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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医手遮香txt下载     医手遮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8章 一定是你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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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8章一定是你的错

    安怡出宫后,去了许久不曾露面的永生堂。

    她有些日子没来了,以至于才进门就被一群病人给围上了。有老病人,也有闻名而来的新病人,其实有好些只是寻常的轻微病症,却也想要请她看。永生堂伙计本想让众人按着老规矩来,谁知群情激奋,谁也不买账,差点就闹了起来,安怡只好让众人按着病情危急程度来排队,又忙着安抚病人的情绪,倒忙了个不亦乐乎。

    一连忙了近两个时辰,眼看天色已晚,却还有一大群人眼巴巴地等着,并无撤退的迹象,安怡却已是熬不住了。忽见甄贵急匆匆挤进来道:“东家突然晕厥过去了,小安大夫快去救命!”

    安怡唬了一跳,连忙与众人告罪,甄贵也讨好卖乖地请众人去寻其他坐堂大夫看病,说尽了好话才算是把安怡从人群中“拔”了出来。

    “东家可是在医馆里的?”安怡边走边问甄贵,忽见前方不远处陈知善站在门前神情冷淡地看着她,想起之前二人不欢而散,这一段她也忙得没有空过问陈知善的事,便朝陈知善笑着喊了一声:“师兄。”

    陈知善冷冰冰地朝她抱抱拳,淡淡道:“不敢,鄙人无德无才,不敢做安乡君的师兄。”

    安怡顿时被噎住,知道他到底是因为上次求她和朱院使说情,收他为徒的事儿和她生分了。可她真是冤枉得,就连辩解都没机会。关于她会被封为“乡君”的流言都过去这么久了,居然还被陈知善牢牢记着并拿出来讥讽她,可见他是有多大的怨气。有心想要辩解一番,再为这段师兄妹感情努力一回,可莫天安那里又着急等着救命,三言两语的也说不清这事儿,只得垂下眼,沉默地跟着甄贵快步离开。

    陈知善阴沉着脸目送她走远,陡然放下了一直努力端着的肩膀,眼眶微微红了起来。她那样欺骗他,竟然连解释都不屑于解释,还口口声声说一辈子都尊他为师兄,一辈子都记他的情,都是骗人的!

    陈喜在一旁瞧见,忍不住心疼地道:“公子莫要难过了,安姑娘兴许是忙不过来呢。等她忙完这一阵,她一定会来找公子说个分明的。”

    陈知善心里尚且抱了几分期望,口里却硬气地道:“和我说两句话很难吗?能耽搁她多久?”见陈喜还要再说,便道:“你不要再说了,我都知道,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安怡了。”有些人是只能同患难不能共富贵的,她从前需要他,现在却已经不需要他了。

    忽听一个与他互相看不顺眼的金姓坐堂大夫在一旁阴阳怪气地道:“咦,陈大夫真的是安乡君的师兄吗?怎么你们差别这样的大?她一来,我们的病人都跑光了并不奇怪,谁让她是鼎鼎有名的女神医呢?咱们技不如人也没得说。可陈大夫这里不该啊,你们师出同门,你又是师兄,就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不至于差到这个地步。”

    “去,去,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另一个姓白的坐堂大夫闻声过来,把那生事的金大夫给赶走了,转头看着陈知善笑:“陈大夫你莫和他一般见识。老金这人就是嘴碎多事。”

    陈知善客气地朝他点点头:“多谢你。”

    白大夫微笑着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道:“看到你和安乡君说话,她没理你,可是吵架了?你也真是的,做错了事陪个礼就好,别端着,她生来和气,一定不会和你计较的。”

    陈知善听得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怒气冲冲地瞪着白大夫质问道:“你怎么知道就一定是我的错?”

    白大夫被他唬了一跳,袖着手瞪着他看了片刻,摇头叹息道:“年轻人,何必如此冲动?就算是师兄比不过师妹,也没什么丢脸的,勤学苦练也就是了。”

    陈知善更生气,执拗地追问道:“你怎么知道就是我的错?”

    白大夫也给他问得恼了,将袖子一甩,道:“看看你这模样!不是你错难道会是安大夫错?都知道一定就是你错!你们是师兄妹,她不帮你帮谁?她嘴边掉下来的渣子都够你吃一辈子了,为什么宁肯帮外人也不帮你,所以一定是你不会为人!”

    陈知善气了个倒仰,要拉着白大夫说个分明,白大夫却已经怒气冲冲地走远了。剩下他独自站在那里,垂着两只手,面色灰败地看着地板发呆。

    陈喜见势头不好,忙上前小声喊道:“公子?公子?”

    陈知善一动不动,许久,才悄悄背转身,轻轻擦了擦眼泪,回头看着陈喜低声道:“陈喜,我是不是很没用?竟然不能和这里的任何一个人相处好。”就连安怡也不要他,不理他,不肯帮他了。

    陈喜愤恨地道:“不是公子没用,而是这里的人太过势利,狗眼看人低。他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就只顾着讨好有权有势的人。”

    是啊,所以安怡才要努力地往上爬,才会眼里心里都没有他,才会只顾着去讨好谢满棠、莫天安之流的人。他虽然没什么大本事,却也不比太医院里寻常的小太医差到哪里去,安怡她怎么能这样待他呢?实在让人心寒。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不过是让人嘲笑轻贱而已,陈知善瞬间万念俱灰,哽着声音道:“去收拾收拾,我们走。”

    陈喜吃了一惊,连忙道:“去哪里?”

    “回家!”陈知善说完才想起家已经回不去了,便咬咬牙,道:“不管去哪里都好,总好过留在这里吃受气食的好。”

    陈喜有些犹豫,自家公子什么都好,就是爱钻牛角尖,又是自小顺风顺水的被呵护着长大,不懂得人情世故,被人欺负被人陷害总是想不通,只知道躲起来生气,不晓得去解决。在这里好歹还有东家护着,那些人再坏也还顾忌安怡,不敢做得太多,他都混成了这个样子,可想而知换个地方会怎样。

    陈知善见他不动弹,更是生气,怒道:“我的话你没听见?”

    忽听一个妇人沙哑着嗓子道:“陈大夫,还请您去帮着我们奶奶看一看,她病得着实不轻。”来的正是有些日子没见着的桂嬷嬷。

第319章 安安

    (都是我的错,我把第三更318章错发成了第319章,导致剧情断节,现在已经纠正了,大家可以回去连接上剧情。PS,这一章不是重复收费哦,特地写在页首说明,对不起。因此,今天这章提前放出来,算是第四更,同时也是补偿,O(∩_∩)O~)

    夕阳透过疏落有致的紫竹林,照在白檀香木制成的软榻上,青衫落拓,弱不胜衣的贵公子侧卧在榻上,乌亮软长的头发散落下来,乌锦般地铺了半边榻面。

    胖乎乎的黑猫眯缝着眼睛,依偎在主人身边发出“呼噜呼噜”的惬意声,看到有生人进来,陡然站起,弓着身子发出威胁声。

    “嘘……小安安,莫要这样失礼,去玩吧。”莫天安漂亮纤长的手轻轻落在黑猫的背上,来回抚摸了几下,黑猫炸开的毛便收了回去,“喵~”地轻叫了一声,轻盈地跳下软榻跑开了。

    安怡瞪着眼睛鼓着腮帮子,生气地道:“你叫它什么?”

    莫天安侧躺着面向她,风流惑人的桃花眼里流光微转:“我叫它小安安啊,怎么啦,有什么不对?”

    “它不可以叫这个名字!”安怡瞪着莫天安,他假装晕死过去急需她救命,尚且可以看作是他好心为她解围,可是让一只猫叫她的名字,还这样暧昧地养在身边,过分了吧。

    莫天安好整以暇:“为什么不可以?我自小多病,人家都说我养不大,后来遇着个得道高人,家母苦苦哀求,高人才指点,说是猫有九条命,养一只在我身边做替身,可以替我挡灾消难。我名叫安,它便也叫小安安,我们全家都这样的叫。有什么不对吗?小安?”

    后面一个“小安”被他硬生生地叫出了婉转缠绵的意味,听得安怡的脸控制不住地热了起来,心里更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懊恼与难受。想要发作,却又被一团棉花硬生生地堵在喉咙里,发作不出来,想要忍了,可她明明不能忍受这样的暧昧。

    她从前叫安安,现在只是安怡,只是小安,所以她没有立场去阻拦一只猫叫安安,何况他的名里面的确也有个“安”。但这样的婉转缠绵,叫她怎么承受得起?一个陈知善就已经让她焦头烂额了。

    莫天安将安怡的神情尽数看在眼里,面上隐过一丝黯然,随即又坏坏地笑了起来:“小安,看你脸红了。我不过是叫我的猫而已,又不是叫你,你别多想了啊。不然给谢满棠知道,说我调戏你,要杀死我,叫我怎么办啊,我可打不过他。”

    安怡无语,提着药箱就要走:“你既然没事儿,那我就走了。”

    “小安,我是洪水猛兽么?”莫天安闲闲地敲了敲茶几,唤住她:“你情我愿的事情,我又不是陈知善那个笨蛋,不会胡搅蛮缠的。”

    安怡被他戳穿,不由暗恼,赌气坐下来:“你是洪水猛兽我也不怕你。”

    “这就对了么。咱们小安是谁,是姓谢的妖怪都惹不起的人,一针在手,想让人活就让人活,想让人死就让人死……”莫天安笑眯眯地起身,晃荡着空荡荡的袍子在安怡面前走了两圈,笑道:“小安,你觉得是我好看,还是谢妖人好看?”

    她还真没比较过,真要比较起来,应该算是各有所长吧。即便是她心里偏着谢满棠,却也不能否认莫天安的风流出众。可这话绝对不能说出来,说出来落到莫天安嘴里就要变味儿,安怡送了他一个白眼,道:“都不好看。”

    莫天安暖暖地笑了起来,在她面前蹲下去,仰着头看着她笑:“可不是么,都没咱们的小安好看。”

    从安怡的这个角度看下去,他的额头饱满洁白,鼻梁又挺又直,长而翘的睫毛好似梨花的蕊,唇瓣淡如樱花,脆弱而美丽,眼睛里却有着水一般坚韧缠绵的光芒。并不同于谢满棠那种火样的明丽与冰刀般的锋芒。

    他仰望着她,眼神快乐而满足,仿佛只要这样看着她,就已经够了。

    安怡迅速跳起,狼狈的落荒而逃,凭空生出了一种罪恶感。对着陈知善,她可以冷静自持,可以内疚,却无罪恶感;对着谢满棠,她可以针锋相对,可以厚颜无耻,可以哭可以笑;但对着莫天安,她却只剩下罪恶感,一种无法响应的罪恶感。他太狡猾,太会扮可怜,她惹不起,干脆躲吧。

    莫天安哈哈大笑起来,盯着安怡狼狈的背影,拖长了声音道:“小安你别跑啊,我有正事要和你说道。”

    安怡恍若未闻,只顾逃命。

    莫天安走到一旁的古琴边,勾起琴弦轻轻弹了一下,笑道:“小安,你去和梁丰说,让他来我这里找人。”

    安怡立即站住脚,回头看向莫天安,莫天安微笑着:“人和万民书都在我手里。你是小姑娘,掺和进这种事里去不太好,就专心弄你的医药吧,让梁狐狸来找我。”

    安怡点点头:“知道了。”

    莫天安朝她招手:“你过来,我还有一句机密的话要和你说。”

    安怡不能拒绝,只能靠近。

    靠得近了,她嗅到莫天安身上那股淡淡的梨花香味,接着一根冰凉的手指轻轻在她脸上抚了一抚:“你这里有一粒饭。”

    这个不要脸的登徒子,她脸上如何会有饭?安怡勃然大怒,全然忘了刚才的罪恶感。

    “这样就对了。最讨厌人家用看病人的目光看着我了,好像我立刻就要死了似的。”莫天安满意地笑了起来,轻声道:“那么恨张欣和田均,要不要我帮忙?”

