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斩魔
“真相大白了。”木林森冷冷道。
巫玄彬怒吼道:“不,我没有,我怎么可能杀王博,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王博看着地上的飞剑,翕动着唇,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这一刻连他自己都怀疑自己:“我,我死了?”
凛公子愉悦地笑着说:“没错,你死了,被你最好的朋友所杀。当时我亲耳听到这位朋友的自言自语。”
“他说什么?”木林森道。
凛公子笑道:“他说你别怪我,我的剑匣已送不出手了,你的飞剑是我唯一接近曼殊仙子的机会。哦,曼殊仙子,说的就是美人你么。”他看着沈曼青,迷人地笑着。
谢青云吃惊地睁大眼睛,人性里的阴暗面,他是领教过的,所以虽然明知道这是凛公子所希望的局面,也不由得他不起疑心了。
“恶鬼,给爷死!”
白斩天突然取出一符箓,猛地向王博掷出去。
谢青云骈指为剑,排出火弹迎去。剧烈的火光吞没了符箓,炙热的气息携带着强大法力的残余气息掠过众人门面,但他们毫无畏惧,对着谢青云怒目而视。
白斩天勃然大怒:“谢青云你搞什么,你想死别连累我们!”
“没错,你想死自己抹脖子去吧!”
“他再阻止,我们一起动手杀了他!”
面对众人的逼视,谢青云冷冷道:“我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凛公子为何要帮我们指认恶鬼,你们想过吗?”
“那真相是什么,”白斩天阴沉着脸道,“王博的飞剑为什么在他好朋友的储物符里,你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谢青云忽然一个矮身突进,白斩天吓了一跳:“他要杀我!”众人纷纷准备施法,谁知道谢青云又一个转向,竟向凛公子冲了过去。
他的速度非常快,将许多法术都甩在身后。凛公子看着他向自己冲来,嘴角一扬,“看来有人要破坏游戏规则,这是我绝不容许的。”
呛锒!
话音方落,谢青云拔刀一瞬间与凛公子错身而过。
刀光从凛公子的身上掠过。他向谢青云伸出去的手忽已断,忽已变为黑色粉末消失,他平淡的面容慢慢变为惊讶:“这是什么刀?”
谢青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天机伞所吸,他不动声色道:“世无永恒存在之物,万事万物终有归于寂灭之时……长夜。”
“长夜……”凛公子喃喃道,“与永昼对立的……灭劫之刃……”
他的脑袋忽已掉落,他的身体忽已化为漫天的黑色粉尘。
“谢青云,终有一天你会悔悟,人心之阴暗险恶,超乎你的想象之外,便是玄都无劫,亦对此莫可奈何,区区如你也想救赎?”凛公子的声音还在响着。
“你错了。”谢青云道。
“我错了?”凛公子道。
谢青云大声道:“男儿顶天立地,但求问心无愧。”
“我记住你了……”凛公子的声音愈来愈缥缈。
广场上每个人都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白斩天捏了捏宗杰的脸颊,呆呆地说:“我不是在做梦吧?”
“你能捏自己么?”宗杰以更大的力气捏回来。
“一刀斩魔……”丁一凡浑身颤抖着。
沈曼青定定地注视着谢青云,男儿顶天立地么,为何我身而为女,为何我不能像你一样……耳畔仿佛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青儿,女子难吃修剑之苦,亦难登绝顶,你还是放弃吧。”
……
“我们活下来了!”
白斩天喜笑颜开,跑到谢青云身边,“我就知道兄乃天上地下万中无一的神人,区区天外劫魔不过一刀了事。道兄接下来欲何往,不如到太一门坐坐?小弟收藏了很多名茶,都是万中无一的精品,正愁不知找谁一起品尝呢。”
众人无语地看着他。
谢青云没有理他,他走到场中,王博和巫玄彬此刻已双双倒在地上,他们的胸口都有一蓬血红。
“他们都是恶鬼。”沈曼青走过来。
看二人伤口的位置,不难想象那一瞬间的惊险和痛苦。
乾乙淡淡道:“先给人希望,然后再让人绝望,这是凛公子常用的手段。”
“司南姑奶奶,您吃您吃,管够!”另一边,白斩天拿出随身点心把司南哄得眉开眼笑,听到这话忍不住道,“咱们把王博杀掉之后,以为解开了术式,等到发现恶鬼不止一个,却也来不及了……好个凛夜,真他娘的恶毒!”
“幸好有青云道兄,不然咱们可就危险了!”他那表情好像从头到尾都坚信谢青云能拯救大家一样。
众人决定无视他。
谢青云把两人的储物符连同飞剑都收了起来,没人发出异议,这本来就是他的战利品。
这时虚空裂开,无形的吸力撕扯着两具尸体。两个阴魂从尸体里跳出来,巫玄彬的阴魂一下子就被吞入,但王博的阴魂却死死撑住裂缝。
厉鬼化?
谢青云心里知道王博的执念多半就是他的小妹,他叹了口气,用天机伞把王博收了起来。
“谢青云,我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更没想到你能杀掉凛夜的化身。”
就在这时,最远处的偏殿大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这人边走边鼓掌,仿佛久未见面的老朋友;但他脸上的冷笑,却像冰刀一样凛冽。
“蛇执事!”谢青云一字一字道。
场内顿时一阵骚动,因为伴随着蛇执事现身,数十上百个神都教徒纷纷从藏身处出来,把众人包围在广场上。
“你总算还认得我。”蛇执事冷冷道。
“神都教究竟驱使天盗盟在做什么?”谢青云道。
“你明知道是神都教,还敢一头闯进来,我都有点舍不得杀你了。”蛇执事冷笑,他周身的灰尘被无形的气场推开,灵压一经释放,全场寂然无声。
四阶神临!
“妈的,今天真是倒霉透顶……”白斩天忍不住暗骂。
沈曼青排众而出,虽才三阶登楼,但气势毫不落下风。
谢青云向她传音道:“仙子,此人极难对付,必须联手……”
沈曼青微微点螓,便算是做了回应。
“不想死就杀出去!”白斩天突然厉喝一声,当先祭出一个葫芦状法器,葫芦口一开,便喷吐出密密麻麻的暗器。
数个白袍教徒躲闪不及当场死亡。
但他们阵型丝毫不乱,其中十数个教徒落到空地上排成一个圆圈,然后跪地祈祷,口中似发咒语,又似祷言,地面浮现圆形法阵,一尊金光闪闪的巨灵神浮现。
巨灵神忽然睁眼,猛一跃,便如炮弹般跳入战场。普通的法术和法器打在它身上,就好像挠痒痒似的毫无作用,它面貌狞恶,但身上的气息却光明堂皇,随手一抓,就有数个炼气士被他抓住,跟着一攥,就如同捏爆西红柿那般……
……
蛇执事捻诀,周身气机炸了开来,身上腾起肉眼可见的法力潮汐,跟着形成大蛇状,轰然咬向谢青云。他心中深恨谢青云,不止是因为其破了云州案,那次事件虽然于任务没有影响,却让他在教中丢了大脸,被冬官狠狠训斥了一顿。
如今抓到机会,怎能不一雪前耻。
沈曼青周身浮现出小剑,于身前出现一个圆形法阵,一扩,两扩,三扩……轰然已成巨大圆幕,大蛇撞在上面,发出“砰砰”的巨响,双方的法力激烈碰撞,余波向两面如河道般扩展。
谢青云趁机在旁边向大蛇打出一排火弹。
火弹炸得大蛇蛇躯不断震动,它如同已通灵,朝着谢青云发出古怪的嘶吼。
“谢青云,你在本座面前还敢隐藏实力!”蛇执事更是勃然大怒,“这次可没有人能救你了。”
谢青云奔跑着寻找机会,一面道:“上次我单人独力不是你对手,这次我身边同道数十个,足以取你性命!”
“是吗,”蛇执事忽然诡异一笑,“你看看你费尽力气救下来的同道们在做什么。”
场内突然飓风大起。
谢青云猛然停住,吃惊地看向另一边,本来静静躺着的御风舟突然动了。
“快,不要节省法力,全部注入御风舟!”白斩天站在船舵上怒吼着。
巨灵神“咚咚”的冲过去,却被一道剑光斩得后退数丈。
李让斜挈大剑,站在船舷上冷冷注视下方战场。
御风舟冲天而去,船首处,三位留国修行界的青年翘楚共同掌舵,头也不回地跑了。
沈曼青还在大蛇的攻击下苦苦支撑,但她身边的人,却一个都没有留下。她面无表情地维持着圆幕,紧咬的牙关却表明她的心情并不平静。
背叛……又是背叛……
呵呵,男人都是这样,危机关头就会抛下女人逃跑。
恍惚间,多年前的一幕如在眼前。
那一年,她才不过二八年岁。那一天,她被大师兄带着去采药,在一绝地遇到可怕的妖兽,她心爱的大师兄,那位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毫不犹豫地丢下她逃走。
从那时候她就暗暗发誓:要比任何人都强,强到就算被人背叛,也能自己披荆斩棘,破除一切困境!
107、散人谢青云,今夜在此弑神
但是眼下的危局……
她的后背忽然被人撞上。
谢青云与那巨灵神正面碰撞,受不住而向后滑退。
两人背抵着背,对视无言。
还有十几个被抛弃了的散修,他们没能赶上御风舟,这其中就有谢青云的老队友,木林森和乾乙。
十几个散修眼看御器无法冲出去,惊慌失措地往二人周围退来。
乾乙叹了口气:“明明有胜算的,大好的功成名就的机会……这一届的年轻人真让人失望。”
谢青云道:“仙子再撑片刻,我来对付那大家伙,其他人注意神都教徒……”
沈曼青看了看他,深吸口气,顶着圆幕向前迈步。她冷冷地盯着蛇执事,蛇执事也冷冷地盯着她。两人之间的气机已不知交锋了多少回,只是沈曼青的法力终究要弱上许多,而神临境特有的元神法相,也不是现在的她能对抗的。
她知道如果在下一招不能杀掉蛇执事,死的就会是她。
……
“司南,想办法拖住它!”谢青云解下天机伞。
“麻烦死了。”司南一面把小笼包似的糕点塞到嘴里,一面埋怨着丢出十几张傀儡符。傀儡符迎风而变,立刻出现了十几个谢青云,团团向巨灵神冲了过去。
这巨灵神虽是教徒们召唤出来的,但眼神灵动,时不时还会露出嘲讽之色,似与本尊有莫名联系。
神都教中,巨灵神的神格极擅降临,是以最受教徒们喜爱。
但十几个傀儡的身手竟都是一流,而且似乎掌握了谢青云的体术,动作行云流水。
巨灵神目露冷光,默念几声咒语,脑袋晃了晃,又多了一个,再一晃,又多一个。三个脑袋各守一路,并又长出四只手臂,极精准地抓住傀儡捏爆。
十几个傀儡几个呼吸就死了个干净。
司南眉头微皱,忽向后轻轻飘飞,手上还拿着长条状的糕点在咬。下一刻,巨灵神忽然起跳,跃到了她原来的立足点,但发现司南已先一步躲开时,他的神情明显一怔,旋即冷冷瞪着司南。
司南朝他做了个鬼脸,然后生气道:“谢青云,他瞪我,我不喜欢。”
天机伞发出强光,谢青云的修为骤然拔高,一路冲破灵息十五层,来到引玉境。
“天机其二·乾坤逆数。”
“那你就瞪回来。”谢青云按住长夜慢慢调整呼吸。
这是他第一次在引玉境握住实刃。天机伞所化长刀只是法术造物,终究与实刃存在差异,重量与手感息息相关。
二阶引玉的法力,比灵息的强度高很多,如果硬要形容的话,就好像白开水和浓汤的区别。
长夜震颤着发出微吟,显然更喜欢“浓汤”。
他拔刀出鞘,刀身在法力的加持下,竟跳跃着头发丝细小的刀芒。
“青云,这一刀如果不能斩杀敌人,你就会死。”
脑海中回荡着一位严厉老人的话语。
他已调整好了呼吸,周围万物沉寂,他的眼中已只剩下巨灵神。他的另一只手缓缓握上刀柄,做出双手持刀的姿势。
感受到谢青云周围气场的变化,巨灵神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凡人:“小子,报上名来。”他的声音浑厚,带着“隆隆”的天威,直如真神降世。
“散人谢青云,”谢青云神色淡漠,“今夜在此弑神。”
某个刹那,长夜的鸣响停住。
空气里细微的“嗡吟”消失无踪。
谢青云周围的庞大气机骤然收缩,至一个小圆点,小圆点慢慢地慢慢地变大……他猛吸一口长气,空气肉眼可见地被他吸入腹中。他全身的肌体的力量也在这个瞬间凝聚起来……
“叮……”
牛毛般的雨点,落在刀锋上一分为二。
“此招便以你为名。”他看着手中的刀轻声说。
“长夜·卷残云!”
他动也未动,但他的身体忽然朝前平移,快得拖出一连串的残影。
与此同时,庞大的气机如狂浪般释放。
“哼!”
巨灵神六只手掌齐齐一合,来了个空手入白刃,刀锋立时无法前进半寸。沛然的金色神力荡荡而出,他的脸上也露出了残酷的冷笑,仿佛已看到谢青云在他的神力之下粉身碎骨的情景。
但他灯笼般的硕大瞳孔忽然急剧收缩,因为神力仿佛受到无形的屏障而无法突破。
下一刻,无处释放的神力朝身下倾泻,“咚咚”的闷响,脚下大地连续下陷,余波疯狂旋转,如同漩涡般向四面八方扩散。
方圆数百丈内的正在激斗的神都教徒与散修们统统被这风暴卷上天空。
乾乙努力稳住身形看向风暴中心,入目所见令他心神震荡:“这小子!”
风暴卷开的刹那,巨灵神的身体便同时被卷成了麻花,在其后爆发出来的刀光之中,被削成了漫天的碎块。
谢青云缓缓吐出如同蒸雾般的废气,他的身上也开始冒出大量汗雾,然后,如同虚脱了般坐倒下去。
木林森落在地上,怔怔看着他,忽然捏诀施法。
……
沈曼青看着眼前大敌,知道下一招不能杀掉对方,她必死无疑。
圆幕忽然射出许多剑光斩在大蛇身上,大蛇如同吃痛般嘶吼着。趁此时机,沈曼青分解圆幕,还复成符文复杂的剑阵继续吐露剑光,大蛇节节败退。
蛇执事见状厉笑一声,咬破手指嘬了口,然后喷出一口血雾。血雾如沙,拉出长长的幻影射向沈曼青。
沈曼青祭出一面滕盾,但被血雾炸成了碎末。她眉头也没皱一下,突然一个矮身突进,一剑狠狠戳进大蛇的眼睛里。
大蛇痛得剧烈翻滚。
“贱人!”
蛇执事的眼睛竟然也流出了血。他愤怒地发出尖叫,打了个印诀出去,大蛇突然昂起脑袋,向沈曼青吐出一口黏稠的毒液。
沈曼青等待这时机已多时,她冷笑一声,拍了两张符在脚上,突然一个瞬移来到高空,骈指为剑,虚空浮现出布满暗金色纹路的剑匣,匣中飞出密密麻麻的野蜂般的小剑,朝着蛇执事倾压而去。
“剑匣蓄剑气,小把戏!”
蛇执事虽然骂得十分不屑,但动作却丝毫不慢,一拍袖子便见一个巴掌大的黄铜钟飞到他头顶上,“咚”一声响,立刻有一个半圆的金钟法罩包裹着他。
那些小剑撞在金钟法罩上,被不住地弹飞。
“待剑匣里的剑气耗尽,便是你的死期!”蛇执事发出厉笑。但他突然发现那些被弹开的小剑并没有消失,而是在金钟法罩的外围落定,如蚂蚁般往内部渗透。
倏忽片刻功夫,脚下忽已被剑气占据。
蛇执事面色微变,一个倒立腾身而起,金钟法罩随之变幻方向。
下一刻,剑气聚成的法阵发出深红的光芒,空气急遽朝四面八方涌开,漫天烟尘之下,大地上宛然盛开了一朵彼岸花。
“千幻镜·曼殊沙华。”
沈曼青来到法阵中央,剑指向上一引……
只听“砰”的脆响,金钟法罩所在虚空宛然镜碎般裂成横竖交错的条状,法罩轰然破灭,黄铜钟“铛”的被撞飞,蛇执事也在这碎裂的范围之内,其身体被分成了数段。
“成了?”沈曼青脸上已无血色。
正此时剑匣失去所有华光掉落在地。
“不得不说,留国修行界里,你沈曼青确实算一号人物。”这话里已把沈曼青当成对手,而不是小辈。
碎成数段的蛇执事忽然变成了大蛇,而蛇执事的声音出现在了另一边。他竟在关键时刻,暗暗调换了自己与大蛇的位置。
尽管大蛇被斩,元神法相受损,他也受了不轻的伤。
“但你初入三阶登楼,就想斩四阶神临,是不是太过傲慢了。”
蛇执事一面说,一面吐露庞大法力,大蛇已重新丰沛完满,他森然笑着时,大蛇已向沈曼青咬去。
“曼殊沙华”不但是沈曼青最强的自创式,也是她获得曼殊仙子称号的由来。
但这一招用完,她的法力也受到自身剑气的影响而僵滞。
眼看着就要香消玉殒,突有数十枚火弹凄厉破空而来,炸得大蛇的势头一滞。
火光的余波冲得沈曼青蹬蹬后退,忽有一只手从后背托住她,她扭头一看,只见谢青云浑身湿漉漉的如同刚从水里捞上来,忍不住道:“你玩水去了?”
