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回 心怀不轨
湘阳郡主不懂香料,连闻了好几遍,道:“还是我的干花香更香。”
秋芝表姊倒不感兴趣什么香,这会先是下了浴池,道:“可别研究什么香不香了,快些下来吧!”
五姑娘这会也凑上前去看了看,闻了闻,道:“这是药香!这个是防风、荆芥、细辛,还有当归、羌活、独活、皂角,这个是藿香,这个是白芷、藁本、番白草,这个是水红花、川穹、甘松。”
秋芝表姊一脸惊叹,连道:“你竟还识得药材!”
“这是可香肌去风癣的药浴方,家中曾有人用过,我记得。不过,这还得水煎过才能沐浴。”五姑娘捧起来又仔细闻了闻:“就是这味道...”
“味道怎么了?”湘阳郡主问。
五姑娘摇了摇头,道:“有些怪,又不知怪在哪...里头竟有一股怪腥味...”
湘阳郡主与秋芝表姊相视一眼,湘阳郡主立即道:“去将世子妃给我的那一包取来!”
秋芝表姊感到气氛不对,连从池底走上来,拖着湿哒哒的身体凑了过来,歪着头看着湘阳郡主笑道:“好妹妹,你不会是怀疑这香包被人动过手脚吧?”
五姑娘惊愣的眼神对上湘阳郡主,一脸不相信道:“怎可能,也许是我闻错了,或是里头有几味香我不识呢。”
“表姊,你也闻闻。”湘阳郡主将香包递到秋芝表姊面前,又道:“表姊是下过浴池闻过花香的,你再闻闻这个看看,可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秋芝表姊仔细的闻了好几遍,道:“既然是药浴方,便该是草本味,照温姑娘这一说,这里头确实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但不仔细闻确实闻不出来。”
“郡主,香包。”女婢将还未拆开的香包递了过来。
湘阳郡主连连拿过,一手拆开,随后递给五姑娘和秋芝表姊:“我分辨不出来,你们再闻闻看!”
五姑娘和秋芝表姊再次细细的闻,又两包换着闻。五姑娘这会有些心虚的不敢开口,而秋芝表姊说道:“你的这一包,只要浓浓草本味,无论怎么闻,就是没闻出来这一包里的腥臭味。”
湘阳郡主看着不说话的五姑娘,心里似乎也心知肚明了。随后湘阳郡主将这两包药浴塞到身旁女婢手里,道:“拿去煎水!等等,就在这里煎!去!”
“是!”女婢这就领了命出去安排。
“湘阳,她当真敢?”秋芝表姊问。
只见湘阳郡主嘴角一笑,道:“换它日她必定不敢。可今日撑腰的人不来了吗,她还有什么不敢,可说不定,就是她指使的呢。”
“我说呢,突然这么好心,原来是心怀不轨。好在莲儿你院里那个蠢婢着急得露出马脚,不然我也不会多留个心眼。”湘阳郡主狠狠将香包放到桌上,又道:“如今这毒手都敢伸到我湘阳眼皮子底下了,不请她们吃个大鳖,当我是落魄户?”
秋芝表姊看着忍不住一笑,抬手拍了拍湘阳郡主的肩膀,笑道:“看来你外祖母那没白呆这么些年。”
“我那些舅母一个比一个厉害,就现在这个手段,于她们而言不过是小把戏。也就她能想到这个蠢手段,偏还遇了一个蠢婢。”湘阳郡主指了指外边一个瞧着机灵点的女婢,说道:“你,去盯住方才送香包来的那个女婢,记住,不可兴师动众。”
“是!”说着,女婢速速出了院。
湘阳郡主瞧着五姑娘,神色比方才要柔和些,摇头道:“莲儿啊,你才来不到一天,便让你见识了王府的阴险,可为难你了?”
秋芝表姊盯着发愣的五姑娘,道:“你这面色,不会吓傻了吧?”
秋芝表姊连连安抚道:“好莲儿可莫怕,如今你身边可是有湘阳、凌诗还有我给你撑腰呢。今夜便请她们吃大鳖,保管她们以后无这胆!”
湘阳郡主说道:“都怪三弟弟这个害人精!莲儿莫怕,这口气,大嫂嫂我给你出了!”
五姑娘和秋芝表姊惊愣的看着湘阳郡主,异口同声道:“大嫂嫂?”
湘阳郡主突双手捧着脸,速速溜进浴池,不敢看她们二位;而五姑娘的心情也瞬间好了大半,同秋芝表姊一起下了浴池,嬉笑的挑逗着湘阳郡主...
浴房外,两个女俾蹲在地上,一个掌管着两个小土炉的火候,一个时不时拿着一枝小木棍搅着药里的药渣。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药便熬好了,各倒进两个碗里。一切理完,女俾才进屋通报;这会子湘阳郡主她们也泡浴完起了身,六个女俾进屋里伺候更衣。
很快,三个姑娘齐齐出来了;端着药水的两个婢女就候在门处。这时嬷嬷上前来说道:“二郡主,药熬好了,药锅里我还多留了一些,以防有变。”
“嬷嬷做事我最是放心了。走,去请某些人吃大餐。”话落,湘阳郡主领着一群人一起去往世子妃的院子;秋芝表姊挽着五姑娘,小声笑道:“瞧出你胆子小,没想这么小。怕甚?咱有理,还有大餐呢。”
过路的姑娘婢女瞧这架势便知定有大事要发生,故而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还有尾随在后边来看戏的。
世子妃院里一个看院的女婢大老远便见湘阳郡主直冲冲赶来,身后还带着好大帮人来,女婢瞧着害怕,这会是急急跑里屋去通报。
世子妃一听,连从座上猛站起身来,她怎么也没料到,事情会败得这么快!
半响,世子妃才意识到什么,道:“我说怎么就那么巧,温姑娘就被叫去二郡主院呢。”事到如今,世子妃也来不及多想了,连叫人去禀报怡舒郡主。
世子妃理了理衣摆,这会抬高了下巴,冷着个脸出了房门。果不其然,湘阳郡主带着一幅看戏的模样,这会笑脸嘻嘻的领着一大班人进了院子。
因湘阳郡主排在世子前,故而世子妃见到湘阳郡主必先行揖礼;而后除了湘阳,其他姑娘则再行回礼;湘阳郡主瞧世子妃一脸不情愿,连道:“何必行这需礼呢。”
世子妃一脸的风平浪静,她看了一眼院里的人,问道:“二郡主这会领着这么些人来我院里,可是有什么事?”
湘阳郡主直接无视了世子妃,自个儿寻得一处落座,而后摆手让那些人到外边守着去,又示意秋芝和五姑娘到她身边来坐着;这会待人退得差不多了,湘阳郡主才问道:“怎不见三弟弟?”
第一百六十六回 两手皆空
世子妃的贴身女婢看了看世子妃的脸色,这会上前来回话:“回二郡主,我们世子爷身子有些不适,已睡下了。”
结果,湘阳郡主身边的嬷嬷突然上前,打了那女婢一巴掌,呵斥道:“你又是世子爷的什么人,这里轮得到你插嘴?”
女婢委屈得捂着脸,看了一眼世子妃后跪在地上请罪。世子妃的脸色总是暗了下来。
“身子不适?早前不还好好的,还吵着跟我要人呢!”湘阳郡主打趣的看了一眼五姑娘;五姑娘羞燥的得连连低下头。
世子妃一脸淡然,道:“世子爷玩闹了一天,想是累了,这才早早去歇着了。来人,给二郡主和姑娘们上茶。”
“不必了,我们还不想歇息。”湘阳郡主给了世子妃一记眼神;而世子妃也对上了湘阳郡主的眼神,不带一丝心虚。
“还愣着做什么,端进来。”嬷嬷朝外边招了招手,两个端着药水的婢女便进来了。
湘阳郡主仍旧坐在石凳上,一手撑着太阳穴,悠哉说道:“听说世子妃给各房姑娘送了泡浴香包,这不,我想着世子妃的香包都送出去,自个儿定是没留吧?正巧今日我那边人多,便用了我的自个儿的香包,世子妃送莲儿姑娘和我的那一份都没动,我便命人给熬好,亲自给世子妃送来了。”
世子妃看了一眼,暗里吸了口气,这会正要开口拒绝,巧着,怡舒郡主来了;世子妃脸上忍不住一笑,连连迎了上去:“大郡主。”
湘阳郡主暗里白了一眼,可还是起身作揖。这会怡舒郡主打趣道:“哟,我说这么热闹呢。二妹妹怎跑这来玩了?”
湘阳郡主笑了笑,道:“妹妹若真是到这来玩,大姐姐就不会来了。这明知却又假装不知,真是无趣。”
怡舒郡主仍旧面色含笑,这几句话于她而言,不过似一缕吹不起发丝的轻风。
湘阳郡主也不喜兜圈子了,这会命人将外头围观的一赶去,留下的皆是自个儿的人;随后,湘阳郡主走到两个婢女身旁,说道:“这两罐药水是我特意命人给世子妃熬的,一罐是世子妃送我的香包,另一罐是世子妃送莲姑娘的香包,瞧世子妃如此慷慨,我甚是欣慰,故而亲自送来,当是我疼世子妃的了。”
世子妃微微屈膝作揖答谢,道:“多谢二郡主。只是蕊乐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的习惯。”
“世子妃的好意我怎舍辜负?我那院里头也留了两罐呢!”湘阳郡主走近世子妃,问道:“莫不是世子妃,想拒了我这心意?”
世子妃朝湘阳郡主作了个揖:“蕊乐不敢,蕊乐这就收下,多谢二郡主。”话落,世子妃瞧了一眼那罐药水,暗里冷吸了口气,贴身女婢这会还跪在地上,世子妃只能吩咐身后的两个婢女上前去接过。
然而,婢女才上前去接,便见两个罐内竟放了一根长银针,其中一根银针闪着白光,另一根的底部竟发了黑;婢女一见,吓得抖了抖手,怎么也没敢接过;可端着的婢女愣是硬塞到她手上。世子妃的这个婢女被迫接过手,如同接过烫手山芋一般,连连将药水打翻在地。另一个端着药水的女婢惊慌的站到一旁,心里无比同情,又替自己捏了把汗。
果不其然,世子妃速速上前给了一巴掌,呵斥道:“下贱的蠢婢,竟敢打翻二郡主的好意!”
“奴婢有罪,请世子妃恕罪,请二郡主恕罪!”女婢跪拜在地拼命求饶。
却见湘阳郡主笑了笑,道:“恕罪?你要本郡主如何恕罪?你又何罪之有?你说来听听,保不准,本郡主还真可饶你一命。”
“奴...奴婢,手里出汗,不小心,打翻了,二郡主送来的,药浴水...求二郡主饶命!”女婢吓得支支吾吾的,头一刻也不敢抬起。
湘阳郡主的女婢这会上前说道:“这药水方熬好,我们便立即给端来了,最是烫的时候我们都不曾打翻,如今倒好,你一句手出汗,便打翻我们二郡主辛辛苦苦给熬的药浴水,且不知你这是真出汗还是假出汗!”
世子妃脸色暗如乌云,指着湘阳郡主的婢女便说道:“这里哪轮得到你说话!”
正当婢女害怕得后退时,湘阳郡主却给撑腰,道:“我让她说的。”
世子妃惊愕的看着湘阳郡主,又看向怡舒郡主,然而怡舒郡主却是一脸不干我事的吃着茶;婢女得到湘阳郡主的撑腰,这会更是壮大了胆,两步便到那跪拜在地的婢女身旁,扯起她的两只手给握了握,后又狠狠甩开,道:“二郡主,她的手心是干的!”
世子妃心口一颤,仍旧保持冷静的态度,道:“竟是故意为之,好大的胆子!来人,给我拖下去,找个人牙子发卖了!”
“世子妃!不要!世子妃饶了奴婢!世子妃!”婢女跪爬到世子妃脚下求饶,却被世子妃狠狠的踢开;求饶无果,婢女只能转向湘阳郡主,哭求道:“二郡主,求二郡主开恩,求二郡主开恩,奴婢五岁便入了王府伺候,如今已八年有余,奴婢不舍,奴婢不想离开,求二郡主开恩!”
