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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容潋     文帝本纪txt下载     文帝本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五章 亲事

    薛君“下葬”那日,一顶小轿从皇宫东南角门出宫,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有心人注意到,薛意恢复了君位,陪葬皇陵,生前没有封号,死后没有谥号。

    联想到多年前的传闻,薛侧君嫁入安郡王府的第一夜,就不让妻主进门,无端有了许多猜测。若不是看在薛太后的面子上,薛意恐怕连份位都不能恢复,入不得皇陵。薛家说不准也会受到牵连。

    但紧接着,元晗调薛晴回京,任左卫从三品将军,向众人昭示着,薛家依旧是薛家,并不会因为薛意的错误而受到牵连。

    薛太后的薨逝占用了元晗太多的心神,二月里,演武的事情终于定了下来。

    各州府抽调二百精锐府兵,于十月十日在沂州奉文县进行演武,邀请了高丽王、塔里汗王、左右王庭首领、赫连汗王一同观礼。

    这个消息一出,所有聚集在京郊昭武县准备参加武举殿试的举子们无不是雀跃万分。演武之时,必然需要武将,便是他们这些人大展身手之时。

    各地都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

    元晗扶着张疏桐在大迎枕上靠着,安抚道:“太医说,你这一胎也就这几日了。殿试定在三月三日,朕三月一日出发,怎么都能赶上看着你生了再走的。”

    张疏桐“噗嗤”一笑:“陛下,臣侍已经生过清儿了,不是那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臣侍心里有数。陛下若是忧心,不如多去看看赵承徽,听说他反应很大呢。”

    说到赵彦,元晗有些愧疚。

    他这一胎算算日子,是年关那会儿有的。那会子见识了曲明舒许多新奇玩意,颇为流连。赵彦同曲明舒走得近,便也受了些宠。

    现在赵彦有了身孕,曲明舒却毫无动静。他虽然嘴上不说,可无意中流露出的失落之情,还是让元晗心疼,连带着对赵彦的关注也少了些。

    太医每每禀报,都说赵彦反应极大,元晗除了让医官在饮食上多多照料,也只是偶尔去看看他。被张疏桐这么一说,更觉愧疚。

    “青岚。”

    “奴才在。”

    “你去云瑶宫传旨,承徽赵氏,理顺习善,温敬有德,赐封号‘良’。”

    “奴才这就去办。”

    张疏桐摇摇头,不赞同道:“后宫之中的君侍们,谁不是盼着陛下的怜惜,封号份位什么的,都不及陛下重要。”

    元晗还要说些什么,元清举着一把小花,风一样地跑进殿里,身后跟着一路小跑的张疏桃。

    “母皇,你看清儿摘的花好不好看?”

    元晗笑着夸了一句,元清还不忘邀功:“是二十叔替我挑的花。”

    张疏桃拘谨地行了一礼,站在一边不说话。

    张疏桐看了看他,拿出一些小玩意来哄元清:“你去和二十叔玩吧,父君要和母皇说说话。”

    张疏桃被元清拉着,又风一样地跑了出去,仓促之间,还不忘行礼告退。

    “他在宫中也住了半年了,臣侍说给他挑一门好亲事,至今也没有什么人选,这件事还是要落在陛下身上了。”

    元晗想了想初见时,张疏桃明艳中带着几分娇羞的模样,对比现在终日沉默的样子,也有些唏嘘。

    “桐儿有什么想法吗?”

    张疏桐想了想:“张家已经不复存在,他现在的出身高攀不了世家大族,他的性子也应付不来内宅的复杂关系。臣侍想,不若给他找一个家境殷实的平民人家,能借着臣侍的势,不至于受欺负。”

    元晗想了想:“这么说的话,朕还真有个合适的人选。”

    “哦?”张疏桐笑道,“是哪家?”

    “你也知道的,明舒他们家。他有个嫡出长姐,正当婚龄。曲家家境殷实,二十弟嫁过去就是少主夫。商户的身份是低了些,但明舒的二姐已经中了武举人,门楣也不算太低了。将来朕赏个恩典,便能脱了商籍了。”

    这样说来,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张疏桐和曲明舒都在宫中,将来长房脱籍不成问题。而且,按照元晗对曲明舒的宠爱,他们若是能通过这个关系结成同盟,在宫中的地位也是一种保障。

    “陛下可有了解令承徽大姐的情况?”

    “他大姐叫曲亦瑶,今年应当是十九岁,其余的朕也不知道了。朕让杨茵传话给她正夫,让他去打听打听,到时候你召他入宫问个清楚便是。”

    撮合张疏桃和曲亦瑶,也有元晗的私心在里面。

    皇商虽然金银无数,却始终受限于商籍,不能参加科举。元晗有心抬举曲家,又不想做得太明显,被方赦念叨。

    把张疏桃嫁过去,在宫中,让曲明舒和张疏桐成为盟友;在宫外,杨家和曲家有了姻亲关系,简直是一举多得。

    “那便有劳陛下了。”

    杨茵得了元晗的吩咐,传话给张疏柳。虽然从前在闺中时,张疏桃有些仗势惹人嫌,但张家覆灭后,那些哥哥们的境况张疏柳也知道。现在在京中的只剩下他们三人,便也不再计较从前的是非,替张疏桃打听起来。

    没等张疏柳打听出个结果,二月二十日,张疏桐在临华宫产下元晗的次子元滢。

    最开心的便要数元清了。

    以往宫里只有妹妹们,能和他一起玩的又只有元琮。

    可元琮是太女,走到哪里都有一群人跟着,“太女殿下不可这样”,“太女殿下不可那样”。男孩女孩感兴趣的事情又不太一样,几次之后元清便不乐意和她玩了。

    宫里和他一般年纪的男孩子都是宫侍,不敢和皇子打闹,只有张疏桃能和他玩一玩。

    现在有了弟弟,元清成日里在张疏桐身边盯着问,弟弟什么时候能长大?什么时候能一起玩?弄得张疏桐哭笑不得,没有生出皇女的那一点点失落,也被冲得一干二净。

    元晗听了元清的抱怨,想的却是,卫蕴冬对于元琮的看管保护是不是太过了。小孩子对什么都好奇是理所应当,这也阻止那也拦着,未免也太无趣了些。

    元琮身为储君,日后一言一行都有言官盯着,现在便让她开心些吧。

第二百二十六章 武举(一)

    自古以来穷文富武,昭武县的客栈早就人满为患,连原本闲置的宅院都被人或买或赁,占了个满满当当。再加上保护元晗出行的禁卫,县城里连日来热闹非凡。

    武举分内场外场,内场考校兵书,外场考校武艺,武艺又分骑射和捉对较量。

    昭武县建起一座武馆,武举的考试都在武馆内进行。

    考虑到武人读书较少,先举行外场武艺的比试,以免纸面上的考试让有武艺的人落榜。根据内场外场的名次,决定最终录取的名单。

    校场之上竖起了一圈草靶,还有套了黑衣白衣的人形靶。考生要在规定的时间内骑马通过校场的考试路线,射中草靶记一分,射中黑衣人形靶记五分,射中白衣人形靶扣十分。

    不仅检验考生的骑术和箭术,还考验眼力和反应能力。仅仅这一项,就要淘汰一半的考生。

    元晗和薛家的一众武将坐在高台之上,将校场内的情形尽收眼底。考生十人一组,身着统一的黑衣,只有背上白色的编号十分显眼。

    能走到殿试这一轮的,都不是武艺稀疏的人。但在高台之上看去,即便箭术精湛,也看不出什么精彩之处来。

    直到一组考生到达终点,考官还没来得及清点分数,只见其中的三号下了马来,将手中的长弓狠狠掼在地上,伸手揪住身边同组七号的衣襟,将她扯下马,按在地上。

    同是习武之人,七号被她扯下马来实属措手不及。现在有了准备,自然不能被她压制。二人在终点处的空地上动起拳脚来。

    同组的考生们有企图上前阻拦,但三号的功夫实属不错,又是发狠的打法,被她的拳风扫到,连忙后退躲开。七号看上去并不想动手,只是防御,并不攻击。

    这些事情发生得很快,场边维护秩序的禁军反应过来,上前隔开二人。三号被拉开还犹自吵嚷不休,七号只是沉默不语。

    元晗吩咐青岚:“去问问发生了什么?”

    禁军对于这种动手的情况有所预料,但是在骑射的考场上动手,却是让人没想到。

    早有主事的考官在问明原因,青岚下去听考官低语了几句,前来回禀:“陛下,三号考生说七号在考试过程中不规矩,有意撞开她的箭。二人似乎是有旧怨,所以就动起手来。”

    元晗偏头问薛铸:“薛爱卿,这种事情有可能发生吗?”

    薛铸沉吟:“以箭撞箭的确有可能发生,可是对射艺的要求非常高,军中的甲等弓手都不见得能做得到。而且三号与七号速度都很快,七号用箭撞三号的箭,自己也射不中靶,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臣想不明白动机为何?”

    的确是这个道理,这样重要的场合,即便三号成绩差,还有那么多竞争者,七号也不见得就能考中,的确没有理由搭上自己的前程。

    元晗点点头,打算揭过此事,校场中的情形又发生了变化。

    三号和考官比比划划地说着什么,考官对身边的人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有人去清点考生们的分数,带着所有的箭矢回来。考官认真看了一会儿,指着集中的几支箭,对七号说了些什么。

    元晗看着场中的情形,再次吩咐青岚:“再去看看,有什么转折?”

    青岚下去不多时,竟是带着主考官和三号七号都上高台来。

    射艺一门的主考官,是薛家旁支,枢密院四品中书舍人薛颖。薛颖对元晗行礼,禀报事情的经过。前面的事情,元晗都听青岚说过了,感兴趣的是刚才发生的。

    薛颖让人将箭矢呈到元晗面前。

    箭矢是军中制式,唯一不同的是,尾羽处刻上了小小的编号。这几支箭刻的都是“叁”和“柒”,显然是三号和七号方才用的。

    薛颖指着箭身处小小的一道痕迹:“陛下请看这里。这里有一处小小的磨损,与寻常箭矢的磨损无异。但是,这批考生用的箭镞都是工匠新制成的,从来没有使用过,也就不存在这样的磨损。”

    “或许是工匠打磨时留下的。”

    “臣检查了其他的箭矢,只有三号的四支箭矢上有这样的痕迹。”

    那就不是制作时留下的痕迹了。

    元晗看向七号,她一脸沉着,看不出丝毫的心虚。

    “有没有可能是前面的考生使用时留下的?”

