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 但有不服者
白锋在被带入禁地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地朝着周围的人看过去。
他们的目光也都看向了白锋。
所有人的眼光里,几乎都是同样的一种情绪。他们看着白锋,白锋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拳头……直到最后松开。
这种愤怒和不甘,白锋以前经常在他对手的脸上看到,在他们的弟子被屠杀之后看到,他们的门派被占领之后看到,他们的身体被飞剑穿刺之后之后看到……
白锋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
但当这种表情出现在自己,以及自己的同门师兄弟身上时,白锋感觉自己还是像和所有第一次接触到的人一样,巨大的耻辱感完全攫住了自己的内心,有一个瞬间,他几乎想要不顾一切,跟走在他们身后的言修,去拼个你死我活了。
但他终究没有。
身处无灵区中,他们这些所谓的高手,几乎都成了废人。
反抗?谈何容易。如果能反抗,这千里迢迢一路赶过来的路上,有无数比这里好的多的机会……
白锋低下了头颅,避开了同门们的注视。
随着他的这个动作,其他人眼中最后的那一点希望,也都逐渐褪去了。每一个人都明白,从这一刻起,他们已经成为了敌人的俘虏。
俘虏,在升天境中,这又是一个新鲜的名词。
在原来的升天境里,门派之间的争斗,从来没有俘虏这个说法。因为修者的战斗力本源来自于体内积攒的电力,即使缴获了对方的剑,也得防备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突然找来了另外的一把。
对于敌人,如果不把对方彻底置于死地,那是绝对不能让人放心的。有时候,即使对方投降了,获胜者也不敢把失败者留在身边看管,而是让对方主动离开某个区域。
更多的时候,修者之间,门派之间,战斗不过是一句话——唯死而已。
进入禁地之后,运送他们过来的那把飞剑就被撤去了。
所有人都按照走在他们前面,那位吴先生的提示,用手扶着禁地里面,设置在墙壁上的一些扶手,小心翼翼的前进。禁地里的人很多,多到出乎白锋的意料。这里嘈杂的场景,让白锋几乎想起当初那个遍布噬魂阵的验灵岛。
禁地内部,同样也被无灵区笼罩着,里面的人行走,大多也都是扶着墙壁。看不到飞剑,也看不到灵石。路过一些房间的时候,白锋看到最多的,就是那些用手握着一块看似灵石一样的东西,闭目养神的修者。
可白锋不敢确定,因为真正的灵石在使用时是会发光的,但那些手里握着的东西,看起来暗淡粗糙,跟灵石完全没法相比——但从那些人脸上却又完全都是补充灵气时的表情。
这里的人群并未让白锋产生丝毫的熟悉和安全感,相反,从这些人看向他们的眼神中,白锋能够体会到他们的敌意——自己这一行人身上,还穿着乾阳门的道服。
“却是要我们去何处!”
白锋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几乎都有惶恐的成分了。他开始有些后悔,也许自己刚才应该反抗的,反抗的结果大不了是一死,何至于还要受这等屈辱。
但就在刚才,他的想法却完全不是这样,他先的是这一世的修为来之不易,想的是也许把他们留下来还另有用处,想的是如果死了,重生之后的自己,面对这个面目全非的升天境,还能怎么生存下去。
被吴先生带着,走了很长一段的路之后,他们被关进了一个房间。
房间不大,仅仅够他在里面转身走上几步。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朝着出口的方向,用金属的栅栏门隔开了,他们就呆在这栅栏后面。人与人之间都是被隔离开的,白锋还能看到不少弟子们,就关在他对面的那一排,栅栏门之后的房间里。
这是白锋第一次看到“监狱”的模样。
监狱,这又是一个新的名词,专门用来关押俘虏的所在。
自从噬魂阵出现在升天境以后,他们学习到的新名词便开始越来越多了,每一个在出现的时候,都似乎毫不起眼,但是用不了多久,就会变得让人浑身发冷。
监狱也是一样。
白锋没有体验过失去自由的日子,乾阳门的其他弟子们,自然也是没有。没有灵气的补充,又置身无灵区内……在被关押了不到半日的功夫之后,就有弟子开始无法忍受了。他们开始高声说话,用手摇晃着栅栏,发出一些轻微的晃动声,似乎是在发泄着什么,又似乎是在害怕什么。
他们的行为很快就有了反应,那个吴先生和言修又回来了,看着他们这幅要造反的模样,言修叹了一口气,摇着头道:“才关你们一会就受不了了?是觉得自己灵气积攒的太多了吗?”
众人之中,有两个弟子不忿道:“我等皆是乾阳门的高手!便是败于阁下之手,也不能受此等大辱!阁下将我等囚禁于此,岂不是虚耗我等的寿元?既如此,还不如一剑杀了我等!”
言修脸上浮起不屑的冷笑:“才关了不到一个时辰,便算作奇耻大辱了吗?”
那说话的弟子大声道:“大好男儿,被困在这尺寸之间,这如何不是侮辱?”
言修没有看他,却是把眼光扫过来,看向白锋:“你呢?白掌门?你也是如此想的吗?”
白锋开口道:“既已是贵派的俘虏,我便也不再是掌门了。”
“也就是说,他们的行为,你这是管不上了?”
白锋闭上眼睛,自尊心让他没有再说一个字,这意思再明显不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言修却是笑了:“那既然你们的掌门管不了你们,我就替你们找一个人,好好跟你们说说这里的规矩,进来吧,真人。”
随着言修这话音刚落,这房间的大门处,便走进来一个人,白锋便听得众位师兄弟齐声惊呼:“掌门!”
这个称呼让白锋猛的睁开眼睛,透过眼前吴小清和言修身体的间隙,他看到了那个走进来的人——正是他的师兄,乾阳门上一任掌门,三昧真人。
三昧真人进来之后,眼神直接横扫了一遍所有的房间,在看到白锋的时候,他轻轻的对着白锋点了一下头。白锋几乎立刻就浑身瘫软了下来——和师兄在一起这么多年,以他们彼此之间的默契程度,这一个眼神已经足以传递足够的信息。
以前三昧真人为门派出战时,都会把掌门的权力临时交给白锋来掌管,每次在他胜利回到门派中之后,他都会这样,第一时间对着白锋点一下头。
这一个点头的意思很清楚——从现在开始,这里我管事!
三昧真人径直走向闹事的两个弟子门前,然后直接就从腰间,拿出一块化虚石出来——白锋擦了自己两次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千真万确——那是真正的化虚石。
只是从这化虚石的亮光来看,其中的灵气显然相当的稀薄,如果不注意,根本就不能发觉化虚石发出的光亮。
然后他又下意识的去看言修腰间的那颗化虚石——然后他明白了,眼前一共有两颗化虚石,掌门的那颗不是乾阳门原本拥有的。
三昧真人轻轻把化虚石托在手上,然后放在那名弟子的面前——那名弟子此刻的眼神,已经完全没有刚才说话时,但求一死的气势了,整个人在甚至因为紧张而开始颤抖起来。
“常乙是吧,”三昧真人叫出了这名弟子的名字,然后说,“聚气吧!”
聚气,这个名词在升天境的其他地方几乎听不到,只有在九大派中,几个具备化虚石的门派里,才有这个专门的术语。
它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在掌门需要的时候,把弟子掌握的灵石资源,包括随身的灵石,体内的灵气存储,通通以最快的速度,转移到掌门的化虚石中,供掌门所用。
这种做法如果是在战场上,通常是掌门的化虚石中灵气已经不足,需要用这种方法搜集足够的灵气,以便催动施展特备的法器;而如果是在平时门派里,这种做法通常意味着对犯错弟子的一种惩罚——本质上,这就是门派内部的一种罚款制度。
三昧真人在门派内数百年的积威,让眼前这名弟子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念头。在三昧真人说完之后,便把手放了上去。
十分钟后,这名弟子直接就昏迷了过去——因为体内电力储量过低,他已经强制进入了无意识的冬眠状态。三昧真人手上化虚石的亮度,似乎稍微提高了一点点,他拿着这化虚石,径直走向了下一名弟子。
偌大的监狱里,没有一名乾阳门弟子再敢说出一句话来,空气中安静的可怕,一直到第二名闹事的弟子也陷入昏迷之后,三昧真人才拿着化虚石,来到言修的面前,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把这枚化虚石交给了言修。
“所有的乾阳门人听着!”三昧真人朗声道,音量不大,但听在白锋的耳朵里,仿佛霹雳一般,“自今日起,我乾阳门便以言修为尊!但有不服者,只管找我来说话!”
227 必降无疑
自从三昧真人出现之后,监狱里的生活就顿时平静了下来。
大部分人体内的灵气还是相当充沛的,即使失去了自由,被关在这狭小的房间里,没有任何的吃喝和灵气,但他们依然能靠体内的存储正常的生活。
唯一倒霉的,便是那两个被要求聚气,最后抽干灵气的。
吴小清后来给他们送来了两根插头——在恢复清醒之后,他们便跟之前进来时,见到的其他修者一样,每天需要靠吸收这插头里提供的一点电力,来维持自己的生理状态。
对于乾阳门的众人,这样的日子本该很难熬才是。
但白锋能够感觉到,所有人的状态……跟刚刚进来时候的那种绝望和屈辱相比,都不太一样了。
白锋自己就非常能够体会这种心境的变化,这种变化产生的最大因素,当然是三昧真人的出现。
师兄没死!
可以说,自从在三昧真人成为乾阳门的掌门一来,这六七百年的时间里,他就一直是乾阳门最闪耀的标志。
三昧真人的乾阳指,他的化虚石……许多次在门派之间大战的时候,甚至三昧真人只要出现,对方就会被吓得落荒而逃。
在乾阳门每一个弟子的心中,这位升天境的第一高手,就像是乾阳门的一把最锋利的飞剑!乾阳门只要有了这把剑,便可无往而不利。
当初,在师兄超过了规定期限,依然没有回来门派的时候,几乎门派里的每一个人,都不相信掌门会失败这个事实。
他们提出各种各样的猜疑,但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掌门肯定是因为别的事情耽搁了,暂时无法回来。至于输?不可能的!以掌门的修为,整个升天境没有人和门派会是他的对手!
这种侥幸心理直到言修拿着掌门的乾阳指和化虚石,主动找上门的时候,才最终面临崩溃!
之后的那段经历,对于乾阳门的门人来说,简直就像是一连串的噩梦。
先是乾阳岛被炸,整个乾阳门在瞬息之间完全消失,然后连带整个升天境的灵气断绝。紧接着就是白锋作为乾阳门的下一任掌门,被九大派排挤,昔日升天境第一大派,竟然连九大派的会议都无法参加。整个乾阳门剩余的弟子中,每一个人都是惶惶不可终日。
那段时间里,白锋每天都会被剩下的几个长老追问——接下去他们该怎么办?
白锋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没有师兄那样的能力和气魄。面对升天境巨大的环境变化,他这个掌门只能随波逐流。最后,没有任何意外的,接受了最艰难的任务,整个门派不可避免的走向了穷途末路。
在被押送到禁地的这一路上,白锋能够感觉到,其他门人心中的茫然和恐惧。
这种绝望一直持续到师兄的出现!
尽管师兄表现出来的模样,是他已经完全投降了言修,对他几乎是毫无保留的服从。但所有人在看到三昧真人之后,都在心底不可避免的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
师兄过来监狱的频率很低,差不多两三天才会来一回,每次过来也不跟任何人说话,只是在监狱里转上一圈,然后回去。但每次他离开之后,大家都会小声的讨论关于掌门在这里,肯定以后会用得着他们。
所有人的心思,几乎都不可抑制的开始回忆起,当初在乾阳门内时,风光无限的模样。
渐渐的,他们的讨论开始逐渐变得激烈,有几次在高潮的时候,甚至都一起过来问白锋。
在白锋内心深处,其实也有这种幻想。事实上,如果没有乾阳门被毁,接近9成以上的乾阳门门人在爆炸中全部死去这种惨事,三昧真人只要早点出来,像今天这样表态——乾阳门完全可以无损的度过这一劫。现在,乾阳门只剩下他们这百人左右,而师兄也失去了他最重要的两样法器,这时候再转换门庭,在时机上落后的已经太晚了。
但还好,总算是让乾阳门见到了曙光。
九大派的失败已经是注定了,而从师兄在这里的行动来看,显然他已经得到了言修部分的信任。只要师兄能够继续带领他们走下去,乾阳门便还有希望……
但是嘴上,他却一个字也没有说,还让所有人都谨言慎行——白锋看的出来,师兄几次过来,不跟他们说一句话,这本身就意味着,这里的环境不允许他多嘴说话。
只是,师兄的沉默究竟要维持多久呢?
带着这样的希望,白锋在空间站的生活,一天一天的过去了。没过去一天——也就是每次言修过来巡视的时候,白锋都会在房间的内侧,用指甲划出一道淡淡的痕迹,作为时间标记。
在他划到第12道的这一天,师兄如往常一样走了进来。
他没有说话,所有的弟子们都用热切的眼神注视着他,三昧真人便在这注视中,在监狱里走完整整一圈。但今天,他却没有如往常一样出门回去,而是径直来到了白锋的牢房面前。
“师弟,”三昧真人看着白锋,第一次主动说话,“别来无恙。”
“师兄!”白锋说话的声音都因为激动,有些颤抖了,“可是有事要我来办?”
“经此大变,你我之间还是这般默契,”三昧真人点点头,从手中拿出化虚石来,放在牢房的门口,就像之前放在那两个弟子面前做的一样,“师弟,聚气。”
白锋看着三昧真人,眼神里有下意识的疑惑——对于修者来说,把体内的灵气全部交出去,就好像让一个士兵交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全部弹药和食物,甚至比这更严重——灵气全部交出去的后果,是自己顿时丧失了全部的行为能力。
三昧真人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头,白锋就毫无疑义的照办了。
当白锋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监狱里了。
他看见自己的手掌上被塞了一块类似灵石一眼过的东西——其中逸散出来的灵气,让他身体自觉的就开始吸收。这个灵石后面拖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通往墙壁上的一处凹槽,绳子一段的金属突出形状和那凹槽凹陷的形状完美的契合在了一起,灵气就顺着那个凹槽和电线,源源不断的朝着他的身体涌来。
师兄就站在他的身边,但眼神没有看他,而是注视着对面的言修,以及一位陌生的,长着凌乱胡子的凡人老头。
尽管这里还是无灵区,他的神识几乎没有任何作用,但他仍然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一个凡人。因为很明显,这位凡人正在吃着东西。
在看到他醒来之后,这位凡人停止了嘴部的吞咽动作,张了张嘴。
言修对着师兄点了点头,然后师兄调整了他的姿势,把他从躺着变成站着——在升天境里,这两个姿势其实只是方位的转换。
“白锋,”言修说道,“你之前在九大派呆的时间很长,这次把你叫过来,主要是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白锋看了看师兄之后,郑重的点了点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九大派之中,神元,太清两派各有一块化虚石,在你离开的时候,这化虚石,仍然在这两派的掌门手中吗?有没有被不倒道人集中收缴。”
“并未,”言修道,“化虚石是各派重宝。”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即使不倒道人想要收缴化虚石,依然无法做到呢?”
“真是如此,九大派虽名为一体,实则互相猜忌……在我出来之前,就已听闻一些传言,各派拒绝再向联军投入更多的灵石——因为害怕一剑门出卖其他门派的利益,私自用这些灵石来与贵派媾和!”
“那你说说,一剑门会愿意跟我们谈和吗?”
“难……”言修道,“他们不相信贵派会在接受化虚石之后放弃进攻。”
“那神元,太清两派呢?”
白锋看了一眼言修,似乎是疑惑这两个问题有什么区别。但他很快就明白了——在他离开的时候,九大派的活动区域就已经被限制的很严重了,从这两派的位置来看,显然此刻他们已经完全被合围了,是最有希望率先被吃掉的两个,实力较小的门派。
“这两派虽小,但每派依然有超过3000人的守军……恐怕……”
“那如果,我让你师兄,三昧真人,带着你们一起过去呢,”言修道,“当然,还有你师兄的化虚石,以及乾阳指!”
白锋浑身一震,几乎是立刻去看师兄,却看他眼神列没有丝毫波动,似乎早已经知道了这个决定。
“以你们的实力,再出言相劝,他们有没有交出化虚石的可能呢?”
“果真如此,这两派必降无疑!”
“哦,必降无疑?”言修还是有些不放心,“他们可是有3000人,而你们,不到100而已。”
“哪怕乾阳门就剩下我师兄一人,”白锋坚定的说,“只要我师兄站到他们面前,他们不会有一个,敢于对我师兄亮剑!”