湘阳郡主最终还是让身后的婢女将她拉了起来;这时嬷嬷将地上的银针捡起,裹着一块巾帕递给湘阳郡主;湘阳郡主原还想看看世子妃和大郡主会耍什么花招,可如今却没了心情,干脆快马加鞭,把事给挑明了说。湘阳郡主走到世子妃跟前去,将银针塞到世子妃手里,结果世子妃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将银针扔了出去。
这还是世子妃头次在众人面前失了礼仪,因此湘阳郡主很是满意的笑道:“看在世子爷的面子上,世子妃的把戏我便不细说了。以后这种蠢到泥沟里的手段,最好不要再做。这手,也别乱伸,万一哪天被我的乱刀乱斩,可别哭着来求我。”
“以后少听一些不该听的话。”湘阳郡主与怡舒郡主相视一眼,接着说道:“想得到一个人的心,凭不择手段是无用的,世子心里有没有你,只要你不犯错,你永远是世子妃。可别听信他人一两句谗言,将世子爷推向更远,到时两手皆空,悔恨晚矣。”
话落,湘阳郡主朝怡舒郡主作了个揖,得意笑道:“祖母该泡浴好了。大姐姐,妹妹失陪。”
话落,姑娘们皆朝大郡主和世子妃作揖告辞;世子妃细品着湘阳郡主说的这些话,一时陷入沉思;大郡主紧盯着世子妃看,然而世子妃却面无表情的,作揖请辞离开。大郡主内心气怒无比,没想自己反倒成了她们之间的可笑之人!可尽管再是怒,大郡主仍旧保持一幅大家闺秀模样,这会也甩袖离开。
第一百六十七回 请日西行
从世子妃院里出来,湘阳郡主的心情很是不错。这会她侧着脸同身后的嬷嬷说道:“她便交由嬷嬷你处置了。”说的是世子妃那个婢女;嬷嬷应了是,婢女连跪拜在地答谢二郡主。
很快,大郡主从身后跟了上来,讽刺道:“二妹妹当真是个好主子。”
所有人停了下来,互相行礼。而后,秋芝表姊很有眼识的带着五姑娘先行离开;怡舒郡主看着五姑娘她们走远去,道:“二妹妹如此为她,是另有目的吧?”
湘阳郡主淡淡道:“妹妹再是有目的,也绝不会给王府添乱。”
“添乱。”怡舒郡主嘴角一笑,又道:“难不成二妹妹想她做世子妃?”
“大姐姐未免太过小心谨慎了。三弟弟不就多看了她几眼,瞧把你们吓得。再说了,她做不做世子妃,好像也没碍着大姐姐吧?”湘阳郡主笑了笑,又道:“我若想让她做世子妃,凭大姐姐你是阻拦不了我的。大姐姐也永远阻拦不了三弟弟。不过,我是不会让她做世子妃的,即便三弟弟哭着求着,他也妄想。”
怡舒郡主饶有兴趣的问道:“为何?”
“不说祖母绝不答应,我先是头个不允!三弟弟四处沾花惹草,我可不想这么好的姑娘就毁在他手中。凭她这性子,倘若真嫁进王府,又怎能斗得过三弟弟的三妻四妾?到时整个中庭院只会闹个鸡犬不宁...只是没想大姐姐下的这步棋可真是烂透了,如今世子妃该是恨透你了吧?”湘阳郡主盯着怡舒郡主笑着。
怡舒郡主仍旧一幅高高在上的样子,笑道:“我若不走此棋,怎知你没有糊涂?至于世子妃,她恨不恨我又有什么干系呢?这步烂棋,我下得甚是欢喜。”
湘阳郡主白了一眼,没想她还是进了大郡主的圈套。也罢,不过是在自家大姐姐面前失了点颜面,也无大亏。
......
日落月升,行人渐少,群羊过道,叫声绵绵,农夫挑担携妇往家归。此时,万户人家燃烛照屋,京街大道官兵挂灯。
渐入夜,突起凉风伴细雨,京街上的馄饨小摊撑起遮雨帘,食客匆匆掏钱搁桌,拽起裙摆速速跑回家去;此时街上无人,雨渐渐变大,与叶与河打响寂寥。
半响,雨正大,突一声哀嚎破寂,远街上行来一行人;人影渐行渐近,过路的人纷纷停下抬伞看着。只见,几个被雨淋透的人满脸挂着悲痛,雨水从他们正面打来,顺着脸颊如小泉流下。男子手上的灯笼早已无光,可上头的‘曹’字却清晰可见。
再见男子身后的板车上,竟躺着一个姑娘身,脸被薄纱遮盖住。行人见此皆明,纷纷皱着眉头摇头怜惜,叹道:可怜又是白发送青丝。
那日曹北赶到时,果然见得一四十出头的农夫,牵着一头驴,驴尾拉着一辆板车,板车上躺着的人,正是奄奄一息的曹汐。
曹汐咳了一路,面色全白,再见曹北时,两人皆静望无言。曹北心疼得落泪,正要上前去时,却见曹汐吃力的抬起手拦住了他。而后,曹汐冲着曹北一笑,道:“吾处檐下窥明月,却照心头剩残白。请日西行昏天雨,滴滴道尽悲哀。烛尽归者生,轻风散孤魂。”
话落,未等曹北反应过来,曹汐便后仰过去;一条洁白带血的巾帕落在地上,帕上写着几行字,正是曹汐方才所念;而后,一声震耳欲聋的痛喊在林中传来,曹安焱夫妇赶来时,曹汐早已西行而去。
那农夫掩面痛哭,道:“那夜姑娘被救后,醒来便一直哭求着我将她送远去,她说,她不想再见任何人。我见她身子无比虚弱,便连夜给请了郎中先生,然而郎中先生却说,姑娘时日已无多了。若能如姑娘愿,或许还能多留几日...”
......
曹安焱搀着无力的苏月跟在板车后头,苏月的一声声‘汐儿’悲惨的回荡在雨中,听者皆不由落下凄凉泪;曹北行于前头拉板车,面冷无色,步如拖石沉重,耳边如无雨落声,仅有曹汐那句:吾处檐下窥明月,却照心头剩残白。请日西行昏天雨,滴滴道尽悲哀。烛尽归者生,轻风散孤魂。
雨越下越大,路上行人终是不忍,这会有的紧跟其后,有的上前主动给撑着伞。
苏月哀声连连,惊响街坊邻居,这会一扇扇木门打开的声音传来,有的打伞站于门处观望,有的开窗探头相望...
曹宅大门从里边打开来,只见曹南与家丁女使撑着伞纷纷跑来,一见曹汐冰冷冷的躺在板车上,纷纷跪地痛哭;曹南的那声‘三妹妹’更是震碎了人心!
苏月已然坚持不住,这会急喘不过,全身发麻的倒落在地。曹安焱紧紧将她搂抱在怀失声大哭;曹南跪在车旁仰头痛哭的喊着三妹妹,眼泪被雨水冲了一遍又一遍,落在脸上的,早已分不清是雨是泪。
曹北抖着手,小心翼翼的拿开遮挡在曹汐脸上的巾帕,一脸白颜现,曹北终是忍不住咬牙痛哭起来,直到嘴角流出血来才喘了口气;曹北狠狠撕下自己里衣的一角,温柔的给曹汐擦去脸上雨水,而后轻轻抱起曹汐。曹北心疼得全身发着抖,将曹汐紧紧搂在怀里,失声说道:“三妹妹,我们回家了...”
曹北一步拖着一步,紧抱着曹汐往屋里走去;曹北面色失神,泪眼模糊,脸紧贴着曹汐那冰冷的额头说道:“二哥哥愚笨,不知,烛尽归者生,轻风散孤魂是何意...三妹妹...三妹妹可否醒来,告知二哥哥...嗯?”
突一声扑腾落地声,曹北突脚下打滑,连抱着曹汐一起坐落在地,曹北疼得青筋浮起,连闷哼了几声;可如今他眼里心里只有曹汐,这会也不管自己的疼痛,咬牙抱着曹汐还是站起身来,道:“对不起,二哥哥脚打滑了,可有摔着三妹妹?”
曹北疼得直打哆嗦,这会身子抖的更厉害,可曹北还是紧紧将曹汐抱在怀里,笑道:“没事,二哥哥不疼,二哥哥,不疼...二哥哥这就抱你回屋里,待明日醒来,汐儿再告知二哥哥...好不好?”
“二哥哥...我...三妹妹...二哥哥我...我...”曹北终是无法再往前行走了,他紧抱着曹汐跪在地上埋头痛哭起来,哭声颤抖接近无声道:“是二哥哥无能,都怪二哥哥没能保护好三妹妹,是二哥哥没保护好你...”
“你不是想见你的伯怀哥哥吗?你醒来,二哥哥带你去!只要你醒来,二哥哥以后天天带你去看伯怀哥哥...好汐儿,你醒来好不好,醒来看看二哥哥好不好?就一眼...就一眼...二哥哥不要你死,不要...”曹北抱着曹汐跪在地上哭诉了许久,直到后面曹南跑来拉开他们,曹北任旧将曹汐紧紧抱在怀中,怎么也不愿松手;曹南此时也不忍与曹北争执,只能干站在他们身后痛哭着守着。
第一百六十八回 八方祈缘
残月当空,白光落地,深夜溪林静。雾罩墨路,轻风弄影,叶舞寂寞零。
五姑娘提着一盏莲花灯缓缓步入丛林;她身着裙衫如初开莲花般柔美如仙,高发髻戴荷冠,冠中簪花十二种。足下彩锦绣花鞋,落脚处步步生莲。
穿过一层迷雾,五姑娘如若误入仙林。一条仅有三尺宽的石拱桥横跨溪水上,连接两山林。石拱桥上的两旁长满嫩草小花,能落脚的地方也不过中间二尺。
五姑娘一手掌灯一手提摆,这会小心翼翼的上了桥。到桥间,才见桥的另一头不到六米处,竟立了一个石牌坊,牌坊两边坐石狮,牌坊顶两角挂着一对偌大的亮着金黄色的灯笼。位于牌坊左前不到三米处,还有一座不到三尺高的小石坊,小石坊仅有两柱支撑,两柱被紫花藤曼紧紧缠绕,石坊的中上方悬挂着一个巴掌大的八角铜钟,一条系着红绸的麻绳从钟里头垂落而出。
待下了桥,五姑娘才瞧清楚牌坊上方刻的两个大字:金媛。
五姑娘盯着牌坊若有所思,此时她不敢贸然进入,知道这片山林定是有人看守,故而她轻轻敲动右旁的八角铜钟;随后,一阵空灵钟声响彻山林,遍地嫩草里,竟飞出一只又一只萤火虫,直到此山遍地闪满绿光...
突一声铃铛清响,牌坊里头缓缓走出来一个青衣姑娘,脸被八角油纸伞挡去,完全瞧不出她的模样,只见那些萤火虫纷纷往两旁飞去,为她开出一条小路来。
随着这位姑娘越走越近,那把伞也缓缓抬起,五姑娘连将手中的莲花灯抬高照了照,突惊愕道:“曹姑娘?”
八角油纸伞被抬了起来,只见曹汐微微屈膝,笑道:“莲姑娘来了,可让我好等。”
五姑娘打量着曹汐,又瞧了瞧牌坊后头,问道:“曹姑娘怎从里头出来,这是什么地方?这里,好似我来过,可又未曾来过...”
“京城廿媛归来处,似曾相识便对了。”曹汐将手中的八角油纸伞收了起来,一脸不舍的摸了摸,后双手将伞奉上,递到五姑娘面前,道:“走得急,竟忘了将伞归还姑娘。多谢那日姑娘赠伞之情,这伞乃是姑娘命中...我不能收,还请姑娘拿回。”
五姑娘听得一愣一愣,问道:“这伞姑娘喜欢便送姑娘了,怎又不能收了?赠伞之人,我已同他道明此伞去处,这伞以后就是姑娘的了。”
曹汐低头看着伞,道:“可这伞,我真的不能收。此伞有名,名为承情,八方祈缘,仅为一人。姑娘若将这伞赠我,这八方祈求来的缘,便是送出去了,可不是负了有心人?”
五姑娘不明何为承情何为八方祈缘,只听曹汐又说道:“知道姑娘真心待我好,只是这伞现于我而言实在沉重,恕我无法收下。除非,赠伞之人再赠姑娘八角伞,它才能真正属于我。”
说着,曹汐将伞放到五姑娘手上握紧,伸手又拿起身旁八角铜钟的麻绳,不舍的看了看五姑娘,笑道:“待天亮,姑娘可记得来寻我拿回八角伞!千万劳记!对了,姑娘以后再见到我,记得唤我,溪舍。”
话落,溪舍姑娘敲响八角铜钟;一声震耳欲聋的钟响穿过脑海,刺入心间;而后,五姑娘便从梦中惊醒。
五姑娘头疼欲裂,这时猛睁开眼来,才知方才一幕不过是个梦罢了;五姑娘一头冷汗,欲起身冷静,可耳内、胸口却突隐隐作痛,虽不像梦里一般疼痛,可怪异得很。五姑娘越发心慌,这突如其来的梦竟如此真实。
“莫不是,曹姑娘真出了事?”五姑娘小声念叨着,却还是惊醒床外小踏上的寒露。
寒露速速起身来到五姑娘床旁坐下,问道:“姑娘怎么醒了,可是热着了?”说着,寒露掏出手帕给五姑娘擦了擦额头汗,又拿起扇子轻轻扇着,道:“姑娘流了一身汗呢,寒露去给姑娘取件干的衣物换。”
这时,五姑娘拉住寒露的手,道:“寒露,方才,我梦见曹姑娘了。”五姑娘捂着胸口,摇了摇头,道:“我有一个不好的念头,总觉着曹姑娘定是发生了什么...如今我身在王府,也不知外头曹家,可寻到曹姑娘了。”
寒露反握住五姑娘的手道:“姑娘可别多想了,姑娘总心念着曹家姑娘,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这会天还未亮,姑娘再睡会,寒露给姑娘扇风,姑娘便安心睡下吧。”
“可曹姑娘说了,让我天亮去寻她,她要将那把伞还我...”五姑娘坐了起来,回想梦里那方话,忆道:“此伞有名,名为承情,八方祈缘,仅为一人...此伞送出,将负有心人...”