    这也说不好,若真的是前面的考生留下的,那也太巧合了些。

    所有人心里清楚,三号多半没有说谎,但却没有证据能证明。

    七号能精准地撞开三号的箭,其箭术可以算是顶尖了。但这样精准的射艺,却被用来在考试中做小动作,不免有些令人不齿。

    薛颖也是这般想,才将人带上来,由元晗做决断。

    这的确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若是断七号有意干扰,没有证据;若是断七号行为合规,三号的成绩又受到了影响。

    “考试继续,让人去强调不允许干扰其他人,沿途派人盯着,如有犯者革除举人功名。这些都是我大周未来的将领,捅自己人刀子的事,决不能忍。”

    元晗说着,有意看了七号一眼。她仍旧是垂着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如果不是真的无辜,那便是心思极深沉了。

    “薛爱卿,你召集这一组的考生,问问可有人看见了什么,查清事情经过。做出这等卑劣的事不能宽恕,没做的也不能蒙冤。”

    “臣遵旨。”

    薛铸和薛颖离开,元晗吩咐道:“去将三号和七号的资料找来,让人去查查她们二人究竟是什么宿怨,宁愿搭上自己也不让别人好过。”

    考生的资料都被收录成册,很快就呈到元晗面前。

    三号,曲亦初,沂州新桃县人。七号,汤萌,津州乌宁县人。

    元晗不认识汤萌,但曲亦初她知道,曲明舒的二姐。那个在曲明舒口中,热衷于发现美食,又习武成痴的二姐。

    意识到这一点,元晗迅速告诫自己,不能因为曲明舒的关系,对汤萌存有偏见,孰是孰非还要等薛铸的调查结果。

第二百二十七章 武举(二)

    射艺一场结束,文书将统计出来的得分表交给元晗过目。

    一眼浏览过去,汤萌的成绩居然还不错,挂在中游的水平。再往下,殷佩也在合格之列。直到最后,才看见曲亦初的名字,勉勉强强挂在合格的边缘。

    正是曲亦初射艺不精,才会对汤萌的干扰愤怒异常。射艺是基础,若是这关过不了,其他科目也就没有考试的机会了。

    直到射艺考试结束,薛铸那边还没有消息。

    薛铸感觉十分棘手。汤萌一口咬定自己没有干扰曲亦初的意思,曲亦初又坚定地声称汤萌就是恶意干扰她。二人各执一词。仅凭箭枝上的痕迹,根本不能说明什么。

    最棘手的是,薛铸询问同组的考生时,一号考生石海说,看见汤萌有意调整箭矢的方向,撞开曲亦初的箭。

    本以为这是转机,不料另一位考生程育庆却冷笑着反驳:“我们这一组的考生,谁不知道你在考试前怎么和曲亦初套近乎的。不就是想巴结令承徽的姐姐,好搭上一条大船嘛。薛大人,您可以问问其他人,学生说的话属不属实。”

    薛铸根本不用问,看看石海和周围人的表情便知,程育庆说的不假。那石海的话,可信度便大大降低。

    曲亦初气红了脸:“汤萌,你敢做不敢认?”

    汤萌讽刺一笑:“我没有做过,为什么要认?”

    这两人的旧怨算不得什么秘密,元晗很快就知道了前因后果。

    曲亦初的生父是曲祥的正室孙氏,曲祥另有一位侧夫丁氏。嫡出的曲亦瑶体弱,曲亦初嗜武,继承家业的人选就落在了丁氏的女儿中。丁氏有一位外甥女,便是汤萌。

    曲家嫡庶之争,自然也就波及到了这些亲戚中。这是其中一个缘由。

    另一个缘由,汤萌与曲亦初都习武,曲家主便寻了一位武师教二人武艺,也算是同门师姐妹了。但汤萌射艺精湛,曲亦初拳脚功夫拔尖,二人暗暗存了相较的心思,却始终分不出胜负。这一来,便是许多年。

    直到曲明舒入宫,曲家正房的地位随之提高,压过了侧室,连带着汤萌这样的亲戚,利益也受到了损失。于是,曲亦初和汤萌的矛盾更加尖锐。

    虽然汤萌有动机有能力,但这些都不足以证明她的确动了手,而不是曲亦初的自导自演。若是冤枉了她,大周就损失了一位堪称甲等的弓手。

    事情到了这种程度,愈发棘手。元晗到了薛铸暂时“审案”的厅堂里,场面就是这样的僵持。听薛铸禀报完,元晗既对汤萌的射艺起了惜才之心,又对她暗地里的小动作厌烦不已。

    一直沉默的汤萌出列行礼,对元晗道:“陛下明鉴,校场之上刀剑无眼,学生的确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干扰到了三号。学生想,三号在意的无非是射艺的成绩。学生斗胆,恳请陛下开恩,让我俩重新考过。”

    不等元晗开口,薛铸先沉了脸色:“大胆,你当殿试是什么场合,你说重考就重考?若是日后有人对成绩不满意,借故发挥要求重考,岂不是乱了套?”

    汤萌一点都不畏惧:“学生方才见校场之中多了不少守靶的大人,想来陛下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学生这一起便是孤案。”

    汤萌有眼力有胆色,射艺精良,如果不是心胸狭隘了些,元晗倒真的十分赏识她。重新考过的提议虽然荒唐,但的确是打破僵局的好办法。

    元晗凉凉一笑:“你倒是观察仔细。重新考过也不是不可以,方才的成绩已经出来了,朕已经让人张榜了。若要重新考,你们之前的成绩便作废了。重考须得在半数人之内,否则便是落榜,你二人可有异议?”

    现在外面天色已暗,要求又提高了不少,能不能中榜,汤萌自己心里也没底。心中正要斟酌,只听曲亦初答道:“陛下,学生愿意重考。不论成绩如何,落榜也罢,都是学生的真实成绩。”

    曲亦初这样说了,汤萌更加为难。曲亦初白天的成绩,落榜的可能很大,她自然愿意放手一搏。而汤萌自己,即便射偏了几箭,中榜应当是没问题的。

    “七号你呢?”

    汤萌咬咬牙,若是不答应,曲亦初射出更好的成绩,岂不是坐实了自己的罪名?

    “学生也愿意。”

    “好,薛爱卿,你吩咐人重新准备一下校场。”

    薛颖领命。不多时,校场重新布置起来,光线昏暗,但是多了许多监管的人。汤萌闭了闭眼,让自己镇定下来。

    考官一声令下,曲亦初一马当先,飞快奔了出去。汤萌落后一步,不紧不慢。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二人便再次结束了考试。

    等元晗拿到薛颖呈上来的成绩时,不禁冷笑一声:“现在的环境这么差,夜色之中汤萌都能射出数一数二的成绩,白日里的考试却仅仅在中游,她若是没有动手脚,朕是不信。”

    元晗的要求是录取名额的半数之内,汤萌不知整体的成绩是多少,为了不落榜,只能全力以赴。这个成绩,才是她的真实水平。

    曲亦初的射艺的确不如汤萌,没有了她的干扰,却多了夜色的遮掩,成绩依旧是勉勉强强在中游。

    薛铸叹了口气:“汤萌的射艺的确精湛,臣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这么好的苗子了。臣斗胆,恳请陛下给她一个机会。”

    武进士们和文进士们一样,也要留枢密院察用三年。

    汤萌若是能分得清大义与私情,没必要揪着这一件事不放,埋没了这么一个人才。若是公报私仇,远远寻个偏远的折冲府,让她去当射艺的教头便是。

    元晗点点头:“薛爱卿多留意着些吧。”

    这便是应允了薛铸的提议。

    等这一切都结束,早已误了晚膳。元晗回到行馆的时候,云岫趴在桌边,睡的正香,桌上是早已冷了的饭菜。

    元晗出行,御前的人势必都要跟着的。云岫闹着要跟来看热闹,元晗想着多他一个不多,便应允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武举(三)

    今日考校射艺,云岫看了会儿便觉无趣,让可灵陪着去别处玩去了。后来出了曲亦初和汤萌的事情,元晗便把答应云岫一起用晚膳的事情忘记了。

    看到他守着一桌子的饭菜,坚持等她,不由微微一笑。轻声吩咐青岚叫人换了桌上的饭菜,自己拧了布巾给云岫擦手擦脸。

    感觉到脸上温热的触感,云岫半梦半醒之间,扯着元晗的衣袖嘟囔:“陛下,你终于回来啦,我都快饿死啦。”

    元晗拍拍他的脸:“朕回来了,你饿了怎么不先吃点?”

    云岫直起身来坐着,仰着脸让元晗擦拭:“说好了要等陛下一起用膳的,我先吃了岂不是言而无信?”

    元晗笑着摸了摸他的脸:“那你快醒醒,朕让青岚去传菜了,一会儿就可以吃了。跟朕说说,今天去哪里玩了?”

    “也没有去哪里玩,”云岫嘟嘴,“武馆外面全是人,可灵哥哥说人太多了,我们出不去,只能在武馆里面玩。都是要参加殿试的大人们,也没有什么好玩的。”

    在高台上看射艺比试,的确没什么观赏性。武馆外全都是考生们的随从家人,可灵不让他出去也很正常。

    “明日是捉对较量,到时候让可灵带着你去看。”

    用着晚膳,听云岫叽叽喳喳说着一天在武馆里的见闻。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元晗心里软软的。

    第一天的射艺只留下半数的人,即便这样,仍旧有数百人之多。捉对较量要排出名次来,还要进行为期五天的比试。比试中加强了监管,防止出现伤亡或者不入流的手段。

    元晗依旧只能坐在高台上远观,她毕竟身份贵重,阵仗太大耽误比试。

    但是她有云岫这个眼睛。

    每天晚饭时分,云岫把这一天里的见闻都说给她听。虽然云岫不懂武艺只会看热闹,但台下那数百武举人可不是门外汉。哪个擂台外围观的人最多,叫好的声音最大,必然是有些门道的。

    元晗也听熟了不少名字。

    直到最后一日,还有前三甲名次未定,要由元晗亲自裁定。

    擂台边站着四个考生,居然有两个是熟人。一个是殷佩,一个是曲亦初。还有两个一个是庭州人,生得人高马大,似乎还有些胡人的血统。另一个是渭州人,看上去白净斯文,一点都不像是个习武之人。

    第一场是曲亦初对庭州裴苑。

    薛颖上前再次强调,点到为止,不可伤人。先被击落擂台者,判负。曲亦初比裴苑看上去瘦弱不少,可二人动手之后,曲亦初丝毫不落下风。

    二人都是大开大阖的拳脚路数,曲亦初力量上不敌裴苑,但胜在灵活。裴苑先是被曲亦初以灵活占得先机后,却并不慌张,显然是实战经验丰富之人。

    庭州接近赫连部,和胡人来往多,产生的纷争也多,这时候,自然就是比拳脚功夫的时候了。而曲亦初,即便是商户出身,也是嫡出小姐,没什么和人动手的机会。

    这一点点差距,被裴苑牢牢抓住,一点点扩大。最终在曲亦初第四次在擂台边缘摇摇欲坠的时候,她选择了认输。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曲亦初不敌裴苑,迟早要败下阵来。即便输了这一场,后面还有一场要比试,硬撑着并不明智。

    候在一边的大夫确认二人没有伤情,薛颖宣布比试结果。

    接下来一场,是殷佩对渭州商枝。

    元晗对着商枝这个名字看了看,是一种药材的名字。除了太医院喜欢给宫里的医官们用药材取名,就只有连翘是以药材为名了。

    连翘姓连,商枝姓商,都是连名带姓的和药材同名。更巧合的是,连翘也是渭州人。渭州的确是盛产药材,多出名医,当地人以药材为名也不稀奇。

    场中一声锣响,将元晗的思绪拉了回来。

    殷佩和商枝并不像前一组那样赤手空拳,殷佩持刀,商枝执剑,各自出了试探性的一招。

    兵器交接,发出“铮”的一声鸣响,云岫站在元晗身侧,顿时瞪大了眼睛。看他全神贯注的样子,元晗不由失笑,悄悄在桌案下握住了他的手。

    云岫皱了皱眉,耍小性子一般挣了挣,没有挣开,又不愿错过场中比试的情形,便由着元晗去了。

    场中两人试探已过,刀剑的嗡鸣声不绝于耳。殷佩的路数稳健,商枝便以各种刁钻角度进攻。殷佩反攻,商枝又守得滴水不漏。

    二人有来有回,比方才的比试精彩得多。

    连元晗都忍不住赞道:“这个商枝,出招间进退有度,难得的是心思沉稳,不急于求胜。”

    薛铸附和道:“商枝的确几次都能伤到殷佩,却都选择收手了。比武之时,哪有不受皮外伤的?她连这都能避开去,可见心地纯善。”

    能得到元晗和薛铸的夸赞,只要商枝在兵书上不差到离谱,一个武进士是没跑了。再出色些,武状元也是很有可能的。

    二人的对抗并没有持续很久,商枝虚晃一下,将殷佩手中的刀击飞。一击得手后,商枝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收招立于原地。

    获胜的要求是将对手击落擂台,殷佩失去了兵器,等于没有还手之力了,商枝也就收了剑招。这样磊落的作风,让元晗更是心喜。

    殷佩也心生敬意,先抱拳行礼,再向薛颖认输。

    有了这一场比试,后面的两场就有些乏善可陈。殷佩赢了曲亦初,商枝赢了裴苑。外场第二场的名次便有了结果。

    商枝排名第一,殷佩第二,裴苑第三,曲亦初第四。

    外场比试留下的百来人,几乎就已经预订了武进士的身份,只等兵书考校后,定下名次罢了。

    武举的内场科目,商枝又给了元晗一个惊喜。行文流畅,言之有物,措辞得当,可见是认真读过书的,衬得其她人的答卷有些难以入目。

    元晗合上答卷,不禁叹道:“果然是读过圣贤书的人,品性端方,皎皎如月。”

    景成二年三月十二日,武举放榜,商枝成为了大周第一个武状元。

第二百二十九章 刺杀(一)

    科举放榜后有琼林宴,武举放榜后,元晗也照例在行馆中,宴请一榜进士们。武将豪爽,饶是元晗酒量不错,也喝到微醺。

    眼前的这些武进士们,有擅刀兵有擅拳脚,往近了说,演武时也有了可以同塔里相较之力;往远了说,大周未来军中将领不再薛家一家独大。

    这些无不让元晗心情大好。

    殷佩笑着提议:“臣等不会吟诗作画,不若舞剑一曲,聊以助兴。”

    元晗笑着赞同道:“朕成日里与文官们诗文会友,今日若是能得见诸位不一般的助兴之道,也算是饱了眼福。”

    一众武进士们都嚷道“这有何难”,吵吵嚷嚷没个尽处。还是殷佩压下了众人的声音:“既然是在下先提议的,就不如先抛砖引玉,诸位以为如何?”