228 永生不死的悲剧
会议结束后,众人都如往常一般,按照自己分配到的任务,各自执行去了。
叶夫根尼和言修主要负责和九大派的战争,以及谈判事宜。这个任务应该是最简单的——因为它非常的重要,所以所有的执行步骤的可行性,都已经经过严格的讨论,并且有各种充分的预案准备来进行保证。
就比如乾阳门的这些门人的控制问题吧。
搜救队当然不会完全信任他们,哪怕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三昧真人这位乾阳门的掌门,已经完全在心理上屈服和认同了他现在的劣势地位。
但人的心理是微妙的,他现在能屈服,不代表日后,见到九大派的时候,不会再次产生其他的想法……
无论是飞人还是地球人,在搜救队这里,其实都是一样的,他们都是情绪化的动物,也许会因为当下的形势,被迫产生以下冷静的决断,但在很多时候,也不能不防备他们热血上头。
一个人从高位跌落,成为一个囚犯,固然可以折损他的志气,一时之间为他们所利用,但待他稍微获得一些自由,不免也就产生他能“彻底自由”的错觉。
搜救队是万万不希望,给三昧真人产生这种错觉的。
所有在临行之前,言修当者三昧真人的面,彻底给他展示了一下,他关于身上这块化虚石的,另一个,全新的使用方法。
“你知道这是何物吗?”言修指着化虚石周围,新加上去的,被牢牢固定住的一小圈东西道,这个东西让管状的化虚石直径,比原来足足大了一圈,“此物名为炸药……如果到时候,真人有任何不合适的做法……”
言修从手中,拿出一块真正的炸药,然后猛的朝着远方甩了出去,然后又拿出了他的手机。
考虑到升天境的无重力环境,对爆炸威力的放大效应,一直等那块炸药飞出去2分多钟以后,言修才按下手机上的按钮。言修并没有去看那远方的爆炸,而是注意着这位掌门的表情——他脸上的冷静如言修预想的那样,没有任何变化。
“如此爆裂之下,化虚石自是必爆无疑,真人也难免粉身碎骨……还记得昨晚看过的摄魂仪吗?”言修又拿出前几天刚从许言那儿拿到的IPAD,“几位上仙已破解升天境重生之谜。”
“此中情景……”说着,言修轻轻点了几下IPAD,随着显示屏出现许言和王有全精心挑选的几段严酷拷打的视频,配套的凄惨嚎叫也同时响了起来:“若是事有不谐,我必将搜遍整个升天境,务必让每一个重生的乾阳门下弟子,都享用百倍万倍。”
三昧真人脸上的冷静,立刻被炸得粉碎。
永生不死,也有永生不死的悲剧……
升天境里没有俘虏这个词,自然也没有针对俘虏的各种文化。用各种手段对俘虏进行长期控制,这种文化,只有在卑劣的地球上才会存在。当升天境的仙人们第一次,如此直接的接触到这种卑劣时,搜救队相信,这足以在对方的心理层面,形成一层永不消逝的阴霾。
在战争准备上,搜救队也已经最好了最坏的准备。
如果谈判完全破裂,不得不进行强攻时,在必要的时候,他会让叶夫根尼启动第二枚导弹,用来对付九大派现在最大的军事力量——联军所在的一剑门驻地。
相比起这一路来,搜救队倒是更关心,由吴小清、沈长文,俩人直接负责的,关于寻找重生地点这一路的行动。
……
“手术大概是两个小时以后进行,”搜救队通告字幕告诉吴小清,“持续三个小时左右,比你睡一觉的时间还要短一些。怎么,你看起来有些害怕?”
吴小清点点头,他的紧张几乎就写在脸上了,是个人就能看出来。
“大哥,你说我手术做完,是不是就完全变了一个人?”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原理我之前跟你解释过,还没有理解吗?”
吴小清想起沈长文对他说过的,关于他手术原理的一段话来了——你现在理解不了很正常,等你做完手术你就懂了。
这是一种很尴尬的悖论,这个手术的目的,是在某种程度上,增强吴小清对事物的理解能力——简单来说是增加一定的智商,但手术的原理,却不能让现在的吴小清理解,需要在他接受完手术之后才能懂。
“我还想听你说一遍。”
“行吧。”
其实所谓增加智商的手术,在基本原理上,和叶夫根尼、王有全,他们接受的“戒瘾”手术,是差不多的,都是对大脑功能进行某种人为干涉。
不同的是,解除成瘾行为方面,涉及到的大脑区域主要是主观感受与记忆形成的地带。人的记忆内容,行为模式,本质上就是大脑细胞在长期工作中,形成的某种稳定“电路”而已,戒除成瘾行为,不过是修改一下这些电路的路径。而智商……
智商这个词,在地球人的文化语境中,天然就被赋予了更高级别的涵义,这个现象,其实在每一个文明彻底成熟之前,都是如此的。因为它直接跟智慧相关,而智慧,直接关系到一个文明的进程,几乎可以说,是每个文明早期都沉迷于其中的一个研究对象。
对文明来说,对于智慧如何产生,以及产生机理这个命题,永远都充满了吸引力和神秘感。这就像在一个青少年第一次谈恋爱之前,对异性的那种美好畅想一样。
但对于真正成熟的文明来说,智慧,或者说,智能,本身并无神秘可言,说穿了,不过是一种特定的行为模式。对于并未深入了解它的文明而言,这种神秘的模式中似乎潜藏着无线的魔力,似乎只要掌握了它,便能解决世界上的一切问题。
这种心态的本质,就是就跟雄性追求雌性时的热情是一样的。但在了解之后,这种神秘面纱得以解开,了解了智慧本质的文明才会发现,其实一切都不过如此。
智商是什么?对世界的理解能力吗?没那么高端,本质上不过是大脑内部结构的运转模式。人思维能力的进步,就物理意义上来说,不过是神经细胞之间的电化学反应,根据人的基因不同,生理条件不同,接受刺激的区域不同,也会产生不同的结果。
人类虽然还没有完全掌握这些不同点产生的具体机理,但大致上的经验总结还是有的——简单来说,对于绝大部分的人,只要先天的基因基础不是太差,再加上后天的持续刺激,可以让一个人在智能最终达到一个大体上的合格标准。
这个标准按照地球的定义,通常是在可以勉强理解,大学层次的知识水平左右。
这个标准再往上,根据专业的不同,就更多考验人脑在各个层面专精方向的不同了。
擅长理性思维的,可能更适合在理科上做出成绩,擅长感性思维的,可能更有利于进行艺术和文科层面的进步……
只要能够投入足够多的资源,绝大多数人都能成为普遍意义上的某类“精英人才”,但,始终也有一些专业,比如数学,比如物理学,在达到某个层次之后,对智力的要求会突然变得严格。不是这块材料的,再怎么投入也没用……
以吴小清的现实情况来讲,现在的高一物理对他的智力要求,就好像最前沿的量子物理学,对常人的智力要求一般。把吴小清送去任何一个高中当学生,在老师足够了解他之后,都会不难得出一个结论——吴小清不是学理科的这块材料。
通常来说,一个人的智商水平,在经过婴幼儿的发育期之后,基本就已经大概固定下来了,后续的知识学习也许会在一定程度上提升这个数值,但通常效果也是渐进的,不会很明显。
很显然,吴小清的童年和少年时期,也很遗憾的错过了这样的提升机会。以地球人的思维观念来看,吴小清现在这种智力状态,基本属于“已经定型”了。
已经定型,意味着他脑袋里的神经细胞组成的“电路”,基本已经形成的固定路线,思维已经形成了很强的固有惯性。
这个惯性在后天很难被彻底扭转——当然,在一些病例中,也有病人因为脑部分受到意外伤害,突然改变这种固有组织形态,整个人的理解事物能力突然发生巨大改变的,但那种方法几乎可遇而不可求。
但是在这里,对于一个能够挖空一个星球,把一个空心的星球建成一个自成体系,适宜居住的文明来说,这种对大脑特定区域,进行的特定改动,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适当提高吴小清的智商,对以后任务的完成,显然有着很重要的作用。以后的任务,只会一次比一次更复杂,更难以处理。现在吴小清许多行动,还可以勉强通过眼镜中的字幕,来进行指挥完成——但这种傀儡式的控制问题是很大的。需要做的行动越复杂,这种控制的效果也就越差。
其实,这一次任务中,这种任务执行模式的缺点已经显露出大半了。
这次任务的两大重心,第一,是干扰器的研制,第二,是核弹的引爆。其实都是其他人来完成的。
至于任务中,临时遇到问题,需要决策解决——基本都是靠叶夫根尼和沈长文两个人来完成。吴小清在任务中,更多的角色是一个监督者,他需要在空间站和地球之间来回跑,这种任务的频繁转换对现在的吴小清来说,已经有些捉襟见肘的意味了。
这是他们现在还有一个空间站,作为任务执行的准备站和出发站。如果是像上次任务那样,任务的出发地点距离任务的执行地点存在相当的距离,而又要面对多变的环境——那就需要吴小清具备独当一面的能力了。
搜救队没有分身术,他要么管住任务执行地点,要么管住地球——不管管那一边,另一边都会存在隐患。
229 智商200
在这之前的几次任务,因为任务执行对物资的需求并不大,对地球的影响力也有限,这种隐患还可以通过来回穿梭,以及有限的保密措施来消除。
但这种来回穿梭式的行为,如今已经开始受到了限制,这一点,从吴小清回到地球上,越来越密集的时间表,就可以大约看的出来。
任务越往后执行,难度越高,对物资的要求也就越大。物资要求大,那地球上这一摊子的事业就越大。
第一次执行任务时,吴小清连一个合法的身份都不需要,偷偷的全世界跑也没人知道,救助原始的那点粮食和物资,随便找几家粮油店,分批凑一凑,也就够用了。
到了第二次执行任务,就不得不开始以公司的名义,来进行一些事情了,有了公司,那就要有项目,有来往……地球事物的复杂度也就随之螺旋上升。
到了这一次任务时,原本籍籍无名的吴小清,现在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人物了。不难想象,为了任务的需要,他很快就会变得更有名,他会变得有钱,受到的关注也会越多。
现在吴小清还算有点空闲时间,在公司消失个几天,再加上由他来假扮吴小清,根本也没人怀疑。但以后这种空闲肯定会越来越少。
在任务那一头也是同样如此。之前的任务,对细节的要求程度不高,可以断续进行。搜救队可以在任务的间隙回到地球处理事务,然后再回来。
搜救队清楚地知道,相比起以后的任务,他们现在做的这些,实在是太过轻松了。任务的要求也会变得越来越高,到时候别说抽空回地球了,可能就算他一只盯着任务的执行过程,都未必能做的好。
这两方面的原因,就注定了吴小清未来肩膀上的担子要加重。
“吴小清,其实没必要担心,”搜救队说,“换一个角度来说,即使你不接受手术,你的大脑也是每天都在以微弱的变化速度时刻变化的,经历和记忆对人的影响,丝毫不亚于智商本身。手术本身,只是把这种影响朝着特定的方向做了调整。”
“放心吧,大哥,我已经差不多想通,”解释把两个小时都已经花去了大半,吴小清的情绪也基本稳定下来了,“大脑变化不变化的,对我来说不重要……我脑子是我那抛弃我的爹妈给的,就他们那个德行,我觉得我也不会好到哪里去……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要是没遇到你们,我这辈子怎么混都是个流氓,说不定早就在村里那条河里给人淹死了。变一变也好,最好变的我自己都认不出来我自己,那才最好呢!就当再重活一次!”
……
对于吴小清手术这事,其实关心的不仅仅他一个。
监控室里,许言,王有全,都在缠着沈长文聊这个事。
“早知道要是能便聪明,就应该让搜救队帮我们一起做了,”许言说话的语气里都有些委屈,“我要是变聪明了,分分钟也出门考一个博士。”
“就你这熊样,考博士?”王有全嘲讽道,“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
“这里撒尿能照镜子吗?你以为是地球呢?”许言又问搜救队,“搜集队……我能不能问一下,这个手术还能不能改点别的什么?你可以给我们几个搞点超能力啊!这个外星人不是会隐形么?给我弄一个隐形,以后执行起任务来,那不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沈长文皱着眉头看了许言一眼:“还超能力?你以为这拍电影呢?”
搜救队在无线电里,干脆就没搭理他。
王有全担心的是另一件事:“我就是怕,小清这做完手术,会不会就不认得我们了?我们跟吴总鞍前马后也这么长时间了……”
许言都听不下去了:“老王,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就算吴总不认得我们,沈教授,搜集队,会不认得我们吗?就怕丢掉这工作……也是干过大事的人了,真不害臊。沈博士,你说,吴小清出来之后,会变得多聪明?会比您,还有那个老毛子还厉害吗?”
沈长文淡淡一笑:“就算他换了一个爱因斯坦的脑袋,出来之后也要从基础开始学。你整天关心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电线都发完了?”
“这不抽空来聊个天吗,排队的人那么多,那边都开始决战了,也不差我们这几个人。”
王有全倒是更勤恳一些:“要不你们聊,我去发一会吧。”
“让许言去,”沈长文发话,“把你们叫过来是执行任务,不是让你们这里聊八卦的。”
不过,等许言离开之后,王有全却有点忍不住了,对沈长文说:“沈博士,你说,这手术……算不算我们执行任务的……福利啊?”
“算吧,”沈长文看了一眼王有全的眼神,顿时猜到他要说什么话了,“又要说你儿子?打住,我跟你说,肯定没戏。”
“搜救队这也没说过不行啊……”王有全的手在无线电上的开关上来回犹豫了几次,最终还是没按的下去,“不是我说,我儿子真的有点笨,都上小学三年级了,100以内加减法还算不活络呢。我要求也不高,就稍微的……稍微提高一点就好了,能考个班级前10,我就心满意足了。”
“别说是你儿子了,”沈长文压低音量道,“就算是你自个也不成。在我们这5个人里,除了吴小清,其他人都别想。你看我和叶夫根尼,我们怎么没去提这个要求?我们都是搞科研的,搞科研的谁不希望自己脑子更好使一点?”
王有全不太甘心道:“你们也可以提一下啊,万一搜救队就答应了呢……”
“我跟你说,别自作聪明,”沈长文说,“真要把我们跟吴小清一视同仁,那公司的股东名单上,怎么不加你们几个人的名字呢?你们现在都是在公司打工,拿工资的吧?你什么时候见过吴小清去财务拿过工资?现在青蓝咨询做的够大了吧,怎么就没分你们几个项目管管?任务是任务,福利是福利……你们能有个接受手术的机会,就知足吧,这种机会全世界范围里,多少人求都求不到呢,别贪心不足蛇吞象。”
王有全脑子却很难转过这个弯来:“我都奔5的人了,还在乎什么呀。要是早知道能这样,我自己那机会都可以让出来。不能让我儿子变聪明点,我还能帮他把玩游戏的瘾给戒了呢……小兔崽子天天回到家就是玩电脑……”
沈长文脸色变得严肃了:“我说老王,你没把手术的事,跟你家里人乱说什么吧。”
王有全赶紧解释:“当然不会,保密我还是懂的……这种事怎么能说?就算真要动手术,也得找个理由让我儿子喝安眠药过来……就跟我当初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放心放心,保密绝对没问题。”
其实监控室里还有一个人,叶夫根尼。不过因为语言不通的缘故,平时他们没有什么交流。这次因为任务分工不同,叶夫根尼坐的位置也比较偏,距离俩人比较远。他们在说话的时候,叶夫根尼正全神贯注盯着自己的监控屏幕——随时查看言修他们的行动进展。等他们把话差不多都说完了,沈长文才一个人走过去,用刚捡起来几天的俄语跟他问了一个好。
叶夫根尼看了一下时间:“吴的手术怎么样了?还没回来吗?”
“还要一会,”沈长文看他的神色,显然带着不小的企盼,“怎么,你也对这个手术如此关心吗?”
“难道你不关心?”叶夫根尼道,“这可是一个外星文明,对一个地球人的大脑进行智力上的改造……很难想象吴小清走出来之后,会是什么模样?”
“原理搜救队都解释过了,不会有太明显的变化的。参考地球上的IQ标准,也就是两百以内。”
“200!”叶夫根尼用俄语大声重复一遍这个数字,“这已经足够吓人了。”
“吓到他们几个也许可以,但对我们……我不相信你在大学里接触的天才就少了,智商不能代表一切。”
“这话是没错,”叶夫根尼道,“可对于吴而言,智商以外一切的需要,他都已经具备了。想想他这几个月来,学习物理和数学的热情……真不敢想象他以后会有什么样的成就。”
“那都不是我们能够操心的,”沈长文道,“我们只管看下去就是了,能够经历这其中,本身就是一种幸运了。”
俩人互相对视一眼,默契的笑了笑,便都没有再说下去。不一会,王有全被许言叫去了。
监控室里陷入了沉默。
大概十几分钟后,叶夫根尼先放下耳机,暂时把自己用束缚带固定在墙上,戴上眼罩,准备短睡一会。沈长文也差不多,年纪都不小了,只要全神贯注熬一会,就有些精力不济。监控室里,两个教授就开始此起彼伏的,有节奏的打起了呼噜。
一个熟悉的人影在这个时候走进了监控室,他本来是准备来叫沈长文的,但在看到他睡着之后,便只是轻轻的,从墙上的一个书包里,拿出自己异常熟悉的几本书来。
230 知识上瘾
书还是以前经常看的书,内容,也同样是自己已经完全熟悉,但依旧感觉陌生的内容。
就吴小清主观上的感觉来说,其实并没有发觉跟以前有什么不同。
他没有失忆,性格也几乎没什么变化,刚刚醒来的时候,他甚至以为自己只是刚刚睡醒,手术还没有开始。可搜救队却告诉他,已经结束了。
吴小清曾经畅想过变聪明之后,世界的模样。
在吴小清看来,聪明人眼中的世界,肯定会变得非常有趣。他们看到几个文字,便能说出这些文字的来历和故事;看到书本里那些奇奇怪怪的公式,就能自动把它们连接成一个整体,就跟玩魔方一样随意转换;看到中文能想起几国的英文;看到一样东西,就能瞬间理解这东西怎么造的,什么原理……
他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出自己的物理课本。
高一物理依然是印象中的高一物理,内容简单平实,从匀速直线运动,到重力以及力的分析,再到最后的牛顿三定律。
这些内容吴小清已经学过快三十遍了,有段时间,他甚至尝试把其中的段落都背诵下来,企图增加对这些内容的了解。但今天读书的感觉,却跟以往任何一次的阅读都不同。
吴小清感觉自己似乎不是在看教科书,而是在看一本精彩的网络小说,那种以前他最喜欢看的,主角重生之后,学习法术,四处探险,抱得美人归的网络小说。他感觉自己仿佛就是这本书中的主角,而这书中的一切,就是他在另一个世界里的奇妙冒险。
以前自己一个字一个字读下去,都要挠头无法理解的内容,现在仿佛连环画一般。那一个个方块字、演示图以及公式之间,仿佛随时都有一幅幅画面从中跳跃出来,和自己记忆中的许多画面快速的结合在一起……
这种感觉让吴小清完全忘记了时间,手几乎是不受控制的,一页接着一页往下翻去。
薄薄的一本高一物理,几乎只用了十分钟,就已经阅读完毕。吴小清甚至都没有去想自己究竟是看懂还是没看懂这个“重大问题”,因为他的脑子此刻根本顾不上这个了。几乎是一种本能的,他找出了高一物理的下册。
这本小说开始进入了状态,曲线运动,万有引力,机械能守恒定律……天哪!吴小清几乎忍不住在心中发出惊叹,为什么他以前,从来没有感觉物理课本能这样好看。
以前在初中读书的时候,吴小清就曾经有过,在课堂上为了看网络小说,连着沉迷看了好几天,晚上都舍不得睡觉的经历。
现在的吴小清,基本已经进入了这种状态,他觉得这本叫做物理的书,仿佛比之前看过的任何一本小说都要精彩无数倍。更可笑的是,这样的精彩,以前自己看过无数遍,却几乎一点也没能体会到。
课本吴小清只带来高一的,而高二和高三的都被放在了公司。
几乎是在翻完第一页之后,吴小清就急匆匆的朝着传送门的方向赶过去,第一次,他甚至没有在做决定的时候问一下搜救队的意见。
十分钟以后,吴小清出现在青蓝咨询,属于他的办公室里。
他坐下来,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找出堆的厚厚的一叠课本,把他们放在面前的时候,竟然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饥饿感——仿佛一个两顿没吃的人,看到面前摆满了食物。心中涌动的渴望,几乎控制住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吴小清开始看书。
机械波,震动,单摆;
分子热运动,热力学第一定律;
固体,液体,气体;
电场,电流,磁场,电磁效应!交流电!