“见笑了,有个水坑。”
谢青云喘着气,骈指为剑,三十多枚火弹再次飞射出去……火光隆隆炸开,大蛇嘶吼着,忽然一个快而凌厉的甩尾。
粗大的蛇尾如同狂鞭。
外放的铁壁术瞬间被突破。
两人齐齐被扫飞出去,又齐齐落在地上,而大蛇已当空咬下来。
“疾!”
关键时刻,沈曼青张嘴吐出一小剑。剑修最重要的就是剑胎,剑胎是一切剑气的基础,其对剑修的意义相当于妖兽内丹,正常只有拼命的时候才会放出来。而一旦受损,修为也会大幅度跌落。
此刻生死关头,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小剑散发毫光,却无法突破,只能抵住了大蛇的噬咬;但也显然撑不了多久,沈曼青银牙微咬:“快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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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长夜有归,死烬重生
谢青云浑身肌肉又酸又痛,能支撑着不倒下已不容易。
“我试试破了他的元神法相……”
长夜斩在大蛇头上,却被恐怖的力道震飞。
二阶的法力实在难以对四阶神临造成威胁。
“真要命。”他叹了口气,将储物符里积存的“星星之火”符统统取了出来,“幸好没在交易大会上卖掉……”
接近二十多张的火符不要钱似的撒出去。
火符的质量,随着他的修为提高而提高,已可制造五枚火弹,当上百火弹如大军般阵列时,其散发出来的毁灭性的气息,竟使得大蛇不安地嘶吼起来。
但这不是谢青云的全力,他骈指为剑,虚空再次出现三十多枚火弹,而且外形更加饱满,气息更加暴烈。
“去!”
一百多枚火弹齐齐爆炸,火光“轰”的冲天而起,这一瞬间闪烁的焰光,犹如在天地间竖起一面橘红的光镜,如搬运了晚霞,只是那拼命挣脱天地囚笼的桎梏的意志,与晚霞的不尽温柔相去甚远。
“可惜,世无永恒存在之物……”
谢青云定定地注视着,他知道不用多久,这光镜就会消失在这天地间,“只是,它到底曾经辉煌过……已在这世界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他觉得他永远忘不了这一幕。
也就在这时,被震飞的长夜竟自己飞到了高空。
他吃了一惊,眼前忽然出现一个波纹,他不由自主地被波纹笼罩。波纹里头,是宛然水墨图画般的情景……然后,它们慢慢演化出一个全由齿轮和机关组成的世界,入目全是奇形怪状不知用途的“设备”。
“这是什么地方?”他有些迷糊。
前方忽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法阵,法阵的中央是宛然深渊般的漩涡。无数的线条在乱跳,划出玄奥莫名的符文,这些符文似乎在阐述真理,整个漩涡彷如世人孜孜追求的“真理之门”。
“世人皆知,名物坊只出产名物,名即魂,魂即真实,真实即全部。”
格格的娇笑声响起来。蒙面女子从天而降,带着一个道士。她娇笑着看向道士,“我已完成你的委托,为了你,我可是彻底得罪了道门,现在,你的‘全部’为我所有,可后悔了?”
“人生如棋,我愿为卒。”道士淡淡道。
“好,我敬你半步不退。”蒙面女子笑得恣意欢畅,素手轻拂时,已有个酒盏滴溜溜地旋飞向道士。
道士接住:“敬沧桑往事匆匆,敬万世风云流转。”语罢仰头一饮而尽,然后纵身跃入漩涡。
刹那间,漩涡里所有线条仿佛都活了过来,缠绕在道士身上。
在女子愈加恣意欢畅的娇笑声中,漩涡爆发出一道强光。
谢青云忍不住闭上眼睛,再睁眼时,强光已消失,道士也已不见,漩涡上空,赫然漂浮着一把黑色长刀。
所有的水墨情景如潮般退去。
现世层面,长夜的刀身上骤然发出强大的吸力,组成如镜面般的橘红焰光,那数十万犹如萤虫般的火星,在冷却消失之前,统统被长夜吸入其中。
时光在这一刻静止。
鹅毛小雨凝固在空中。
谢青云突有所感,侧头一看,只见一位蒙面女子缓缓从黑暗中走出来。
“你是……”他看着蒙面女子,震惊莫名。
蒙面女子轻声说:“谢青云,你通过了它的考验。”
“考验?”谢青云道。
蒙面女子笑道:“世无永恒存在之物,无论多么绚烂,最终都会归于虚无,万物向生而死,这就是长夜的由来。然而长夜能制造奇迹,它的奇迹就是‘死烬重生’。”
她转身向虚空而去,素手轻挥,前方出现了一个虚空裂缝。
谢青云看到裂缝的另一头,是一座色彩缤纷的浮空岛屿。
蒙面女子穿过裂缝,回首看着他,“格格”娇笑着的同时,用她那特有的缓慢声调说道:“谢青云,去创造吧,去发现吧,这世间最为绚烂的事物,或许能引领你找到全部的真实。”
虚空裂缝缓缓弥合。
时光重又开始流动。
星火余烬已经消失,长夜黑色的刀身变得如同被火焰煅烧过,上面布满了斑驳的裂纹,并冒着袅袅的烟气。
谢青云心有所感,握刀插入地面,彷如一朵黑色的花以刀为中心绽放开来,黑色的刀光如同绽开的花瓣横扫十方,数十个教徒哼也未哼,就被刀光斩成了两半。
大蛇扭动身躯来到高空,向下“哇”的吐出毒液。
谢青云纵身一跃,长夜顶着毒液从下往上劈斩,刀光闪耀无极,势如破竹地分裂一切阻碍,于蛇头处略一顿,他低喝一声,长夜便继续突破……方才坚硬如同花岗岩的蛇头,此刻却如豆腐般柔软。
众人只见得一道难以形容的刀光撕开夜幕,大蛇蛇头便一分为二。
“小子……”
蛇执事狂吐鲜血,他目眦欲裂,强撑精神再次凝聚元神法相,新的大蛇轰然探出。
谢青云落地便一蹬,再次飞跃而起,然后悍然一刀劈去。
蛇执事狂催法力,只觉头疼欲裂,他的脸如同被抽干了一样枯瘦下来,他眼眶里的竖瞳,却发着危险的光泽。
大蛇身上爆发出可怕气机,这一刻方圆数里的灵力似乎都被凝聚到了大蛇身上,并膨胀起厚重的神光。
嗤!
刀光乍起,便有一个奇异的闷响,大蛇身上厚重神光骤然破灭,在凄厉的嘶吼声中被斩成两半。刀光如山崩海啸凌虐而过,沿途掠起青石板漫天飞舞。
“这到底是什么刀……”蛇执事咬牙切齿,十多个神都教徒不用他召唤,便冲过来以古怪的姿势结印,庞大的神力凝聚成一面金色壁障。
轰轰!
金色壁障亦是转眼破碎,神都教徒受到反噬纷纷吐血飞退。
“就是现在!”
谢青云强忍脑颅的剧痛大喝一声,落地便向蛇执事冲过去。元神法相二度被毁,蛇执事的状态绝不比他好多少。
“将本座逼至此境……”
蛇执事眼中危险的竖瞳一闪,不知掉落在何处的黄铜钟倏地飞来,垂落金钟法罩。
然而这法罩只在长夜下维持了一秒钟破碎开来。
蛇执事眼中的竖瞳再次一闪,似有幻影从他身上剥离。
谢青云持刀突破金钟法罩顺势上劈,眼见蛇执事的头颅分离,他心中一喜,突听沈曼青一声急喝:“小心,他蜕皮了!”
“什么?”
谢青云惊讶发现,自己斩掉的果然只是一张干皮,而蛇执事的真身已如幻影般向后脱离,他阴冷地看着谢青云,忽然探出手去,袖中兀然射出一物。
“毒蛇?”
谢青云瞳孔一缩,那蛇的头上竟有鲜红的鸡冠,给人以“见血封喉”危机感。他为了一击建功,好不容易恢复的力气全部用在这一斩中,根本已无力应对。
“咻!”
沈曼青及时御使小剑破空而来,将毒蛇撕碎,同时袭向蛇执事。
蛇执事“蜕皮”后,竟奇迹般年轻了二十岁,他的眼中复瞳似乎又多了些什么,张嘴吐出黏稠的液体。
察觉到腐蚀性的气息,沈曼青急忙御使小剑躲避。
双方由此拉开了距离。
经过一连串激斗,三人都已到达极限。
但蛇执事刚“蜕皮”,恢复了一部分法力,他再次用元神凝聚出了法相,没有二话,直接对二人发起了强攻。
“我给你制造机会!”
沈曼青咬牙传音,运转法力逼出一口心头血,喷在小剑上。小剑如同被注入活力,“嗡”一声,化为一道电光撞向大蛇。
轰!
大蛇被撞得一滞。
沈曼青完成这一切,看着谢青云喃喃道:此劫能否度过,全看你了……
谢青云强撑着打架的眼皮,调整着呼吸……他双手持刀,长吸一口气,海量的空气形成一个肉眼可见的漩涡被他吸入腹中。他全身肌肉都在颤抖,但他握刀的手仍然稳如泰山。
蛇执事察觉到了致命的危险,瞳孔急剧收缩,看到谢青云向自己平移而来,他伸手招回黄铜钟,同样运转法力逼出心头血,喷在法器上。
炼气士愈修到高阶处,精血愈是浓郁;高阶炼气士的精血与法力无异,甚至比法力更强。但人身能凝聚三滴心头精血已是极限,任何一滴都非常宝贵,释放精血意味着需要庞大法力来填补,也就意味着修为的跌落。
黄铜钟经此加持,“嗡嗡”震动着放出金钟法罩,比方才更是深厚了两倍还多。
“铛——”
长夜斩在金钟法罩上,发出撞钟般的绵长响声。
看到法罩稳固如初,蛇执事忍不住露出残忍的笑容。尽管他的脸色已惨得如同白纸,他的笑容仍邪恶得令人不寒而栗。
“啪嗒!”
但他脸上的笑容仅仅维持了一秒钟,法罩忽然裂开,裂纹迅速蔓延。
蛇执事想召回大蛇护体,却已来不及。
在一个肉眼可见的漩涡之中,他的身体先被拧成麻花状,跟着被恐怖的刀光撕成了漫天的碎肉。
正此时,长夜刀身上的余烬缓缓消失,恢复了通体幽黑的模样。
谢青云身上狂涌白色汗气,脱水让他眩晕欲死,被沈曼青扶着才没有倒地。
沈曼青苍白的脸上露出恍然:“原来是汗。”
忽然,二人听到一个细微的钟声,原来是那黄铜钟法器自主地悬浮起来,“嗡嗡”地鸣叫着,跟着在二人眼前炸裂开来,从中溢出令人头皮发麻的金色神力。
漫天的碎肉蓦的聚在一起。
蛇执事面无表情地重新出现在二人眼前。
这都不死?二人相视苦笑。
也就在这时,云渺峰外忽有法器灵光破空而来,其中一道,隐约披着阴阳大褂。
“今日暂且放过你们……”蛇执事面色变了变,终于还是下了“撤退”的命令。
谢青云精神一松,眼白上翻,晕过去之前,只看到那身披阴阳大褂的道人,向乾乙躬身拜道:“大人,属下来迟了。”
以及一个白痴的叫唤:
“青云道兄,青云道兄,我是你小弟白斩天啊,你别死啊,青云道兄……”
……
PS:世无永恒存在之物,无论多么绚烂,最终都会归于虚无,万物向生而死,这就是长夜的由来。然而长夜能制造奇迹,它的奇迹就是“死烬重生”。
那么,第一卷《长夜有归》就到此结束了。
109、气数红之境
淮阴县。
傍晚,阴雨凄凄,早春的最后一波寒流袭来。
乌云压城,不到酉时,天已全然暗沉下来。
这是谢青云“觉醒”以来睡得最舒服的一个长觉,因为没有噩梦袭扰,“连续剧”也已终了。
他悠悠地睁开眼睛,发现全身的酸痛已不翼而飞,只是软绵绵的没有什么力气。意识下沉,修为果然跌回了灵息第八层。
“醒了。”
窗外飘着细雨,气温有些低。说话的人坐在靠窗处,双腿随意地交叠在一起,捧着一卷书在看。
“我昏迷多久了?”谢青云有气无力道。他感到有些疑惑,前世施展过那一招之后,最少要在床上躺三天,肌肉痉挛般的酸痛,会让他在第一天痛不欲生。这次连续施展,他还以为即便不残废,也起码要躺上半个月。
难道成为炼气士后,我的细胞活力已经能承受那一招的负荷了?他一面猜测着,一面看向沈曼青。
沈曼青头也不抬地说:“一天一夜。”她的脸色还很苍白,那一滴精血没闭关个十天半个月,根本难以恢复。
“谢青云,不要跟人家抢鸡腿,司南大人最爱鸡腿了……唔姆唔姆……”
谢青云眼珠子往下转,才发现司南正趴在床尾酣睡,不知做着什么梦,发出无意识的梦呓。
“臭妖精,属猪的吧,也不怕着凉。”他习惯性地数落。
沈曼青道:“这次你要好好感谢你的师妹。”
“感谢她,为什么?”谢青云道。
沈曼青抬起头来看着他:“你那古怪的招式,耗尽了你肌体的潜能,法力也只能缓慢滋养。道院的人说你最少要三天才能醒,醒过来后最少要躺十五天才能下床。”
果然!
谢青云道:“我提前恢复是因为司南?”
沈曼青点螓:“你师妹跑去缠着木林森学习恢复法术,木林森拗不过就卖给她了。她学了之后,不停不歇地对你施展,半个时辰前累倒了。”
“司南……”
谢青云一怔,心里有些暖暖的,撑着身体坐起来,伸手抚摸着司南的头发。
“鸡腿,鸡腿……”司南迷迷糊糊地抓住他的手,一口咬了下去。
谢青云吃痛,却强忍着没有叫。
司南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看到自己咬的是谢青云的手,顿时嫌弃地丢开:“呸呸呸,我就说为什么咸臭咸臭的,原来是你的臭手……臭青云,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摸司南大人的头。”
“臭妖精,我可是弑神者,摸你头是你的荣幸。”
“呸,就一个小神的化身,也好意思显摆,下次我弑个真神叫你知道司南大人的厉害。”
“别下次了,就现在。”
“现在,现在我肚子饿了。”
“肚子饿?等等去吃鸡腿。”
“吃鸡腿?呜呜呜,谢青云你良心发现了。”
“吃,管够。”
“我不信,这肯定是在做梦,谢青云不可能这么大方。”
“你不信就不信,为什么咬我?”
“痛吗?”
“你试试……”
“痛就对了,原来是真的。”
……
沈曼青看着二人斗嘴玩闹,过往的记忆浮现在脑海,曾经有过的美好时光,看着别人拥有,岂非是种酷刑?她眸中微微黯然,站起来道:“道友既已苏醒,我就告辞了。”
“仙子不一起吃个饭?”谢青云道。
“不了。”沈曼青摇螓,她走到门口,谢青云忽然叫住她,“等等,你还没告诉我后面怎么样了。此次剿匪的结果呢?神都教的阴谋,查清楚了吗?”
沈曼青想了想,又走回来坐下:“一个一个说吧。道友昏过去之前,留国道院院主带人及时赶到……”
谢青云慢慢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原来道院的支援早就在路上,那帮逃兵正与之碰上,于是跟随着杀了回来。
蛇执事被留国道院院主追击,后又发生了一场激斗,留下几十个教徒的尸体逃走。
“天盗盟的核心成员皆已被灭口。”
沈曼青接着道,“在正殿旁边发现了焚烧尸体的痕迹,怕有数百之多,从残存的痕迹来看,死者生前都受过搜魂术。但只从这点线索,还是很难判断神都教的目的。”
“天盗盟已灭,参与悬赏令的都有奖赏。但此次情况特殊,道院要重新评估,最后会按个人功劳分别给予道勋。”
“道勋有何作用?”谢青云道。
“可从道院兑换各种宝物。”沈曼青道。
“原来如此。”谢青云恍然。大概相当于修行界的信用点了。
沈曼青道:“我已替你在道院登记造册,你可直接在道院藏宝阁兑换修行所需。”
“多谢仙子。”谢青云欣然道。
沈曼青道:“你欠白斩天的二十块篆玉,在换算之后会直接划过去。”
“我为什么要欠他?”谢青云皱眉。
“他替你付了木林森的欠款。”沈曼青说着再次站起。
二十块篆玉……谢青云的心在滴血。但想到免了他半个月的苦楚,倒还是挺值得的。
沈曼青走到门口,向谢青云略一作揖:“告辞。”
“后会有期。”谢青云微笑还礼。
萍水相逢,风过无痕。
……
谢青云因为还不太方便下床,就让小二哥叫了一桌仙客楼的酒菜来,又额外买了数十个鸡腿,让司南独自享受。
他拿出巫玄彬和王博的储物符看着,洞中那一声惨叫仿佛仍在耳畔,那一瞬间剑修的反击何等凌厉……
凛夜嘴上说规则规则,未必就没有暗中蛊惑巫玄彬,魔头的话半个字也信不得。
他将王博的储物符原封不动放在一边,然后打开巫玄彬的储物符。里面有几卷书和小册子,书是地理志、人物志和符箓要诀,小册子是巫玄彬的修炼心得。除此以外,那剑匣静静躺着,还有一件环状法器,二百贯左右交子以及一个看起来就很高级的袋子。
他把书、小册子和换洗衣物放在一边,拿起剑匣试着注入法力,果然毫无反应。他现在阅历浅薄,还不是很明白剑修是怎么回事,他只知道一点,不是拿把剑就能称之为剑修的。
“这东西有什么用?”
