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章 不熟
安怡黑着脸让人把梯子架到香樟树上,再黑着脸看着小茹抖手抖脚地扶着梯子下来,狼狈不堪地靠在丫头身上垂着眼装死,十分厌烦地道:“你立刻走人。”
小茹立即又蹲在地上哭了起来:“我不走,你得答应帮我娘看病。”
丫头婆子们用奇怪的眼神看了过来,因为一直以来,安怡可没这样拒绝过谁。安怡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试图给她讲道理:“我很久没有人给看病了。何况我真没空。你见过谁家的姑娘明日就要出嫁,今天还到处乱走?”
小茹声泪俱下:“你撒谎,我知道你前天才入宫给太后娘娘请过脉,出来后半途遇到个病得半死的人,你当街就给她施了针,救了她的命。你是怕我不给你钱么?我现在就给你。”从怀里掏出一堆金玉之物,使劲要往安怡的手里塞,“我目前只有这些最值钱,将来我再给你啊。”
安怡听见自己的内心在咆哮,在流泪,好想把这个不懂得看人眼色,又讨人厌,只会撒泼打滚,上得了树却下不来的怂货丫头给拎着领子扔出围墙去,永远都不要再看见这个人。她愤怒地瞪着小茹,眼圈微微发红:“真好笑,我看上去很缺钱吗?”为什么母女俩都以为用钱就能打发她呢?
小茹被她看得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不知所措地张开嘴又要哭。
安怡指着她,声色俱厉地道:“住嘴!你再哭我就把你轰出去!哪怕你是蜀王的女儿,也不可以在我家办喜事的时候跑上门来大哭大闹!”
小茹还想哭,抽噎着抖了两下。
安怡再道:“不许抖!若是你再无理取闹就永远都别想我改变主意。”
小茹立即紧紧捂住了嘴,全身绷直站成一条线,可怜兮兮地哀求她:“怡姐姐,要是你很忙,我可以等的。”
兰嫂同情地看着小茹,凑到安怡耳边轻声道:“连姑娘听说人找到了,要过来接人。”
安怡收了脸上的怒色,叫丫头把小茹扶着往前走,又让人去给她弄热水帕子,准备服侍她梳洗。小茹希冀地回头边走边回头看她:“怡姐姐,你是答应了的吧?”
安怡不想搭理她,只顾和连云打招呼:“正要让人去请你呢,她没事儿,贪玩找不到路,摔了一跤。”
连云看到小茹的样子的确也像是摔了一跤的样子,忙上前去嘘寒问暖。小茹要说话,她的丫头扯了扯她的袖子,她抬头看了眼安怡,看到安怡一脸倒霉相地站在哪里看着她,表情很是不善,好像只要她说出和安怡不同的话就要找她算账似的,只好顺着话头含糊应付过去。
连云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却也不好深究,安抚好了小茹,才去找安怡赔礼致歉:“我是没想到这孩子这样皮,早知道会给你添这么多麻烦,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带她来。”
“没什么,不管现在还是将来,你若是想来只管来,要带人来也由得你。这孩子……”安怡想要找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小茹,却发现自己词汇贫乏,居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这个人,只好皱着眉头道:“性子倒是直爽。”
连云掩口轻笑:“蜀王妃找到我娘那里,让我无论如何带她出来走走,省得她在府里关坏了。我实在推拖不得,只好勉为其难地应承下来。你这般给我脸面,我少不得要记你这份情,知道你喜欢花笺,我那里有一套绝好的赵版花笺,一直都舍不得用,回去就让人给你送过来,算是贺礼。”
安怡忙道:“那怎么好意思?”
连云笑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若是觉得过意不去,日后有什么好东西也记着分我一份。”说话间,小茹收拾妥当被人簇拥着走了出来,眼睛还红肿着,看到安怡和连云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温顺地行礼道:“连姐姐、怡姐姐。”
连云拉着她的手笑:“瞧瞧,哭成这样子,回去给人瞧见了可不是要骂我没照顾好你?”
小茹连忙辩解:“都是我自己不懂事,和云姐姐没有关系的,日后姐姐还是要经常带我出来玩,别嫌我不懂事。下次我一定多加小心,不给姐姐添麻烦了。”眼睛悄悄朝安怡看过去,看见安怡瞅着她冷笑,眼圈就又红了两分,想上前去拉着安怡求得一个保证,却又害怕更激怒了安怡而不敢,于是委屈得不行。
安怡不想给连云看出来,便淡淡地撇开了眼。那边薛氏亲自赶了过来,见人安然无恙便拍着胸道:“老天爷,多亏是没事,不然可怎么好?”
一行人连说带哄地把小茹拥了出去,小茹站在垂花门前死活不上车,红着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安怡,安怡没办法,只好让兰嫂去和她的丫头说道:“蜀王府若是需要请我们姑娘去给侧妃瞧病,自然会使人上门来请,总不能让我们姑娘自己找上门去说要给侧妃瞧病。郡主与其在这里为难我们姑娘,不如回去求王爷。”
小茹眼睛微亮,仍然还是不肯走,安怡烦死她了,恨不得她赶紧走掉,眼不见心不烦:“今天的事情我不会让人传出去,你云姐姐也不会。”
小茹这才露出些笑脸,又认认真真地给薛氏行了个礼:“多谢太太款待,姐姐们也很好,我今日玩得真是开心极了。”
薛氏不知道那些事,只晓得这是蜀王府的郡主,受宠若惊地夸道:“真是个好姑娘啊,一点架子都没有。”
“是啊。”安怡皮笑肉不笑。想到被朱侧妃视为眼珠子一样的小茹,居然都能被蜀王妃这样玩弄于鼓掌之间,可见朱侧妃是真的病得不行了。只要蜀王府正式出面请她去给朱侧妃瞧病,她就一定会去,不是因为怕那个人生病死掉,而是想到蜀王妃居然敢在那些流言已经熄灭的情况下再次挑起事端,把蜀王府的战火烧到她头上来,就凭这个,她也一定要让蜀王妃不爽快。
“怡姐姐,我走了。”小茹小心翼翼地朝安怡挥手。
赶快走吧,我和你又不熟。安怡半天才板着脸挥了挥手。
第513章 新婚(一)
次日,天还未亮,兰嫂便来叫安怡起身。安怡却早已经醒了,披着件单丝袍子靠在床头发呆。兰嫂见状不由笑了:“姑娘昨夜睡得不好?”
安怡的确睡得不太好,倒不是因为小茹母女俩的缘故,而是想到从今日起,自己就要从已经熟悉并掌控的这个地方换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和一群并不熟悉的人朝夕相处,她就有些不确定。
但她是高兴的,虽然并没有当初那种迫不及待、想从安侯府跳出去嫁入田家的喜悦和期待,可她的确是很高兴的。她在雪地里醒来的那一刻,她几乎以为自己这一生不可能再遇到这样的好事,但她的确遇到了,而且好得不能再好。怎么会不高兴呢?