    殷佩稳重厚道,这几日的殿试中,结下了不少人缘,是以她这一提议,众人都给她这个面子。

    早有侍从准备好了木剑,殷佩执剑在手,笑着对商枝道:“不知可否有幸,邀请状元郎共舞?”

    殷佩用刀,商枝才是用剑的高手。殷佩若不是与商枝有某种默契与共识,这样贸然的邀请,本就是失礼之举。

    商枝从容起身,笑道:“能为陛下舞剑,乃臣的荣幸。”

    说罢,也不用准备好的木剑,从身旁的桃树上折下一支桃枝:“圣驾前舞刀弄枪终归不雅,臣以桃枝相替,献丑了。”

    殷佩和商枝低声说了几句,对元晗道:“臣不及状元风雅,只能实打实用这木剑了。”

    说着,后退了几步,挽了个剑花。殷佩并不擅用剑,一招一式都带着刀的影子,观赏性并不突出。

    一套剑法后,她剑尖平平刺出,商枝手执桃枝从天而降,足尖在殷佩的木剑上一点,随即翻身而下。殷佩借此收招,退到一旁,把位置让给商枝。

    元晗不是内行,商枝的剑法她不太看得出名堂。桃枝上带着两朵粉嫩的桃花,却无损她的威力。招式张弛有度,一派光风霁月之感,美则美矣,又不会让人轻视了去。

    堂中一众人等都看得如痴如醉。

    突然,商枝招式一变。方才还只是为了观赏性,现在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凛冽的杀意,让人心胆皆颤。

    元晗心神一凛。

    这样赤裸裸毫不掩饰的杀意,让元晗警惕起来。对着青岚比了个手势,片刻,一位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宫侍,悄悄站到了元晗身后。

    众人被商枝剑招里的杀意所慑,都没有察觉到,她离元晗的主座越来越近。同样一个平刺,商枝和殷佩表现出来的威力大大不同。

    众人只觉一道粉色的剑光擦身而过,而剑意的目标元晗,则像是被利剑笼罩,只能徒劳地瞪大眼睛,什么也做不了。

    死亡的阴影越来越近,元晗屏住呼吸,身体仿佛被压制住,连基本的闪躲都做不出来。

    直觉告诉她,商枝是真的想杀了她,就用她手上的桃花枝。

    二人越来越近,元晗甚至能看见她眼睛里倒映的自己,和深黑色瞳孔中,浓重的杀意。

    “当”一声瓷器碎裂的脆响,这才将众人的心神都拉了回来。只见元晗身边一个青衣宫侍,以一只茶盖,顶住了商枝手中的桃花枝。

    细细的木枝竟将白瓷的茶盖击出了裂纹,距离元晗的颈间不足一掌的距离。

    这比方才的杀意更加让人心胆俱裂。

    新科武状元在琼林宴上刺杀皇帝?!用一枝随手摘下的桃花枝?!可是看元晗面色不变,又仿佛这是事先安排好的节目一般。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这几年的帝王生活,让元晗已经有了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定力。哪怕手心微微汗湿,脸上依旧淡然一笑,接过宫侍手中的茶盖,重新盖回白瓷茶盏上。杯盖相击,发出清脆的一声“叮”。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声响,在死寂一般的环境中,格外刺耳。

    “商状元,你逾矩了。”

    元晗轻描淡写的声音传到商枝耳朵里,更是让她意外地瞪大了眼睛。明明方才在皇帝的眼中看见了惊惧,她居然这么快就恢复过来了?还有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宫侍是什么人,居然能用一只杯盖接下她的一招?

    青岚在元晗示意召可荟侍驾的时候,就有所预料。现在也很快回过神来,提高声音:“商状元!”

    这一击不中,再没有机会了。

    商枝收回手,跪倒在地:“是臣逾越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一场刺杀未成,为什么元晗只是以“逾矩”轻轻带过?

    有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出,琼林宴也就草草收场。

    自殿试外场较量后,殷佩与商枝格外投契,否则也不会邀请她一起舞剑助兴了。这会儿别人都避之不及,她却想拉住商枝问个究竟。

    只见青岚带着两个人来拦住了商枝的去路:“商状元,陛下有请。”

    殷佩认出,青岚身后的两人,就有方才用杯盖救驾的宫侍。能正面接住商枝的剑招,可见武艺了得。现在派他来“请”人,恐怕由不得商枝不去。

    商枝心里清楚,刺杀皇帝不成,不可能全身而退。不知为何,元晗要用这样体面的方式,而不是让侍卫们将她乱剑斩杀。

    这些日子里,她交到了殷佩这样一个朋友。虽然时日尚浅,但情意如同老友。也听说了殷佩去年的牢狱之灾,心中对于元晗的观感复杂起来。

    今日弃木剑用桃枝,未必没有殷佩的影响在其中。只希望定了自己的罪以后,不要影响到殷佩的仕途。

    商枝对殷佩微微一笑,什么话都没有说,随着青岚离开。

    殷佩的心情也很复杂。她与商枝在很多方面都很投缘,虽然相识时日不多,但真的将她引为知己。知道商枝不善言辞,也不会钻营,舞剑之时不忘带挈她一起,在皇帝跟前露个脸。

    没想到,她居然是报着刺杀的目的去的。正是她弃木剑用桃枝,在场的所有人都对她放松了警惕。她若是用木剑,恐怕没那么容易接近元晗。

    刺杀皇帝的下场,殷佩不敢想象。

第二百三十章 刺杀(二)

    商枝跟着青岚走到避人处,青岚这才停下,道了一声“得罪了”,让人给商枝上了手镣脚镣。武艺高强的武状元,不得不防。

    商枝也十分配合,毫无反抗地让人限制住了行动。

    元晗在行馆的湖心亭里等着她。说是湖心亭,距岸边不过十步之远。商枝规规矩矩行了礼,得了元晗的吩咐,在石桌边坐下。

    元晗挥手,青岚带着人退出了亭子,等在岸边。元晗执壶,将两只酒杯满上,端起自己的一杯,微微示意,一饮而尽。

    商枝一笑,也端起酒杯,将暗红色的酒液倒入口中。

    不等元晗开口,商枝先笑道:“为了陛下这一杯酒,臣给陛下解解惑吧。”

    元晗再次将酒杯满上:“愿闻其详。”

    “臣的母亲,童锦纹,出身杏林世家,继承了祖母在渭州的医馆,悬壶济世。臣出生时体弱,母亲祖母都束手无策。有个老道士给臣算过一卦,须得送臣去习武,父母不得相见,直至弱冠之年。臣原名童商枝,后来舍了童姓,更名为商枝。”

    商枝的母亲行医,自己的名字“锦纹”也是药材,想来以药材为名,是家族传承。

    可是“童”这个姓氏,并不常见,元晗隐约记得,自己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姓。

    商枝再次将杯中的酒饮尽,执壶为自己倒酒。

    “臣年幼时,母亲总是拜托姨母去探望臣。那时候,姨母和姨父在臣的心中,同母亲父亲无异。可是,很不幸,就因为姨父姓徐,姨母一家就这么支离破碎。”

    元晗恍然大悟。

    泰初二十二年,徐氏一族诛连九族,外嫁子自然也逃不过。商枝的姨父,他心中视为父亲的人,是徐氏子。所以她要刺杀元晗,为姨母一家报仇。

    “臣得知了姨母一家的事情,心中的恨意,只恨不得当场就进京手刃仇人。”商枝用平静的语气,诉说的当年心中滔天的怨愤。“姨父虽然是徐家人,可是他嫁给姨母之后,一直在渭州生活。沂州徐氏,不论是贪赃枉法还是意图谋反,和他都没有半点关系,为什么不能放过他?”

    元晗的语气也冷冷清清:“朕告诉你为什么。因为防止有你这样的人出现。成王败寇,统治者不允许不安定的因素出现,你这样不在九族之内的亲戚都有可能放弃大好前程只为了报仇,何况九族之内的人?一旦朕成日里要防范着某个不起眼的臣子,会不会突然暴起刺杀,朕怎么有心思治理国家?王氏的族人比起徐氏如何?朕还不是保不下惇充华一脉?”

    商枝抹了一把脸:“师母也是如此说的。她将臣打晕,关在后山。什么时候臣的武艺有所成,什么时候才能出去。臣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从后山出来。”

    “可惜,你师母的一番心意,白费了。”

    “是啊,她教导臣读书习武,告诉臣‘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想来是希望臣能入仕,为天下黎民做些事情的。”

    听得出,商枝的这个师母,是个心存天下之人。商枝对她,也是十分尊敬。这其中,或许有可为之处。

    二人各怀心思,都沉默下来。许久后,商枝开口:“陛下打算怎么处置臣?”

    元晗忽然一笑:“论理,你是决计活不了的,若是刺杀皇帝都能被赦免,岂不是乱套了?”

    商枝抬头看她:“陛下说这句话的时候,臣就还有活路,不是吗?”

    “那得看你想不想活下去了。”

    “陛下留下臣,就不怕臣再来一次刺杀?”

    “你今日的刺杀,不也没有用尽全力吗?否则不只是震裂了一只杯盖而已。”

    商枝忽然叹了口气:“我用了一年的时间,从后山出来,可是这天下已经变了天了。人人都在称颂景成新律,普通人有田可耕有衣可穿,塔里族也不敢轻易南下劫掠,一切都在往圣贤描绘的样子发展。后来,我认识了殷佩,听说了她家的案子。陛下,会是个好皇帝。可是,我也放不下姨母和姨父一家的仇。”

    “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为了你这一念之差,朕也给你个机会。”

    二人在湖心亭里密谈许久。

    从此之后,景成二年武状元商枝,就消失在了众人眼中。琼林宴上发生的事,知情人都讳莫如深,其余人也不敢乱打听。这个人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大家都心照不宣。

    商枝“消失”后不久,暗卫查到的消息,送到了元晗的手中。大体与商枝说的差不多,暗卫补充了一些商枝没有提到的事情。

    商枝的姨母童橘白,并没有和她的母亲一样从医,而是读书考了功名,是一位举人。可惜考中举人之后殿试屡屡落榜,生活颇有些落魄。

    徐氏一脉女子被行绞刑,男子鸩杀,并没有牵连外嫁子的妻家。徐氏去了之后,童橘白精神恍惚,有一日带着家中的两女两子服毒,最终只救下来一个儿子。

    除了这些,暗卫还查到,童橘白与徐氏育有两女三子,长子于泰初十九年进宫。

    童橘白还有一个儿子在宫中?