过度的兴奋,让吴小清忍不住站起身来,脑中强烈的冲击带来的快感,让他几乎忍不住开始大口呼吸!他看着高楼大厦下的人群,看着以前的那个熟悉的世界……再回过头来,看着桌上的电脑,墙上的插座……
吴小清的眼中甚至不受控制的开始流下泪水,他为自己生在这个伟大的文明而感觉到庆幸。他感觉自己就像贵族家中的一个普通仆人,以前的吴小清,只是终日生活在其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面对的都是生活的细节,是墙壁中的缝隙,是蟑螂和蜘蛛,是垃圾、土豆和牲口棚里的繁重工作,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感觉到美好的东西。
但是现在,他站到了这座宫殿的正门,就像一位被隆重邀请的尊贵客人。主人对他点头示意,顺着红毯,他登堂入室,看到了华丽的大厅,墙上精美的壁画,美轮美奂的灯光和烛火,来往穿梭的侍者和佣人。他们为自己奉上了甘醇的美酒,晶莹的葡萄……
乐队的琴声开始响起,会场中,所有的客人都开始翩翩起舞。他们精美的舞姿和墙上的壁画,构成了一副让人心醉的图景。每个人的衣着都优雅得体,每个人动作都简洁明快,他们的步点永远精准无误,他们的笑声和琴声汇聚在一起,久久没有停息……
多么美妙的一个世界啊!吴小清第一次开始痛恨起以前的那个自己来了——自己以前竟然是个瞎子吗?
稍微恢复了心绪之后,吴小清坐回了桌子,开始继续。
光,原子,量子论初步,相对论简介;
完了,竟然已经完了?就在这最精彩的时候?
吴小清完全无法忍受!跑着冲出了办公室!
“颜雁!”吴小清直接走进会议室,颜雁正在主持信息部的一个内部会议。吴小清看都没看其他人,只是快速拍了拍手掌,告诉大家——会议暂停一下。
“吴总,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现在的吴小清脸色并不是那么好看,有一种因为过度激动而产生的潮红,像是喝多了酒一般。但吴小清说话时的口气又是正常的。
“没事,”吴小清问,“你大学的课本呢?还在不在?拿出来给我。”
颜雁毕业之后,宿舍的东西没地方放,别是那一大堆的教科书。本来她是想要跟其他同学一样,当废品卖掉的,但是吴小清听说之后,觉得自己以后可能用的上,就让她搬来公司了。除了颜雁本专业的书以外,其他专业同学的一些课本,她也拿过来了一些,比如吴小清觉得自己以后肯定用的上的物理和数学。
“吴总,大学物理你现在看的懂吗?”颜雁把书都交给吴小清的时候,怀疑的看着他。
但吴小清连回答都不顾上了,就像一个迫不及待要吸毒的病人一般,拿着书就回去了自己办公室。
和高中物理相比,大学物理就开始变得不那么有趣起来。
如果把高中物理看成是浪漫的爱情小说,那高中物理,就像是这两个主人公结婚之后的日记。
但现在的吴小清,已经完全陷入了这个故事,哪怕是同样的内容,用不同的视角再看一遍,他也丝毫没有觉得厌烦。因为在这日记中,他能看到更多的,浪漫小说里看不到的细节。
无数以数学为文字,写出来的,更真实的细节。
这就好像一本小说看到最精彩的断落,后面却全用英文写作一般。大学物理在描述命题和细节的时候,也开始更多的采用微积分,以及其他的数学工具。再深入一点,后面的电磁场描述,其中的方程组,对于现在吴小清的知识储备来说,已经完全算的上是天书了。
但这并没有打消吴小清的好奇心,反而更激起了他的学习欲望。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从初中数学开始,决定从头开始,掌握这种语言。
相比起物理的浪漫主义,数学对吴小清来说,更像是专注细节的纪实文学,或者是一本教你如何造房子的技术手册。
从最基础的打地基开始,从第一条公理开始,从第一个点,第一条线,第一个数字开始……直指想象力的尽头。
无限,数学中最多的概念,便是无限。
这是一个比物理学更有野心的世界!
有理数,实数,直角坐标系,二元一次方程组;
精准,令人窒息的精准;
殿堂里跳舞的人群变成了一个个抽象的线段和点,他们的舞步被放慢,被解析,被细化成方程里一个个符号和数字,当这些数字开始变化,整个世界都开始运动起来!
概率,平面几何,二次函数,圆……
集合,函数……
疯子,有这些想法的人都是疯子!天哪!我竟然能看懂疯子的想法!
三角函数,平面向量……
我也快成疯子了,吴小清这么想着,手不受控制的往下翻动。此刻,眼前的书本对于吴小清来说,就是整个世界。
吴小清读的速度开始渐渐慢了下来,很多时候,会在书本上某几行字,某个示意图上愣愣的呆住半天,浑身没有丝毫的动作,又有时候,会突然开始往前,或者往后狂翻。他的动作开始变得狂躁而粗鲁……
书本的页码消失了,吴小清早就开始不按页码来看,而是直接从目录上精准的寻找自己想看的对象,就像一个在宴席上胃口大开的食客,开始专心寻找那些更对自己食物的胃口。
231 变化中的吴小清和搜救队
吴小清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时钟已经指向了凌晨一点二十五分。
看书看得过度疲倦,在书桌上睡着,对于吴小清来说,这样的经历还是头一遭。
大概是人走的时候都把灯关了的缘故,办公室里黑漆漆的。在没有特殊情况的时候,青蓝咨询的员工一般没有加班的情况,很多时候有意外的事务需要处理,也往往都是在外面。
吴小清打开灯,刚刚看完的教材都好好地放在了自己的桌上。
最上面放着厚厚一叠的打印纸,都是自己在读书的时候用来做草稿的,他抽出几张随便看了一下,发觉这纸上每一个图,每一个字符,他都记得来龙去脉——他不仅仅能清楚记得这些字符本身的意义,更异常清晰地记得自己在写下他们的时候,自己的心理状态。
这样的记忆力和理解能力,让吴小清感觉到既陌生,又兴奋。
将稿纸翻到最后一页,吴小清本能地,还要将草稿上的思路继续下去,眼镜上却出现了字幕。
“你看起来状态不错,还适应吗?”
“大哥,”吴小清急切的想要说点什么,可想了好几秒,却只憋出来一句傻话,“我觉得我以前真傻。”
“书就别急着看了,”搜救队道,“书是永远看不完的。还记得饶鑫吗?去跟他见一面吧。”
“课题不都停了么?”吴小清记得“饶鑫”这个名字。
那个饶鑫是个写小说的,来公司参加功过几次咨询会,但发言不算多——而且说的内容对当时的吴小清来说,都有些玄乎,不太能听懂。
即使是现在的吴小清,回忆起那些发言来,依然觉得这个人说话有点虚——在被咨询者当中,这有点不正常。
因为大部分人过来说话都是付了钱——大部分还是大价钱——专程请过来的,越是到项目的后期,支付的价格也就越高。大部分人为了显示他们值得这个价格,总是会在报告最后附上一大堆的数据出处,搞的跟写论文一样。
但这个饶鑫不太一样,此君说话基本上没有什么根据,他参与的项目和话题,大多也都是方向性的——按照颜雁和陈舍的话来说,全都是吹B。
既然是吹,那就几乎不存在什么吹对和吹错的问题,只要自己说的言之有意,像个样子就可以了。
这一次九天天的任务进行到中期以后,很多咨询会吴小清就很少亲自参与了,一直都是颜雁在安排。对于饶鑫这个名字,他也基本没了太多印象,还以为和其他的专家一样,接受过几次咨询之后就离开了呢。
“没有,”吴小清下电梯的时候,搜救队说,“我安排他去了丹麦,前几天刚回国。”
“丹麦?”吴小清回忆了一下,发现他的记忆中竟然压根就没有这个国家的存在。等他打开手机,打开世界地图之后,才大概有了一个地理上的印象。
“还有瑞典,瑞士,以及其他的一些高度发达国家,”搜救队道,“算是项目考察,也顺便做一些咨询工作。”
“那……是让我去跟听汇报?”
一般来说,一个咨询项目在一段时间后,都会形成一个阶段性的报告。
以前都是吴小清亲自来听的,有时候还要按搜救队的提示来给出不少的意见,用来指导项目下一步的工作。现在这方面的工作大部分都事务化和常规化了,平时都是公司里这些人来干,搜救队只要以吴小清的名义远程给反馈就行,并不需要吴小清亲自出马。
现在搜救队让吴小清亲自出面,可能这份报告的内容将会很重要。再联想到这次任务其实大概已经到了收尾阶段……
“难道是下一次任务的准备?”
“不好说,”搜救队很难得给了一个模糊的回答,“说算也可以,说不算也行。这次去不是让你去听汇报,是让你跟他聊聊。”
“聊什么?”
“随便聊什么,”搜救队道,“到时候我会给你们找一些有趣的话题的。这些话题我跟饶鑫以前就聊过,现在的你,也有必要了解一下这部分的信息。这对你,对我们以后的工作,都有着重要的意义。”
搜救队今天说话很怪,跟吴小清印象中,以前的大哥有些不一样了。以前的搜救队,在字幕上出现的,都是一些简单明了的指令,要么是引号内,需要说出来的内容,要么是普通的信息……
很少见到如同“重要的意义”这一类非客观,也非指向性的字眼。因为对于以前的吴小清而言,说这种虚话的效果毫无疑问是在对牛弹琴。
但是现在,这种态度开始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饶鑫住的地方是在宁州市中心,一家五星级酒店。
就住宿条件来说,饶鑫享受的待遇比吴小清还要好得多了,花的据说还是公司的钱——严格来说,这些都是吴小清的钱。——一个晚上的房费,现在的吴小清一个月也花不完。
如果是以前的吴小清,他肯定不会存在任何想法,因为在过去那个吴小清的脑袋里,钱这种东西只是一个数字,还是很烦人的数字。
这些数字之间的加加减减,来回穿梭,如同搜救队编织出来的一张大网,笼罩了青蓝咨询,以及与之相关的每一个人。
以前的吴小清还曾经认真的看过一次公司的账目表,搜救队甚至向他解释过其中的不少细节,包括一个人的定价标准,一样东西的定价标准……
对以前的吴小清来说,这些数字代表着太多复杂的东西,他当然没有办法理解。但是现在,几乎在听到搜救队说起丹麦,以及这家酒店的名字后,吴小清脑子里就自动出现了与之相对应的信息。
吴小清只需要打开手机,在自己邮件里找到公司最近几个月的账目单,就不难清楚搜救队在这个人身上花去了多少钱——即使是对于现在的青蓝咨询,这依然是一个不小的数字。
而这些钱都用来干嘛了呢?
不知道。
是的,即使是搜救队,也并不是完全知道。
因为饶鑫去欧洲是一个人去的,公司并没有派一个财务跟过去监管账目,而饶鑫那边也几乎从来没有对公司,或者对搜救队报过账。
这要是换了其他的普通公司,搜救队是一个普通公司高层的话,吴小清这个老板几乎有绝对的理由怀疑,这是搜救队吃里扒外,以项目名义贪污公司巨额款项了。
“大哥,这不像是你的办事风格啊,”吴小清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现在的说法方式也在发生着潜移默化的改变,智力上的跃升,给了他一种前所未有的自信,对着搜救队说话时,也不像以前那么唯唯诺诺了,“他不是个写小说的么?”
在吴小清的记忆中,他们青蓝咨询邀请过的人多了去了,从宇航员到科学家,从专业士兵到核弹工程师……
吴小清甚至怀疑,以青蓝咨询现在的实力,开出来的咨询费就算是去请美国总统来开个会,怕也不是不可能。要是已经卸了任的,分分钟可以请来好几个。而像饶鑫这样,单独一个人就拿了一大笔钱,去欧洲最富有的国家转了一圈,回来还继续住五星级酒店的……一个也没见过。
“怎么,歧视写小说的?”
“歧视算不上……但这待遇……对了,他到底去干什么项目的?”
“你现在这么聪明,猜猜看。”
“大哥!”吴小清惊讶道,“你现在怎么说话都开始……”
“你变了,我自然也会变,”搜集队道,“试着猜猜看,也让我看看你现在有多聪明。”
被这么一说,吴小清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就算再聪明,我也就才看了半天的教科书。”
“人的见识和知识储量本身关系并不大,关键是思考问题的方式。这你自己应该有感觉了——同样的教科书,现在的你看起来,肯定跟过去的你完全不同。”
吴小清认真的回忆了一下记忆中饶鑫参与过的话题,以及他在回忆上说过的内容……就像刚刚醒过来的时候,看自己的草稿时一样,他的大脑此刻仿佛成了一台专业级的摄像机,任何他需要回忆的内容,都清晰无比的在脑海中复现了出来,他甚至能记得当初那个场景里,每一个人做出来的每一个细微的小动作……
这种感觉非常难以形容,在他以前的记忆中,对这段记忆的印象,不过是模糊化的一个场景——他在会场上昏昏欲睡,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看参与的人当中,几个漂亮的女性,还有几个头衔最厉害的专家。
当需要自己发言的时候,自己就将全部的注意力就在字幕的内容上。一开始的时候,会场上每有一个人说完话,吴小清都会尝试的去理解——但这种尝试就跟他学习物理一样,很快就乖乖的放弃了。
剩下的大部分时间,其实在吴小清看来,跟他当初在初中,耐着性子听老师讲课时的场景差不太多。——如果一定要找出点什么区别的话,就是在这个场景中,他有一个搜救队盯着,让他不能安心做一些小动作而已。
就像一部电影,但影片却被打上了重重的马赛克,而且其中大部分的对话都是不知道哪个国家的鸟语。
但是现在,这部电影仿佛经过了处理。
马赛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吴小清几乎能够在每一个需要看的细节处,看到影片适时的大特写。电影下方不仅给出了中文字幕,在字幕边上甚至还有简易的演示动画帮助理解。
那些专业词汇,枯燥的数字,几乎能在吴小清脑子里自动组合出画面来。
而在这场电影中,唯一没有改变的,似乎就只有他们谈的这位饶鑫。
他说的话在以前的语境中,是空话,现在回忆起来,依然是空话。
但这空话和空话的定义是不一样的。
以前吴小清说他是空话,是因为他完全依靠直觉去理解饶鑫话语中的内容,并不能理解;现在的吴小清还说这是空话,是因为他知道,一个写小说的,在这样的场合说这样的话,只提供想象,却不需要考虑实现——本身就是不务实的投机取巧。
咨询会不是剧本创意会,他们关心的是解决具体问题的方案,而饶鑫似乎更擅长提出问题。
饶鑫最后一次在青蓝咨询出席的会议,是和一个美国人柯兰德一起,讨论针对飞人们的武器问题。
在那次会议的最后,饶鑫表现出来的惊讶态度,显然说明这个人的心态并不是特别好——已经完全被柯兰德描绘武器时的那种淡然给吓傻了。
从那以后,就再也没看到饶鑫在青蓝咨询出现过。
232 文明形态
凌晨2点的宁州,街道上出没的车辆已经很少,其中大部分都是计程车。
吴小清站在路边都等了十几分钟,已经错过三辆挂着空车标志的车了。
这种看似发呆犯傻的行为,在以前的吴小清身上是绝对不会出现的。要是让他看到了,说不定还要在心里偷偷说上一句:“傻子。”
现在他本人就成了傻子了,却对自己没有半点情绪。
和能够完全沉溺在思考中的状态相比,对周围事物的反应迟钝一点,呆一点,完全算不上是缺点。
幸运的是,在吴小清刚好在这段思绪告一段落的时候,眼前过来了第四辆车,距离刚好够得着他及时抬起手招停。
他习惯性的坐在了副驾驶,但却在关门的一瞬间又后悔了——是啊,他应该坐到后面去的。
“师傅,宁港酒店。我跟别人语音,”吴小清对着司机简单了说了一下,然后开始回答搜救队。
“大哥,你要是让我猜的话,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个人描述文明的逻辑,很对你的胃口……或者,你认为他说的很对。”
街上的算命先生也都会说空话,但要让人信服,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个算命先生在具体的细节上,得到了其他人的信任。
就搜救队而言,肯定是饶鑫在描绘文明状态的某些点上,说对了几个点,或者是一部分内容。
这些内容极有可能不仅仅局限于饶鑫来参加过几次会议本身,吴小清非常了解搜救队的信息搜集能力——搜救队很可能还看过他之前的其他什么作品。——哪怕当时没有看,但现在也肯定看过了。
既然是写小说的,那肯定有具体的作品。
“他笔名叫什么?”