    安怡仿佛被针戳了似的,脱口而出:“不要!”又是一个偷窥者?

    莫天安好看地撇撇嘴:“不要就不要,着急什么?我只是想啊,谢满棠当初帮了你的忙,就成了你的心上人眼中人,我若保得令尊平安,你要怎么谢我?”

    安怡盯着他看了半晌,确认他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便道:“把永生堂的股份全部给你,如何?”

    莫天安瘪嘴:“不好,羊毛出在羊身上,将我的骨头熬我的油,小安你实在太坏了。”

    安怡不想再瞎扯下去,急匆匆地往外走:“你既然无碍,我还有事,必须告辞了。”

    莫天安扬声道:“小安,你那天奏的梅花引实在好听极了,我若保得令尊平安,你便独奏一曲与我听,如何?”

    安怡假装没听见,疾行至前头去寻陈知善,却见房门紧闭,几个坐堂大夫挤眉弄眼地道:“小陈大夫被一个老主顾给请走啦。”

第320章 混乱

    (今天还是三更的说,快累趴了)

    房内传来压抑的抽泣声,四周伺立的人全都面色沉痛,就连大气也不敢出。浓重的药味就是隔着门窗也能闻到,实在是和从前的光景大相庭径。

    陈知善皱起眉头,问一旁同是哭丧着脸的桂嬷嬷:“你们奶奶这是怎么了?”

    桂嬷嬷不知道张欣为什么会挑在这个时候请陈知善来,因此并不敢乱说,只能含含糊糊地道:“我们奶奶是个苦命人……”话未说完,眼泪忍不住地流了下来。

    她可真是死里逃生啊,张欣被田均气晕死过去后,接着就是大出血,高热不退,请来的大夫说是病情危急,让田家准备后事。田家被吓坏了,这才赶紧让人去尚书府求医问药,张尚书夫人连夜请了太医院最擅长妇科的桑正荣赶过去,算是把血给止住了,却说张欣服用了过多的虎狼之药,自此不能再生育了。

    于是一场混乱自此产生,张家要追究田家,好好的人为什么成了这个样子,田家要质问张家,给张欣找的什么道士,用的什么药,还要问张家怎么养的女儿,不贞不洁,不贤不孝她全都占齐了。

    这下子就扯出了外头的传言,张家当然不认,田家就把那个找上门来的闲汉王九推出来,红嘴白牙,张夫人当场就气个半死。缓过气来,两边人都要拿她做伐,要问她张欣到底做了什么。

    她差点就被张欣的兄长给当场打死了,不得已,只好把张欣找牛四是为了除掉安怡的事儿说了出来,田均当然不信,冷笑着道:“好借口,要做什么事不能光明正大的?偏要和个外男独自关在一处?你和**是一伙儿的,当然不会说真话。”

    张大爷则是大怒:“自己没本事,还要冤枉妻子,这是什么道理?就这么想戴绿帽子?”要田均把刚才那些不干不净话全部吃回去,给张夫人和张欣磕头赔罪。

    田均岂肯如此下作?当即就和他大舅子打了一架,逼着张家把张欣给接回去,威胁说要休妻。

    张夫人当然是疼女儿的,张大奶奶却不肯,担心小姑子的臭名声败坏了自家名声,连累自己女儿说不到好亲,便悄悄和丈夫出主意:“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接回去,外头还不知道怎么传呢。田家做错了事,不能由着他们来,人一定不能接回去!接回去就坐实了骂名。”

    于是田家要退人,张家不接人,两边都撕破了脸,各执一词,闹了个不亦乐乎,偏来牛四又逃了个无影无踪,对证都找不到人。

    幸亏两家的当家人都意识到此刻闹崩了对两家都没好处,便出面弄了个折中。把那王九给灭口,四处搜寻牛四,把事情定性为小两口闹别扭产生的意外,再悄悄去找那颠道人一脉传人的麻烦,然后这事儿就暂时算完,谁也不许再提。

    这里还没完事,谢满周就又抱着个粉头打上门来闹了一场,田均怒了,要使人拿大棒子去打谢满周,谢满周就在外头让奴仆大声传说田大奶奶接种生子的风流事。

    这一下子,把张、田两家都给吓得够呛,五千两银子很快就送到了谢满周手里头,谢满周意犹未尽,摸着粉头的脸道:“也不知养得好养不好,若是养不好,少不得还要来寻田大奶奶帮帮忙。”

    这一下子,所有人的心情都跌到了最低点。这世间最可怕的就是这种事情,只要沾上了就没得干净。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哪怕就是亲爹娘,亲兄妹,也对张欣背里和外男来往从密看不顺眼。何况一旁还有个本就是外人的嫂子,如何会任由张欣拖累了自己的女儿?当然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张夫人临行前去看张欣,张欣正伤心得不得了,便和亲娘说想回家去住一段。结果张大奶奶钻出来让张欣自己保重,有什么想要吃的喝的用的,都只管使人去说。半点不提接她回去或是要找田家麻烦的意思。

    张夫人坐在一旁不说话,那意思也表达得很完整了,不欢迎她回家去住。总不能叫谢满周也跟着去尚书府闹腾吧?还叫张尚书怎么做官?张家的女眷怎么做人?

    张欣当时就明白了,涉及到切身利益的时候,娘家也没那么可靠。当即也不再提此事,只要求把桂嬷嬷放出来。

    按着田均的意思,桂嬷嬷一定要打死才能解气,但张欣冷冷地道:“若是打死了她,岂不是更加坐实了我那莫须有的罪名?我倒是无所谓,就怕拖累了父兄,拖累了田家。”

    于是桂嬷嬷死里逃生,被放了出来。

    桂嬷嬷想起这两日遇到的所有事情,想到自己的死里逃生,不由悲从中来:“我们奶奶真是个好人,也不知哪里得罪了人,被人陷害至此。”

    陈知善不知事情经过,也不好评说,只能干巴巴地宽慰桂嬷嬷:“吉人自有天相,困难是暂时的,会好起来的。”

    一个丫头低眉垂眼地走出来:“奶奶让请陈大夫进去。”

    陈知善有些紧张地走进去,只见屋内陈设精致温香,床前挂着的帐子精美无比,隐隐可见里头躺着的人,心里便一下子揪紧了,不知所措地咳了一声。

    只听张欣在帐内有气无力地道:“小陈大夫,我对不起你。”

    陈知善十分诧异:“大奶奶这是怎么说?”

    张欣哽咽道:“我从前骗了你。每次请你来瞧病,都只说我家姓桂,其实是骗你的,我父亲是刑部张尚书,夫君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田均。”

    陈知善顿时懵了,好半天才迷惑地道:“为什么?”

    张欣哭道:“总是有缘由的,我稍后自会与你解释分明。现下要请你帮帮忙,替我看一看。他们都说我坏了身子再不能生了,我不信,思来想去,能信任的人只有你一个,只好厚着脸皮把你请来。”

    桂嬷嬷适时在一旁低声把张欣的诊状说了,听得陈知善头冒冷汗,太医院桑正荣已经下了定论,他难道还能反过来?待再听到张欣用过颠道人一脉传人的药后,惊诧莫名:“不是说他们的后人都已经死绝了么?怎会还有人活着?谁让大奶奶去找他们的?这是害人啊!”

第321章 求她给我一条生路

    第二更送上,求包养

    “你知道他们?”张欣顿时忘了病痛,猛地将帐子掀开了来,虎视眈眈地盯着陈知善,恨不得将他所知道的有关安怡的一切事情全部挖出来。

    陈知善被吓了一跳,随即迅速垂下头,根本不敢往帐子里多看一眼,一五一十地把当初在昌黎时遇到的事情说了出来,当提及安怡时,满心满口都是苦涩。

    果然是这样……那么,她还要感谢田均来这么一出了?不然她就算生下来,也可能会是一只怪胎?好狠毒的心,果然是杀人于无形。她这一辈子,差点就被安怡给毁掉了。张欣扭曲了脸,语气却轻柔悲伤:“唉,总是我的命不好,才会摊上这种事。”

    陈知善早因为她对他的赏识和无微不至的关怀而将她看作了知己,见她如此伤心,不由满是同情:“虽说颠道人一脉的确让不少人有了孩儿,但他们的药真是霸道。即便是没有产下怪胎,顺利生子,身体也会被掏空毁尽。是谁告诉大奶奶这个法子的?这个人不安好心。您以后再不要和她来往了。”

    张欣不由掩面痛哭起来。

    哭得陈知善不知所措,想宽慰又不敢,连多看一眼都不敢,不由如坐针毡,急得满头是汗。

    张欣悄悄看了他一眼,哽咽着道:“我今日请陈大夫来,其实还另有事情要拜托陈大夫。恐怕要让你为难了,但我也没其他法子,找不着能和小安大夫说上话的人……”

    陈知善心头一跳,失声道:“和她有什么关系?”答案其实已经呼之欲出,据师父所言,颠道人一脉差不多已经成了江湖传说,很多人都不知道,他和安怡若非是恰好遇上也不会知道。既然张欣和安怡有来往,多半就是安怡说出来的了。可是,安怡为什么会害这位亲切友好人又善良的田大奶奶呢?

    张欣哭得越发厉害:“不敢有瞒,我上次请你来瞧病,就是因为她的缘故才……算了,过去的事情不好再提,说了又是一场官司。若是落到她耳里,我就要活不下去了。”

    陈知善越听越糊涂,越听越害怕,张欣不肯说,他偏就想知道个明明白白,便哀求道:“大奶奶,我师妹她究竟做了什么?还请您一定告诉我。”

    张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险些昏厥过去,桂嬷嬷忙上前给她拍背揉胸,跟着哭道:“小陈大夫,您就别再为难折腾我们奶奶了,她是个苦命人。不小心在宴会上得罪了小安大夫,就落了怪疾,连容貌都给毁得差不多了,不知想了多少办法,吃了多少苦头,赔了多少礼,才从小安大夫那里求得了些药。

    可也总是好不了,没有办法,只得去求您。多亏有了您的药,她才能渐渐好起来。她进门多年无出,本就不得夫家欢心,举步维艰……因着我们夫人和大爷都喜欢相信小安大夫,她便又想着要与小安大夫和好,小安大夫就给她出了个主意,说是江西颠道人一脉有奇术,或可一试……”

    一直抽泣的张欣陡然打断桂嬷嬷的话:“休要乱说!人是我自己找来的,怪得谁?要怪也要怪我自己拿错了主意,偏听偏信……”

    桂嬷嬷伺候张欣多年,与她一起做了多少坏事,很是明白张欣的那点心思,当即配合地跪下去哭着道:“大奶奶,您是好人,不忍心说出来,又软善,生怕生出其他事情来大家脸上不好看,但如今您已经被害成这个样子了,再不能退让……要不是她撺掇大爷,大爷也不会莫名其妙就打骂您,也不会失了这好不容易来的小少爷,白白坏了身子……”

    “你住口!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赶出去!”张欣色厉内荏,坐起来左右张望,满脸的惶恐不安,一副生怕给人听去了的可怜样子。

    陈知善听了个七七八八,心中一片惨凉。安怡竟然会是这样的人么?她果然变了,再不是从前那个经常自掏腰包给穷苦人治病施药的少女了,或者说,这才是她的真面目?