他又拿起环状法器,用法力冲掉了里面巫玄彬的印记,然后注入自己的法力。很快,法器内部刻录的信息传入他的脑海。
此器名为“晓月轮”,似乎是仿制某种极品法宝的产物,可攻可守。
客栈房间施展不开,他决定以后再试。
他拿起最后的袋子打开,里面装着一块一块方糖大小的黑曜色结晶体。他心里一动,捻一块起来注入法力,神奇的一幕发生了,这结晶体忽然如同纸片般展开,最终化为长九厘米多长,四厘米宽,半厘米厚的小符箓。
大符七寸,好画,属于下乘技巧。
小符三寸不到,九厘米多一些,极难画成,属于上乘技巧。
“篆玉……”感受到其上纯净的法力气息,谢青云忽然就明白了,这就是道门独有的篆玉。
不论其作用,单是其外形就充满了“艺术”之感。
用篆玉所刻画符箓,威力高两成以上。同时,篆玉还能在关键时刻恢复法力。它作为修行界通行的货币,可说是当之无愧了。
袋子里一共有二十来个结晶体,就是二十多篆玉。
单论身家,巫玄彬出身世家大族,应该是散修里面最富有的人了。
清点完毕,谢青云拿出天机伞,才刚沉入意识想要查看,就被吓了一跳,房间内突然出现密密麻麻的阴魂……
司南忘了咀嚼,吃惊地看着这一幕。
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谢青云想到凛公子化身破碎之后,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天机伞吸收了,现在看来,正是这些人的魂魄了。
难道死在那术式下的人,魂魄也会被他吸收?
这个推测让谢青云不寒而栗。
“但是天机伞为什么要收了他们呢?”
他心里忽然想到一个可能,忍不住心脏狂跳。
“气数……”
他将法力注入天机伞,只见众阴魂身上皆附着或黄或粉的气数,其中最为刺目的竟是王博身上出现的红之境的气数。
“按照规则,要完成因果。我斩了凛夜的化身,等于帮他们报了仇,解了他们被凛夜奴役的可能性,所以这些气数……”
“现在都变成我的了!”
谢青云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或许我能直接冲上灵息十五层,甚至更进一步?”
他慢慢冷静下来,思考着这一可能性。
更进一步虽有可能,可缺少引玉丹,我大概率是无法自己突破的……但是不妨先去找个地方闭关,毕竟科学教育我们,实践出真知嘛。
……
留国道院。
僻静小院主卧,乾乙沐浴更衣后,跪坐在矮几前。
几上早有笔墨纸砚备齐。
他提笔沾墨写道:时二月乙卯(二月二十八日),东离大洲,卑职奉命巡查检阅,阴山一役,神都疑似结盟外劫,此役……
接下来便是阴山剿匪的全过程。
每个参与的炼气士的表现,都有被提及。
最后是点评,他加重笔墨写道:沈曼青者,夤夜之辉光,惜女子修剑难登绝顶。谢青云者,胆识智谋皆为上乘,气概绝顶,有斩魔弑神之功,堪称东离之明珠,前贤之遗宝,可呈圣人阅。
文末:三品提刑乾乙建言。
110、巡夜司要跟圣人抢人?
乾乙的信很快就被抄录分发。
阴山剿匪的事迹,像雪片一样传往诸天万界。
……
远在三十六重天的清徽神界,云深处,玄都玉宫道场。
众玄都门人正在吐纳,忽听虹光垂挂处的远峰,一个畅快的大笑响彻九天,虹光远扩万里,瑞气遍及神都,足足持续了半刻钟。
“师祖为何发笑?”众门人惊诧莫名,但瑞气降下,他们凭此修行一刻,胜往日百年。
神首宫,一玄衣道人奇异睁眼,召来随侍弟子道:“师尊为何发笑?”
随侍弟子道:“弟子不知。”
“去问。”玄衣道人道。
随侍弟子立即去了,不一刻回转,禀道:“敕玄宫回话,提刑司有奏报送来,师祖阅后发笑。”
“那折子写了什么?”玄衣道人道。
“弟子抄阅了一份。”随侍弟子恭敬地递上去。
玄衣道人捧起来细细阅读,然后喃喃道:“谢青云?又是东离大洲,师尊前段时间下界,莫非也是因为他?”
“敢问掌教,这谢青云是何许人也?”随侍弟子好奇道。
玄衣道人淡淡道:“不该问的别问。去,将奏报送去永昼宫,着其派人下界,纳此人为永昼军候补。”
“遵命。”随侍弟子连忙跑着去了。
……
太乙神界,道门下辖巡夜司官署。
巡夜人江川心情忐忑地来到长明宫。
阶台上,大门敞开,巡夜司的长官们正从里面走出来,看都不看他一眼地散去。这些人大部分都穿着阴阳大褂。
江川的心情更加忐忑了。
难道是我徇私的事情暴露了?
还是那天用违禁品对赌被出卖了?
娘的,别被我知道是谁,老子抽不死你……
江川走入殿内,几个巡夜人卫士看到他来,自发地退去了。
“巡夜司长明宫江川参见总司大人。”他一面作揖,一面偷眼看矮几前阅览文书的长官。
这是一个长髯飘飘的中年道人,其身上的阴阳大褂,锈着暗金色的纹路,显得缥缈又神秘。
他便是巡夜司品级最高的总司首,在道门里辈分极高的海山真人。
“嗯。”海山真人放下文书,温和地看着江川,“江巡夜,你来巡夜司有十年了吧。”
“是有了。”江川心中愈加忐忑,忍不住道,“总司大人单独召见属下,究竟所为何事?”
海山真人温和笑道:“莫要担忧。虽然你入司十载毫无贡献,本座亦无驱赶你之意。”
若无驱赶之意,又为何要特意提起?江川一听不禁冷汗直流。
“江巡夜,本座有一件重任要交给你去办。”海山真人道。
“属下定然肝脑涂地!”江川受宠若惊道。
“本座要你去人间招揽一人。”海山真人道。
“去人间?”江川吃惊道,“那是何人,竟要咱们亲自下界招揽?”
“此人名叫谢青云,”海山真人道,“东离大洲人氏,本座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务必将此人纳入巡夜司。若是办成,本座允你一个司座。”
江川心中巨震。
巡夜司四大宫,每宫只有一个司座。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敢问总司,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江川忍不住道。
海山真人看了看他,道:“也罢,若不给你透露一些,你怕不能专心办事。”
他微笑着说,“三界行脚商日前来过。”
江川面露厌恶:“那群臭虫一样的东西,到处坑蒙拐骗,来咱们司做什么?”
“大道尚且无贼,何况挣钱,倒也用不着上相。”海山真人笑道,“他们向本座透露了一个价值不菲的消息。”
“什么消息?”江川道。
海山真人缓缓道:“名物坊现世。”
“什么?”江川惊得跳起来,“难道新的魂器出现了?”
海山真人吟诵般道:“名物有主,长夜有归。”
“名物择主……神都教复出……亚圣祭典……飞仙盛会……永昼异兆……提刑司换届……所有事情都挤在了一块,万界风云将至……”江川心神震动,忽地浑身起皮,“难,难道名物之主便是谢青云?”
海山真人神色幽深,似笑非笑道:“昨夜太虚幻界兵器谱上,长夜位列第九。”
江川张了张嘴,竟不知摆出何种表情。
海山真人似乎还觉得不够刺激他,幽幽继言:“提刑司将谢青云之事写成奏报,呈送玄都玉宫,圣人阅后长笑半刻钟,祥瑞满神界。”
江川终于知道为何报酬如此丰厚了,他脸色难看,仿佛要哭出来一样:“巡夜司要跟圣人抢人?”
……
历国,道院。
黄启明将信传回中土大院,舒了口气,忽又想起谢青云的委托,当即招来孙皓。
“院主。”孙皓走进大殿来躬身拜道。
“你选几个机灵的,去此处把人带回来。”黄启明在纸上写了个地址,递给孙皓,郑重吩咐,“此事务必办得妥帖,不可伤人,明白了?”
“是,属下明白。”孙皓道。
“取本座御风舟去吧。”黄启明一挥手,即有一迷你小舟落到孙皓手上。
孙皓恭敬接着,慢慢往后退去。
“慢。”
黄启明又从袖中取出一罐,“此物你顺道带去谢府,交给谢元敌,就说是谢青云托咱们捎的。”
又是谢青云,院主啊院主,你给人送信还带跑腿么……孙皓暗暗腹诽,面上当然不敢丝毫显露,仍恭敬接下。
他拣选了几个机灵的同门,先来到谢府。
谢府气派,两个大红灯笼下,站着五六个全副武装的护卫。
他走上台阶去,略施一礼:“敢问贵家谢元敌谢将军可在?”
护卫看他们的道袍工艺不俗,不像寻常江湖野道,便客气地问道:“阁下可是道院来的?”
“道院孙皓,敢请谢将军一见。”孙皓道。
“道长稍候。”领头的点头,向手下使了个眼色。
不多时候,大门打开,谢元敌皱眉走出,态度冷淡:“道长寻我何事?”
“青云道友托本院捎件东西,指名给将军。”孙皓说着取出罐子递上。
谢青云?这家伙不会寄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吧……谢元敌不动声色接过:“有劳了。”
“告辞。”
孙皓微笑点头,然后取出御风舟,带了几个同门飞天而去。
谢元敌眉头再度皱起:“迟早要让陛下同意西京禁空。”说着大步转身离去,嘴里边破天荒的哼起了小曲:
“爷我百二骑,呀呀呀呀,呔!破你万万军……”
“大公子心情好像不错?”
几个护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笑着道,“也不知那罐子里装的是什么。”
“我猜一定是能增进内力的灵丹妙药,那青云公子可是炼气士,不然大公子也不会高兴得唱起了曲儿。”
“听说大公子和青云公子在宝镜城联手诛妖……”
护卫领头发出呵斥:“都闭嘴,编排主家是要杖毙的,都给我好好站着!”
“什么灵丹妙药,护卫大哥们在聊什么呢?”
这时一位温婉的姑娘忽然出现在大门口,她有一张盈盈可握的瓜子脸,眉线极长,显得清癯而柔弱,双睛宛然一泓清澈见底的古潭,但时而会闪出一抹惊人的妩媚之色,异常的勾人。她的神情灵动极了,颦眉浅笑之间,皆带给人完全不同的感觉。
“清姑娘……”护卫领头慌忙躬身拜道,“小,小的们只是在闲谈……”
“哦?”
谢漾清的悠然说道,“按照家规,当值闲谈,可是要杖责的,何况尔等谈的还是主家……”
“清姑娘饶了我们吧。”护卫们都慌了。
谢漾清微笑道:“我可以替你们保密,不过你们要把方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一个字都不许漏哦。”
护卫们皆被拿捏了,哪里还敢说个“不”字,当下竹筒倒豆子似的全盘托出,甚至连谢元敌哼曲儿的事情都交代了。
谢漾清听后眨了眨眼睛:“我没听错的话,是我那位素未谋面的青云哥托道院捎东西给谢元敌,谢元敌拿到东西后,快活地哼起了小曲儿?”
护卫领头无比肯定道:“是这样没错。”
“我知道了,谢谢护卫大哥。”
谢漾清已径自来到练功院。
练功院不但有十来间练功房,还有一个校场。
校场上,谢元樱正遣散练完功的弟弟妹妹们,突见谢漾清笑语如花地站在她眼前,她没来由感到一阵烦躁:“练功院是武者挥洒汗水的地方,你这种大家闺秀来做什么,不怕脏了你的裙子?”
谢漾清美眸一亮:“樱姐姐几日不见,学会讽刺人家了。”
“少废话,有什么事快说。”谢元樱道。
谢漾清神秘道:“妹妹有个秘密想要同樱姐姐分享。”
“什么秘密?”谢元樱狐疑地看着她。
她低声说道:“青云哥托道院给谢元敌寄东西,谢元敌收到后十分快活呢。”
“好哇!”谢元樱一下子怒目圆睁,“我就知道,大哥从宝镜城回来后,对谢青云的事情只字不提,原来真的被收买了!我要去告诉太公!”
谢漾清无奈,连忙将她拉住:“樱姐姐,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你想说什么?”谢元樱冷冷道。
111、锁死的天门玄关
“青云哥托道院送东西,这代表着什么?”谢漾清发出提示。
“代表什么?”谢元樱疑惑道。
我这个笨蛋姐姐……谢漾清强忍翻白眼的冲动,保持着淑女的微笑:“樱姐姐,历国道院虽不受待见,但道院就是道院,背后可是整个道门,他们凭什么帮青云哥送东西呢?”
“换句话说,青云哥为什么能让道院帮忙送东西,你明白这背后的意义吗?”
“你是说,连道院都要卖谢青云的面子?”谢元樱若有所思道。
谢漾清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然后颇为怅然道:“青云哥在修行界,或许已闯出了咱们难以想象的天地。”
“那又怎么样?”谢元樱愤愤道,“他居然敢拒见太公,名头再大也不过是个缺少礼义廉耻的不肖子孙。”
谢漾清看她这样,忽然神秘一笑:“樱姐姐难道不想知道青云哥寄了什么东西?”
“我才不想。”谢元樱不屑道。
谢漾清循循善诱:“可是你想想,谢元敌那家伙成天板着个脸,好像大家都欠他钱似的,能让他这种人快活得哼曲儿的,会是什么宝贝呢?”
“宝贝?难道是能增长功力的灵丹?”谢元樱忽然觉得自己聪明起来了。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谢漾清,“谢青云是炼气士,他掌握了炼丹之法也不奇怪。”
谢漾清添油加醋道:“青云哥还能让道院帮他送东西,你想想他送的东西会差么?”
“我们去看看?”谢元樱做贼似的心虚道,“不会被发现吧?”
“咱们小心一点就是了。”谢漾清眯眼笑得像得逞的小狐狸。
俩人跑到了谢元敌的院子,悄悄潜到了主卧外面,从窗外偷看进去,果见谢元敌抱着个罐子在那里打量。
“这么一大罐?”谢元樱有些生气道,“凭什么只给大哥寄。”
“嘘。”谢漾清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谢元敌撕开罐子上的封口,捻了个看着,好像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便塞到嘴里边咀嚼起来。
“凉凉的,口感不错。”他欣慰地想道,“总算你这家伙还有点良心,知道给我寄东西。”
他又忍不住吃了两个,然后重新封装,宝贵地放在了架子上,还不放心,又给盖了一张薄布,最后才满意地离去。
姐妹两个看到他离去,偷偷地潜了进去,拿下罐子揭开,谢元樱捻了一颗在手里,疑惑地道:“怎么像蜜饯?这也不是灵丹啊。”
谢漾清怂恿道:“吃吃看不就知道了。”
谢元樱一想也是,便塞了颗在嘴里边,眼睛登时一亮:“凉凉的,我从没吃过这种蜜饯,真好吃。”
“真的?”谢漾清这才放心地拿起一颗品尝,眼睛也亮了起来,“上次杨相送给太公的洗玉斋的点心,都没这个好吃。”
两人你一个我一个地吃起来。
“什么?太公有什么好东西都给你吃,不公平!”谢元樱一面吃,一面气得嚷起来。
“小点声,别把谢元敌引……”
“你们在干什么?”
二女神色一僵,缓缓扭头,只见谢元敌脸色铁青地站在房门口。
谢漾清若无其事道:“不关我的事,樱姐姐说有东西请我品尝。”
“你,明明是你……”谢元樱急得快哭出来,偏偏越急嘴越笨。
谢元敌走进来抢过罐子,一看只剩了两三颗,气得厉声叫道:“谁教的你们偷盗,还不给我跪下!”
强大的气机勃发,谢元樱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但谢漾清却纹丝未动,她悠然地道:“也不知道谁,在宝镜城和青云哥联手诛妖,完了还让人家别回西京,这事要是太公知道了,他老人家会不会气得吃不下饭呢?”
谢元敌勃然大怒:“谢漾清,你别以为有太公护着你就可以无法无天,谢家家规,偷盗杖责五十,你以为我不敢打你?”
“可是人家还要给太公煮茶。”谢漾清装作有些眩晕的样子,“哎呀,人家这柔弱的身子骨,打完板子肯定下不来床,万一太公急坏了怎么办呢?”
谢元敌胸膛急速起伏:“你给我滚!”
“这蜜饯可真好吃,记得让青云哥多给我们寄点。”谢漾清眨了眨眼睛,飘然而去。
谢元樱跟着站起来想走,被谢元敌一把按住:“你想去哪里?”