“你反应很快,”搜救队并不意外吴小清的反应,“他的作品你现在看也来不及了……等待会跟他见面再谈吧。对了,你喜欢看小说吗?”
“喜欢过,”吴小清点点头,回忆了一下,他曾经在课堂上偷偷看过的那些网络小说,然后又摇摇头,“现在应该不会喜欢了……我看的小说不多。”
“那就抽空看一些,”搜救队道,“有不少很不错的。”
“你也喜欢看小说吗?”
“当然,不然你以为,我是只会计算公式的机器吗?”
吴小清笑了,在他手术之前,他也曾经以为,自己在手术后的样子,会变成这个形象。高智商,聪明——在他的脑子里,似乎就是能懂得计算公式的机器。
晚上的宁州路况舒适,吴小清运气也不错,几乎是一路绿灯。
在这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吴小清按照搜救地的建议,大概看了一下这位饶鑫写的小说。
老实说,感觉很一般。
吴小清对科幻小说了解不多,要是他没有遇到搜救队,可能这辈子也不太会有机会接触到这方面的作品。
就吴小清这半个小时里看到的内容来说,饶鑫作品的题材算不上新鲜。
什么外星人占据地球人身体啦,穿越到其他世界啦……小说么,无非就是瞎编乱造。读者看的舒服就行。
但这位饶鑫似乎连这个标准都做的不是很好。
很多小说里的内容,他自己写着写着就开始当真了,所以他最后连读者也没讨好到,情节设计的很是糟糕,每天就是鸡零狗碎的瞎写一些细节来糊弄观众。这些小说最终唯一能舒服的也许就他自己,完全发泄了他脑子里的那些奇思怪想。
但吴小清不得不承认,他的这些奇思怪想,对吴小清有着相当的吸引力。
在吴小清看到的,这部小说的几个片段中,饶鑫就借作品,描述了他想象中的宇宙规则——宇宙就像另一个更大的社会。在这里,他预言出某种文明肯定会承担类似医生的职责,在某些文明遭遇困境的时候,对文明进行救死扶伤。
这个设定本身只是小说的背景,但毫无疑问,它精准的命中了事实。——尽管连饶鑫自己也不知道这一点。
吴小清和搜救队他们一直在干的,其实就是这样的一份工作。
和酒店前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以及饶鑫的房号之后,酒店的服务员告诉吴小清,饶鑫正在房间等他。
吴小清之前已经接触过一次五星级酒店,就是之前去夏威夷,找叶夫根尼的时候。
当时酒店里的度假泳池,餐厅,以及菜单上的价格,都给吴小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那里呆了也就两天时间,花掉的钱却比吴小清之前人生的前17年的总和还要多。
这个饶鑫从欧洲回宁州也有好几天的时间了,想来花掉的钱也不会少到哪里去。
想到这些,吴小清并不是心疼钱,他只是很好奇,是什么样的理由,能够让搜救队同意饶鑫这样的花钱方式。
吴小清跟搜救队相处了这么久,他知道搜救队不是在钱上过分关注的人,但也从不会允许随意浪费。他们在地球上做了这么多项目,特别是咨询业务这一块,不知道给多少人发过钱。
当时吴小清看着那些人,动动嘴皮子就能拿这么多钱的时候,心里也是有想法的——总是忍不住想会不会是给多了,当了冤大头。
但是搜救队总是不介意用详尽的数据告诉吴小清和前期出资的沈长文——当时主要是沈长文——这些分类不同的待遇的合理性。这些合理性的要素最主要因素当然是被咨询者本身的时间成本,其次便是咨询信息在保密程度上的需要。
一般来说,越需要保密的内容,对方的时间越是值钱,搜救队愿意付出的咨询费就会越高。
以这个合理性为参考标准,饶鑫显然是一位异类——他写小说的收入显然不怎么样,在一些小说章节里,还写到他穷的没法交房租的囧事。
对于一个连房租都成问题的人来说,饶鑫的时间毫无疑问是比较廉价的。
那么,剩下的原因,毫无疑问就只有保密了——可保密费用本身是在前者的基础上进行浮动的,一个一百万的单子,如果需要绝对保密,那可能需要再加20万到30万的额外保密费用。
但像饶鑫这样,之前的咨询费只有万把块出头的人来说,保密费用就算按最高的模式来计算也不过是翻个跟斗。——而这两者加起来,恐怕都还不够饶鑫去丹麦转个来回来回的机票费用。
带着这样的疑问,吴小清敲了敲门。
“你是……吴……对,吴小清,吴总?”吴小清还清晰的记得饶鑫,但对方显然对他的印象并不是很深刻,“请进吧。”
进门的时候,吴小清注意了一下,饶鑫穿的很随便,只是夏末秋初常见的T恤沙滩裤。这样的装束在度假性质的夏威夷可能比较合适,放在明显偏商务的宁州酒店,就不是那么匹配了。
饶鑫进房间后,并没有继续招呼吴小清,而是快速的坐到桌子面前,对着上面的一台笔记本电脑噼里啪啦的打字。他用的键盘应该是专门用来高速输入的机械键盘,吴小清在公司里听过好几个员工在用——声音很脆,但也很大。
在这安静的房间里,这打字声是唯一的声音,密集的就像雨点一样。
吴小清并不介意,他耐心的在边上等了一会,然后去房间的冰箱里拿出了一罐冰的咖啡喝——吴小清以前并不喜欢咖啡的口感,但是现在他却想试试。
咖啡喝到一半的时候,打字的声音停止了。
饶鑫也走到冰箱旁边,从里面翻了瓶啤酒出来,顺手又端了一盘盐水花生,放到沙发中间的小茶几上,然后一边吃一边说:“吴总,不好意思啊,刚才有点事。沈教授没来吗?”
“沈教授?”吴小清有些纳闷,“他说要来吗?”
这时候,笔记本电脑边上的音箱里,突然出现了沈长文的声音:“我有点事,来不了,你们聊吧。”
吴小清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
沈长文明明还在空间站里执行任务的,怎么可能回地球,而且没有跟吴小清说呢。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沈长文”,其实是搜救队用他的声音冒用的。就跟搜救队一直冒用吴小清的声音,来完成地球上的日常交流工作一样。
“沈教授对我说,你也喜欢科幻?”
吴小清习惯性的看着眼镜中空荡荡的字幕显示区域,确定搜救队没有给他一个字的建议,才点点头说:“算是吧,但看的不多。”
“喜欢什么类型的?太空歌剧?纯技术流?比较欣赏情节还是设定的方面?”
这些名词对吴小清来说都相当陌生。哪怕现在的他再聪明,面对没有接触过的信息,依然是茫然。
饶鑫看出了吴小清的态度,笑着说:“吴总应该只是为了乌托邦这个项目来的吧。”
“乌托邦?”吴小清知道这个名词,也知道它的意思,但用这个词指代的项目,却是不知道的。但搜救队异常的表现,让吴小清对此产生了高度的兴趣,“算是吧,能聊聊吗?”
“当然没问题,”饶鑫笑了笑,“这可是青蓝咨询花的钱。”
饶鑫说着,又去电脑那里操作了一会,然后打开了卧室里巨大的显示屏幕。
吴小清下意识地以为,这会是又一场汇报的开始,就跟他以前参与过的一样,区别只是这次汇报的只有饶鑫一个人而已。
但是电视打开之后,吴小清就发觉,其实并不是。
没有报告,没有数据,甚至没有项目目的,连起码的文字解释都没有。
有的只有一张张照片,一段段视频,以及饶鑫在边上的几句简单介绍。
“这些都是原始素材,还没来得及归类统计……沈教授说要交给青蓝咨询来做,”饶鑫显然不是一个合格的汇报人员,这些照片切换的速度太快了一些,看的吴小清有些眼花缭乱。
素材主要的信息吴小清只能从饶鑫的介绍里听取,“这些都是丹麦做的,这些是瑞士,这里是瑞典……”
看起来像是出国旅游的人物照片,图片里大多数都是一个个单独的外国男女,看起来都很普通,照片本身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这些都是问题调查,按内容排序,都是1级,2级递增的……”
“项目本身,可以看成是调查问卷。调查对象是这些高度发达国家里的高知识水平阶层……”
“我们首先采用第一级问题,针对对象的回答,得到第一级离散的答案,然后筛选,对合格人群提出第二级问题……就跟金字塔一样……”
吴小清终于在眼花缭乱的图像切换之后,看到了静止的文字画面:“第一级问题,宇宙中如果存在其他文明,那它们会不会存在一个终极的合理状态,如果存在,请描述,如果不存在,请解释。”
这第一级问题就像是论坛里开的一个帖子标题,后面的回答就是对这层楼的解答。
这些回答在眼前的图片里,只用了一个简单的数字:“回答总文本量六十万字。”
233 六十万字的文本量
这六十万字的详细文本文件就在饶鑫刚才噼里啪啦操作的电脑中。
吴小清让饶鑫直接打开了其中的一部分,看了一下大概的内容——但没看懂。
因为被调查者绝大部分都是欧美人,回答中英语也就算了,不少还是丹麦、瑞典语,之后还能看到德语,英语,瑞士语以及意大利语……这些信息对吴小清来说同样是完全陌生的。
“沈教授说这些他都会找人来翻译……”饶鑫说道,“不过其中大部分内容都是雷同的。当时做调查的时候,我已经找过几个大学生稍微翻译了一下……”
“主要就是分成两派,一派支持,一派不支持。欧洲人崇尚多元文化,因此不支持的人更多。但我和沈教授聊过,我们都是支持存在某种合理状态的……”
吴小清的思维跟得上,他能意识到为什么搜救队会让饶鑫负责这个项目,以及为什么让自己来。
但吴小清的知识储备却已被抽干,只能竭力描述自己的想法:“你们的意思是……如果宇宙中,真的有外星文明存在,最后他们的文明状态都会向着同一个方向演化?”
“是的,”饶鑫看着吴小清惊讶的眼神,笑笑说,“这个问题也没什么奇怪的吧,科幻题材的老项目了。”
吴小清尴尬的笑了笑:“看来你们写科幻的人都很乐观。”
“乐观?”饶鑫摇摇头,“这个问题跟乐观不存在什么关系。”
“终极的合理状态,这就是乌托邦的另一种说法吧。这还不能叫乐观吗?”
“……”饶鑫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吴小清一眼。
这一刻,吴小清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眼神里的一点诧异——这种眼神他以前经常见到过,就是在上课的时候,自己答非所问的时候,周围的同学,和台上的老师,都会用这样的眼神盯着自己看。
吴小清本以为自己已经对这种眼神免疫了,可是现在看到,仍然觉得非常的不舒服。
短暂的沉默之后,饶鑫开始解释:“我先说明一下,这里的合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哲学上的专业名词,并不是我们常说的合理,翻译过来,应该叫做合乎理性……”
“我们愿意相信终极合理状态的确立,就跟相信宇宙最后必将走向热寂一样,是一种理性判断,并不牵扯乐观……”
“热寂对于宇宙的宿命来说,可绝对算不上乐观,说难听一点,甚至可以说是从物理学定义上,对我们最终宿命的一种最恶毒的诅咒。”
搜救队显然也在关注他们的聊天内容,而且对吴小清在聊天过程中遇到的问题也给予了及时关注。比如热寂,这对于吴小清来说又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词,搜救队及时在字幕上给出了相应的解释,他才能勉强理解。
随着这段热身一般的说明,饶鑫的思路开始变得活络起来,仿佛一下子就进入到了他写小说的状态:“搜救队和我,更关注的,也是在这个问题上的继续深入,所以我们的第二级问题,就是在这个基础上进一步挖掘——如果这种状态存在,你认为它更倾向于无序,还是有序。”
这次搜救队没有提示,这个问题显然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有序,吴小清可以理解,但无序呢?
“无序是一种我们假设的文明状态,”饶鑫回答道,“在一些小说中也有涉及……”
“简单打个比方吧,假设文明最终的合理状态,是跟宇宙的宿命一样,最终走向离散化……”
“那也就是说,所有秩序的集合体,都会随着技术的进步而裂解——就像现在地球上的多元文化一样……”
“文明开始变得越来越割裂和离散,最后整个文明的状态变得跟电子云一样模糊不清。——这当然也是一种合理状态,但它运行起来就更倾向于无序……”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的地球文明就正在从有序朝着无序转换。我们不再崇尚某一个更高的意志,去参与战争,或者为国做贡献什么的,每个人都算计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那……”吴小清辛苦地听明白了饶鑫的意思:“听起来似乎无序比有序强的多了。”
“按我们现在的道德,是这样。”饶鑫点点头,但很快又摇摇头:“但我们目前的道德观,但国内来说,成型也就几十年而已。在文明的大部分时期,我们还是相信,我们的生命,我们的文明本身,是在为了一个更大的目标而延续的……尽管这个目标一直都在改变。”
继看书看出颅内高潮之后,吴小清再一次惊讶的感觉到,原来光是听别人说话,也能听的这么热血沸腾。
饶鑫短短的几句话,几乎就已经将吴小清这几次任务都完美地串联了起来,甚至还连带着吴小清记忆中那些地球的历史知识。
一时间,吴小清竟然隐隐为自己身在地球,身为一个人类,而出现了莫名其妙的骄傲感。
更重要的是,在饶鑫这些间断的话语中,他看到了自己的未来——虽然这个未来还很远,但他能感觉到它的庞大。
饶鑫跟他,仿佛是站在一个巨大宫殿门口的两个人——饶鑫已经贴到门上,听了许久门内的动静,向他描述里面的场景,而吴小清,却是已经揣上了门钥匙的人。
他跟饶鑫不一样,饶鑫只需要在外面听听动静,然后根据自己的想象,随便说说就行——他的听觉可能特别敏锐,说的东西有不少对的地方。但吴小清,却是未来需要踏入这个门里,真正参与其中的人。
原来对于吴小清来说,门内是一个完全神秘的世界。——尽管他已经经历过三次任务了,也看到了三个世界,但这三个世界对以后任务的判断,几乎没有任何的帮助。
如果说,第一次,第二次的任务,让吴小清以为所有的外星文明都会像地球一样发展的话,那第三个文明几乎完全打乱了这种规律。
就好像三个数字找规律,1,3,然后是12.078814……前面两个数字看起来似乎就是等差数列,但第三个数字的出现直接就让人蒙B了。
吴小清开始意识到,饶鑫这个项目的意义所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在猜测某种状态——根据搜救队的某种判断,形成某种理论。
只是两个问题,原来对于吴小清来说,完全模糊而陌生的世界,已经开始清晰起来了。接下来还有第三个,第四个……
就如同吴小清猜测的那样,在接下来的图片中,更多的问题出现了,他们都是对此前问题的进一步深化——不管文明有序与否,导致这种差异的关键是什么?这种因素能否如数列的离散与收敛一般,可以以某种确切的标准确立下来……
如果有序,那这种秩序的终点状态又如何?
如果无序,那在大样本的无序文明中,是否能够得到某种规律……
技术是合理的吗?有序无序?道德呢?