    桂嬷嬷演戏上瘾,扑过去抱着张欣的手大哭道:“大奶奶,您就是打死老奴,老奴也要把实情说出来,不然您真是太冤枉啦。这是把您往死里逼啊,您可一定要好起来,不能让他们奸计得逞,把这田大奶奶的位子拱手相让,便宜了恶人。”

    这,这,这是怎么说?一双无形的手用力扼住了陈知善的咽喉,压得他无法呼吸,浑浑噩噩地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桂嬷嬷:“你什么意思?”难不成安怡不要谢满棠,不要莫天安,反倒与一个有夫之妇有染,想来做这田大奶奶?

    桂嬷嬷勇敢地迎上了他的眼神,赌咒发誓地道:“陈大夫,你可有个好师妹。因为一句话不合,就可以下毒害得我们大奶奶容颜尽毁,百般讨饶还不够,又借着给我们奶奶看病的功夫讨好我们夫人,介绍了这害死人的毒医来害我们奶奶,我们奶奶好运气有了身孕,她还要霸着我们大爷不肯放过,撺掇我们大爷打骂我们奶奶,叫我们奶奶小产还坏了身子,毁去一辈子。又让人在外头乱说我们奶奶,我们奶奶口软心软说不出来,老奴却要替她问一声,尊师是怎么教的弟子?”

    张欣大怒:“滚出去!”接着又是大哭:“我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哭闹不过是让人徒增笑料而已,让我安安静静地养着不好么?我只不过是想请小陈大夫来帮忙说说情,让安大夫放过我,我错了,我不该在宴席上对她不敬,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求她放我一条生路,别让夫君休了我。”

    陈知善耳朵里“嗡嗡”响成一片,就连后头张欣主仆说了些什么他都没听见,浑浑噩噩地转身要往外头走,桂嬷嬷却拦住他道:“小陈大夫这是要往哪里去?”

    陈知善道:“我去问她,她为何要这么做?”

    桂嬷嬷扑上去抱住他的脚苦苦哀求道:“老奴错了,老奴错了,还请小陈大夫给我们奶奶一条生路。安大夫深得太后娘娘喜爱,又有棠国公府和莫侯府撑腰,想要捏死我们奶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您这样去问,安大夫如何肯饶了我们奶奶?我们奶奶只有吊死一条路可走了!”

第322章 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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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知善顿时左右为难,走吧,走不掉,留下来,又着实没有脸面对张欣主仆,只能是憋红了脸,许久才憋出一句来:“早知道她是这样的人,当初我就不该救下她。就该任由她死在雪地里,也就没有了如今的祸害。”

    总算是说出点有用的东西来了!张欣立时兴奋起来,神情越发楚楚:“这,这是怎么回事?小陈大夫你可别因为我的事情弄得师兄妹生分了啊。那叫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陈知善只是沉痛地摇头,本来就生分了,还谈什么师兄妹情分?他为她飘零异乡,有家不能回,她把他利用干净,就把他一脚蹬掉不闻不问,就连他那样舍下脸去求她,她也不肯帮忙,反倒成全了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混小子。

    他毫无保留地把一颗心捧到她面前,她却视之为尘土,不屑一顾。她百般讨好着谢满棠,百般奉承莫天安,甚至这样不知廉耻地插进人家的家庭里去,勾引人家丈夫,残害人家妻子,唯独对他视而不见,不过就是因为他无权无势,不能给她带来任何好处。

    早知道她是这样的人,当初他就不该救下她,应该让她自生自灭死在雪地里,更不该和师父说情,收她为徒。即便是最疼她的师父,若是知道她做下的这些好事,只怕也会为她不耻吧?

    陈知善愤怒起来,凭什么!凭什么这世间尽是好人遭殃,坏人得志?凭什么!安怡可以这样地践踏旁人的好意,可以这样肆意的作恶,还过得这样风光自在,心安理得?可是隐隐又有几分不平,为什么她可以对任何一个人那样,唯独就是不肯对他稍许好一点?

    张欣见陈知善神情愤怒地不肯再往下说了,小声道:“小陈大夫,你别生气。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也不是有意要说给你听,想要挑唆你们兄妹不和。当初之所以瞒着你,是因为只有安大夫知道解药,她不肯给,我就想着你们是同门师兄妹,你一定知道,我怕说出来你护着师妹不肯帮忙,只好行此下策。若是早知道你和她不是一路人,我怎么也不会瞒着你……”

    陈知善万念俱灰,愤恨和嫉妒,酸楚与幻灭交织在一起,实在无心应付张欣,只想赶紧逃离开去:“师门不幸,出此恶徒,我一定会将此事告诉师父,给田大奶奶一个交代的。”

    “不敢,您快别,安大夫会生气的。只求陈大夫替我说说情,她要什么我都给,就是求她别让我夫君休了我……”张欣给桂嬷嬷使了个眼色,示意桂嬷嬷下去安排,她自己则呜呜咽咽地哭着做戏,等陈知善走出门了,才累瘫在床上边大口喘气边恶狠狠地想,只要能把安怡斗翻,哪怕她去了半条命也在所不惜,安怡一定要死,一定要死得很惨才好,不然怎么对得起自己吃过的这些苦头?

    陈知善浑浑噩噩地走出院门,迎头遇到一个三十左右的美男子风度翩翩地走过来,想到能在田家乱走的男人一定身份不低,便下意识地让到一旁行礼。

    那人停下来注视着他语气不善地问道:“这是谁?”

    奉命送他出去的桂嬷嬷顿时噤若寒蝉:“回大爷的话,这是请来给奶奶看病的大夫。”

    那人收回目光,淡淡地应了一声,问也不问张欣的身体,自顾自地走了。

    桂嬷嬷见人走远了,才小声道:“这是我们家大爷。”

    呵呵……陈知善忍不住地冷笑起来。看来安怡的爱好是一贯的,都是身居高位,风度翩翩,貌美能干的男子。他这样小门小户,其貌不扬,唯一拿得出手的医术也拼不过她,不得不依靠着她过日子的穷小子,她如何看得上眼?

    桂嬷嬷不动声色地将陈知善引出去,再交给自己的干儿子艾富。艾富生拉活扯地把陈知善主仆二人一起拉去了酒楼,先说是奉了张欣之命要请他们主仆吃酒答谢他们,又说是要拜托他们帮忙和安怡说情。不去就是不管张欣的死活,就是和安怡一样的狠心。

    陈知善哪里会是艾富的对手?加上心里着实烦闷忧伤,实在不想回长生堂,也正想借酒浇愁,便跟了艾富去,不用艾富多劝,自己就把自己喝晕了,被艾富引着,又哭又闹,把从前的事儿倒了个底朝天。

    桂嬷嬷兴奋地凑在昏睡的张欣耳边轻声道:“奶奶,艾富来回话了。这小子办事得力,差不多将安怡怎么被救,怎么被收徒,怎么去青龙山发家,怎么遇到谢满棠的事情都问出来了……贱人真不要脸,原来是这样廉不知耻地攀上谢满棠的……”

    张欣听着听着,只觉得一股寒气自脚底升起,顺着四肢百骸爬上去,盘绕在背脊上盘旋不去,让她骨缝生寒,惊恐难耐。

    安怡恰好是那一年的二月里被陈知善给救下来的,安九也恰好是那一年的二月里死去的。从那之后,安怡就变了个人……还恰恰去了青龙山,恰恰找上了胡三赖一家人,恰恰的胡三赖就此消失不见了,胡家就被烧了……入京后有武婆子梳头,白老二的衣裙,那手漂亮的书法,那封盖着安九印戳的神秘书信,还有那首熟悉的梅花引……

    从前想不通的许多事豁然被连接起来,串成了线。若不是还魂复生,又怎会有这样的巧事?难怪她第一次见到安怡就觉得全身不舒服,难怪安怡从始至终能猜着她的心思,每次都能防患于未然,一步一步引她入彀……张欣裹紧被子,惊恐地看着忽明忽灭的灯火,颤着声音道:“陈知善现在哪里?”

    “现下陈知善和他那长随都喝醉了躺在酒楼里,艾富怕他们醒过来跑掉,就又请了两个粉头照顾他们,一准儿把他们伺候得舒舒坦坦的,指不定还能再问出些有用的来……”桂嬷嬷得意地给自己的干儿子表着功,突然发现张欣的神色不对,忙停下来问道:“奶奶,您这是怎么了?”

第323章 破灭

    张欣激动地道:“去把胡婆子弄来,我有话要问她!”虽然当初该问的已经问清楚了,但现在又不同,她必须再落实细究一遍才行,这关系到怎么扳倒安怡,一击致命。

    桂嬷嬷为难地道:“天都黑了,牛四也跑了,没那么方便。这会儿出去,难免又要引得夫人和大爷不高兴。多事之秋,奶奶还是忍忍吧,先养好了身子,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是啊,安怡这回打了她个措手不及,牛四也给田家逼得弃了住处不敢露面,这会儿真是不宜有大动静,免得打草惊蛇,还该稳打稳扎,一步一步地来才是。

    张欣害怕过后,冷静下来,对着灯火呲着牙笑了起来,不怕知道,就怕不知道。安九,你来吧,你从前是我的手下败将,这回也一定是!既然你是个孤魂野鬼,一定会有人能收了你!什么太后、皇后、贵妃的,什么谢满棠、莫天安的,如果知道你是个孤魂野鬼,也一定会好好疼爱你的。甚至于田均,她很想看到田均知道安怡就是安九之后的表情。

    光是想到那场景,张欣就忍不住痛快地笑了起来。

    桂嬷嬷不知她为何又突然笑了,只觉着背心里凉幽幽的。忽听张欣又道:“嬷嬷还记得当初我将要成亲时请来作法改风水的那位龙虎山的玄一真人么?”

    桂嬷嬷记忆尤深:“当然记得,那位道爷真是个有本事的。”那时候田家闹得厉害,据说田均和其他下人总能听到莫名其妙的声响。依着其他人的意思,是要封了这个院子,另外建一座院子做张欣和田均的婚房,但张欣不肯,说是当初是活人时她尚且不怕,现在人死了她就更不怕。便请了这位道爷来作法,一切就都恢复了正常,再没乱过。

    张欣笑道:“我如今又需要他了,你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把他给请来。”

    桂嬷嬷忙应了,自去安排。

    陈知善从睡梦中醒过来,回想起昨夜那场温柔旖旎的美梦,想起安怡永远也不可能如梦中那般待他温柔,再美的梦,终于也是要破灭的。越想越难受,忍不住哭出了声。

    忽然,旁边递来一块带着浓香的红绢帕,一只雪白软绵的藕臂探过来搂住他,一脸残妆的女子笑得妩媚极了:“小郎君不要哭么,难道嫌弃奴家伺候得不好?”

    陈知善顿时眼泪都被吓回去了,急匆匆抓起被子掩住前胸惊骇地道:“你是谁?你怎会在这里?”

    哟,还是个害羞的。那女子先是一怔,随即笑了起来,娇滴滴地将帕子去擦他唇角上的胭脂:“小郎君,咱们可不兴这样的。您可以出了门拍拍屁股不认人,却不可以还在床上就翻脸不认人。这种事情,总是女子吃亏的,您要不想,我总不能强了您,看看这是什么,您咬的牙印儿,您还问我是谁?”

    女子裸露的前胸上有几排整齐的牙印。

    陈知善的脸顿时红得滴血。原来,他梦中的一切都是真的,只不过那个人并不是梦里的安怡,而是眼前的女子罢了。他只记得昨夜和田家的管事一起喝得酩酊大醉,其他的都想不起来,没成想却是这么一回事。

    陈知善又是恶心,又是慌张,用力推开还想骑到他身上的粉头,惊惊慌慌、做贼似地捞起扔得到处都是的衣物,不辨前后左右地套上了,不顾身后粉头的挽留,猛地推开门走出去,顿时被满眼明亮的日光刺得闭上了眼,然后满眼的泪花。

    陈喜蹲在墙角画圈圈,看到他出来就一脸不安地迎上去,声音都比平日小了许多:“公子。”

    陈知善怒道:“你为什么不管着我?”任由他做下这样不体面的事?