“凭什么谢漾清可以走,我就要跪在这里?”谢元樱理直气壮道。
谢元敌瞪着她,她也毫不示弱地回瞪,兄妹两个相互瞪了半晌,谢元敌冷冷道:“你也给我滚,以后再敢偷进我房间,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哼。”谢元樱朝他做了个鬼脸,然后蹦蹦跳跳跑走了。
……
淮阴县以北,阴山山脉群一处深林。
饥肠辘辘的棕熊在林子里乱转,忽见一鹿在溪边饮水,它嗷嗷扑上去,但小鹿受惊跑得飞快,它郁闷地停下了脚步,因为追不上。然后它就停在溪边,忽然看到一条鱼正探头探脑,它下意识捞起来,大喜过望,正准备美美享用,忽听一声震动从溪的另一边传过来,无法形容的气息震开灰尘,刚好掠过它。
它只觉浑身一颤,从心底升起一种莫名恐慌,拔腿就跑。
小溪另一边有个山坡,山坡转角有个洞,周围有松散的泥土,似乎是新近挖开的。
谢青云就盘膝在这洞中。
现在他正处在关键时刻。
识念照见处,数不尽的群峰皆已在云波之下,只剩最后一重山峰。
天机伞反哺的法力源源不绝地涌来。
灵息十层后,谢青云愈渐感觉到的薄膜阻力愈来愈强,到了十四层,云波如同受着某种禁锢,无论有多么澎湃,都始终无法攀越过去。
缺少什么呢?
如同往常冲关那样,他的心里有些急躁起来。
聚灵丹没用掉就好了……他想到聚灵丹的药力,说不定缺的就是那一股冲劲。
当然,掀开“假如”这张幕布,现实是很残酷的。
灵息十四层已很好了,为何人总是贪心不足……
谢青云暗暗一叹,有心让自己满足现状,放弃不可逾越的高山,但心底里总有一个声音在激励着他,推动着他不断向前……
“谢青云,你知道为何水满了就会漫出来么?”
现世,司南飘在他眼前,一面吃咬着串糖葫芦,一面说道。
他睁开眼睛看着司南:“水满了漫出来,这不是理所当然的?”
“是啊,可为什么会漫出来呢?”司南道。
“因为装不下。”谢青云道。
“为什么会装不下?”司南道。
“因为超过了它的承受……”谢青云说着一怔,心里似乎有某个东西被打破了。他看着司南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在瓶颈?你能看到我的修为状况?”
“这有什么难的。”司南骄傲地说。
“唉,你这样搞得我很没有隐私。”
谢青云这样说着,还是闭上了眼睛,识念重新下沉。只是这回他没有急着冲击十五层,而是缓缓用最拙劣的呼吸法吐纳。
……
时光飞逝,转眼已是三日之后。
这一天,谢青云睁眼,感觉到心情已完全平复。这三日除了吐纳扩大“容器”以外,便是沉淀心情。阴山剿匪一行,所获颇多,不单是外物的积累,还有内在的沉淀。灵物双修,原就是相辅相成的。
他看出去,阳光洒在深林,投下斑驳的剪影。司南坐在一根垂下来的藤蔓上,那藤蔓断截处自己翘起来,形成了秋千状,托着少女轻轻摆荡。
四目相对,少女微微一笑:“看来你已有所突破。但是灵息十五层之后,你面对的才是真正的玄关天门。天道不仁,万物皆有归宿,锁死天门玄关,便是阻止凡人逆天而行。”
谢青云道:“你能不能不打击我?”
司南道:“哦,这是之前遇到的老道士告诉我的。”
“你该不会吃了人家吧?”谢青云道。
司南无辜地道:“谁让他嘴里边念叨着‘降妖除魔’,心里想的却是把我收作灵宠,还想把我炼成灵药,人家上次听人说,自从妖族加入天山盟约,养灵宠是犯法的呢。”
“你还知道天山盟约……”谢青云随口说着。
他的心境已遁入古井无波,识念下沉,云波缓慢起伏。他缓缓触摸天机伞,伞中反哺的法力汹涌而入,脑颅感觉到又胀又热。
“天地关么,我来了!”
识念照见处,云波毫无阻碍地冲上最后一重山峰,视线猛地拔高至顶点,群峰皆在脚下,四野茫茫混沌,再无可攀之峰。云空之上,出现了一道无法言喻的屏障,灵息十层后感觉到的薄膜,这一刻已达到了铜墙铁壁般的实感,根本无法逾越。
谢青云运转呼吸法,调动云波冲了两下,皆被迅速镇压。天门锁死,凭己身之力毫无突破的可能,这是法力再多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他睁开眼睛,看到司南飘在眼前,道:“只能去道院看看能不能兑换到引玉丹了。”
“好耶,终于可以去买好吃的了。”司南欢喜地转圈圈。
“留国京都,号称东离最繁华之所,咱们就去开开眼界。”
谢青云站起来抖了抖灰尘,笑着取出飞剑注入法力,“上来。”
司南嬉笑着跳上飞剑:“出发。”
112、虚假的慰藉
留国国都位于淮阴县东南方,距离不过二百多里。而就在国都三十里外,便是青剑门的道场——尧山。
尧山有着留国境内规模最为庞大的灵脉,是各大仙门梦寐以求的福地。
青剑门道场依山而建,在不破坏环境的基础上,一幢幢或庄严或锐利的宫殿矗立,加之绿植的高覆盖率使道场整体色调明朗,清新悦目。
但今日乌云压得极低,整个道场的气氛有些莫名的沉闷。
沈曼青跨过最后一级登山步道,眼前呈现出一马平川的广场,青剑门弟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他们神情冷漠,对沈曼青视而不见。
“听说了吗,云渺峰一战,李让师兄带着太一门等同道力战神都,某人竟然中途逃跑,后来路上遇到了道院救援,又假模假样地跟着杀了回去。”
沈曼青停下,冷冷看向说话之人。那人吓了一跳,脸色微白地讪笑:“沈师姐,小弟又没指名道姓,您何必盯着我看呢,怪吓人的。”
“李让在哪?”
“上,上面。”
沈曼青径自往上走,身后议论声愈来愈大。
“青剑门本就不该有女修。”
“女子受不了修剑之苦,难登剑道绝顶,心性也欠缺,遇到危险不顾同门,只顾着自己逃命,令人不齿。”
“听说李让师兄为此受了终身难愈的重伤……”
……
广场尽头,登上台阶,便是掌门的居所。
沈曼青越过台阶,就看到一个高瘦的老者负手站在庭院里,他的头发半白半黑,有一双明锐的三角眼,眼角的皱纹让他笑起来很慈祥。
此人便是青剑门掌门衍胤。
“师尊。”她躬身作揖,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只要有这个老人在,这世上就有个人是真正关心她,爱护她的。
我只要……这一点就够了……只要这一点,不管他们怎么污蔑我,看轻我,都没有关系。她笑靥如花:“弟子回来了。”
衍胤笑着点头:“青儿,看到你无恙为师就放心了。”旋即目光微闪,“咦,竟已登楼?很不错。听说此战还出现了天外劫魔?”
沈曼青道:“是,幸有一位同道实力超凡。”
“谢青云,是吗?”衍胤道。
“是他。”沈曼青道。
“哪个仙门的高徒?”衍胤道。
“弟子没有探听。”沈曼青道,“不过青云道友似乎会一些落云宗的法门。”
衍胤打趣道:“留国修行界的青年翘楚,哪个你都看不上,难得出现这样优秀的青年才俊,还不抓住?”
沈曼青平静道:“青云道友身边已有一位红颜知己。”
“那真是太可惜了。”衍胤遗憾地摇了摇头,很快又苦笑起来,“但是青儿,你倒也不用说得如此正经,你要知道男人都喜欢新鲜,一笔一画直来直去,就只有皮囊吸引人了。”
沈曼青眉头微蹙,淡淡道:“这道理弟子自然懂得,但弟子为何要为了男人而改变自己?”
“你呀你,就是这个脾气。”衍胤无奈叹气,“你十岁那年,听了那位传说剑仙的故事,非吵着要修剑,你父倾尽所有帮你争取,为师早年曾与你先祖有旧,这才答应让你入门。本来以为你吃几天苦就会知难而退,为师就有借口把你打发,怎料你竟坚持下来,之后你家遭逢巨变,为师更难开口……”
沈曼青忍不住道:“师尊,弟子已登楼,难道还不够证明?”
“唉,青儿,女子修剑,难如登天啊。”衍胤叹气道。
“弟子终有一天会登临绝顶……”沈曼青双拳紧握。
衍胤沉默片刻,忽然道:“如今门中上下都在说你丢弃同门逃遁,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
“师尊以为呢?”沈曼青道。
“我是不信的。”衍胤道。
沈曼青心中欢喜起来,松开拳头笑道:“只要师尊信我,门中那些跳梁小丑,让他们说去吧。”
衍胤叹道:“都是你的师兄弟,何必伤了和气呢。你性格刚正,这对修行是有好处;但是人生在世,与人来往颇是一门学问,你想想此次悬赏令,为何门中只有李让跟你去。”
“倒不如不跟。”沈曼青面色一冷。
“师姐这样说,真伤弟弟的心。”
就在这时,白墙门洞的另一边,李让推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青年缓缓走出来,他带着一丝古怪的笑容看着沈曼青,“这样多年,我跟着你走南闯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错误,就要被全盘否定吗?”
沈曼青看见坐在轮椅上的青年,浑身微微地一颤,脸上一片雪白。
青年名唤朱晨宇,青剑门大师兄,多年前伤于妖兽之手,虽然救回来一条命,但从此以后半身瘫痪,只能坐在轮椅上,吃喝拉撒全要佣人照顾。
“师妹,好久不见。”朱晨宇看着沈曼青露出一个奇异的微笑,仿佛看着自己栽种的果实终于丰满。
沈曼青冷冷地看着李让:“这么多年,你是不是一直都是他的人?”
李让叹气道:“女子修剑难成气候,何况师姐的剑太过刚正,没准哪天就折了。东离这穷乡僻壤,我早就待够了,机会只有一次,我怎能把筹码押在你身上?”
沈曼青冷冷道:“所以这么多年,你都是装出来的。”
李让笑道:“不装得急公好义、嫉恶如仇一点,又怎么能得你的信任;不取得你的信任,我又怎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你下蛊?”
“下蛊?”沈曼青脸色一变。她下意识看向衍胤,却发现这位慈祥老人侧过身去不敢与她对视。她的心由此不住地下沉。
“不错。”朱晨宇看着她悠然笑道,“你应该知道我出身钟山蛊族,我这一支虽不正宗,但族中有一味噬金蛊,可移植精元。”
他的神色慢慢露出一丝幽深,“我瘫痪十数年却从未放弃修行,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重新站起来。现在已到了关键时刻,只要能得到你的剑胎,我就能冲击神临……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等你登楼。”
李让冷笑道:“本来你若是死在云渺峰,我事后回收你的尸体即可,谁知你和谢青云联手,竟能与四阶高手斗得旗鼓相当。”
“开始吧,我已迫不及待了!”
朱晨宇呼吸急促,突然发出韵律怪异的口哨声。
沈曼青立刻感觉到体内像有蚂蚁在爬,这些潜伏已久的细小蛊虫,跟随着血液的流动,飞快地冲到了她的上丹田,亦即泥丸宫,如包衣般将她的本命剑胎裹住,她感觉到失去了对剑胎的感应,一颗心坠到谷底。
剑修全靠剑胎蕴养剑意,一身修为九成皆在剑胎之中,失去剑胎,不但会精元大损,修为更是直接跌回灵息,法力十不存一,且还要受到失去剑胎的反噬之苦。
失去修为,门中早就意图对她不轨的,还会放过她?
“师尊救我!”沈曼青感到恐惧和无助,大声向衍胤呼救。
衍胤忍不住看向她,面上难掩愧疚和痛苦,却始终没有发声阻止。
“为什么!”沈曼青陷入绝望,她突然发出凄厉的呼啸,一个纵身化光而去。
“她何时掌握了遁法?”朱晨宇脸色一沉。
李让没想到沈曼青还留了这一手,慌忙道:“师兄别急,我这就去把她抓回来。”
“沈曼青意图袭杀掌门,败露后逃走,来人随我去前去抓捕此叛徒!”
广场上,李让大声疾呼,最终选了数十个实力较强的同门前去追击。
……
留国。都城上阳。
上阳城极具民族风情,其城邦如同一个陀螺,中央皇城区域非常显眼凸出。其街道也是螺旋形状,如蛛网般向外扩散,住宅区和商业区混在一块,却并不显得凌乱。
谢青云在飞剑上远远就能感受到繁密人口所带来的鼎沸声势。
“终于到了,我们下去。”
他正要在城中按落飞剑,忽见五六道法器灵光向他飞来,其中一道也是飞剑,但气息与他脚下的只能用于飞行的飞剑决然不同,充满锋锐难当的剑意。
“咦,远远看不透你修为,还以为是哪来的高人,没想到只是个灵息十五层的小修士。”
那飞剑上显露出来一个青年,颇为冷傲地看着谢青云,“你们是什么人?”
“在下谢青云,这是我师妹司南。”谢青云客气地道,“敢问道友怎么称呼,又为何拦我?”
“青剑门萧爽。”青年冷冷道,“我等是驻守城都的巡逻队,上阳城数十年前就已颁布禁空令,难道你不知道?”
“在下与师妹初来贵宝地,确实不知。”谢青云歉然一笑,“给道友添麻烦了,这就从城门入。”
“且慢!”萧爽突然指着谢青云脚下飞剑喝道,“你这飞剑哪里来的,我青剑门失窃了一批宝物,其中就有此飞剑。”
谢青云很是吃了一惊,皱眉道:“飞剑是我朋友的遗物,我那朋友为了买此飞剑欠下大笔债务,怎么可能是偷的?”
萧爽冷笑一声:“是不是偷的,由我们说了算,你最好立刻交出来,然后乖乖随我回巡查司调查清楚。”
113、所谓剑修
这不是强盗逻辑?谢青云脸色下沉。
司南看了看脚下飞剑,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原来飞剑是偷来的,我就说嘛,谢青云穷得响叮当,哪来的钱买飞剑。”
臭妖精又开始了……谢青云满脸黑线。
萧爽早就注意到了这位绝色少女,听她这样说话,心道莫非她早已不满谢青云?这倒是个一亲芳泽的机会,登时厉声道:“谢青云,你师妹都承认了,你再不束手就擒,别怪我不客气了!”说着微微放开法力的波动,引玉境的灵压覆盖全场。
他冷笑着有些自得,毕竟他这个年纪能破引玉的少之又少。
司南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飞到一边唯恐天下不乱:“大哥快揍他,他平常老欺负我,可坏了。”
谢青云早在与司南的“斗争”中获得了质的飞跃,他叹了口气道:“其实我很愿意配合调查,只不过听说上阳城有个鹊仙酒楼,其招牌菜醉蟹和大烧鹅,每日限量供应,去晚了可就吃不到了。”
司南咽了咽口水,忽然指着萧爽脚下的飞剑道:“咦,这不是我快活门失窃的飞剑么?”
“快活门?”
巡查小队的成员面面相觑,从未听过这个门派的名字。
萧爽冷幽幽地道:“司南姑娘可知我脚下飞剑是什么?”
“是什么?”司南道。
“这是我的本命剑胎!”萧爽一字一字道。
司南道:“哦,就是说,没了这东西,你就会修为大跌?”
萧爽一怔,忽见司南丢出一张符,“嘭”一声变成了谢青云的模样,然后不知怎么的抢走了他脚下的飞剑。
诶?
我的剑胎怎么不反击?
他愣了愣,“咻”的往下掉。
“萧师兄!”他的队员们骇得亡魂直冒,疯狂冲下去救人。但他们的反应慢了一拍,因为实在想不到萧爽堂堂引玉境高手会掉下去。
萧爽失去剑胎,直接栽落下去,吓得险些双便失禁;后又发现自己手下一个比一个蠢笨,最终竟没能接住他,气得快要发疯。幸好底下是个湖泊,他运转法力护体,终于没有摔成肉酱。
他从水里冒出头来,脸色铁青地瞪着一众“猪队友”:“还不快去把我的剑胎找回来!”
……
司南重新跳上飞剑:“谢青云,快,趁现在去吃大烧鹅。”
谢青云终于扳回一局,心情畅快大笑一声,驾驭飞剑向上阳城疾驰而去。
“你怎么知道本命剑胎没了就会修为大跌?”路上他忍不住问司南。
司南道:“你以为剑修是什么?”
“反正不是拿把剑就能称为剑修。”谢青云道。
“废话。”司南板着脸道,“你知不知道剑修是怎么入门的?”
“怎么入门?”谢青云道。
“首先要有本命剑胎,这是一切的开始。”司南道,“吐纳时,要以剑胎为核心,通过剑胎沟通天地,这是一个十分艰苦的过程,可是一旦成功,法力就会变成剑气。由于人体承受不住剑气,必须将大部分法力寄放在剑胎之中。”
谢青云恍然大悟,感叹道:“剑修真不容易。”
司南肃然道:“所以天下炼气士分为两类,一类是像你这种平平无奇的,一类就是剑修。”
平平无奇的谢青云冷道:“这些是不是被你吃掉的某个剑修告诉你的?”
司南作娇羞状:“哎呀,被你发现了。”她忽然发现谢青云将飞剑停在一个气派道观的大门前。
“不是去吃大烧鹅?”她睁大眼睛,觉着眼前道观怎么看也不像有大烧鹅卖的样子。
谢青云冷笑道:“先去道院买引玉丹。这是对你的惩罚,让你以后再乱拱火。”
“你敢骗我!”司南气得小脸通红,忽然抓起谢青云的手就咬下去。
喀!