“将负有心人...”五姑娘想起,这伞乃姜公子所赠,莫不是此有心人指的就是他?五姑娘低着头苦思着,心中越发纠结。
寒露瞧着忧心,这会安抚道:“姑娘若真不放心,待天亮我雇人出去打听打听?”
五姑娘想了想,道:“甚好,天亮便去,一旦有消息,无论结果,必定第一时间来报我!”
寒露点了点,小心伺候五姑娘睡下,又给扇着风,道:“姑娘莫多想了,快睡吧!”
翌日天亮,寒露寻来院里一个女使,塞了点小钱雇她出去打听。半个时辰后,那女使便来回了话,道:“我托采买的一个妈子去曹家看了,说曹家如今里外挂满白绫。听街上的人说,昨夜大雨,曹家一家子从郊外回京,而后在大门处哭丧。就是不知送的谁,只听说是白发送青丝。”
“多谢姑娘了。”寒露打了个冷颤,她想起五姑娘昨夜的话,曹家姑娘当真出了事,故而才托梦五姑娘。可如今,她到底该如何向五姑娘禀明此事。大姑爷和大姑娘的事才去多久,五姑娘这会心伤还未痊愈,偏曹家姑娘也出了事,这该叫五姑娘如何伤心得过来呢!
正想着,五姑娘这会便从屋里头出来了。一见寒露,五姑娘急急过来问道:“如何了,可打听到什么?”
寒露不敢看五姑娘的眼睛,可寒露也知道,如若这件事隐瞒不报,五姑娘将来知道必定生气,且会更加伤心;可未等寒露开口,五姑娘便已从寒露的脸上看出了不妙。
第一百六十九回 如纸薄命
“没想昨夜这个梦,竟是告别。”五姑娘眼眶含泪,一滴如同荷叶露珠的泪划过脸颊,抓着寒露的手也缓缓松开。她望向远处,心空无感道:“爱而不得,如纸薄命,水可融,火可焚。”
细雨滴从天而落,小石路如换新衫。此时,陈菱诗县主从院外进来了。瞧见五姑娘神情,便已知明情况,未等五姑娘开口,菱诗县主便道:“莲姑娘,我送你出府。”
五姑娘感激的看着陈菱诗,半响才挤出‘多谢’二字。
陈菱诗将五姑娘送到曹家口便回去了;此时雨滴渐大,五姑娘站于曹家门前,望着门外白绫心如刀绞。半响,五姑娘抬手推开寒露撑过来的伞,道:“我自个进去便好。”
五姑娘憋着一口气,紧盯着白绫看了许久,才轻提裙摆跨入曹家大门;入二门可见大堂,堂间停棺木,曹家人上下着麻衣;曹家主君搀扶着曹家君母坐于旁;曹家大郎君站在厅堂外候宾客;曹家二郎君目光无神歪坐在地,于棺左旁焚香告;可见这曹家内,除了曹家人,竟无其他来者吊唁。
五姑娘盯着棺木,抓着裙摆的手突抓紧,又见棺旁一女使手上的八角油纸伞,五姑娘再是忍不住捂嘴痛哭起来;曹家大郎君望了过来,神色些许失神,他朝五姑娘作了个揖,又望着棺木,突艰难一笑。
五姑娘紧握着双手来到曹汐棺木前,哽咽道:“曹姑娘,莲儿,来看你了。”
曹家人不敢置信的看着五姑娘,又纷纷别过头哭了起来;五姑娘对着棺木做三拜礼,后起身再拜;曹家回敬一礼。
五姑娘看棺前竟放着一条染血巾帕,这会忍不住伸手去拿起看了看,只见上方写道:吾处檐下窥明月,却照心头剩残白。请日西行昏天雨,滴滴道尽悲哀。烛尽归者生,轻风散孤魂。
五姑娘将手帕紧握在手中,盯着棺木无声落泪道:“红衣催人老,妄情断心魂。化雨成溪全万物,却负此生苦长情。”
这时,拿着伞的女使伸袖擦了擦脸上泪水,走到五姑娘身前将伞递给五姑娘道:“莲姑娘,这伞还你。这是我们在收拾姑娘的东西时,看到姑娘给我们留了字条,上边说,这伞必须还于姑娘。”女使擦了擦眼泪,又说道:“我们姑娘在时,最是喜爱这伞了,可是一只盯着它看。姑娘同我们说,这是她此生,收得最好的一份礼。奴婢替我家姑娘,多谢莲姑娘赠伞之礼。”女使朝五姑娘行了大礼。
五姑娘盯着手上的伞,哽咽道:“我知道。曹姑娘,她同我说过了。”五姑娘将女使扶了起来,又将那条巾帕叠好放了回去,盯着棺木看了许久,最后含泪离去。曹家女使搀送五姑娘出堂。
方到曹家大门处,便见沈家人来吊唁,来者有沈侯夫妇、沈伯怀夫妇、还有两个小郎君。
瞧见沈伯怀,五姑娘突心口一怔,动也不动的站着,半响才朝沈家人作揖;待沈家人进了曹家内,大姑娘才迎了上来,看着五姑娘满眼泪水,大姑娘心疼得轻轻抹去泪水,温柔道:“五妹妹,莫哭了。五妹妹在王府可还好?”
五姑娘点了点头,一脸委屈的看着大姑娘,哽咽道:“大姐姐,妹妹很好。”看着大姑娘面色红润,五姑娘才放心,这会也没有回问,倒是艰难的挤出一丝笑,道:“大姐姐快些进去吧,别让他们久等了。妹妹就在外头等着姐姐。”
大姑娘揉了揉五姑娘的脸颊,点头道:“好,等着姐姐。”
目送大姑娘行去,五姑娘才出了曹家大门;一路,五姑娘垂头丧气般,眼里仅有手中伞。寒露这时急急跑过来,看着五姑娘哭肿了眼,寒露心疼得含泪:“姑娘。”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替我回府告知姨娘,我在王府一切安好。”五姑娘说。
寒露问道:“姨娘定是想见姑娘的,姑娘当真不回?”
五姑娘摇了摇头,道:“不了,我在此等大姐姐出来。去吧,别晚了。”
寒露点了点头,想把伞递给五姑娘撑着,却还是被五姑娘推开道:“我这有伞,这会雨不大,去吧。”劝说无果,寒露只得速速去了。
待寒露行远去,五姑娘缓慢走到一条小巷内,紧抱着那把伞蹲在角落,面对着墙闭目痛哭起来;雨愈下愈大,雨水打落在四处的声音完全掩盖了五姑娘的哭声。
许久,泪眼模糊中,五姑娘突感身后有人,她抬手轻擦掉眼泪,才见自己蹲着的地方竟然是干的,而自己也没有淋到雨。五姑娘起身转过身去,才知自己一直在伞下,而撑伞之人竟是姜叙!
“姜公子。”话落,五姑娘盯着姜叙手中的八角油纸伞看得入神。没错,姜叙手中撑的确实是八角油纸伞!
姜叙隐约听到五姑娘叫唤,他轻轻的应了一声嗯。姜叙居高临下的望着五姑娘,只见她眼睛哭得红肿,泪流满面甚是可怜;见此,姜叙心口竟有一丝刺疼,他连连拿出一条锦帕想给五姑娘擦去泪水,可手却在五姑娘脸上停顿下来。因为,五姑娘正盯着他的眼睛看!
姜叙撑着伞的手握得更紧,心脏突一阵狂跳。可见五姑娘又落下一滴泪,姜叙再是忍不住了,他将伞拿低了些,抬手便给五姑娘擦去脸上泪水;锦帕温柔的落在五姑娘脸上,五姑娘下意识眨了下眼,此举更让姜叙心慌不已!
可五姑娘没有拒绝,这很反常。故而姜叙停下手中动作,轻问道:“莲姑娘,可是有话要问叙?”
“是。”五姑娘丝毫没有犹豫,又盯着八角油纸伞看了看,道:“此伞,公子哪来的?”
姜叙突被问住,他立即瞧向候在巷外的凉复,可见凉复一脸看好戏的模样盯着他们看,心想该不是他透露出去的。
“公子为何看他?”五姑娘继续问。
姜叙不忍欺骗,可也不想让五姑娘知道这伞的来历。故问道:“莲姑娘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此伞,是仅公子所有,还是别人也有?”五姑娘问。
“仅莲姑娘还有叙有。”姜叙没有一丝隐瞒。
五姑娘低下头,想起曹汐的那句:此伞有名,名为承情,八方祈缘,仅为一人。而这伞仅他们两人有,那便是...
第一百七十回 雨落魂回
五姑娘心口一怔,突不敢再问下去;可曹汐喜欢这伞,方才那女使还说了,这是曹汐此生,收得最好的一份礼。若梦中所说为真,如果姜叙再赠她一次,她手上的这一把便能给曹汐了。
五姑娘咽了咽,最终鼓起勇气,看着姜叙,问道:“姜公子...云莲冒昧,可否求公子,将伞赠我?”话落,五姑娘速速低下头,心口急喘着。
然而姜叙竟爽快的应下了。五姑娘惊愣的看着姜叙,道:“公子答应得这么算快,便不问问我为何要这伞?”
只见姜叙温柔一笑,道:“莲姑娘想要的,叙都给。莲姑娘要多少,叙便给姑娘多少!”话落,姜叙将手中的伞转移到五姑娘手上,又笑道:“叙还知道,莲姑娘怀中的伞是想给曹姑娘的。”
“以后姑娘若还要,尽管与叙开口便是了。只是,姑娘必须留一把在身旁,可别全都送出去了。”话落,姜叙把那一条锦帕塞到五姑娘手里。
随后,姜叙抬起手挡在额头上,淋着雨快跑到凉复身旁去。见姜叙心情很是不错。凉复这会也朝五姑娘这边看了过来,他笑着朝五姑娘作了个揖,随后送姜叙上了马车。
五姑娘杵在原地盯着姜家的马车,可车里头的人却没有一丝动静,马车也一动不动的;五姑娘也不再多想,这会抱着伞又往曹家赶去。
入得曹家大门,五姑娘小心的将方才的伞收好,也不让下边的人接手,五姑娘直接拿了进去,随后靠放在堂外;众人见五姑娘又折返回来,纷纷投过来一丝奇异眼光。
只见,五姑娘再次在棺前做了拜礼,而后跪坐到曹北身旁,将伞小心的放了进去;众人皆不明其意,大姑娘更是没明白。
曹北无力的看了一眼,也没问;只听五姑娘说道:“溪舍姑娘,以后这伞,便是你的了。”
众人皆皱着眉头,纷纷不知五姑娘口中的溪舍是何人;曹北也无力问,只是静静的朝五姑娘行了个大回礼:“多谢姑娘。”曹家其他人见之,也一一给回了礼。
五姑娘袖里的手拽得更紧,此时除了痛心,更是讽刺,因沈伯怀就在堂内,就在她身旁,就在曹汐灵前;半响,五姑娘含着泪,还是看向大姑娘他们,道:“大姐姐,妹妹有些累了,先回府了。”
大姑娘心口一怔,也不敢挽留,只得点头应好;随后,大姑娘陪着五姑娘走到曹家大门外,两人这一路皆无话再谈;五姑娘喘了口气,侧着脸,哽咽道:“大姐姐,夜里凉,记得照顾好自己。若闲时,记得回家中看看,家人都很想你。”泪落下,五姑娘头也不回的速速走远去。
“五妹妹...”大姑娘止步于曹家大门外,捂着嘴失声落泪;此时沈伯怀也从里头跟了出来,将大姑娘紧紧搂在怀中安抚着。
姜叙就坐在车内,这时撩开窗遮看了出来,眼睛正好与站在曹家大门处的沈伯怀对上。沈伯怀瞧出姜叙的眼神有些异样,可也没多想,这会小心护着大姑娘进了曹家。
这时外头车夫说道:“公子,那姑娘撑着伞独自走向京街去了,无上陈国公府的车。”
听着,姜叙拉开车门望了出去,果然见到五姑娘那娇小的背影;姜叙想也没想,随手便拿起一把伞跳下了车,随后跟在五姑娘身后的不远处护着。
凉复速速跟了上来,笑道:“公子,莲姑娘用公子送的伞!”
“我没瞎。”姜叙眼睛紧盯着五姑娘看。
“也是奇怪,上次姑娘明明将伞送给曹姑娘,今日那把伞却又再回到姑娘手上。然,公子今日又将伞送给姑娘,扭头姑娘又把那伞送了出去,为何呀?”凉复问。
姜叙有些不耐烦道:“莲儿想送谁就送谁,你管这么宽,海龙王转世?”