    陈喜涨红了脸小声嗫嚅道:“小人,小人……”

    陈知善明白了,陈喜和他做了一样的事儿,还怎么怪陈喜呢,便怒气冲冲地往前走:“什么时辰了?没和医馆里说,只怕病人来了找不到人。”

    陈喜更加小声:“已是未时(下午一点)了。”

    陈知善的脸顿时煞白,他居然荒唐了这么久,当即铁青着脸快步往前冲,陈喜不敢说话,埋着头只管往后追。

    主仆二人冲到长生堂前,恰逢安怡也刚下马车,师兄妹面对着面沉默片刻,安怡盈盈一礼:“师兄。”

    陈知善忍不住往后退了一大步,满满都是对自己的厌恶和对安怡的看不顺眼和防备。她做下那样的恶事,怎么还能这样若无其事地在这里装成满怀慈悲,一心为民的模样?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指责他?他也不过是个道貌岸然,一肚子男盗女娼的恶心东西罢了,不然也不会随便喝了点酒,就和青楼女子胡闹成那个样子。

    安怡见他满脸的防备,甚至于还带了几分厌恶,不由愕然,面上仍然带了十二分的笑意:“师兄这是从哪里来?”

    陈知善并不回答她,垂着眼急匆匆往前头去了。

    兰嫂皱眉道:“陈公子看上去有些不对劲。”

    安怡当然知道,陈知善衣裳皱巴巴的,领口残留着胭脂印子,满身的酒味和脂粉香味,头发也是乱七八糟的,她要是这样都看不出他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两辈子就算是白活了。想起昨日其他坐堂大夫说的话,便吩咐兰嫂:“去打听一下,昨日是谁来请陈公子去看病的。”即便他已经与她生分,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误入歧途。

    安怡埋头忙了将近两个时辰,诊室里的病人总算是都给她打发走了,洗手泡茶,走到窗前朝陈知善的诊室看过去,只见那边静悄悄的,一个病人也看不见,不由奇怪起来,招手把欣欣叫过来:“你去厨房里给我要盘糕点,顺便看看陈大夫那边怎么样了?”

    没多少时候,欣欣端着糕点回来,道:“陈大夫没在诊室里,诊室的门关着呢,婢子问了一下,说是他不舒服,回房去歇着了。”

    安怡沉思片刻,坐下来翻看医书。傍晚时分,兰嫂来了:“婢子得了姑娘的吩咐,就回去寻了崔管事……”说到这里有些忧虑:“陈公子和陈喜昨夜是在金香楼过的夜,请客的是田御史家一个小管事。”

第324章 风起

    安怡倒抽了一口凉气,前前后后所有的事串联在一起,真相差不多已经浮出水面了。只怕陈知善才作为她的师兄出现在永生堂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张欣给盯上了,只不过张欣太过小心谨慎,她又太忙,还要故意回避着陈知善,这才给张欣钻了空子。

    陈知善想要便宜买进的碧玉膏是帮张欣买的;关于朱院使要收徒弟的消息是张欣透给陈知善知道的,朱院使那个小徒弟趁着她不在,莫名其妙地跑去永生堂感谢她引荐也是张欣操作、故意做给陈知善看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张欣一手操办的。以陈知善现在对她的敌对抗拒来看,张欣做得很漂亮,就不知道陈知善究竟和张欣都说了些什么。

    很被动,却不好去追问,也问不到,只会让陈知善越发反感防备不喜她。但总不能这样下去,她是真不想有朝一日,会和陈知善走到对立面。安怡吩咐老焦:“把车往回赶,我忘了一件事。”

    夕阳下,流光似火,莫天安静坐在梧桐树下抚琴,看到安怡进来,雪白纤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拨起一个高昂的音符:“小安,你明知我对你不安好心,又怎会自动送上门来?”

    安怡往他面前坐下,直视着他道:“我有一事相托。我师兄被人挑唆,和我闹了不愉快,我怕他出事,却没有彼此相熟的人去劝他。思来想去,他唯独对你还有几分记情,只好厚着脸皮来求你了。”

    “你倒是爽快。”莫天安以手撑颌,墨玉般的眼睛闪着难以言喻的微光:“可你怎么谢我?”

    安怡正襟危坐,眼睛里闪着狡猾的光芒:“他也是你堂下的大夫,这些日子他也帮着堂里看了不少病人,难得他的医名还不错。东家护着底下的人,不是应该的吗?”

    莫天安淡淡一笑:“这么说来,我的确应该看顾他才对。”

    安怡点头:“正是如此。”想想又压低了声音:“当然,我总是要记您的情。”

    “快别!你变成您了,我宁愿你别记这份情。”莫天安将手一挥,赶蚊子似地赶安怡走:“走,走,既然没这个意思,就别在我面前来回晃。”

    嬉笑怒骂,越叫人发愁,安怡赶紧低着头走了。

    莫天安的目光久久落在安怡纤长有致的背影上,含着笑,不羁地问甄贵:“甄贵,又是和田均、张欣那对心术不正的狗男女有关的,你倒是说给公子听听,小安这是为什么呀?”

    甄贵笑道:“公子但凡想知道的,老奴总要设法让您知道才是。”

    忽然有医馆的伙计过来禀告:“小陈大夫病了,整个人烧得滚烫,总是说胡话。还请东家示下,该怎么办才好?”

    莫天安叹道:“怎么办呢?他师妹才拜托过我,我总不能不闻不问,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我这医馆里头败坏了我的名声。让杨老大夫给他看,用最好的药,再让厨房里精心伺候,别叫我听见半句不好听的话。”

    待伙计走了,莫天安眉角飞扬,压低声音道:“甄贵,不是说陈呆子在说胡话么?你赶紧去听听墙角,看他都在说些什么。”

    甄贵抱着肚子无奈地笑叹了口气,果然去了。

    有人快步进来,附在莫天安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说的都是谢满棠的事,莫天安的脸上既有赞叹也有不服:“谢满棠倒是个硬气的。”只可惜自己只能做这倚花风流的事,上不得战场,嗅不得铁血之味。

    陈知善这一病缠绵了差不多半个月,瘦得脱了形状,成日沉默寡言,只是躲在屋里不出来,唯有早晚人少之时才会到屋前坐着晒晒太阳吹吹风。

    安怡去探望过他两次,都给陈喜用“公子在睡觉”的理由给挡了回去,知道他的确不乐意见到自己,便不再去,只让兰嫂送些安老太亲手做的具有昌黎风味的吃食过去。照样的冷透了的食物连着食盒一起原封不动地被送回来,安怡就不再送了。

    她能怎么办呢,他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她该做的都做了,他不接受,那就听天由命吧,该走到哪一步,就走到哪一步。

    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安怡每天早上入宫给六皇子及郑王妃做治疗,偶尔有空就去坤宁宫陪着梁皇后和高尚仪坐一坐;下午去医馆给人治病;晚上回家陪安老太、薛氏吃饭说话,检查安愉的功课,夜深人静时想一想谢满棠,再专心炮制药品。

    黄氏始终没有发难,黄淑妃安静得几乎要被世人所遗忘,就连中秋盛宴也没有出现,仿佛世上已经没有这么一个人。边关的消息时好时坏,一会儿说是靺鞨打进来了,一会儿说是靺鞨撤走了,张欣则好像是这次吃的亏太大,要养病,要躲风头,很久没有露面。张、田两家都是夹着尾巴低调做人,四处公关,田均没再来找过安怡,也不轻易在公开场合露面,关于张、田两家的丑闻渐渐淡了下来。

    一切都安静得不像是真实的。安怡总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急迫感,她不知道该怎么纾解这种焦虑急迫,便只能是埋着头给人看病,拼命研习方子,接在碧玉膏之后又推出了两款专治刀伤烫伤的奇效药膏,被莫天安那双手一推,限量供应,千金难求。被人知道每一瓶都出自小安大夫之手后,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安怡又小小的火了一把。

    谢满棠却有些日子没来信了,安怡问起来,梁丰总是支支吾吾的,先是说一切安好,说到后头就有些犹疑,接着仍然又斩钉截铁地说好。安怡有心在郑王妃那里打听一下,却发现郑王妃知道的并不比她知道的多,遂断了这个想法,踏踏实实地做了一包药,托梁丰给谢满棠带过去。

    一夜风雨声后,树上的黄叶突然间就掉了个精光。安怡早上起来,发现已然呵气成霜,必须要穿上绵衣了。就在这一天,一直平稳的局势终于有了变化。

    (想念美人的亲们,美人明天就出来了)

第325章 云涌

    先是都察院逼着要谢满棠出面为他无故打死良民一事作出解释,谢满棠当然不能露面,都察院就要请旨拿人,皇帝一直留中不发。接着又传出靺鞨兵临城下,黄老将军却突然病倒了的消息。再接着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青龙山的秘道泄露,一股几千人的靺鞨骑兵悄悄绕过飞龙关,连下三城,烧杀掠夺,无所不为,其中就有安保良主政的昌黎。

    安保良生死不明,前方消息因为靺鞨的突然入侵而显得混乱,朝廷上却骤然吹起一股风来,以都察院邹御史和户部杨尚书为首的一群大臣合力弹劾安保良,告他贪赃枉法,吃空了城防,这才导致昌黎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就被靺鞨拿下。

    接着又有万民书被捅出来,十多个衣衫褴褛的昌黎百姓跪在登闻鼓下血泪纵横,说的都是安保良的罪过。再往下,就传出安保良通敌投国的事来,甚至于说是青龙山的密道都是他泄露给靺鞨知道的。

    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被这样大的阵仗伺候着,自大丰朝建立至今还是第一次,似乎是非要他死不可了,不然就连黄老将军的病都好不了,更别说是平民愤。

    而谢满棠的迟迟不现身,也变成了他和安怡有私情,为红颜不顾生死,不顾家国君王,私底下跑前方帮安怡找安保良去了。

    这样一件接着一件,正有逼得安家人沉不住气,出来辟谣,正好将谢满棠的真正去向说个明白的居心在里面。谢满棠人不在京中,做的却是大事,安保良绝然不可能做出投敌卖国、贪赃枉法的事情,真正为难的人只有皇帝。

    黄氏终于直接和皇帝叫上板了。

    即便安怡不想让家里的老弱幼小知道外头的风风雨雨,还是挡不住有心人刻意将此事传给了薛氏等人知道。

    安老太异常冷静,决定放下架子和不甘,亲自去自从安怡出事后就再没露过脸的安侯府求助,被安怡很坚决地拦了下来。老太太被拦下来后也不哭闹,除去每日固定时段跪在佛像前念经祈祷外,其余时候该吃就吃该睡就睡,让安怡省了不少心。

    薛氏不吃不喝地哭得昏死过去几回,安怡给她扎了几回针后,烦了,直接道:“不是还没被抄家灭族么?说是爹爹有错,不是还没人上门来问罪?还没有定论,你就先死几回了,这是嫌我不够乱的?你若是真拿定了主意,我也不拦你,只要你放心得下我和弟弟,就只管去。”

    上门来探望的薛大舅等人觉得安怡做得过了,说得太刻薄,薛氏倒给骂活了,也不哭了,发了疯似地埋着头给一家老小做棉衣。安愉也异常懂事,睁着漆黑的大眼睛一会儿照顾年迈的祖母,一会儿给病弱的母亲倒杯热茶,又或是安静地伏在安怡身边,也不说话,就是紧紧贴着安怡,揪着安怡的衣角,安怡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幼小的身子软而热,带着无言的依恋与信任,这给了安怡许多安慰,她摸着安愉的头,笑眯眯地道:“知道为什么我不许祖母去本家求助么?”

