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女人的目的
失去了双臂的高中生少女,体内寄生着尚不知名的【怪异】——那是小女孩的“母亲”。
她摇摇晃晃地站着,双臂的断面处向外喷涌着黑色浑浊的污泥。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发出令人作呕的腐烂味道。
她脸上带着狰狞而又畅快的笑容。仿佛看见了什么极为爽快的画面。
“这些——这些就是那个贱人小孩的内心!”她大笑起来,“你看见了吧!多么肮脏,多么扭曲!”
她的笑声回荡在长街。
叶洛抬起头,看向天空。
黑色的夜晚,无星无月。
厚重的乌云背后,仿佛有暗流涌动。
她的话没有错。
【伞】内的世界——小女孩的内心世界——正在扭曲。
NPC渐渐褪去人形而展现出“野兽”姿态。
黑色污泥从躯壳中涌出。
阴霾覆盖了苍穹。
除了这些“肉眼可见”的画面,还有更多令人不安的气息正在缓缓汇聚。
但看着这些“确凿的证据”,叶洛对女人的话却是不置可否。
他的心中出现的是另一个疑惑。
一个他早就想要询问的问题。
叶洛眼中闪烁起怪异的眼神,盯着她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一直在侮辱自己的女儿?”
“侮辱?像她这种肮脏的贱人小孩,难道不应该受到这些惩罚么?”她眼中流露出不耐,“难道你看了这些还不明白么?这个贱人小孩是多么丑陋的东西!你根本——”
“不。我问的不是这个。”叶洛却陡然打断了她,“我问的是——你为什么一直‘在我的面前’强调这些事情?小女孩肮脏也好,纯洁也罢,你为什么一直在向我倾泄着你的信息和情绪?”
“你若是想要杀了我。那杀了我就是了。”
他一顿,凝视着女人,缓缓问出了致命的问题:“你为什么一直试图‘说服’我?”
女人一窒,脸上畅快的笑容也为之僵硬。
叶洛轻描淡写的问题却似乎刺中了女人的要害,她目光闪动,半晌才阴沉着脸,说道:“你果然——”
锋利而凌乱的牙齿从她口中缓缓刺出,她腰身佝偻,开始泛起浑浊的瞳中射出冰冷的视线。
“——该死!”
她脚下爆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呼吸之间再次迫近了叶洛身侧。
短短几分钟之内,她的速度再一次得到了提升!
而更令人愕然的是,她被叶洛斩掉的左臂竟然长了回来。新出现的手臂上还沾着粘稠的污泥,肌肉粗大而扭曲,肌肤泛起暗沉色,完全异于之前那纤细的胳膊,而更像是移植了一只野兽的前爪。
手臂对着叶洛的小腿横扫而过。
“铛——!”
锋利的爪子与砍刀发生激烈碰撞。
火星四溅中。
叶洛右腿上顶,膝盖重重地撞向了女人的腹部。
却被她不知何时长出来的胳膊稳稳挡住。
她盯着叶洛,露出得意而又凶残的笑容:“你的力量,已经比不上我——”
“轰——”
话音未落。
叶洛另一只空出来的手按住她的脑袋,用力向下一砸。
她的五官与坚硬的水泥地发生亲密碰撞,锋利而粗大的碎牙在空中旋转。
“死——该死!”
她的面与地面摩擦着,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但只持续了一秒钟,就被一道寒光斩断。
“噗嗤——”
叶洛看着那滚落的脑袋,和光滑颈部喷洒出来的红色鲜血,若有所思。
“看来……”
他缓缓提起刀,“就算变成这幅摸样。拥有了类似于【再生】和【肢体兽化】的能力。但依旧保持着人类——或者说生物——的弱点。”
“那就还好。”他吐出一口气,“只要还没有进化成类似于【大猫】的存在。只要还有血条。那就代表会被杀死。”
可以被杀死的生物,就并不值得害怕。
“更何况——”他看向手中的砍刀。
如果是普通的西瓜刀,在杀了那么多人后,即使没有崩断那也必然是在刀锋处裂开了一个个小口子。
可眼前的刀子不仅光滑如新,而且似乎更加锋利了。
他并不知晓具体的原理,但猜测也与这世界的变化有关。
“你会死。”
五米开外,传来女人阴毒的声音。
一名魁梧男人缓缓站了起来。
叶洛记得那男人的面容,是之前被他废了右腿的NPC之一。
那男人本就高大,在兽化之后更是凭空暴涨了一个体格,虎背熊腰、肌肉粗大,将黑色的西服和西裤硬生生撑裂开来,露出暗黑色的肌肉。涨大的双脚更是直接将皮鞋撑爆,露出巨大的脚掌和锋利的指甲。他站在那里,仿佛一座漆黑的铁塔。
他宣判叶洛会死。
“我不会死。”叶洛道。
“你会死的。”被女人寄生的男人说道,“你的力量已经比不上我了。更何况,你永远也杀不死我。除非你将这里的所有人都杀死。”
他缓缓走向叶洛。
仿佛一堵墙移向叶洛。
“但在那之前,你就被撕成碎片。”他站在叶洛身前,阴影洒在叶洛面上。
“我不知道你的【能力】是什么。但既然在我的【域】中,你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他说,“你如果是为了破坏【仪式】,那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叶洛微微眯起眼。
这同样是女人第二次提到了【仪式】。
仪式……核……花鸟市场……伞……
关键词仿佛碎片,在叶洛脑海中盘旋,划破笼罩着真相的迷雾,让那真实若隐若现。
正如叶洛质疑的——女人的表现其实很奇怪。
她如果只是为了排除干扰她【仪式】的障碍,杀了他便是了。
何必在这里讲这么多废话?
这可不是什么小说,哪有反派会喋喋不休?
难道是因为她性格暴虐,头脑简单?
怎么可能。要是谁将【怪异】看作单纯野兽,那才是真正的头脑简单。
目前看来,他所遭遇的【怪异】——无论是眼前的“母亲”,还是《猫鼠游戏》中的大猫——固然被各种扭曲而又暴虐的情绪所驱使着,但它们并不只是依靠本能行动的野兽。
大猫就不必多说了,它的狡诈与阴狠远超普通人类,让自认聪明的三轮莲受尽苦头,双猫分身的计谋更是让叶洛也险些永远地留在了《猫鼠游戏》的长街之上。
而眼前的“母亲”,看起来满脑子都是“对女儿的仇恨”,在与叶洛的几次交锋中更是无功而返,怎么看都不过只是一只凶残狠毒但毫无计谋的野狼。
但真的是如此么?
到现在为止,叶洛也并未从这个女人的身上获得更多关于她的弱点。更别说找到她的位置了。
而且这个女人一直都在试探着叶洛,试图找到他的弱点。
一开始是用人数来堆,后来发现他意识体的异常,就试图用“愧疚感”来攻击他,企图让他对杀死那些路人产生“负罪感”,以此来削弱他的意志力。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即使没有被那些路人打死,也早就因为亲手杀死了这么多人而崩溃了。也就是叶洛,【不死】的天赋剥夺了他对生命的敬畏,让他对于抹去生命这件事情,不存在“人类”角色上的负担。
或许,这个“女人”在生前确实是性格暴虐而易怒之人。不然也不会那般虐待自己的女儿。
但在变成了【怪异】之后,就绝非那么简单的角色了。
既然她并不是无脑之人,她一直在强调小女孩的“肮脏”和“内心的丑陋”,就绝对不止是因为想要宣泄内心的郁结与仇恨。
而应当有更深层次的意义。
她在试图说服他。
为什么?
从女人的目的出发。
她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
那就是,说服了他——而不是杀死他——对于【仪式】而言非常重要!
不。
不仅是说服他,或者还有……
叶洛的视线扫过四周。
厚重的乌云、闪烁的白织灯、摇曳的人影、流动的污泥、溅射的鲜血……
消失不见的小女孩……
这一切,倒映在他漆黑如墨的瞳仁中。
他心中有了答案。
……
……
三十一、所谓的原因
女人藏身于魁梧男人体内。
她一直在观察着叶洛。
在她看来,叶洛不足为惧。
因为他身上并未缠绕着灰色粒子——并没有【烬】。
所谓的【烬】是【怪异】的“存在痕迹”。
无论是单纯的肉体行走,还是意识体的飘飞,亦或者仅仅是坐立不动,都会产生【烬】。越是激烈的运动,或者是频繁地释放能力,就会产生愈加大量的【烬】。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烬】就如同强者的讯号。
越是强悍的【怪异】,越容易产生大量的【烬】。
高等级的【怪异】漂浮于苍穹之下,仅仅是呼吸,都会喷涌出仿佛漫天大雪灰黑色的粒子【烬】,足以覆盖半座城市。
相反,孱弱的【怪异】身上根本看不见一星半点的【烬】。
从这个角度来说,这又像是一种“保护机制”。
让初生的【怪异】不至于轻易死在那些高级【怪异】手中。
【烬】是【怪异】展开厮杀之前必须观察的要素。
在女人意识到叶洛同为【怪异】之后,她便开始观察起他身上的【烬】。
但无论她怎么看,都看不见丝毫的灰色粒子。
这只有两个可能性。
一是叶洛是超高级的【怪异】,已经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存在痕迹”隐藏起来。
但这不可能。
如果叶洛真得有那么强,那完全可以通过她身上的【烬】洞察到她的所在,亦或者——直接摧毁了这个【伞】中的世界。
怎么可能会与她在这里反复纠缠?
那么。
就只有一个可能性了——叶洛根本就是个初生【怪异】!
他连“人”都没有杀过,所以半点【烬】都没有。
是的。
对于【怪异】而言,所谓的“存在痕迹”可以一定程度上等同于“杀死人类的数量”。
【怪异】的存在意义就是——杀死人类、扭曲世界。
【烬】的数量越多,代表着杀死的人越多。
如此便构成了一个等式。
存在痕迹==杀死人类数量/扭曲世界的程度==【烬】的数量。
就像是传统游戏中的“红名”——杀的人越多,名字就越红。
这是非常直白而又残酷的机制。
在女人看来。
“白名”叶洛的实力不值一提,她并不觉得他会威胁到她。
虽然如此。
女人依然很警惕。
因为她的心中一直有一根刺。
那就是,为什么叶洛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正好是这个关键的时刻?
而且为什么正好差点破坏了小女孩的【核】?
她本以为他是故意前来破坏【仪式】的,可是从她刚才试探性的谈话中,这“初生”的【怪异】理应是无从获悉与【仪式】有关讯息才对的。
那么。
他就是偶然闯进来的。
可是——这也太凑巧了吧?
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情么?