凉复撇了一嘴,道:我要是海龙王,还需伺候你...”
话落,姜叙脸色狠狠暗下。凉复见此连连给安抚消气,道:“玩笑话玩笑话。我若海龙王转世,公子必定是上天的玉帝!只是,这八角油纸伞来之不易,莲姑娘当真次次送人,公子岂不是...”
“莲儿想要的,再难也得去寻来。”姜叙说。
凉复哭笑着,道:“若不是上次多备了一把,公子苦求来的心意,当真就这么白化了。”
“白化了,便再去求。”姜叙说。
只见凉复冷冷一笑,道:“公子说得轻巧,伞易得意难得。也不知是谁,为了求缘得此伞,不仅累死几匹汗血宝马,还整的一身的伤。”
姜叙听着气,狠狠踢了凉复一脚,警告道:“若这件事被莲儿知道了,我立即让你去当海龙王!”
凉复吃疼的抱着腿在原地蹦着,道:“这不公平!知此事的还有知祈郎君呢!公子这是偏袒!”
......
雨渐小,五姑娘也走了将大半时辰,前边再拐个角便到王府了。五姑娘的脚步也缓了下来,她掏出方才姜叙递给她的锦帕看了看,犹豫片刻才整了整面容,怎么也不能在王府内失了礼仪。
这时,前头右方的一个茶馆门口外围着一群人,似乎在争执着什么;五姑娘原不做理睬,然而这时,人群里却传出来一句:“雨落魂回,水成溪。夜雾袭梦,归道来。”
五姑娘一听愣住脚,不仅这声有些耳熟,就方才这句:雨落魂回,水成溪。夜雾袭梦,归道来。更是让五姑娘惊愣!
五姑娘速速往里头看去,只见一个店小二双手扯着一个穿着破烂的老翁正往外赶,那老翁的领口被店小二拽着,一手拿着拐杖,一手紧抓着店门不放,嘴里说道:“我就避个雨!我自个走自个走!”
五姑娘越发觉得熟悉,故而穿过人群进到里头看个究竟。然而她发现,这个老翁,正是上次在寺院里见到的那位!
店小二将围观的人都驱散开;老翁无奈的摇了摇头,指了指那店小二说道:“后生不惜老子,多少有破财气!”
“北与伯?”五姑娘将伞抬高了些,给老翁遮着雨。
听见声音,老翁侧着脸,笑道:“若无听错,该是上次寺院的姑娘吧?”
“北与伯好听力,正是云莲。”五姑娘说。
“姑娘心神低落,多少损心身,可记得莫常忧郁,凡事看开了好!”北与老翁喝了口酒,笑道:“身后跟着你的人,是姑娘很重要的人吧?”
五姑娘朝身后望去,才知姜叙原来一直跟着她。
第一百七十一回 年少无知
见五姑娘扭头看他,姜叙有些不知所措的握紧双手;五姑娘朝姜叙点了个头,姜叙回礼。
“北与伯是天上来的仙人吧?怎知我身后有人跟着?”五姑娘问。
“姑娘心里想问的该不是这个吧?”听五姑娘无出声,北与老翁揉了揉胡子,道:“姑娘只要记得,人这一生,所生之事所见之人皆有因果。多的不谈少的不问,如此最好。”
未等五姑娘开口,北与老翁笑道:“无雨了。我与姑娘不同道,我走这边。姑娘留步。”
“北与伯...”五姑娘想喊住他,可北与老翁却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了。
北与老翁一步一响,神态逍遥,一口酒一句话念道:“雨落魂回,水成溪。夜雾袭梦,归道来。”
目送北与老翁行远去,五姑娘才回头看姜叙。他还未离开;姜叙让凉复候在原地,他自个过去五姑娘身旁。
“那头就到王府了,多谢公子相送。”五姑娘屈膝作揖,姜叙也回了礼。
而后,五姑娘头也不敢回的朝王府行去,直到府门处才别过头看了一眼;只见姜叙还站在原地目送着她。五姑娘五味杂陈,最后进府去了。
目送五姑娘安全到达,姜叙立即打道回府。一路嘴角高挂,手里的白玉莲花印章又取出来揉了揉。
姜国公府。
方到国公府,便见卫晴莲一脸着急的撑着伞候在府门前,瞧她衣着打扮很是气派,外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真是姜国公府的千金。
见着姜叙,卫晴莲两眼发光速速凑了过来,她知道姜叙的脾气,故而不敢太贴近,道:“叙哥哥!你可算来了,让莲儿好等!”
一听莲儿二字,姜叙冷不丁的看了一眼卫晴莲,又没有做任何理睬的跨步上府门阶梯;卫晴莲快步的紧跟其后。
“叙哥哥,姑母不知因何晕倒了,至今昏迷未醒!莲儿不知该如何,叙哥哥可替莲儿做主!”卫晴莲紧跟着姜叙入了府门。
“她晕倒干我们公子何事?”凉复知晓姜叙定是恶心卫晴莲,故而替他回了话;只见卫晴莲狠狠的看了一眼凉复。
卫晴莲又道:“怎么无干系!她可是叙哥哥的母亲!”
凉复冷哼一笑,伸着两指将卫晴莲拉住,道:“姑娘若真是担心你的姑母,便该去找郎中先生做主,而不是借理由想缠着我家公子。”
“你!”卫晴莲一下被堵得无话说。
然而远处姜叙突然开口笑道:“哪天卫姑娘的姑母一命呜呼了,还劳烦卫姑娘可要第一时间来报,怎么也是服侍过我父亲的人,我合理该给买一门棺材!”话落,姜叙扬长而去;凉复冷冷撇了一眼也跟了上去。
卫梅唐院。
一个女使撑着伞领着郎中先生来到卫夫人房中给看病;卫梅唐靠在床壁上,一脸疲惫。
郎中先生朝卫梅唐作了个揖,隔着巾帕给把脉;这会,姜国公姜演从外头进来了,脚步轻盈豪气;众人见之纷纷作揖。
“如何了?”姜演问道。
“夫人的脉象有些虚弱无力,容我下去开张方子调理调理便好。”郎中先生作了个揖,后被妈妈领了出去。
瞧着该无事,姜演也不拐弯抹角,开口便问:“你唤我来有何事,不妨直说?”
女使给姜演搬来凳子落座;崔妈妈让屋里的女使纷纷到外边去,自个留下伺候;卫梅唐吃了口茶,靠高了些,看着姜叙说道:“公爷可有想过公子的婚事?这外头三番两次来媒妈子说媒,这姜府门槛都要被踏烂了。”
姜演怔了怔,看着卫梅唐问道:“夫人这是在关心叙儿?”
卫梅唐淡淡道:“再怎么说,我也是姜国公你的夫人,是姜公子的母亲。再说了,那些个夫人娘子成天是暗里套着我的话,我便是不关心,问也被问乏了。”
只见姜演一笑,道:“夫人倒是直言有理。叙儿确实不小了,瞧他身旁那个叫什么知的,也就大他个一二,如今孩子都会落地走了。”
卫梅唐抬手挽了一缕长发打着转。接着姜演便问道:“既谈及此事,夫人觉得哪家的姑娘可对我的叙儿?”
“公爷心里定早有人选了吧,又何必来试探我呢!”卫梅唐知道姜演不信她会对姜叙真心。
果不其然,姜演挑了挑眉,缓缓说道:“夫人果然最是知我。”而后起身走到窗前停下,说道:“叙儿若能得贺侯独女为妻,那是上上策!只可惜,贺女已定了温府。余国公的三女可惜是个庶出的,偏还不受待见,叙儿若娶她,于他将来定无帮衬。现如今唯有沈二侯的姑娘可配我儿了。”
卫梅唐会心一笑,道:“公爷怎么不想陈国公府的县主?”
只见姜演冷哼一笑,道:“夫人在与我装糊涂?即便我们两家和气,那也做不来联姻,那县主打娘胎里便是天选之女,将来的新后!”
卫梅唐突暗吸了口气,如若姜徽还在,她也能是天选之女!卫梅唐将手里玩弄的头发丢向身后,道:“姜叙不过也是庶子。如今朝堂上,沈贺温孟朱五家同线,公爷如何保证沈二侯会答应我们两家联姻?据我所知,这姑娘在沈府可宝贝得很。”
姜演暗下脸,道:“只要我愿,叙儿便是姜府嫡长子。”
“我若是公爷,必定选自己人。”卫梅唐说。
却见姜演扭过头来,笑道:“你的算盘便是打到天上去我也能听见。你不就是想让我儿娶了这个卫晴莲!呵,你们卫家那嫡出的都不配我儿,何况一个下贱之人。就她连给叙儿做妾的资格都没有!夫人这心思,还是早些烂土里的好。”
卫梅唐听着冷冷一笑,道:“公爷如今倒是嫌我们卫家了。可这京城谁不知你姜演的夫人只是小小六品通判官之女?”
姜演走到卫梅唐身前,狠狠捏起她的下巴,讽刺道:“是啊,可怪我年少无知,当年竟被你这张妖精脸所迷惑,否则我堂堂姜国公嫡公子又怎会娶你这个六品之女?便是公主我都娶得。”
“是啊,我不过六品之女,可再是低微,也比你那宝贝李氏强吧?我能做姜夫人,可靠的不单单是美貌!”卫梅唐说。
崔妈妈在一旁越发后怕,可又不敢打断二人对话,只能心里干着急;而姜演更是一脸暗沉,这会狠狠的甩开卫梅唐离开了院子。
第一百七十二回 沙屋顶山
卫晴莲方来到卫梅唐屋外便被妈妈拦住,原脸上还带着笑,后听姜演和卫梅唐的对话后,卫晴莲是直接黑着个脸,心里更是将姜演千刀万剐过,可见门外女使皆投来嘲笑的目光,卫晴莲一时有些兜不住脸,这会速速回了房去。
瞧下边的人是肆无忌惮的拿她嚼舌根,卫晴莲气得紧抠着手中巾帕,待回屋,巾帕已抠烂好几个破洞;卫晴莲狠狠将巾帕扔在地上猛踩着,可心里的狠话却不敢说出。
女使小英站在边旁无做声,只是盯着卫晴莲的动作看;而卫晴莲终究咽不下这口气,还是破口小声说了几句:“如今姜国公府不过是沙屋顶山,随时都会被压成一盘散沙!竟瞧不起卫家,我们卫家能瞧得起姜家,那是姜家祖坟冒青烟了!”
“什么国公府公爷,我呸,老姜块!若不是有我们卫家当挡箭牌,堂堂姜国公爷早是街边的破衫乞丐了!还轮得到他来嫌我?”卫晴莲气鼓鼓的坐在椅子上,瞪着屋外的几个女使警告道:“若叫我听见今日我说的话传出去,我便连同你们家人的皮一起扒了!”
几个女使吓得纷纷跪地不敢抬头。卫晴莲又吼了一声:“愣着做什么!没水了也不添,是想渴死我不成!”
小英连忙差人下去做事,待水给添上,也不见卫晴莲消气;小英犹豫了一番,还是将院里的女使一一叫远去,而后自个儿到卫晴莲跟前说道:“姑娘又何必为这几句话动气呢!”
小英给卫晴莲捏了捏脚,又将茶水递到卫晴莲面前,小声道:“小英倒是有个法子,不知姑娘可愿听?”
卫晴莲撇了一眼小英,也不做声;小英瞧了一眼外头,脸往卫晴莲这边靠了靠道:“姑娘可甭管这国公爷将来如何,便是姜国公府如同姑娘所说这么不堪,我们家公子定还是个可靠的主。姜国公府最不缺钱财,国公爷也非愚蠢之人,若姜国公府真有落败的一天,想来公爷定是有对策,便是分家!”
“我家公子虽为庶出,可我家公爷甚为看重,如今公爷也就只有我家公子这么一个儿子了。”瞧见卫晴莲那不可置信的眼神,小英接着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包什么东西,塞给卫晴莲。
卫晴莲瞧了一眼,还没开口,小英便紧握着卫晴莲的手,道:“姑娘便别问是什么东西了,且听我说完。便是将来真分了家,哪怕公子不再是什么国公子,便是未能科举高中也不怕,凭靠那分家的资产,也够姑娘一生富足了!”
“小英瞧得出来,公子是个重情的,人也正...若姑娘不小心与我家公子发生了点什么,我家公子定是不负姑娘你的。”小英紧握着卫晴莲的手,眼睛紧紧相视着。
卫晴莲本该高兴,可谈及此事竟有些害怕,毕竟这是拿她的一生在赌!见卫晴莲犹豫不决,小英又说道:“也不好说,有国公爷在,姜府定能相安无事呢?说不准下个姜国公夫人便是姑娘了!左右国公爷是瞧不上姑娘,姑娘这路可就堵那了,如今姑娘若连赌一把都不敢,可当真无缘国公府了!”