    安愉低声道:“知道,因为没用。上次祖母病着,姐姐进宫就没回来,他们也没使人来看过我们,这会儿就更不用说了,趋利避害,自是能躲多远就躲远的。”

    都知道趋利避害了,这书没白读。安怡欣慰地笑道:“是啊,现在前方消息不明,圣上既然没有给此事下定论,那我们就不能自乱阵脚。所以我还是要继续往宫里头去,只要我还能入宫,那就说明我们家的脊梁还在,没有垮掉。我不在家,你能照顾好家里么?”

    “能!姐姐也要照顾好自己。”安愉十分认真地点头,又恋恋不舍地看着安怡道:“一定要回来。”

    “我自然是要回来的,不然能往哪里去?”到底还是小孩子呢,祖母年迈,母亲懦弱,家里也没个成年男子顶门户,再装得坚强又怎么可能不害怕?安怡弯下腰看着安愉的眼睛,和他勾手指:“我们拉钩,我一定会回来。”

    安愉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安怡抱住他胖而白的包子脸,用力挤了又挤,挤得安愉大喊着求饶,才算放过了他。

    深秋的京城,天空湛蓝,又高又远,树梢上残留着的黄色树叶被日光照得好像金子一样闪亮。安怡袖着手,挺着腰,仰着头,迎着各式各样的目光从皇宫里走出来,神色自若地和相熟的人打招呼。

    一直挺着的肩背在坐上马车的那一刻终于松懈下来,兰嫂心疼地道:“姑娘若是太累,就不要去医馆了罢。”

    安怡摇头:“什么时候都可以告病,唯独这几日不能。”她知道很多人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所以她不但不能露出半点端倪,更要比平时更多几分勤勉才对。

    兰嫂叹了口气,细心地拿了手炉给安怡,再给她盖上了毯子:“那让老焦走慢些,姑娘睡会儿,等到了医馆婢子再叫您。”

    安怡抱紧暖呼呼的手炉,缩在毯子里闭上了眼睛。半梦半醒间,听见兰嫂和老焦在说悄悄话:“……这样危急的情况,不该是姑娘这样的小女孩独自承受的,也不知谢大人这一段怎么了,为什么总也不出来……”语气里带了抱怨。

    “谢大人不会坐视不管的,指不定背后就一直在活动呢,不然为什么外头传得这样难听,也没谁敢把我们家怎么样?”老焦没法儿回答兰嫂的话,毕竟谢满棠没在京中,去了飞龙关的事情是机密,本来没几个人知道的。

    安怡的想法和老焦的一样,除非是谢满棠自己回不来了,不然他一定不会不管。黄氏逼得这样厉害,按说他也该回来了,不然就是出事了……想到这里,她的心猛地一缩,眼眶忍不住地发酸发涨。

    这天的病人不多,往常总是挤得满满的诊室里只坐着五六个人,还明显是一家人。上了年纪的母亲带着年轻的女儿,被三四个仆人拥簇着。

    安怡一眼就认出了这对母女。

    (着急了吧?妖怪说,他要下章才出来,O(∩_∩)O~)

第326章 他回来了

    来的正是她从前的亲舅母赵氏以及表妹王淑真。尽管是在艰难时刻,安怡还是很高兴有机会能为她们做点事,便笑道:“不知是哪一位不舒服?”

    王淑真猛地抬起头来,因为瘦弱而显得特别大的眼睛闪闪发亮,肆无忌惮地盯着安怡看,却不说话。赵氏不露声色地起身挡住她的视线,带了几分愁苦地道:“是小女不舒服。”

    王淑真并不肯就此罢休,不屈不挠地从赵氏身后探过头来,目光炯炯地盯着安怡,审视地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目光中多有鄙夷与质疑。

    “不知小姐是哪里不舒服?”安怡心知有异,仍然和颜悦色地请王淑真坐下,准备给她诊脉看病。

    王淑真道:“我哪里都不舒服。特别是来了这里后更不舒服。”语气里竟然有几分挑衅之意。

    这是怎么说?安怡诧异地看向赵氏,果然赵氏的脸都气白了,强压着怒气用力按住王淑真的肩头,一字一顿地道:“小安大夫见谅,这孩子被娇惯狠了,不懂事,没什么规矩。”

    王淑真不服地挣扎起来:“我……”

    赵氏的指关节都发了白,抖着嘴唇打断她的话:“她夜里睡不着觉,没什么食欲,拖的时间有点长了,请小安大夫替她开服安神的药,不妨药量下重些,免得她睡不着瞎闹,我们全家都遭殃。”

    听到这里,安怡哪有不明白的,大户人家的女孩子不懂事,闹出事来,家里人怕她拖累,便会给她安神药吃,对外宣称她病了,“病着病着”人也就毁了。可王家是宽厚人家,舅舅与舅母不缺儿子,就缺女儿,表妹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独生娇娇女儿。王淑真“病了”还能跑到她这里来看病,那就说明在家里真是被宠得不得了的。赵氏这话不过是威胁表妹的罢了。

    安怡便笑道:“夫人说笑,便是补药也是不能多吃的,何况是这样的药?待我给令嫒瞧一瞧,若是能食补那是最好的,能不吃药就尽量不吃药。”

    王淑真倔强地看着她,语气多有不善:“人家都说安县令投敌卖国,贪赃枉法才导致昌黎失守,百姓落难,小安大夫怎么还有心情坐在这里给人看病说笑?你就算不为边关因为你父亲而流离失所的百姓难过,也该为亲生父亲担忧。你这样的操守,让我很是怀疑,你这个悬壶济世、满怀慈悲的良医是否名符其实。”

    “你疯了!”赵氏勃然大怒,一掌打在王淑真的脸上,接着母女二人都懵了,直到仆妇上前来劝,王淑真才反应过来,捂着脸大哭:“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呜呜……”病也不看,捂着脸往外头跑了。

    “这个孽障!你们快去追!”赵氏又气又急,指使仆妇先追上去,回头朝着安怡匆匆一礼:“对不住,小安大夫,小女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且容我改日上门赔罪,得罪了!”言罢也跟着追了出去。

    安怡看了眼兰嫂。

    兰嫂不动声色地紧跟着追了出去,须臾回来,脸色很是古怪,欲言又止。

    安怡道:“说吧。她们既然设法打发走其他病人,刻意守在这里专等我来,当然不只是为了瞧病。”

    兰嫂难为情地道:“听见那位小姐和那位夫人嚷嚷,如果是其他名门闺秀,她也就认了。偏生是姑娘这样的人,她不服气。后面的话没说完,那位夫人就捂住她的嘴,直接让人把她给拖上马车了。”

    又是一场糊涂官司。安怡思来想去,好像自己并没有和王家人闹过不愉快。先别说王家人本身就是安静谦和的性子,并不惹事生非,何况她还记着外祖家里帮过自己的那份情,一直都在找机会回报,所以这只能是糊涂官司。不过自己这位小表妹,可真是给舅舅和舅母惯坏了。这满京城里,没谁家的姑娘敢这样肆无忌惮、口无遮拦的。

    “不知道原因吧?”莫天安轻衣缓带,举止潇洒地从外头走进来,笑得十分不怀好意:“你若求我,我便告诉你因由。”

    安怡白了他一眼,不客气地道:“我还记得前些日子不知是谁和我说,万民书和人都在他手里,让我不要操心,他自会把事情全部办妥的么?结果呢?药卖了,钱赚够了,我却在这里担惊受怕,这样爱说谎的人,我不求他,也不问他。”

    跟在一旁的甄贵顿时收了笑脸,严肃地道:“小安大夫,您并不知道……”

    “什么时候我们家的下人居然敢插嘴了?”莫天安淡笑着瞥了甄贵一眼,成功地逼得甄贵闭上了嘴后,转头看着安怡笑道:“之前,郑王妃曾替棠国公四处相看婚配对象,看了许多家后,看上了王司业家的小姐。本是喜爱王家故去的王老学士端正敦厚,王氏家风淳朴端严,王小姐美貌天真,心思纯净,知书达理,后来不知为什么,就突然不提了。”

    这样的狗血?安怡啼笑皆非,居然给她碰上了这种事。谢妖人那副模样拉出去还是很能哄倒一群天真少女的,出身高贵、容貌英俊、能力出众,算是金光闪闪的金龟婿一枚,嫁过去就是棠国公夫人,怎么看都是一门极好的亲事。所以王淑真才会不顾一切地跑来看她并奚落她?

    莫天安继续八卦:“纵然王老学士故去有些年了,王家这几年远不如从前风光,但王小姐自小也是被父母兄长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当然受不得这样的气。之前还只是独自黯然神伤,待得听闻棠国公迟迟不能露面,是因为担忧小安大夫的父亲的安危,并为小安大夫欺君抗旨跑到昌黎去了,王小姐就再也坐不住了。便特意来瞧一瞧,这位小安大夫是不是比她多生了一只眼睛。”

    忽听外头有人讥讽道:“没想到堂堂莫五公子居然是个搬弄是非的长舌妇。”正是谢满棠的声音。

    安怡不及多想,立时满脸喜色地迅速站起身来探着头往外看,莫天安将手中的折扇遮了半边脸,咳得声嘶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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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 别开生面的欢迎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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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满棠一身风尘、意气风发、昂首阔步地从外头走进来,日光落在他身上,就像是他在发光一样,灿烂得刺人眼目,却又让人挪不开眼睛。

    从未有哪一次,让安怡这样的思念他,从未有这么一个人,能让安怡这样的喜欢和雀跃。安怡高兴得想要冲上去,却被一旁莫天安剧烈的咳嗽声提醒着,便只是往前几步,仰着头,含着笑,看着谢满棠微笑。

    谢满棠淡淡地扫了莫天安一眼,将目光落在安怡身上,神情淡然傲慢,眼神却温柔喜悦,很是骄傲很是讨人嫌弃地道:“我回来了。”

    “知道。”安怡有很多话想问他,譬如他这次回来明显瘦了许多,譬如他的脸色白得有点过了,譬如,他这段时间为什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譬如,昌黎县那边怎么样了,安保良究竟是怎么回事,譬如吴菁她们到哪里去,是否安然无恙等等。

    但莫天安在一旁不识趣地杵着,她便什么都问不出来,只能强作镇定地道:“许久不见,你瘦了许多,可还好?”

    谢满棠直视着她道:“什么都好,就有一处不大好。”

    莫天安才止住的咳嗽声就又剧烈地响了起来,这回是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兰嫂和甄贵早不知跑哪里去了,安怡只好倒了杯温开水递给莫天安,大声叫人进来照顾莫天安。

    谢满棠冷冷地扫了莫天安一眼,讥讽道:“莫五公子一段时日没见,怎地又病得重了几分?从前好像还是有药可治,如今却是药石无灵了。既然病到这个地步,就该躲在家里静养才是,怎地还这样不识趣,跑出来祸害其他人?”

    甄贵顿时大怒:“棠国公请慎言!”再怎么立下大功不得了,也不能拿病人的病来开玩笑吧。

    莫天安将一方雪白的帕子按住嘴唇,好容易才忍住咳嗽,温和地微笑着道:“我正是因为病入膏肓,所以才要请小安替我治疗。棠国公莫非忘了,小安正是这京城里鼎鼎有名的大夫?”不等谢满棠回答,就又笑着道:“果然是祸害遗千年,我还以为棠国公这次怎么都回不来了呢,真是遗憾。”

    柳七不由大怒:“说什么呢?你这个病入膏肓的病夫!就算今日不知何日死,心眼也不能长歪了。”再怎么病得厉害,也不该仗着生病就诅咒在外头九死一生拼杀护国的人吧?