她只觉牙齿咬在了钢铁之上,浑身一抖,“呜”一声,捂嘴在地上乱滚:“哎唷我的牙齿……”
谢青云一脸高深莫测,手中黄符正慢慢燃尽。
“造形术·铁壁。”
铁壁有两种形态,一种是大盾,一种是覆盖在体表的法罩之上。
“凭什么我们没道勋奖励?”
就在这时,院内传出一个熟悉的大嗓门。
这不是白斩天么?
谢青云走进去,就看到白斩天、宗杰以及丁一凡正和一位年长的道士争辩着什么。
白斩天眼红脖子粗地大声喊道:“我带去的同门可是死了二十多个。还不知怎么跟师门交代,道院怎么敢否定我的功劳?”
那道士不耐烦道:“谁让你们临阵脱逃,还被上界来的大人撞个正着。”
宗杰气愤道:“那人到底是谁啊,凭什么定我们功过?”
“凭什么?”丁一凡也附和。
“都在啊。”谢青云走上去,脸上挂着耐人寻味的笑容。
“是你!”三人脸色皆一变,白斩天忽已是满脸堆笑地凑上去,“原来是我最挂念的道兄,您可算来了,能否替小弟说说好话?”
他是个没脸没皮的,但宗杰和丁一凡就极不自然,脸也挂不住,一言不发地疾步走了。
谢青云道:“道院又不是我家开的,我能帮你说什么好话?”
“我不能,我不能就这样回去,会被师尊打断腿的……”白斩天垮下了脸,他可怜兮兮地看着道士,“袁道长,您就行行好,起码告诉我那人到底是谁吧?”
袁道长实在有些受够了,指了指天上:“天山之上,明白了吧?”
白斩天的脸色顿时一片惨白:“早,早知道不逃了……”
赏罚分明,干得漂亮……谢青云厚道的没有笑出声,拍了拍白斩天,顺便把欠他的二十篆玉放到他手上:“小白啊,你要知道人的命只有一条,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惜命是本能,你没有错。”
“道兄……”白斩天很想哭,但忽然如同见鬼了一样,“你,你怎么灵息十五层了?”
谢青云假装没有听见,向袁道长道:“在下谢青云,来道院交付悬赏令。”
“阁下便是青云道友?”袁道长眼睛放光,忽然热情地抓着谢青云的手,“失敬失敬,前几日听说了道友的事迹,真叫贫道心潮澎湃,仿佛年轻了二十岁。”
白斩天看他白发苍苍的模样,心说你年轻二十岁又能干什么?咦,但是这老道素来油滑,对我尚且没有好脸色,何况谢青云一介散人?他暗暗琢磨着,事出反常必有妖,我且观察下去。
谢青云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原来我的名声还能让道长返老还童,真是可喜可贺。”
“道友是来查看此次收获的吧。”袁道长热情地笑着说。
“顺便看看贵院藏宝阁。”谢青云矜持地说。
“道友这边请。”袁道长笑着在前面引路,“前几日道友虽已登名造册,但为了避免冒名领赏,我们需要记录道友的法力波动。”
他带着谢青云来到一个塔楼,吩咐弟子去取器具,忽见白斩天还在,他的脸色迅速冷淡:“小子,都跟你说了,功劳已定,道勋也已分配完毕,绝无改变的可能,你怎么还纠缠不清了?”
叫我就是小子,叫他就是道友?白斩天也不敢得罪他,赔笑道:“我道兄初来上阳,作为小弟自要作陪。”
袁道长便不再理他。
道院弟子取来了一件如同地球仪般的球状物,上面刻画着黑白太极图。
谢青云从上面感觉到强烈的法力波动,品级恐怕已超越了法器。
“这是何物?”
“道友是初次记录,还没见过它吧。”袁道长微笑道,“此器唤作‘阴阳两仪珠’,不过只是本体的分身,每个炼气士的法力波动都不一样,它可收集不同的法力波动,作为炼气士在道院记录的身份标志。”
谢青云明白了,这就相当于前世的指纹器。一经登记之后,恐怕再难“作奸犯科”,因为道院可通过现场留下的法力波动轻易获知其身份。
他前世身为“体系”中人,当然坦然接受。
“请道友把手放上去,然后缓缓注入法力。”袁道长道。
谢青云依言而行,只见“阴阳两仪珠”吸收了他的法力之后微微地震动起来,须臾功夫,不知怎么的放出了黑白二色神光旋转,在旋转之中慢慢缩小,最后变成了个小小的漩涡。
袁道长见状,骈指为剑,虚引着小漩涡,口中默念一声“定”。那小漩涡倏地停止转动,显现出一指甲盖大小的太极阴阳鱼图,最后缓缓没入谢青云的手背消失不见。
“好了,接下来请道友用手背对准宝珠,像这样。”袁道长说着做了示范。
谢青云依照他的动作,手背立刻出现阴阳图没入宝珠,脑海中缓慢地流入一串信息:
姓名:谢青云。
性别:男。
出身:东离大洲历国人氏。
门派:无。
修为:灵息十五层。
道勋:十三。
这些信息同时也从宝珠上空以斗大的文字显现。
看到道勋“十三”的字样,白斩天眼睛都红了:“竟然有十三个道勋!”
十三个道勋好像不少了……谢青云看他表情,心里乐开了花。
114、异世界铁饭碗
“道友斩杀凛夜化身,挽救东离大洲无数可能牺牲的生灵,单独奖励五个道勋。”袁道长在一旁笑着解释道,“本次悬赏令,道友与一众同道撑到道院救援赶至,得三个道勋奖励。在此次剿匪过程中,道友表现出了超卓的智慧和勇气,并斩杀巨灵神的化身,重伤蛇执事,额外再奖励五个道勋。”
“可恶……”白斩天嫉妒得想哭。
“沈曼青有几个?”谢青云心里一动。
“这是私人信息,本来道院是不能透露的;但道友与沈道友并肩作战,坚持到了最后,想必她不会介意。”袁道长微笑着说,“沈道友获得了九个道勋,其中有一个道勋是率众完成悬赏令的额外奖赏,三个是完成悬赏令的个人奖赏,五个是对付蛇执事的奖赏。”
“可惜到最后都没能杀掉他。”谢青云遗憾地叹了口气。然后道,“我想看看贵院的藏宝阁,不知我这十三个道勋能换些什么?”
“如道友所愿。”
袁道长微笑着捻诀,轻轻点在宝珠上。
宝珠忽地如同纸折的模型般展开,其展开的范围远远超过它本身的体积。
谢青云只觉眼前一花,忽已来到宝珠中的世界。这个世界有些虚幻朦胧,如同在云雾深处,与交易大会时的深蓝会场有些相似。
云雾中忽然浮现出一团一团被金光包裹的宝物,每个都散发着强烈的法力波动,显然都不是凡品。其中有符笔、药鼎、各种形状的法器、贴着标签的药瓶、法力波动剧烈的符宝、飞剑剑胎、极品药材与炼材……等等应有尽有。
“九仙域出产的天雷符宝,五百年的灵芝,七百年的乌参,朱雀玄铁……”
白斩天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直流口水,恨不得把所有宝物都装入自己囊中。
袁道长傲然道:“不怕道友知道,放眼整个东离大洲,我留国道院的藏宝阁也是顶级的,次品绝入不了宝阁,道友请放心挑选。”
谢青云已看花了眼,但最重要的引玉丹却始终没找到,他忍不住道:“可有引玉丹?不知多少道勋可换?”
“当然有。”袁道长伸手招来一个瓶子,上面果然贴着引玉丹的标签,“引玉丹须两个道勋。”
“换了。”谢青云毫不犹豫地收入储物符。然后才静下心来挑选别的东西。忽而看到一个眼熟的袋子,指着道,“那不是篆玉么?”
白斩天道:“一个道勋可换十篆玉,不过不建议道兄兑换,要知道篆玉易得,道勋却只能通过悬赏令。”
袁道长赞同道:“在道友成为道院在册的赏银捕手之前,是不能单独接取悬赏令的。”
“哦?”谢青云道,“要怎么才能成为在册的赏银捕手?”
袁道长笑道:“有三个途径:第一,单独完成一个三星级以上的悬赏令;第二,通过道院每年开放的捕手考核;第三,由二品以上的赏银捕手举荐。”
“二品以上是什么意思?”谢青云道。
“赏银捕手共有六个品级。”袁道长笑道,“最低是六品,每升一品,都能获得不同的特权。”
谢青云来了兴趣:“比如呢?”
白斩天接过话头:“比如最高的一品捕手,可在任务途中任意调动道院人手,可免费使用道院设置的传送阵,可在道院享受最舒服的药浴,获得最高级的洞府,每个月还能从道院领取一笔丰厚的俸禄……这不过是一品特权的冰山一角。就算是六品捕手,也能优惠使用传送阵,免费搭乘御风舟,可从监天司购买情报,只要在执行任务途中,无论去哪里吃住全由道院负责……”
谢青云听得目瞪口呆,这难道就是异世界的铁饭碗?
袁道长意外地瞥了眼白斩天,没想到这穷乡僻壤竟有人对赏银捕手了解得如此透彻。他接着道:“因为赏银捕手的种种特权好处,每年报名参与考核的炼气士多如牛毛,合格率极低,死伤率极高,就算是道友,最好三阶登楼以后再去尝试。”
千军万马独木桥!
这时谢青云看到一个古怪的手环,它与这个世界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整体就好像由某种贵重的金属薄片以极复杂的工艺锻造而成,精致而又神秘。上面的符文亦是黑白二色,与宝珠类似。
“那是什么东西?”他忍不住指着问。
“太虚手环。”袁道长笑着说,“兑换需十个道勋。”
“太虚手环?”白斩天惊奇道,“难道是传说中进入太虚幻界的通行证?”
“不错。”袁道长道。
“太虚幻界?”谢青云道。
白斩天道:“好教道兄知道,那太虚幻界是道门开发的一个时光相位,炼气士可在里面自由探险、切磋、交易……具体的小弟也只是听说。”
这跟王博说的有什么区别……谢青云听了等于没听,而且要十个道勋,他直接排除下一个,指着那焕发强烈法力波动的符箓道:“那是什么?”
“九仙域出产的天雷符宝。”袁道长道,“可用五次,兑换需五个道勋。”
“九仙域是什么地方?”谢青云道。
白斩天莫名笑道:“云雷宗便是其下属宗门。”
原来是对头的上级部门,这岂非知己知彼的好机会?谢青云当机立断:“换了。”
剩下的道勋他决定留下来以防万一。
“道兄,那朱雀玄铁可是炼制剑胎的极品材料,你不考虑考虑么?”
离开藏宝阁,白斩天有些不甘地说。他显然很希望谢青云换下朱雀玄铁,然后卖给他。
谢青云道:“你又不是剑修,炼制剑胎做什么?”
白斩天肃然道:“每个炼气士心中都有一个成为剑修的远大理想。”他说完脸上堆起谄笑,“道兄行行好,就成全小弟吧。”
“我帮不了你。”谢青云摇头拒绝。
“他娘的真小气……”白斩天暗骂,神情有些阴郁。
来到道院门口,袁道长微笑稽首:“道友得空可来喝茶,贫道扫榻相迎。”
“多谢道长。”谢青云还礼告辞。
来到门外,发现司南踪影全无,他看着汹涌人潮:臭妖精跑哪去了?
感觉委屈所以跑了?我是不是太过分了……他有些迟疑地想着。
在街上找了半刻钟,谢青云忽然发现白斩天还跟着他,于是停下来看着他:“小白啊,你对上阳城熟不熟?”
“那肯定熟了。”白斩天自豪地挺起胸膛,“我就是上阳人。”
“哦?”谢青云道,“那你应该有相熟的,能帮我找个人么?”
“当然,道兄请说。”白斩天道。
“王博你知道吧。”谢青云道。
白斩天一怔:“就是那个被朋友所杀,中了蜃魇假面的倒霉鬼?”
谢青云道:“是,他也是上阳人,听说他家中还有个小妹,我想把王博的遗物交还给她。”
谢青云你没事吧?白斩天错愕地看着他:“道兄啊,你是怎么想的,那王博早就死了,你替他报了仇,遗物理当是你的战利品啊。”
“你别管我怎么想,”谢青云皱眉道,“就说你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朱雀玄铁莫非还有得商量?”白斩天笑眯眯道。
“那我自己找吧。”谢青云转身就走。
这小子,又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吃草……白斩天咬牙切齿,但还是迅速换上一副笑脸拉住谢青云:“道兄吩咐,小弟万死不辞,给小弟半天时间,晚上我们在鹊仙楼碰头。”
“麻烦你了。”谢青云欣然目送白斩天。
……
司南那臭丫头会跑哪里去呢?
谢青云目视茫茫人海,耳根忽然清净下来,竟然有些不适应。他叹了口气,一面向前走,一面准备询问沿途的摊贩,忽见一个摊贩瞪着他道:“你是不是叫谢青云?”
“是我。”他看着摊贩有些莫名其妙。下一刻,摊贩大叫一声,“他就是谢青云!”
整条街都“轰”的动起来了,各个摊贩店主纷纷涌过来:“谢青云,快给钱!”
谢青云被生生挤到墙角,吃惊道:“给什么钱?”
“方才有个吃白食的,说谢青云会付钱,就是你吧!”
“臭妖精……”
谢青云以手扶额,无奈道:“我会给的,一个一个来,不要挤……”
当他好不容易从街头付到了街尾,使秩序慢慢恢复正常,前方转角却又出现一阵骚动,他靠过去就听一人喊道:“鹊仙楼打起来啦!”
鹊仙楼?
谢青云连忙穿过转角,出了小巷就看到对面街道座立一个富丽堂皇的酒楼,从酒楼里传出乒里乓啷的打砸声。
另有个气急败坏的声音道:“好个妖女,再还手我不客气了!”
“你这人好奇怪,人家又没抢你的大烧鹅,抓我干什么?”
“你夺我剑胎,险些害我摔死,还问我抓你干什么?”那声音怒极反笑,“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不知道青剑门的手段!”
酒楼内立刻爆发强烈的剑意。
谢青云叹了口气,慢慢走向酒楼,一步一步来到二楼雅间。
115、奸商
只见客人们惊慌失措地缩在墙角,屏风摔在地上,满地狼藉。
司南一个人坐在中间雅座,腮帮子鼓鼓的正在咀嚼,以萧爽为首的青剑门弟子,不断地试图靠近,却始终无法突破傀儡的阻拦。
这些傀儡无一例外都顶着谢青云的面孔,手持黑色长刀,与仙门弟子斗得旗鼓相当。
“你来了。”司南看到谢青云,笑脸才刚展开,又立刻消失,“哼”一声别过脸去,就差把“我很生气”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谢青云来到她旁边坐下,看着满桌子酒菜,还有诸如糖葫芦、糖人、果脯肉干、不知名的水果以及各种颜色的糕点……感觉太阳穴隐隐作痛:“你这叫报复性暴饮暴食。是活不到明天了?也不怕拉肚子。”
“哼,谢青云终究不过是谢青云罢了,连仙女不会拉肚子的事情都不知道。”司南骄傲地说。
谢青云环视酒楼的狼藉,这装潢,这格局,这摆件,这用料……要赔多少钱啊?谢青云再次叹气,还是趁现在跑路吧,把我卖了也赔不起啊。
等等,这又不是我砸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想到这里,正觉腹中饥饿,便心安理得地拿起筷子。
还知道给我准备一副碗筷,臭妖精蛮心细的。
“你那副刚刚掉地上了,我让小二哥换的。”司南忽然道。
谢青云不禁绝倒,想了想,算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所以你没把剑胎还给人家?”他一面吃,一面指着萧爽等人道。
“什么剑胎?”
虽然司南背对着他说话,他还是能想象到司南说这话时满脸惊奇又不忘咀嚼的样子,“唉,傀儡又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变个样子么,跟你说了,看着挺吓人的。”
“吓人就对了。”司南道。
谢青云道:“你准备用后脑勺对着我到什么时候?”
“哼。”司南道。
萧爽眼看二人竟若无其事地在那里吃喝,他怒火冲天不管不顾骈指为剑一划,剑气由他指尖吐露,将傀儡划成了两半。
“谢青云,你给我死来!”
他厉喝一声,剑指往前一引,指尖“嗡嗡”的出现大量剑气,形成锥状刺破空气。
“明明是她抢你的剑胎,你却针对我?”谢青云眉头一挑。
虽然二阶引玉的剑修释放出来的剑气确实凌厉吓人,但相比起蛇执事的元神法相,实在又不算什么了。
呛锒!
谢青云坐着没有动,黑刀乍然出鞘一斩,正斩在萧爽的指尖上,刀锋吐露黑色的细若牛毛般的刀芒,且不断流转,看着仿佛深黑色的电锯。
刀光与剑气激烈冲突,空气肉眼可见地化作狂风吹拂,瑟缩在角落的食客终于忍不住,惊叫着逃窜,更有甚者,竟直接从二楼一跃而下,幸好两三米的高度摔不死人。
法力是灵息十五层的波动,绝没有感应错。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剑气会落在下风?