不弄明白这个问题,她就一刻都不会放松。
她会耐心地等下去。
随着【伞】中世界的崩溃程度加深,这世界中的NPC的形态将会愈发扭曲,最后展现出一种类似于“妖魔”的姿态。
那个时候,她将释放出1000%实力!
她确信。
在那种“究极体”的姿态下——
无论叶洛是真的“初生”也好,还是说藏着实力也罢。
结局都只有一个——死亡!
到时候,眼前这个一直装模作样的【怪异】,必然会在她的脚下苦苦哀求。
哀求着让她杀死他!
因为,她会在那个贱人小孩的面前,好好地“玩弄”叶洛的身体——要知道,意识体可是很难死的。
她有无数种方法折磨叶洛。就像她当初折磨那个贱人小孩。
在他彻底崩溃的时候,也就是【仪式】顺利完成的时候。
一想到这里,女人就忍不住露出残忍而又期待的笑容。
“呵。”
一声轻笑响起。
女人却忽然收敛了笑容,脸色格外可怕。
因为刚才那笑声并不是她发出来的。
而是叶洛。
他的嘴角蓦然勾勒出了一抹弧度。
他在笑。
那双漆黑如墨的双瞳如同静谧的镜湖,清澈而冰冷地倒映着她的脸。
被那眼睛凝视着,她的心中莫名有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一种被无形利刃解剖的错觉油然而生。
仿佛自己的身躯正在一点一点地剥落开来,将那些脆弱的、致命的东西,暴露在空气中。
莫名的恐惧很快就混杂着勃然的羞怒,扭曲成了出离的杀机。
“该死!你笑什么!”
她忍不住怒骂道。
“你凭什么笑!”
同时,一拳猛地轰了过去。
……
……
黑发少年微微侧头。
便避开了那仿佛可以锤爆一堵厚墙的碗大拳头。
“太弱了。”
狂风激起他耳侧的碎发飞舞。他轻声说着。
顿足、矮身,让过那横扫而来的粗大胳膊。
他脚步交错之间,砍刀横置于腰身,随着身形一同向前掠去。
刀锋在那水桶般的腰部切开了一道淋漓的伤口,喷涌出来的却是一滩滩的污泥。
“太弱了?”
男人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伤口,他转过身来,狞笑道:“你还没发现你已经砍不动我了么?我们之间的差距已经越来越大了。无论是速度——”
男人猛地冲向叶洛,眨眼间就迫近了他,抬起就是一脚。
“还是力量。”
“轰——!”
熊掌般的右脚擦着躲过去的叶洛的身子,直接将那铁质的立式招牌踹了个稀巴烂。
他的脚一时之间陷在了那招牌里,面对那横切而过的砍刀,却是仗着自己强大的肉体核【再生】能力,混不在意地用手去挡。
“弱的是你啊。你根本就伤——啊啊啊!”
话音未落。
他的胳膊被直接砍断。
“为——”男人的瞳孔缩小成针状。
“什么”两个字还没出来。
叶洛手中的刀锋已然划破了飞溅的淤泥,横掠过他的颈部。
“噗嗤——”
红色的鲜血喷洒而出。
男人的头颅离身而起,在半空中飞旋,眼中还残留着愕然与愤怒。
显然是不明白为什么他的肉体已经进化到这么强悍了,还是会被一把普普通通的西瓜刀给砍伤——甚至是砍断!
“你太弱了。”
甩刀,那污浊的泥水便甩得一干二净,根本无法在光滑如镜的刀身上残留。
“像你这样没有半点格斗经验,即使操控着这些超人般的躯壳,在我看来——”叶洛转过头来,看向远处缓缓站起来的一名高大男人。
“也与稚童无异。”他轻声说道。
这本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仿佛一根针猛地刺进了女人的心中。
刺中了她最为脆弱的要害。
女人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愤怒与暴虐:
“与稚童无异?与稚童无异?——你说我与小孩子没区别?!”
锋利而巨大的牙齿骤然刺穿嘴唇,双瞳向外突出。骨骼“咔咔咔”地作响,向外扩张,硬生生地将血肉向外撑开。他匍匐着,但身体却变得更加巨大。
此刻,女人寄居着的身体已经看不出来到底是更偏向人类,还是更偏向野兽。
看不出来,到底是由人类兽化成了怪物,还是说只是怪物解除了限制,变回了原本的姿态。
“死。该死。”
她咆哮着。
四肢蹬地,雷霆般撞向了叶洛。
“去死吧你!我会让你看见,我跟那些脆弱的小孩子的区别就是——”
“刷——!”
声音戛然而止。
银色的流光斩断了那道雷霆。
鲜血挥洒之间。
头颅与脖子以下的部分分成两截各自远去。
女人旋转头颅上猩红的瞳孔中倒映着那雪亮的砍刀。
“刀——”
女人在另一名高中生少女体内重生。
“是那把刀不对劲。”
她缓缓站了起来,盯着叶洛手中的刀。似乎终于意识到了问题:
“就算你能看穿我的动作。为什么一把西瓜刀可以轻易斩断我的身体?”
“你终于意识到了。是啊。为什么呢?”
夜风卷起叶洛额前的碎发,他微笑道:“作为小女孩的‘母亲’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
……
三十二、无趣的真相
叶洛的声音轻柔如羽翼,却宛如一颗巨石落在女人的心湖之上。
女人呼吸一窒。
似乎从叶洛的话中,意识到了什么。
她死死盯着那把刀,脸上先是骤然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随后那神情就扭曲成了极度仇恨与愤怒。
她冰冷的视线移向叶洛,咬牙切齿道:“少给我胡言乱语了!闭嘴!”
女人陡然踏碎了脚下的地板,化作一只巨化的跳蛛,在半空中画出一道弧线,气势汹汹地砸向了叶洛。
“该死!你给我闭嘴!给我——”
“嗡——”
长刀横过,如月色流淌。
将那黑色怪物的双腿斩断。
污泥挥洒。
失去两腿的女人麻袋般翻滚着撞进了一旁的店铺里面。
猫叫声、狗吠声、噼里啪啦杂物坠地声,混杂着女人仇恨的嘶吼声。
刀芒凝于身侧。
“该闭嘴的是你才对。”
“死,死,该死。你们全都该死!”
女人暴躁地挥舞着双臂,将压在身上的杂物一扫而空。她的腿被砍断,因此只能倒在一片狼藉之中,猩红的双瞳盯着叶洛,恨恨道:“你该死!那个肮脏的贱人小孩也该死!”
“我不会死。她也不会死、也不该死、更不想死。”叶洛摇头。
“嗬嗬!”她发出刺耳的冷笑,“你又知道些什么?你有多了解——”
“我当然知道。”
叶洛打断了她声音,缓缓说道:“因为这就是她对我说的话。”
叶洛口中的“她”当然指的是“小女孩”,也就是眼前这只【怪异】的女儿。
女人正在依靠再生的双腿,缓缓爬起来,闻言动作顿时一僵。冷冷地说道:“胡言乱语!那个贱人小孩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这些了。”
“什么时候?当然是时时刻刻。她当然没有直接告诉我。但是——”
叶洛举起手中的刀,说道:“这不就是证明么?”
女人冷道:“什么证明?”
叶洛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视线扫过四周,说道:“眼前这一切——天空、城市、花鸟市场、NPC——都是小女孩的内心世界,是她意志的体现,是她思绪的投影。这是你告诉我的,对么?”
女人道:“那又如何?所以她才如此丑陋,如此令人作——”
“那么——”叶洛打断了她的声音,“我手中的刀不也是么?不也是她的意志和意愿的具现化物么?”
女人脸色铁青。她似乎明白叶洛想说什么了。
“为什么我手中的长刀砍过这么多坚硬如铁的东西却依旧完好无损?为什么它会愈来愈锋利?为什么长刀总是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这些NPC的躯壳斩断?即使第一次不行,第二次也必然可以轻松斩断?”
他缓缓说道:“因为——她在挣扎。”
“即使饱受童年的痛苦,被自己最亲的人当作仇人百般折磨,陷入这终日循环着少女自我清除HP事件的花鸟市场,耳中尽是尸体与大地碰撞的轰鸣声,眼中浸满了血肉的鲜红——她依旧没有放弃。
“她不想被这些人形玩偶杀死,不想被自己的母亲杀死,不想被灰鲲杀死,不想就这么痛苦而绝望地死去。她虽然没有亲口对我说过,但是这把刀就是她意志的具现化。
她说——她不想死。她想要活下去。”
叶洛的视线重新落在雪白如月色的刀身上。
砍了这么多猩红的血肉、森白的骨头、漆黑的污秽。
但是刀身依旧纯洁无暇,皎洁如月光。
“一颗强烈的【求生之心】,本就是最为坚不可摧的东西。”
叶洛双瞳闪烁着熠熠的光芒。
那是因为他的眼眸中倒映着那刀身,亦是因为他再一次领略到了那强烈的情绪——强烈的求生意志。
——上一次是在《猫鼠游戏》中,于上长街之上,斋藤被那大猫折磨地四肢尽碎、五脏六腑破裂开来,却依旧咬牙不发出一丝惨叫,生怕破坏叶洛他们的计划。
但却也没有死去,而是咬住最后一口气,硬是撑到了游戏的完结。
那种情绪,是他不曾拥有,却肃然起敬的情绪。
女人看不懂叶洛的眼神,她只是嗤笑:“她不想死?她这种贱人,内心如此肮脏,凭什么——”
“嗡——”
飞旋而出的砍刀,在半空中勾勒出银色的圆轮,贯穿女人的喉咙,让她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不是说过让你闭嘴了么?”叶洛道。
话音未落,身后忽然有狂风扑来。
伴随着女人的尖叫:
“得意忘形!没有了刀,我看你怎么——”
“嗡——”
叶洛转身,随着他周身呼啸而起的是一抹巨大的银色流光,由下至上,打着斜,如水银倒流,将那骤然扑来的高大男人一分为二。
两截身躯向两侧翻去,大片、大片的污秽在空中飞溅。
叶洛退后一步,让过那些肮脏物质。
“铛——”
他将刚才随手捞起来的长物往地下一砸。
那竟然是一根标志牌,喷涂了蓝色的不锈钢管大概有一点五米长,头部则是焊了一块薄薄的铁质圆片,直径半米的圆盘黄底白字,明明白白地涂着“此处禁止投放垃圾”八个大字。
这标志牌是在之前的打斗中,被那些NPC给撞断的。
那么脆弱的东西,但落在叶洛手中后,却变得锋利又坚硬,犹如神器,轻而易举就将那女人寄生的怪物给斩首。
“为什么——”
远处,女人难以置信的声音出现在一名戴着眼镜的高中男生体内。不过此刻随着那高中男生的脸发生变形,那眼镜早就撑爆了。看上去更像是怪物模仿着人类戴着不知道从哪里抢来的眼镜框。
“你还不理解么?”叶洛看向她,“是什么并不重要。刀也好、路牌也好、甚至只是板凳……关键在于小女孩的【意愿】。只要她有着想要活下来的意志,即使这些NPC进化出了钢铁之躯,即使我手中只有一张纸片,我也可以把它折成刀的样子,砍下你的脑袋。因为,就是她内心的映射。”
“为什么——”
女人沉默半晌,再一次说出这三个字,但问出的却是另一个问题:“这关你什么事情?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与我作对。作为【怪异】,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好处!”