“那老姜块如此辱我,便是叙哥哥自己有意我,老姜块定也不会同意叙哥哥娶我。”卫晴莲说。
“母凭子贵!只要姑娘为姜家生下长孙,国公爷定无话可说!哪怕最后只能成妾,那也是长孙的亲生母亲!待小公子长大,自然与你亲,将来这里不都全是姑娘的了?”小英说。
卫晴莲想了想突嘴角一笑,接着小英说的颇有道理,可卫晴莲还是有所怀疑,道:“你是姜府的人,又怎好心为我想这些?”
小英笑了笑,给卫晴莲添茶道:“如今我都伺候姑娘了,将来必定也是跟着姑娘,多为姑娘着想,姑娘好了小英也会跟着好,小英也不瞒姑娘,这是小英的私心。”
卫晴莲高傲的吃了口茶一脸不屑道:“话谁人都会说,我又如何能全信了你。听闻姜国公府的下人可没一个老实的。”
小英脸僵了僵,忙笑道:“姑娘从何听来的,这些话姑娘也信?”见卫晴莲没有理睬,小英又问:“那姑娘要如何才能信小英?”
卫晴莲无一丝犹豫,连道:“你去,我便信你。”
小英吓得愣住脸,连跪坐在地,道:“姑娘何出此言!小英只是一个女俾,又怎能...”
卫晴莲撇着跪在地上的小英,嘲讽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也是,你又怎配呢。”
擦了擦嘴,卫晴莲才将小英拉起来,又阴阳怪气道:“我怎会不信你呢,方才逗你玩呢!”
瞧着卫晴莲这性情,小英一时更是看不透,同时也恼怒自己竟被一个不起眼的庶女给戏耍了!一时小英藏在袖里的双手紧紧握住。
只见卫晴莲拿起那包药进了里屋,一会又从屏风后走来,手里还拿着一个仅有拇指大的瓷瓶递给她,说道:“今晚便将这个一同掺入叙哥哥的茶中,倒时叙哥哥命悬一线,我倒看看他院里那些厉害的人,又有谁敢拦我!”
想了想,卫晴莲拔下头上一只最为昂贵的发簪递给小英,道:“这发簪便给你拿去打点好了。可确保今夜要万无一失,这可是我最为贵重的贴身之物,若今夜失败,不是发簪还来,便是拿命来抵!”
“都说舍得才有得,姑娘定能如愿,姑娘且放心吧。”小英将发簪收下,又说道:“待姑娘成事,便是再昂贵也值了不是,将来姑娘成了姜国公子夫人,还怕什么金银珠宝没有?这里的一切可不都是你的了!”
听着,卫晴莲才舍收回看发簪的眼睛,笑道:“我可听说,当年姜国公府若不是有我们卫家那么多替罪羊出来相抵命,便不会有姜国公府今日!若不是因为心虚害怕,又怎会娶我姑母做国公夫人?要说这里的一切本就是我们卫家的都不为过!如今姜家想抛开我们卫家,那自然是不能够的!”
“卫姑娘!”这时,屋外一个女使急促的进屋来,低头屈膝道:“卫姑娘,姜公子出府去了,说是科考将至,要在外头寻一处静谧之地读书。”
“什么!”卫晴莲气得嘟嘴,想了想,又道:“也罢,我卫晴莲不急于这一时!可知叙哥哥去了何处?”
那女使摇了摇头,道:“这就不知道了...他们嘴紧得很!方才也是我花了好些功夫才得知的。”
“无用!”卫晴莲瞪了一眼女使,又将方才给小英的发簪拿回,插进发髻内。
第一百七十三回 藏着掖着
月里嫦娥广寒住,月底烟火人间烛。十五望月心怀愿,点香叩首寄相思。
昨夜里君母吩咐,今早会有送柚子的人进京来;今晨早,温家一小厮便前去城门处接人。
不久,便见一对衣着朴素,瞧着有四十来岁的夫妇拉着一辆裹着粗麻黑布的板车进城来。方进城门,见京街四处繁华,此时他们甚是挪不开眼。带着惊叹与欢喜,他们很快到了温家府门外。
掀开粗麻布,八筐金黄柚亮在眼前,一个有巴掌那么大。瞧着一筐又一筐被抬进温府,那拉车的男子笑道:“我们那头的柚子最是甜!只是今年的收成不如旧年好,按旧年能收个几百来筐,如今却收六成不到,因此着实抢手,好在夫人早先来定,才有今日这八筐精柚。”
荣管家听着点了点头,着手将身后小厮手中的钱袋拿给那对夫妇,笑道:“柚子的定钱我们早先给了,这是我们君母给的茶钱,说是二位上京送柚不易,这里够给二位定个房吃茶,留京赏月。”
那对夫妇相视一笑,有些客气的推了推,道:“夫人真是有心了!只是,夫人给的定钱已够多了,我们怎好再拿夫人的赏钱呢。”
荣管家将钱袋放那男子手里,按住道:“既是夫人的心意,二位便别推拒了,节前后甚忙,我得进里头办事了。”
说着,荣管家礼貌的朝那对夫妇作揖后便离去;那对夫妇连连回礼,看着手中钱袋,左右还是笑得露牙。
温宅。
中秋至科考临,温家男儿待房中温习,女子里外忙碌。杨月与俩儿媳在院里清点今夜拜月娘的贡品、香告,还有潮州府来的林檎。
两个奶妈子就在身后照看孩童;杨月及俩儿媳时不时也会朝后头看一眼,逗逗孩童;此时院里摆了好几个提篮,里头放满林檎及潮州府来的吃食,都是准备送出的。
杨月将要送沈侯府的礼品先是备齐,这会净手准备出门去,孟碧霜领着人便来了。瞧杨月一脸着急样,孟碧霜笑道:“我的柚子可才送到,妹妹便急着要走?”
杨月速速上前来,连笑道:“这不想着能见锦儿,一时心急才将嫂嫂忘了。”
众人互相行礼作揖;长媳刘淑娥笑道:“伯母不知,母亲一想着见锦妹妹,昨夜可是一夜未睡好,这天才一亮,便急着起来忙活,着急赶着去沈家见锦妹妹呢!”
“是啊伯母,若不是大嫂嫂瞧见,母亲早起都忘了吃早食了。”二媳庄芳说。
“再急也不能这么急,知你念锦儿,可自个身子也要照看好才是。”孟碧霜拍了拍杨月的手,道:“好了好了,便不多说了,我定的八闽柚方到,给你抬了一筐来,另外给沈府的,我都放外头马车上了,现我陪同你一起去,免得到时舍不得回来。”
“母亲去吧,这里有我们,今日要拜的贡品、香告已经备得差不多了。”长媳说;听着,杨月笑着点了点头,挽着孟碧霜便出门去了。
晋佳侯爵沈府。
沈伯怀陪同大姑娘在沈府大门等候,见着温家马车到来,大姑娘是喜笑颜开;马车方停靠,便见杨月坐不住着急要下车来,沈伯怀速速上前搀扶,大姑娘一脸担忧道:“这车都还未停稳呢,母亲如何可这般着急!”
杨月紧盯着大姑娘看了看,又拉了拉大姑娘看看身子,对沈伯怀笑道:“姑爷倒是把我们锦儿养胖了。”
“若不是不可,妹妹怕是天未亮便想来敲沈府的门了。”孟碧霜在后头不紧不慢下车;大伙一一作揖行了礼。
“嫂嫂尽拿我说笑。”杨月紧牵着大姑娘,怎么也不舍松开:“莫听你母亲说的,我怎有这般!”
孟碧霜笑着摇了摇头,又问沈伯怀,道:“大姑爷再过两日就要科考了,怎好陪锦姐儿也在此等我们。”
“不打紧。二位母亲难得来一次,为婿自然是陪娘子来接见的,也好给我家娘子打下手。”说着,沈伯怀宠溺的看了一眼大姑娘,又说道:“我母亲忙着府内事宜,想来是脱不开身,便没能来接见二位母亲,还望二位母亲见量。”
“大姑爷有心了,是我们叨扰了。”话落,孟碧霜差人将车上礼品一一搬下。
沈伯怀说道:“二位母亲来便好,怎还稍礼来了。”
“不过就些水果吃食,无什么,收下便是。”杨月话落,沈伯怀作揖谢礼,随后一起进了府。
进了大姑娘的院子,也不见沈家主君夫人,杨月瞧了一眼孟碧霜,又缓缓低下了头。大姑娘望了一眼身后伯怀,停下温柔说道:“大郎去温习吧,这里有我便好,无需陪着了。你不在场,我与二位母亲也好说说体己话。”
沈伯怀宠溺一笑,问道:“娘子这么着急赶我走,莫不是怕我听了什么不能听的?”
大姑娘嘟嘴一笑,道:“有些话,我想自个藏着掖着,就不让夫君听!”
“到底是什么话能让娘子藏着掖着也不让我这个夫君听?我可好大奇了,这么一来,我竟舍不得走了。”沈伯怀说。
孟碧霜打趣道:“妹妹,我看我们还是回府去得了,免得打扰这对恩爱夫妻腻歪。”
大姑娘恼羞成怒,轻推沈伯怀一把,道:“快去!”
“好好好,有什么事,记得差人来同我说。”见身后杨月在偷笑,沈伯怀也不再逗趣大姑娘了,这会朝杨月她们作了揖便离去。
瞧大姑娘和沈伯怀如此恩爱,杨月倒是松了口气,笑道:“瞧着姑爷疼爱你,我们也就放心了。”
“大郎待我很好,母亲无需担心。只是有些时候,大郎喜爱在我面前耍些小孩子顽皮,让母亲见笑了。”大姑娘娇羞一笑,连牵起两位母亲的手要进屋。
然杨月眼尖,竟见得大姑娘手指有一条细小的结痂划痕;杨月急急抓着大姑娘的手看着,一脸担忧问道:“这手怎伤的?都结痂了。”
“昨日整理今日要拜月娘的贡品,不小心划到竹篮了,不过小伤,无事的母亲。”大姑娘说。
“沈府之大,多少女使妈子可以使唤,怎需你动手!竟划破皮流血结痂!又是什么竹篮这般粗制,竟让你破了手!这般不小心,姑爷又是怎么照顾你的!”杨月一脸着急,有些气愤,对身后立春说道:“把你家大姑爷喊来,我要问话!”
“母亲,不过小事,怎须问话呢!”大姑娘急急拦住,又命立春将院里女使一一带下去。
第一百七十四回 手忙脚乱
沈大夫人听说孟碧霜也来,这会才肯动身前来接见。也不怪她厚此薄彼,毕竟外头的人皆在议论大姑娘的身世,又说堂堂侯府嫡长子,竟娶了一个不知是伯爵府的姑娘还是商户人家的姑娘。
她曹安初也是要脸面的,更是容不得外头人瞎嚼舌根;只是毕竟众口长他人身上,她也无法一一全给堵了嘴,只能得做一些作为,来表达沈府的态度。
如若今日只是杨月来,她必定不会现身。可若是孟碧霜,那就不同了。怎么也是伯爵娘子,面子一定是要给的,况且还是亲家,若传出去,大伙便也能瞧明白,他们沈家,是只认温伯爵府的。
只是恰巧今日两个亲家母都来了,这般她沈大夫人也好做事,也无人说她厚此薄彼了。
“不知亲家母都来了,有失远迎。”沈家大夫人这会从院外走来,一身绿衫搭暗红裙很是气派。
沈大夫人朝孟碧霜走去,对杨月微微点了头;杨月瞧了一眼,艰难的挤出一丝笑意,回了礼。
“一到节日便各种忙活,想全交给下边的人去做,又不太放心。况且这拜神仙的,能自个亲手操办便不假手于人,好叫神仙瞧见我们的诚心。”沈大夫人对孟碧霜说。
孟碧霜笑道:“大夫人的诚心定能叫神仙瞧见,好保佑大夫人来年抱金孙!”
“借温娘子吉言了!”沈大夫人瞧了一眼大姑娘,又领着孟碧霜往前行去,道:“可别关顾站着说话了,快,进屋吃茶先!”
大姑娘脸色明显难看,可见杨月见着她笑,她也不忍不快,笑道:“方才见母亲拿了好些林檎,母亲也爱吃,一下拿这么多来,母亲可有多留些给自个?”
“有,今年母亲定了甚多林檎,还有你爱吃的潮州府朥饼、腐乳饼,只是方才一见你,我还怕给你的不够多呢,想回去再拿些来!”杨月说。
“够多够多,母亲可不能再拿来了,放家里给母亲和弟弟妹妹们吃就好。”大姑娘说。
杨月点了点头,抚了抚大姑娘的发髻,眼眶微微湿润,小声问道:“锦儿可曾受委屈?他们待你,可好?”
大姑娘心口一怔,紧紧握着杨月的手,道:“母亲,锦儿很好很好,母亲无需担心。就这点小划痕,昨日可把伯怀急坏了,他一急,可比母亲还手忙脚乱呢!”
见大姑娘低着头娇羞的笑,杨月才真正松了口气,这会也笑了起来,道:“大姑爷是不错的,你们夫妇二人,一定要互相敬爱,就如同我和你父亲一般,相敬相爱,才能白头到老!”