萧爽的心神震动,他踏入引玉已不是一天两天,其剑气早已完成蜕变,在数不清的实战次数中得到证明,灵息境界的法力绝无法挡住他一击。
“区区灵息……”他的脸色铁青。
“住手!”察觉到对方不再压抑气机,谢青云喝道,“你想毁了酒楼?”
“那可不成。”司南忽然说了一句,手指轻轻一动,一个傀儡忽然窜到萧爽背后,抬起掌刀劈在他脖子上。
萧爽眼白上翻,竟直接晕倒在地。
谢青云大为吃惊,他前世练了三年,才勉强能用掌刀击颈致人昏迷,这是非常专业的技击技巧,需要长期的高强度的格斗训练,力量过大或者打歪了穴道,极有可能造成脑震荡、瘫痪等严重后果。
为什么这傀儡使来就好像吃饭喝水那么简单?而且那可是二阶引玉的高手……
“萧师兄怎么晕了?”
几个青剑门弟子脸色发青,骇然地瞪着司南,仿佛看着怪物一样。他们对视一眼,忽然抬起萧爽飞速逃走。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谢青云想到他们临走前愤恨的神情,忍不住叹了口气:“臭妖精,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好像我会的,你的傀儡都会?”
“哼。”司南高傲地说,“司南大人的神通,岂是平平无奇谢青云所能想象的。”
谢青云还想再说些什么,楼下忽有个脚步声,他扭头看去,只见一位戴着毡帽的小老头走上来,他看着二楼雅座的满目狼藉,脸色已变得铁青:“阁下是什么人?为何要毁掉小老儿的酒楼?”
“你是掌柜?”谢青云看着他道。
小老头冷冷道:“小老儿董游,忝为鹏程商会执事。鹊仙楼正是小老儿在经营。”
相比起鹏程商会的名头,这酒楼的规格也就一般……谢青云暗暗腹诽,嘴上却笑着道:“原来是董掌柜,在下谢青云,实际上毁掉酒楼的另有其人。”
“你就是谢青云?”董游似乎吃了一惊。
谢青云道:“青剑门巡查司萧爽不知何故追着我与师妹不放,方才便是他出的手,我师妹为了自保而与之冲突,才致使贵楼被毁。”
董游道:“纵是如此,难道你二人就没有责任?”
“该是我的,我自然不会推脱。”谢青云淡淡道,“董掌柜核算一下损失,我可赔付半份,另半份就请董掌柜去找萧爽吧。”
董游脸色稍霁,道:“既如此,就算道友一百贯好了。”
老头你不如去抢好了……谢青云脸色登时一沉,他一路走来,对这个世界的情况愈来愈了解。东离各国如今处于一个较为稳定的发展期,尤其是留国,国力强盛,周边不敢来犯,算是太平盛世,铜钱因此拥有极大的购买力。
想想背负几百条人命的战百刀,也才三十贯悬赏,而炼气士所用储物符尚且只需要二十贯。
这鹊仙楼雅座虽气派奢华,摆件看着也确实有些历史,但开口百贯,相当于十万钱,也确实是狮子大开口。
“二十贯。”谢青云不动声色道。
“道友让小老儿核算,怎么算了又不认?”董游冷冷道。
这老头存心找我麻烦……谢青云眯眼,拍出五十贯钱在桌上:“连酒菜一起算,再给我上几个招牌菜,五十不能再多了。”
“您慢用。”董游立刻满脸堆笑。
按一贯一千钱的比例,这顿饭吃掉了五万大洋,真是个奸商……谢青云暗骂。
不过,能用钱摆平的事情都不算什么,且二楼只剩了他们这一桌完好,肯定是不能招待其他客人了,等于他们包了雅座,也还算不错。
他填饱肚子,满足地拿起茶水漱口,然后道:“我离开一趟,你不要乱跑听见没。”
“哼。”司南仍用后脑勺对着他。
他只去了半个时辰,回来时正好已经入夜。
白斩天十分准时地出现在酒楼:“道兄,正如你所说,王博家确实还有个小妹,名叫王霜,我已查到她的住址,现在过去还是?”
“现在就走。”谢青云立刻站起来。
白斩天带路来到城西的一户人家门前,指着道:“柳林路正对龙仙河,就是这一家了。”
这是一户阔气高宅大院,但年久失修,显得有些破败。门上牌匾确实写着:王府。
大门一边敞开,院子里打扫得挺干净,但不见火光,似乎不像有人在家的样子。
“谢青云你真是个禽兽,人家死都死了还惦记他的小妹。”司南充满鄙夷道。
“他要没死,我倒也用不着‘惦记’了。”谢青云懒得纠正她。
看不出来这小子居然是那种人……咦,不对啊,他不是说要还飞剑么,差点被司南姑娘带偏了……白斩天忽地恍然,但很快又疑惑起来:司南姑娘为何要背对谢青云说话?
“有人在家吗?”
谢青云走入院子里大声喊道,“请问王霜姑娘在家吗?”
白斩天咕哝道:“这么大个宅子,怎么连个家丁仆役都没有?”
“小白,你会不会搞错了?”谢青云皱眉道。
白斩天假咳两声:“咳咳,道兄啊,你别叫我小白成吗,小弟以前养了条狗就叫小白。”
“你,你们找谁啊?”
这时门外小心翼翼地探进来一颗脑袋,却是个包头巾的中年农妇,她提着一盏油灯,火光映出她由于常年劳作而粗糙的脸庞。
“在下谢青云,是这户人家王博的朋友。”谢青云微笑着道,“敢问大姐可认得王霜姑娘?”
“你,你们找她有什么事?”农妇道。
谢青云道:“是这样,王道友不幸遇难,相信道院已将他遗体送回,我是来送还遗物的。”
“你果真是博哥儿的朋友?”农妇小心问道。
“千真万确。”谢青云道。
农妇眼眶一红:“你们来迟了,可怜的霜姑娘,点灯的时候被龙虎帮的人抓走了。”
“什么?”谢青云吃了一惊,“龙虎帮为何要抓她?”
农妇叹道:“前几日,博哥儿的尸体被送回来,那帮人就天天上门催债。霜姑娘没钱还债,就被抓走了。”
谢青云没想到这事还真被自己赶上了,他看向白斩天,后者神色迟疑,把他拉到一旁低声道:“道兄啊,这龙虎帮是城里出了名的难惹,不如还是算了吧。”
“哦?”谢青云目光一闪,“连你都惹不起?”
116、人间最阴暗
白斩天低声道:“龙虎帮背后有青剑门扶持,其帮主钱傲还是当朝皇帝宠妃的哥哥,仗着这些,他们在城中经营各种买卖,手段极是下流,但也因此日入斗金,养着朝中许多高官,可说是黑白通天,一旦惹上就是个麻烦。”
“小弟简单了解过,王博父亲王聪在世的时候,似乎向龙虎帮委托了一样东西,欠下了一大笔钱。”
他摇着头道,“王聪在城中名声并不好,是个有名的败家子,说什么委托,多半是赌博输掉的。”
“王聪是怎么死的?”谢青云道。
“月前喝醉酒,不小心掉到龙仙河里溺死的。”白斩天道。
委托?大笔欠款?飞剑?
谢青云心里忽生疑窦,按照巫玄彬的说法,王聪是为王博购买飞剑才背的欠债,但据他这两天对剑修更进一步的认知,剑修的剑胎本身就可以用来代替飞行法器。王聪为什么要多此一举,甚至不惜欠下巨额债务?
另外,为什么萧爽一看到这飞剑,就指认说是青剑门失窃的?我与他没有过节,应该不至于为了对付我而进行污蔑。
等等!
既然剑修的剑胎本身就是飞行法器,为何巫玄彬还觉得飞剑能替代剑匣送给沈曼青?沈曼青不会要多余的剑匣,多余的飞剑自然也不要,这在逻辑上不通,凛公子那天肯定隐瞒了什么……也许是巫玄彬夺剑的真正动机?
看来只有找到王霜才能解开谜团。
“带我去龙虎帮。”
“你疯了?”
白斩天吓了一跳,“我都跟你说了,龙虎帮背后是朝廷和青剑门,一旦沾上麻烦可就大了。再说了,王家欠债不还,王霜被抓去抵债,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咱们也不占道理啊。”
“什么天经地义?”谢青云瞪着他道,“这叫逼良为娼,犯法的!”
白斩天哭笑不得:“道兄啊,我可以带你去,但我没办法跟你进去,我可不想得罪那帮疯子。”
谢青云道:“你带我到地方就成。”
……
白斩天带着谢青云来到距离皇城最近的坊市。
“道兄,前面就是龙虎帮,小弟只能带你到这里了。”
一座巨大牌楼对街小巷,白斩天指着牌楼低声道,“龙虎帮养着一帮亡命徒,里头不乏被通缉的炼气士,所以除了青剑门他们谁的面子都不卖,小弟实在帮不了太多。”
“你已帮我很多了。”谢青云忽然翻手取出一个盒子,交到白斩天的手中,“这是你要的朱雀玄铁。”
白斩天一怔,颇为意外道:“你,你不是不愿意……”
“我只是不喜欢利益交易。”谢青云道。
“道兄,你真是我的好道兄……”白斩天似乎感动得快要哭了,“道兄救小弟于水火,开个价,无论多高我都接受!”
“送你。”谢青云道。
“送我?”白斩天浑身一震,愕然地看着他,“你,你是不是糊涂了,这玩意可不是地里随随便便就能挖出来的,是经过特殊的火炼术处理过的宝贝,炼制剑胎的核心材料啊。再说我不过帮你找了个人,带了个路……”
谢青云叹了口气:“你为什么要想得那么复杂,你帮了我,我就帮你,仅此而已。”
白斩天想不到在修行界还能遇到这种人,忍不住道:“可,可是云渺峰上,我临阵脱逃,我背弃了你们,你不恨我?”
“我是警察。”
谢青云骄傲地抬头挺胸,径自绕过白斩天,向对面牌楼走过去。
白斩天忽然道:“钱傲有个习惯,每个抓来的姑娘,在卖出去之前都要跟他睡一晚。”
“你不早说!”谢青云面色一变。
对面牌楼下的帮众早就发现二人行迹可疑,此刻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干什……”话未说完,人已飞了起来。
谢青云冲过牌楼,立刻感觉到马道两边的丛林里埋伏着许多气息,他低声道:“司南,放出你的傀儡干扰他们。”
“这是你说的,以后不许嫌弃。”
“行吧,就不收你肖像费了。”
司南刚放出傀儡,马道两边立刻出现大批剑客刀手,看到许多个一模一样的谢青云,明显地愣住了。
“快去报告帮主,有炼气士入侵。”
谢青云前冲的势头一顿,忽然一个急转弯,长夜已架在说话人的脖子上。那人惊惧地看着他,“你是谁,这可是龙虎帮,你别乱来!”
“王霜在哪?”
“什么王霜?”
谢青云冷冷一笑:“你不说,我就告诉钱傲你跟我是一伙的。”
“谁跟你一伙的!”那人气急败坏,但觉脖子上有轻微的痛楚,低头一看,登时骇然,这刀只是架着,便有不尽锋芒吐露,似乎随时要砍了他脑袋去。
“她,她在帮主房间……”
“带我去,立刻!”谢青云瞳孔一缩,一把拎住他向山庄冲去。
……
盒子里,一块手掌大小的玄铁静静躺着,时不时地泛开火星般的微波,其形状犹如昂首啼鸣的异禽。
“确实是朱雀玄铁没错,而且品相很好……”
白斩天一面在小巷里穿行,一面自言自语,“袁老道居然舍得把这等品相的拿出来,但他失算了,谢青云就是个傻子,师尊从小教导我,人都是相互利用的,我帮他找人是为了从他手里买朱雀玄铁。有了朱雀玄铁,我带回去就可以弥补一部分过失,师尊会看在玄铁的份上保我不被宗门驱逐……”
“师尊是对的,人只有相互利用才能活下去……”
他忽然停下来,怔怔地看着玄铁,“可是师尊,你从没有教过我,遇到谢青云这种傻子的时候应该怎么办……是不是你从来也未曾遇到过呢?”
“区区龙虎帮,让小爷搅你个天翻地覆!”
他收了玄铁,拍了两张符在腿上,然后每迈一步,都仿佛瞬移般出现在数丈之外,他跑得飞快,不到几个呼吸已冲进了龙虎帮。
远远感应到有法力冲突,他知道是谢青云与龙虎帮的炼气士打起来了。他冲过去,果然发现谢青云正与两个炼气士交手,这两个一个灵息第十层,一个灵息十三层,都是赫赫有名的亡命徒。
他取了件符器掷出,流星般的小剑撕开战场,并大声喊道,“谢青云,你快去救人,我替你拦住他们!”
“你怎么来了?”
谢青云被小剑迫退,吃了一惊。
白斩天冲到他面前挡住两个亡命徒:“小爷从不喜欢欠人,不能白拿你的玄铁,别废话了赶快去!”
“那就交给你了。”
谢青云点了点头,拎住带路的领子飞身而去。路上他看到越来越多的帮众涌过来,心知再耽搁下去会被缠住,当下御剑而起,迅速来到山庄靠北边的临湖小院。
才刚按落飞剑,就听到主卧的方向传来一个痛苦的呻吟。
“王霜姑娘!”
他甩开带路的刀手,冲到主卧一脚踹开房门,就看到一个肥胖如猪的男人浑身赤裸骑在一个少女身上……
这一刻,谢青云浑身的血都冲到了脑子里去:“钱傲!”
肥胖如猪的男人只觉身体一轻,脖子被一只手掐住硬顶在墙壁上,他愤怒地发出尖叫:“你是谁,怎么进来的,来人,快来人……”
“为什么,她还是个孩子,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谢青云浑身发抖。
“孩子?”钱傲冷笑道,“你搞错了,她是个女人,而且现在是我的东西,我的东西我想怎么用就怎么……唔……唔……”
随着谢青云的手逐渐用力,他很快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谢青云,你要杀了他么?”司南好奇地看了看床上,又好奇地看了看谢青云。
谢青云的手一扭,钱傲眼白一翻,哼也未哼地晕倒过去。
司南道:“我能感觉到你心里的怒火快要把你的理智给淹没了,即使如此,你还是没有杀他,为什么?”
谢青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拿出一件披袍盖在少女身上,然后蹲在床边轻声道:“可是王霜姑娘?你别怕,我是你大哥的朋友,来救你的。”
“大哥……的朋友……”
王霜睁开空洞的眼睛,茫然地看着谢青云。
谢青云低声道:“是,我是王博的朋友,我们一起去阴山剿匪……对不起,我没能把他带回来。”
“大哥……我好害怕……他们每天都来……我一直等……一直也等不到大哥……”
少女空洞的眼睛缓缓地流下两行泪来,她艰难地扭头看谢青云,“帮我……跟我大哥葬在一起……我再也不想一个人……”
她毫无眷恋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带着对这个世界的绝望和愤恨。
谢青云伸出手去,缓缓合上王霜的眼睛。他闭眼静默片刻,忽然站起来道:“带着她跟我走。”
他说着撕下床单,一头系在钱傲的脖子上,如拽着一头死猪走出了房间。
“就爱使唤人。”司南埋怨着,但还是取出傀儡符激活,让傀儡把少女的尸体抱了起来。
他们来到庭院中时,正巧有三道法器灵光降下,分三个方向拦住了去路。
由法力波动来判断,这三个全是二阶引玉。
117、活捉
谢青云正前方的是一位仙风道骨的道人,还带着个拂尘,面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三点钟方向是一个黑衣男子,看着很年轻,但身上的法力波动最为剧烈。
九点钟方向则是一位美艳的妇人,穿红着绿,衣带飘飘,香风隔着老远都能闻见。
“谢青云……”
这时白斩天从门洞冲进来,看到这三人,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龙虎帮的三个护法居然到齐了,也是罕见。”
那美妇娇声道:“原来是太一门的高徒白道友,怎么,你与这强闯我帮、试图对帮主不利的贼子是同伙?”
“我不过就是来看个热闹罢了。”白斩天皮笑肉不笑地说着,同时暗暗向谢青云传音,“谢青云,这三个是龙虎帮的护法,曾经都是修行界里无恶不作的败类,而且修为都极高。那女的叫蝎美人梅玉琴,擅长音波类法术;那野道自称黄龙真人,别看他像个得道高人,其实诡计多端,而且极好美色;那个穿黑衣服的也是个变态,最喜欢虐杀修为比他弱的炼气士……”
谢青云看了他一眼,他看着昏迷的钱傲,皱眉道,“你要带这家伙去哪?他们三个身上都有案底,因为有钱傲替他们周旋,才得以安稳度日,所以绝不会让你带走他的。”
“就是说,没了钱傲,这三个人渣的好日子也到头了?”谢青云冷冷说道,丝毫不顾忌自己的声音被听见。
梅玉琴娇笑起来:“有个性,我喜欢。二位道友手下留点情,咱们留着他慢慢玩。”
“贫道喜欢他身边那位小姑娘,记得不要伤着她。”黄龙真人微笑着。
司南忽然指着他道:“谢青云,让我吃了他吧。”
“不行。”谢青云道。
“为什么?”司南道。
“他浑身都散发着恶臭,吃了肯定闹肚子。”谢青云道。
“乳臭未干的小子!”黄龙真人脸色一沉。
“怎么样都好,动手吧!”