……
吴小清曾经听颜雁说起过哲学,但他当时完全没能听懂。
现在,当他看到这些问题的时候,脑袋里情不自禁出现的,就是颜雁曾经说过的一些哲学概念。
这些话题听起来似乎都非常虚无缥缈,但吴小清能够隐隐的感觉到,它们都隐隐的,和自己正在参与的“拯救”事业联系在了一起。
吴小清几乎开始下意识回忆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搜救队的场景。
他跟着搜救队进了一艘战舰,一艘能在太空中航行的战舰——现在回忆起来,那艘战舰本身,就是一个文明。这样的文明对于地球来说是难以想象的发达,但……他最终还是消失了。
如果没有饶鑫所说的这些问题来进行描述,吴小清几乎都没法用语言来形容他曾经见过的这个文明。
但是现在,他几乎可以用刚刚认识的这些陌生名词,来对这个文明进行基本的概括——它肯定是合理的,很有可能是有序的,他的终点状态是衰亡,这种衰亡很可能根植于文明的内因,因此当时那个舰长连反抗的意图都不存在。
而同样,在搜救队的身上,吴小清几乎感觉到了和那个舰长非常相似的特质——也就是说,搜救队也很有可能来自于一个这样的文明。
而又有一点可以确定——吴小清现在感觉自己就像按照教科书里的解题步骤一般,抽丝剥茧的开始下意识分析起问题来——搜救队所属文明确定的,最终有序的点,或者说,最终的意义,就是拯救,拯救就是这个文明本身的收敛值。
现在,自己也属于这个文明了——即使吴小清连这个文明是什么都不清楚,但他知道,以后自己要做的一切,都会被这个值所确定。
和吴小清为了自己的未来而激动不同,饶鑫在讲述的时候,更多的是一种热情——这些东西实在是太虚了,即使是出现在小说里,如果没有大段匹配的情节,他们看起来就跟痴人说梦差不多。仿佛是一个原始人看着星星,**天上的仙人如何生活一般。但人类就是这样,越是遥不可及的,就越是会因此而激动。
这个项目在欧洲饶鑫差不多走了两个多月,光是请组织学生教授还有相应的知识分子来参与,花出去的费用就不下几百万欧了。
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一个公司的老板对科幻题材感兴趣——这情节本身就足够科幻了。
在这个过程中,其实饶鑫一直的态度都没有太当真——潜意识中,他还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写小说的自由职业者来看待,而没有把自己当做一个决定数百万欧,乃至更大规模投资的具体项目来执行。
这两个月的工作强度很大,但却一点都不辛苦——几乎是完全免费的欧洲游,还可以跟这些人自由的谈论自己感兴趣的话题。
这种感觉比闷在家里写小说肯定是强得多了。
现在回到国内,和吴小清这位老板面谈,几乎就是让饶鑫整个再回味一遍这两个月来的激动——饶鑫越说越激动,甚至都开始站起身来,来回踱步,边走边说了。
吴小清和饶鑫的这段谈话,几乎持续了整整一夜。
直到第二天凌晨,饶鑫开始犯困之后,这才慢慢停下来。
反正酒店房间也是现成的,吴小清就在这里将就睡下了。
但躺下来之后,吴小清闭上眼睛,脑子里却依然不受控制的拼命乱转。此刻他的大脑就像一台崭新强劲的发动机被注入了满箱的油料……饶鑫已经睡着了,还打起了呼噜,可吴小清却忍不住站起身来,直接用饶鑫的那台电脑,开始查资料看书。
六十万字的文本量……听起来似乎也并不是那么可怕。
234 青蓝咨询的实力
饶鑫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人了。
吴小清什么时候离开了房间,饶鑫完全没有印象。
作为一只标准的夜行动物,饶鑫最大的优点就是日间睡眠质量很高——只要他睡着了,哪怕是地震估计都不会醒。
饶鑫习惯性拿起服务电话,打算要一份午餐——然后对方在电话里告诉他,现在已经是晚餐时间了。
竟然睡了整整一个白天么?他记得自己是八点多睡的……
刷完牙,饶鑫习惯性的看手机,吴小清在下午2点多的时候,给他留了两条信息,第一条很简单,只有八个字:“听君一夜,胜读十年。”
饶鑫笑笑——在老板面前吹B,并且吹B成功的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第二条也很简单:“资料我都带回去了,方便的话,明天上午请来公司。”
后面是惯例的几条打款信息——之前饶鑫在欧洲的时候,每一次项目需要使用资金的时候,公司就会往一个专用账户转账,每隔一段时间还会给他个人账户打款。
这些资金有多有少,多的时候几十万欧一次,也就是几百万人民币,少的也都有几千欧。
按照沈教授给饶鑫所提供的合同,他跟青蓝咨询签的合同里,这些费用有着诸多的名义:咨询费,出差补助,高消费特别补助,乌托邦项目专款……
一开始收钱的时候,饶鑫还会偷偷地计算自己最后能拿多少钱,可去了欧洲一个多月后,他就放弃计算了——因为不管怎么算,自己这一趟回来之后,少说也是个百万富翁了。
当初刚接到这个项目的时候,饶鑫还曾一度怀疑这会不会是什么洗钱的骗局——弄个名义让自己去欧洲洗钱。——不得不说写小说的家伙想象力就是丰富,为此饶鑫还专门去查过沈长文的履历,以及青蓝资讯的合法性。
调查的结果让他很有点意外——竟然不是骗局。
刚开始写小说的时候,饶鑫总还是会做自己一夜成名,一夜暴富的美梦,但真写了几年之后,他就知道梦想之所以是梦想,就是因为梦想距离绝大部分人都很远很远。
说实话,在写作方面,饶鑫的确没有太多天赋,有时候自己回过头去看自己写过的玩意儿,都觉得满脸尴尬,完全无法接受那竟然是自己敲出来的东西。
之所以能够靠这玩意儿维持生活,不过也就是靠着一点想象力,勉强维持罢了。但谁也想不到,写小说没写出名,竟然有人对自己小说里的设定感兴趣起来,还专门为此专门准备了人文类的调查项目来给自己送钱。
饶鑫现在还能记得,他在机场上飞机前,最后一个小时的时候,还在跟对方聊这个话题。
“为什么?”饶鑫一向以为自己是脑洞型作者,可对于对方明着往自己怀里塞钱的行为,依然不能想通。
这大概是他问出来的第一百个为什么了。
对方也如前面99次一样,第一百次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我觉得值。”
“值?”饶鑫大笑,“你只要去请我以前的编辑吃顿饭,就能吃到,这些钱我写一辈子的书可能也挣不到。你只要给出这个价格的百分之一……不,甚至你就是不给钱!只要你给路费,我都会心甘情愿干这个活。”
“那只是你觉得。”
“我的这种感觉错了吗?”
“没错,这很合理,”饶鑫现在还能记得聊天记录中的每一个字,“但我也有一种感觉。”
“你感觉我值这么多钱?”
“不,”对方说,“我感觉,错的是这个理。”
饶鑫当时没有说话。
对方又说:“你知道为什么要你去欧洲?”
“这我想过,因为那里很发达,”饶鑫说,“只有在那些国家里,这个项目里的这些问题,才能找到好的答案。如果是国内……根本就不会有人对这些问题感兴趣,就算是花钱请回答,大多也都是答非所问。”
饶鑫毕竟才加过几次会议,他知道咨询会上,最主流的一些观点都是什么。在技术上,国人也许不存在丝毫的问题,但是在想象力的层面……特别是,把一件完全虚妄的事情,如此严肃的进行想象和推演……
这种环境,国内是几乎不存在的。
但想象力,恰恰是这个项目立足的根本。同时这想象力也不能是完全就是凭空瞎造,在很大程度上还需要有相当的科学素养的积累,以及最重要的——讨论这种话题的热情和氛围。
沈长文的这番说辞饶鑫无法反驳,因为在内心深处,他也是认同这种观点的——否则,他自己又如何自处?
对饶鑫来说,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在工作上,尽量的投入和认真一点了——他本就是个懒散的人,因为这个项目,在欧洲呆了两个多月——听起来高福利国家似乎很不错,但实际上,大部分北欧国家的饮食……都很糟糕。这一趟行程之后,饶鑫回来整整瘦了二十多斤,把几年在家写小说养出来的一点肥肉全都给甩掉了。
但收获也是巨大的,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饶鑫以前对这话是有点不以为然的——现代人在家里每天接触到的信息量,可能比古人出门一辈子见的都多,这样的时代靠出门搜集信息,有什么意义?
其实还是有的。
最起码,饶鑫在那些国家里,见到了那些年轻人不一样的生存方式。
饶鑫记得自己读大学的时候,整天就是待在网吧里,跟游戏为伍,三年高中的苦读就像是一场有期徒刑,代价是换来了四年的带薪休假。仔细想想,其实还是亏了——人生最宝贵的年华,就这样光明正大的被浪费掉了。
在饶鑫读大学的时候,谁要是过来跟饶鑫要讨论科幻话题,估计会被那个时候的饶鑫翻上几个白眼。
但是在丹麦,在瑞典,他在许多大学里,都能很轻松的找到对这类话题感兴趣的学生。大家聊的开心的时候,甚至还能聊个通宵。
这种现象不仅出现在大学,对他们这个话题感兴趣的人当中,不少都是正在工作的人,但他们也都会在工作之余,参与讨论相关话题的沙龙。
在去之前,饶鑫就已经预料到了这种现象——只不过,在这之前,他以为导致这种现象的原因,只是因为钱。丹麦人有钱,发达,高福利,大家都不愁工作,不烦生活,不急业绩,所以在生活态度上更自由浪漫,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在去了之后,他才发现,钱当然是很重要的原因,但也并不完全就是因为钱。
国外也有不少来自国内的留学生,以及不少前去旅游的中国人,和他们之间饶鑫也有过不少交流。
但国人给自己的印象,却是越是有钱的,反而越是没空聊这些话题,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更务实的方面,学生想着成绩和专业,旅游者想的是拍照和风景线路,周围的酒店价格,而最不缺钱的老板们,都在关注自己的事业。——相比较而言,国人还是更务实一些。
务实本身没什么错,只是……
用他当初的话来说,是中华文明本身的有序性太高了一点罢了。
他的早餐到了,牛奶,油条,小笼包。常州酒店正餐做的不怎么样,但早饭这种简单搭配还是很对饶鑫胃口的。他端着牛奶,按照一贯的习惯,坐到自己的电脑面前,开始一边吃东西,一边准备整理思路。
吃东西的时候,往往是一个人最放松的时候。就饶鑫个人的经验来说,他写作过程中大部分的好念头,都是在吃饭、睡前、上厕所以及洗澡的时候想到的。要是当年高考准许他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泡澡来答题,说不定他都可以上清华北大……
牛奶太烫,简单了喝了几口,小笼包味道不错……但……
但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饶鑫打开自己电脑文档的时候,仅仅扫一眼,就注意到了大量的区别。
原始的文档里,所有的文字材料都是长串的英文格式。
毕竟这些资料都是饶鑫在国外的时候,以项目的名义请人手打的——许多讨论其实只有语音资料而已。
这些手打版本的资料本身来源于不同的人,只不过到了吴小清这里,统一复制了一下而已。吴小清用的是word文档,因为不同的人采用了不同的字体,所以整个文件看起来都是非常凌乱的。
文档里,许多对话都是只有内容,没有说话者的身份——也就是说,只看这份文档,不去听原始的音频资料,文档里的很多东西是听不懂的。
但是现在,就在饶鑫面前,整个文档变得整整齐齐。每一段声音的所属人,说话的对象,都作出了明显的标记……
整个文档的字体也做了精心的编排。属于饶鑫这个记录者部分的笔记内容,单独用了一个字体标出来,属于被调查者的,又用了另一种字体,来源于网上查找的资料的,资料确切的,不确定的……都用不同的字号和字体做了专门的区分。
饶鑫快速的翻看了一下,他带回来的文档全部累计起来,估计有超过一两百万字……这些内容全都被改过了。
也就是说,就在自己睡觉的这段时间里,吴小清看了这些内容,并在短短的**个小时里——不对,吴小清应该在下午两点前就离开了,也就是说,在短短的四五个小时数里,他就看完了所有的内容,听完了所有的录音,并对所有内容进行了比对……
而这些录音和文字中,包含了七八种完全不同的语言,许多人说话的时候用的是一两种语言,但是记录者在记录时,往往又用了记录者本身更擅长的另外一种语言……
这些繁杂的,在信息上很容易导致的误差……
饶鑫检查了一下,他检查了足足十分钟的时间,找了几十个,他大概有印象的地方,一处错漏都没有发现。
要知道,这些文档和信息,在欧洲的时候,饶鑫还找过专门的文件处理公司,想花点钱,让他们就地整理好,自己再带回去的。
当时饶鑫对信息方面的商业资讯并不是很了解,以为这些工作花不了多少钱和时间——但是对方开出的价格,和给出的期限,让饶鑫知道了自己的幼稚。
光是处理这些文档本身,如果找专业的公司来做,就要花上好几十万,欧元!另外需要等上起码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而且这一点还不体现在合同上——也就是说不保证。
而现在,吴小清,或者说,吴小清背后的青蓝咨询,只用了五个小时。
五个小时,就算翻译成中文,以看网络小说的速度,恐怕也是来不及的——他们公司是怎么做到的?还是说,现在的自动翻译软件,已经这么先进了?
235 前沿战线
升天境,验灵岛。
对白锋来说,这里是一切变化开始的时候,现在,似乎也是一切变化,要结束的时候。
岛还是过去的那个岛,上次大规模围剿,也不过是用飞剑,给岛上凭空添了不少的窟窿。此刻那些窟窿里也都被打通了,和自己印象中的那个验灵岛一样,这些新窟窿里也都住了人。
他们一行人接近岛屿的时候,那些窟窿里的人明显有了一些轻微的动作,但这动作很快就消失了,大部分人又闭上了眼睛。
和过去那个验灵岛不同的是,这些窟窿面前几乎都没有了摊位,大部分人,只是面前摆着一块,他曾在空间站见过无数次的“劣石”,手里攥着跟劣石相连接的“电线”——如今他们的模样,正如那吴先生所言,只能说是在充电,又如何谈得上修灵呢。
大约是为了最大限度的节约灵气,最外面的这些人就跟一具一具僵尸一样,只是在自己的洞窟里闭目。有部分人睁开了眼睛,也不过就是那眼珠骨碌碌的盯着他们看,这些眼神竟然让白锋感觉到有毛骨悚然的意味——在升天境这千年一来,他从未见到过如此的情状。
“灵石换飞剑!”再往里走过一段时间,这可怕的寂静终于被几个声音打破了,白锋顺着声音看过去,却看见通道的前方黑乎乎的,显然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
他稍微加快了速度过去查看,便看到堵住大路的,便是有无数把飞剑,捆扎组合而成的一大坨东西,原先一直看着他们不动的那些人,此刻正从通道两侧飞快的朝着这东西移动过去。
此刻的验灵岛上,已经没有无灵区了,这些人身上大多也有飞剑,许多人拿着还远远不止一把,是一大捆,就像柴火一样背在自己身上。但他们都不用灵气驱动这剑,反而是用身体背负着剑,用脚灵活的在通道周围的地面上踩。
每踩一次,他们的速度变快上一分,就如此这般,从左踩到右,从右又踩到左。白锋依稀记得,自己上一次来这验灵岛时,那时候因为无灵区,大家行动也都采用这种方式——只是当时大家还没练熟这种动作,看起来十分的笨拙。
如今,显然大家都已经非常习惯如此的行动方式了,起落之间,竟然也别有一番意趣。
白锋在空间站,也呆过了不少的时间,自然知道,他们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省一点灵气罢了。
在那一大坨的东西面前,所有人呈球形把那喊话之人团团的包围,每个人努力的把自己的剑朝着那人的方向塞过去,同时嘴里拼命地喊着数字——那都是他们所携带剑的数字。然后,对方核对过之后,就会根据这数字,给过来相应的灵石。
“今天的行情,飞剑3把换一块,空石5个换一块!大家记住了啊!”来人高着嗓子又喊了一声,“每个人都把飞剑灵石一份一份放好,我按份给钱。少数你们就自己去凑,商量着用……”
白锋仔细看那人身后带着的一大坨灵石,一时竟然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数量。但他可以清楚的看到,这一大坨灵石都是自己在这其中行走的,其中并未有人用手来推——且这么多的灵石,就算是推,恐怕也是推不动的。
灵石虽多,但和蜂拥而至,很快排起长队的人来相比,也算不上什么了。白锋知道,不管再大的数量,对于这整个岛上的人来说,肯定还是不够的。这一点,从那些人争抢着去换就能看出一二来——如果灵石熟练充足,大家何至于这么着急呢。
蜂拥而至的人群很快便把道路完全堵塞住了,他们无奈,只得往回去走。但刚转过头来,却看见他们身后,也过来了这么一大坨的灵石——一个喊着跟刚才同样话的人,也在高声招揽着生意:“3把一块,5空换1!要换的赶紧了,下一批就不是这个价了啊……”
刚刚排起来的队伍瞬间分流了一半回去,就在这两大坨灵石完全堵住的狭窄空间里,瞬间就开始变乱了。
白锋他们一行近百人,就像被卷进了旋涡,被数百人的人潮来回拥挤。这场景让白锋几乎下意识想起了曾经在战场看到的场景——敌人用噬魂阵困住九大派的弟子们之后,便如现在这样,蜂拥而来。然后,不管你修为多高深,面对贴身肉搏的匕首,每一个弟子最终都只能含恨而去……
白锋下意识地把手伸到背后,做出随时拔剑的准备动作,但跟着他们的言修只是低声对师兄说了一句话,然后他就转达了命令:“所有人都不准动,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直等这些人都换好了灵石之后,秩序才稍微恢复平静。此时,那位卖家运来的一大坨货,也终于渐渐“消瘦”了下去。
本来是一个正好能堵住大路的圆柱形,现在圆柱还是圆柱,只是比原先变得更细长了些。相差的部分正好容人行走过去——顺着这缝隙往后看去,却是看到了后面又一个过来换灵石的……
而那人喊的价格,却是比这两位都便宜了一些,喊的是2把飞剑换一个,4块空灵石换一个……
想来,把这货柱做的如此之大,正好堵塞住道路,也是这些“商人”们的生意经了,如此一来,谁还能知道,后面的竞争对手降价的好消息呢。
升天境真是彻底的变了,如此龌龊的心机和手段,在以前,又岂是他们修道之人甘愿来做的。
往回,已然是很难走出去了,他们只能等前面的那批货卖的差不多了,然后径直穿过货堆过去。
在路过的时候,白锋注意了一下店主刚刚收购回来的飞剑,只稍微看一眼,便能看到剑柄上,许多剑还刻着之前所属门派的文字或图案。这些门派有大有小,有新有老……老的大的,乃至九大派的剑,这里面都有不少,新的小的,不知名的门派,其中也是不少……
白锋忽然意识到,这种对飞剑的刻意收购……显然跟九大派之前所干的行为,是如出一辙的手段。——两者都是利用灵石的稀缺,靠灵石来完成对飞剑的控制。
在升天境,只要控制住了飞剑的数量,那大部分武力也就得到了约束。在如今灵脉断绝的背景下,昔日数十枚一把的飞剑,如今却要三把才能换来一块劣势的灵石——其中的灵气,还不如正常灵石的十分之一。
而这点灵气……也就是让人苟延残喘,勉强维持不“睡”过去罢了。
白峰来这验灵岛,本来是准备在大战之前,稍事休息一下,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不但休息没休息成,出岛之后,众人似乎还都或多或少地有了点心思——这飞剑的来处,不只是白锋,所有人肯定都是看到了。
从这些飞剑,就不难猜想前线的状况。
在升天境的历史上,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状况——飞剑论着捆出售。即使是当初的乾阳门,在收到飞剑之后,回到门派里,也是要好好地保存起来,以待日后作战可能要用。
这里面的每一把飞剑,都是从升天境之初,便一直传下来的宝贝……但看那些人处置飞剑的模样,显然不会把这些当做武器来使用。
虽然没有看见这些飞剑最终如何处理,但不难想象,这些飞剑最后被送回到禁地,很有可能,就和当初他们被收缴的灵石一般,永远放在那边,不会再用了。
而这次即使他们是出来执行任务,每个人也就发两块灵石……这里面的灵气,搁在往日,连赶路都不够的。
这一路上,灵气用完,他们还得一个个去师兄那里的化虚石里“借用”灵气……
这么想着,白锋的情绪不免又低落了下去。他很难想象,如果他们此行劝降成功后,那升天境以后的日子,究竟会变成何等模样。
从验灵岛出来,走了约大半日,这便接近了前线了。这一代的地形白锋熟悉的很,他能明显的感觉到,因为战斗,许多岛屿的位置,都被反抗军做了调整——分布的更加均匀了,许多小的岛屿甚至整个都被推往前线——在白锋离开之前,这种战术已经有征兆了——便是把噬魂阵放在岛屿中间,然后用岛来掩护人,压缩包围圈。