大姑娘点了点头,道:“锦儿谨记母亲教诲。”
“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可别管他什么虚礼,记得第一时间要来寻母亲,有母亲在,无人能欺负你!咱们温家,永远是你的靠山!”说着,杨月终是忍不住落了泪。
“母亲,锦儿不曾受委屈,母亲也放心,锦儿不会让自己受委屈!”大姑娘心疼得捧着杨月的脸,给杨月擦眼泪;身后立春也忍不住偷偷抹起泪来。
“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杨月拿起锦帕按了按眼角,吸了吸鼻子,对立春道:“好生照顾你家姑娘,若有差错,我可绕不得你!”
“君母放心,立春会照顾好姑娘,姑娘可是立春的命!”立春说。
“这还差不多!”杨月松下脸笑起来,对立春说道:“你也是,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姑娘!”
立春屈膝行礼:“立春谨记君母之言于心,绝不辜负君母!”
“行了,进去吧。莫让你母亲久等了。”话落,杨月挽着大姑娘便一同进屋去了。
......
夜食黄昏后,京城四处点烛挂灯,京桥上人来人往,笑谈声愈加鼎沸;姑娘郎君戴花为饰,手提各色花灯共赏;京河面上,数万羊皮水灯浮满水面,如繁星灿烂。
中秋拜月娘,此时城内大街小巷可见红桌摆门,均每户一桌,桌上有祭品、香告、红烛等。
温府温宅也不同桌,不同外头的是,温家是在府内露天处摆桌拜月,京城凡大户皆是如此。
温府大厅前,一张偌大的红木桌摆至在此,红木桌着红色,桌上还铺了一张红色为底的盘金绣桌布,桌布边缘缝制金丝流苏、珍珠为吊坠,可谓巧夺天工,精美至极!
桌上摆有铜香炉一座、香数支;精雕红烛两支,底为莲花铜座;由香告折成的香告塔、型有莲花塔、高塔、金塔,还有一打打香告堆成山、有红的黄的桔的;
用红盘装着的祭品摆满红桌,有半个巴掌大的芋头数个、大个林檎数个、有带叶柚子一个、青柿数个、红柿数个、青黄大杨桃数个、大红石榴数个、油甘一盘、凤梨两个、柑桔数个、米蕉一板等果蔬;
还有朥饼、宝斗饼、薄饼、肚脐饼、精制月饼,有花型、扁圆型,馅有酥油馅、白糖馅、豆沙馅、鲜花馅、五仁馅等香的甜的;还有各式糕点饼食拼盘,有米糕、绿豆糕、芡实糕等;
还有油煎小食,有春卷、油粿、油饺,麻花条等;茶酒更是少不了,均是倒入小杯中祭拜,茶酒数杯;还有带壳盐蒸花生茶配,各色蜜饯拼盘;甘草水果拼盘等吃食;
桌下旁,放有一竹篮筐,里头放着一串偌长爆竹,由一条麻绳系。
如今仅是点烛燃香还未祭拜,姑娘们便已是坐不住,可都要出府游玩去;难得的中秋夜,郎君们也是歇了书,这会陪同女眷欲出门游逛。
姑娘郎君皆在府门处相待,果真六姑娘又是最后一个到来;只见六姑娘也提了一个灯笼从府内小跑出来,瞧她眉欢眼笑的模样,定是因为今日又穿了新衫,戴了新饰。
虽是其他个姑娘郎君也穿了新衫,可都无六姑娘这般精美艳丽,一身的桔黄红一身的精绣;新奇的是,三姑娘今日是郎君装扮,同四郎君是淡草绿衫袍,郎君一般的简单束发耳戴花,若不仔细些瞧,可难看出是个女儿郎;
七姑娘的打扮倒有些许像六姑娘,不过衣衫无六姑娘满是精绣,更无戴花冠,只是同往日一般的发髻戴了些许小鲜花;玉茹姑娘的装扮倒是有些许调皮可爱,一身鹅黄衫搭白裙,头发左右盘了两个蝴蝶髻,由细小珍珠做流苏的红发带简单系绑;二郎君的银丝袍很是稳重,他头戴方帽,耳边也是戴了一朵玫红花。
七姑娘的打扮倒有些许像六姑娘,不过衣衫无六姑娘满是精绣,更无戴花冠,只是同往日一般的发髻戴了些许小鲜花;二郎君的银丝袍很是稳重,他头戴方帽,耳边也是戴了一朵玫红花。
第一百七十五回 中秋佳夜
六姑娘瞧了瞧,又望向府内,道:“怎不见大哥哥?”
“还不是六姐姐只顾打扮拖延时间,小承博都等不及,哭着要去玩,大哥哥才先行去了。”七姑娘说。
六姑娘撇了一眼七姑娘,不服气道:“好不容易遇佳节,自然得好生打扮,我慢一点怎么了!”
三姑娘伸手摸了摸六姑娘的花冠,道:“我瞧六妹妹这身打扮可要比花魁还要好看!”
六姑娘顺手摸了摸自己花冠,问道:“三姐姐可是瞧见那新花魁楚絮了?”
三姑娘摇了摇头:“倒是没有,不过听闻这个花魁可比旧年的要美上几分,可是天资国色,弹得一手箜篌更是深入人心,听闻前些日还得昭入宫,给皇子皇妃弹奏呢。”
“这般了得!也不知今夜能否见上一见,我倒想看看,还有哪个花魁能比我们大姐姐还要美!”六姑娘打转着手上灯笼,又道:“只可惜,如今大姐姐嫁了人,五姐姐又进了王府,好在有玉茹妹妹在,才不至于那么冷清。”
“也不知五姐姐在王府可还好,也不知五姐姐今夜可有出府来玩,也不知一会能不能遇见五姐姐还有大姐姐。”七姑娘轻扣着手上灯笼,一脸伤感。
六姑娘歪着头看着七姑娘,心里不明七姑娘怎有那么多‘也不知’,一时,六姑娘嘴角一笑,道:“也不知七妹妹何时才能乖巧些。”
七姑娘听着瞬间不乐意,一时也来不及伤感,回道:“也不见六姐姐乖巧,又何来要求妹妹我乖巧。”
六姑娘很是得意的笑了起来,往七姑娘脸上凑了过去,道:“不伤感啦?”
七姑娘还想推开六姑娘,却一时收住了手,有些意外又有些无措,道:“伤感什么,为何伤感,我方才,不过感慨罢了,玉茹妹妹,走,我们赏灯去!”说着,七姑娘拉起李玉茹便往外边跑去。
三姑娘很是欣慰的拍了拍六姑娘的肩膀道:“六妹妹可算会关心七妹妹的情绪了,倒是长大了不少!”
六姑娘傲娇一笑,道:“可不嘛,我思前想后,怎么我也是六姐姐,怎能同七妹妹一般不懂事,自然是要关心关心她的。”
此话落,郎君姑娘纷纷摇头而去;六姑娘不服气,杵在原地赌气,道:“我可有说错什么,哥哥姐姐这般眼色,又是什么道理!”
见六姑娘不走,四哥儿干脆从前头喊话道:“听闻那个叫楚絮的花魁今夜会在玉锦楼现身,六妹妹可不快些走,免得一会酒楼满客,只能在外头听箜篌。”
“什么!四哥哥此话当真!四哥哥又怎知晓?”六姑娘睁大眼睛,速速跟上四哥儿。
......
京街,数万彩灯再次高挂,彩绸高悬灯盏摇曳,烛光金碧辉煌,艺人笙歌乐舞;一眼望不到头的京街更是车水马龙人山人海;今夜除了拜月娘活动,最挂人心的还是玉锦楼的大珠灯、十二花神迎月、京城花魁楚絮的一曲箜篌。
许久,姑娘郎君便到了京城最奢华瞩目的玉锦楼;楼外几米处此时已围满了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终于见得大门楼;今夜入楼者需有进楼帖,对于伯爵府而言,想要这进楼帖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入了茶楼大门楼,过了木杆搭起的彩楼欢门,便可见楼内景色,此时楼内东西南五座楼已满是宾客,仅有中楼被止了通行,不过可见楼上也有些许人,想来是什么皇亲国戚。
通往中楼的石桥被数名提灯楼侍围止了通行;温家的姑娘郎君才上了南楼,便听得一曲箜篌从中楼传出,其声柔美清澈;楼内楼外的行人宾客纷纷静了声。
一曲箜篌落,一曲潮州府锣鼓乐《喜乐登楼》响,十二位花神从东西两首楼缓行而出,往石桥行去,后上中楼拜月。
此十二位花神扮身者乃是十二位花魁,来自朝中各地,可是一番精挑细选,而为首的牡丹花神便是京城现最得名的新花魁,楚絮。
十二花神出,众人惊叹不已,有人道:“恐非是凡人花魁,而是上天来凡的真仙子吧!”
三姑娘一手瓜子一手投喂,望着楼下的十二花神,道:“确实美,可若真要比,大姐姐还是更胜一筹!”
“中楼门处的两盏大灯笼莫非就是大珠灯!”六姑娘伸长了脖子,又道:“一曲箜篌,一方美人,险叫我错瞧大珠灯!”
只见那大珠灯从中楼二楼悬挂而落,大致有一丈多高,宽近七尺,由数万细小琉璃珠串成;这做灯师傅的手艺可谓登峰造极,鬼斧神工,叫人不可思议!
“听闻这两盏大珠灯乃朝中大臣献贡圣上,圣上特准大珠灯悬挂城门两方,同子民共赏,今夜十二花神祭拜月娘,十六夜移挂城门。”四哥儿说。
“圣上当真是好圣上,大臣真是好大臣!”六姑娘抱着灯笼看得痴迷,又望向中楼上楼屋檐下那会旋转的马骑灯;六姑娘突站直了腰,将身后站候的楼小厮喊到跟前来问话:“那灯可售卖?”
“姑娘恕罪,这楼内的所有灯,皆不售卖。”小厮恭敬的微躬着身。
“为何?”六姑娘问。
“这灯乃是王府献赏,仅赏不卖!”楼小厮任旧恭敬的微躬着身无抬头;六姑娘问了个无趣,挥手示意楼小厮退去。
中楼。
今夜中楼出入者除了服侍的楼女,便是国公府以上官员子女;自然,五姑娘也在内,如今同湘阳郡主等一行人于三楼就坐品茶。
五姑娘的这身青色衫搭白裙在众名门姑娘中倒显得素雅,仅有领处及裙摆绣了花,一条天青色素披帛,腰系蓝玉白珍珠禁步为饰,发髻间也仅是戴着一只白玉发簪,不比其他姑娘的珠光宝钗、鲜花冠艳美奢华。
姑娘郎君皆在三楼就坐,楼间有一长屏风间隔开,东为男座西为女座。巧不巧的,姜叙也同在此楼中,自上了楼,他的眼睛便未离开过屏风另一边的五姑娘,即便是方才的十二花神,也动摇不了他对五姑娘的青睐。
可又巧的是,方才姜叙在街上游行,偶碰得带娃的钟知祈,故而钟知祈便被姜叙给带了进来,就同姜叙坐一桌。
钟知祈这副温雅冠玉的容颜,是惹得在坐的姑娘们纷纷按耐不住心喜,时不时的都有姑娘大着胆前往郎儿区敬茶邀看花灯。
受之不得又不好拒之,最后不得将承博带上席面;姑娘们见此纷纷伤了心,更有姑娘痛心落了泪的。
第一百七十六回 嫁一得一
湘阳郡主持伞挡去半边脸,望着屏风后头的钟知祈,同五姑娘说道:“这些姑娘真不识好歹,能得此俊俏的夫君,带得一娃子又有什么,我瞧这娃甚是可爱,嫁一得一,我可捡大便宜了。”
听着,县主娇羞的低了低头;然,郡主对坐的一个姑娘,是哪个皇妃的妹妹,这会有些高傲的说道:“郡主说的自然有理,只是我便不同,我家父也不会这么认为,若无这孩子倒还好说。”
湘阳郡主撇了一眼那个姑娘,道:“那是你。我赵湘阳想嫁谁便就是谁,谁敢阻我?即便他如今儿女成群,我也不在意,我要嫁的人是他,他的所有我自然接受。”
半响不见五姑娘出声,坐旁的菱诗县主歪着头看五姑娘,问道:“云莲姑娘可还在为曹姑娘的事伤心?”
五姑娘缓缓转过头来,又摇了摇头,也不说话。湘阳郡主这会问道:“可是想家了?要不今夜便别回王府了,待明日我再差人前去接你?”