黑衣男子怪叫一声,率先向谢青云扑了过去。他的身上焕发出铜色的光,其体表皮肤竟镀上了一层铜膜,看起来好像个金身罗汉。
白斩天祭出符器,密密麻麻的小剑打在对方身上,发出轻微的闷响,听起来跟挠痒似的。他感觉到强烈的灵压,脸色难看地退避开来。
黑衣男子的目标不是他,只是冷笑着看了他一眼,便继续向谢青云冲去。
说时迟那时快,数十丈的距离转眼就到。
谢青云缓缓抚上长夜,“呛锒”声中,长夜划破夜空,挥斩出墨色的刀光,在黑夜中却异常显眼。
“铛——”
犹如撞钟般的响声响彻山庄。
黑衣男子的身形一滞,他的表情明显一愣,跟着忽然退了两步,摸了摸嘴角,有血迹渗出。他的表情立刻变得狰狞,定睛却没看到谢青云。
跑哪去了?
忽觉眼前一花,身体倏地扭成了麻花状,随后寸寸撕裂,痛苦的惨叫声才刚发出便戛然而止。
……
漫天碎块触目惊心。
全场寂静。
白斩天极为震惊,他手上的符器是太一门掌门亲手炼制的,蕴含高阶剑修的剑意,尚且不能破开黑衣男子的法术,谢青云却只用了两刀就结束了他的性命。
我原以为云渺峰一战,这小子只是沾了沈曼青的光,莫非他在与蛇执事的战斗中果真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虽然他现在看起来状态不太好……
谢青云浑身冒着白色汗雾,气喘如牛。
正此时,钱傲从昏迷中醒过来,他立马捂住赤裸处,尖叫着道:“废物,都是废物,还不快把他杀了!”
“帮主别急,属下一定会救您出来。”黄龙真人安抚道。
“那就快动手啊,愣着干什么!”钱傲冻得瑟瑟发抖。
谢青云忽然走过去,一脚踩在他的那玩意上面:“闭嘴!”
钱傲惨叫一声,再次痛得昏迷过去。看样子以后都祸害不了姑娘了。
“虽然不知道你是何方神圣……”黄龙真人低声说着,忽然如同孔雀开屏般挥出漫天星辉,那些星辉自然而然在空中拉长,如同引信“哧哧”作响。
谢青云骈指为剑,召出一排火弹。灵息十五层后,他的“星星之火”的造诣也来到了极限——三十枚。如果火行灵根补足,数目还能多一些,但极限已八九不离十,造诣相当于熟练度,却是没有办法速成的。
三十枚火弹一股脑打出去。
轰轰!
小院里的温度骤然上升,两边似乎都是火焰,火光更加激烈地隆起。
“梅道友准备看戏到什么时候!”黄龙真人没想到谢青云随手施展的法术威力竟能抵消他这一招,一面招呼蝎美人,一面挥出手中拂尘。
那拂尘似乎是件法器,拂尘丝疯长,竟从火光中穿过,迅雷不及掩耳地缠住了谢青云。
“急什么。”蝎美人美眸一闪,忽然喉头涌动,便发出幽幽咽咽的低吟浅哼……奇妙的声波竟形成肉眼可见的刀剑形状,向谢青云掠了过去。
“他娘的,左右都得罪了……”
白斩天跺了跺脚,从怀中掏出一枚古朴的小圆镜,向那声波照过去。镜中立时吐出一道华光,犹如照妖镜般定住了声波与发出声波的蝎美人。
铜镜贪婪地吞吸着他的法力,他咬牙大声叫道:“谢青云你快点,我支撑不了多久!”
那边谢青云被拂尘所困,他挣了挣,拂尘纹丝未动,当即抖了抖袖子,从袖中滑出黄符。他捏着黄符燃烧,忽然一怔,因为看到正在准备杀招的黄龙真人背后出现了个影子,那影子黑漆漆的看不清模样……
黄龙真人竟对后背的情形毫无察觉,他身上的气机已汹涌到了顶点,下一道法术必然惊天动地,但影子只轻轻一用力,就穿透了他的后心,抓着他的心脏从他的前胸伸出去。
“谁?”
黄龙真人痛叫一声,意识变得模糊,法术中断,气机迅速流失,他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心脏在影子手里,不禁惊恐大叫,“不,不要……”
影子似乎在他耳边说了两句什么,然后“啪嗒”地攥碎了他的心脏。
黄龙真人的尸体轰然掉下墙头。
谢青云脱了束缚,毫不犹豫地挥刀斩去。刀光迅速突破夜空,“嗤”的掠过蝎美人的脖子,她到死惊愕的神情还凝固在脸上。
“走。”谢青云提起钱傲,御剑冲天而去。
……
“谢青云,我杀了你!”
萧爽猛地从昏迷中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房间里,四周一片黑暗。他起身披衣走出去,整个巡查司也都静悄悄的,一盏灯也没点。
这时一个中年男子从抄手游廊急急忙忙走过,他连忙叫住道:“崔师兄,怎么回事,人都哪里去了?”
“萧师弟,你可算是醒了。”崔师兄看到他苦笑着说,“你刚昏迷被送回来的时候,李让师弟带人过来,说沈曼青意图行刺掌门,被识破后逃走了。”
“什么?”萧爽震惊道,“沈曼青可是掌门亲传弟子,她怎么可能行刺掌门?”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崔师兄摇头,“他们追了一天还是追丢了,但沈曼青似乎就躲在城中,李让师弟把人都带去搜查了。”
“那崔师兄你这着急忙慌的去哪?”萧爽急着要找谢青云算账,“你没事的话就跟我走,我一定要找到那个谢青云给他点颜色看看!”
崔师兄苦笑更浓:“刚刚收到消息,龙虎帮出事了,三个护法全部被杀,帮主被抓走了。宫中钱贵妃连夜下旨,要求巡查司立刻找到钱帮主的下落,为兄还不知如何是好呢。”
萧爽怒目圆睁:“凶手是谁?竟敢在上阳杀人,当我们青剑门是空气吗?”
“还不知道,我正要去现场确认。”崔师兄满脸无奈,“皇帝震怒,派出了禁卫军,皇城司和治安司的人也全都去了,咱们赶快去吧,免得朝中大臣参咱们渎职,影响门中考核。”
“该死,怎么什么事都挤在一块了!”萧爽很生气,但门中考核影响很大,他不得不重视起来,只好跟着去了。
……
天蒙蒙亮的时候,天上飘起了小雨。
上阳城外一座高山,一夜间起了两座新坟。
两坟紧挨着,墓碑上一个是王霜,一个是王博。
白斩天蹲在坟旁打着哈欠烧着纸钱:“王博道友你一路好走,此生不能证道,咱们总还有再见的时候,到时再一起喝酒。”
司南飘在一旁嗤笑道:“说的好像你跟他很熟一样,其实根本连他长什么样子都忘了吧。”
白斩天讪讪道:“司南姑奶奶,死者为大,咱们还是别乱开玩笑了。”
“起来。”谢青云面无表情地踹醒了钱傲。
“这,这是哪……”
钱傲茫然地睁开眼睛,突然脸色变青,捂着某处叫唤,“痛煞我也……你,你混蛋,我会让你受到百倍的痛苦……”
当他看到两座新坟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惊悸地看着谢青云,“你,你抓我来这里要干什么?”
118、冲击天门玄关
“跪下,给死者磕头赎罪。”谢青云道。
“我凭什么,凭什么要跪?”钱傲怒道。
“跪不跪?”谢青云面无表情地拔出长夜,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立刻扑通跪地,颤抖着道,“大,大爷能给件衣服穿么?”
“磕头。”谢青云道。
“磕了头,你,你能放我走?”钱傲不情不愿地磕了一个,“我告诉你,我妹妹可是当今圣上最为宠信的妃子,你放我走,我保你荣华富贵。”
“王聪找你委托的是什么事情?”谢青云道。
“王聪是谁?”
钱傲说完,感觉脖子上的刀似乎沉了些,冰凉的刀锋似乎已渗入了肉里,他慌忙道:“我记起来了,那个烂赌鬼,一个月前他突然跑来找我,让我从青剑门偷一件东西出来。”
“什么东西?”谢青云道。
“飞剑!”钱傲道。
谢青云神色微微恍惚。
钱傲干咽着继续道,“龙虎帮那么多人,全靠我来养活,所以我需要钱,很多钱……但是这笔买卖太亏了,我的人险些就被青剑门发现了。”
“王聪是怎么死的?”谢青云道。
钱傲的脸色变幻不定,但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咬牙道:“你先答应放了我,我就告诉你。”
“你说不说?”谢青云道。
钱傲与他眼神对上,终于知道这件事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慌忙道:“王聪是我杀的……”
“为什么杀他?”谢青云道。
“那飞剑让我起了疑心。”钱傲咬牙道,“多年前,那飞剑正是他输给我的,后来我当做贡品送去了青剑门。我不明白他为何不惜代价要偷回来,于是偷偷派人把他抓来拷问。”
“然后呢?”谢青云道。
钱傲道:“他说一个月前,他发现了他那死鬼的爹留的一封信,说飞剑里面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什么秘密?”谢青云道。
“我,我不知道啊!”钱傲哀求道,“他到死也不肯说,我就知道这些了,你就放了我吧,我会给你钱,给你很多钱……”
“到地狱向他们忏悔吧。”
谢青云面无表情地手起刀落;但竟然劈了个空,钱傲突然化作一道血光消失不见。
“咦,血遁?”白斩天吃了一惊。
“血遁?”谢青云道。
“应该是有人在他牙齿里嵌了用精血驱动的遁符。”白斩天感叹似的摊了摊手,“得,他肯定躲到皇宫里去了,你还是赶快离开留国吧,不用多久你的通缉令就会挂满大街小巷。”
谢青云还刀归鞘,向两座新坟作揖,然后对白斩天笑道:“多谢援手,就此别过。”
白斩天笑着挥手:“道兄慢走,将来有路过太一门,记得来找小弟喝酒。”
“一定。”
谢青云点头撑伞,“司南,走了。”
司南跟上去,仍用后脑勺对着他,“谢青云,王霜为什么会死,我在她身上看不到致命伤。”
谢青云道:“她受到的是难以修复的精神创痛。”
“什么是精神创痛?”司南道。
谢青云道:“你没有人类的同情心,我跟你解释你也不明白。”
“什么是同情心?”司南道。
谢青云道:“打个比方,我们看到一个人被砍断手,会产生一种自己的手也痛起来的错觉,就好像这一刀是砍在自己身上的,能想象到那种痛楚、处境。这就叫同情心。”
“哦……”司南似懂非懂,“所以你看到王霜被那样对待,有一种错觉……”
“你会错意了!”谢青云打断道,“还有,这种玩笑不能开!”
“你生气了?”司南道。
“我生气了。”谢青云道。
“但是好像不同。”司南道。
“哪里不同?”谢青云道。
“你没有一种想要杀了我的冲动。”司南道。
“生气和愤怒是两回事。”谢青云道。
“原来那样子叫愤怒。”司南道。
“你也有过。”谢青云道。
“我也有过?”司南道。
谢青云停下来看了她一眼:“黄龙真人那样说了之后,你有什么感觉?”
“我想吃了他。”司南道。
“这就是愤怒。”谢青云继续道。
司南似懂非懂道:“我为什么会愤怒?”
谢青云道:“因为他想对你做钱傲对王霜做过的事情。”
司南若有所思道:“如果他对我做了那样的事情,我就会受到精神创痛?”
“理论上是这样。”谢青云道。
“实际上不是?”司南道。
谢青云停下来看着她:“实际上,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她仿佛有所察觉,也在此时转身,四目相对之时,她嫣然一笑,这一刻,遍野的山花尽数失色……
谢青云的心跳漏了半拍,少女忽然想到什么,“哼”一声又留了个后脑勺给他。他无奈道:“你准备生气到什么时候?”
“哼,除非你撤了法术让我咬回来。”司南道。
“唉,来吧。”谢青云撸起袖子,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暴风雨的降临,却只感觉到柔嫩温软的唇,在他手背上如小鸡啄米般轻轻一点。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他睁开眼睛,就看到司南欢快地转着圈圈,悦耳的银铃般的笑声在四野里回荡,“我不知道,我就是想这样。”
林中鸟雀走兽纷纷探头来看,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谢青云,接下来我们去哪?”司南道。
“去皇宫。”谢青云道。
“为什么去皇宫?”司南道。
“现在他们肯定在全城搜查我的踪迹,谁会想到我进了皇宫?”谢青云冷冷笑道,“这次我们分开行动,你用傀儡在城里干扰他们,我去杀了钱傲,然后咱们就回历国。”
“你变了。”司南道。
“我哪里变了?”谢青云道。
“你之前查案都没杀人。”司南道。
“也许是我想通了。”谢青云道。
“想通了什么?”司南道。
“我脱下了制服,不代表失去了信仰。”谢青云面上挂着莫名神采,他取出飞剑递给司南,“这玩意飞得比你快些,你拿着,如果到了晚上我没找你,你就去淮阴县,我们在那里汇合。”
……
“接下来……”
目送司南御剑而去的背影,谢青云在山林里跑了起来,很快找到一处干爽的山洞,他进入洞中盘膝而坐,取出装着引玉丹的瓶子。
剥开丹衣,黄橙橙的引玉丹显露出来,似乎有毫光扩散,他知道这是丹药的药力在挥发,连忙一口服下。
天门玄关被锁死,道门垄断引玉丹,也垄断了炼气士进阶之路。想在道院购买引玉丹,必须有道勋,而道勋必须完成悬赏令才能得到,如阴山剿匪这种大型团队任务极为稀少,所以炼气士想要更进一步,必须成为道院在册的赏银捕手,而赏银捕手的考核又非常的困难。
所以开天门历来也是炼气士最为苦恼的事情。即便是宗派,也必须派门下弟子成为赏银捕手,然后积累道勋为宗门购买引玉丹。如果倒霉,像宋满庭那样用了三次引玉丹仍未突破,被宗门放弃便成定局。
谢青云刚服下丹药,浑身便涌出着火般的炙热感,骨子里仿佛有蚂蚁在爬……引玉丹的药效,便是在极大的痛苦之中使精神苏醒,同时尽可能地逼出人体潜能。他强忍不适,凝定心神吐纳,识念下沉……
混沌天地,天门玄关似乎察觉到什么,整个天空都在震动,抵抗之力异常明显。
云波在下方牵动,他的手握住天机伞。
正常炼气士突破的流程,是闭关吐纳积累法力潮汐,通常需要十天到半个月。谢青云有天机伞的辅佐,直接省去了这个过程。
反哺的法力推波助澜,平静的云波掀起大潮,“咚”的冲击着天门玄关。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三次不行……
混沌天地,“咚咚”的震动声不绝于耳。
谢青云感觉到天机伞内的法力迅速消耗,他心里很清楚,如果不能在天机伞的法力消耗殆尽之前冲开天门玄关,此次突破便宣告失败。
突破失败,引玉丹损失不说,身体在强逼潜能之后,也需要半年时间来调养恢复,就是说这次不能突破,下次就要等半年之后了。
“给我破!”
云波再次掀起大潮,“咚”的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天门玄关仿佛只差一丝就能被冲开,但就是这一丝,却使二者犹有天渊之别。
而天机伞在这次冲击之后,反哺的法力也终于告罄。
“失败了吗……”
谢青云心中有不甘,但也有释然。他破境的速度太快了,灵息一层到十五层只用了不到两个月,传出去怕是要吓死人。
只是不能突破,皇宫之行的危险系数大大提高。
就在这时,天机伞中跳出一个阴魂,谢青云睁眼一看,忍不住大吃一惊:“王博?”
王博身上的气数开始融入天机伞。
“你这是为什么?”
谢青云怔怔地看着他,他却仿佛已恢复了神智,向他微微地点头。
红之境的气数,似乎让天机伞变得极为欢快,不到几个呼吸就给人吸了个干净。
王博最后向谢青云鞠了一躬,然后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趁现在!