叶洛摇头:“我早就说过了。我不是【怪异】。我是【玩家】。”
“玩家?玩家?玩家!”
女人嗬嗬地冷笑着。显然是不相信他的话。
她恨恨道:“好、好、好。就算你是玩家。你是人类。所以你是在‘作为’人类,可怜那个贱人?可怜那个贱人的遭遇,所以试图拯救她?”
女人说的话似乎很合理。
可是叶洛听了之后,却是一言不发,仿佛听见了什么极为微妙的话,凝视着女人。
“你在看什么!”女人忍不住怒骂。
“可怜?拯救?”叶洛咀嚼着这两个词语。
“有什么问题!这些难道不就是你的想法么?”她讽刺道:“明明就是【怪异】,却在模仿人类的正义之举,追求玩家的英雄主义。”
听见这话,叶洛忽然露出了笑容。
“你又笑什么!”女人怒吼道。
他嘴角挂着笑容:“我只是觉得有趣。为什么代表着绝望和厄运的【怪异】,却偏偏总觉得我的驱动力会是‘正义’和‘英雄主义’这些要素?”
在《猫鼠游戏》中,大猫也曾经质问过叶洛——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小鸟游他们的死活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在这里自诩“正义的英雄”,难道不要命了么?
诸如种种。
当时他的回答是什么来着的?
明明就是不久前的事情,他竟然有些记不得了。
不过叶洛的脑海中倒是闪过了另一个画面。
那是更久之前的往事,时间、事件和地点都已经被记忆长河冲得模糊不清了。
他只记得。
那是一名浑身上下被湖水打湿的长发少女。
哭喊着、质问着——他为什么要做这些?为什么要救她?是在可怜她么?她才不需要谁的可怜。也不需要谁来当她的英雄。
当时他的回答是什么来着?
喔。
好像只有四个字——
“顺手罢了。”
……
……
“顺手罢了?”女人睁大了眼睛。
仿佛听见了什么极其怪异、极其恐怖的故事。
“你说顺手罢了?”女人的声音都扭曲了,“顺手你就进入了这间花鸟市场,顺手你就闯入了这【伞】中的世界,顺手你就要破坏我苦心营造了数十年的【仪式】,顺手你就要与我在这里厮杀个不死不休?”
“也不全是。”
叶洛摇头。
如果不是【系统】的引导和叶菲的消失,他自然也不会进入这里。
不过,即使没有出现《厄诡游戏》,倘若让他遇到了这间花鸟市场和小女孩,也是会毫不犹豫地踏入其中就是了。
因为他很——无聊。
“无聊?”女人高声反问道。
“是的。无聊。”他点头,“如果你觉得‘顺手’不好听。你也可以换成‘无聊’——人如果嫌命长,总是会觉得无聊的。不过这一点,你或许是无法理解的。”
叶洛是很真诚地讲这句话。因为他自己也在尝试剖析自己的内心。
可是落在女人耳中,却只觉得叶洛在蔑视她。
她磨着牙齿,发出令人牙酸的刺耳声音。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么?”她声音阴沉如水,“如果你只是‘顺手’和‘无聊’,那你为什么不帮助我?却在帮那个贱人小孩子?”
“为什么?”叶洛几乎是立刻就回答道:“这不是明摆着么。因为——你很【无趣】啊。”
“无趣?”女人脸上露出愕然的神情。
她想过叶洛会怎么狡辩,无论如何辩解,最后必然还是要归结到“邪恶与正义”的范畴上——小女孩是正义的、无辜的,而她则是邪恶的、丑陋的——那么,她就会让叶洛“看看”她的女儿可是比她还要丑陋一万倍!
却没想到他口中蹦出来的词语会是——“无趣”。
“是的。无趣。你很无趣。作为怪异的你也好,这把伞也好,这个花鸟市场也好,你的仪式也好——都很无趣。”叶洛说道。
女人忽然反应过来,脸色微变,道:“你真得知道【仪式】么!”
她反复提起【仪式】这个词,本是在试探叶洛是否真得掌握了这一讯息,但当他说出这个词语的时候,她的心却不禁提了起来。
“很难知道么?”
凝视着那女人,叶洛嘴角牵起笑容,可是眼中却半点笑意也无。
有的只有冰冷的情绪。
“不就是——”他吐出两个字:“养蛊。”
女人的瞳孔顿时缩小成了针状,笑容勉强道:“不,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我就让你听个明白。”叶洛冷冷道。
“从我看见那些少女的自我清除HP循环的第一眼,我就已经意识到了灰鲲的强大与残忍,同时,我也意识到了——小女孩依靠【伞】是绝对活不下来的。虽然我不知道【伞】是谁给她的,亦或者是她自己变出来的。但总之,【伞】的保护能力固然强大,但是在灰鲲看来应该也不过是一块碎石才对——固然有些麻烦,但不至于这么长时间一直都‘咽’不下去。而这一点,在我的意识体来到这个世界后,就更加明确了——”
一顿,叶洛看向四周。
“这看似光鲜亮丽、和平美好的伞中世界,其实早就破破烂烂了。以至于,小女孩不过是心弦微动,就会引发乌云聚集、恶臭频发——这些味道全都是源自于伞外世界的雨水——这意味着,小女孩手中的【伞】早就漏雨了,防御那些负面情绪的能力也越来越薄弱了。或许,灰鲲只需要稍微用力就可以压垮这把【伞】,一口吞下小女孩。可是,它没有。它不是不能——”
叶洛的视线向上空飘去,似乎透过这虚假的世界,看见了真实世界苍穹之下的灰鲲。
他脸色可怕地说道:“它是故意不吞下去的。”
“我不知道它为什么改变了计划。”叶洛盯着紧闭着嘴巴的女人,“或许是因为你。但总之,它决定制造一头【怪异】。原材料就是——你的女儿。方法则是持续、适量地用负面情绪冲刷着小女孩的心灵,一点、一点摧毁她的意志。说来可笑——”
“伞本该是用来保护小女孩的。但结果却成为了‘养蛊’的容器。”叶洛露出毫无温度的笑容:“正是因为有伞抵挡住了大部分的负面情绪,小女孩才不至于一次性接受太多负面情绪的洗礼而过早地崩溃,以至于养蛊计划夭折。”
叶洛眼神迷离,似乎“看”见了那一幕。
那些【雨水】——灰鲲洒下的绝望、痛苦和扭曲的负面情绪——渗过伞面,顺着伞柄,一点点地淋在小女孩的身上。
越聚越多,越聚越多,渐渐将小女孩的身体染成黑色。
可是她不能就这么松开【伞】,因为那会让她直接崩溃。
那必然是一段充满绝望的过程。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躯发生变异,手掌长出鳞片,声音开始嘶哑——渐渐向【怪异】的深渊滑落。
展现出“非人类”的姿态。
是死去,还是,异化成怪物?
面临这两个全都涂满了灰黑色的选项。
小女孩终于选择了——死亡。
她宁愿死,宁愿坠入【循环】中,也不愿意变成那未知的怪物,变得——跟她的妈妈一样。
她本来已经决定放弃了。
“哪一天死好呢?”
“就在这一天吧。”
收起伞,彻底地死去吧。
可偏偏就在这一天——
黑发的少年,驾驶着轮椅,出现在了游园之外。
微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黑白分明的双眸。
他微笑着问小女孩——
“能不能打开花鸟市场的大门?”
于是。
有了这漫长的故事。
……
……
三十三、背后的原因
本该是自保之物的【伞】,却变成了制蛊的容器。
本该是最亲之人的“母亲”,却要将她制作成怪异。
当叶洛将他所推测之事实一一说出来的时候,女人一直在听着。
她的脸上先是愕然,后来转为震惊。
最后,她咬着牙,紧闭嘴。
一言不发。
似乎已经默认了叶洛的推测全部是正确的。
但叶洛却主动追问:
“我说得对么?”
“对。”
她冷冷地吐出一个字,道:“所以呢?你想要破坏这场仪式——”
“别急。我还没有说完。”
叶洛高声打断了她的话,盯着她那颤抖的双瞳,一字一顿地说道:“最重要的事情,我还没有说出来。”
女人的瞳孔陡然缩小成针状:“还有什么事情?仪式不是已经全都被你给猜出来了么!”
“不对吧。并不是全部。”
叶洛说道:“这场仪式的目的是制造【怪异】。但是所谓的【怪异】究竟是什么?怪异是这么‘简单’就能够制造出来的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女人只是视线愈发阴沉。不回答。
“所得怪异是由什么形成的——是负面情绪么?是绝望么?是嫉妒么?是仇恨么?是愤怒么?是痛苦么?”叶洛点头又摇头,“是。但仅仅这些是不够的。人与一般动物相比,其他的功能不见得有多高明,但所谓的七情六欲、悲欢离合总是要丰富许多。
“所谓的……负面情绪,人自从有意识开始,本就是每天都在承受着的。学习、上班、养家……回答老师问题、向女同学告白、被领导训话……走路、玩手机、乘坐地铁……似乎只要活着,人类就不得不承受负面情绪的洗礼。”
叶洛说到这里,一顿,看向四周。
像是在对女人说,像是对他自己说,又像是在对某个身处于这里的“无形之物”在说。
“而偏偏,人类又是一种极其温驯的动物。”
叶洛的眼中闪烁着光芒,道:“似乎只要没有被逼迫到极限,但凡还有一丝希望,人类就可以像‘被温水煮着的青蛙’,一直忍耐下去——小女孩不就如此么。即使被自己的母亲这般折磨,仍然相信,只要坚持下去,只要活下去,生活总会变好的。但真是如此么?人类只要长大就会变得快乐幸福么?”