热腾腾的香汤被人送了进来,安怡起身踏入澡盆之中,闭了眼睛由着兰嫂和欣欣帮她沐浴。那二人和帮忙递东西的丫头婆子全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没有人注意到安怡的紧张和不安。
薛氏在外头问道:“姑娘还没起身么?”听说正在沐浴,便隔着屏风喊了一声:“快些,喜婆和福禄太太要来了。”
安怡往水里缩了缩,兰嫂多少知道些事儿,见状不由笑了:“姑娘莫慌,都有嫁人这一遭。公爷喜欢你,总会体贴你宽让你的。”
安怡想说自己才不是害怕这个,抱也抱过了,亲也亲过了,哪里会害怕这个?但她就是紧张得很……安怡咬着牙站起身来,由着兰嫂等人替她绞干头发,再脚步有些虚浮地走了出去。
薛氏和平太太、薛舅母等人等在外头的,见她出去就全都笑了起来:“新娘子来了。”平太太性子开朗,把安怡拉过去按在妆台前坐下,让她看镜子:“瞧瞧,我们安家就是出美人。大侄女也好,我们素心也好,都长得挺不错的。”
众人便都笑她:“这是拐弯抹角地夸自己女儿生得好呢。”
平太太也不否认,笑道:“我要是非得说素心是个丑八怪,你们又要骂我口是心非,十分做作了。”
被她一闹,气氛越发热闹起来,安怡脸上也跟着带了笑。少一时,喜婆和福禄太太来了,福禄太太请的是永昌侯世子夫人,这一位经常被人请了做此类事的,给安怡梳头时真是轻车熟路,妙语连珠,又把气氛掀得更上一层。
等到安怡装扮完毕,天也就亮了,外头陆陆续续有客来,平太太招呼着众人往外头去喝茶说话用早饭,换了连云、素心等小姑娘进来陪安怡说话,打发时间。
毫无疑问,小姑娘们都是羡慕安怡的,棠国公府门第高贵,人口简单,郑王妃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谢满棠则是出了名的能干英俊。要说真有什么可以挑剔的,无非就是谢满棠的怪脾气和棠国公府真的有点穷。
别的宗室府邸有底子,这母子二人就是一穷二白起家的,谢满棠也不可能多贪多占,不然他坐不稳这个位子。皇帝再宠爱又能给多少?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总不能太过偏颇,不然就要失衡了。何况棠国公府的开销也真不小,安怡过去就当家固然很好,但也必须得有本事才能把家事捋平。
前些天棠国公府送聘礼时,大家虽然都能瞧见聘礼很是丰厚,更是风光——打头的就是御赐的金玉如意,但也听说棠国公府是倾尽所有了。而且谢满棠脾气古怪,出名的难缠,这些年也真是得罪了不少人,安怡这个家真是难当。
素心想到这里,少不得有些同情安怡,特意寻了些轻松的话题来逗安怡开心,再主动将安怡房里的零碎事都揽了,连云更是个乖觉的,见状也跟着一起帮忙。有她两个在,事事井井有条,人人自觉,当真是其乐融融。
忽然有人捧了一只长条形的乌木雕花匣子进来:“有人送给姑娘的新婚贺礼。”
众人见那盒子雕工精美,就连锁扣也是黄金镶宝石的,知道造价不菲,不由都多了几分好奇,几个年纪稍轻不太懂事的便悄悄撺掇一个有些愣怔的女孩子嚷嚷着让安怡打开了瞧。安怡已经知道那盒子里是什么了,只将话岔了开去,让兰嫂把东西收好。
那女孩子有些不高兴,低声嘟囔着小气,素心怎么打岔都打不过去,幸亏这时候外头鞭炮声响了,说是新郎官上门接亲来了。众人的注意力立时被吸引过去,纷纷簇拥着跑出去看热闹。安怡这才有空让兰嫂把东西拿过来看,果不其然,里头躺着的是那管碧玉笛。
兰嫂曾经见过莫天安用这东西,少不得有些紧张:“这么贵重的东西,是随身带过去么?”
安怡摇头:“不带过去,拿去直接交给老爷处理吧。”她不知道这笛子究竟是远在江南的莫天安特意使人送来的,还是其他有心人特意挑在这个关头送过来的。这笛子在从前的确是她的心爱之物,但那是从前,现在么,只要是那个人,一管竹笛也是蛮好的。大好的日子,她不想要让谢满棠有任何不高兴的地方。
兰嫂便不再多问,小心翼翼地收好送了出去,安怡吃了些糕点漱过口,便在屋里等着。人们的嬉笑声和鞭炮声越来越近,她无法坐得安稳,干脆起身在屋里来回走动,喜婆被她晃得眼花,很有经验地劝她道:“姑娘要不要抓紧方便一下?不然上了轿子就不方便了。”
安怡被喜婆一提醒,立刻就觉得小腹又酸又涨:“要的。”
喜婆忙指挥着众人飞速将她伺候妥当了,又抓紧时间给她匀面,抢在众人涌进来之前飞快地将盖头盖在她头上,喜气洋洋地道:“刚刚好!”
安怡满眼都是红色,只能看到脚前方寸远的地方,突然之间,她忘了呼吸,感觉耳边的所有嘈杂声忽远忽近,让人很不真切。她紧张地把手埋在裙褶里,不让它们颤抖。
一双黑面粉底的靴子落到她眼里,她听见谢满棠在她身边语意带笑地回答不知是谁的问题:“我自是要待她好的。”
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却让安怡突然间安心下来,她也是要待他好的。
第514章 新婚(二)
一路前行,一路喜色。
轿子到达棠国公府后,安怡听见有人嚷嚷着让踢轿门,便微微笑了起来,接着果然听见谢满棠轻轻踢了轿门一脚,她也跟着回了一脚,表示男不惧内,女不示弱。然后她听见谢满棠微不可觉地轻笑了一声,于是脸便热了起来。
下轿,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安怡拉着那根红色的绸带,盯着谢满棠的靴子,只管安安心心地跟在他后头往前走。谢满棠走得很慢很稳,遇到有台阶的地方就略停一停,纵然是隔着盖头,安怡也觉得他真是气度从容,没有一处不好看,没有一处有不妥。
一路上插科打诨的人不少,谢满棠难得好脾气好耐心地一一作答,将近新房时,欣欣趁着人不注意,悄悄和安怡咬了一耳朵:“公爷一直都在笑。”
安怡的唇角便又翘了起来,怎么都放不回去。谢满棠一直在笑,那便说明他是极开心的,她也是,好生欢喜。
缠了五彩丝线的秤杆轻轻挑起大红销金的盖头,安怡顿时紧张得不得了,前所未有的害羞,只能低垂着头,死死盯着自己放在膝上的手,全身僵硬极了。她想起自己也应该气度从容才能不输给谢满棠,怎奈那笑笑到一半就有收不回来的趋势,便又生恐给看热闹的三姑八婆瞧了去要胡说八道,说她不端庄,于是又赶紧打住,落到旁人眼中便是一副温柔害羞的模样。
房间里静了静,有人当头笑了一声,大声赞道:“新娘子好样貌!新郎官有福了!”于是各式各样的赞美声和好话便切切噪噪地响了起来,安怡竖着耳朵听,确认自己没有听到不和谐的声音,这才将心放落一半。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之前不管不顾,只想着自己的事和旁人没有关系,到了这尘埃落定的一刻,倒还十分渴望能得到大家的祝福和赞美,不想听见瞧见与之背驰的任何不好的声音和事情。
大抵是因为这幸福来之不易,所以她才倍感珍惜,所以她才会如此小心认真。安怡轻轻吐了一口气,惜福总是好的。淡淡的微风扑面而过,谢满棠潇洒利落地挨着她坐了下来,也不知是有意无意,他的大腿紧紧贴着她的腿,春衫轻薄,安怡很快就感受到他的体温和藏在肌肉下的力量喷薄而出,透过几层衣料撞击着她的肌肤,让她情不自禁地悄悄咽了口口水,手心满是细汗。
喜婆说着吉祥话,将二人的衣角系在一起,再送了夹生饺子上来喂给安怡,再问她:“生不生?”
安怡红着脸轻声道:“生。”
喜婆笑道:“没听清呢。”
安怡只好红着脸再说一句:“生。”
众人哄堂大笑起来,谢满棠借着袖子的遮挡,轻轻捏了安怡的手一下,安怡触电似让了一让,又快速抬起眼来瞅着他一笑,再飞快垂下眼,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谢满棠轻笑一声,志得意满地转过头去,冲着几个起哄最厉害的宗室子弟道:“差不多就得了啊。”
谁知那些人平日被他冷脸冷面地压着不敢吱声,这时候却是来找场子的,因为知道不管怎么闹,只要不是太出格,他便不能翻脸,于是闹得更凶,一会儿丢了个果子过来,要安怡喂给谢满棠吃,一会儿又扔一粒花生过来,要谢满棠亲手剥了喂给安怡。
安怡配合得很,他们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谢满棠笑道:“怎么这时候这样的胆小了?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别怕,既然进了我家的门,便是我家的人,他们谁要是敢对你不敬,你只管和我说,看我收拾他们!”
屋子里顿时静默下来,这话虽是应景的玩笑话,又何尝不是一种宣言和警告?那些瞧不起安怡,觉得安怡不配做这个国公夫人的,只管听好了,谁要是敢欺负安怡,就给他等着瞧。
那几个二愣子最先反应过来,不依不饶地道:“哥哥这是故意说给我们听呢,俗话说得好,新婚三日无大小,开个玩笑怎么了?就这样的护着,男子汉大丈夫,也不怕被人笑话。”
谢满棠厚颜无耻地笑道:“男子汉大丈夫,连家小都护不住,才要被人笑话呢。你们谁是护不住家小,还不怕被人笑话的?站出来!我叫他大哥!”
他语气轻快,难得的没有皮笑肉不笑,而是笑得十分灿烂,我就护着她了,你们要怎么样?满足之感溢于言表。众人哪里有看不出来的?于是即便心中对这桩婚事不以为然,便也赶紧收敛起来,凑趣捧哏,闹得不可开交。
闹了一回,忽然听得有人跑进来道:“天大的好消息!黄老逆贼死了,被小柳将军一箭穿喉!”