    元晗终于想起她在哪里听到“童”这个姓氏了。

    云岫。

    云岫说他原名叫潼潼,元晗以为是潼县的潼,现在看来,应当是“童潼”两个字才对。

    云岫家中有两个姐姐,母亲是个落魄的举人,都对上了。童橘白泰初十一年在潼县的书院里教书,云岫以“潼”为名也很容易理解。

    元晗一面吩咐青岚去查云岫入宫时留下的记录,一面后背发冷。

    商枝不过是侄女,尚且要为姨母复仇。云岫作为儿子,在元晗身边一年多,是不是也心心念念着要报家仇呢?

    元晗对云岫几乎没有设防,他想动手有很多机会。云岫,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一年多,云岫长开了不少,元晗从他身上看杨崇的时间越来越少,更多的是看他神采飞扬,看他撒娇卖痴,看他自己原本的样子。

    云岫,朕给你机会,你可不要让朕失望。元晗在心中默默想。

第二百三十一章 做局(一)

    商枝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连青岚都不知道。而元晗对云岫的态度一如既往,丝毫没有变化。

    去年行宫避暑一事因着卫蕴冬的身孕没有成行,今年早早就定下了日子,六月二日出行,礼部已经准备妥当。

    日子越来越热,元晗关注的重点放在了李菁改良的稻种上。四月末五月初稻谷抽穗,是决定收成的重要时间。若真的能增加两成的收成,简直是天大的喜讯。

    司农司的人也十分重视,主事恨不得住在田里,天天盼着抽穗。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稻苗抽穗,的确穗粒更多也更加饱满。

    司农司上上下下都松了口气。元晗也是龙心大悦,司农司得了不少赏赐,李菁更是以十一岁稚龄,官居六品司农司令史。

    官府贴出告示,新稻种将在江南地区先行试种。李菁的名字也随着告示传遍了江南一带。为表对李菁的宠信,行宫避暑的随行之人中,也多了这个六品的农官的名字。

    后宫之中,赵彦有孕在身,桑卓闭门不出,元璃又病了,梁辰自然要留下来照顾,王恒也顺势提出要在宫中照顾元琦。元滢才三个多月,张疏桐抽不开身。

    元晗索性将所有的孩子都留在宫中,除了卫蕴冬,只带了没有生育的君侍们去行宫。到了临出行的日子,曲明舒查出有了身孕,也是去不成了。

    阖宫里大半的君侍都不跟去,卫蕴冬自然也要留下来。最终只有李陵和卫莞跟着御驾前往行宫。

    卫莞见满宫里的人都有孩子,想到自己那个没有缘分的孩子,不免一阵低落。但行宫两个月的时间,多得是机会承宠,又重新振作起来。

    薛晴担任禁卫首领,元晗知晓这一路上“不太平”,特意嘱咐她,命人关照好李陵和卫莞。

    不带君侍出宫未免太假,元晗只能将孩子们和不方便的君侍们留下,带着两人轻装上阵,有什么事情也方便照应。

    车驾行至山道上,地面突然颤了颤,仪仗迅速停了下来。

    “青岚,怎么了?”

    这时薛晴骑着马行到元晗的御辇旁:“陛下,前方有大石滚落,已经命人去清理了,请陛下稍待。”

    元晗的眉心没来由一跳,大石滚落,这可不是事先安排好的。

    “你加强防备,此处地形对仪仗不利。”

    见她一脸严肃,薛晴也跟着不安起来:“陛下,可是计划有变?”

    元晗微微松了松眉头:“还不好说,你警醒着些便是。”

    不等薛晴再说些什么,一道响箭自前方的密林中冲天而起。与此同时,一小片阴影落在元晗的御辇之上。

    薛晴最先反应过来,拔剑大喝一声“有刺客”,随即与黑衣人战在一处。

    前方的禁军被大石所阻,后方的禁军赶来仍需要一段时间。以至于元晗身边竟然只有薛晴和三两侍卫保护着她的安危。

    幸好刺客只有一人,薛晴尚能应付。

    御辇中的云岫,看着外面打斗的动静,一脸害怕地扯住元晗的袖子。元晗摸摸他的头,安慰道:“别害怕,外面有禁军,刺客不会杀过来的。”

    云岫似懂非懂,明明害怕极了,眼神却不住地往窗外瞟。

    刺客武艺高强,薛晴渐渐地败下阵来。眼见着刺客的刀刃,就要刺入薛晴的胸膛,队伍的前方和后方却同时传来了骚乱声。

    禁卫宫侍随从们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刺客和薛晴都是一惊。而本该刺入薛晴胸膛的刀刃,一偏原本的方向,刺到了她的肩膀上。

    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疑惑。

    不断有人惨叫着,也有人在高喊“有刺客,保护皇上”。

    心中不详的预感成了现实,元晗眉头紧锁着。微微掀开御辇的车帘往外看去。“哆”的一声,一枝羽箭重重地射入了元晗面前的车壁,力道之大让箭身钉入车板后,尾羽还在微微摇晃。

    车外原本在打斗的薛晴迅速反应过来。护卫在御辇边,用长剑挥开射来的箭枝。

    商枝一把扯下遮面的黑巾:“这些也是你们安排的?”

    薛晴方才与她打斗,肩头有伤,挥开箭枝也就格外困难,分不出神回答她的话。

    商枝见她的神色凝重,方才那一剑是实实在在刺进了她的肩头,便也知道这是意外,是真正的刺杀。

    事已至此,商枝只能牢牢的护在御辇之外。

    元晗此时也知道安排的假刺客遇上了真刺客。商枝不仅“刺杀”不成功,反而得反过来保护元晗。

    真刺客人数不多,却个个武艺高强,都是不要命的打法,很快就跨过了禁军的封锁,来到了御辇之旁。

    元晗身边只有受伤的薛晴和商枝,另外安排了文茜和丁影隐在暗处。原先是防备商枝反水,又不便安排太多人,以免这场戏演不下去。现在假戏成真,真正要面对刺客,有些捉襟见肘。

    文茜被派去保护李陵和卫莞,元晗身边只留下了丁影。

    刺客围到御辇边,一句话不多说,提刀便战。

    商枝与丁影皆是顶尖的武功,薛晴虽有伤在身,仍旧悍勇,将刺客挡在外围,不得寸进。

    元晗不敢贸然下车,外面不知有多少支箭对准车辇,只要她一露头,立马能将她乱箭射个对穿。

    元晗将一把匕首塞给云岫:“这个你拿着,朕要出去了,你别乱跑,她们不会对你下手的。”

    元晗将外袍脱下,露出了里面窄袖的劲装。

    她想得很清楚,前后的禁军都被拖住,御辇附近的侍卫也只剩下几人,若是一直呆在车驾里,迟早会被刺客杀进来。

    这个地方的地形她来看过,官道旁边看起来是个陡坡,可上面长满了藤蔓。元晗自己也有些功夫,平安下到坡底不是问题。

    坡底是一片密林,一条水流穿林而过。不管是躲避追杀还是临时生存几天,都是不错的选择。

    何况,她身边还有可荟。

    云岫战战兢兢握着手中的匕首,眼中蓄满了泪水:“陛下,外面危险。”

    元晗回头,摸了摸他的脸:“别怕,朕出去了你就安全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做局(二)

    元晗正要推开车门,只听丁影大吼一声:“陛下,跳车!”

    紧接着是商枝撕心裂肺的喊声:“潼潼!”

    头顶上传来不详的滚动声,一片巨大的阴影正在飞速靠近。元晗瞳孔瞬间放大,那是一块巨石,冲着车辇滚下来的巨石。

    电光火石之间,元晗伸手扯住云岫,猛地一拉扯,两人顺着官道往陡坡滚去。刚滚出去寸许,巨石落地,将御辇砸了个粉碎,震得底面仿佛都抖了抖,伴着巨响,滚落到坡底。

    元晗一手护着云岫,在坠入陡坡的瞬间,扯住了石壁上的藤蔓。云岫全身都在颤抖,手中还紧紧握住元晗给他的匕首不放。

    元晗的心猛地沉了沉。可荟为了躲避巨石,没来得及跟下来,只有元晗和云岫两人挂在石壁之间。

    元晗全身的力气都用在胳膊上,撑住两个人的重量,再没有能力顾及其他。

    而云岫仅仅是一些擦伤,手中还有一把匕首,想杀了她易如反掌。

    元晗心中苦笑,这可真是作茧自缚。

    按照她的计划,一来商枝假扮刺客,薛晴救驾“身亡”,帮她金蝉脱壳,舍弃现在的身份,获得自由之身。二来嫁祸给南朝遗民,以此为借口查察,给李竹压力,让她主动联络李菁,放线钓鱼。三来,元晗会制造一个危机四伏,只有她和云岫独处的假象,云岫若是存了对她不利的心思,自然是留不得了。云岫若是没有歪心思,元晗便当做不知道他的身世,一如往常。

    可是没想到,假刺杀遇上了真刺客。这些人的身手,明显是死士一类。为了演戏,元晗身边空虚,只有薛晴几人苦苦抵抗。

    山上滚落的巨石,也说明了这些人还有后援。更要命的是,她现在挂在石壁之上,毫无反抗能力,身边真正是危机四伏。云岫手中,还握着自己亲手交给他的匕首。

    元晗现在只有赌,赌云岫的善意。

    二人滚落陡坡后,打斗的几人都无心恋战。丁影和商枝扑到石壁边,一人喊着“陛下”,一人喊着“潼潼”,就要顺着藤蔓下去。

    薛晴原本就受了伤,勉力抵抗到现在,已是强弩之末。丁影和商枝的撤离,让她压力大增。一个晃神间,刺客的短刃刺进了薛晴的腹部。

    还要再刺,为首之人大喊一声:“世女和县主都救了出来,撤。”

    一众人等迅速撤离,只留下不见踪影的皇帝和一地狼藉。

    官道之上的喊杀声渐渐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寻人的呼喊声。

    石壁上藤蔓茂密,元晗陷在枝叶之中,从上面根本看不见她的位置。云岫一直颤抖的身体也渐渐平静下来,盯着手中的匕首,不知在想些什么。

    元晗的心高高悬起。

    这些年不是没有设局豪赌的时候,但从没让自己陷入过这样全然靠天意的境地。赌注是自己的性命,这样的代价,元晗有些承担不起。

    头顶上的声音隐隐约约,眼见着搜索到这里还需要一段时间。两个人的重量都吊在元晗的手臂上,这样下去不等被找到,元晗就先支撑不住了。

    “云岫,你抱紧朕,不要乱动,咱们要下到坡底去。”

    云岫依旧低头看着手中的匕首,微微点头。

    元晗活动了一下手臂,酸胀刺痛的感觉传来。她的确撑不住吊着两个人的重量了,必须要下到坡底。否则一旦元晗手滑,摔下去可就不见得能全须全尾了。而且下到坡底,即便云岫要做点什么,她也有反抗的余地。

    云岫紧紧抱着她的腰,元晗攀着藤蔓,一点一点下到坡底。藤蔓的表面不平整,石壁上也有突出的石头,待元晗慢慢踩到坡底的地面,手掌手臂已经鲜血淋漓。

    “当啷”一声,云岫手中的匕首落到地上,他满脸是泪地捧着元晗的手:“陛下,你受伤了。”

    元晗见匕首落地,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她不仅是手掌的皮外伤,手臂长时间受力,也有些拉伤,动一动都困难。

    “别哭,”元晗想摸摸他的头,又想起自己一手血,只能作罢。“你扶朕去水边洗一洗。”

    云岫眼眶红红,蓄满了晶莹的泪水,像一只手足无措的小动物,天真无害,勾起人的保护欲。

    元晗被他扶着到了水边,云岫抽出帕子沾了水,轻轻地为元晗擦拭掌心。一边擦,一边念叨着“吹一吹就不痛了”,真的在元晗的手心里吹了吹。

    元晗只觉手心里酥酥痒痒,忍不住勾起嘴角想笑。

    云岫仔仔细细擦完了元晗的手心,又拧了帕子要给她擦脸。

    元晗轻轻一偏头:“你先擦擦自己的脸吧,都哭成小花猫了。”

    云岫抿着嘴,去水边将自己的脸擦干净。

    “陛下,我们现在怎么办?”