“够了!别说废话了!”女人忽然尖声打断了他的声音。
叶洛看着女人,眼中再一次流露出一抹奇怪。
“你看什么!”女人怒骂。
他却反而露出了笑容:“别急。马上就说完了。”
他的语气莫名的柔和,简直就像是在哄着小孩子的长辈。
而女人不知为何,竟被这语气噎得再说不出话来。
“总之。仅仅是被负面情绪冲刷,人类的意志还不至于崩塌成为怪异。那需要一个——【引爆点】。”
引爆点——这个词叶洛在《猫鼠游戏》中也提出来过。让宝木集异化为大猫的是“被欺凌的悲惨命运”么?是,但不止于此。真正的引爆点是他决定“再也不做猫”的那一刻。
“对于小女孩而言。你——”他看着女人,“当然是最重要的引爆物。”
女人只是冷笑。
他继续说:“被自己的‘母亲’每日折磨本就是极其绝望的事情,更何况那所谓的‘母亲’还异化成了怪异。我想。如果不是你,而仅仅是灰鲲它自己,恐怕是难以完成这场仪式的。所以,你是必不可缺的。”
女人忽然冷冷道:“那是她活该。”
叶洛不理会女人,继续说道:“但最重要的引爆点却是另一个……小女孩在看见我的时候,已经准备死去了。她以为,只要自我清除HP的话,就不会变成那种怪物,就不会异化成【怪异】,就不会沦为与她母亲同样的下场。”
“不是么?”女人高声质问。似乎想要掩饰什么。
“当然不是。恰恰相反。让人内心充满绝望地自我清除HP身亡,才是另一个致命的引爆点!”
他看向了苍穹,喃喃地说道:
“比起被杀时候的绝望,那头灰鲲——不,应当是所有的【怪异】——似乎都更喜欢汲取来自于‘自我清除HP’的痛苦。大概是因为相较于【被杀】时候的痛苦,【自我清除HP】更能够彻底榨干一个人类情绪中所充斥着的绝望和悲愤。更能鲜血淋淋地展现出一个人的厄运。
“仪式的目的……本就是逼迫小女孩在绝望中放弃自己的生命,但在放弃之后却发现自己还是变成了怪异,发现就连用生命换来的最后一丝希望也被践踏成了黑色。只有这种彻彻底底的绝望与痛苦,才能塑造出你口中所谓的【核】。对么?”
叶洛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脸上挂着非常复杂的表情。仿佛吞咽下了什么极其苦涩和血腥的东西。
似乎仅仅是说出这番话,都让他感觉到——
作呕。
女人沉默半晌,忽然开口:“所以你是故意的?”
“你指什么?”
“别装蒜了!你既然知道【核】的重要性,那你不就是故意给那个贱人小孩希望,好让她抹去心中的绝望。要是参杂了所谓的正面情绪,那塑造出来的【核】根本就是垃圾!屁用都没有!”女人反而大怒起来。她怒视着叶洛,似乎做出残忍行径的不是她,而是叶洛。
叶洛盯着她:“所以,用这样残酷的手段试图将自己的女儿制成怪异,你的内心却没有半点的犹豫和不安?”
“犹豫?不安?还在那里扮演玩家。”女人怒斥道,“别再讲这些‘人类’的话语了!”
“扮演——”叶洛咀嚼着这个词语,“为什么不能是【真实】?”
“真实?”女人嗤笑道:“同为怪异,跟我讲什么真实?同为怪异,你跟我说你会真心实意地试图拯救那个贱人小孩子?总之你也是想要‘吞下’那个贱人小孩而来的吧!这才是真实!”
“我说过了。我是玩家。”
“住嘴!!”女人勃然大怒,尖叫道:“怪异就是怪异!别再装作是人类了!!!”
叶洛不再说话。
一抹奇怪的神色出现在他脸上。
他看着蓦然暴躁起来的女人。
又环顾四周。
血肉与夜空与灯火,同时倒映在他墨色的瞳仁之中。
他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果然是如此。”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什么果然如此!”女人道。
叶洛盯着她,一字一顿道:“她——在听吧?”
她——那位不知道逃到哪里去的小女孩——正在听着他们的对话吧?
叶洛问出了奇怪的问题。
但这奇怪的问题,却仿佛一支箭,射进了女人的喉咙,让她的声音陡然停止。
“我早该意识到。这里既然是她的内心世界,那么,即使她的‘人’不在这里,我和你的对话,也应当会被她的潜意识所接收。”
叶洛双瞳熠熠生辉。
“为什么你一直在强调自己女儿内心的肮脏与扭曲?我本以为你是在试图说服我,让我不要‘正义过头’,赶紧离开这间花鸟市场。但后来你屡次提及,便让我奇怪起来。因为,若要排除我这个障碍,杀了便是了。这么多话,到底是说给谁听的?”
女人紧紧闭上嘴。
“你的这些话——强调自己女儿内心的肮脏与扭曲——不仅仅是对我说的吧?也是对你的女儿说的吧!”
叶洛声音渐渐提高:“你刚才一直在强调我的身份,强调我是怪异,强调我是怀着恶意,强调我来到这个世界也不过是为了‘吃掉她’。为什么?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你的女儿连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都丢掉,彻底绝望!”
“而你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你也感觉到了吧——不,你本就应该比我更加清晰地感觉到才对——你的女儿,内心深处仍然残留着强烈的求生意志。”
“与你设想的不同,即使备受折磨,她依旧抱着一颗活下去的心。”
“她才不想拥有什么充满绝望的【核】。她才不想变成什么【怪异】。她才不想——”
一顿,叶洛冷冷地说道:“变成你这种丑陋的怪物!”
到最后一句话时候,叶洛的声音已经近乎于高声的呵斥与痛骂。
声音混杂着血腥之味,与天际骤然响起的惊雷之音,同时炸响。
在这长街之上回荡。
……
……
三十四、异化的顺序
黑发少年的呵斥声回荡在这长街之上。
天上雷霆的尾音酥酥麻麻地蔓延开来。
直至彻底消散。
天空忽然开始飘起雨。
雨水并不大。如丝如缕,飘落在叶洛身上。
这雨冷极了,又浑浊极了。
而且裹着一股令人忍不住掩鼻的腥臭味。
叶洛一凛。
抬起头,看向夜空。
乌云如盖,吞没了所有的光亮。
而在那层层叠叠的厚云之后,巨大的阴霾如墨水一般染黑了整片夜空。
那阴影仿佛活物。
那是不知名的巨大之物,在无声游弋。
那是现实世界中【灰鲲】的投影么?
它似乎开始迫近这个伞中世界了。
不。不对。
不是它在迫近。而是【伞】开始瓦解了。
小女孩将自己的内心世界存放在这伞中。而这把伞则是“尽职”地庇护着小女孩,帮助她抵挡着雨水的冲刷,抵御着负面情绪的洗礼。
但再怎么坚不可摧的伞,一直放在大雨之下,终会一天被雨水打烂伞面。
伞开始崩溃了。
笼罩在小女孩心中的防御开始崩塌了。
这个世界的外壳渐渐剥落……开始与现实世界重叠。
落在叶洛身上的雨水并不是伞中世界的雨水,而是现实世界中的雨水。
那是灰鲲以自我清除HP少女们的痛苦和绝望所凝成的催化剂——催促着她们赶紧去死。
女人一直沉默着。
直到雨势渐渐开始变大。
千千万万颗雨滴编织成一阵雨幕,连接了天地。连接了这座城市,这座花鸟市场,以及天空,和苍穹之外的真实世界。
她突然发出了声音:“终于开始了。”
叶洛看向她。
“你也意识到了吧。”
女人指着那漆黑的天空,说道:“这把该死的【伞】,这个该死的世界,贱人小女孩的内心——就要崩溃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叶洛不说话。
女人便露出冷笑:“你确实很厉害,仅凭这些就可以推测出整个仪式。没错。我就是一直在辱骂她、贬低她。我就是要让贱小孩绝望地自我清除HP。我就是要将她变成【怪异】,然后——”
一顿,她露出残忍的笑容:“一口吞了她。”
“互相吞噬——这就是你们怪异进化的方式?”叶洛忽然问。
“‘你们怪异’?你这种语气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太入戏了!”女人露出古怪的表情,讽刺地笑道:“我早就想问了——你的【核】是不是在上次的【事件】中出了问题?是混杂了某个死掉的【玩家】的意识么?我确实听说某些强大玩家的游魂还在人类世界苟延残喘。你是不小心吃了那些‘太干净’的东西,所以被净化了么?”
“我说过了——”
“够了。不要再说你就是玩家这种废话了。”女人打断了他的话:“无论你是受上次【事件】的影响,与哪一位玩家融合了,还是说你天生就是一只‘身处黑暗、心系光明’的奇葩怪异。既然现在事情已经全部讲开了。我最后再问你一次——离开这里,还是死?”
她抬手,率先说道:“我想你也是明白的。按照这个趋势下去,你若是要跟我一直斗下去,结局只会是被我杀死。我不得不承认,作为‘初生’的怪异,你的战斗技巧很高。但是,所谓的‘技巧’是有极限的。”
她盯着叶洛:“你现在还能依靠‘技巧’赢我,是因为我们的水平仍然是局限在‘人类’这个层次中。但很快,随着世界的进一步崩溃,我们之间的差距会大到什么技巧都无法弥补的程度。无论是肉体强度还是移动速度,我都会强到你想象不到的水平。到时候,我杀死你,不过跟碾死一只蟑螂没什么区别。”
“啊,是么?那我倒是挺期待的。”叶洛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
女人皱起眉头:“你不相信?你应该看得很清楚才对——我现在之所以在这里愿意放你走,不是怕了你,或是恐吓你,而是为了得到一颗完美无缺的【核】。”
“我当然知道。”叶洛吐出一口浊气,“对于小女孩而言,我现在就是她最后的希望,是她求生意志的依托之物。如果就连我都放弃她,她会在一瞬间彻底崩溃,会直接当场异化成怪异。”
“你明白就好。正如你之前所说的,比起‘杀死’你,‘说服’你更符合我的利益。”
女人一顿,忽然说道:“提条件吧。”
“什么条件。”
“别再装模作样了。你拼死也不愿意离开这里,不就是想要分得一份么?”女人嗤笑着。
蓦然,她的眼神变冷,警惕地说道:“先说好。那个贱小孩的【核】我是绝对不会给你的!在我吃掉她之后,如果产生了【骸】,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是否分给你。不过也绝对不可能全部给你。”
女人说着这话的时候,似乎已经想到了那“瓜分”小女孩的画面。迫切的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
看见那眼神,叶洛立刻就明白了。
女人依旧在说服他,只不过之前是“威逼”,而现在则是“利诱”——用小女孩异化之后的尸体在利诱着他。
利诱、利诱……还真是有趣。
叶洛咀嚼着这个过于“人性化”的词语,忍不住笑出声来。
只是那笑容中分明半点笑意也无。
“你又笑什么!”女人怒道。
他嘴角依旧勾勒着弧度:“原来怪异与人类一样,也是讲究所谓‘利益’的。”
“够了!别再扮样子了!想要什么你就直说。”女人怒斥道:“你别太贪婪了!区区一只初生的怪异,能拿到一部分【骸】已经够你吃上一段时间了!难不成你还想全都要?”