新房里的人顿时沸腾起来,七嘴八舌地表达着自己的欢喜和对柳七的羡慕。安怡也替柳七高兴,当初柳七不肯留京,非得去阵前争军功,想必为的就是这扬眉吐气的一日,如今他总算是得偿所愿,实在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谢满棠也很是高兴,大声招呼下人:“去拿一坛子酒来,咱们在场的人都喝一杯,敬祝圣上万寿无疆,大丰江山永固!”
啧,安怡真是对这个男人刮目相看。之前柳七去前线,他留在京中做琐事,她曾问过他是否羡慕柳七,想不想去阵前一争长短,他很淡定地说人世间这么多好事,哪儿能都占全了?他现在拥有的就已经很好。可这会儿他这表现,固然是真心为了好友兼兄弟欢喜,但新婚之日仍然不忘皇宫里的那一位,更不忘家国安危,传到宫里头去,岂不又要出名了?真是高调嚣张,不过她喜欢。
在新房里喝这种酒固然有点胡闹,但涉及到这种事情就没有人敢表示反对。只是喝完一杯之后若要再继续,就显得太假太虚伪,热血上头的青年子弟们要求转移战场,谢满棠看看时辰差不多,也就顺水推舟,跟着众人去了外头。
女眷们陪着安怡说了一会儿话,外头就又传了消息进来,皇帝下旨进了谢满棠的爵位,从此这里不再是国公府,而是郡王府。
第515章 新婚(三)
事实上,真要论起来,谢满棠的父亲既然封了郑王,那么递等承爵,他就应该是郡王。可是由于各种各样复杂的原因,他就算是这一辈的宗室子弟中最为耀眼夺目的那一个,始终也只得封了个国公。安怡想,郑王妃和谢满棠嘴里虽然不说,心里一定也很期盼能够更上一级以正声名的吧,如今可算是皆大欢喜了。
突然有人娇笑了一声:“弟妹真是好福气,进门就做了郡王妃。这样的好运气,可算是把我们都比下去了。”
安怡抬眼瞧去,但见是个长脸丹凤眼、厚嘴唇、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年轻女子,依稀记得这是吴王家的世子妃,也就是谢满棠的堂嫂,将来也是要做郡王妃的。因见那妇人面上虽然在笑,眼里却颇多酸意,心里便明白了,这些人一定在想,若是这旨意下来早些,她这个四品官的女儿未必能做得了郡王妃,偏巧她就有了这样的好福气。
因为她有了这样的好福气,这些原来还可以高高在上地俯瞰着她的人,一下子就只能和她平起平坐了,当然是一件让人不太舒服的事。可是这些人也真可笑,他们才是真正的运气好,得祖荫顺顺当当做了这个郡王,谢满棠付出这么多才能将原本属于他的那一份拿回来,这也值得眼红发酸?
安怡微笑着道:“承蒙您吉言,多谢您啦,不知您是……”故意装作不认识这妇人,转头探询地看向一旁的钱婆子。
吴王世子妃的脸色就有些难看,她在连太后面前见过安怡几次,在外头永昌侯府等地方又见过安怡一两次,她就不信安怡认不得她。安怡这样做,明显就是给她脸色看,当下冷笑着道:“弟妹真是贵人多忘事,咱们见过的。日后那神针之术虽然不能荒废了,但人情世故要学着理起来才是。”
言下之意是安怡还没怎么的呢,就先抖起来了,神医了不起么?不会当家理财还做什么郡王府的女主人?这话是要说给宗室里的其他女眷们听的,不然怎么好孤立吓唬这个才飞上枝头装凤凰的麻雀鸟。
这厢钱婆子已经含着笑把吴王世子妃的身份说给安怡听了,安怡便站起身来与她行了个礼,甜甜一笑:“原来是嫂嫂。也只有自家人,才会这样的高抬我。”趁便和其他宗室妇女挨着见了礼:“福气再好也要长辈们帮持,日后还要请各位伯母婶娘嫂子们多多担待指点。”
有吴王世子妃这样的酸人,就有知礼明理的正常人。安怡的运气再好,又和他们这些人有什么关系呢?说到底,就算是谢满棠不做这个郡王,这种好事也落不到自己的头上去,何况谢满棠手里有权得宠,安怡成日在连太后跟前晃悠,安保良也是深得信任的实权派,得罪他们做什么?
当即就有更长一辈的人和蔼慈祥地含着笑道:“满珠媳妇,你做嫂子的不兴这样吓唬你弟妹。她还是新嫁娘呢,吓坏了可要怎么好?”
吴王世子叫谢满珠,这满珠媳妇指的当然就是吴王世子妃。吴王世子妃心里实在很不服气,却不敢和长辈犟嘴,只得板着脸生闷气。这时候有那聪明伶俐的出来一搅和,气氛就又恢复如初。
既然进爵,宫中必然有赏赐,众人说笑一回,开始八宫中都赏赐了些什么好东西。这才得知,除了传统的金银珠玉锦缎之类的东西外,另外还赏赐了一个出产丰裕的皇庄,甚至连安怡的郡王妃服饰都一并赏下来了,可见宫中那位是早有思量的,留到今日不过是想要锦上添花罢了。众人少不得又是一阵思量,安怡的确是够幸运,但能走到今日也不是偶然。于是那什么谢满棠若是早些进爵,安怡未必就能做上这郡王妃的想法是一点都没了。
奉承的越发热情,看不惯的也适时保持了缄默,安怡很是满意。当家理财什么的,她会害怕吗?这些年里安家的家财就是她一手掌着打理的,人情世故没关系,她会看病也会看人,谢满棠张狂自有他张狂起来的道理,郑王妃温和也有温和的好处,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她清楚得很。
说话间,外头开了宴席,管事婆子进来招呼众人出去吃酒坐席,却听一人在门外娇笑着道:“我来迟了。”
蜀王妃笑眯眯地走进来,整个人就是神清气爽,衣带生风。宗室里都知道她多年的老对头朱侧妃病得就要死了,她当然是十分开心的,便故意问她:“明知道今日侄儿成亲,你这个做婶娘的偏要拖到这时候才来,是何道理?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不饶你!”
蜀王妃“吃吃”地笑着,朝安怡使了个“你都懂得的”的眼神,道:“没办法啊,家里事多,什么都离不得我,一时半会儿不在就要闹翻天,我便来迟啦。”一副不欲多说的样子,和安怡说了几句客气话便和众人一起去外头坐了席。
喜婆上来帮安怡松头发:“郡王妃先用些糕点充饥吧,等到席终还有些时辰呢。”
安怡从来不会亏待自己,便将最沉的几样发饰去了,放松头皮,再去吃那海棠糕。钱婆子笑着和她介绍:“这海棠糕一口一个,是王妃特意吩咐做下的,方便您用。”
安怡真心实意地道:“多谢王妃牵挂着了。之前她们都讲我有福气,可不是么,这样的婆婆哪里去找?”
一家子人相处,最紧要的就是知道好歹,钱婆子等人便都满意地笑了起来。柳婆子进来道:“蜀王妃来了,说是掉了什么东西在这里。”
不过是借口罢了,安怡慢条斯理地洗了手,再擦干净手,方道:“请进来。”
蜀王妃只带了一个心腹嬷嬷走进来,先夸张地赞了安怡一回,才左右看看喜婆、钱婆子等人,道:“我有几句话要和侄儿媳妇说,不知方便么?”
好笑,说这人不知趣还真不知趣,这是什么时候?她的大喜日子。这不长眼的婆娘跑到这里来耍花样,那是真正招人厌憎。安怡皮笑肉不笑地道:“当然方便,这里没有外人,伯母只管说。究竟是什么事,这样的急呢?”
第516章 新婚(四)
蜀王妃含着笑看了身后的嬷嬷一眼,那嬷嬷便郑重其事地捧上一只扁圆的锦盒,再将锦盒打开放在安怡面前。锦盒里装的是一套品质极佳的羊脂玉钗环,便是安怡见惯了好东西,也忍不住暗赞了一声。
蜀王妃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得意,微笑着道:“这是我给侄儿媳妇的新婚贺礼。”
安怡淡淡一笑:“想必之前府上已经送过一遭了,没有同一件事收两次礼的道理。伯母还是收回去吧。”
蜀王妃便道:“各是各的,这是伯母给你的添妆。咱们女人,日后要用着这些东西的地方可多了,快别和我客气。”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儿,又在宫里贵人前晃过的,自然知道什么是好东西,现在她双手奉上,不动心才怪!