    元晗看了看头顶,日头正当空。估摸着侍卫们还得要一会儿才能找到她们。也不知道刺客走没走远,并不算安全。

    “我们去树后面坐着吧,会有人顺着石壁下来的,别离太远。”

    二人走着,云岫突然小小惊呼一声,哒哒跑过去,小心翼翼挖出一棵草药:“陛下快看,这是止血的药材,等会儿给陛下敷上。”

    或许是他丢掉匕首的举动降低了元晗的防备,又或许是他的眼神太过清澈,以致于元晗忘记了,云岫的姨母和祖母,都是大夫。

    坐在树荫下,并没有拒绝云岫为她敷药的举动。双手传来凉丝丝的感觉,头却越来越昏沉。

    元晗心知不妙,可怎么努力,也控制不住越来越涣散的精神。元晗咬住舌尖,极力抵抗药性。

    云岫似乎对药性十分自信,并没有确认她是否真的失去了意识。

    元晗感觉自己的身子被放平,云岫还贴心地抬着她的后颈,在她的后脑下垫了一方帕子。

    过了片刻,恍惚间云岫的呼吸离她越来越近,近到元晗可以问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

    那是长期在未央宫沾染上的。

    带着凉意的唇,轻轻擦过她的脸颊和唇畔。然后一只冰凉的手,停在元晗的脖颈间,激起她皮肤上本能的战栗。

    下一刻,她终究抵抗不住,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二百三十三章 做局(三)

    元晗再次有意识的时候,睁开眼看到的居然是卫蕴冬。

    “冬儿?你怎么在这?这是哪儿?”

    卫蕴冬眼中担忧之色尽去,取而代之的是喜悦:“陛下,你醒了?!”

    说完又扭头去叫人:“素锦,快去叫连太医来。”

    元晗四下张望,这里陈设不似未央宫,又有几分熟悉,是行宫的清凉殿。

    连翘应当是一直守在殿外,素锦出去传话后,很快就领着连翘进了殿来。

    连翘搭上元晗的腕脉,片刻后,收回手行礼道:“陛下只是受惊又脱力,这才昏迷。臣给陛下开了安神的汤药,陛下安睡了六个时辰。外伤已经上了药,只是胳膊还不能用力,得好好养着才行。”

    元晗心中疑惑,她明明记得昏迷前是云岫给她上了药,受惊脱力还不至于让她昏迷。还有那个落在她唇畔脸颊上,凉丝丝的吻,和最后停留在她颈项间冰凉的手。

    难道这一切都是她昏迷时产生的错觉?元晗神色犹疑满腹的疑问,竟不知道从何问起。

    卫蕴冬知晓她的心思,换了丁影进来为她答疑解惑,自己跟着连翘出去为元晗熬药了。

    丁影半跪在元晗的榻前请罪:“属下无能,请陛下责罚。”

    元晗想摆摆手,可是动动手臂牵起一阵刺痛,只能改为摇头:“现在不是责罚的时候。外面是什么情况了?”

    “刺客应当是南朝遗民,她们这次是冲着李令史和李充容来的,一击得手将她们掳走后便不再恋战,纷纷撤离。来不及逃走的死士们,当场自尽,没有留下活口。”

    派死士出来不留下活口是元晗预料之中的事情。她们掳走了李菁和李陵,也算是把元晗的计划实现了一半。让李菁和李竹有联系,顺藤摸瓜找到这股不安定的因素。

    但更棘手的问题来了,李竹直接将人掳走,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李菁和李陵消失在了元晗的掌控之中,该怎么把李竹钓出来呢?

    “禁军这边情况如何?”

    “禁军伤亡四十多人,商大人没有受伤,但是薛将军……”

    元晗想起,为了让薛晴“死去”嫁祸给南朝遗民,原本应当由商枝将她“重伤”,没想到千钧一发之际,来了真刺客。商枝手一偏,真的伤了她。

    薛晴带伤在这样艰难的苦战中,恐怕情况不妙。

    看丁影犹豫的神色,元晗有些担忧:“薛将军如何了?”

    丁影答道:“薛将军被刺客刺中了腹部,伤势颇重,而且刺客的刀刃上还有烈性毒药。连太医已经为她解了毒,但是接下来如何,连太医也说不好。”

    “文茜呢?现在怎么样?”

    “文茜并没有受伤,现在已经带人去追踪李令使和李充容的下落了。”

    “云岫如何了?”

    “云岫公子只是有点擦伤,也受了惊吓,现在正在清凉殿的侧殿歇着。”

    问完了想知道的,元晗让丁影下去休息,脑子里思考起现在的局势。

    如果刺客真的是南朝遗民,从李竹费尽心思安排这样一场刺杀来看,她们现在应当已经万事俱备,只缺一个精神领袖,或者说一个有号召力的傀儡。

    所以刚刚因为稻种一事在民间颇有口碑的李菁就成了她的目标。

    掳走李陵只是顺道而为。毕竟若是李菁成了名义上的领袖,李陵的身份也是贵重,留在元晗的后宫,怕是会授人以柄。

    李竹东躲西藏这几年,要找到她绝非易事。何况元晗要的不仅仅是找到李竹,而是将南朝残存的势力一网打尽。

    正想着,青岚进来禀报:“陛下,商大人求见。”

    商枝虽然从大众眼中消失,可是元晗并没有革除她的功名,所以青岚丁影依旧称呼她为“大人”。

    “让她进来吧。”

    商枝规规矩矩行了礼,开口问道:“陛下交待的事情,臣也算是完成了,陛下的承诺,什么时候可以兑现?”

    元晗以让商枝配合演这场戏作为交换,不追究她琼林宴上刺杀的行为。

    “朕给你准备好了新的身份,户籍文书一会儿让青岚拿给你。你现在已经是自由身了。”

    “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吧。”

    “臣想带潼潼走。”

    “不行。”

    商枝脸上浮现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陛下果然知道了。”

    她称呼的是“潼潼”,元晗丝毫没有疑惑,只能说明她早就知道“潼潼”是谁。

    元晗轻哼一声:“朕要是连身边的人都查不清,还做什么皇帝。”

    “那陛下更应该知道,潼潼在陛下身边,始终是个隐患。”

    “他在宫中原本只是个粗使宫侍,朕把他调到身边来,疼着宠着,也不用伺候人,你觉得是为什么?”

    商枝露出十分费解的表情:“徐氏不像南朝余孽,早就已经灰飞烟灭,不值得陛下费心设局。潼潼,说实话,样貌也并不出众,远远吸引不了陛下。臣不知,究竟是为何?”

    元晗脑中浮现出杨崇的脸,还有和他相似了六七分的云岫的脸。这些不能对商枝说,只能拒绝道:“总之,朕不同意。”

    “陛下看看臣可还有值得一用的地方,换潼潼出宫?”

    “你在这里擅自替他做决定,不如问问他,愿不愿意离宫跟你走。他自己若是愿意跟你走,朕也不拦着。”

    商枝哑口无言。她总不能告诉元晗,武举之时,云岫找到她,暗示可以在琼林宴上刺杀皇帝吧。

    云岫分明心中有恨,留在元晗身边迟早把身家性命搭进去。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云岫走上绝路。

    若是让云岫自愿跟她走,恐怕也做不到。云岫一门心思想留在宫中。元晗已经查到了她们的关系,不可能不起防备之心。

    局面走向了死循环。商枝苦恼地挠挠头,告退离去。

    “青岚,扶朕去看看薛晴。”

    元晗对薛晴的态度很复杂。一方面二人同父同母,血缘关系让元晗对她多了一分亲近。可薛晴年幼之时有生父陪伴,又让元晗对她对了些嫉妒。

    让薛晴“消失”,一方面是大局需要,另一方面未必没有这一点点私心作祟。

第二百三十四章 做局(四)

    元晗去看了薛晴,她的情况的确不好。毒虽然解了,但也伤了身子。这么重的伤势下,高热不退。

    接连三日,薛晴的状况一日差过一日。

    太医们看着元晗越来越沉的脸色,都只让连翘去回话。

    连翘依旧是有话直说的风格:“陛下,薛将军心无求生的欲念,再珍贵的药材也只是吊命,白白受苦罢了。”

    言外之意是,不如让她去了,早日解脱。

    元晗的脸色更沉,隐隐有怒气上涌。

    外界传言,自薛太后薛君接连去后,陛下与薛家日渐疏远。但以陛下对薛晴将军的重视程度来看,传言不实啊。

    元晗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一般:“你们都下去。青岚。”

    青岚上前,元晗与他耳语几句。

    黄昏入夜时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行宫门口。暗卫护持着一个身穿黑斗篷的人下了车,一路避人耳目,进了薛晴所在的院子。

    “陛下,人带来了。”

    穿斗篷的人放下兜帽,赫然是薛意。

    薛意脸上的疤痕消退了些,可骤然看上去依旧有些狰狞。

    “陛下召我这个已经‘死了’的人来,所为何事?”

    “你最好记得,你现在是城西胡商钟家的长子钟欢,不是已经死了的薛意。”元晗不耐烦这样的口舌之争,不等薛意开口,指了指内室,“薛晴在里面,快死了,你去陪着她,让她自己想活下去。否则,朕不介意让你们在黄泉路上做一对亡命鸳鸯。”

    薛意大惊,脸上的疤痕更加狰狞。来不及质问元晗发生了什么,直奔内室而去。

    不多时,里面传来一声带着哭腔的喊声:“晴姐姐。”

    自然有人跟薛意解释叫他来的原因,薛意时时刻刻守在薛晴床边,跟她回忆过往,说到声音沙哑都不停歇。

    文茜带着人灰头土脸地回来了,对方是不输于她们的死士,又占了天时地利,跟丢了很正常。

    不过李菁身边守卫重重,对李陵的看管就松懈不少。他沿途断断续续留下了些记号,有暗卫追着去了。

    因着这场刺杀,各州府都开始查察可疑的南朝遗民。风声一紧,李竹手上的生意和人手都大受影响。

    这样的广撒网,真的让元晗查出些李竹的据点。原本该查抄的生意铺子,在元晗的授意下,得以保留。

    这时候就需要一个生意人的身份去顺藤摸瓜了。可惜,元晗准备好的生意人人选,现在还在行宫里半死不活。

    元晗还没来得及找到机会将薛意没死的消息告诉薛晴,就出了这样的事,让薛晴全无求生欲。

    父亲早逝,母亲一直认为她是背叛的证据。养母对她还不错,可是姨母将她当做最后的底牌。眼睁睁看着爱人嫁给别人,最后香消玉殒。的确没有什么值得她牵挂的了。

    终于,三天之后,太医一脸凝重地对元晗摇了摇头,意思不言而喻。

    薛意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哭喊:“晴姐姐,别丢下我!”

    这一声刺耳的呼喊,却仿佛打开了某种机关。床上原死寂一般的薛晴,突然如离了水濒死的鱼一般,剧烈抽搐起来。

    房间里顿时一阵骚乱。

    连翘马上前来查看情况,取出药箱里的银针在薛晴身上扎了下去。

    元晗一把掐住薛意的胳膊,声音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继续喊。”

    其实不用她吩咐,薛意已经自发地继续哭喊出声来。连翘的银针一根根扎下,又一根根起出,薛晴的抽搐时而剧烈,时而平静。

    待到最后一根拔出,薛晴又如先前一般平静地躺在床上。

    薛意激动地揪住连翘的衣领:“她怎么了?她怎么又不动?”