菱诗县主点了点头,道:“是啊,想来温家的姐姐妹妹也是念你的。”县主望了望南边,又道:“方才我好像瞧见你家六妹妹了,就在南楼。”
话落,五姑娘朝南楼望去,果真瞧见南楼二楼站着温家的郎君姑娘;五姑娘伸长脖子望了几眼,香阳郡主便说道:“要不,我差人去请他们过来?”话落,湘阳郡主便挥手示意身后人去办事。
然五姑娘却给拦下,道:“不了,云莲多谢郡主县主。这楼出入不便,我还是自个过去好,一下带上来这么多人,怕有所惊扰。”
话落,五姑娘作揖离席,带着寒露便下楼去;姜叙见之担忧,请辞也离了席,就尾随五姑娘身后。
五姑娘忧心忡忡,每下一阶梯都紧挂着姜叙的心;见五姑娘在首楼停住看灯,夸赞其灯甚是好看;因此,姜叙立即命凉复去摘下一盏骑马灯来,可想了想,姜叙又将凉复拦住,道:“我自个亲手摘!”
姜叙爬上围栏,欲将一盏骑马灯拿下,然一个楼小厮正好瞧见,一脸惊慌的连跑过来阻止道:“公子,这灯不能摘啊!这是王府献的赏灯,摘不得啊!”
凉复将楼小厮拦住道:“我家公子不过要这一盏,怎就不得了。”
很快,姜叙便将一盏骑马灯摘下,他轻身一跃稳稳落地,也不管身后楼小厮叫惨,直接走到石桥拿走一个楼小厮手上的灯笼,取下灯提又将灯笼还给楼小厮,再挂上自己的骑马灯。
姜叙一脸兴奋的来到五姑娘身前,将手上的骑马灯递到五姑娘面前;五姑娘惊愣一下,连作揖礼,轻柔唤了一声:“姜公子。”
“我瞧你喜欢,便摘下来送你了。”姜叙说。
“可这灯...”五姑娘正想开口,身后楼小厮便急急说道:“公子,姑娘,这灯拿不得啊,这是赏灯,王府的赏灯!”
见楼小厮吓得就差没哭出来,五姑娘甚是心疼,正想劝说姜叙;然姜叙却道:“不过一盏灯,节后王府也不会要回去,你怕什么?一盏灯,要不了你的命。如若王府真要你的命,你直接报我名便好,保你相安无事。”
听此,五姑娘更是心惊,没想一盏灯,竟还能要了人命。五姑娘看着姜叙,道:“姜公子,要不把灯还给他吧。”
姜叙温温一笑,轻声说道:“你喜欢这灯,尽管拿着便好,一切有我。”
见五姑娘还是不敢接灯,这会楼梯间传来世子的声音:“云莲姑娘想要这里的所有灯都可,何况只是一盏骑马灯。”
众人作揖;世子行至楼小厮身旁停下,吩咐道:“以后云莲姑娘想要这玉锦楼的任何东西,尽管给就是。”
楼小厮看了一眼五姑娘,连屈身作揖回道:“是。”说着便退下去了。
姜叙直盯着世子看,若眼睛能杀人,怕是世子早被姜叙杀得尸骨无存了。见世子朝五姑娘走来,姜叙急急拿起五姑娘的手,将灯笼塞到五姑娘手里,道:“冒犯了。”
见此,世子很不自然的咽了咽;五姑娘更是惊愣得紧盯着手看;姜叙知晓五姑娘定是被自己方才这一举给吓着了,连说道:“莲姑娘可是要去南楼,叙送姑娘过去?”
五姑娘立即反应过来,道:“不用了,我自己过去便好。多谢姜公子。”说着,五姑娘急急屈膝作揖离去。
目送五姑娘离了石桥,姜叙与世子相视一眼,心中各有所思。姜叙嘴角一笑,道:“多谢赵世子方才帮了叙一把。”
世子笑了笑,道:“姜公子谢我做甚,本世子又不是帮你。”
“莲儿甚是胆小,若无赵世子方才一方话,莲儿她可不敢拿你们王府的东西。”姜叙说。
世子撇了一眼姜叙,道:“我也知她胆小,故才说那方话。只是姜公子借我们王府的花去献佛,多少叫本世子瞧不起。”
姜叙嘴角一笑:“方才只想着让莲儿高兴了,竟忘了这东西会不会要了我的命了,让世子见笑。”
世子暗下脸来,问道:“姜公子此话何意,莫不是说我们王府残暴不仁,一盏灯也能要人命?”
凉复这会在后头插上一嘴,拱手作揖道:“世子错解我家公子的意了,我家公子是说,只要云莲姑娘想要的,哪怕会豁出性命,我家公子也会倾其所有满足云莲姑娘。”
“多嘴!”姜叙侧着脸看着凉复。世子听此很是无趣,也无说话,只是心中很是不快。
“姜公子还真是痴情,竟愿为一个女子而舍自身性命,真叫人艳羡。”世子妃下了楼,来到世子身边。
“你怎下来了?”世子很是不快,瞧也不瞧世子妃一眼。
“母妃命我来寻世子,请世子回席。”世子妃话落,世子瞧了一眼世子妃,而后便上楼去了。
世子妃同姜叙站一齐,道:“姜公子既青睐温姑娘,又为何不把她娶回府中,待自己身旁才好日日照护?”
姜叙笑了笑,道:“便是不娶她,我也会护她。她尚小,且让她再好好玩几年,为人妇之事,不急。”
世子妃又道:“姜公子如此想,可温姑娘不一定会如此想,姜公子便不怕后悔晚已?”
姜叙道:“世子妃无需操心,不管莲姑娘如何想,她都只会是我姜叙的,更无有后悔之说。”
世子妃转身去,道:“那便祝姜公子能早日得偿所愿了。”
姜叙作揖答谢:“借世子妃吉言了。”
第一百七十七回 一眼万年
又几日,秋闱。
京城贡院外,送考家眷络绎不绝。温家杨月君母手捻佛珠,在三子温玉墨的搀扶下落了车;后车乘坐长子温玉翰、二子温玉塾及两位儿媳。
杨月朝贡院拜了拜,小声道:“菩萨保佑,愿我三儿此次能一举中榜。”
话落,后头温衡一家四车也停靠,这次跟来的还有贺家姑娘贺知书;温家两大房站一齐嘘寒问暖一番后,几个哥儿便要进贡院;姑娘们纷纷道贺,君母姨娘心里祷告。
“如今,我最是担心墨儿,墨儿的脾性不像他两个哥哥这般稳重,也不知读了这么些年的书,究竟入肚有几分。”温盛同温衡说。
“过得了解试,便当是用功有用了,我瞧他倒是比他两个哥哥机灵。”温衡说。
温盛听着笑了笑,又问:“这知祈...”
“我看过他的文章。”温衡盯温盛一眼,笑道:“甚胜我当年,若是中榜,前十可说。”
温盛惊愣,小声道:“他竟有这般志气?我可听说,他孩时苦得很...”
“天要一个人做榜首,即便是没有名师辅导,他照样可乘云。”温衡说。
......
“那不是大姐姐吗!”六姑娘眼尖,见着沈伯怀牵着大姑娘下车来了。
今日沈家众郎君也进贡院科考,一家齐送;两家相见互做揖礼;沈大夫人微微点头回礼,无前往温家人群说话的举动,扭头便嘱咐起沈家各郎君。
沈家大房三郎君沈少怀吃着果子,抱怨道:“母亲念了几天几夜了,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怎不见母亲说大哥。”
“你大哥有你大嫂,你有吗?待你何时也娶了妻,我自然不念叨你。”沈大夫人说。
大房次子沈叔怀偷偷一笑,却被沈少怀抓了个正着,道:“二哥哥笑甚,二哥哥都未娶二嫂嫂,我又急甚?”
听着,沈叔怀瞬间没了笑,白了一眼道:“枉我如何疼你,白眼狼。”说着,沈叔怀提着书箱便进了贡院。
沈少怀见此一脸懵懵,屁颠屁颠的也追了上去,唤道:“二哥哥,等等三弟弟呀!”
沈家二房姨娘白金魁站于沈夫人后头,也不敢开口说话,只得看着两位夫人对郎君的嘱咐。
大姑娘与沈伯怀是依依不舍的谈着话,这时沈仲怀靠了过来,阴阳怪气道:“真是羡煞旁人呐,若我那未过门的娘子也能这般,那便好了。”
说着,沈二夫人在身后说道:“待你中了榜,保准你那未过门的杨家娘子定日日紧贴着你。”
沈仲怀一脸红透,作揖急急离去;见此,沈伯怀这才依依不舍的松开大姑娘,跟着沈季怀一齐进了贡院。
沈家大夫人瞧了一眼大姑娘,也无说话,转身便上了车。大姑娘速速来到温家旁,同温家两君母说了辞,后也上了车离去。
“这沈家大夫人也是怪得很,我瞧锦儿甚是怕她,嫂嫂可瞧见了,都还未说上几句话便急着回去了,你说,锦儿可是受了委屈?”杨月愁着个脸,看着沈家车离去。
“如今锦儿已是沈家妇,常与我们娘家走动,怕是那大夫人不乐意了才如此。好妹妹莫多想来,你瞧那大姑爷甚是疼爱锦儿,断不会叫锦儿受委屈。”孟碧霜安慰着杨月。
“做为母亲,我念我女儿有何错,不过见了几次,怎就不愿了。”杨月看着自家两儿媳道:“她们是常回去看望她们父母的,我心里是甚高兴的,何来的不乐意呢?”
“家里都说我嫁了好夫家,遇到好婆母,可是我与妹妹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母亲如此宽宏大量,何错之有?”长媳刘淑娥说。
“淑娥说的对,你便莫多想了,还是赶紧捻你的佛珠吧,哥儿几个也该进去了。”孟碧霜说。
话落,温家几个郎君齐齐进贡院,唯独钟知祈还杵在原地候着,温衡正想上前问,便见身后传来一声:“知兄久等!”
姜叙速速小跑而来,同温家人作了揖,凉复从后头提着书箱追了上来,气喘吁吁道:“公子,书箱不要了!”
说着,两人正要进贡院,后头便传来一声呼唤声:“叙哥哥,叙哥哥!”正是卫晴莲。
姜叙望了一眼后头的姜家马车,也不瞧卫晴莲,拉起钟知祈便快步进来贡院;卫晴莲追了个空,一脸抱怨,同身后走来的卫梅唐说道:“姑母,你瞧瞧叙哥哥,怎这般急呢!”
卫梅唐朝温家这边看了过来,微微一笑点了个头,温家众人连回礼;温衡望向身后的姜国公府马车,明显瞧见里头还坐着姜国公,只是不见他下车来。
前段时间外头都传姜国公和卫夫人因姜公子一事闹不和,如今倒是坐着一辆车出现贡院送考,莫非外头传言都是假的?还是说,演戏?
“姑娘当心!”七姑娘贴身女使小寒突然惊呼一声,将七姑娘拽进自己怀里护着。
原来是一个赶考的小生撞到七姑娘;瞧他气喘吁吁的,想来是怕来晚了才如此着急跑来;那小生一脸白净,仪表堂堂,躬着身在七姑娘身前致歉:“抱歉,是苏境祠鲁莽不小心撞到姑娘,姑娘可有受伤?”
“你怎这般鲁莽!我的葵儿可有伤着?”四姨娘急急过来拥着七姑娘,将她身体查看了一遍。
苏境祠气喘吁吁的低着头,半响不闻七姑娘开口,便抬头看了一眼七姑娘,然,两人竟就此相视上了。
半响,苏境祠才收回了眼;而七姑娘也才反应过来,弱弱道了一声:“我无事。”
说着,苏境祠便又作了揖,而后进贡院,然他回首,再次又对上了七姑娘的眼睛,两人虽是头次相见,却是有一眼万年之感。
目送郎君们进了贡院,温家众人也打道回府;车内,四姨娘任旧骂着方才那位撞到七姑娘的郎君。
半响不见七姑娘说话,四姨娘甚是担心,手拿着巾帕挡在嘴前道:“葵儿莫不是被撞傻了?”
七姑娘发着呆,突道:“他身上的香,好好闻...就像是寺院里的香,叫人闻之能静心。”
四姨娘惊愣住,自然也明白七姑娘此话何意,故道:“瞧你是静不下心了,既然寺院的香能让你静心,我们现在便拐道,就去京寺,你好好闻闻,静静心?”
“不,那不是寺院的香,是一种,我说不出来的香...”七姑娘抓着小寒的手,问道:“方才他说他叫什么名字?”
小寒看了看四姨娘,又看了看七姑娘,摇头道:“方才一心只在姑娘身上了,小寒没听清他说什么。”
“苏境祠!”四姨娘白了一眼,又道:“这个小蹄子,我怎会忘了他叫什么,待贡院门一开,我定将他揪出来好好教训教训不可!”
“苏境祠...,连名字都这般好听。”七姑娘嘴角一笑,竟让四姨娘很是担忧。
“好葵儿,你莫不是...不可啊!瞧他那模样定是心性不稳之人,如此不稳之人,定是中不得榜的,葵儿将来要嫁的夫君,那是要比他好上万分的!”四姨娘说。
“苏境祠...定能中榜!”七姑娘念着他的名字,几乎是听不下四姨娘的话。
四姨娘着急,道:“他要是中榜!我!我定让主君,一月不得进我屋子!”