安怡非常坚决地道:“我不能收,伯母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蜀王妃笑道:“其实是这样的,昨日小茹那孩子跑到府上去,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我事后听说很是惭愧。这个虽说是给你的添妆,也有赔礼的意思在里头。”
就知道要扯上这件事。安怡垂了眼笑而不语,只听蜀王妃继续道:“小茹天真烂漫,朱侧妃好不容易才得了她,难免更多了几分娇惯。我们王爷又从来不是爱管闲事的性子,有些话,我这个做嫡母的也不好说。去年冬天朱侧妃病了之后,我是到处延请名医给她瞧病,就连太医院里也是三番五次地拿了我们王爷的帖子去……可惜,十个大夫倒有八九个说是心病。”
蜀王妃停下来,狡猾地看着安怡挑唆道:“虽说是家丑不可外扬,但你不是外人,何况去年冬天的那些流言也扰到了你。这都是我们侧妃的不是,我早和她说让她出来说说话,不要拖累到无辜的人,可惜她性子倔强,不肯听。”
安怡直视着蜀王妃平静地道:“并没有扰到我。只是小茹跑到我家里大哭大闹,今日伯母也带着重礼亲自上了门,这是想要做什么呢?”见蜀王妃还要啰嗦,便微微抬手止住她:“说句不客气的话,今日是我的好日子,实在无暇他顾。”
蜀王妃见她不高兴,并不知难而退,眼里反倒闪过一丝喜色,愁眉苦脸地道:“我自是知道这种时候不方便来扰你,只是我们侧妃病得厉害,我若不来求你,只怕她有个三长两短的,那可怎么好?”
不过是欲擒故纵之术而已,蜀王妃本来就是想让她不要给朱侧妃看病。谁家真心想要求人帮忙看病,会先让个不懂事的傻孩子跑到人家里大闹一场,再挑着人家大喜的日子跑到人家新房里说这个?居心叵测,偏来传到外头却可以让蜀王妃的名声更好。不然怎会四处请托人帮忙把小茹带到她面前来呢?不然怎会重礼相送,冒着被她迁怒发火的风险也硬着头皮在这样的日子来请大夫?
如若朱侧妃真的死了,贤惠名声是蜀王妃,恶名是她安怡的,谁让她见死不救呢?安怡冷笑一声,道:“伯母的意思是,要请我去帮朱侧妃瞧病?”
咦,好像弄巧成拙了?蜀王妃转转眼珠子,小心翼翼地道:“虽然很急,但也不是急在这一时半会儿。我们做长辈的,再不体贴也要为你们考虑一二,你才刚成亲,新娘子三日回门,未回门之前是不能出门的……”又将那锦盒往安怡面前递了递:“先前皇后娘娘让我给你寻几件蜀地的好物来,我那里还有许多,改日给你送来。”
这是发现风向不对,干脆重金收买了,只要她拖延一二,拖到朱侧妃病得不能再医就可以了,到时候她照样可以上门给朱侧妃瞧病全了她的医名,只是朱侧妃病得太重,无力回天而已。这样一来,两个人的名声都全了,死了的正是两个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朱侧妃。
只要朱侧妃死了,从此蜀王府太平,从此安怡也太平,没有人再会想起朱侧妃与安九之间的故事,当然也就会淡忘了安九和安怡之间的流言,皆大欢喜。
安怡静静地看着蜀王妃不说话,蜀王妃被她看得心里发虚冒冷汗,便强笑着站起身来:“看我话多的,可不好再耽搁了,也是侄儿媳妇好性子才能容得下我,不然好几个老亲王妃都是嫌我啰嗦的。改日我带你去拜见一下族里的长辈,也好堵一堵满珠媳妇的嘴。”
不但有金钱,还有人情功夫,只要她肯,什么都可以得到。安怡灿烂一笑:“如此,那便要多谢伯母了。”并没有再将锦盒推回去。
蜀王妃大喜过望,既然安怡肯帮忙,那便省却了她自己动手,只需安静等待就可以把对手拖死,又何必留了痕迹招得王爷厌憎?于是欢欢喜喜地走了出去,就连送东西过来的小丫头不小心碰着了她,她也没生气。
安怡将锦盒交给兰嫂:“收起来。”
钱婆子在一旁瞧着听着,觉得很有几分不对劲,想提醒安怡两句,又觉得交浅言深,在新王妃面前不够资格说这个话,遂暗自记下来,准备悄悄说给谢满棠知道。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股冷风透过帘缝吹了进来,将一对喜烛吹得晃了晃,兰嫂等人顿时大为紧张,钱婆子赶紧使人关门,兰嫂则跑上前去挡着风,都是口里念念有词,只怕喜烛燃不到头不吉利。
外间沙沙地下起雨来,清新的泥土味儿四面八方地侵袭而来,钱婆子笑道:“哎呀,春雨贵如油,连着干了这些天,可巧的咱们郡王爷和郡王妃成亲就下了雨,真是个好兆头。”
好听话永远不嫌多,兰嫂和喜婆等人都跟着附和。以后这里就是她的家,这些人就要和她朝夕相对,安怡含着笑,静静地看着钱婆子等人忙活,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又温暖又熨帖,舒服极了。
柳婆子笑嘻嘻地领着人进来布置席面,钱婆子问道:“外头可是散了?”
柳婆子笑道:“这雨下得真正及时,郡王爷被人灌了不少酒,王妃正着急呢,可巧的就下了雨,客人们便散了。”
安怡顿时大为紧张,这意味着谢妖怪要入洞房了啊!
第517章 他来了!
安怡忙紧张地理了理衣裙,再正一正簪钗,低不可闻地问兰嫂:“这个妆容太浓厚了,要不然我抓紧洗一洗?”
兰嫂赶紧阻止她:“新娘子都是这样的,要洗也要等会儿再洗。”
可是这副尊容让人着实有点难以承受,刚才谢满棠揭盖头的时候她可没瞧见他有任何惊艳的模样。洗是不洗?安怡真心觉得自己好生无聊,之前她可从未在这上头操过心。还未拿定主意并付诸行动,外头已经传来了脚步声和丫头婆子的问好声。
他来了!安怡才想到这个事实,兰嫂已经抓着她的手将她一下子拉了起来站着,看上去就好像是她格外温顺地等着夫君回房,并准备贴身伺候一样的。
钱婆子等人都十分满意,新郡王妃很懂事,底下的人就要轻松很多了。
谢满棠走进房来,瞧见安怡低眉垂眼地站着等他,不由十分意外,随即微微一笑,挥手示意众人下去。
喜婆连忙看向钱婆子:“可是这个合卺酒……”
谢满棠只管目光灼灼地看着安怡,不耐烦地扔了一句:“难道我和王妃不懂得喝酒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众人哪里还敢多说?钱婆子一把将喜婆拉了下去,再将不知所措的兰嫂和欣欣一并扯了出去。
屋子里顿时只剩下了安怡和谢满棠两个人,以及一对燃得亮堂堂的红烛和一桌丰盛的酒菜,再有就是一张红得刺眼的大床。
安怡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裙边,想和谢满棠说两句什么,却又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不是她口拙要端架子,而是她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谢妖怪的眼睛从进来起就一直没离开过她,盯得她实在很难受,很紧张。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托起她的下颌,安怡被迫和谢满棠对视。她发誓,她此生再也没有见过比谢满棠更生得好,更有魅力,更有气质的男人了,特别是今夜,他实在是,好极了。
在这个弥漫着泥土清香和雨香,海棠花香的春夜里,面前的男人冠绝如玉,挺拔如松,他就那么随随便便地站在那里,就已经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更不要说,他那样专注温柔地看着她,就好像是在温柔体贴地抚慰着她的灵魂。
安怡轻轻叹了口气,觉得就连他呼吸里的酒气也是香的,她决定和他说上两句表示关心体贴的话,譬如说,问问他有没有喝多,需不需要服用她特制的醒酒丸,可惜,她才刚张开口,谢满棠便低头朝她吻了下来。
就好像是久旱的土地突然逢了甘霖一样的,他的唇滚烫火热,差不多是凶悍暴虐地和她争抢着她口里的空气,全然是一副恨不得将她的唇瓣和舌头全部吃下去的样子。
安怡先是觉得害怕,随即又觉得喘不过气来,全身发软,只能紧紧抓住他的袖子,贴着他依靠着他才能不让自己坠落下去。这样的热情,也不知是忍了多久,有点吓人,但真的很让人欢喜和惊喜,安怡反被动为主动,凶狠地吻了回去。朦朦胧胧中,她依稀听见谢满棠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她很凶地咬了他的嘴唇一下,提醒他不要走神,谢满棠很快就又以其他方式给她还了回来。
情到深处,安怡知道他和她的身体都已经有了变化,她听见耳边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他的身体也越来越滚烫,他的动作有点粗鲁又带着十足的急切,就仿佛是想要把储存了很多年的精力发泄出来,却又找不到途径似的隐忍,于是他越发痛苦越发渴望,她也越发紧张越发欢喜。
难道今夜要在没有喝合卺酒的情况下就空着肚子先洞房?耳垂被某人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酥麻感顿时刺激得安怡全身微颤,她连忙侧身想要躲开:“别,好痒。”因为害怕给外头的人听见,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原本圆润的嗓音里便多了几分媚人的低哑。
谢满棠瞳孔一缩,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再低下头一口噙住安怡的颈窝,她哪儿酥痒他就专挑哪儿弄。直到两个人都觉得再也忍受不住了,他才长出一口气,把她用力拉开,将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沙哑着嗓子低声道:“先饶你一命,赶紧来喝合卺酒,少了这一步总不太好。”
婚姻大事非同儿戏,特别是婚礼里的这些步骤全都少不得,必须按部就班地依次进行,如此,方可算是吉利。安怡倒也没觉得他中途撤退有多扫兴,觉得有点小失望倒是真的,经过刚才的激情,她已经有些衣衫不整,想起自己刚才主动回应了他,而且好像还很热情疯狂,她就又有些害羞,便不肯抬头去看谢满棠,低着头轻讽道:“不是说你喝太多了的?都给你准备了醒酒丸,谁知你就是骗人的。”
谢满棠看着面前娇羞地低垂着头的安怡,心满意足而痛快,压低了声音凑在她耳边道:“我只骗他们不骗你,况且骗他们也是为了你。若我今夜被灌醉了抬进来,明日起来你还不知给我多少脸色看呢。刚才停下来也是为了你,若是饿坏了你,那可怎么好?长夜漫漫,总要让你吃饱喝足才好做事。”
太讨厌了这个人!之前看他面瘫冷脸,没想到今夜真是露出禽兽本色来了。安怡送了谢满棠一记白眼,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在里头:“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么?”