    元晗逼薛意自伤,又安排他假死的事,就是连翘经手处理的。现在元晗也不避着她,任由薛意质问。

    连翘不知该怎么称呼薛意,只能含混道:“公子莫急,明日薛将军的高热若是能退下去一些,便有恢复的希望了。”

    薛意听闻喜极而泣,元晗也悄悄的在心中松了口气。

    薛晴之于元晗,有着最亲近的血缘关系,却并无利益之争,更接近于普通人家的手足之情。

    经过这一遭,元晗才发现,自己并不想失去这个亲人。也因此对于薛意的观感更加复杂。对他的厌烦之心,也随着看清他和薛晴之间的情意,多了一丝歆羡。

    不知是母皇对生父李芮那样至死念念不忘感情更加深厚,还是像薛晴薛意这样濒死之时还能听见对方呼唤的感情更加动人。

    或许薛意不嫁给自己,不入宫,和薛晴在一起能有更好更快乐的生活。

    元晗默默离开内室,把空间留给这对有情人。

    回清凉殿的时候,看见商枝一脸挫败地从侧殿出来,不用问便知劝说结果。

    商枝连行礼的心思都敷衍而过:“潼潼不愿跟臣走,陛下若是没什么用得着臣的地方,臣便先请辞了。”

    元晗心念一动:“朕可以帮你去劝劝云岫,你再替朕做一件事。”

    商枝满脸心灰意冷的表情:“陛下不必劝了,潼潼一颗心都挂在陛下身上,劝也是劝不走的。”

    听到“一颗心都挂在陛下身上”这一句,元晗的心没来由快跳了两下。脑子里一瞬间跳出很多画面,有的是杨崇撒娇耍赖的样子,有的是云岫偷懒贪吃的样子。

    最终逐渐重合,变成了云岫时而狡黠时而灵动的眼睛。

    元晗叹息一声:“罢了,你若是要离开就自便吧,若是改变主意了再来寻朕。”

    元晗的计划陷入僵局。她低估了李竹的魄力,导致李菁李陵失去掌控。

    借着刺客的事查出了不少南朝暗中的产业生意,可是原本准备去接手的薛晴在生死边缘徘徊。

    这事儿不能等,必须得尽快找人来接手。

    李秋爽给元晗提了个人选:“令顺仪家里不就是皇商么,让她们家去假意吞并,一面可以将南朝的这些生意收回手中,另一方面,被竞争对手关注一举一动,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元晗也想过找曲家人,可是曲明舒的身份一查便知,难保李竹不会起疑。

第二百三十五章 做局(五)

    薛晴的情况虽然稳定下来,没有性命之忧,可是依旧昏迷,迟迟不见醒来。生意上的事情又等不得,拖久了难保李竹会起疑心。

    元晗原本给薛晴安排了胡商的身份,她常年行走于中原和西域,后来疲于奔波,想将产业安置在中原,顺理成章盘下南朝的生意。现在不得不改变计划。

    “青岚,你去曲家召曲亦瑶来别院觐见。”

    李秋爽说的话不无道理,也是一条可行之路,但还是要看看曲亦瑶是不是可用之人。

    曲家接到召见的旨意,有人欢喜有人忧。随着曲明舒得宠,曲亦初中举,曲家嫡支的地位已经稳稳压过了丁氏一支。曲祥对于曲亦瑶越发倚重起来,在正房孙氏处的时间也多了起来。

    接了觐见的旨意,曲祥将曲亦瑶叫进书房,细细叮嘱了一番。

    曲亦瑶的马车到了行宫外,早早候着的宫侍上前询问:“是曲小姐吗?”

    曲亦瑶掀开帘子:“正是。”

    宫侍微微一笑:“还请曲小姐随奴才来。”

    元晗在清凉殿里,第一次见到了曲亦瑶,曲明舒口中一身风雅的大姐。

    曲亦瑶身穿石青色长衫,头戴木冠,全身上下无半点金玉之气,如一阵清风,令人耳目一新。

    与曲亦初健实爽朗的模样不同,曲亦瑶脸上带着一丝病弱之气,过分苍白的肤色却无损她光风霁月的气质。

    “草民曲亦瑶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青岚,赐座。”

    待曲亦瑶坐定,元晗同她聊起的,却是诗词文章。曲亦瑶心中疑惑,也只能按下,同元晗一问一答起来。她虽出身商户,可也没少读书,同元晗竟也十分投契。

    直聊到日头偏西,方才作罢。

    夜间回京不甚方便,便留了曲亦瑶在行宫留宿一夜。

    领着曲亦瑶去外院休息的,依旧是先前在门口迎她的宫侍。

    曲亦瑶看着他步履轻盈,忽的心念一动:“公子怎么称呼?”

    宫侍微笑:“奴才可研。”

    曲亦瑶深谙深宅内院那些不成文的规矩,一块色泽上佳的玉佩落入可研手中。

    “在下一介平民之身,得陛下召见,着实惶恐。”

    可研笑眯眯地答:“那是小姐喜事将近了,奴才先给小姐道喜了。”

    喜事?

    曲亦瑶想起杨茵的有意结交,杨家人有意无意透露出是要给正夫的弟弟寻一门亲事。引得丁氏的两个女儿也往前凑了凑,没想到杨茵结交了一番再无下文。

    曲亦瑶本以为是杨茵没相中,就此作罢。现在可研一提起喜事,曲亦瑶突兀地想起了这件事。

    “不知公子可否透露是何喜事?”

    又一支金簪落进可研手中。

    可研细细看了,抿嘴一笑:“曲小姐随身带着男子的饰物,可要当心未来的正夫不高兴呢。这等贵重之物,奴才可要不起。”

    说着从袖中摸出一方帕子,将金簪包好,还给曲亦瑶。

    话中的意思正是如同曲亦瑶猜测的那样,是同她的婚事有关。

    棠贵君受宠,连带陛下对他弟弟的亲事都要上心过问。可是陛下真的会为了这样的小事大费周章将她从京城召到行宫吗?

    这个疑问在她摸到了可研的那方帕子时得到了答案。

    帕子里卷着东西。

    曲亦瑶不动声色地收回了金簪,对可研再次道谢。

    送了曲亦瑶到院子里,可研回清凉殿覆命。

    “东西送到了?”

    “回陛下,奴才亲自交到曲小姐手中,她收下了。”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可研转身,隐入暗处。

    曲亦瑶进了院子,状似无意地问起院子里伺候的宫侍:“方才有一位叫可研的公子,落了一方帕子被我拾到了,你可否替我将帕子还给他?”

    宫侍连连摇头:“‘可’字辈的哥哥都是御前的人,不是奴才能接触到的。曲小姐不如明日亲手将帕子还给他。”

    可研是御前的人,却被派来做些迎人送客之事,再加上帕子里夹带的东西,曲亦瑶终于可以确定,元晗有些事要交给她去做。而且极其隐秘,以至于不能明说,要借着其它缘由来隐瞒。

    曲亦瑶遣退众人,独自展开了被夹在帕子里的信纸。

    三日后,赐婚的旨意下到曲府,赐婚张疏桃为曲亦瑶的正夫,择日完婚。

    曲亦瑶是曲明舒的姐姐,张疏桃是张疏桐的弟弟,这两人结合,意味着宫里的令顺仪和棠贵君有了深层次的联系,也是提携了曲家。

    然而,就在赐婚旨意下达不久,曲家母女不知因何闹翻,曲亦瑶被赶出家门。

    众人瞠目结舌。

    曲亦瑶刚刚被赐婚,曲亦初中了武举,长房眼看着前途一片大好,曲祥怎么会这时候把曲亦瑶赶出去?

    有说曲亦瑶要为张疏桃贴补嫁妆引了曲祥的不满,也有说曲祥不同意张家罪人之后嫁入曲家的,还有说丁氏眼红曲亦瑶得了皇帝的赐婚,暗中和曲祥说些闲言碎语的,不一而足。

    这些消息有真有假,所以听上去都有些道理。

    知晓真相的元晗对此十分满意。曲亦瑶不仅迅速完成了第一步,还顺手放出去这些真假参半的消息,对元晗的计划十分有利。

    接下来,曲亦瑶用张疏桃的名义,置办了不少产业,更加坐实了曲亦瑶为张疏桃置办嫁妆的传言。

    张家衰败,张疏桃的嫁妆自然是寒酸,除了宫里的张疏桐和嫁进杨家的张疏柳为他置办了一些金银器物,其余一无所有。

    曲亦瑶的行为,不仅让张疏桃有了体面的嫁妆,也为自己在京城的正夫公子们之间赢得了美名。

    南朝的产业顺理成章地被曲亦瑶盯上了。

    一些“经营不善”的布庄米行,自然是吞并接手的上佳之选。

    李竹也注意到了曲亦瑶。

    一来她外戚的身份让李竹忌惮,二来,她的身份从另一个角度说,也是一种掩饰。李竹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先观察观察。

    曲亦瑶这边进行地有条不紊,薛晴这边依旧是没有进展。原本给她的任务,由曲亦瑶高调接手,她这边便只剩下金蝉脱壳的计划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做局(六)

    薛晴迟迟不醒,连翘得了元晗的吩咐,把情况往坏了说。薛钧对薛晴十分上心,可每每看见连翘欲言又止或满脸叹息的表情,一颗心仿佛浸在冰水里。

    元晗见前期渲染得差不多了,正打算让连翘宣布薛晴“身故”的消息,薛钧突然找上门来。

    “陛下,薛院监说有要事禀报。”

    元晗看了看更漏,已经过了戌时了。

    “时辰不早了,让她明日再来。”

    青岚出去不过片刻,门外一阵嘈杂声响起,薛钧挟着一阵风,在侍卫的阻拦下,硬闯进了清凉殿。

    侍卫们跪倒一片:“属下无能。”

    元晗摆摆手:“你们先退下吧。”

    薛钧“扑通”跪在地上:“臣有要事禀报,请陛下摒退左右。”

    元晗心中有了猜测,从善如流地让殿中侍奉的宫侍们都退下,连青岚都不例外。

    “薛院监深夜擅闯御前,有什么要事禀报?”

    薛钧知道,若是不能给出个理由来,元晗就有了发作薛家的借口。

    “臣要禀报皇上的,是关于晴儿的身世。”

    “薛院监请讲。”

    元晗的脸上看不出表情,薛钧摸不透她的想法。

    殿内烛火昏暗,上首的那个人与元夙周身气度十分相似,竟让薛钧有种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错觉。

    “陛下,”薛钧定了定心神,“晴儿是陛下同父同母的亲姐姐。”

    一记重磅消息抛出去,元晗丝毫没有诧异、疑惑、愤怒这些意料之外的表情,甚至还多了一丝似笑非笑的讥讽。

    “薛院监说完了?”

    薛钧手脚发软,声音微颤:“陛下早就知道了?”

    元晗轻笑:“也不算早,父后薨逝之前,把一切都告诉朕了。”

    这回轮到薛钧疑惑:“太后他并不知道……”

    话没说完,薛钧已经反应过来。

    薛太后并不知道薛晴的身世,但是他知道元晗生父的身份,薛意和薛晴闹了那么一出之后,元晗不可能不命人查探。两边的消息一结合,便真相大白了。

    薛钧失去了手上的筹码,仿佛被抽离了灵魂,口中喃喃道:“晴儿毕竟是陛下的亲姐姐……”

    元晗轻哼一声:“皇家无手足,薛院监不知道吗?”

    薛钧讷讷,所有的话都被堵在喉中,不知该从何说起。

    “薛院监真的以为这个秘密,你守了这么多年没人发现吗?薛铎心无城府,薛院监你自己重情却鲁莽冲动,这一点薛意与你像了个十成十。唯有薛院正,心思缜密沉得住气。你以为她容忍一个来历不明的庶女在薛家,会对其中的事情一无所知?”