无灵区开始变得密集而绵长,他们的飞行速度也开始慢了下来。言修走在最前面,众人当中,只有他的飞剑,可以在无灵区里继续正常使用。
言修似乎对现在这种状况早有准备,他从背囊里拿出来一根长绳出来,让大家都拽着绳子——言修的飞剑,便是这绳子的最前端。
反抗军们大多都认识言修,看到他们长龙一般的行军队伍,没人干涉,也没几个人过来攀谈,大部分人就跟白锋在验灵岛上,见到的那些人一样,只是各自躲在大大小小的石块边上,一动不动,休息,充电。
很快,他们来到了战线的交界处。
说是交界处,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明显的痕迹,就是一大堆破碎的石头块……这一带的空气中杂物很多,刚过来,大家便都闻到了浓重的尘土味道,纷纷掩鼻。白锋和师兄对视了一眼,他们都从中闻到了更多的东西——浓烈的血腥味。
果然,从石头堆里继续往前去,就不难看见,几乎每一块石头前面,都有一具残破不堪的尸体。他们大多被自身血液形成的血球包裹着,就像一枚精致的血色琥珀中制成的标本。有些人身体还算正常,而有些人,则是残缺不全。
“你们就到这里吧,”三昧真人转过头来,对着门人们说到,“我和言修,两个人进去,也就够了。”
其实以三昧真人的意思,他一个人,就完全足够。
乾阳门的人一个字也不敢说,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充英雄。
和反抗军对战的前线他们都亲自经历过,自然知道,能够在这前线负责战斗的,都是九大派里的绝顶高手——没有了足够的灵石作为支撑,他们最多和对方战十几个回合,便会因为灵气不足而无法战斗。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是从反抗军的阵地走向九大派的阵地——是从无灵区到有灵区。对方天然就占了先手——着看前方这些完全碎成粉末的石块就知道,对方是绝对不会因为他们的身份而留手的,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攻击任何越过界限的东西,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
这也是当初,他们在前线时的做法。
236 升天境第一高手的真正实力
言修就在三昧真人身后。/n/n在他手上拿着的,除了一把飞剑,便只有一个干扰器了。化虚石和乾阳指,现在都在三昧真人的手上。而三昧真人,此刻距离无灵区的边界,不过只有几十米之遥。/n/n远远的看着三昧真人的背影,不过是一个稍大一点的小点。/n/n言修的手指头,就放在干扰器的开关上——只要他一按下它,眼前的三昧真人,就几乎是自由了。他要是第一时间转过身来,用乾阳指锁定住自己,然后击杀——言修完全无法阻止,只能闭目待死……甚至连闭上眼睛都来不及。/n/n但如果三昧真人真这么做了,那言修身上的手机,便会自动接到来自空间站的指令,按下对着三昧真人的化虚石下达爆炸命令。/n/n在出发之前,搜集队已经和言修交代过,这种情况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实上,言修自己,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n/n三昧真人在远方,他右手拿起了剑,直着指向前方。/n/n言修没有任何犹豫,瞬间按下了开关。几乎就是在同一个瞬间,三昧真人便如同一颗出了膛的炮弹,飞快的朝着目的地飞过去。/n/n言修拿起手中的这枚“手机”,盯着上面刚刚熟悉的数字,看到后面不断跳动的那个数字变化了十五次。十五次之后,三昧真人便出现在了视野中,远远的,他飞行的轨迹在空中灵活的划了一个圈,然后再次离开。/n/n这代表前面基本上安全了。/n/n一路过去的时候,言修便看到了那些人的尸体。/n/n很明显的特征:脖子处有一道细细的红色疤痕,初看像是被极细的东西划伤,仔细看,却没有任何的血迹。再看脖子对面,也是同样的一道伤口。每个人死的时候眼神里都是满满的惊恐……/n/n言修之前也用过乾阳指,但他用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意识到乾阳指杀人,可以精细节约到这个地步。/n/n言修以前通常是用乾阳指直接把人的身体剖开……而这个三昧真人,显然对他的法器使用已经有着更丰富的经验和手段。/n/n这种伤口,仅仅伤及目标脖子间最重要的神经……许多人直到死亡的最后一刻,恐怕脑子还是清醒的,甚至他们还能继续指挥自己的飞剑……但他们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了。/n/n也许在他们死前,还能清楚的看到三昧真人在他们眼前飞过的残影,也许他们还都尝试着,控制飞剑,对这杀死自己人做最后一击……但这些人毫无疑问的都失败了。/n/n言修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三昧真人会在升天境有如此的威名,如果遇到三昧真人的人都是这般的死法,这种死亡之前无助挣扎的滋味,想必重生几十次也是无法遗忘的吧。/n/n这里是一剑门的驻地,驻扎着上万名的高手。他们现在呆的地方,只不过是防线的最外围——顺着这个口子,俩人朝着里面飞快地跃进。/n/n言修记得,一个多月前,反抗军刚刚对九大派合围的时候,那时候九大派还能维持上百里的纵深。也就是说,从突破防线,到真正到达岛上,中间有着数百里的漫长距离。如今,这段距离已经不足二十里。/n/n二十里路,对于修者来说,尤其是对于拿着化虚石的言修来说,不过是分分钟的事。/n/n但三昧真人却没有如言修想的那般,直接以速度为依仗,飞快的冲进去。而是来到言修面前,当者他的面,从两具尸体身上,扒下两件道服来。/n/n言修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却也忍不住惊讶——这等乔装混入门派的行径,完全不像是三昧真人这个升天境第一高手的所作所为。/n/n但这的确是一个好主意,就连搜救队,也在无线电中,第一时间认可了这个方案。/n/n接下来的事情果然变得顺利了很多,有了一剑门的道服,再加上俩人的速度都挺快,他们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n/n因为战争进行到这个份上,双方彼此都已经非常了解和熟悉了——反抗军大部分人的修为都很低,进攻使用的,都是人海战术,依靠噬魂阵不断的向前压缩,来进行进攻。/n/n像这样孤身几人直接冲进门派中央,几乎就是找死的行为。无灵区如果不能连成片,对于修为高深的九大派门人来说,其实是不足为虑的。/n/n俩人便一路以较快的速度朝着岛上飞去,沿途也遇到过几个一剑门的门人,他们对二人的行踪并未有疑心。原因很简单,一则,他们飞的速度很快——虽然已经是刻意放慢了速度了,符合一剑门的行动规律。第二,便是他们身上没有带噬魂阵。/n/n最新的干扰器体积不小,而且形状分明,道服内是绝对藏不了的。就算他们是反抗军的人,只要带不了噬魂阵,一剑门里,也就没有人会担心。/n/n但这只是外围,因为巡逻的人员密度不高,有时候只是远远的看到了,专门过来要查问一番,对灵气也是不小的消耗。一剑门虽然是现在九大派之首,九大派一多半的灵石都被存储在这里,不缺使用。但灵脉既已断绝,对灵气的使用,大家潜意识里还是会尽量节约。/n/n但越往里走,他们被怀疑的可能自然也就会越大。/n/n终于,在距离岛屿已经不到三里的时候,一把飞剑停到了言修和三昧真人的前方。/n/n剑的速度很快,还在他们面前划了几道剑语——这是高手们炫耀自己剑术所用的一种办法。——就是用剑在空中划出专门的图案,代表特定的意思。/n/n比如他们眼前这剑语,意思就很明确:“呆着别动。”/n/n这用剑之人,显然还在距离这里有点远的地方。/n/n三昧真人只是微微一笑,乾阳指微微一闪,这剑便在空中断成了两截。三昧真人本人的速度一点都没有变化,甚至没有因此加减丝毫的速度。那剑本来是比他们稍快,横在他们前方的,断裂之后,便瞬间失去了速度,被抛在了一边。/n/n言修几乎是浑身一紧,他自然知道,三昧真人这个动作,肯定已经触发了守军的警报。/n/n果然,仅仅半分钟后,原本安静的岛上,突然飞出来无数的飞剑和人出来。/n/n他们的身影先是遮蔽了前方的半片天空,很快,又开始疏散开来,大部分人都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过去——这是常见的战术,用来切断他们任何可能的支援,而剩下的那部分,则跟他们远远的保持了距离,但他们的剑,却以飞快的速度在接近。/n/n三昧真人没有理会那些飞快接近的利器,只是做了两件简单的事情。/n/n第一,他脱下了之前换上的一剑门道服。/n/n第二,他左手举起了化虚石,右手,抬起了乾阳指。/n/n这就够了。/n/n在三昧真人完成了这个动作之后,所有的飞剑几乎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顿时就在空中停住,不再接近。少数的几把,甚至开始原路返回。/n/n那些远方的身影则很快开始朝着远方躲避——五六分钟内,他们就纷纷躲到了他们视野不能看到的地方。不是小块石头的背后,就是回到了岛中的洞穴。/n/n仿佛草原上追逐猎物的鬣狗,看到雄狮一般的模样。/n/n看得出来,对方认出了三昧真人的身份。/n/n还看得出来,对方现在,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n/n对于只有区区两个人来说,一两百人绝不算少,但对于言修和三昧真人二人,这个数字显然是寒酸了。/n/n只能说,这是一个合适的数字。/n/n再多,比如上千人,甚至几千人,又能如何呢?三昧真人使用乾阳指的威能,九大派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三昧真人现在选择的这个距离,这几千人就算全都躲在岛上,加入三昧真人不计代价强攻,乾阳指可以轻易划开整座岛屿,杀死其中藏着的每一个人。/n/n再少,如果只有几十个人,恐怕三昧真人连乾阳指都不需要用,直接就朝着岛上冲过来了。/n/n三里,这个距离显然是三昧真人精心计算好的,要是离的远了,比如从边境就开始通报,然后等待对方做决定。/n/n以三昧真人对九大派这些掌门的认知,这些人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拒绝——甚至还会尝试用一些特别针对乾阳指的战术。比如九天幻境之类的法器……谈判的基础是武力均衡,三昧真人出现的本身就已经打破了这个均衡,只会促使对方冒险垂死一击。/n/n再近了,乾阳指的威力,发挥的余地就会变小。乾阳指是最适合在空旷地带使用的法器,因为在使用前,法器会自动扫描并锁定可见范围内的每一个人——这种扫描是按照可见光来判定的。如果他们进入岛中,如同验灵岛里面那种通道的话,那乾阳指威力再大,一次不过也就能扫描身体周围几十个人而已。/n/n而在三里这个距离上,即使是岛上所有人都倾巢而出,上万人全部出现在面前,也填不满眼前的这片天。/n/n三昧真人的判断很准。/n/n岛上一直都没有动静……但言修知道,对方此时此刻肯定是争吵商议,要如何应对三昧真人……时间拖的越久,只能说明他们内部的争吵越激烈。/n/n按理说,现在的九大派里,应该是由一剑门做主。可是按照三昧真人在空间站里交代过的一些情况,其实也不然——一剑门对于其他门派,并没有三昧真人这种绝对的优势。/n/n一剑门这个门派名义上的实力不弱,但这种实力更多是体现在综合素质上——他们招收的弟子平均素质都很高,而且舍得在这些弟子身上投入资源。/n/n但真要说,这个门派里的绝顶高手,其实还不如其他那些门派。这一点,从不倒道人这种一剑门的长老人选里,就可以看出一二了。/n/n言修每隔30秒,便用无线电汇报一次平安。此时此刻,不仅仅他们两个,在空间站里,沈长文、叶夫根尼、搜救队……都在高度关注着岛上的一举一动。/n/n这一等,便是等了40分钟。/n/n最终,从岛上走出来了一个人。/n/n这人刚刚走出来,三昧真人便确定了他的身份,并把名字告诉了言修,言修通过无线电,告诉了搜救队。/n/n“他就是那个不倒道人?联军统帅?他们掌门呢?”说话的是沈长文——他对升天境里,各种身份的权限还是不太清楚,按理说,不是掌门才有谈判资格么。统帅应该只是被执行者。/n/n这个问题,言修也同样问了三昧真人。/n/n“你说的没错,来的应该是一个掌门——原来我想的是,应该来八个掌门,算上我,凑九个,一起开个会。但既然,这次只过来了一个……那就说明,其他那八个人,已经没有来的必要了。”三昧真人笑着说道。/n/n说话间,他已然看到了不倒道人的右手,和自己一样,他的右手也同样拿着化虚石。那化虚石闪着明亮璀璨的光,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依然可以看到那些亮起的图案。/n/n随着对方距离的接近,言修注意到,三昧真人脸上的笑容开始变得僵硬了。/n/n然后,同样的表情,也出现在了言修的脸上。
237 六石真人
三昧真人至今还能清晰的还能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化虚石的情形。
那是在化虚石之战的后期,三昧真人当时所处的门派,师傅,师兄弟们,早就已经因为长久的战斗而分散了,在玄鸟周围,至少数千把飞剑,以搅拌机一样的速度疯狂旋转,把每一个进入的人都无情地撕扯成碎片。
而这片炼狱之外,还不断有更多的飞剑加入其中,也不断有控制着它们的人,沦为其中的牺牲品。所有人的牺牲,只是为了一样东西——就是玄鸟中,那化虚石璀璨的蓝色闪光。
可以说,化虚石这标志性的光芒,每次出现的时候,必然伴随着无尽的腥风血雨。这光芒代表了一个门派的崛起与荣耀,同时也是他们对手永远的梦魇。
一块充满了灵气的化虚石,放出光芒时产生的诱惑,对每一个修者来说,都是难以阻挡的。
而现在,就在三昧真人和言修的面前,不到数百步的距离,就在不倒道人的手中,就有着这样的光芒。他们绽放出来的光华,即使是见多识广的三昧真人,也几乎为之动容。
因为就算是他,身为之前九大派的掌门,也从未见过眼前这样不可思议的景象。
那是整整六枚,完全充满了灵气的化虚石。
作为九大派联盟昔日的盟主,三昧真人自然知道,在整个九大派中,几乎每个门派都有化虚石作为门派的镇派之宝——化虚石本身似乎就是跻身九大派的一种资格和标志。
但,这并不是说,大家都有了化虚石,就能平起平坐,化虚石只是门槛,真正决定一个门派地位的,还有化虚石其中的灵气充沛程度,以及一个门派对灵气的使用效率。
九大派的历史,追溯回去,在升天境出现后三百多年,便已经有了雏形。
当初在升天境中,化虚石还并未被神话到如此的地步,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种几乎能够无限量存储灵气的东西,其实并不是被当做灵石来使用,而是作为一种法器。
当时的修者们都把它叫储灵石——从名字就能听得出来,这种东西显然不具备什么特殊的功用,唯一的用处,不过是作为比寻常的灵石更方便携带。
但是很快,因为门派的大量出现,很多门派对灵气储备的需要也越来越高。当寻常的灵石根本不能满足一些大门派的需求时,当时储灵石的地位,自然格外受到了关注。
没用几十年时间,这种东西就成了大门派的一种标志——因为小门派根本用不上这种东西。只有门派足够大,积累的灵气足够多,才能最终往化虚石内,注入足够的灵气——让其中绽放出光芒来。
而至于以后,化虚石被发现其灵气的补充速度——特别是对法器的补充速度,跟普通灵石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利用这个特点和乾阳指结合……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后,三昧真人的故事了。
在这之前,甚至到如今,化虚石最大的作用,依然是储备灵气。而在门派之间,化虚石最大的作用,是用这准备的灵气,打消对方任何用武力来压迫自己的企图。
几乎可以这么简单来形容,如果把灵石换成钱,那化虚石,就好比是一张巨额的,随时可以兑现的银行支票。事实上,在升天境,灵气的用途要远远比钱强出无数倍去。
一个公司要想收购对方的公司,或者不被对方收购,最有效,也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拿出一张巨额支票放在对方的面前。
在商业上,钱几乎意味着一切——在对方看到这数字的一瞬间,双方几乎都不用再说话了。
商业上,一个价格可以决定一个公司是被收购,还是继续生存下去。
同样,在升天境,一个化虚石产生的,蓝色光芒的强弱,也可以决定一个门派是继续兴盛,或者就此肢解。
三昧真人清楚的知道,以九大派以前的实力,个个门派可能都会有一些化虚石——但这些化虚石无一例外,都跟他手上的这块一样,都是经过了数百年,最长乃至上千年的消耗。
三昧真人做过七百多年掌门,他自然无比地清楚,在化虚石里灵气充沛的时候,一个门派无论如何也是没办法控制住灵气的消耗速度的,这就像一个人,在有钱之后,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控制住自己花钱的欲望一样。
和钱不一样,钱可以通过投资加倍的赚取。但在升天境——灵气只能依靠每个人来吸收。固然,最好的门派可以拥有最好的修炼场所,有着最快的吸收速度——但同样,他们也会需要支付更多的代价。
其他门派的联合竞争,不知死活小门派的贸然挑衅,还有许多根本就是来找死的人,用尽各种办法来乾阳门公开挑战——目的就是为了不断试探针对乾阳指的战术。
每次他们觉得有所小成之后,就会用一场小规模的战斗来验证——如果乾阳门稍微露出一些疲软,对手门派就会毫不犹豫的加注,扩大挑衅的规模。
在这样日益不断的挑衅面前,再多的灵气,也会面临着枯竭的危机。
也真因为如此,三昧真人才会想到垄断飞剑和灵石这样的其他招数……用以遏制任何可能的竞争对手。有了这种手段,最近这一百年内,乾阳门的灵石消耗速度,才勉强得到了控制。
但,这并不意味着乾阳门的灵气就多的没处花了。
在遇到言修之前,即使是三昧真人拼命的用门派的资源给化虚石补充,他的这块化虚石里,最高的灵气储备也没有超过五成。在遇到言修之时,也就三成左右。化虚石内灵气不足,不仅仅是乾阳门一个门派的问题。在其他的门派——几乎是每一个拥有化虚石的门派里,都存在着这样的现象。
在一些传承超过千年的门派中,许多化虚石基本就只是个摆设,里面别说充满化虚石了,放出来的光不到黑暗处甚至都不能看清。
三昧真人在乾阳门内,素来都是乾纲独断,继而可以积聚整个门派的资源来供给自己的消耗。
但其他许多门派的掌门,对门派往往没有这么强的掌控力度。
就比如一剑门这种——光是大大小小的长老就有几十个,据三昧真人所知,一剑门就有超过四个以上的化虚石,然而这四块化虚石中的灵气,全部加起来,也不足一块完美化虚石的七成。平均分散下来,一个化虚石当中,也就一两成的储备。
其他的那些门派,大多也是如此。
在来此之前,三昧真人对此行最大的自信,就是他认为,整个九大派的力量其实都是分散的。面对危局,他们会不可避免的出现内讧——只要他到时候以前任盟主的威信,拉拢其中几个,整件事情就很容易撕开一个口子。
但是,从眼前这个不倒道人的手上来看——恐怕他已经是来晚了一步。
这六个化虚石,几乎已经是九大派,所有化虚石内灵气的总和了。其他就算还有化虚石,其中灵气最多也不会超过四成……如果算上这段时间,因为战斗导致的不可避免的损耗……
很有可能,这六枚化虚石里的灵气,已经是九大派最后的储备了。
三昧真人可以想象的到,为了这六枚化虚石,在刚才他们等的这40分钟时间里,不倒道人一定做了不少的事情。
“道兄!”千万个念头在脑中闪过,可在现实中,不过是短短的几个呼吸,三昧真人轻松的一拱手,对对方示意,“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不倒道人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如三昧真人这般轻松,他的眼神里带着太多的东西,这让身后的言修下意识警惕起来,眼神一刻不停的盯着他的动作,以背后的那把飞剑。
“多日不见,还以为道兄已经仙去,”不倒道人开门见山到,“却不料想今日竟来此地……只是不知,如今应该称呼道兄为掌门,还是真人?”