女人似乎已经认定了叶洛就是一只贪婪的怪异,连命都不要死赖在这里,就是为了从她这里分得一杯羹。
叶洛紧紧盯着女人。
为什么,这个女人——小女孩的亲生母亲——可以这么简单轻易地讨论如何“分食”自己的女儿?
是因为变成了【怪异】么?
叶洛抬起头,怔怔地看向天空。黑夜如浓墨,一星半点的光亮也无。他的双瞳也在这夜色的浸染下愈发深沉。
小女孩那些凄惨的童年回忆闪回在他的脑海中,即使已经脱离日记本有一段时间,可那“设身处地”的疼痛至今还残留在他的肌肤上,那令人窒息的绝望仍然盘踞在他心头。
他忍不住吐出一口气。
不。并非如此。他想。
不是因为变成了【怪异】才变成黑色的。
而是因为本来就是黑色,才会异化成【怪异】啊。
……
……
三十五、女孩的丑陋
雨势越来越大了。
黄豆大小的雨点,噼里啪啦地落在叶洛身上,打得生疼。
他浑身湿透。
衬衣紧贴着肌肤,额前的碎发被水打湿,沾在脸上。
被女人寄生着的高中男生站在远处,同样被雨水敲击着。
“别再浪费时间了。”
女人终于不耐烦了:“赶紧说出你的条件。”
叶洛收回视线,看向她。
“快说!到底怎样你才愿意离开这里。”女人问道。
“条件么?”
叶洛似乎回过神来。他左手捋过自己额前的碎发,向脑后抹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还有那双黑白分明的双眸。
“倒是很简单。”想了想。他说。
“嗬。简单。”女人嗤笑一声。她才不相信眼前这只怪异会提出什么“简单”的要求。
她算是看透了。
这只怪异明知道如果不逃离这里,大概率会死在这里,可是他还是强撑着不走。
连“命”都不要了,怎么可能会提出什么“简单”的要求?
必然是所图甚大。
但是她却不得不满足对方的要求——只要他愿意走。
没办法。谁让她运气这么不好。苦心孤诣数十年,付出了那么多代价,眼看就要成功了,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刻,遇到了这只连命不都要的怪异。
而且又偏偏让这只怪异掌握了【核】的秘密。
要是【核】凝结失败了,那这数十年的心血就全都付之东流了。
比起整个仪式都崩溃的结局,她还是更愿意大出血。
反正。
来日方长。这次吃的亏,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等她吃掉了贱人小孩,晋升成功,她就可以脱离这间花鸟市场。
到时候,她一定要找到眼前这只怪异。
用尽手段、百般折磨他。
让他把吃掉的东西,连本带利全部都吐出来!
不。
不用日后。
女人眼神闪烁地盯着似乎正在沉思“应当提出怎样条件”的叶洛,内心不禁发出冷笑:“任你狡诈,看穿了仪式,还不是一样不知不觉落进了我的陷阱中。【核】到底是什么……你这只初生的怪异,自以为是,似乎洞察了一切,但其实根本就不了解!等死吧你。”
是的。
在叶洛接过她的问话,开始陷入思考的时候,就已经落入了她布置好的陷阱!
若是顺利的话。
在叶洛接下来开口的一瞬间,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那个贱人小孩都会直接崩溃,堕落为怪异。
到那个时候。
仪式已经完成,她也就根本不需要惧怕这只怪异再动什么手脚了。
她会直接把他撕成碎片,以解心头之恨!
……
……
“在提出条件之前——”
叶洛终于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我还有一个问题。”
“真是麻烦。”女人皱起眉头:“说。”
他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恨你的女儿?”
这是什么鬼问题?
她按捺住内心的不耐烦,道:“恨就恨了。你赶紧说你的条件。别浪费时间。”
“你不说的话。”叶洛露出微笑,“我也是不会说的。”
“该死!”看着叶洛那“得意”的笑容,女人在心中破口大骂:“你也就是现在仗着拿住了我的要害。过会我要让你哭都哭不出来!”
她眼神闪烁着,开口:“好。我就告诉你原因。告诉你之后,你就赶紧把你的条件提出来!我这么恨那个贱人小孩是因为——”
她话都到喉咙了,忽然停下。
一股莫名的不安忽然出现在了她的心头。
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莫名觉得不对劲,但是又找不到不对劲的地方。
但那不安就是若有若无地笼罩着。
她不禁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现在,是谁在浪费时间?”
叶洛轻飘飘地刺了一句。
让女人险些暴跳如雷。
这只怪异。该死!
女人忍不住“啧”了一声。
她按捺住内心的暴虐,问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你刚才不说了么?”他说,“我的【核】被玩家给污染了——染上了那些所谓的‘正义’。你就当这是原因好了。”
叶洛的话打消了她内心的疑虑。
倒不是他的话多么有说服力,而是他口中的“正义”让她忍不住想笑。
“正义。嗬。”她冷笑着,“你若是将你的所作所为看作是‘正义’,那才是真的可笑。”
她吐了口唾沫:“我不理你是真的‘正义’,还是在用‘正义’伪装你的‘贪婪’。我就告诉你所有的真相,让你知道,现在赶紧让这个贱人小孩赶紧去死,才是真的在执行正义。”
“你听好了。我为什么这么恨这个贱人小孩。你一直想要拯救的小女孩,那看似纯洁又天真的小女孩,她的内心,到底有多么肮脏和丑陋?”
浓郁的仇恨在她眼瞳中闪烁,她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个贱人小孩——我的女儿——亲手杀死了她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宝贝儿子。”
……
……
“姐姐。快,快来看啊。”
男孩蹲在池塘前,丢着面包屑,探头看着大片大片的金色游鱼围上前来。笑道:
“金鱼,水池里面有好多金鱼诶。”
傻逼。
那是鲤鱼。
小女孩站在男孩的身后。面无表情。
那个该死的女人去给同样该死的男人买烟了。让我照顾好这个最该死的小男孩。
说是,他要是伤到了哪里,就要打死我。
打死我?
难道平时就没有在往死里打我么?
她冷笑着想。
忽然,一阵凉意落在身上。
她抬起头。
雨势开始大了。
真冷。
其他人都走了。
这个死小孩还不准备走么?
小男孩只是低头看着金鱼,一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大呼小叫的。吵死了。赶紧去死啊。
看着他那快乐的样子,她忍不住内心咒骂起来:
为什么我之前说想来这个公园玩,就会被打。
而这个死小孩说要来这里,就算下着雨,那个死女人也要带着他来?
而且还要带上我来照顾孩子。害的我要在这里淋雨。
去死吧。全都去死吧!
她忽然抬起头,看向右侧。
那个死女人回来了。
“妈妈——”
她迎上前去,露出笑容。
“啪——”
迎面一巴掌,让她险些跌倒在了地上。
她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疼,就听见女人怒声说道:“让你看着弟弟!你让他在这里淋雨?要是生病了怎么办?你怎么不去死啊?”
关我屁事!他自己要淋雨。我让他走,他到时候哭了,你又要打我。
只是这种话,她没可能说出来。不然只会被打得更惨。
她只是捂着红肿的脸,不说话。
“又是这幅阴沉的样子。”
女人不爽地皱着眉,抬起手来。
小女孩不准备躲,因为躲了之后,只会是更疼。她有经验的。
好在,小男孩的声音忽然响起:“妈妈。你回来了。”
女人的视线立刻从她身上移开,放在走到身侧的男孩身上,露出了笑容,说道:“宝贝。鱼好看么?”
女人的视线柔和,语气温柔。
小女孩的内心登时针扎一般。死女人从来没有对她露出过这种眼神。
“好看。”男孩重重点头,“还想再看一看。”
女人面露犹豫:“可是你爸爸要的东西这附近没得卖。妈妈要去远点的地方买。而且现在又下雨了。”
“可是我还再玩一会。”小男孩撒娇道。
女人立刻露出了为难的眼神。
小女孩只是冷眼旁观。心中冷笑——买不到该死男人的东西,你还不是要挨打。
忽然女人的视线移到她身上,她赶紧低下头。
就感觉到手中被塞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把伞。
“看好你弟弟。”女人说道,“我去给你爸爸把烟买回来。”
狗屎的爸爸。那种该死的男人。根本不是我爸爸。我爸爸早死了。
她内心一边想着,一边露出笑容点头。
看着女人远去。
小女孩撑着手中透明的小伞。
“姐姐。你也来这边看金鱼吧。”男孩在岸边唤她。
她啧了一声。
想让我帮你打伞,就直说。跟那个该死的女人一样,心肠都是黑的。
虽然这么想。
但是她还是不得不上前。
要是事后被他告状,那她可就惨了。
她走上去。撑着伞,站在男孩身后。
“姐姐。你看,那条金鱼好肥啊。”
“还有那条,是红色的诶。”
“那条那条,甩了下尾巴。咯咯咯咯。好好玩。”
小男人的笑声就没停过。
吵死了。真他妈的吵死了。
跟那个该死的男人一样,就喜欢大喊大叫。
怎么不去死啊你?
掉下去淹死算了。
等等。淹死……
小女孩的眼神忽然凝住。
小男孩此刻蹲在她身前,整个脑袋似乎都快要伸进了池塘里。
池塘前没有围栏。
池水看上去并不深。
成年人大概只到胸口。
但是小孩子,掉下去的话……
死定了。
“推他下去!”
一道声音忽然出现在她脑海中。
吓了她一大跳。
她连忙摇头。
不能推。要是他死了。她非被那对狗男女打死不可。
不能推,不能推。
忽然她的衣角被人抓住。
正是小男孩。
“姐姐。你也蹲过来看吧。小鱼儿都好可爱哦。”
他露出无比灿烂的笑容。
可那笑容却让女孩的表情彻底扭曲了。
凭什么——
凭什么,你可以露出这么快乐的笑容?
凭什么,都在这个家里长大的,你就可以过得这么幸福?
凭什么,我就要每天胆战心惊,担心被被骂,担心被打?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啊!!!”
“姐姐,你说什么?”男孩疑惑地看着她。
“我说——”
女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去死吧。”
……
……
“然后。她就淹死了她的弟弟。”
女人气喘吁吁地盯着他,质问道:“你说她是不是该死?!”
叶洛只是沉默着。
“说话啊你!”女人近乎尖叫地问道,“你所谓的‘正义’呢?怎么不来伸张正义啊?”
“说完了么?”叶洛淡淡地问道。
“你不相信我的话?”女人提高了声音。
“我相信。”
叶洛合上【日记本】。说道:
“我刚才也‘看’了一遍。一切,正如你所说。”
……
……
但所见即为真实么?