    莫天安带了几分忧伤地道:“唉,这可真是,我听说棠国公来了,为了让小安高兴高兴,就匆匆赶来给她报信,恰逢王家的小姐在此生事,我怕她误会难过,就自作主张,好心好意地替她解释,怎地倒成了搬弄是非,起心不良了呢?我可真是冤枉。柳七弟你说的这些话,背着家里老人说说也就罢了,可别传到老人家耳朵里去,让他们伤心,那就是我不孝了。”

    甄贵哪里听得这些,头“嗡”地响了一声,摇摆着肥胖的身躯就勇敢地朝柳七冲了上去,他虽然肥胖,却身手灵活,明显也是练过的。柳七刀口舔血惯了的人,加之这段时间着实吃了不少苦头,早憋坏了,见有人自动送上门来,不由乐坏了,解掉佩刀抡起拳头就朝甄贵的大饼脸上砸了上去。

    一场混战自始开始,屋内顷刻间桌倒椅子斜。安怡简直不忍直视,匆忙招呼兰嫂等人帮着收好她的器具药丸书籍。

    莫天安雪白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病态的红晕,眼睛亮得不正常,谢满棠则沉稳地走到安怡身边大马金刀地坐下来,直视着莫天安道:“这就是你给我的见面礼?”

    莫天安微笑着,温柔地道:“我一片好意,谦冲可喜欢?”

    谦冲是谢满棠的字,平日里没多少人这样叫,多数都是称他为棠国公或是谢大人,这时候在莫天安口里叫出来,并不见亲近,反而显得有些诡异。他是在提醒谢满棠,刚立了大功,还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让谢满棠不要太骄傲,谦虚低调点的好,不然闹出去,不单是对谢满棠没好处,对安怡更没好处。毕竟这些日子安怡真是一直处在风口浪尖之上,谢满棠这样护短的性子,如何舍得心爱之人再被诘难?

    “喜欢,我实在喜欢极了。”谢满棠傲然一笑,随手就将安怡的茶杯端起喝了一口茶,看似无意的动作其实彰显着赤裸裸的亲密和无可争议的主权。人家两个情投意合的人久别重逢,他却赖在这里不走,不让人家自在说话,还要花心思和他斗心眼,还能有比他更招人厌憎的吗?

    见根本没有自己发话的余地,安怡干脆拿起医书打算躲到一旁去。一只温热干燥粗糙的手从桌子下探过来,稳稳地握住她的手腕,谢满棠那双墨玉般的眼睛里半是命令半是恳求。

    他身上一定有伤。安怡察其颜观其行,再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味儿,便下了判断。由不得心一软,垂着眼坐下来,由着某人那只不安分的手先在她的手背上来回摩裟了一回,又转战她的掌心,在她的掌心里画起了圈。

    大圈套小圈,一个接一个,连绵不绝,犹如湖面的涟漪,荡开去一圈又一圈,安怡的心也跟着泛起了涟漪,温柔如水,收也收不回来,不知不觉间便脸泛桃花,羞得不敢视人。用力收手,谢妖人却拉得更紧,丝毫没有逃脱的可能。因恐给其他人看出端倪,便垂了眼,将空着的那只手举起医书,将脸遮得只剩一个雪白的额头。

    只要你看得下去就一直看着吧。谢满棠满足而张狂地笑着,得意洋洋、假惺惺地道:“多谢莫五公子这些日子替我照顾小安。”

    很直接地宣布了他的主权。莫非是得到了某种保证?不然以谢妖人的为人,一定不会让安怡为难。莫天安目光微闪,仿佛认命般地笑着摇头:“既然如此,我便告辞。”才走了没几步,突然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第328章 秋光正好

    众人面面相觑,谢满棠微笑着道:“莫五,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这种小孩子的把戏,也亏你玩得出来。”

    安怡却觉着莫天安栽下去的姿势,并不是有所准备的那种姿势。她掰开谢满棠的手站了起来,退一步讲,即便莫天安是装的,她作为大夫也该上前去看看再作决定。

    甄贵已经上前将莫天安抱了起来,莫天安双目紧闭,脸白如纸,孱弱得仿佛一眨眼的功夫就会消失不见。安怡上前探过他的鼻息和脉搏,确认他果然是病得不轻,并不是假装。

    甄贵已然哭了起来:“小安大夫,您快些救救我们公子吧!他这些日子一直在为安县令的事情操劳,只不过是人微言轻,有些事情由不得他罢了。不然小安大夫以为,府上为什么能一直这样安宁?”目光转向谢满棠,语气不善地道:“就是棠国公,也该对我们公子说一声谢,不然这一路上能这么好走吗?”

    安怡抱歉地看向谢满棠,虽然她很想陪着他,虽然她知道他来找她一定是有很多话要和她说,但她此刻真的只能先给莫天安诊治了。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莫天安病倒在她面前而无动于衷。

    谢满棠沉默地撑着下颌,目光在莫天安和甄贵的脸上打了个来回,再对上安怡的目光,朝她温和一笑,语气轻柔地道:“先给莫五公子治病吧,若有需要帮忙的,只管开口。”言罢招呼柳七等人:“赶紧帮着把莫五公子抬到榻上去。”大度得不像是他。

    安怡眼睛里的笑意满得快要溢出来,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分得清轻重缓急,明理大度,体贴能干。谢满棠看到她眼里毫不掩饰的笑意和赞赏,得意地朝她歪了歪下巴。

    没想到一向霸道自私刻薄的谢满棠这回居然不上当。甄贵看在眼里,暗里为自家公子掬了一把辛酸泪,看来是没什么希望了,哪怕就是操劳至此,人家也还是郎情妾意,甜蜜得不得了。

    安怡抱歉地和谢满棠低声道:“你等我片刻,我一会儿就好。”

    谢满棠笑笑:“不急,你慢慢的来,我就在这里等着。”

    金针拿在手里,安怡便忘了周围的一切,眼里只有病人和金针,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莫天安的眼皮终于颤了颤,甄贵哽咽着双手合十:“谢天谢地谢菩萨,公子终于醒了。”

    安怡收针,急匆匆地转头去看谢满棠,却发现室内早没了谢满棠的踪影,不由怅然若失。

    “他从关外抄近路赶回来,三天两夜不曾合眼,方才是等着圣上召见,尚未换洗就挤出空隙来看你一眼。现下圣上那边有空了,他当然要以国事为重,赶去宫中面圣。”身后传来莫天安清清淡淡的声音,安怡回头,恰好对上莫天安的眼睛。

    他的眼睛不同于平日的温柔似水,仿佛汪了一团火在里面,火焰包裹着滚烫的水,又灼人又缠人,一不小心就会烫伤人。安怡紧张地往后退了一步,佯作无所察觉地道:“你可有什么地方觉得不舒服的?”

    “这里。”莫天安翻了个身,将手握成拳头按在自己的左胸上,眼睛也不眨地盯着安怡道:“我的心里不舒服。我不想看到你跟他在一起,所以知道他要来见你,我就匆匆赶来搅局。因为不舒服,所以我病了,久别重逢,没能让你们团聚在一起互诉衷情,我真是太高兴了。”

    毫不掩饰。安怡皱起眉头,毫不退让地对上莫天安的眼睛,眼睛眨也不眨:“你是聪明人,明知道是挡不住的。”这世间唯有两情相悦是挡不住的,经历了这么多,她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够拦得住她的脚步,除非谢满棠变了。

    莫天安气呼呼地盯着她看了片刻,突地笑了起来:“小安,你可真勇敢得让我喜欢。怎么办,我越看你越喜欢,越看你越觉得你世间独一无二。你就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了?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他不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他太好斗,心里眼里最重要的不是你,可我是。”

    安怡笑眯眯地道:“不,他若在此,也会说,你能给我的他都能给我,你不能给我的他也能给我。兴许现在他眼里心里最重要的不是我,但我期盼着有那么一日,他心里眼里最重要的人是我,我心里眼里最重要的人是他。现在,就这样挺好的。”

    她都不能做到的,为什么要苛求?两情相悦了,很好,能为对方献出生命乃至一切,那也很不错,但感情这种东西,难道不是春燕衔泥垒巢一样的,都是从点滴积累而起,最后才能达到顶峰的么?她不急,她尚且青春年少,还有一辈子那么长的路要走,边走边看,边看边积累,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终有那么一天,她会等到。

    安怡朝莫天安盈盈一礼,温和地道:“你的病不能再劳累了,这样下去总会亏了根本。这世间真的没有什么比父母给自己的身体更重要,没有比活着更重要,你安心养着,照方服药,明日我会按时来给你诊治。多谢你这些日子的照料,你是君子。”

    莫天安眼睛里的星光骤然黯淡下来,笑容越发落拓不羁:“你怎知我是君子?难道你不知道我今日是刻意出演的苦肉计么?”

    安怡平静地道:“我都知道,可你还是君子。”谢满棠不在京中,身处万般险恶之中,再准备得充分也有顾及不到的地方,她在风口浪尖之上,却无足够的力量自保。即便为了共同的利益,莫天安与谢满棠暂时结盟,但总有一个合适的机会,可以让他给谢满棠制造不少麻烦,或是逼迫得她不得不向他求援。但他不曾,只在这一刻做了件带着孩子气的恶作剧,还是以他自己的身体为代价。没有他,她这些难熬的日子不会过得这样自在,她无法对这样的莫天安讨厌起来。

    莫天安大笑出声,轻轻敲击着凭几道:“小安,小安,你不要这样让我喜欢好么?我再没有见过比你更心狠的人了。”

    安怡朝他行礼,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出去。

    窗外秋光正好。莫天安的眼睛却微微潮了,他这一生,从未这样喜欢一个人,所以他不会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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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章 送上门来了

    半夜时分,几点雨落了下来,砸得窗棂“咚咚”作响。安怡举起烛火,走到窗前开了窗往外看。

    天边一片漆黑,雨水特有的泥腥味夹杂着深秋特有的清冷气息迎面扑来,烛火微微晃了晃,安怡赶紧伸手护住烛火。

    “姑娘,您还没睡?”兰嫂挑着灯笼走过来,压低了声音道:“有急病患。”

    这个时候能找上门来的当然不会是寻常病患,安怡道:“是谁家的?人可送上门来了?”她是年轻女大夫,为了安全,通常半夜不出诊,除非是平日知根知底、或是比较特殊的病患,病情危重到不能移动非得她亲自上门的那种才会出诊,不然就只接将病人送上门来的。

    兰嫂微笑着:“送上门来了。”

    来的是她一直等的人。安怡恍然明白过来,匆忙走到镜前照了照,将梳子抿抿头发,再急匆匆地擦了把脸,在兰嫂隐含调侃的目光下垂着头往外赶去。

    新开辟出来的诊室里灯火辉煌,柳七和崔如卿等人安静地陪在一旁,坐在椅子上的谢满棠已经睡着了,面前还放着半碗馄饨鸡。

    安怡的心软得如同一汪春水,怔怔地站在门前看着从未如此安静过的谢满棠。想到之前莫天安说他为了赶进京城,三天两夜没有睡觉,才抓到一点空闲就跑过去看她,而不是休息吃东西,还有伤在身,她却因为莫天安突然晕倒的缘故,都没来得及问他一声可吃过了,更别说为他做点什么。只能是猜着他一旦有空就会来寻她,便让厨房准备了他最爱吃的馄饨鸡,可他累到没能吃完就昏睡过去。

    看见安怡站在门前,柳七疲惫地打了个呵欠,招呼崔如卿:“不是说你备了一桌好席的?还不前头领路?”