谢满棠笑嘻嘻地递了一杯酒给她:“我怎样?难道今日送你的新婚礼物你不喜欢?”
他说的当然是她突然就从国公夫人变成了郡王妃的事。虽然并不是只有给对方尊贵的身份地位才能表达真情,但他送给她的这份礼足可表达他对她的珍重和认真。安怡自然说不出他不好的地方,便恨恨地看着他,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
酒杯不大,装的就是一口酒的量,安怡才喝了半口,谢满棠就将她拉了过去,硬将她杯中剩下的半口酒喝了,再将他杯中的半杯酒喂给她,在她耳边轻声道:“管它甘甜苦辣酸,共饮一杯酒,如此,才算得是真正的合卺酒,才算得是真正的夫妻。安怡,从今以后,你我一体。”
第518章 先熟悉熟悉
安怡低下头去,许久才抬起头来看着谢满棠,眼睛湿漉漉地道:“我记住了,我会与你甘苦与共。”
谢满棠笑着揉揉她的后脑,轻声道:“好姑娘。”
安怡将头靠在他胸前,轻轻环抱住他的腰,低声道:“我觉得好像是在做梦一样的。”
“你原本就是在做梦。”谢满棠笑着把安怡抱起来,轻快地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再将她放下,低头俯瞰着她低笑道:“我也是。”
他的酒量再好,也终究是喝得不少,语气表情动作比之平日更多了几分放纵之意,一会儿要喂安怡吃菜,一会儿又要安怡喂他,甚至于在安怡咬着半个饺子的时候还张口去抢,一来二去,两个人都没有心思吃饭,安怡勉强混了个半饱就放了筷子,谢满棠拿起桌前一个银铃轻轻一晃,丫头婆子便从外顺序而入,静悄悄地将桌上的饭菜撤了,打扫干净,再送了一桶香喷喷的热水进来。
安怡又开始紧张,她探询地看向谢满棠:“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谢满棠大马金刀地坐在一旁笑看着她,故意问道:“你说呢?”
安怡绞着裙带,道:“我先洗。”见谢满棠笑而不语,便道:“你总不会和我抢吧?”
谢满棠理所当然地道:“当然不会。不过是一桶水而已,洗了再让人送就是。你先洗了也好,方便。”
方便什么啊?安怡觉得所有的血都往脸上涌,再看谢满棠目光灼灼、不怀好意的样子,忍不住嗔道:“你这个坏人。”
谢满棠哈哈大笑起来,猛地起身上前,将她抱起来就要往澡桶里扔。要见鬼了,若是她身上的衣裳都给水浸透了,这些丫头仆妇们要怎么看她?只怕郑王妃再宽厚,也要说她荒唐胡闹吧?安怡赶紧抱住他的脖子低声央求:“不要,我自己来。”
谢满棠不放她,仰着头轻声问她:“只是这样就算了?”
“那要如何?”安怡没想过自己的新婚之夜居然能有这么多的状况和花样,忍不住也有些期待了。
谢满棠不说话,只是含笑看着她,一副全看你悟性的样子。
安怡便低头在他唇上啄了啄:“这样可以么?”
谢满棠摇头:“不够。”
安怡就又咬了他一口。
“还是不够。”谢满棠的大手从她的腰间缓缓往上,一直移到她的衣带前:“我来伺候你吧。”
“不要!”安怡紧张的瞪圆了眼睛,死死抓住衣带,怎么搞的,比第一次还要紧张害怕,难道是因为太喜欢了?
谢满棠好心情地笑了起来:“那你稍后帮我洗。”
“你想得美!”安怡想也不想地一口回绝他,谢满棠阴险地笑着,手指灵活地去解她的衣带裙带,安怡按这里,他便去解那里,全然没有半点手软的意思。安怡算是看出来了,他势在必得,只好轻骂一声:“登徒子。”
谢满棠含笑看着她不语,漂亮的黑眼睛里满是爱*欲。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好不容易等到羊入虎口,自是要吃饱喝足才肯放手,怎么吃喝也是有讲究的,便是一盘菜,也要讲究个色香味俱全,若是摆盘意境上佳,那便更是人间美味了。今日这一次,他怎么也要吃个够才是。
安怡被他看得脚底发凉,低下头微不可见地轻轻点头:“那你不可胡来,不然传到外头去,你倒是没什么,我就要见不得人了。”
其实她这样胆大妄为的人,哪里会在意几个丫头婆子的闲言碎语?所顾忌的不过是郑王妃而已,也是,婆媳相处,总要处处小心谨慎些才好,互相体贴着,才可处得长久。她是对的,谢满棠看向安怡的眼神里就又多了几分炽热:“你放心,我说过不会让你为难。”
安怡才刚感叹这男人就是体贴,就又听他补了一句:“便是要荒唐胡来,我也要挑个自由自在的好地方,狮子山下咱们那个温泉庄子就不错,你觉着呢?”
安怡真心和他没什么可说的了,便推他出去:“我要洗浴了。”人已走到屏风前头,突然转过身来看着他,媚眼如丝地道:“你可不许偷看。”
谢满棠哑然失笑,这狡诈的小东西,这不是故意勾着他去看么?要说这女人不是在有意勾引他,打死他也不信,不过他真是喜欢极了。他索性坐下来,隔着素白的屏风,看屏风后的美人解衣入浴,美人玲珑纤美的身形投影在素白的屏风上,一举一动皆可入画。
谢满棠重重地吸了一口气,不敢看了,便哑声催促安怡:“快些!明日一早还要早起呢。”
“好。”安怡忍着笑,仍然不紧不慢地从浴桶中起身,慢悠悠地擦去水珠,再慢悠悠地披上轻薄的丝袍。不就是斗法么,他可以强横霸道不要脸,她也有自己的法子,这一生,她总要想方设法把他引得半点不得闲去看去想其他人。
安怡裹杂了一身氤氲的水汽出去,笑嘻嘻地走到谢满棠身边坐下,见谢某人的爪子搭过来,便拿起摇铃轻轻晃动,丫头婆子便又垂着头鱼贯而入换水清理。谢满棠摇头叹了口气,背着众人捏了她腰间的痒痒肉一下,痒得安怡差点纵身而起,然则当了下人的面不敢造次,只能生生忍住。这一回合,二人算是斗了个平手。
等到下人退出,房门关好,谢满棠便懒洋洋地站起身来伸开两臂:“到你兑现诺言了。”
安怡抿着唇走上前去轻轻替他解开腰带,再缓缓褪去外裳,中衣,她知道他一直在看着她,她偏不去看他,只是专心致志地做自己的事,直到剩下最后一件里衣,她才停下手来,有些迟疑地看向谢满棠。
谢满棠微笑着,挑衅道:“继续啊。”
安怡虚张声势:“有胆你自己来!”