    薛钧也不是蠢人,其中的关窍一想便知。薛晴的身份对于薛家来说并没有害处,反而是一张隐藏很深的底牌。想明白这些,薛钧终于冷静下来。

    “陛下要如何才肯救晴儿。”

    “薛院监对父君,还真是情深义重。”

    薛钧冷笑:“我们这一辈人的恩恩怨怨,陛下就不要随意揣度了。”

    “那薛院监有什么能拿出来让朕救薛晴的?”

    “臣用薛家,陛下觉得值得吗?”

    “薛院监能做得了薛家的主?”

    “这不用陛下操心,”薛钧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蔑视的神情,“薛家的根基之深,恐怕超出陛下的想象,陛下可得做好准备。臣告退。”

    薛钧的话不是空穴来风,薛家在大周屹立百年,不是一般的士族之家可以比拟的。

    不过元晗也不是全无对策,只看薛钧能做到什么程度了。

    第二日,元晗以薛钧擅闯御前为由,免了她枢密院院监的官职。

    朝臣们都是神情一凛,陛下这是要对薛家动手了。

    可疑的是,薛家从上到下对此毫无异议,连薛铸都保持了沉默,一副引颈就戮的姿态。

    不多日,薛铸上表致仕。朝臣们再次哗然。

    元晗也心中不安,不知道薛钧究竟做了什么,让薛铸做出这样的妥协。

    恐怕薛钧也不是表现出来的那样感性冲动,背后的心思,也足够深。

    一时间,薛家的嫡支纷纷退隐,只留下薛绍和薛绪两个小辈。

    元晗反倒是提拔了薛畅一支,让她顶上了薛铸的枢密院院正的官职,她的女儿们也各有升迁。

    正在薛家巨变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左卫将军薛晴遇刺后,于景成二年七月十三日,伤重不治离世。

    这个消息在薛家的变故中,显得那么无关紧要,但是薛钧听闻后,再次疯了一般地冲向清凉殿。她已经卸了官职,侍卫们也不再礼遇,将她在清凉殿外擒下,关押在偏殿中。

    薛钧被五花大绑,直到子时,殿门“吱呀”一声,元晗的声音响起:“给薛大人松绑吧。”

    很快就有人上前来放她自由。

    薛钧能活动的第一时间冲到元晗身边,揪住她的衣领:“你说会救晴儿的?!”

    元晗被衣领勒得有些喘不上气,习武之人力气极大,元晗竟脱不开身。

    “你想,知道,就,就跟,朕,走。”

    好在薛钧还能听进去话,微微松了松手,等在一边的侍卫一拥而上,再次将她擒下。

    元晗咳嗽几声,顺了顺气:“薛大人若是再这样,朕只能让人捆着你走了。”

    “你要带我去哪?”

    “到了便知。”

    薛钧沉默地跟上元晗,一行人出了行宫,侍卫们都退下,只留下青岚在身边。

    行宫门前停着一辆宽大的马车。元晗眼神示意,薛钧走上前去,掀开车帘。不久,车厢内响起压抑的哭声。

    元晗并不上前,静静等在外面。

    许久之后,薛钧眼眶微红,下了车来。车窗的布帘被掀起,薛晴苍白虚弱的脸和薛意疤痕纵横的脸一起出现。

    “多谢陛下成全。此去一别,万望陛下保重。”薛晴艰难地说完一句话,苍白的脸上泛起潮红,又补了一句,“妹妹。”

    元晗平静的表情漾出一丝涟漪,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

    布帘放下,马车辘辘向前,只留下元晗和薛钧站在原地。

    “臣,多谢陛下成全晴儿的心意,还有意儿。”

    元晗觑她一眼,转身回去:“朕希望,薛家不要再出任何波折。”

第二百三十七章 延医

    薛家的确没有生出事端。元晗不知道薛钧究竟用什么制挟了薛铸,半月后,薛家嫡支只留下薛绍薛绪二人,薛铸和薛钧薛铎回到祖籍老宅颐养天年。

    薛家的旁支虽然仍旧是占据了武将的半壁江山,但是已经有不少新面孔出现。

    卫舒被元晗从边关召回,在枢密院担任四品中书舍人。卫家嫡支都在祖籍守孝,卫舒便代表着卫家的地位和荣耀。

    八月初,御驾自行宫回京。暗卫追踪李陵和李菁的踪迹,最终还是跟丢了。两个月的时间,杳无音信。

    放饵钓鱼,鱼没露面反而丢了饵,让元晗十分恼怒。

    到了中秋前夕,事情有了转机。

    得了赐婚后,曲亦瑶打着张疏桃的名义,在元晗的指点下,精准挤兑兼并了南朝不少生意。

    也因此,在王倩密奏青州多了不少南方商人,澜折县的山中近来也有不少“药材商”的时候,元晗知道,快要收网了。

    对于那场赔了夫人又折兵的计划的恼怒,也消退了不少。

    这些商人进了澜折就被王倩盯上了,一举一动也在掌控之内。只可惜,没有李竹的踪迹。现在她有了李菁这个傀儡在手,真正的万事俱备,只差一个契机了。

    元晗心中隐隐有个想法,可是演武在即,不能再生波折,否则就是给了塔里赫连入侵的机会。

    演武定在十月,已经是深秋。可沂州靠海,天气倒也适宜。

    京城去沂州并不算遥远,元晗的仪仗九月二十日出发。卫蕴冬必然是要随驾的,宫内的大小事务就交给张疏桐打理。

    元晗想了想,让人把桑卓也加进了随驾之列。桑卓入宫快两年,并不怎么受宠。他柔顺归柔顺,但也仅只是柔顺,久了便索然无味。他虽然在塔里地位不高,可毕竟比元晗更加熟悉,所以还是将他一并带上。

    临出发前,赵彦发动了。

    他这一胎刚怀上的时候,反应十分激烈,眼见着人迅速瘦了下去。太医一直忧心,他能不能熬过生产的鬼门关。不料真到了生产的时候,顺利得不像话,不过两三个时辰,孩子平平安安落地。

    景成二年九月十五日,承徽赵氏生下元晗的第四女,赐名元瑾。赵彦也由良承徽晋为良顺容。

    卫蕴冬抱着元瑾笑道:“这是个懂事的孩子,前期闹腾了些,生的时候一点不费力气。”

    曲明舒满脸羡慕:“希望臣侍也能有良顺容的好运气。”

    元晗笑着宽慰他:“你这也是个乖的,从头到尾都没闹过你,放宽心吧。”

    这可并不能让人宽心。已故的贞君怀着三皇女时,谁不羡慕他的顺遂。谁能料到,他居然没能平安度过生产?

    元晗显然也是想到了秋书,觉得不吉利,又不知该如何圆场。

    还是卫蕴冬接过话去:“令顺仪不必太担心,生产的日子还早,现在担忧岂不是自己吓了自己?”

    如是一番开解,才让气氛重新活跃起来。因着赵彦生产,后宫的人几乎都来道贺,元晗这才发现,梁辰不在其中。

    “最近怎么没看见雪哥儿?”

    卫蕴冬将怀中的元瑾交给一旁的宫侍,这才答道:“夏日暑热,入秋之后转凉,一热一冷,璃儿本就体弱,这就又病了。睿贤君衣不解带地照顾,人都瘦了一圈了,总也不见好。”

    元晗想起太医当年的话,也有些忧心:“太医怎么说?”

    卫蕴冬只微微摇了摇头:“璃儿过些时日就要病一场,太医无非就是那些说辞。别说贤君了,就是臣侍都快背下来了。”

    元璃一岁多了,生病次数比宫里这么些人加起来都多,汪太医几乎常年往雪阳宫跑。不仅仅是卫蕴冬,太医的那些说辞元晗也听了无数遍了。

    行宫避暑回京后,元璃一直病着,梁辰一颗心全都扑在她身上,连元晗这边都冷落了。

    为了孩子日夜揪心的,除了梁辰,还有杨崇。

    刘云已经快三岁了,走路还不算稳当,说话更是只会说断断续续的几个字。请了大夫来看,都只说是小时候摔了头导致的,只能开了方子好好养着。

    提到摔了头这件事,杨崇气的面色煞白。

    后来杨崇问了豆蔻,不过是田氏故意找茬,把杨崇抱到正房去。至于刘云是怎么摔到头的,杨崇只能推测,是刘志刘忠玩耍时将刘云推到地上。是不是有意,根本无从判断。

    和离之后,刘霞远赴边关,田氏一家人也回了祖籍,杨崇过了几天舒心日子。

    可是随着刘云日渐长大,他的缺陷也暴露无遗,比同龄的孩子远远不足。延医问药许久,终究是没有法子。

    终于有了个名医给他指了一条路。

    “渭州有一家姓童的大夫,她们家祖传的针灸之术出神入化,或许可以治好小公子。”

    这可谓是救命的稻草。

    杨业立即派人去渭州。这家人是打听到了,可是名医总有些怪癖,一口回绝了杨家的延请,对杨业开出的高价视若不见。

    派去渭州的人铩羽而归。

    看着杨崇整日以泪洗面,杨家人都不好受。

    “我听说太医院也有擅针灸之术的,我去求求皇上,请个太医回来给云儿看看。”杨茵提议。

    杨崇的眼睛里迸发出希望之光。

    杨茵想了想:“陛下明日就要离京,我让疏柳去求棠贵君试试。”

    若是真的求到张疏桐面前,派个御医还是没有问题的。

    没想到真的出了问题。

    张疏桐一脸为难:“二皇女现在正病着,所有擅小儿科的太医都围着雪阳宫打转。我若是贸然指了个太医去杨府,岂不是同睿贤君结仇?要不等一段时间,二皇女康复了再说?”

    “那还有别的太医吗?”

    “别的太医倒是有,”张疏桐皱眉,“听你说你那外甥是打小落下的毛病,不是专攻小儿科的御医,也看不出个什么来。”

    张疏柳一筹莫展。妻主难得有事拜托他去做,他却办不成。

    看他的样子,张疏桐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楼院正和几位太医要随陛下走,剩下的太医里,我给你指个医术最好的,也算是尽力了。”

    于是,连翘接到了这个任务。

第二百三十八章 计议(一)

    演武堂建在奉文县背靠的灵山山脚下。沂州自古以来人杰地灵,多出文豪士族,灵山也因此得名。

    高丽与沂州隔海相望,到得最早。高丽王依旧病着,执掌朝政的三王女代为出席。

    元序不仅是她的正君,还是大周的公主,所以哪怕她再不愿意,也只能带上元序一同前往。

    三王女掌权以来,对于一同竞争的二王女和五王女,以雷霆手段镇压。可当权者若是过于刻薄寡恩,难免会被朝臣诟病。

    于是三王女将七王女八王女带在身边同行。七王女父族依附于洪氏,八王女出身低微,对她构不成威胁。

    元序对她的自负心中冷哼,七王女和高丽王暗中的往来她一无所知,居然还能自信地将人带在身边。

    七王女面上对三王女唯唯诺诺,心里的主意一点不少。

    三王女一行人到了沂州,规规矩矩拜见了元晗。三王女明面上有姜和信掣肘,暗地里有高丽王和七王女觊觎,地位并不稳固。可她并没有表现出明主该有的韬略和胸襟,不堪大用。

    元晗对三王女的态度不冷不热,只留下元序说话。

    快两年没见,元序似乎长高了一些,瘦了不少,但目光依旧清澈。元晗虽然喜欢天真稚气的,却并不妨碍她欣赏心志强大的男子。

    “十八弟,过来坐。”

    元序在元晗下首坐了,只听元晗问:“十八弟近来可好?”

    站在出生的这片土地上,听姐姐轻声询问近况,元序霎时眼眶一红。

    元晗叹口气,摸出帕子递给他:“看来是受了不少委屈,都说给皇姐听。”

    元序想到远嫁高丽却不得妻主宠爱,受着侧君的为难,游走于博弈的各方之间的辛苦,真的落下泪来。

    元晗没有和弟弟相处的经验,只能像哄元清那般,轻抚他的背,以作安慰。不过元序毕竟不是元清,骤见亲人的心绪平静下来,认真给元晗说起高丽的局势。

    “三王女虽然把持朝政,可是高丽的兵权依旧握在姜和信手中,高丽王对于军队,有绝对的掌控权。所以,三王女看似风光无限,其实不过是纸糊的高台,一吹就倒。”

    牢牢掌握兵权,高丽王不论扶谁上位,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听暗卫说,你想扶八王女上位,可是高丽王看好七王女,你要如何做?”