……
……
三十六、开始的大战
与叶洛一同进入这个伞中世界的,还有另外有两样东西:
一是他袖中的小刀。
二是那怀中的日记本。
在这世界醒来后,叶洛已经用5点厄运粒子启动了日记本。按照惯例来说,5点厄运粒子应当对应1篇日记才对,但不为何,他竟然收获了5篇崭新的日记。
白天时候,在与小女孩的相处过程中,他已经读过了其中3篇的文章。
而刚才,在女人与他述说“小女孩残忍行径”的时候,他又阅读了第4篇。
他代入了小女孩的角色,“看”见了她是如何杀死自己的弟弟的。
准确来说,并不是她“亲手”杀死的。
她根本就没有动手。
那男孩在听了姐姐“你去死吧”的话后,顿时吓傻了,一个不慎,自己跌落进那深水池中。
鱼群惊慌失措地炸开。
小男孩恐惧地喊叫着,却被冰冷的池水和泥土灌满了鼻腔。
只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偌大的公园,因为下雨天,而空无一人。
除了小女孩。
可她只是站在岸上,冷漠地看着。
大雨不停地敲击在那半透明的伞上。
她眼睁睁看着,看着那挣扎的手沉入水中,看着那流露出挣扎的双瞳渐渐失去生机。
看着小男孩溺死在水中。
无动于衷。
一切,正如女人所言。
……
……
“但在这件事情之前,小女孩就已经被她的母亲所厌恶了。”叶洛说。
“所以她就可以杀死自己的弟弟么?”女人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这就是你所谓的‘正义’么?”
叶洛深深地凝视着她。
女人被他看得浑身发麻,怒道:“你看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么?”
“你认为那个小女孩——该死么?”他问。
“废话!当然该死!”女人嗤笑一声。
“你认为那个女孩的母亲,没有责任么?造成这一切——那个母亲,以及那个父亲,难道没有半点需要道歉的么?”他又问。
女人磨着牙,“害死我儿子的可是那个贱人小女孩。”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叶洛强调了一遍问题,“小女孩的双亲,难道没有责任么?”
女人一窒,随后像是才反应过来,道:“差点被你带偏了。什么责任,什么道歉,那都是人类社会的话语。你我都是怪异。讲这些你不觉得可笑么?”
“可笑么?”
“别说废话了。”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赶快说出你的条件!”
叶洛微微低头,眼帘半合,双瞳流露出非常复杂的情绪。
他一直沉默着。
久到女人快要破口大骂的时候。
他才抬起头:“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了,赶快——”
女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叶洛打断:
“我明白你为什么这么仇恨你的女儿了。”
“嗬。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么?我为什么这么恨她。”女人冷笑着,“内心如此肮脏的贱人小孩,我只恨我生下了她。”
叶洛却摇了摇头。
女人只道叶洛已经知晓他的所作所为是多么可笑。她道:“最后的遮羞布都拿掉了。你也没必要坚持扮演‘玩家’了吧。赶紧说出你的条件!”
“我不会说的。”叶洛却道。
女人一愣,随后大怒:“你耍我么?”
“我说出来的话。无论是什么,小女孩都会瞬间崩溃。不是么?”他淡淡说。
女人顿时眼神一阵闪烁。
他继续说道:“这不就是你的计划么?现在,对于小女孩而言,她的内心已经千疮百孔。我是她最后的希望和光明,容不得半点的瑕疵。
“在这种情况下,不需要我真得离开这伞中世界,只要我回答了你我的‘条件’——无论那条件是什么——就已经代表了我放弃了她了。
“接收到这种负面消息的她,内心会立刻崩坏。到那时候,【核】凝成,仪式也已经完成,你完全可以直接杀了我。我说的没错吧?”
女人闭上嘴。
这确实就是她的计划。她本来猜测,叶洛被贪婪所驱使着,必然会忽视了这种细节,跌入陷阱之中。却没想到,他根本没有被唾手可得的巨大利益冲昏了头。
这只怪异,远比她想象的要冷静。
女人却没有意识到,叶洛不是对那巨大的利益保持冷静,而是对她所说的什么【核】、什么【骸】根本就不感兴趣。
他本就不是怪异,而是玩家。只是坚信玩家早就灭绝了的女人,根本不相信这种荒谬的事情。
于是,女人心思转了转。还是在想着应该如何对付这只贪婪但是又过分警惕的怪异。
却听见叶洛讲出了让她匪夷所思的话语——
“但我不会提出条件,却不是因为这些。而是因为,我本就不准备跟你谈什么条件。”叶洛盯着她,“你的这场【仪式】——我是不会让它完成的。”
因为实在是无法理解叶洛的话,女人的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愕然,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你明白你在说什么吗?”
“有什么不明白?”叶洛淡淡道,“不就是要在这里与你杀个不死不休。要么,你让我死。要么,你的仪式彻底失败。”
听着叶洛那轻描淡写的话,女人终于回过神来。
她猩红的双瞳微微缩小,形成如同蛇一般的竖瞳。声音冰冷如同冬日寒风。
“不。你根本不明白。我的仪式不会失败的,大不了就是没那么完美。但是你——不仅会死,而且会死的很痛苦,很慢,很绝望。”
她森森地说道。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中蹦出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气与恨意:
“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死得太快。我会先撕烂你的四肢,让你动弹不得。然后再一片一片剜下你的肉,慢慢折磨你,让你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开口苦苦哀求。”
“啊。是么?”
“咔——”
叶洛右手单手提起路牌,放在了肩膀上。
左手拂过额前的头发,淡淡道:“说完了么?”
女人立刻闭上了嘴。
她已经看出来,叶洛已经铁了心,就是要破坏了她的仪式。无论她说什么,都没用了。
她倒是不担心自己的【仪式】真得会被破坏。正如她所说,叶洛本根半点希望也无。
叶洛既对抗不了那愈发变态的NPC,也找不到她的踪迹。
他只有死路一条罢了。
但是如果叶洛坚持下去,确实是有可能让贱人小孩凝结出来的【核】存在瑕疵。
那是她不愿意看见的。同样……也是那位【祂】不愿意看见的。
一想到【祂】那残忍至极得手段,女人就不禁打了个寒颤。
于是,她只好按捺住内心深处疯狂的杀意和快要爆炸的愤怒,咬牙切齿地问道:“我最后再问你一遍。我是跟你有什么仇么?你一定要这样破坏我的仪式。如果有什么仇的话,我想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如果你觉得【骸】不满意,我们还可以再商量一下。大不了——”
“轰——!”
巨大的路牌打着旋,破开雨幕,正正地劈开了女人寄生着的躯壳。
“闭嘴吧你。”
叶洛走上前去,一手握住路牌冰冷的长柄处,用力一提。
那躯壳从头顶开始,一直到胯下,一分为二。
愈发腥臭的淤泥从体内溅射开来。
黑发少年随手一挥,将路牌上的污泥挥洒干净。
他转过身去,视线洞穿层层雨幕,射向那正摇摇晃晃站起来的狞笑女人。冷冷道:“已经足够让我作呕了。能不能不要讲话了。乖乖过来让我砍掉你的头。”
……
……
三十七、那位的恐惧
雨。
倾盆大雨。
雨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趋势愈演愈烈。
天地之间一片苍茫。
诡异的是,那雨水似乎全都倾斜在了这间花鸟市场之中。
抬眼望去,花鸟市场之外的天空虽然也是阴霾密布,但却不曾有如何浩浩荡荡的雨势。
雨点猛烈敲击在长街之上。
长街上躺着外形怪异的生物和他们的断肢与残骸,有的似乎已经死了,有的并未死去,而是躺在地上发出可怖的嘶吼声。从他们伤口断面处流淌出来的既有鲜血也有诡异的淤泥。
血液、淤泥、肉末,以及因为碰撞而碎裂开来的水花,混杂在一起,散发出难以形容的难闻味道。
雨水与金属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
那是一支蓝色长柄、黄底白字圆形标志的路牌,圆牌上“此处禁止投放垃圾”几个大字十分显眼。
路牌被黑发少年单手握住,放在肩头,流淌着凄寒的光芒。
一如他冷冽的双瞳。
在他对面,越过长街五十米,从一堆尸体中缓缓站起来的是一名“类人型”的生物,从胸部的生物特征隐约可以看出是女性。
“你说我令人作呕?”
女人嘴角勾出夸张的弧度。
错乱而锋利的牙齿,争先恐后地刺了出来。
“真正的令人作呕,现在才要真正开始啊。”
大雨之下。
她所寄生的躯壳忽然匍匐于地。
天上的雨水,或者地上汇聚的雨水,在触碰到她那的身体时,并未滑落或是流开,而是裹着那些地面上的淤泥,诡异地渗了进去。
“咔咔咔咔——”
仿佛受到了滋养,她的身体开始更加扭曲地变形起来。
她的脑袋变尖变细,四肢也变得细长,爪子的部分则是指头合拢在了一起,形成了仿佛尖刀一般的硬物,而她原来肌肉膨胀的身体却反而缩水,变得纤细而又光滑,但却更加给人一种极为强烈的压迫感。
她的肌肤开始泛起一种暗紫色。
像是蛇、像是壁虎、像是蜥蜴、像是螳螂……更像是一种传说中的妖魔。
不仅是“非人”,开始向一种“非动物”的姿态转变。
“怎么样?是不是更加——”
女人缓缓站了起来,发出类似蛇一般的“嘶嘶”声音,猩红的眼睛盯着叶洛。
“丑陋了?”
话音未落。
她已经在一瞬间突破了半百米的距离,出现在了叶洛身侧。
猩红的双瞳近在咫尺,杀意如狂风扑面而来。
“铛——!”
利刃般的爪子与路牌发生激烈碰撞。
星火在雨花中四溅。
叶洛闷哼一声。
他虽然在千钧一发之际,放下肩头的路牌,用长柄挡住了那掠向他小腿的爪子。但那妖魔形态躯壳的力量实在是太大了,那爪子硬是压着那路牌狠狠撞击在了他的小腿上。
那恐怖的力道险些直接撞断他的小腿骨,但他一声不吭,后侧一步,同时左脚一踢向路牌长柄低端,双手同时用力旋转。
那路牌便打着转,破开雨幕,削向了女人的颈部。
但却扑了个空。
女人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她只是一个后跃,就瞬间后撤了五米。
然后只是眼前一花,便又扑了上来。
这一次是刺向了他的胸口!
叶洛勉强捕捉到了她的动作,将路牌横置于胸前。
“铛——!”