谢满棠一怔,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没胆,你有胆,你要不要试试?”
安怡还没反应过来,手便被他抓起放在了他的某个地方,灼热滚烫硬挺,她犹如触电似的拼命想要缩回去,他却死死抓住她的手不放,语气轻快地笑道:“先熟悉熟悉吧。”
第519章 红烛
红绡帐中,安怡捧着谢满棠的脸,将他转了对着烛火的方向,微笑着赞道:“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边说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谢满棠的表情,只恐某人不乐意被她比作海棠花而陡然发作。
谢满棠懒洋洋地躺着不动,任由安怡将他翻来翻去,只眯了眼盯着安怡看,被她戏弄也不过是勾起唇角笑笑而已。但这笑容却令得安怡十分忐忑不安,她赶紧松手缩到被子里去:“不玩了。”
谢满棠慢吞吞地撑起上身侧对着她,将手抓了一绺她的长发凑到鼻端轻轻一嗅,沉声道:“玩够了么?没玩够继续玩。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啊。”
安怡将被子拉起到眼睛下面,小心讨好地朝他笑道:“玩够了,玩够了的。”
谢满棠便邪魅一笑:“那该我玩了吧。”
安怡义正辞严地道:“你什么意思?玩?你知道我是谁吗?居然敢和我说这种话!”
谢满棠翻身撑在她上方,俯瞰着她十分严肃地道:“我们来办正事吧,拖是拖不过去的,虽然我知道你有点害怕,但是我会让你忘了什么是害怕。”
爱到极乐便会忘了恐惧,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他有信心让她高兴,让她幸福,夫妻相处之道,无非一个懂和珍惜而已。
他能做到,并且责无旁贷。
终于要开始了,安怡紧张地咬紧了牙关。
其实,他的耐心之好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之外,她实在是没什么不满意的了,那便来吧。
谢满棠见她那双一直紧紧攥着被子的手松开,并摊平放到她身子的两侧,睫毛微微颤抖着,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幽深发亮,便知道她已经准备好了。
窗外春雨泠泠,屋子里的空气略微有些冷,安怡觉得有些凉,很是不安地动了动,试图用被子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谢满棠发现她的小动作,知道她有些不安,便微微一笑,低声赞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实在是美极了。”
安怡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但他的表情和语气都十分真诚,是真的觉得她好,她便也朝他甜甜一笑:“彼此彼此。”
目光飞速朝他扫了一眼,宽肩长腿窄腰,一点赘肉都没有,属于那种穿着显瘦,脱衣有肉的好品种,品相真正不错,她也很满意。
谢满棠见她悄悄打量自己,暗暗摆了个最有魅力的姿势,低声道:“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双,晗晗,我必不负你。”
安怡看着他的样子,莫名轻松起来,也低声笑道:“夫君,我必不负你。”
窗外的雨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银烛台上的喜烛平静地燃烧着,大红喜帐低垂,百合香萦绕,平静安详温馨。
安怡将脸轻轻摩擦着谢满棠的脸颊,依恋地搂紧他,小声道:“我很高兴。”
谢满棠捧着她的脸,满是笑意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声音低哑:“我也很高兴,你的真好,我此生娶到你是莫大的福气。”
第520章 苦短
安怡做了个梦,梦里有过往浮光掠影,也有如今的千般万种,她不再是孤独地行走在雪地里的那一个人,即便是在梦里,她也很清楚的知道,她的身边一直有一个人陪着她,一直有一双眼睛默默地注视着她。
她这一路行来,救治了很多人,哪怕是在最难的时候也没有昧着良心害过不该害的人,哪怕是在最愤怒的时候也守住了底线,没有用药用医去发泄自己的怒气和委屈。她觉得很安心,很踏实,她朦朦胧胧地想,也许这就是叩真子师叔祖说的后福?
安怡含着笑,轻轻翻了个身,手触到身旁静卧的男子,那唇角便又往上翘了几分,她轻轻摸了他两把,觉得手感真好。春寒料峭的早上,身边有个大暖炉自动散发着热量,又不上火又温暖,实在是太好了。
“别调皮。”谢满棠闭着眼睛,伸出两只有力的长臂将她捞入怀中紧紧抱住,安怡也跟着闭紧眼睛,打算趁早再睡个回笼觉。
谢满棠却不肯放她安稳了,他的小谢又在蠢蠢欲动,他不客气地将手探入到她的里衣内,闭着眼睛去啃她的脖颈。安怡被他顶得难受,便想往前让一让,他霸道地紧紧箍住她不许她动,变本加厉地将她挤到床角里去,再上下其手。
安怡学着他道:“别调皮。”
谢满棠闭着眼轻笑一声:“是你自找的,谁叫你来招惹我的?”说话间已经轻车熟路地欺身入内,想要更进一步。
安怡连忙讨饶:“别,疼。”
谢满棠顿时静默下来,半晌才不甘心地退了退,闷声道:“就这样睡吧。”
安怡忍住笑意,温柔地回身抱紧他:“你真好。”
谢满棠得意洋洋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傲然道:“知道我好就着紧些,要让我天天都高兴,知道么?”
安怡去咬他高挺的鼻子:“知道了。”
谢满棠倒吸一口凉气,将她拉了紧紧箍入怀中,抱怨道:“小姑奶奶,有点道德行么?既要我心疼体贴你,又要来招惹我,你确定你不是故意整我?”
安怡抿唇一笑,伏在他怀里安静睡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窗外的鸟叫声清脆婉转地响了起来,安怡吓得一身冷汗,纵身而起:“晚了,晚了,起得晚了。”
谢满棠早醒了,靠在床头懒洋洋地斜睨着她道:“早就知道你会这样,懒婆娘。”
安怡忙着穿衣下床,不忘奉承他:“懒婆娘的背后都有个勤奋的男人,要就怪你太过勤奋,可不能怪我。”
谢满棠给她引得笑了,也跟着她起身下床:“还早呢,我娘最近都起得比平时要迟一个时辰左右。”
安怡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郑王妃也许是身体不适,便有些紧张地问道:“最近,那是多久了呢?”
谢满棠见她紧张,微笑着从她身后环抱着她,低声笑道:“也不太久,就是成亲前一个月左右的事吧。我之前也担心她身体不舒服,请大夫又不让,问了翠婆婆才知道,原来是想抱孙子了。”
安怡不由脸红起来。有婆婆在,小媳妇便要早早起身去婆婆跟前伺奉,春宵苦短,自然就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做其他的事。郑王妃如今刻意将自己的作息起居往后延长了一个时辰,当然是为了关爱儿子媳妇,更是盼望着她早些开枝散叶。孩子啊,安怡将手放在腹部,很想知道那种孕育生命的奇妙之感究竟是怎么样的。
谢满棠看到她的动作,面上不由满满都是柔意,轻声安抚她道:“你不要急,这种事我听说越急越不好的,顺其自然才好。”
她才不急呢,她这一生身体强健,此刻正当青春年少,她有的是时间,说不准,已经有了呢。安怡微笑着道:“你听谁说的?看来咱们郡王爷之前打听了不少呢。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谢满棠将她高高举过头顶:“赶快向我求饶,你对夫君简直一点敬畏之心都没有,实在是该罚。”
安怡佯作害怕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夫君饶了我吧,主要是夫君聪明能干远超我的想象。我一时没忍住,就说了实话。”
谢满棠失笑,将她放下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道:“你不要紧张,母亲很好相处的。”
“我知道。”安怡朝他甜甜一笑,招呼丫头婆子入内伺候二人更衣,梳妆时趁便将蜀王妃送来的首饰拿给谢满棠看,再将事情经过说了。谢满棠静静听完,问道:“那么你是想去还是不想去?若你不愿去,我自有法子替你推掉,你若愿意去,那也很好,我便让四王叔亲自开口请你,让你风风光光地去。”
安怡道:“蜀王妃面目可憎,更不该将我拖进这潭污泥之中去。”
谢满棠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再就此事多言,语气轻快地拿其他事岔了去,引着安怡一起去拜见郑王妃。
郑王妃大概是人说了他夫妻二人相处极为融洽,心里十分高兴,也没刻意端什么婆婆的架子,亲切地叮嘱了安怡几句便放他二人回去歇息。
新婚的日子过得甜蜜又轻松,安怡一个上午都在房里和谢满棠耳鬓厮磨,要说有什么让人不安生的,便是谢满棠的话兑现得太快,才不过傍晚时分,蜀王便找上了郑王妃,正式通过郑王妃请托安怡上门去给朱侧妃看病,而且是三日回门之期都不愿意等,一副恨不得安怡立刻就去把朱侧妃看好的样子。
郑王妃有点不高兴,却又觉得到底是条人命,不闻不问也说不过去,勉为其难地应了下来。谢满棠正握了安怡的手与她一起写字,闻言不由笑了:“我陪你一起去?”