    这个问题,元序似乎反复思考过许久,现在被问起,不假思索便能说出答案。

    “三王女失了高丽王欢心,因为对于姐妹太过苛刻。虽然出身王族,高丽王依旧希望能看见姐妹相亲的场面。七王女和三王女性格相似,她若是即位,其余的几位王女必然也不能善终。而八王女不同。她性情敦厚,纯善友爱。她即位之后,虽然不见得会重用姐妹,也必然能让她们皆得善终。只要能让高丽王相信这一点,七王女便不是阻碍。”

    “你待如何做?”

    “高丽王病重卧床,几位皇女轮番侍疾。臣弟寻个机会与八王女暗示一番,她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你可曾想过,三王女落败,你作为正君会有怎样的结果?”

    元序一愣,半晌才说道:“臣弟身为大周公主,享臣民俸禄。若是能为大周挣来一些太平,自然当肝脑涂地。”

    元晗轻笑:“我大周女儿千千万,不会让你一介男子肝脑涂地的。放手去做吧,你是大周的公主,永远都是。朕这次演武,也是为了震慑高丽,我大周铁骑随时能踏平那弹丸之地。若是心存畏惧,便不敢对你如何。若真的到了那一步,朕如当年十里红妆送你出嫁那般,再迎你回宫。”

    元序听了,反倒是落泪更凶。元晗“哎哎”了两声,拿帕子给他擦眼泪。

    “朕是想告诉你,朕和大周是你永远的后盾,你怎么还哭上了?”

    元序不说话,扯着元晗的衣襟只顾着哭。他哭了一阵,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抹眼泪。看着元晗被眼泪浸湿的衣襟,正想说些什么,青岚进来禀报:“陛下,塔里的队伍到了,小汗王辅臣羊弘还有左右贤王都在门外等候。另外,三王女身边的人来,请公主回去,有事相商。”

    有外臣来了,元序也不能继续留在这里。更何况三王女找他回去。

    “皇姐有事,臣弟先告退了。”

    元晗拍拍他的肩:“去吧,这几日若是得闲,寻你皇姐夫说说话。”

    元序告退,回到高丽一行人暂住的院落。

    一进门便遇到了八王女。

    “三姐夫,洪大人方才与三姐说了话,刚离去不久。”

    二人说了什么,八王女不知道或者不能明说,但却可以给元序提醒。元序记着她这份心,点头示意后,进了正厅的门。

    刚一进门,一只茶杯摔在他的脚下。元序镇定地绕过地上的碎瓷片,淡淡道:“在别人家里做客,如此行径似乎不妥。”

    三王女更加愤怒:“同是我高丽生员,怎么洪英文她们几个被退回来了,她们犯了什么事?是不是你和母王串通好的?”

    姜和信在除夕朝贡时提出,让高丽生员入大周学习。第一批派遣生员在三月的时候出发,其中自然免不了三王女的人。

    高丽王为了剪除三王女的羽翼,设计让这几人被大周遣返了。三王女没办法质问“昏迷”中的高丽王,只能把怒火发泄向元序。让他求元晗,重新接收这几人。

    削弱三王女的势力,对元序的计划只有好处,因此在元晗面前只字未提。

    “洪英文不分尊卑,触犯了规矩,没有治罪只是遣返,已经是给足了高丽面子,妻主不要贪得无厌。”

    这几人的德行三王女也知道,必然是被拿住了把柄。元序一副不配合的姿态,三王女也无计可施,只能发泄一番怒火,然后摔门而去。

    八王女依旧站在院子里,目含关切地看着元序。元序微笑摇头:“无碍,八妹去歇着吧,妻主一会儿便会回来。”

    这是在大周,三王女除了回来,无处可去。

关于性转和生孩子原罪的一些观点

    看到有小伙伴说女尊是男尊的性转版,能生孩子是原罪。说这个话题我可就不困了(手动狗头)

    全文2000+且有点无聊,大家不感兴趣只看第二部分就行了。我是理工科的,社会学的东西就懂一点浅显的,如果有说的不对的地方大家轻喷啊。

    以下从生理性别和社会性别、婚姻制度和社会稳定性及发展、男女平权的道路三个部分阐述观点(中间会穿插我的各种吐槽)。

    前方预警,千万千万保持冷静,不要把自己代入某个性别或者某个群体,时刻保持客观。

    第一部分生理性别与社会性别

    这里只讨论主流生理性别的大部分情况,变性、双性等不在讨论范围内。

    现在默认的生理性别就两种,男、女,由染色体决定的生物解剖学性征差异,通俗来说就是生殖器的差异。

    除了性征上的差异,还有激素差异和身体结构上细微的差别,比如脂肪层厚度和堆积部位等(减肥真难,生气叉腰)

    目前科学观点认为,决定性别的是性染色体XY,而Y染色体比X染色体小1/3,基因也要少很多,甚至参与蛋白质编码的功能基因不及X染色体的1/10。

    但基因没有高低贵贱之分。Y染色体更少的功能基因不意味着它就比X染色体低一等,Y染色体的核心基因,稳定且功能强大(这是度娘说的,老师教的我快忘光了T-T)

    Y染色体有自我修复能力,但这种能力也更容易丢失基因。因此,Y染色体进行着不断丢失、自我重组这样不知道算是进化还是退化的过程,这样的过程未来很有可能发展出新的性别系统。也就是说,那时候可能就不是男女的区别了(具体不展开细说了,感兴趣的自行查阅资料。其实主要是我忘了)。

    基因改变,性征也可能随之改变,怀孕分娩到时候有可能是所有人的能力范围内了。

    社会性别,或者说是社会性别规范,是在社会环境中,文化对于不同性别的人的规定、期望、允许或不允许的行为方式。

    也就是说,大家觉得应该买房买车当家庭顶梁柱的人,性别是男,应该温柔贤淑照顾家庭的人,性别是女,就是社会性别。

    社会性别与文化息息相关。

    现在特别激烈的性别对立,就是不同文化观点的相互冲击。。

    我们的思维方式和观点,时时刻刻像基因重组那样,在接受别的文化观点的荡涤和冲击,我们没有办法保持绝对的客观,但我希望大家能听到不同的声音,思考自己的观点是否有偏颇,理性交流。

    第二部分婚姻制度和社会稳定性及发展

    不可否认,社会要保持稳定并长期发展,婚姻是不可缺少的基石。

    说回女尊文的设定。

    女生子,第一,存在生命危险。想象一下,一家之主,因为生孩子,piaji,挂掉了,留下一家男人和孩子,吃绝户了解一下?三代还宗了解一下?

    第二,效率太低。讲究多子多福的时代,太低的生育效率是会延缓社会发展的。医疗食品等客观因素没有办法保证的高出生率高死亡率的时代,必须要足够的生育效率才能维持社会稳定和发展。一年一胎,一辈子不停生,数量都是有限的。

    且不说怀孕期间的诸多不便,不能上战场啥的。

    第三,伦理问题。只知其母不知其父,没有办法确定血缘关系,也就极大提高了近亲结婚的概率,或者是极大限制了通婚的范围。

    比如说,孩子都是元晗生的,不知道父亲是谁,为了避免近亲结婚,那么所有后宫君侍的家族都不可以和任何皇子皇女结婚,那嫁谁娶谁?

    所以,血缘关系及归属明确的婚姻,才能保证人口基本健康和数量,维护社会稳定及发展。

    那小伙伴提到的性转和生育原罪的问题怎么理解?

    第一,性转涉及到社会性别的问题(这一段感兴趣的可以跳到第一部分或者自行查阅资料和思考)。大家接受的治国平天下在外搞事业的都是男人,所以在女尊文里会有性转的感觉。

    其实,客观来看,应该是在外搞事业的是一类人,在家生孩子的是另一类人,不限男女。只是一般情况下在外搞事业那一类人的男人多,女尊文里,搞事业的那一类人自然就是女人多了。

    第二,生育能力究竟是上天赋予女性的礼物还是枷锁?

    答案大家见仁见智。

    对个体来说,怀孕分娩对于身体的损伤难以估量,所以是枷锁。但是从社会整体的角度来说,是人类繁衍必须的。因此,有生育能力的个体是礼物,是资源。

    同样,跳出现有的性别观念来看,凡是有生育能力的个体,对于社会来说,都是资源。资源,意味着可以掠夺和占有的,生殖占有。在女尊文里,男人具有生育功能,自然就是被掠夺占有的一方。

    那是不是生育的一方就注定是弱势呢?

    第三部分男女平权的道路

    前面说了,具有生育功能的人是一种社会资源。这话说的很难听,妹子们暂缓对号入座。

    文明社会的标志是,科技发展的同时,社会成员作为社会体系里,文化属性下的产物,可以拥有平等的选择权和尊严(这段是个人观点,如有不同可以和平讨论,勿喷)。

    所以,男女平权,是不要用既往社会体系的文化属性束缚现在的人。比如觉得男人太阴柔,女人就该家庭事业兼顾。每当我们在评判一个人或者一件事的时候,先思考一下有没有被既往的观点框住了。

    再说到生育的问题。

    除开未来可能衍生出体外孕育技术或者进化出其他性别或者男女都能怀孕分娩,只说生孩子是女人特有的能力。

    未来的男女平权,不是谁生孩子谁就是弱势,而是大家都能意识到这是一件如上战场那样,既辛苦又危险的事情,并且觉得这就是如战士保家卫国一样崇高的行为。不会因为上没上过战场,上了几次而产生歧视。

    在女性群体中间,保家卫国上战场也好,安逸在大后方搞自己的事业也好,都能完全遵照自己的意志,不会被外力左右。就像你选择什么时候跳槽,去哪家公司,做什么工作一样,自己选择的路,就好好走完。

    当社会文明发展到一定高度的时候,文明人不会将具有生育能力的个体当做资源,这才是平权,不是谁生育谁有罪。

    说两句题外话。我们生在这样新旧文化观念冲突激烈的时候,个体无法左右社会的走向,但是每一次向外输出观点,都是一次争取。量变带来质变。不过,一定要理性发言哦,女性群体已经很难啦,不要让不理智成为阻碍女性群体发声的因素哦。

    说回到设定。

    考虑到以上种种,在那样的时代背景下,让男生子才是符合社会发展的底层逻辑的。当然还有很多我没考虑到的事情,社会学真的容易死脑细胞,大家看文娱乐就好。

    写这个题材的时候,是想让读到文的小伙伴们知道,什么霸道总裁,什么糖精小甜文,没有搞事业重要!不要恋爱脑!不要为了感情为了家庭放弃自我!

    后来被拒签被拒榜被摁在地上摩擦,就只想着坚持写完吧,不管有没有人看。再后来有小可爱帮我安利,万分感谢!

    就酱。你们的留言我都有看,就想写点东西说明一下当初的想法。这一段长篇大论,开始还有引用文献啥的,写了一半感觉像是在写论文,又改了改,就成了现在这样(社科小论文真难写-_-)。

    如果有其他不同看法的,也欢迎留言讨论,只有一条要求,有理有据文明发言(其实主要是我被骂的很惨过,至今留有心理阴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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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帝本纪介绍:
周泰初二十年,武帝亲征,攻破南朝皇城。末代皇帝自尽于皇宫,南朝覆灭。自此,分裂了长达百年的南北朝再度统一。
泰初二十三年,武帝驾崩,临终前传位于皇十五女元晗。
次年,元晗即位,改年号景成。刚刚完成一统的周朝,迎来了“景成之治”。
正剧,不1v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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