三昧真人自然知道他此话里的意思,也毫不客气的予以还击:“在下也同有此问,不知该称道兄的道号?还是掌门。”
不倒道人轻轻一笑:“小道才德浅薄,怎能与真人相提并论,担这掌门之责。至于小道的诨号,却也是不堪入耳。不如,便从今日起,小道改一个称呼,也能让大家耳目一新。六石道人,真人,你看这个称谓如何?”
三昧真人哈哈大笑:“要按如此说来,我岂不是要改名,叫半石真人了?”
不倒道人摇头:“半石听来,未免过于寒酸了。贵派虽不复当年,但毕竟还有你这位掌门,还有乾阳指在手。只是,贵派现在,恐怕不再是以这乾阳指为尊了吧。不如改名叫噬魂门,或者,就叫万魂门……如此,便大有气吞山河的气魄了。”
不倒道人这话,显然是在讽刺三昧真人,他们已经完全投降这个事实了。
三昧真人冷着脸回到:“那按道兄所言,如今这一剑门,也可改了名字,叫六石门了?却不知,再过数月,再来看道兄的时候,会不会变成五石门,然后四石、三石……”
说罢,三昧真人还惋惜的叹了一声:“却不知,最后变成无石门的时候,还有没有机会,再和我无石道人再见一会。”
不倒道人的脸色冷了下来:“道兄此来,便是要来讥讽我等,不如你乾阳门败的如此之惨,投降的如此之快么?”
三昧真人横眉冷对:“非也,此次前来,不过是看在往日同属九大派的情分上,前来提醒道兄一句。”
“提醒什么?”不倒道人说,“无非一死而已。我一剑门别的没有,这点骨气,却还是有的。”
“死……”三昧真人第二次大笑,“你说的一死,不过是解脱而已。三个月后,便又是一条好汉,重头再来是么……”
不倒道人的脸色出现了变化,他显然意识到,以现在整个升天境的局面,恐怕……
三昧真人盯着他冷冷的说出了他最害怕的事实:“一死,怕是不够的。你们还会有二死,三死,四死……到时候,你可以用自己的次数给自己起新的道号。但……最可怕的,还不是死……你听说过过,监狱是为何物么?”
“监狱?”
三昧真人道:“便是把你关在一处所在,没有灵气,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物……你不过就是活着,呼吸。在你灵气耗光之后,你不会有任何的知觉,你会一直沉睡……你永远不会死,但你,也永远没有活。”
238 游戏的负向刺激
对于生命只有一次的生物来说,死亡是最让人恐怖的存在,因为死意味着消失了所有的可能性;但对于一个能够无限重生的世界中而言,所谓“死”,不过是重新来过的另一次机会。
在地球上,这种对死的恐惧,让每一个文明都催生出了类似天堂和地狱的概念——人们愿意相信他们死后还会进入另一个世界,不管是糟糕还是美好,总之,死并不是结束,也一定不能是结束!
而在升天境便不可能出现这种文化。
因为升天境本身,就已经足够美好了。人们甚至愿意相信,自己就是生活在仙境,他们就是高人一等的仙人。
在这仙境中,他们以“斗法”为乐,赢了固然荣耀一世,但输了,也不过就是重头再来。
而他们对待人生的态度,也因为这个机制,几乎都是轻飘飘的。
这非常像是玩游戏的机制,如果一个人知道自己控制的角色每次死后都能在基地里活过来,那他自然会选择一些更有趣和冒险的方式来进行游戏——甚至为此多牺牲几次角色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对升天境的人而言,所谓的“修行”,其实不过就是玩游戏的一个过程,玩一个可以无限读档,略显枯燥的游戏。
三昧真人这种高手,就算是再厉害,在其他人眼里,也不过就是游戏里的一个绝顶高手,面对他,其他人的害怕更多是一种害怕损失——毕竟就算是能重生,死亡也是有代价的,那就是这一世的修为。
升天境的这种氛围,真正出现微妙的改变,也就是近百年来,九大派开始准备垄断飞剑和灵石资源。对于最底层的修者来说,这就等于提高了他们重生后的“练级成本”,整个游戏开始变得有些艰难起来。
但,再艰难,游戏的本质还是不会变的,因为升天境里,再惨,每个人也是能活的很好。不用担心吃喝,全世界自由翱翔……
直到吴小清、搜救队以及噬魂阵,乃至最后,原子弹的出现。
干扰器和原子弹,不仅仅是切断了他们作为飞人的自尊和生存基础,更重要的,是在这两样东西消失之后,显露出来的,这个世界本来就存在的冰冷残酷的游戏规则。
这种规则用最简单的话来说,那就是生存的状态不存在底线,生存本身就是不容易的。
对于飞人们来说,这个游戏世界里,把敌人杀掉就可以了,至于囚禁——当敌人能够随时随地得到能量补充的时候,囚禁对方毫无疑问是给对方复仇的机会。
关在笼子里又如何,人家眼睛一闭,还是自己就能充电……更别说这个过程中,人家还有几百上千年来交下的朋友,他们会过来救人,会过来找麻烦……
所以升天境里,囚禁从来不是一个针对敌人的好策略,渐渐的,这种策略也就被人下意识地遗忘了。
但是,当一颗原子弹,摧毁了这个星球上所有人的能量来源之后,事情就出现了变化。
一个质的改变出现了——在这之前,时间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没有成本的,甚至可以说,成本为负——因为活着本身就已经是正向收益了。
既然每个人都有无限的寿命,那也就意味着每一个固定时间段的时间成本几乎为零。对有限生命的人实施囚禁,可以让他活的时间更少,但对无限生命的人来生活,完全就是无所谓,也无意义的做法。
而现在,时间的这种成本出现了——首先,自然就是生命质量出现了严重下滑。
没有了灵气补充,不能飞行……这让飞人们几乎丧失了在这个世界里,大范围移动的可能。
更别说,只依靠重生之后身体内的灵气储备,每个人最多也就活半年了。
世界开始从无穷无尽的自由生活,一下子变成了在极度困苦中熬半年,然后自杀死去,三个月后重生,再熬半年的不断重复。
如果不自杀,连重生都不会有,整个人跟“真正死亡”又有什么区别?
生活一下子从一种享受变成了苦难和挣扎……而这种挣扎是根本看不到尽头的。无穷无尽的生命以这个角度来看,就像是无穷无尽的折磨——几乎可以类比成,一个地球人,每个星期只有前面两天能吃饱饭,然后要挨饿饿五天……再吃两天……这样的日子,但凡想想,便会觉得可怕。
但,这还不是底限。
最可怕的,便是三昧真人说的这种情形。
把一个飞人,关进一个牢笼里,然后等他耗尽灵气之后,就像一件货物一样放在那里……也不杀,也不动……
理论上来说,这个飞人以后还有复活的可能,但,什么时候复活,完全不由自己控制——也就是说,生命的权力,完完全全被掌握在,控制了自己的那个人身上。
要抗拒这种命运,那被囚禁的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在被俘之前,在自己还有能力之前,杀掉自己——如果是以前的升天境,这也许还是可行的,但是现在……
重生之后,没有了九大派的护佑,他们这些人面对铺垫盖地的噬魂阵,还能有什么反抗能力吗?
他们的命运从此就被锁定了,要么就在不断的自杀和重生中,不断的循环下去……要么,最终失手,或者自己主动放弃,从此生命的控制权被掌握在敌人手中。
到那个时候,对方要想自己什么时候活,就什么时候活,要自己活多久,就活多久,想要自己活得有多惨,就可以让自己活得有多惨……
那是比地狱都凄惨的景状。
“相信我,道兄,”三昧真人看着不倒道人浑身颤抖的模样,稍微向前接近了一段距离,降低音量道,“如果不是想明白了这些道理,我又何必到今天站到你的面前,做这等让你们看不起的事情呢?”
“正如你所言,大不了就是一死了之……多简单的一句话啊……但一死,真的就能了之了吗?”
在一剑门中,不倒道人向来是以机敏决断著称——若不如此,以他并不出色的修为,又如何能做上九大派统帅位置。
在这之前的40分钟时间里,他更是在会议上用出了百般手段,甚至不惜以自己统帅的九大派精锐为要挟,强迫在一剑门的几位长老交出他们的化虚石,并全权由他来掌控,代表九大派前来谈判。
在这其中,但凡出现一点判断上的失误,或者对那些位长老算计不到,便是身败名裂的下场。
本以为,依靠着这六枚化虚石,不说能把三昧真人吓退,起码也要让他有所顾忌。但没想到,见面之后,不过区区数语——对方甚至连一句威胁的话都没说。要知道,三昧真人自身的实力,对于九大派来说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震慑。
但对方只是说了几句话,不倒道人就已经觉得,如今的情形,真的是已经到了不得不降的时候了。
军事上的对抗,他们之前早就做过各种尝试,但是面对越来越严密深厚的包围圈,九大派的行动每次不过是空耗灵气,折损弟子,对对方根本就没有形成什么有效的损失。
这里说的损失,自然不是指杀人——因为人是能重生的,对反抗军来说,最便宜的东西,便是人命了。
损失是指那些噬魂阵——但从对方噬魂阵数量非但不少,反而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也越来越精妙,难以摧毁这一点上来看,指望对方噬魂阵用尽而罢兵,显然已是不可能了——而这,恰恰就是之前,不倒道人认为反抗军最可能的薄弱环节。
在不倒道人的思维中,升天境内,越是精妙的法器,数量往往就越少——一直到被包围之前,九大派大部分人还是倾向于,这些法器是他们从禁地里发现,然后再运出来的。
禁地虽大,但总体也有限,而他们目前见到的噬魂阵,摧毁的噬魂阵,少说也有数万之数——只要他们一直坚持摧毁,等噬魂阵逐渐稀少之后,自然不能再形成威胁。
噬魂阵这种法器并不像乾阳指,顶尖的高手,例如三昧真人,靠着一个乾阳指就能横行整个升天境。噬魂阵是完全靠数量形成战略威慑的法器——如果不能连成片,进而连成网,对九大派的高手来说,这种法器本身是无足轻重的。
但他们不会想到,在他们脑子里,珍贵无比,摧毁一个便少一个东西,却是在地球上,工业流水线上批量造出来的标准工业产品。
即使是最新型号的干扰器,成本也不过一两百,只要钱管够,那是要多少有多少。工厂的流水线全力开动,三天生产的量,够升天境里打三个月的战争消耗。
青蓝咨询是考虑到干扰器可能的改动,之前投入的每一个批次量都有限,就是为了能在使用中不断优化。而最后打定主意决战,确定最终型号之后,几乎是一口气下了十几万件的单子——这也就是验灵岛上,为什么灵石的价格开始下跌的原因。
当然,不倒道人是看不到流水线的,在这里,在战场上,他们能感受到的,就是反抗军在包围网的压缩上,投入的力量越来越大。
刚开始的时候,可能每个方向就几百个人,一次进攻花十几个噬魂阵最多了……但是现在,每次进攻投入的噬魂阵数量,甚至超过了人数!
原来,反抗军都是在用便宜的人命来掩护噬魂阵的推进——但是现在,他们现在竟然反过来,摆明了让噬魂阵吸收火力,而人更多的是藏在噬魂阵后面,负责往战场上搬运更多的噬魂阵了。
最早,摧毁一个噬魂阵只需要飞剑精准的一击,但是现在,即使是门派里顶尖的高手,也很难有把握一剑就能完全摧毁。
噬魂阵的防弹级装甲,可是沈长文这位材料专家专门找相关方面的同行设计的——在防劈砍性能上做过针对性的加强和优化。优秀的软质装甲,几乎能完全吸收飞剑的劈砍动能……
因为无灵区的缘故,仗打到后来,几乎每次攻击,都是在用飞剑在置换噬魂阵——不是1换1,而是2换1,3换1……
验灵岛上如何来的那么多飞剑?显然,这些都是战场上的缴获。大部分反抗军,就在这样的进攻中,搜集战利品,向后方来交换电池,作为他们继续生存下去的能源。
几个掌门也许不清楚,但不倒道人作为统帅,自然对此是一清二楚——九大派现在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战前想好的很多事情,如今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原以为灵气是关键,谁能想到,仗打到现在,灵气还有这许多,但飞剑,却已然不够用了!
239 谈判的本质
“道兄尽管宽心,”注意到不倒道人脸上的神色有了明显的异动,三昧真人又接着说道,“投降之后,自会允你们如往常一般。除了这几枚化虚石外,九大派所有弟子法器,一概如故。”
“一概如故。”不倒道人颓然道,“可眼下的局势,我们还能如故么?灵脉如今已经断绝……我等修者,没了这些灵气,日后又何以为生?我尝见闻,你们那边……所有的人如今都在用那劣石,勉强维持生计……这般的活法,却也不比死好受多少。”
这话说完,不倒道人似乎找回了些许自信般,又道:“却又不知,道兄在那边的生活,可是能如故了吗?”
一直在后面,听着两人说话的言修,此时终于发言道:“回到过去的升天境,是我等万万不能准许的!”