“他若是中榜,姨娘可准许我嫁他?”七姑娘抓着四姨娘的手问着。
四姨娘别开眼,随口道:“他要是能进前十,即便你父亲不准,我也逼你父亲去给你说亲!”
七姑娘笑道:“小寒你可是听见的!姨娘此话出,驷马难追!否则,便是打死葵儿,葵儿也不嫁人!”
四姨娘呼了口气,道:“自然!”
第一百七十八回 前山有虎
车内,二姨娘见三姑娘一脸发愁,故说道:“我说的可有错,你那心心念念的孟子青可是没来秋闱?”
三姑娘嘟着嘴,道:“说不定子青哥哥在我们前头便进去了呢。”
二姨娘望了望外头,又看着三姑娘说道:“他纵然是聪慧,可打小在军营能读多少书?便是有些许才学过了解试,可这是秋闱,是省试!多少学子寒窗苦读数十载都不一定中榜,他又有多少能耐能中榜?到头来,还不是得回军营去?”
向妈妈看了看二姨娘,撩开帘子瞅了一眼外头,又给盖上道:“姨娘小些声好,免得让君母听了去。”
“我还怕她不成?”二姨娘一时气急,但声音也没有很大;向妈妈也不敢吱声。
“姨娘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不过,姨娘已同母亲说了这回事,母亲也去孟家告知孟将军了,虽是如今没来定亲,可暗里,我已经是子青哥哥的人了!”三姑娘说。
二姨娘嘴角一笑,道:“笑话,孟家一句准确下话都无,何来你是他人了?”
“姨娘可莫听信了他人的谗言诬告才是,免得自个乱了套,叫你姑娘错失好良缘!”三姑娘说。
二姨娘被堵得一时不知如何回话,眼睛眨了眨,道:“上次我还让你别把话说的太满,看来倒是我自个说的太满了。早知如此,我便不应该答应你,偏还跟君母说了这回事,我真是蠢!好在孟家还没来定亲下聘,还有后悔之地,我现下就去同君母说,上次所说的不作数!”
三姑娘急急拉住二姨娘:“姨娘!你怎这般,无理取闹!”说着,三姑娘别过头去。
二姨娘挪了挪,对着三姑娘说道:“可外头人说的也无错呀!姨娘也是忧心你!若是子青他今天来,我断不会同你说这些!”二姨娘别过头去,淡淡道:“偏没瞧见他...”
“子青哥哥是否有来姨娘都不知,何必在此杞人忧天呢。”三姑娘趴在窗上,看着外头人来人往,悠哉说道:“反正,子青哥哥便是没中榜,便是没参加秋闱我也不嫌。子青哥哥要真回军营,我也跟着去。”
听此,二姨娘就差没站起来:“你这!你怎如此罔顾!为了一个男子,竟不惜自个性命?”
“往后嫁之人是要陪我过一生的,总不能随随便便就嫁一个我不喜爱的吧,纵然他才华横溢家财万贯,可一生之长,跟着一个我不喜之人过日子,那得多难熬啊!”三姑娘坐直起来,问二姨娘:“姨娘与父亲,不就如此吗?”
“姑娘慎言!”向妈妈提醒着;小满连将车窗关上。
二姨娘直愣愣的看着三姑娘,一时不知如何回话。半响,二姨娘才道:“我同你父亲与你和那子青不同!”
“有何不同?”三姑娘紧跟着问。
“我与你父亲就是个意外,那是没有退路!可你不同,你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若知前山有虎,必定不会像你这般愚蠢前行!”二姨娘又道:“否则,你当我放着好好的君母不做,去做什么二姨娘?”
三姑娘缓缓别过头去,一手推开车窗,道:“前山有虎,是真虎假虎还不知呢。若因为一时看错、道听途说便吓得后退,那便不是我云娉了。”
二姨娘无语的冷哼了一声,道:“好,不愧是我王甄生的,我说不过你。你既不怕死,我自然也不怕虎!我倒看看,这山虎,是真虎还是假虎!”二姨娘狠狠推开车窗,气得呼了一声。车里头的向妈妈和小满皆僵着不敢动。
行至京街途中,瞧对面来的是永宁伯爵朱府的车,李妈妈在外头提醒了车里的主君君母,而后两家车停行,两家主君君母下车会面。
六姑娘同李玉茹姑娘在后一辆马车坐着,车一停,六姑娘撩开帘子看了看:“朱府的车?”又见两家主君君母互作揖礼,有说有笑,还时不时的朝她这边看来,想来是在说她什么。
再一瞧,朱府的马车上,通过车窗可瞧见里头正坐着的是朱府的大郎君朱洪生,今日他也来参加秋闱。随后,他朝六姑娘这边看了过来,礼貌的点了点头,微笑道:“六妹妹。”
六姑娘嬉皮笑脸的回了一声:“洪生哥哥!”
“这个哥哥好生高大模样。”李玉茹歪着头看着车窗外,又道:“坐着看,比我们自家哥哥要再高一头。”
“这是伯爵朱府的三郎君朱洪生,听闻其大祖父曾是朱大将军,身高竟足足七尺!站旁的那个是朱家主君,可也是比我父亲要高一个头。朱府不仅是大一辈,家中郎儿的身高也是京城出了名的。”六姑娘说。
“那朱家主君胖壮胖壮的,若不是大表叔站旁,倒瞧不出来有多高大。”李玉茹说。
六姑娘看了一眼李玉茹,道:“好妹妹,可不能议论长辈!”
李玉茹嘟嘟嘴看了一眼六姑娘,又扭开头思想,心想着,这议论长辈的事,六姐姐不是常做吗?
半响,双方主君君母才上了车离去;三姑娘看着朱府的马车从旁而过,道:“父亲最近同朱家主君走的甚近。”
二姨娘吃着蜜饯,道:“岂止你父亲,你那君母可也是十天有六天与那朱家君母走动的。”
“莫不是,朱家要谈我们家的姑娘?”三姑娘问。
二姨娘看了一眼三姑娘,道:“反正不是你。”
三姑娘做了个鬼脸,道:“若是真,不是我才好,我只要孟家哥哥。”
二姨娘白了一眼,将口中果子核吐了出来,扔了出去,道:“这般好夫婿,她孟碧霜怎又舍得留给你?可别看这永宁伯爵朱府,虽只是伯爵,可却要比什么侯府要更有脸面。当年朱家大祖父朱正伟将军为朝征战数年,最后全族牺牲,仅剩朱家祖父朱墨歌一个两岁孩童留京,寄养当朝陈国公府。”
二姨娘晃了晃身子,眼眶突然湿润,道:“听闻当年朱家军那一战打了数天数夜,边北的孟老将军得知后预感不对,故而冒死从边北连夜赶来支援。可谁知,待孟家军赶到,朱家军,已全军覆没。又不知从何冒出来的朱大祖母陈芳华,便在那时,活活哭死了。”
第一百七十九回 朱府荣殊
二姨娘拿起巾帕捂了捂眼角,又道:“封国公都有过。只是不曾想,这朱大将军也料到这么回事,故而留了一封遗书,可知里头说了什么?”瞧三姑娘听得入神,二姨娘接着说:“恳求圣上,若朱家得封爵圣恩,求伯爵封。”
“为何?若得公爵,岂不是更甚?”三姑娘不明所以。
二姨娘道:“当年朱家就仅剩朱墨歌这一脉,战前朱大将军为筹备军粮可是得罪了朝中众臣,朱家军会全军覆,都传是拜奸臣所赐!可奸者仍在暗,朱大将军为保其幼儿,不得求降封!”
“故而,若得公爵,定是会招那些奸人眼红!因此惹来杀身之祸!届时,朱家可当真断了根了!”三姑娘听着气愤,双手抓得紧紧,又道:“朱家全族为朝廷为百姓以命换来安定!竟还有人会对一个几岁孩童动杀心!”
二姨娘擦了擦嘴,道:“便说你蠢了,这世间什么人没有?可管你多大仁慈,便是你救了他的命,日后你动了他的香饽饽,他照样会把你杀了。过后再同你说,来世再报你的恩情。”
三姑娘听着猛皱了皱眉,半响又问:“可万一圣上不赐封大将军呢?”三姑娘想了想,突然明白了什么,道:“所以,如若圣上未想赐封,但只要大将军此遗书公众而出,圣上便不得不赐封!可又为何,不求侯爵封呢?”
“身家性命难道比一个封号重要?于他人而言,或许名利确为重。可于朱大将军而言,身家性命更为要。即便是求封,也是为了朱墨歌往后的保障,过于狮子大开口,不见是什么好事。”二姨娘说。
二姨娘又问:“你可知朱家祖母又是何等人?”
三姑娘歪着头看着二姨娘;二姨娘道:“当年朝内出了名的百年富商,刘家大姑娘刘香嬛,其姑姑便是我们王家的大祖母。”
“竟然娶的不是官家子女,反倒是商户之女?”三姑娘倒是有些不明白。
二姨娘笑了笑,道:“朱家祖辈的故事,两天两夜都谈不完。当年数万朱家军全军覆没,刘家可还献出了数万吊钱慰告朱家军家眷。特此,才有数年后的刘家姑娘嫁朱家一说。这朱家祖父母之婚礼,可还是前皇后亲临主持。朱家祖母于大婚当日,受封一品诰命。”
“听闻朱家主君朱棣出生的那日,朱墨歌便手拿朱家军符进宫面圣,特将其军权还于圣上,此后朱家,便退武入文了。”二姨娘撩开帘子望了一眼外头,又道:“朱府荣殊,来之不易。如此不露锋芒,才有今日之朱府啊。”
“朱家大祖母也是可怜...”三姑娘低着头伤心起来。
“当年朱家大祖母陈芳华是老陈国公的嫡二女,朱家祖父朱墨歌一直寄养其母亲娘家,直到成婚那日才回了朱府。”二姨娘又捡起一个蜜饯看了看,道“如今时隔多年,朱府和陈国公府竟也不怎么走动了。”
三姑娘只顾着伤心,也没听见后面二姨娘说的话;二姨娘理了理情绪,道:“说了这么多,如今你应该清楚了吧?这般好的夫家,她孟碧霜自然是留给你六妹妹的。”
三姑娘抬起头看着二姨娘,道:“孟家的老将军、大将军不也因战牺牲了,这等付出,怎能拿出来相比呢!”
二姨娘被堵得无话说,只道:“还未入他孟家的门,倒是会护短了。”
三姑娘堵着嘴趴在窗上,心里任旧想着那个朱家大祖母。
......
温府大门。
几辆马车稳稳停靠,四姨娘先是落了车,就站在府门最显眼的地方等着温衡下车来;可瞧温衡竟是在车旁候着,待见孟碧霜,竟还搀她下车来,四姨娘脸色瞬间僵了僵。
四姨娘撤到一旁不敢挡路,待温衡从身前过,立即伸手抓着温衡的袖摆,众人皆瞧在眼里;然,温衡竟抓开四姨娘的手,还给了一个叫人看不懂的眼色。
四姨娘恼羞成怒,待君母说各回各院时,四姨娘狠狠瞪了主君一眼,随后甩身离去。
君母看着李玉茹姑娘,牵起她的手说道:“待你二哥哥科考回来,便让他送你回八闽,这些天让你这些姐姐带你出去好好逛逛,也无需总念着家了。”
李玉茹点了点头,屈膝答谢;这会温衡插上话,问:“可是母亲也要回来了?”
孟碧霜看了一眼温衡,眼神好似能穿透他。待将姑娘们都退去,而后才道:“母亲去了那么多天,主君可算是记得你还有一个母亲了。”
温衡听着僵了僵,道:“我...这不是知道娘子比我还细心上心,这才没多问。”
君母白了一眼,往前走去,道:“我瞧四姨娘好似寻主君有事,主君不去?”
“她能有什么事,成天就只知问五姐儿。”温衡速速跟了上去,同君母齐走。
孟碧霜知晓温衡定是有什么事要同她说,不然早跟去四房院了,只是半响没见他开口,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故,孟碧霜停了下来,对着他问道:“主君要有什么气人的话,不妨直说?”
主君笑了笑,袖子里头的手抓了抓,道:“当真?说出来,娘子可别真气着了。”
君母撇了一眼:“既如此,那便别说。”
“得说!”主君望了望身旁,突拉起君母的手一路小跑去了大房院,而后进了房内,又将门紧紧合上。
君母方才被拉着跑,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这一幕是她冥想了大半辈子却一直没有实现的画面,竟不想今日实现了!
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事能叫主君变了心性一般,竟是日日来陪她寻她;如今老夫人不在府内,他大可夜夜留宿四房院不来她屋中。
只见温衡吃了几口茶,又给君母倒了一杯茶水放着,待君母接过手欲喝茶,主君才开口道:“我想着,让祈儿记你名下...”
听着,君母那一口还未咽下的茶便给吐了出来,而后将水杯放了回去:“这几日主君日日来我房中,我还以为主君是蓦然回首,念我碧霜的好了,原来,是有大事要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