    崔如卿笑着引路,小声和安怡报备:“什么都准备好了,姑娘只要吩咐一声即可。”

    安怡定了定神,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既然国公爷有伤在身,那便先将人抬到榻上。”

    柳七故意抱怨:“我还想着稍后来占了那张榻,混个囫囵觉,你却让他给占了,没有这么偏心的。”嘴里说着,手上不停,轻手轻脚地将谢满棠扶了起来。

    谢满棠立时醒了过来,睁着满是血丝的眼睛有些迷茫地四处看了看,看到安怡,便清醒了几分,满足地朝她微笑起来:“我太累了,没听到你进来。”

    安怡心里又酸又软又甜,语气温柔似水:“没关系,想睡就睡会儿,等会儿我喊你。”

    柳七夸张地打了个寒颤,拉着崔如卿出去,一语双关地道:“快别耽误了小安大夫给谢大人疗伤治病。”

    安怡的脸红了起来,原本她给无数的人看过病,也曾给年轻男性施过针,从来都是坦坦荡荡,从未有觉得不好意思的时候。唯有此刻,脸颊热得犹如火烧一样,颇有些手足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感觉。

    谢满棠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寒凉的秋雨秋风都被关在了门窗之外,室内安静得几乎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谢满棠并不愿意耽搁太长的时间,很快就伸手招呼安怡过去:“过来。”

    安怡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就是不乐意过去,紧张地掰着手指站在那里不动:“做什么?”

    “天就要亮了,我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不然对你不好。除去你给我瞧病换药的时辰,就只剩下不到两柱香的空余,你确定你真的要在那里一直站到我走?”谢满棠表情一如既往的微微带着不耐烦,语气却轻柔得不得了,落在安怡脸上的目光也仿佛饱蘸了水,只要轻轻一戳,就会滴下水来。

    安怡舔舔唇,往前走了两步,谢满棠等不及,长臂一伸就将她拉到面前,扶着她的肩头将她按在他对面的椅子上,面对面地看着她,近到呼吸纠缠。

    两个人沉默地交握着手,一动不动地看着彼此,谢满棠满含侵略地看过来,安怡厚着脸皮不甘示弱地看回去,然后忍不住赞叹一声,美人就是美人,哪怕如此狼狈,也还是别样的养眼。如果说平时他是凌厉的华美,那么这会儿就是放纵落拓的美。好吧,有这么一个人陪在身边,哪怕他臭毛病多,也算是值了。

    谢满棠被安怡炯炯的目光看得有些心惊,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你这是什么眼神?”

    安怡自若起来:“你不喜欢?”

    也说不上不喜欢,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劲,仿佛他就是一只猎物,被安怡看上了,随时准备被射杀似的。谢满棠严重不喜欢这种感觉,决定马上反转过来,当即往前侵了三寸,离安怡的脸不到两寸,安怡果然下意识地往后让了让,一层胭脂淡淡的胭脂红沿着她的脖颈往上蔓延,迅速染红了脸颊。

    淡淡的药香味夹杂着她特有的蔷薇香,混合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独属于安怡特有的味道,谢满棠的头“嗡”地一声响,轻轻在安怡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再往下去,他怕她觉得不庄重,怕她觉得他轻慢她,纵然他极想往下,吻上那两瓣犹如初开的花瓣一样粉嫩的唇瓣。

    就好像羽毛在额头轻轻拂过一样轻柔,又好像春天的细雨落在额头上一样的滋润,安怡大胆地对上谢满棠的目光,轻声道:“有人和我说,你心里眼里最重要的人不是我,我告诉他,一辈子还很长,总有那么一天,我们彼此心里眼里最重要的是对方。我说得对么?”

    谢满棠垂着眸子沉默地看着她,笑意在他墨黑的瞳仁深处犹如繁花盛开,一层一层地晕染开来:“你说得很对,总有那么一天,我会让你心里眼里最紧要的都是我。”她那些神秘的行径,她与张、田两家说不清的恩怨情仇,都不是最紧要的,紧要的是,她心里眼里有他。

    莫天安算什么?那样的小把戏也好意思拿得出手,他就算是眼里揉不得沙子,就算是心里气得要命,但他又不笨。小白脸儿懂得装柔弱算计他,他也懂得扮大度博得安怡的赞许,日子且长着呢,姓莫的小白脸儿给他等着瞧!

第330章 不枉此生

    谢满棠带了几分可怜地看向安怡:“我身上一共有十二处伤,有刀伤、箭伤、冻伤,难受得不得了,就盼着你赶紧给治一治呢。”

    他平日骄横强硬惯了,偶尔一次扮娇弱叫苦喊疼,效果便不是一般的好。安怡立时大为内疚不忍,忙着将周围的灯烛都移过来,先让他把外衫脱了,看那最紧要的几处伤。不看尚且不觉,一看之下不由心生佩服,谢满棠的背上横着大大小小五六处伤口,其中最长的一条长达一尺,深可见骨。

    由于护理得不是太好,又昼夜奔驰,休息不够,伤口愈合得并不好,换下来的绷带上染满了血污,还带着一股不好闻的味道。安怡心疼得不得了,手上的动作又轻又仔细,嗔怪道:“用得着这样搏命么?”

    谢满棠趴在榻上,扭头看向她,十分认真地道:“用得着的,我挨这一刀,便可让关中万数百姓免去颠沛流离之苦,所以是应该的。”

    英雄从来都是让人又敬又爱的,何况是亲近的人如此英勇?安怡看向谢满棠的目光里更多了几分敬爱之意。谢满棠十分受用,再加了一句话:“更何况,我答应过要风光娶你进门,答应过要保得你父亲平安,大丈夫怎能说话不算数呢?幸不辱命,我做到了。我这样的搏命,将来请旨之时,圣上多少也会多为我考虑一二吧。”

    安怡眼里焕发出的情意便如丝线一样,温柔而热烈地将谢满棠整个人包裹起来。被一个人珍而重之地捧在掌心里,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明知谢满棠说这话有特意让她欢喜的意味在里头,她却未能免俗的感动了。

    谢满棠陶醉在安怡的目光中,反身将她的手握住放在胸前,直视着他一字一顿地道:“你且等着,我总会让你不枉此生。”

    “不枉此生。”安怡微笑着重重点头。从前她一心只想要让奸夫**血债血偿,只想将别人欠她的债收回来,把自己欠别人的债还回去,因此行事总是多了几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多亏遇到了他,她便不想再枉过此生。

    一场简单的清洗包扎伤口活动,变成了大夫与病人交流感情的别样活动,趴在榻上的人明明疼得发抖,偏还装得若无其事,言语带笑:“从前没出过关,不知道外头那样的苦寒,真正的冰冻三尺,土地被冻得挖都挖不动,幸好没被冻掉了鼻子耳朵,不然只怕要被你嫌弃……”

    “那可真是幸运,不然我一定会嫌弃的。”安怡含着笑听,仔细地将他大大小小的伤口清理干净,涂上她精心调配的、最好的金疮药,再用蒸煮过的干净纱布包裹起来,动作又轻又柔,只恐一不小心就弄疼了他。

    “你敢嫌弃我?”谢满棠猛地一个翻身,虎视眈眈地瞪着安怡,语气不善:“日后不许你和莫天安那个小白脸儿说话。他不是个好东西。”

    安怡一怔,见他鼓起腮帮子,就像一只金鱼,不由笑了,顺着他的话头道:“也好。”

    “什么叫也好?”谢满棠好看地皱起眉头,学着莫天安的样子捧着心脏直哼哼:“哎呀,哎呀,我不行了,小安快来救我……”一脸的鄙夷,“这也叫男人?”无意中扯动了伤口,疼得“嘶”的一声。

    也不知道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安怡按住他的伤口,好脾气地嗔道:“之前那样大度明理,我还以为你变了个人,谁知还是这样的小心眼儿。”

    谢满棠嗤之以鼻:“我是什么人?能上他的当?他小时候就经常用这一招来陷害我,害我经常被人骂。”

    安怡收拾好伤口,拿起一方温热的帕子替他擦去身上的药渍,轻声道:“手段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那个人是否愿意相信你,是否愿意向着你。所以他不管怎么做,哪怕我当时先放下你去救他,我也还是向着你。”

    谢满棠舒服地叹了口气,只觉得全身上下无一个毛孔不舒坦,眼睛眯起、全身放松地趴在榻上,好比一只收起爪子的慵懒的豹子,语气满足而得意:“你说对了,就像小时候不管旁人怎么告我的恶状,母亲从来不曾冤枉过我,因为她心里向着我,所以愿意相信我,而我也从不曾让她失望。我知道你心里想着我,所以我安安心心地去了。留下你气死他,叫他晓得,你即便是留下来也不是他肖想得的,再不悔改,迟早英年早逝。”

    直白的炫耀,得意而满足,平时张狂霸道的人收了爪牙,好比一个没长大的孩子,满是孩子似的天真,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安怡抿着嘴笑,替他披上干净的衣衫:“起来吧,吃点东西说说话,你就该去了。”

    谢满棠趴在榻上不肯起来:“全身都疼,我记得当初在昌黎,我不舒服,你替我推拿,蛮舒服的。”

    安怡没有虚情假意地推辞,小心地绕过他那些伤处,替他放松筋骨,听他描述这些日子以来的经过。

    “……靺鞨和阿兀的结盟破了,阿兀的粮食不够吃,迫着靺鞨要,靺鞨不想给,两家起了纠纷,一不小心弄死了阿兀王最宠爱的儿子。阿兀王要黄家主持公道,提出要白银十万两,黄金两万两,丝绸棉布若干,粮食若干,牲畜若干,黄家两边都不想得罪,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靺鞨赔偿一半。靺鞨也不乐意,想要让黄家来承担,阿兀被晾在一旁,又进不去飞龙关,阿兀王就下令烧了靺鞨人的营帐……”

    谢满棠含着笑,轻描淡写地描述着当时的经过,安怡听得心惊肉跳,他嘴里说得轻松,实际上却是刀光剑影,杀机四伏。要想分离已经结盟,决心想要入关分一杯羹的靺鞨和阿兀,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事?难怪他身上留下这么多的伤,还能有命赶回这里来真是运气好。

    “其实没什么,我不过是运气好而已。”谢满棠翻身坐起,握住安怡的手,微笑着道:“圣上夸我,我便照实了说是运气好。”

第331章 闲话

    安怡看着谢满棠十分认真地道:“的确是运气好。更是皇恩浩荡,若非圣上是明君,你也不敢这样胆大。”

    谢满棠满意极了,她懂得他的意思,虽然建下奇功,却不能居功。她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无论他遇到什么事,做了什么事,她都不会拖他的后腿,都能与他并肩而立。

    “安怡,我很难想象出,你居然会是令尊与令堂的亲生女儿。”谢满棠歪着头打量着安怡,语气中带了几分玩笑又带了几分自言自语式的疑问。

    安怡目光闪闪地道:“难道你觉得我长得不像他们?”

    谢满棠摇头轻笑:“那也不是。”她明知他的意思是说,她的见识和能力以及那一套寻常大家闺秀也有不起的礼仪风度、文艺修养,不是安保良和薛氏这样的人能养得出来的。可她偏要引着他往另一个方向去。

    安怡走到角落里就着铜盆里的水净手,头也不回地道:“那就是觉得我父母亲不够好?”

    谢满棠给她引得笑了:“怎么不是我嫌你不好呢?”