这一次叶洛已经有所预料,他连退三四步卸掉了那力气。
他虽然挡不住女人那汹涌澎湃的力道,但脚步不乱,明明是目不转睛地紧盯着前方,双脚在退后的过程中却非常精准地让过了那些尸体与断肢。
饶是如此,被那女人隔着铁杆打在胸口,他也不禁觉得一时气闷。
正如女人所说,随着世界的崩溃,那些NPC的躯壳愈来越变态了。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远超过之前的水平。
幸好这些NPC现在还尚有一丝人形,若是再进一步,彻底摆脱了人类的姿态。他就真的无计可施了。
也幸好他手中拿着的是路牌,体积较大,若他手中拿到的小刀之类精巧之物,恐怕早就被这女人抓住机会砍下了手或脚了。
这些思绪在他脑海中不过是电光火石,他的脸上依旧保持着面无表情。
不过那女人却似乎看出了他在装模作样,嗤笑道:“震,我都能生生震死你。”
话音刚落,她便瞬间出现在了叶洛身侧。
整个身体腾空而起,猛地一腿踢向了叶洛的腰部。
叶洛挥舞路牌抵挡,那恐怖的力道顺着路牌灌进他的体内,险些直接震掉了他手中的武器。
他本人则是双脚离地,向一侧飞去。
刚刚落地,还来不及稳固身形,眼前雨水骤然炸开。
视线一片模糊中。
又是一记鞭腿!
叶洛来不及细想,再次举起路牌。
“铛——!”
顿时又被打得向后,连退四五步。
女人似乎有意要这样折磨他,她明明可以依靠速度从四面八方展开攻击,但她偏要对准他腰部同一个位置连续发动攻击。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女人疯狂地进攻。
碰撞声激烈而快速地响起,连成一片刺耳的声音。
火花炸开雨水。
叶洛一直在退,层层雨幕被他撞开。
一开始还能保持一声不吭,但后来已经有鲜血从他嘴角溢了出来。
双手更是早就通红一片。
直到——再退无可退。
“咚!”
他撞在了花鸟市场入口的金鱼雕像后背。
“哇。”
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喷在了女人的脸上。
女人伸出滑腻漆黑的舌头,享受地舔干净了脸上的鲜血。
“如何,够不够作呕?”
她狞笑着,忽然一愣。
因为眼前黑发少年的身体忽然“闪烁”了一下。
就像是游戏掉线重连一般,他的身体陡然消失,又陡然出现。因为这之间的间隔太短,可能不过是刹那之间,因此有了一种原地闪现的感觉,或者说是视频掉帧的错觉。
女人略作思考,便明白了叶洛的想法,不禁大笑起来:
“你是想逃么?终于知道怕了么?我还以为你真的根本不怕死啊!”
说着,她又是一爪子扇了过去。
叶洛勉强举起手中的路牌,用那圆牌挡住巨大的爪子,却是被那爪子硬生生隔着圆牌打中了脑袋,他顿时扬天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腾空离地飞去。
看着叶洛重重落在地上,打着滚,撞在了店铺的大门门槛上。
女人却不禁一愣。
怎么弱了这么多?
她本是想要好好戏耍叶洛一番,因此刚才其实根本没怎么用力,怎么这么轻易就把他给打飞了出去?
难道是因为在刚才连续的攻击下,他其实已经身受重伤了么?
其实不过一直是在硬撑着,这才被她略施小力就击倒了。
这本该是最合理的解释。
但女人看着那撑着膝盖慢慢爬起来的黑发少年,却莫名觉得不安。
而那不安在他抬起头看向她的时候,终于抵达了巅峰。
叶洛撑着路牌站了起来,苍白如灰的脸上,一抹刺眼的鲜血流在嘴角。浑身上下沾满了雨水、血水还有污泥,看上去狼狈极了。
但那双瞳却如此明亮,仿若冬日寒星。
纤毫毕现地倒映着女人的妖魔身躯。
明明他已经处于临死的绝境,可那双瞳眸却给女人一种正在被俯视的错觉。
如同孤高神明端坐于云端,居高临下,漠然地扫视过蝼蚁般匍匐着她。
一种正在被无形利刃缓缓肢解身体的痛感,一点点蔓延了全身。
这种视线、这种感觉——
极度恐怖的回忆从脑海深处翻腾而出,潮水般涌上女人心头。
让她浑身发抖如筛子。
不!不会的!
不会是,不会是的!
在那次【事件】中,【那位】已经死了!
“已经死了啊!”
她怒吼一声,终于挣脱了那梦靥般的恐惧。
“死!”
但冰渣般的恐惧依旧残留在心中,混杂辣油般的愤怒,在她内心疯狂翻腾。
她目眦欲裂,猛地冲向了摇摇晃晃的叶洛。
决定不再留情了!
不管什么核、什么仪式、什么【祂】——
死!直接杀死这只怪异!
“给我去死啊!”
……
……
三十八、怪异的外壳
不能死!
这是叶洛给自己的底线。
不是因为怕死,不如说,他对于真的能够死去,其实是求之不得的。
但是,不是现在。
因为一旦死了,他就需要退出这个伞中世界,在现实世界再复活,然后再将意识投进来。
这本无关紧要。因为,他之前被女人砍下头颅后,也是这么操作的。
但现在不行!
他不能离开这个花鸟市场。
因为现在小女孩的内心濒临崩溃,一旦他离开这方世界,小女孩极有可能会默认他已经放弃了她。
当这最后一缕希望也断绝,她会直接崩溃。
异化为怪异。
或许,这只是他的猜测。最好,这只是他的猜测。
但他无法冒这个险。
至少,在再一次见到小女孩之前——
“我还不能死。”
……
……
轰——!
暗紫色的闪电劈开层层雨幕。
猛地撞在那将将站起来的黑发少年身上。
狂暴的力量势如破竹地轰在路标上,然后再几乎毫无阻碍地灌进了叶洛体内,他整个人打着旋飞进了身后的金鱼店内。
鱼缸破碎的声音清脆悦耳,鱼缸中的水带着可怜的金鱼一同泄下来,流淌在一片狼藉的光滑地板上。
叶洛卧在桌椅残骸构建的废墟中,“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脸色更加苍白了。
女人并未乘胜追击。
她只是气喘吁吁地盯着叶洛,死死盯着,似乎要将他那人形的外壳剥下来,看见里面是否真得藏着什么极其可怖的存在。
但她只看见一个凄惨无比的黑发少年。
慢慢地,慢慢地,她就露出了笑容。那笑容中还残留着刚才蔓延而出的恐惧。
“不。不是。这么弱,怎么可能是【那位】。我才是傻了,到底在想什么?【那位】已经死了,死得彻彻底底了。怎么可能还存在。”
女人喃喃念着,用话语安抚着自己,渐渐缓过神来,内心的恐惧随之散去。但她依旧不敢去回想刚才那仿佛要击溃她的强烈恐惧,似乎只是稍作回忆,都会让她毛骨悚然。但这也导致,她的“弱小”被赤果果地摆在她眼前,难以忽视。
对于这份弱小,她感到既愤怒又仇恨,但却丝毫不敢去恨【那位】——即使【那位】已经死了。
于是,这份愤怒,很自然地就转嫁到了叶洛身上。
她盯着倒在地上的叶洛,内心已经闪过了无数种折磨他的方法。嘴角再次流露出残忍:“感受到了么?这就是我们的差距。”
叶洛只是抹着嘴角不断涌出的鲜血。不说话。
女人只道叶洛已经虚弱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脸上的残忍中便混合了一抹得意。她嘴角笑容冰冷而残酷:“但这只是开始。接下来,还有更加‘作呕’的手段。我会剥下你的皮,一根根敲断你的骨头,然后——”
一边说着,她一边抬起脚,向前走去。
却忽然眼前视野骤然倾斜。
她轰然倒地。
沉重的躯壳将雨水炸开。
女人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发生了什么,我怎么摔倒了?
她茫然地看向自己的双腿,瞳孔顿时缩小成了针状,尖叫起来:
“你——你做了什么?”
她的双腿自膝盖往下,全部都炸成了肉末。
原来不知何时,她的双腿竟然早就被切成了零碎的一块一块。
只是她刚才站着没动,才并未爆发。而她一向前走,那两条小腿顿时直接瓦解,让她干脆地摔在了地上。
店内。
叶洛撑着一地的碎玻璃站起身来。
纵然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他的脸上却半点痛苦也无。
然而,看着女人那狼狈的样子,他的脸上却也没有半点喜色。
只是在内心冷静地计算着——
果然。【离析术】的前置步骤没有完成的话,隔着迷雾,是没那么容易直接【斩】开的。
看来,还需要分出更多的“意识”到伞的外面才行。
“你回答我啊!”
女人一直恨恨地盯着叶洛。
腿断了也就断了,但是那攻击无形无影让她感觉到了不妙。
刚才,她根本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情,一对小腿就平白无故炸成了肉末。这着实让她悚然。
但真正让她悚然的不仅仅是那一招的“隐秘”,而是那攻击的气息——
用两个字形容,那就是“剧毒”!
触之即亡!
简直就像是专门针对她所调制的毒药。
一旦她的真身被那一招完全打中,那就死定了!
无论什么【骸】、什么【核】、什么【域】都会在一瞬间直接化为灰飞。
——这是她的直觉告诉她的。怎能让她不浑身发寒,向叶洛尖叫质问。
……
……
叶洛发动的攻击当然是【离析术】。
就在刚才那女人气势汹汹撞来的时候,叶洛左手横置路牌挡住那巨大的脚掌,整个人被那力道隔着路牌轰飞了出去。
但在那一瞬间,狂暴的力量震得他直吐鲜血,他的双瞳依旧死死盯着女人,右手一甩,银色小刀从他袖中滑出,停留在他指尖,随后顺势掠过虚空。
一道银色细线在雨幕之上绽放,切过那潜藏在迷雾中的黑色线条——切开了那NPC躯壳。
女人当时满脑子都被恐惧和愤怒灌满了,又根本不觉得叶洛可能伤害到她,因此丝毫没有察觉到他这无声无息的攻击。这才被砍掉了一双足。
只是可惜,叶洛仍未能彻底解析这些NPC的躯壳,没能实现离析这三部曲中的第一步——祛雾。所以展开离析术看向这些躯壳时,视野中仍然被一层薄薄的迷雾笼罩着,他虽然勉强砍下去,但是那触感却空空荡荡,感觉什么也没砍到,不然应当可以直接斩碎这躯壳才对。
他虽然已经知晓了这些NPC的【核】——是小女孩用来装载负面情绪的容器。
但他仍然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塑造了这些NPC。
就像之前的大猫,虽然本质是怪异,但是外壳和材质确实就是有血有肉的猫,只不过是放大了数倍。他是在同时掌握了大猫的外壳材质与内核之后,才完全看破迷雾,斩开了大猫。
那么,眼前的这些NPC呢?
他们的外壳是什么?
是人类么?是怪物么?是野兽么?