安怡含着笑点点头,不是一个人的感觉真的很好。
暮色下的蜀王府花木扶疏,色彩瑰丽,朱侧妃的居所却带了几分萧条之意,蜀王妃带着几个年轻貌美的姬妾守在朱侧妃病床前,看见安怡进来便虚伪地道:“真是罪过,这种时候还要烦劳你。”
“人命关天,又得王爷和王妃亲自上门延请,我当然是要来的。”安怡看向床上不知死活的朱侧妃,吩咐湖月:“把床帐挂起来。”
第521章 快活
帐子卷起,露出朱侧妃那张形容枯槁的脸来,湖月眼里闪过一丝不忍,蜀王妃等人却是忍不住的快意和幸灾乐祸。
安怡视而不见,心静如水地坐下给朱侧妃诊脉。待到诊完要开方子,蜀王妃在一旁呱噪个不休,先是明目张胆地问朱侧妃的病情,再旁敲侧击的暗示安怡兑现诺言,言辞里是忍都忍不住的得意张狂。
安怡不动声色地听着,偶尔含笑答应一声,运笔如风,该怎么做还怎么做。忽听外头传来小茹的尖叫声:“我要见娘亲,我要见娘亲!你们为什么拦着我?娘亲!娘亲!怡姐姐!怡姐姐!你在里面吗?”
蜀王妃阴沉了脸冷冷地道:“郡主不懂事,你们也跟着不懂事?我和王爷好不容易才请来了棠郡王妃,你们就由着她在外头吵闹?惊着了侧妃怎么办?扰着了郡王妃又怎么办?”
一连几个问题扔出来,砸得诸人面面相觑,唯唯诺诺,自有人下去处理此事,没多会儿功夫,小茹的哭喊声便听不见了,四处一片安静,唯有微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可想而知,小茹遭遇了什么。不过是不放心自己的母亲,想要来探一探,听听母亲的病情怎么样,还有救没有罢了,值得对这么一个无害的小女孩子大动干戈么?湖月不由大为气愤,只苦于身份限制,不敢多言,只好希冀地看向安怡,希望她能为小茹说上两句话。
安怡恍若未闻,开好方子直接递给湖月,再取出金针:“我要给侧妃施针,还请伯母让闲杂人等退下吧。”
蜀王妃当然没把自己当成“闲杂人等”,很是自觉地在一旁坐下来,要问湖月要那方子看。安怡含着笑道:“不好意思,伯母,侄媳这金针之术乃是不传之秘,不能给人瞧见的……”
蜀王妃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不由恼羞成怒,板着脸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湖月赶紧抓住时机,哀求安怡:“郡王妃您大人大量,拉拔拉拔我们侧妃和郡主吧……”
“不要说这些,我不耐烦听。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蜀王爷要替你们侧妃瞧病,便一定会尽力。你若是空着,便拿了我开的方子去抓药再熬了送过来,那些药很紧要,添减半分都是不成的。”不知道是否因为新婚生活太过甜蜜的缘故,安怡此刻真的很平静,从前那种忍都忍不住的怨恨淡了许多。
湖月见安怡一副铁石心肠的样子,不由失望地擦着眼泪走了出去。安怡沉默地看着朱侧妃,锦绣丛中,珠围翠绕,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原来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也罢,自作自受,不用旁人替她操心。安怡定了定神,拿了金针依次扎入朱侧妃的穴位之中,过了约有一炷香的功夫,朱侧妃终于蹙了蹙眉头,长叹一声醒了过来。
朱侧妃茫然而痛苦地四处看了看,将目光落在安怡的脸上,定定看了她半晌,神色痛苦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是你。”
安怡没有回答她,沉默地取下金针收入针盒之中,走到墙边的盆架前净手,淡淡地道:“自今日起,每日午时我都会来给你行针,药你自己吃好,忌辛辣酸冷,忧怒怨愤。你若是不想好便早些告诉你家王爷,免得日后有人说你是我医死的。”
朱侧妃沉默不语,安怡只当她默认了,转身就往外走。朱侧妃挣扎着起身,颤声道:“你肯来救我,就是不怪我了,是么?”
安怡回过头来看着朱侧妃,十分认真地道:“我只是想,既然小茹希望你好好活着,你便要好好活着,好好享受这珠环翠绕的生活,不然怎么对得起你几十年的挣扎?我不喜欢别人将我扯进你的事里去,所以你最好别再让不相干的人来麻烦我。还有,以后不要再绕着弯地把小茹送到我跟前来了,自己生的自己管,管不了就早点弄死她,免得她活着受罪。”
朱侧妃怔住,眼睛里的喜色全都沉淀下去:“你……”
“娘亲!”小茹欢天喜地的从外头飞奔而至,先一头扎在她怀里亲昵地挨擦了几下,才眼泪涟涟地道:“你终于醒了。我好怕,刚才王妃不许我进来,还骂我,让人堵我的嘴,幸亏父王使人寻我才救出了我。”
朱侧妃紧紧抱住她,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背脊叹道:“傻孩子。”
湖月紧跟着从外头进来,眼睛亮晶晶地道:“日后侧妃这边的用度全都从王爷那边直接拨付,医药也由他直接过问。”
朱侧妃轻轻叹了口气,回过头去看安怡,却见安怡早就走得不见了影子,不由神色越加沉郁。湖月小声劝道:“您别难受,不过是嘴硬心软罢了,如今您最紧要的就是把病养好,看着郡主风光出嫁。”
朱侧妃道:“这样子已经很好了。了然和尚说得好,人要知足,就是这么个道理吧。”道理谁都知道,可惜人都是得陇望蜀的。但她知道,那个粉嫩可爱,满脸孺慕之情的女孩子永远都找不回来了。
她转头看向窗外,窗外春光正好,满树梨花开得雪似的白,有风吹过便雪片似的轻扬飘落,实在是美丽极了。她突然想起了若干年前,那个年幼粉嫩的女孩子乖巧地趴在她的膝盖上,静静听她奏笛的光景,心底深处莫名抽痛了一下,疼得她蹙起眉头,又叹了一声。
湖月忙道:“怎么啦?哪里不舒服?”
朱侧妃轻声道:“你把笛子给我取过来。”
湖月本想说她病得这样的重,还是不要做这种费力劳心的事,但见朱侧妃神色认真,不敢拂她的意,只好将笛子取了来。
朱侧妃凝眉垂目,试了试音,断断续续地奏了那曲梅花引。
笛声传到外头,安怡驻足静听,随即看到站在垂花门外静候她的谢满棠,便朝他甜甜一笑,脚步轻快地往前走去。她不想再怨恨谁了,她和朱侧妃的母女缘分早在前生就已经尽了,此生实在不必再多作纠缠,她要好好的活着,为了她自己,为了前面一直等着她的那个男人,为了她的孩子,她要快快活活地活着。
第522章 真好(结局)
秋风飒飒,将狮子山上的枫林层层染红,衬得那条洁白的石道犹如玉一样的耀目。石道上缓缓走下几个人来,当前的正是谢满棠与安怡二人,谢满棠的脸上犹带了几分温柔的笑意,行止之间,他身上所着的玄色锦袍里便依稀露出些鲜艳的朱红色来。玄色与朱红色叠加在一起显得格外协调,衬托得他越发俊朗如玉。
有美丽的少女经过,看见了他便都羞红了脸,低眉垂眼地站在道旁静候他走过,再悄悄地偷看他一眼,美丽的脸上满是憧憬欢喜之色。
安怡见状便瞅了谢满棠一眼,不明所以地轻笑一声,扶着腰利索地径直往下走去。谢满棠听得这声轻笑,神色便有些不太好看,恶狠狠地瞪了那美丽的少女一眼,也不管那少女是否芳心碎了一地,自顾自地背着手不紧不慢地跟在安怡身后往下走,走着走着就加快了脚步,不动声色地超过了安怡,再挡在她前面慢吞吞地走着。
山道不宽,他把路堵了,安怡便不能走快,忍不住道:“你做什么?这样挡着我的视线,是怕我不会摔跤么?”