谢青云没功夫感慨,再次闭目。此次反哺的法力更加纯粹凝实,云波如受到无形的推动,骤起九层楼高,浩浩荡荡地冲向了天门玄关。
119、姐姐心里疼
混沌天地,谢青云仿佛听见“轰”一声巨响,天空先是裂开一道缝隙,伴随着“喀喀”的声响,缝隙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他的心神振奋,继续吐纳,云波再次掀天而起,犹如苍龙出海般冲向天空。在“啪嗒”的镜碎声中,整个天空轰然洞开。
视界在这一瞬间无限拉远,群峰赫然已只剩了小黑点,天地映射进来,天光变得明媚,连接着小黑点与小黑点之间的,是一泓清澈的湖泊。
下游处,混沌迷雾之中,似有潮声起起伏伏。
湖水泛着粼粼波光,缓缓流向天尽头。
谢青云的识念身处这方天地之中,那种世界无尽旷远却皆在脚下、动念可达的超凡妙处,根本无法用言语来注解。
慢慢的,脑海中浮上一条条信息。
二阶引玉,全名为抛砖引玉,乃修行之谦辞,喻指大道为玉人为砖,同时也指用法力叩开天门,接引天地而得观照之意,也有暗指修行须时刻守住本心,不忘初衷者方可有所成就的意思。
至此境界,极大减缓容貌衰老,法力的具象也由云波变为了流水,意味着法力的质量、强度等发生了巨大变化。
叩开天门玄关,意味着炼气士成为此方天地的一部分,意味着长生之境不再是遥不可及,但同时也意味着长生路上的种种劫数,将会成为修行生涯的常见现象。
……
谢青云睁开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目中神光闪烁,周身气场弹开灰尘,洁净得一尘不染,心里头微妙的感觉若隐若现;但若要说出其中的奥秘来,却又难有言辞。
他伸出手来,默默调集法力显化在掌心,果然是质量集中的如流水般的液状。这种亲抵此境界的微妙感,绝非天机伞“拔苗助长”所能比拟。
下山不过两个月,就突破了二阶引玉,要是被段长老知道了,恐怕当场就要用搜魂术探查我的秘密了吧……谢青云想到这里不禁一笑。
二阶引玉,加上天机伞,在东离应该足以应付大部分危机。此刻回历国正是最好的时机,即便云雷宗再派人来,也能从容应付。
但是,回历国之前,他倒没有忘了此行真正的目的。
他已重新回到起新坟的高山上,对面云雾深处,有一座寺庙。这寺庙建得很高,在与人间隔绝处,但可见得香火旺盛,因为照壁前的祭拜天地的炉灰之中,插着密密麻麻的线香。
几个沙弥在扫地。
撞钟响了五下,正是早课的时辰,他们纷纷跑了。
谢青云走入大雄宝殿,没有看到如来佛、阿弥陀佛和观音菩萨,只有一尊千手大金佛和两尊略小的不知名佛陀。他掏出张交票,投往高大门槛后立着的功德箱。
有个大和尚正从神龛后面转出来,他双手合十,口中颂念:“我佛慈悲。施主何来?”
“散人谢青云,从东土大唐而来,往西天取经。”
谢青云往大和尚身上看了一眼。这和尚宽眉间,窄下颔,眼神明亮清澈,印堂饱满,看着约莫五十岁上下,气息绵长均匀。
“施主欲取何经?”大和尚微笑说。
“大乘佛法?”谢青云还在调皮。
“施主说笑了,天下何来小乘。”大和尚虚引,然后前面带路。
谢青云想了想,跟了上去。“不然和尚以为我取的什么经?”
“和尚以为,施主心中有惑。”大和尚道。
“什么惑?”谢青云道。
“这就要问施主了。”
这时来到一个明净的禅房,大和尚请谢青云坐了,然后烧水煮茶,“和尚是这座寺的方丈空智,前任方丈是和尚的传功师父,他总说和尚没有觉悟,但和尚自觉并非如此。”
“哦?”谢青云道。
“如施主带着疑惑而来,想是需要解答。”空智道,“若非觉悟深厚,和尚岂非预言者?”
“你确实不像预言者。”谢青云道。
“和尚还很会经营。”空智道。
“怎么说?”谢青云道。
“这座寺叫慈安,原来在历国,只是一个庙。”空智道。
“哦?”谢青云心里一动,“不会是历国河州宝镜城吧?”
“施主知道?”空智吃了一惊。
谢青云惊讶更甚:“宝镜城不好么,为何迁来此地。”
“不怕施主知道,还是个‘穷’字害的。”空智叹气。
“我佛神圣,黄白之物只会玷污佛法。”谢青云道。
“此言差矣。”空智还是叹气,“人身要汲取五谷之精,若是当和尚吃不上一餐饱饭,弟子们早就跑干净了。”
“明白了,凡事都要用钱。”谢青云道。
“佛不语钱。”空智道。
“哦?”谢青云道。
“这叫缘。”空智微笑,把沏好的茶推向谢青云,“要是还留在宝镜城,哪有阔绰的伸手就是五十贯。”
“所以我能否取到真经?”谢青云不会喝茶,也不喜欢喝茶,但他还是端起来喝着,“五十贯只是投石问路,若大师能解开我心中的疑惑,另有酬谢。”
空智笑容更甚:“既如此,那么请施主出题。”
谢青云想了想,沾了点茶水在桌上写了九个字。
空智茫然念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是什么?”
谢青云更加茫然:“佛门九字真言,不是吗?”
空智微微一笑,沾水在桌上写下“空、见、识、想、圆、觉、色、法、空”,然后轻声道:“施主,这才是佛门九字真言,对应我等修持。最高的空之境,既是一种轮回,亦代表我佛‘万劫始终’的最高境界。”
谢青云尴尬起来了。他站起来抱拳,“看来在下找错方向了,告辞。”
“施主,”空智忽然道,“是不是宝镜城地底下那东西有什么异动?”
支开司南是对的……谢青云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回头露出一个茫然的表情:“宝镜城地底下有东西?”
空智微微笑道:“啊,和尚说错话了,施主慢走。”
他看着谢青云的背影,双目透射出金色光芒,似乎看穿了一切,自言自语道:“果然是那东西的种子。被蛊惑了么?唉,难得阔绰的施主,这可不成,佛曰:‘一切众生,于我身心。’我佛慈悲,就让和尚来拯救施主。”
“慧行。”他朝门外喊了一声。
“弟子在。”一个小沙弥立刻跑来。
空智道:“去,拿我袈裟锡杖和法帽来。”
“是。”小沙弥即去。
袈裟是黑色的,鎏金锡杖,朱红色带罩巾的斗笠。空智穿戴整齐来到寺外,对跟出来的小沙弥道,“本座不在,尔等不可偷懒。另外,将此间事传回净土。”
“是。”小沙弥应着。
……
昏沉白昼,绵绵细雨。
还不到卯时,上阳城里为赡口而奔波的人们已熙熙攘攘,这点细雨,可没功夫打伞,但淋着总是难受,只能加快步伐。
一辆刚进城的板车,运着星夜摘的菜蔬和几麻袋的炭,艰难地往菜市行进。
拉车的是个包头巾的妇人,后面还有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在推车。
小女孩已用出了吃奶的力气,板车还是走得十分缓慢。她知道娘亲昨夜病了,烧得厉害,还要摘菜,又要给她做饭,如今定然已是烧得没力了,她很用力地坚持着,因为想要替娘亲分担痛苦。
忽然伸来一只白皙但苍白的手,只一推,板车就轻快起来。
“谢谢姐姐。”小女孩看向手的主人,露出甜甜的笑容。
手的主人半披着黑袍,但只罩了半边。小女孩看到她明显一愣,因为她从未看过有人这样装扮——整个上半身只在高耸的胸脯上缠着嫩绿色的布条。
有此装扮的,便只有不拘俗流、离经叛道的沈曼青了。
追捕她的人正在满城搜查,她却在这里帮人推车。
“姐姐,你也不舒服吗?”小女孩看见沈曼青也走得踉踉跄跄,面露关切之色,“我娘也病了,她说今儿下市之时便去抓药,给姐姐也抓一副咧?
“我的病,药可医不好。”沈曼青看了她一眼,苦涩一笑。
人世的苦难,我只轻轻一伸手,就有人得到帮助;为何没有这样一个人,也轻轻一伸手,救一救赎我呢?再说我的病,是体内在爬的虫子么,倒也不是吧。
识念照见处,烟波横绝茫茫无际,有一剑在天地矗立,烈阳赫赫投下辉光,整个天地似乎一片堂皇。但那剑上,却分明爬满了细小的虫子,因此而摇摇欲坠。只是相比起这二十年的苦修,被最亲近的人出卖、背叛、抛弃的凄凉处境,要更痛苦百倍。
在这样一刻,她无疑是陷在了绝望的深渊里,拖着沉重而且破碎的躯壳。
“你叫什么名字?”沈曼青看向小女孩。
小女孩甜甜地笑着说:“高芷甜,姐姐,我叫高芷甜咧。”
沈曼青道:“我看你面黄肌瘦,过得定然不好,为何笑得这样开心?”
“因为能跟娘亲在一起,娘亲是世界上最疼我的人咧,娘亲说了,只要坚持下去,一定会有好日子过的咧。”
“你父亲呢?”
“他,他喝醉了,叫不起来咧。”
沈曼青心中凄然,世人总是看不起女子,却要女子承担更多,这是为何?女子修剑怎么了?为何我就不能登上绝顶?那个畜生,当年抛弃我,现在又……连师尊也……
为什么?
为什么?
她心中愤恨,拳头紧握。
“姐姐,你流血咧。”高芷甜忽然惊呼,绕到另一边捧起沈曼青的手。
沈曼青一怔,松了力,任由她拨开自己的手。原来是太用力,指甲陷入了肉里。
“姐姐一定很疼。”高芷甜看着很难过,从怀里摸出一条干净的手绢包扎起来。
“姐姐心里疼。”沈曼青轻声说。
120、钱贵妃
龙虎帮。
山庄已被军队包围,治安司的军官把帮众聚起来一个一个盘问。
钱傲的小院,两司统领和巡查司的萧爽、崔师兄正在查看三具尸体。
“蝎美人已是引玉第三层,却被一刀毙命。”
治安司统领张俞用两根手指夹着手册,上面记载着城里面每个炼气士的信息。这是治安司的基本功课。他长得英俊,身材修长,即便穿着皮甲,也显得十分斯文,看起来不超过三十岁,倒像个读书人。
“这人不但是个炼气士,还拥有着一门极强的武学。”他环视另几人,淡淡地说道,“他很危险,很可能是我们遇到过的最危险的犯人。”
碎尸已被收集起来。仵作们正在拼凑,但怎么也拼不出原本的模样来。
“哼,张统领言之过早了,待本官与他较量过后再说。”
说话的是皇城司统领赵信,这是一个看起来六十来岁的老头,胡子花白,头发却似乎故意染黑。他穿着留国军队制式盔甲,背挺得笔直,眼梢下垂,但却异常凌厉。背后插着的双枪让人从后面看,倒像个唱戏的,但正面面对他时,会感觉这是一个叱咤战场的将军。
“是吗。”张俞淡淡道。
二人对视,场内似有莫名的气场在碰撞。
崔师兄心中一凛,蝎美人正是这两人抓的,是后来才被钱傲从牢中保出去,那时蝎美人就已是引玉第二层。还有黄龙真人,若不是走投无路,又怎么可能听命于钱傲。
这两人一个负责皇城的治安,一个负责外城,如今竟都被派出来,可见宫中对此事的重视。
他暗暗思忖时,萧爽已不耐烦了:“怎么样都好,你们来这里半天了,到底查没查到线索?”
张俞暗暗冷笑,道:“萧领队有事尽管去便是,这里有治安司便够了。”
“然后你再去皇帝那里参我渎职?”萧爽冷冷地看着他,“我告诉你,这回我的考核要还是乙等,我饶不了你。”
张俞嗤笑:“你的考核与本官何干。”
“哼!”萧爽冷冷抱起膀子,不再言语了。
赵信把黄龙真人的尸体翻来覆去,半晌后起身,不解道:“从现场的痕迹判断,凶手应该只有两个人,可黄龙真人却好像是死在第三个人手上。”
崔师兄道:“不,他的心脏是被一种分身之类的东西抓碎的。”
“用神识查出来的?”赵信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崔师兄点头。
萧爽嘴角微扬,挂着一抹嘲讽:“这大概就是武者的局限性吧,武道修为再强又如何,没有神识,很多现象根本无法解读,还不是要倚靠我们炼气士。”
“会查案有什么用。”赵信冷冷道,“战场上,死在本官手里的炼气士可不少,他们能用神识击败我?”
“那只不过是你没有遇到我!”萧爽争锋相对。
“老赵上战场的时候,你还没有出生。”张俞淡淡道,“一个在酒楼被人打晕的炼气士,也敢在本国神武将军面前夸言,是青剑门给的你底气吧。”
“你说什么?”萧爽勃然大怒,身上剑气腾发,崔师兄见状连忙拦住他,“师弟,查案要紧,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
这时门洞外快步跑来一个军官,捧着三张画像:“大人,很多帮众都看到过凶手的模样,已经让人画下来了。”
“凶手有三人?”张俞接来。
赵信看了眼崔师兄,后者恨不得挖个洞钻下去。
萧爽强忍不爽,凑上去一看,第一张画像就让他一怔:“咦,这不是太一门的白斩天?”
“白斩天?”张俞看了他一眼,他冷笑道,“我们从小就认识,他跟我一样是上阳本地人,不过我拜了青剑门,他拜了太一门。这小子终于有把柄落到我……”
“你们的私人恩怨本官不感兴趣。”张俞直接打断,掀开第二张。
萧爽看到第二张画像,忍不住道:“是她!”
“她?”张俞道。
“就是她打晕我……阿呸,就是她暗算我!”萧爽咬牙切齿。
“哦。”张俞故意拉了长音,“原来炼气士还会被小姑娘暗算,长见识了。”然后不等萧爽发作便掀开第三张。
萧爽本来就要破口大骂了,瞥见第三张画像,他一下子跳了起来:“谢青云!”
“谢青云?”张俞眯眼,“说起来,似乎有个炼气士进城没有登记,巡查司负责禁空,居然让炼气士这样堂而皇之地潜入上阳,在龙虎帮肆意杀人掳人,不知陛下怪罪起来,谁来负责呢?”
崔师兄一下子冷汗直流:“是,是这样的张统领,本门出了个叛徒,门中调走了大部分人手,只剩我和萧师弟,实在有些力有不逮。”
“哼,本官会如实上报。”
张俞把画像丢回给军官,“去,全城通缉,把所有人手派出去搜查。事关炼气士,巡查司是指望不上了,本官去一趟道院。赵统领,”他转向赵信微微拱手,“现场就交给赵统领了。”
“自然。”赵信点头。
……
皇城。
谢青云翻过宫墙,忽然倒有些茫然,虽说钱傲大概率是躲在皇宫里,但具体在什么位置,却很难说。
这时宫门下角门打开,一个内侍穿过角门,一面对身后道:“连老爷请进。”
谢青云躲在道旁看出去,只见角门外进来一个胖子,他定睛一看,竟然是连大富连老爷。
连大富来皇宫做什么?
莫非他在宫里有亲戚?
看那内侍的装扮以及侍卫对他的态度,似乎地位不低,却对连大富如此客气,看来真是宫中有人啊。
那内侍叫来了一辆马车,请连大富上去坐了。
谢青云想了想,决定跟着连大富,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或者请他帮个忙。趁着巡逻卫队刚过去,他一个闪身窜到马车底下。
车厢里,连大富捧着账本做最后的检查,确认再无遗漏,他放松地合上,然后闭目养神,等待着马车行至目的地。
不一刻,马车来到一宫殿门口,内侍官的声音响起:“连老爷,到了,娘娘等着见你呢。”
“哎,来了。”
连大富抓起一旁的盒子和账本,弯腰钻出马车,正见那宫门里走出来两个人。一个身穿单色宫装的宫女,一个身着暗绿云鱼服手提医箱的官员。
他连忙弯腰上去:“彩环姑娘,贵妃娘娘呢?”
那宫女没有理他,而是笑着对那官员道:“有劳王太医了。”
待那官员点头离去,宫女才对连大富道,“娘娘今日身体不适,派我来查验这一季度的账。”她的语气颇为傲慢,似乎并不太看得起连大富。
连大富皱眉道:“查账是小事,彩环姑娘尽可随意。但钱钞数目不小,鄙人还是希望亲手交给娘娘。”
“怎么,娘娘说的话不管用了?”彩环冷下脸,一把夺过账本看起来。
连大富强忍怒火不语,但箱子却是抓紧了些。
过了片刻,彩环把账本收好,伸手道:“连老爷,给我吧,娘娘今日不方便见你。”
连大富正要说些什么,宫中突然乒里乓啷一阵砸物声,并有一个男人尖锐叫道:“怎么就治不好了……必须给我治好……这是我的命……命啊……”
彩环脸色一变,直接伸手夺过箱子,并将连大富推上车:“不想死就快走。”
男,男人的声音……连大富脸色苍白,连连点头。
马车辘辘地去了,但谢青云却没走,他已攀上宫殿的顶梁,从上往下俯瞰。
这宫殿里有一个金丝拔步床,暖帐如同彩带般飘动,那床上就躺着个肥猪般的男子,正将手里边能砸的东西砸出去。
“你莫要忘了,当初是谁帮你当上贵妃的,你也莫要忘了,没了龙虎帮,你在宫中还会有好日子过?”
“抓到你了。”谢青云冷冷看着。
这肥胖男子自然便是钱傲。他说话的对象,是站在床边的一个身穿镂金暗色调宫装的贵妇人,此刻这贵妇人美艳的面容上尽是霜寒。
“太医说了,治不了就是治不了,你莫要无理取闹。”贵妇人冷冷道,“我藏你在宫中,已冒了极大风险,万一被陛下发现,你我都难逃一死。”
“我不管,我若是再也玩不了女人,倒不如死了算了!”
钱傲像个被宠坏的巨婴发脾气,谢青云听得不耐烦,摸上刀柄,正准备动手,忽又一顿:连大富刚走我就动手,事后清查起来,他很难不被怀疑,还是不要连累他了。
想到这里,他按捺住了下来。
钱傲忽然脱下裤子,面上挂着猥琐的笑容:“你来帮我,我相信以你的功夫,定能治好我。”
“我是你妹妹,你疯了!”钱贵妃气得脸色发白。
“干的。”钱傲“嘿嘿”笑道。
“本宫现在是贵妃!”钱贵妃冷冷道。
“贵妃怎么了?”钱傲脸色一沉,“这事情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你要敢说个‘不’字,我就把你过去的事情全捅出来,大不了一拍两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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