二人听闻言修这般说法,脸上都有惊骇之色,三昧真人更是有些恼怒——回头狠狠瞪着言修,显然认为他这般说,是扰了自己的方略。
不倒道人此前对言修并没有任何印象,但看到三昧真人如此这般脸色,顿时便明了了——显然,言修代表的,就是“那边”的人。
此前,不倒道人对言修唯一的记忆,便是门中弟子们,说起关于言修,在验灵大会上的那几次比试。他是第一个用了噬魂阵的人,也是把噬魂阵战术发扬光大的人——除了这些,言修对于不倒道人来说,身上便就只有一团又一团的迷雾。
调查的结果是说,言修这人,此前,不过是九天门的一个普通弟子,对于九天门那种小门派来说,也许还算是颇有天分,但要拿到一剑门来——言修这般的资质,别说议事决策了,连做最底层弟子的弟子的资格都没有。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悄悄地主导了异常对升天境现有秩序的彻底逆转——传说中,言修此次来参加验灵大会的路上,遇到过一名凡人。那凡人似乎是叫吴先生,他们先后到过万灵、验灵二岛,并在岛上稍有逗留。自验灵岛离开后,便再也不见了踪影。
按现在最流行的解释,他们都是去了禁地中,没想到另有奇遇,从中得了大批的厉害法器——其中的最大宗,自然是噬魂阵了。
自那之后一段时间,也不知是为何,这验灵岛周边一带的荒岛上,便都有了大批噬魂阵被发现的消息——再然后的故事,大家便都知道了。
现在回头看来,那些荒岛上的噬魂阵,说不定……不,肯定便是这言修偷偷藏去的。
只这一手,便不能不叫人刮目相看——寻常的人,得了这许多的法器,能想到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拿来售卖,换取灵石和法器,精进自己的修为。而此人却能毫不犹豫,把这些法器都分给众人——以至于大批噬魂阵在短时间内扩散,让九大派措不及防,一时都不能遏止。
这样一想,不倒道人倒是对这人要说出口的话,带了更多的兴趣。
言修对二人的目光不避不让,自顾说了下去:“回到过去的升天境,终日修炼功法,练习飞剑……赢了,便开山立派,死了,便重生再来……这样的日子,比起终日等死,又强的到哪里去了?以我之见,这般的活法,却还不如等死。”
“却不知这位道兄如何称呼?”不倒道人施了一礼。
“只叫我言修便可。”
“未曾有过道号?”
“修为浅薄,不敢以号称之。”
“那,我便称你一声言兄了,”不倒道人道,“言兄方才所言,以在下之见,显然是荒谬了。”
“这天下之大,各人各有自己的活法……言兄若是自己不愿意过这般的日子,那闲云野鹤,自去逍遥也就罢了……何必又引来这灭灵之祸,强求所有人遭此大劫?”
“到如今,整个升天境之人,九大派之外,人人朝不保夕,每天所获灵气,不过勉强度日……言兄愿意这般过活,那是言兄自己的事。”
“可若要是从这外面,每每拉人来问,问他们愿意选何种生活——相信言兄自己心里,也不难有答案吧。”
言修哼道:“自然人人都是要做神仙。”
“那言兄此番作为,岂不是因你一人之私,逆天下之命?”
三昧真人见这话题不妙,想来插上几句,却被言修抬手制止了:“天下所愿的,便都是对的吗?”
不倒道人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那道兄何以认定你,就是对的呢?如若灵脉一直如此断绝……数十年后,整个升天境里,恐怕就是一片地狱了。”
“不会的,”言修摇头道,“两个月内,灵脉就会恢复。”
不倒道人和三昧真人听闻此言,均是浑身一震。三昧真人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在他看来,言修此举显然是在犯傻,是在这最关键的要紧关口,给对方继续抵抗下去的信心。
而不倒道人此刻的眼中,几乎是要放出光来,他按捺住自己的激动,波澜不惊的继续追问:“阁下又从何而得之。”
“我从何而知,便是告诉了你们,你们又岂会信我半分?”言修道,“我知道你的心思……我既告诉了你,便不怕你知道。两个月后,升天境将会恢复如初——但如果你们不投降,你们的日子,我可不能做这样的保证了。”
不倒道人嘿嘿一笑:“道兄是觉得,用尽这六块化虚石,我们连两个月的时间也支撑不倒吗?”
言修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别说是两月,便是两天,怕也是难保。贵派这便已忘了,乾阳门的事了么?”
说起乾阳门,不倒道人和三昧真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暗淡下来。
不倒道人是亲身经历过此事的,虽然当初他是在一剑门,可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他就带着弟子们脱离了当时还是统帅的白锋管束,一边让人去观察情况,一边赶紧让主要人马回一剑门中回防。
当时言修的行踪并未被确定——所有人只知道,言修带了一枚巨大的“奇石”,朝着他们这边的方向过来的。那块石头并没有吸引大家的注意,所有人更关注的,是言修身上拿着的乾阳指,以及他的那块化虚石。
然后,整个九大派,都被乾阳门发生的爆炸,彻底炸蒙了。
没有人知道这爆炸到底是如何产生的——凡是凑近了去看热闹的,包括不倒道人派去打听消息的那些人,无一例外,都在爆炸中化作了齑粉。
重生的时间大约是两月到三月——也就是说,要从亲历者的身上,得到关于爆炸的情报,起码也要半个月以后了。而且现在反抗军对九大派的包围已经成型,这些人便是重生之后,想要回归门派报信,也显然已经是不可能。
后来大家推测,那巨大爆炸产生的主要原因,肯定就是那枚巨大的,高速飞行的“奇石”。也正是因为忌惮这种奇石,所以在反包围作战中,九大派面对反抗军推过来的各种石头,都要不顾代价用飞剑将其切砍成小块。
但一直以来,被切砍的石头不在少数,却没有一个能再出发那样恐怖的爆炸——这却并没有让九大派心安,反而在所有人内心深处,变得更忌惮和害怕了。
起码,就不倒道人自己的判断,反抗军现在针对九大派的包围,和压缩包围圈,其核心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所有人都被逼到一个岛上,然后用这种恐怖爆炸直接一波炸死……
在见到三昧真人和言修的时候,双方一直讨论的都是关于灵石和化虚石,这让不倒道人一度选择性的忘记了这种可能。
但是现在,言修当者他的面,重新提及此事——用意再明显不过了。
一直能言善辩的不倒道人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了。
一剑门所占据的几个岛虽然还没有被无灵区吞噬,可对方说到乾阳门,意思自然再明白不过——此地虽然不是无灵区,但只要对方愿意,恐怕他们的境遇,会比在无灵区之中更惨。
别说是正面抵抗爆炸了,就算是爆炸产生的碎片陨石雨,对飞人们来说也是致命的威胁。
“既然你能在40分钟内,说服你们的掌门们,把化虚石都交给你,那我可以再给你40分钟——听不懂?那就给你一个时辰吧,一个时辰以后,你要是不回来,我们就此回去,准备进攻。记住,这是我们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言修快速说完这些话,然后头也不回的控制着飞剑,迅速离开了。
三昧真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他一直以为自己会是这次谈判的主要负责人,却没有想到,他前面铺垫了这么多,最后,却是言修出面,简单的说了这几句话,便把此次谈判推向了悬崖——这不是谈判,这几乎就是威胁了。
等三昧真人回头,见到言修的时候,忍不住就说了自己的想法:“一个时辰,这太操之过急了。逼迫过甚,他很可能就此鱼死网破!那可是整整六枚化虚石啊!”
按照搜救队的计算,如果这些飞人们知道化虚石的原理的话,要打破包围圈其实非常的简单——他们只需要狠狠心,拿一个化虚石直接扔出来,然后用乾阳指一类的激光武器彻底摧毁。
化虚石其中贮存的反物质在失去保护之后,和正物质产生湮灭——产生的爆炸威力恐怕不会逊色于原子弹。用这种办法,打破包围圈之后,直接来空间站,对着空间站也这样扔上一个……
但现实是,对方对自己拥有的武力毫不知情。
长期的生活和文化习惯,让飞人们过度依赖,甚至在思维层面只存在用灵气作战这一个思路。
刚才几人谈判的时候,整个谈话的声音,搜救队都通过无线电听到了——在确认了对方的态度之后,便在第一时间,从手机发了消息给言修——让他立刻下达最后通牒。
对于搜救队来说,言修,三昧真人,这两个人来参与谈判,言修说的那些话,其实都是试探。
谈判的本质,就是在不断的试探中,知道对方的信息,掌握对方的心理底线。
——只要对方被搜集队捕捉到关键的几个信息——他们对抵抗没有信心,他们害怕原子弹。那谈判本身的目的就达到了。确定之后,立刻给出通牒,多说一句话,一个字,也是没有必要的。任何多余的话,反而可能让对方掌握更多的东西。
在这场对抗中,如果双方信息完全公开,搜救队这边是必败的局面。
但,如果是现在的情形,一个时辰后——也许都不用那么长时间,这次任务,也就基本可以宣告结束了。
240 沉睡者们
升天境里,很多人其实都是没有名字的。
因为名字本身是一种社会传承的代号和标志,一个名字通常由姓和名组成,姓来自过去的祖先,名来自祖先对自己的期望。
这两样东西,对于升天境中的修者来说,都不存在。
没人记得自己从什么地方来,也没人知道,他们要到什么地方去。
但人总是需要一点不一样的东西,对彼此总要有一个称呼。与其让别人给自己起一个不伦不类的外号,还不如,自己就给自己起名。
短发客以前,也是有过名字的,他现在还记得,最早自己的名字叫常笑,自己给自己起的,很简单的寓意,经常笑就好了。
但他第一世只笑了不到半年,就被不知道哪里飞过来的一个什么东西给杀死了。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在这个新世界中,还有飞剑这种东西——到他第四世时,飞剑已经是人人都有的一种东西了。
短发客不喜欢剑,所以他注定笑不出来。
第五世的时候,他就给自己改了名字,叫不笑。结果第五世还没活完,这名字就被自己取消了。从此,短发客便成了升天境里,不少没有名字的一个人。
他不喜欢用剑,自然也就没有门派肯收留,没有门派,自然也就没有师傅师伯,师兄弟甚至徒弟……没有了这些东西,名字也就不再是生存的必需品。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总是一个人,从升天境的一个岛到另一个岛。
在那个时候,升天境里的岛都很有趣,每一个岛中,都有不同的景象和风景——当然也有不少的法器和灵石。许多人去其中“寻宝”,短发客也是他们当中的一份子。
唯一有所区别的是,别人都关心更好的飞剑,更多的灵石,而短发客,却更关心升天境里,那些记录了奇奇怪怪影像的小东西。
他看过那些图像,从图像中他知道,现在他们生活的升天境,和以前的升天境是不一样的。
现在是仙人们的世界,过去是凡人的。
凡人很麻烦,影像中,他们经常需要进食吃东西,需要喝水,需要频繁地去厕所那等污秽之地。他们不能驾驭飞剑和法器,终日只在岛上的几个屋子里来回的走,盯着一些陌生的画面发笑或者哭泣——唯一遗憾的是,这些影像资料中,那些画面的内容都不见了。
短发客是仙人,但他却发现,自己在羡慕那些凡人。
对于如短发客这种,完全放弃修行的仙人来说,升天境的生活更像是一种折磨。
整个升天境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监狱,在其中不断穿梭行走的,都是监狱里的犯人。他们越来越频繁的打架和斗殴,规模搞的越来越大。当化虚石这种东西出现之后,几乎每一次化虚石之战,都会引起江湖上一阵血雨腥风。
而短发客,就是误入这监狱的一个局外人。在监狱里,他这样的人,活的往往最惨。
在升天境里重生,刚开始,可能还有一种很玄妙的新奇感,因为你此前不管遭受过什么样的厄运,当你睁开眼睛之后,一切就都消失了。
哪怕你之前被飞剑穿胸贯心,哪怕四肢整个切断……临死前那种剧烈的痛苦仿佛还能回忆起,但仔细一看,自己全身上下一切正常,仿佛刚刚过去的,不过是一场噩梦。
但,死的多了,重生的多了,这种新奇也就逐渐消失了,它变成了世界规则的一环——而且是最冰冷恐怖的一环——因为重生,在升天境里,每一个人都必须活着。
是的,必须活着。
在这样一个世界中,短发客发现,活着本身越来越是一种折磨。
重生的次数足够多之后,短发客敏锐地发现,门派的势力开始与日俱增。像他这样的人逐渐没有了容身之所。
有相当长的一端时间,大概是升天境出现后的四百年左右,短发客自己陷入了一种巨大的抑郁情绪中,他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开始感到厌恶起来。那时候,他每次发现自己活过来,就会想尽办法,在最快的时间里杀死自己一次。
足足一百年的时间,对于短发客来说,却只不过是五百多次的短暂苏醒片段。直到这些自杀的经历让短发客明白,他在这个世界里,完全没有死的自由。
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支配了短发客,这大概是一种逆反——他开始想要追逐这股让自己不断活过来的神秘力量。
这一追,到如今,已经快九百多年了。
说实话,短发客早已经对追到这个目标不抱任何希望了。
这九百年来,他几乎想尽了他能想到每一个办法,包括拍摄自己死亡后的图像,再想办法托人把这些图像保存下来,让两个月后,活过来的自己能够看到。
包括亲自去战场,去看大量的死尸在不知不觉间,被腐蚀成白骨,最后渐渐风化在空气中……他甚至追着那些风,猜测是这些风最后又把人的灰给吹到了一起……
合理的,荒诞的设想……他想出来不知道多少种。
但是最终,他还是失败了。
但短发客并没有因为失败而气馁——或者说,是因为他不敢气馁。追逐这个目标本身,已经是短发客在这个世界中,找到的,能够让他坚持活下去,而没有发疯的唯一支柱了。
但,就在他抱着这跟支柱,如往常一样寻找的时候,他遇到了言修。
在言修之后,他遇到了吴先生,还有另外的沈先生,以及叶先生。
说真的,在短发客进入空间站之后,看到吴小清在他面前吃东西的一刻,他甚至激动的哭了——他几乎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解脱的办法,从仙界回到了人间。
很快,更让他激动的事情出现了——这三位先生,竟然需要寻找的东西,跟自己是一样的。最关键的是,他们远远比自己聪明的多……
短发客千年以来没有发现的东西,他们仅仅见面几个小时,对方就找到了关键的那种虫子。虽然几位先生对自己解释过一些,但短发客根本听不懂这些人所说的东西——细胞,基因,DNA……
但他还是激动,他激动不是因为他理解,而是因为他崇拜!
所以,在对方提出,要让自己重新带着一些人,再去个个岛屿,去寻找他们要找的目标时,短发客几乎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连出行需要多少灵石都没有问对方要,还准备“自费”帮忙。
离开空间站后,短发客第一次感觉到,他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的是有意义的,过去一千三百多年的挣扎,对自己来说并不是全无收获。
搜救队需要他做的,是带着几十个人,依次考察升天境内,体积最为庞大的几个岛屿。
升天境内岛屿众多,其中大小自然也悬殊之至。
最小的“岛”,也许就是几块大石头拼凑而成,上面再抹上一点沙土——只要里面能劈开一个住的下人的所在,便能称之为一座“洞府”了。
而最大的,即使是修者,置身其中,也要飞上大半天才能出的来,其中似乎自然成了一番天地。
只是在这升天境境内,凡是岛,大家都知晓,讨厌过小,却也都忌讳过大。
许多名门正派在寻找立派根基的时候,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参考标准,就是岛的体积不能太大。
最合适的大小,最好就是只能容弟子们修炼,能放下法器和灵石——这便够了。
要是再大,许多门派甚至会不惜工本,用飞剑把岛“修整”一番。在升天境,许多“大”门派,例如乾阳门这种,便只有简单的几个洞府,但许多小门派,比如九天门,其洞府就往往深不见底……
会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升天境太过危险了。
如果门派所属的岛屿过大,那成为对手攻击的目标,自然也就大。大的目标,在面对具备超视距打击的飞剑面前,就好像一个巨大的活靶子。
升天境的历史上,不知道有多少门派,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一群仇人,或者仅仅是竞争者,发起的集体突袭中,莫名其妙的就被灭掉了。
想象一个,当一个门派住在深深的洞穴中时,当面临袭击的时候,整个门派几乎只能被动挨打。对方只要用飞剑封住几处主要的出入口,然后控制飞剑顺着通道,往里肆意厮杀……而门派中人呢?在岛内根本无法通过飞行来灵活的规避飞剑。
只有在岛足够小的情况下,即使门派面临突然袭击——哪怕出口被封,身在其中,便是用剑强行打开一条出路,也就是顷刻间的事情。
简单的来说,这就是在一个攻击成本远小于防守成本的世界里,最好的防守永远是保持进攻态势——即使自己失去了先机,最理智的做法,也是最快速度把自己转化成一个攻击者。
也正因如此,所有长期以来,那些巨大的岛,特别一些本身材质难以被分割的岛。就纷纷被排挤出了升天境的中心地带。
——在升天境,因为不存在重力,所有的岛都是可以被被推动。这些岛大多都是类似九天门所处的九天岛一般,其中都有来自“凡人时代”的金属建筑。这些金属既不能被拆,又妨碍修者的修行——所以一般来说,只有最没落的门派,才会选择这些岛屿立派落脚。
而这些岛,现在都成了短发客需要排查的目标。
因为灵脉断绝的缘故,此时在升天境的外围地带,大部分的门派都已经搬走了。许多还有一些人住的门派里,住的人本身也就没有离开的欲望。
他们当中,有不少就跟当年的短发客一般,对活着本身已经不抱一点希望了。但他们也不想去死——其实是害怕被重生。
于是这些人都打算在门派里,忍饥挨饿,最后抗到被强制睡眠——在他们想来,如果灵脉永远断绝,大概这些岛以后也永远不会有人来了。只要没人来,那他们永远睡在中间,不被复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短发客在查过十几个岛之后,发现这种现象竟然颇为流行——光是他看到的,一些已经进入“睡眠”状态的修者数量,就已经超过了数百人。听还活着的人一些人说,在一些岛上,还有比这规模更大的集体沉睡。
这些消息让短发客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悲哀——如果他早一些时间了解到还有这些人的存在,也许自己现在也成了这些沉睡者的一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