谢满棠忙站住了,回过头来看着她无辜而热切地道:“我是打算走在前面替你垫背。”
安怡有些想笑,使劲儿忍住了,板着脸没吭声。紧跟上来的兰嫂却忍不住出声了:“百无禁忌!百无禁忌!有些话是不能随便说的。”说这话实在不应该,不是暗示安怡会从这里摔下去吗?安怡怀着孩子,若是从这里摔下去会怎样?即便是郡王爷也不该这样口无遮拦。
谢满棠就有些愧疚地笑了笑,将目光落在安怡隆起的腹部,十分满足又遗憾地轻叹一声:“我没想到。”趁机拉住安怡的手,厚脸皮地缠上去:“为了弥补我方才的过失,让我扶着我们郡王妃吧。”
安怡甩开他的手,瞥着他的衣裳再次冷笑了一声。
这是醋了!谢满棠得意极了,这些日子安怡和郑王妃都只顾着关注她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根本就忘了还有他这个人也需要关注,纵然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日子长了也是够让人心酸的。何况现在就是这样的光景,日后生出来还了得?这些话他一个大男人说出来未免太过丢人,但他谢满棠是什么人?不过一件衣服就可以解决这事儿。
安怡哪里会忍得他打扮得如此风骚,再被其他女人看了去?谢满棠看着安怡的肚子,有些得意的想,叫你和我争,叫你和我斗。忽然又听见安怡冷笑了一声,便立即回神,十分体贴地再次拉起安怡的手紧紧攥住,柔声道:“累么?让人把滑竿抬过来?”见安怡还是不太想搭理他,便又夸功道:“你不是想吃淞江的鲈鱼?虽不在时节上,我也找到了。”
安怡这才抬眼看向他,低声道:“小气。”
谢满棠装作没听明白,只是望着她微笑:“你还想吃什么?”
安怡道:“我还没想好,想好了再告诉你。”
“好。”谢满棠趁机和她并肩而行,一手拥住她的肩头,一手握着她的手,小声道:“要是你今天吃得高兴了,夜里心情会不会好一点?”
安怡听到他颇有暗示意味的话,含着笑送了他一个白眼,谢满棠却明白了,唇角往上勾起便再放不下来,想起安怡肚子里的孩子,心就又柔软了几分。
安怡虽然有了近五个月的身孕,身手却仍然十分灵活,一行人很快就下了山,迎着炊烟往那个建在温泉上的庄子走去。到了庄子里,安怡还是有些累了,趁着饭菜未好便躺在榻上稍事休息。谢满棠见她沉沉睡去,便替她盖了被子,自己批阅从京中送来的书函。
兰嫂走进来低声道:“郡王爷,崔先生来了。”
如今崔如卿已经在谢满棠手下谋了职务,再不是安家的大管事,他既然寻来此处便是有公务在身。谢满棠不敢耽搁,忙吩咐兰嫂在一旁看顾着安怡,起身往外去见崔如卿。
崔如卿的身上早已不见当初面馆老板的影子,更没有安家管事的样子,越发显得从容淡定,看见谢满棠来了便躬身一礼:“下官见过郡王爷。”
谢满棠对他很是客气:“坐吧,尝尝这才摘下来的秋茶。虽然比不过明前的春茶,但好在足够新鲜。”
崔如卿谢过落座,喝过茶才和谢满棠说起公事来,二人头对着头地商议许久才定下了应对之策。谢满棠见到了饭点,便留崔如卿用饭:“有新鲜的鲈鱼,吃了饭再走吧。”言毕就要起身入内去陪安怡用饭,却不见崔如卿有要告退的意思,便问道:“还有事?”
崔如卿笑了笑,低声道:“不过小事罢了。今日刑部行刑,处决人犯,田均等一干人犯抄斩,下官亲自去瞧过了,验明正身。”
原来是这件事,谢满棠不以为然地笑笑:“不过小事一桩罢了,郡王妃如今有孕在身,这些琐事就不要拿去烦她了吧。”
“下官也是这个意思。”崔如卿又笑了笑,缓缓说出另一件事来:“蜀王前些日子才得到的那位小公子突然急病没了,蜀王正妃心忧过度,也跟着病了,听说病得极其厉害,俨然有失心疯的症状。打今日起,蜀王府就是朱侧妃当家了。”话未说完,便见谢满棠淡淡地看向他,那目光犹如实质一般,如刀锋般从他脸上身上刮擦而过,竟似是要生生将他的外皮给剥下来一样。崔如卿脸上的笑容便僵硬起来,一时不知该将手足往哪里放才好。
谢满棠却已经收回目光,神色平淡地道:“崔先生聪明能干,这些内宅阴私之事乃是妇人之事,还是不要把太多精力放在这上头才好,不然影响了前程可就得不偿失了。”言罢起身,稳稳当当地走了出去。
崔如卿僵硬地站着,一直到听不见谢满棠的脚步声才敢放松下来,这才发现,冷汗早已将他的背心湿透了。他苦笑着掏出手帕擦汗,心里头明白,谢满棠这是嫌自己多嘴又卖弄聪明,警告自己来着,所以日后,他再不能碰触安怡的那些事了,该忘的都要忘掉,不该想的都不能想。这一点,他还是能做得到的,方才也不过是想要讨好这对夫妇而已。他苦笑一声,慢慢往外走去。
谢满棠缓步走到内院,将近安怡的房前时,听见里头传来安怡和兰嫂的对话。
兰嫂在怪安怡:“郡王爷始终是郡王爷,他待您再好也是要面子的男人,他那般体贴您宠爱您,您就不该再和他置气甩脸子,不然他真的生气了可怎么办呢?”
安怡的语气里带着笑意:“郡王爷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哪里会和我计较这种小事?孕妇偶尔脾气古怪也是可以原谅的,他才不会放在心上。”
安怡果然是很明白他的,谢满棠微微一笑,打算进去好好夸一夸安怡,下一刻却听见安怡陡然压低了声音,极小声地道:“我其实也没那么小心眼,看到他穿得好看我也蛮喜欢的,还和当初一样,看也看不够……”
谢满棠的心便又重重地跳了几下,一如当初刚喜欢上她,渴望她也能同样回应他一样的欢喜。他想,他一定要好好地疼爱安怡,即使她做了错事也要原谅她。
又听安怡细声细气地道:“我之所以假装生气,那是因为他想要我生气而已。”
兰嫂不明白:“郡王爷分明就是想讨您欢喜,哪里又舍得您生气?”
安怡就笑了一声:“你不明白。”
兰嫂果然是不明白的,谢满棠却明白,原来她早就知道他觉得自己被忽视了,所以心怀不满,所以故意穿了那衣裳想要引得她吃醋,想要引得她多关注他几分……谢满棠突然很生气,这个狐狸一样的女人!
兰嫂偶然回头,看到站在门外的谢满棠,连忙道:“郡王爷回来了,婢子这就摆饭。”
谢满棠没搭理她,目光直直地看着安怡。安怡只在脑后松松结了条辫子,因为有孕而显得有些圆润的脸笑意盈盈,她站起身来迎向他:“回来了?”
谢满棠瞅了她一眼,很是直接地道:“我刚才都听见了。”所以你赶紧讨好我,不然我真的要生气了!
安怡一怔,随即微笑起来,走过去轻轻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前小声道:“我知道啊。”
她知道?所以那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谢满棠更生气了,气呼呼地道:“你放开我!别抱着我,我很累的,你知道不?知道什么是贤惠吗?”
“不放。”安怡笑眯眯地紧紧圈住他,仰头看着他轻声而甜蜜地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最爱、最在乎的人始终是你,这一点毋庸置疑,只要你喜欢,我便可以陪你做任何事。这样够不够贤惠?”
有涓涓暖流缓缓流入谢满棠的心中,熨烫得他整个人都暖洋洋的,他伸开双臂,小心翼翼地将安怡和他们的孩子一起拥入怀中,在她的发顶落下一吻,沉声道:“我知道了。”
安怡安心地伏在他怀里,整个人温暖又放松,这一生,她总算是找到了她想要的,真好。
新书《澹春山》发布啦!
简介:
春山澹冶而如笑,从累死的社畜到知府家的千金,檀悠悠非常稀罕现在的好日子。
呼奴使婢、山珍海味、岁月静好,她所欲也!
当嫡姐把不想要的婚事推过来时,她正好梦见一只香喷喷的烤鸡腿,糊里糊涂应了一声好。
从此,不想宅斗的咸鱼遇上冰火两重天的夫婿,一切都变得不同起来。
一句话简介:贪图享受·现代社畜女PK严肃上进·古代贵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