    安怡理所当然地道:“你都要和我谈婚论嫁了,当然不可能嫌我不好,那就是嫌我父母亲不够好了。”

    意识到这个问题再不能深究下去,谢满棠聪明地选择投降:“是我说错了,其实你有一点和令尊像极了,都是想要做成一件事便不顾生死,决绝得让人意外极了。”成功地把话题引到了安保良与昌黎的失守问题上去。

    “你父亲九死一生,弄到了一份名册,这份名册一旦公布,就会坐实黄氏的造反之实。简单地说,朝廷有名有籍的飞龙关兵卒一共是十万名,实际上飞龙关一共有近二十万兵卒。这么多的人需要养活,但每年朝廷拨下去的钱粮辎重都是有数的,那要怎么办呢?就只有不断地制造事端,不断地发生战争,有粮库被烧,有人被杀,有商队被抢,黄氏父子再打一场胜利的小仗,才会有赏赐和辎重分发下去。

    光靠这个也是不够的,那就需要另外想办法,例如,将整个飞龙关四周的州府把持得水泄不通,收上去的税收钱粮就会很容易分了大半部分去养那些没有名籍的兵卒,再有年年报灾,年年喊穷,才会有更多的钱粮布帛源源不断地发下去。

    令尊手里拿着的,就是这么一份记录了真正兵卒名籍的名册。所以黄氏一定要他的命,所以他非死不可。在黄二将军被我一箭射死,靺鞨与阿兀盟破之后,黄氏就悄悄打开了青龙山中的那条密道,让他们养在关外的私兵以靺鞨的名义进入关中,最先奔着去的就是昌黎。”

    黄家为什么要大张旗鼓地冒这样大的风险呢?那是因为飞龙关也并非是铁板一块,皇帝不可能坐视黄氏一家独大这么多年,飞龙关诸将和地方官中自然有皇帝人在。安保良作为一颗重要的棋子,当然也有专人保护,错过了最先的时机,拖到现在,黄氏想要无声无息地除掉安保良已经不太可能,只能另辟蹊径。

    让私兵伪装成靺鞨铁骑有几个好处,一来可以确保把主动权握在手里,防止真正的靺鞨人入关后不听指挥,导致事态扩大到不能把握;二来可以烧杀抢掠一番,夺得辎重钱粮并趁机除去异己;三来可以借此给皇帝形成压力,让皇帝不敢轻举妄动,为黄氏争得喘息准备的机会。

    黄老将军现在此时病倒,便是间接地告诉天下人,他黄家受了天大的委屈和打压,所以才会让靺鞨人有机可趁。可以想像,等到皇帝满足了黄氏,黄老将军再次出山,雄赳赳气昂昂地赶走“入侵者”时,将会得到多大的声誉和拥护。

    安怡想明白这其中的关节所在,忍不住惊叹:“黄家的胆子也太大了,做得也真是恶毒。”飞龙关一带的百姓视黄氏为保护神,差不多要顶礼膜拜,他们却为了一己私利做下这样的事,实在是令人发指。

    “从来想要谋大事者都是胆大包天的。这样恰好给了我一个机会,正愁没人会相信黄家居心叵测,有心谋反呢,他们就自己送上门来。我和周金刚联手,把这支靺鞨骑兵拦下了。所以不久的将来,黄家势必要狗急跳墙。”谢满棠含着笑问安怡:“我说了这许久,你怎么不问你父亲的下落?”

    安怡坦然道:“他若出了事,你也不会在我面前这样的得意了,怎么还能炫耀得起来?”

    “那倒是。”谢满棠道:“叛军攻陷昌黎那一夜,令尊带着人在城头上拼死抗战,身中流矢,差点做了刀下亡魂,却是半点不肯相让,勇敢得让人刮目相看。城破后,他被人抬着撤退躲藏,为了护住这本名册,被人一刀砍在后脑上,差点就没了命在。多亏有了尊师,才保得他平安无虞。”

    安怡不高兴地皱起眉头,看来她还是错看了他,本以为他之所以不说是因为安保良一点事都没有,谁知安保良还是死里逃生,他却没事儿一样的拖到现在才和她说。

    谢满棠自是极聪明的,光看她的神情就已经知道她在计较什么,便道:“总之令尊并无什么大碍,我若早早与你说了,也于事无补,不过让你徒增烦恼而已。”话锋一转,撒赖似地道:“那些盗贼才退走,令尊也不过刚脱险,他便强撑着带了军民重建城防,抚恤伤民,此番真正声名大涨,还托我带回了那本名册。我九死一生才赶回来,在圣上面前最先说的就是他的功绩,难道你觉得我还做得不够好?”

    明明是讨饶的话,偏给他说得和炫耀似的,这人总是那么让人讨厌。安怡亲昵地曲指弹了他的额头一下,算是饶过了他:“我师父和师叔祖一切安好?肖伐老先生呢?”

    谢满棠道:“尊师与肖老先生一切安好,叩真子么,病得有些危重。听你师父的意思,大概过段时间会护送她入京休养,论起药材,还是京中最为丰富。”

    虽然是早就知道的结果,安怡还是忍不住替叩真子黯然。

第333章 镇宅人选

    深秋的早晨,呵气成霜,安怡踩过满地结了银霜的落叶,朝着坤宁宫正殿行去。高尚仪迎上来,小声道:“你来了。”

    “才进宫门就得了信,我就赶来了。”安怡指指梁皇后所居的正殿:“娘娘可好?这样急的召我来。”这些日子,她也是常日往梁皇后这边走动的,但通常都是在给六皇子、郑王妃诊治之后,这样早的就得了召唤,还是第一次。

    “娘娘是想找你问几句话。”高尚仪欲言又止地轻轻摇头。

    这一段,梁皇后的病情越发重了起来,形容枯槁,已经不肯轻易见人,就连皇帝来了也是被拒之门外,理由是不敢惊了圣驾,想要皇帝留住自己最美好的样子。这满地的黄叶也不许扫去,说是要听脚步踩在上头的沙沙声,听着就仿佛回到了未出嫁前的光景。听着就不祥,更别说满地黄叶看上去就很落魄凄凉。

    安怡就不再问。两个人都心知肚明,梁皇后不过是在熬日子罢了。

    梁皇后仰靠在繁花似锦的大迎枕上,看着百鸟朝凤的锦帐沉思。凤榻上铺陈华丽,早早的就铺上了白色狐裘毯子,却越发衬得梁皇后容颜枯槁,枯瘦如柴,躺在床上比不过一个小孩子的大小。

    安怡不想惊动梁皇后,便在离床帐五尺远的地方停下来,低眉敛目地静立不动。高尚仪轻轻咳了一声,含着笑道:“娘娘,小安来了。”

    梁皇后抬起眼来看向安怡,沉静如深潭一样的眼睛里终于有了几分活气:“你来了。”

    “来了。”安怡就着宫女捧上来的热水净手,准备给梁皇后看脉诊治。

    梁皇后悠悠地道:“外边天凉,你洗个热水手,也好暖暖手。”等安怡擦干手上的水渍,便叫高尚仪:“去拿我那个百花润手霜给小安用。”

    没有看诊时还要润手护肤的,安怡诧异地看向梁皇后,梁皇后朝她微笑:“今儿我不想看病,就想听你念一段经文。从前在太后娘娘那里听你念过一段,念得很好。”

    安怡坐到凤榻旁的锦杌上,接过高尚仪捧来的经书认真诵读起来。梁皇后听得出神,直到安怡念完也还沉浸在思绪之中。高尚仪小声提醒,她才回过神来:“太后娘娘喜欢你陪在身边总是有原因的……郑王妃,你今日还没见过吧?听说她要回棠国公府了。”

    安怡知道梁皇后其实是想向她打听飞龙关的事情,但她不知道该和梁皇后说多少,纵然知道梁皇后和谢满棠早有关联,却不知能到什么地步。毕竟谢满棠人在京中,也有自己的方式和梁皇后联系,他若想告诉梁皇后并不用通过她。若他不告诉梁皇后,必然有他的考量。

    飞龙关的事情是秘中之秘,她是因为牵涉其中才会得到谢满棠的全部信任,一不小心就可能牵涉到很多的人和事,不能不慎重。因此安怡也就顺着梁皇后的话头回答:“民女才进宫就奉召前来觐见皇后娘娘,并未见过郑王妃。”

    梁皇后似是没想到她会这样小心,不由微怔,随即笑起来:“难怪他会选你。”真是太聪明谨慎了,不该说的话一个字都听不到,实在是最佳的镇宅人选。谢满棠那种人,要么就要找一个笨笨的什么都不知道的,但这样的谢满棠一定会不甘心;要么就要找这样一个聪明通透足够懂事的,才能镇压得住他,才能心心相印;若是找个聪明却不够通透懂事,铁定要成怨偶。

    梁皇后待她其实一直都挺好,安怡本就为敷衍梁皇后而感到有些不过意,闻言更是低了头。哪怕心中一直就想追着问梁皇后到底什么意思,想知道在别人眼里谢满棠选她的理由其实是什么。在这方面,她其实还是和一个普通恋爱中的女子差不多。

    梁皇后见安怡低了头,知道她过意不去,便微微笑了:“也没什么,我就是想问你,你可见着他了?他一切都好?”

    这个倒是不难回答,安怡认真答道:“回娘娘的话,他一切安好。”

    梁皇后又道:“你父亲可好?”

    安怡道:“听说家父也是死里逃生,皇恩浩荡,他又活下来了,还能继续为圣上效力。”还有吴菁等人也是天幸万幸,大家都没事。

    梁皇后闭上眼睛道:“你觉着六儿怎么样?”

    “六殿下,当然是极好的。”安怡微微诧异,梁皇后居然问她六皇子怎么样?但总是要说好的,毕竟她喜欢六皇子,六皇子也喜欢她,两个人相处得很愉快,这是阖宫的人都看在眼里的。

    梁皇后就道:“圣上有意将六儿过继给我,但我总觉得我已经累了,操劳不起啦。所以婉拒了圣上的好意。”言罢再不肯说话。

    高尚仪便示意安怡告退,安怡走到宫外人还是懵的,没想到梁皇后会传递这样的消息给她。现在中宫无子,黄淑妃眼看着是废了,就数莫贵妃所出的两位皇子身份最为尊贵,将来继承大统的机会是最多的。但如果深受太后和皇帝宠爱的六皇子真的被过继给皇后,那就会是另外的格局。

    应该是倒了黄淑妃,皇帝想要借被过继的六皇子来牵制一支独大的莫贵妃,可六皇子母家式微,梁皇后半死不活,并不能给六皇子更多的帮助,所以一旦过继,最辛苦最可怜最苦恼的人就会是六皇子。将来的事情,谁说得清呢?安怡看着坐在窗下认真读书的漂亮孩子,轻轻叹了口气。

    六皇子听到响动,抬起头来笑看着她,有些嗔怪地道:“你怎么才来?我让人给你留了你上次说好吃的紫薯团子,你总也不来,都凉了。”

    “没关系呀,我带回家去热一热,还可以分我的幼弟尝尝。”安怡哄着六皇子:“殿下起来走几步给我看看。”

    六皇子得意洋洋地走给她看:“好多了,我答应过父皇,明年他万寿时要亲手射只狐狸献给他!”

    纵然步履蹒跚,但的确是比从前好太多了。安怡很满意,招呼六皇子做针灸推拿,六皇子趴在榻上,疼得满头大汗,却兴奋地说个不停:“你知道么?这个月二十六,是皇祖母的寿诞日,父皇下旨要大办,到时候会有很多好玩的,你要来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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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手遮香介绍:
冤死重生为贫女,祖母不慈,母亲好欺,便宜渣爹只是个无情无义的穷苦小官,身边还有个小妾上蹿下跳、挑拨离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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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凤门嫡女》已发,欢迎入坑医手遮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医手遮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医手遮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