似乎都是,又似乎都不是。可是凭借这些模棱两可的信息,是无法驱除迷雾的。
这也是叶洛为什么一直任由女人在拖延时间——他当然知道女人在等着这场大雨的完全释放。
因为他同样也在拖延着时间!
他需要做更多试验去观测这些NPC的材质到底是什么。
但渐渐他就意识到了,在“试管”里面观察实验体是不合理——身在山中,是无法看清山之全貌的。
他必须要跳出试管——跳出伞外去观测才行!
这也是为什么,他刚才突然原地“闪烁”,为什么突然变弱了。
他将自己的一部分“意识”释放了出去,自己在伞内的实力自然会削减一大部分。
现在的叶洛——
是在伞内、伞外,双线操作!
……
……
三十九、错误的决定
女人当然不知道叶洛的一系列计划。
就算与她说了,她也不会相信。
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将自己的“意识”分裂开来?
又不是切苹果,就算是精神分裂症也没听说这种事情。
对于怪异而言,意识也好、精神也好、灵魂也好……可以统称为【核】,那是至关重要的东西!
怪异可以没有骸、没有域、没有烬,但是绝对不能够没有核。
将自己的核放出一部分,就像是将自己的灵魂一分为二。
不说是否可以实现,即使实现了,恐怕也都活生生痛死了。
于是当女人看见叶洛骤然又“闪烁”了之后,并未意识到他又将自己的一部分意识释放了出去。
不过她明白了另一个“事实”——无论叶洛刚才发动的攻击是什么,那必然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而且条件极为苛刻。
如若不然,叶洛早就将她切成碎片了。
而她在看见叶洛的身体渐渐呈现出一种透明感之后,心中更加肯定这个猜测了——
那无形无迹的攻击就是叶洛作为怪异的能力,而那能力的代价就是会大幅度削弱叶洛的意识。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女人心中的畏惧便没那么浓烈了。
因为那攻击固然可怕,可代价更加可怕!
在她看来,叶洛现在的所作所为无异于饮鸩止渴。
虽说如此,但她并未放松警惕。
因为——
叶洛脸上也太镇定了!
镇定到近乎于面无表情。
他是在伪装么?还是说……他还有其他的后手?
按理来说,既然叶洛都已经被迫施展了后遗症如此之大的能力,不可能还有其他的后手了才对。
但不安却始终萦绕在女人心头。
别看女人一直表现得那么嚣张,似乎十分不屑叶洛。其实,自从叶洛凭借细微的蛛丝马迹就破解了仪式的秘密,女人就已经将叶洛的危险级别放在了非常高的位置。
这只初生的怪异……虽然既没有形成域,核与骸也并不怎样强悍,空有一身战斗技巧。
但是他太聪明了。聪明到她觉得非常不舒服,以至于十分忌惮。
他还会有后手么?
还会有比刚才的攻击更加恐怖、更加致死的能力么?
即使真得有的话,那也一定会有更极大的代价才对——说不定会直接崩碎他的【核】。
就为了破坏她的仪式,他,真得会连命都不要么?
思绪在女人脑海中起起伏伏,她面上闪过万分复杂的神色。最终,她深深地看着那明明身处绝境却依旧面无表情的黑发少年。
做出了一个决定。
为了保证仪式顺利完成,为了可以万无一失地杀死叶洛,她要提前启动仪式的最终幕。
但女人是万分不愿意这么做的,因为现在时间还未成熟,一旦将该决定付诸行动,极有可能导致:仪式即使完成了,也做不到100%的完美。
所以在正式采取行动之前,她想要先问叶洛一个问题。
“我最后再问你一次——”
女人盯着叶洛:“我们之间的仇恨是否真得大到了——你即使肯定会被我杀死,也要破坏我的仪式?”
叶洛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漠然看了她一眼。
但女人却读懂了他的意思,他的眼神是在说——
“如果你觉得能杀死我的话,那就来杀杀看啊。”
他妈的!
疯子!
女人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整个人的表情都扭曲了。内心在疯狂质问——
他妈的,为什么偏偏让我遇到了这种脑子有病的怪异?
他妈的,为什么总是我这么倒霉?
他妈的,为什么她就不会——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
“他妈的——该死!该死!该死!该死!既然你想死!”
女人脸上陡然露出狰狞无比的表情。
“那你就给我——”
……
……
“去死吧!”
怒喝着。
女人躺在地上,忽然伸出手抓过身侧一具男人的尸体,双手猛地用力,直接将其撕成两片。
从那尸骸中爆发出来的是浓郁而腥臭的污泥。
大片大片地浇在了女人的身上。
她狰狞的脸上露出了享受至极的表情,看上去诡异又可怖。
那污泥如同活物一般或是直接通过皮肤渗进了她的体内,或是从耳鼻喉之类的地方钻了进去。
“噗、噗”两声响起,她小腿的断面处蓦然间肉瘤涌动,呼吸之间就形成了一对崭新的小腿。
而且看起来更加光滑,更加坚硬。
女人狞笑着站了起来。
锋利的左脚插入身侧的一个女人尸体体内,往上一划拉,污泥顿时喷涌而出,挥洒在她的大腿上,然后迫不及待地涌进去了她的体内。
右脚再挑起一具尸体,爪子随意一挥,尸体四分五裂间喷射出大量的淤泥,倾覆在她的赤果的上半身,仿佛覆盖了一层坚硬无比的盔甲。
就这样。
在短短数分钟内,她将周围的尸体一扫而空。
到最后,她仅仅是站着那里,周围的淤泥仿佛生物般向她脚底汇聚,如同蠕动的蚯蚓。
而她的形态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依旧保持着类人形,衣物早就被那淤泥腐蚀殆尽,浑身上下不着片缕,呈现出一种趋向于金属材质的暗紫色。
但那一点也不优美,更不会让人有看见果体时候血脉喷张的感觉,只会是——恶心。
因为那身躯上涌起了一块又一块的肉囊。那肉囊大小不一,有的小如米粒,有的宛如拳头,塞满了她的四肢、手指、胸口、头顶。除了那张脸,几乎全都布满了。那肉囊中似乎充溢了灰色的淤泥,晃晃荡荡的,竟然还能听见淤泥涌动的声音。
而她的身体也因此臃肿了两三倍有余,站在那里,宛如一个人型坦克。
那恐怖的尊容,仅仅是看到,都让人毛骨悚然。
叶洛看得出来,女人是在整合那些躯壳中淤泥的力量。
但他只是一直静静地看着,直到女人将周围的淤泥都吞下肚中。
展现出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姿态。
“真是丑得清奇、令人发指。”
他一边鼓掌,一边由衷地赞叹道。
下一瞬间——
“轰!”
惊雷之音在左侧耳畔炸响。
紫色的身影在瞳孔中无限放大。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举起手中的路牌挡在身侧,但这念头刚起,还来不及顺着神经传达到肌肉下达命令,他已经被恐怖无匹的力道毫无阻碍地轰在了左肩。
那力道粉碎了他的左肩和整条手臂,尽数涌入他体内。
他“哇”地扬天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炮弹一般向右侧飞射,硬生生地撞烂了店铺的墙面,砸进了另一家店铺。
……
……
四十、分裂的叶洛
麻袋一般在地上乱滚,桌椅的木屑、玻璃的碎片、墙体的碎石,各种大大小小的残骸在滚动过程中刺进体内,但最痛的还是那已经血肉模糊的左臂。
“砰!”
背部重重地撞击在黑色铁质的书架上。
那书架顿时向后深深凹陷,瞬间扭曲变形,再也立不稳,摇摇晃晃地,伴随着各种说不出名字的植物盆栽纷纷落下,一同压在了叶洛身上。
泥土、雨水、血水、冷汗,混成粘稠的液体,模糊了他的视线。
但他的双瞳依旧熠熠生辉。
痛!真他妈的痛啊!
这种痛苦,真是好久没有品尝过了!
什么跳水、什么煤气、什么卧轨——全都不过如此!
即使上一次在猫鼠游戏中,被大猫用爪子用力按压、踩碎五脏六腑、切断臂膀,也不曾有这般痛楚。
可这是为什么?
女人变态之后固然变强了许多,但是与大猫还是有着本质的差距才对。而且他不过是才断了一只手臂和几根骨头罢了。
是了,是了!
这里可是所谓的意识世界,现在他所受的痛苦是跃过了肉体,直接作用于精神层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将“痛”这个大字,刻在了脑子里。
这才会这么疼,疼得人浑身都在颤栗,恨不得直接斩掉自己的痛觉神经!
仿佛有千千万万只蒸汽机器人正在脑子里开万人演唱会!
随着巨大舞台上的机器人偶像在聚光灯下放声歌唱,台下的观众也在引亢高歌。
尖锐刺耳的汽笛声连成一片,轰轰烈烈,震耳欲聋,似乎就要刺破脑膜,炸得脑袋里的脑浆都在沸腾,不停地撞击在大脑的壁垒上,碎成一朵朵的浪花,疼痛酸辣中混杂着死亡的预感!
可是,明明这么痛!
叶洛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
他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如此轻盈,心跳声如此巨大,体内的血液流动得如此欢快,似乎都快要唱起歌来。
真是莫名其妙,但又High到极点的感觉啊!
“咔咔咔——”
他猛地用力推开压在身上的残骸,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看着那巨象一般走过来的怪物。
巨大的阴影投射在他满是鲜血的脸上。
他一点点牵起了笑容。
只是那笑容早已经失去了平时的冷静与淡然,取而代之的是近乎纯粹的疯狂——那是绝少在叶洛脸上会出现的失控表情。
“来啊。”
他大笑道。
“咔——”
女人一脚踩碎脚下的砖石。
“嗬。”
冷笑声从那怪物体内传出:“这样就崩溃了么?看来你并没有我预料中那么意志力坚强。”
“意志力不够坚强?”叶洛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某种意义上来说,对于‘我’而言,宾果。”
那诡异的笑容和莫名其妙的话语,顿时让女人没来由得不舒服。
她收敛了笑容。
“那你就去死吧!”
“轰——!”
她直接撞碎了那面摇摇欲坠的墙体,裹着飞溅的碎石砖头屑,坦克一般碾了过来。
叶洛的反应却让她差点笑出声来。
他居然直接下蹲,蜷缩在了那倾倒的书架之下。
那书架虽然是铁质的,但在她看来简直跟薄纸没什么区别,轻而易举就能撕碎。
果然是在意识到巨大实力差距后,内心崩溃了么?
“那还真是便宜你了啊!我可是还没开始好好折磨你啊。”
她冷笑着,对准他的双腿一拳头砸了下去。誓要连着那书架将他的双腿打成肉末。
但让她愕然的事情发生了——
她的拳头在触碰到那书架的横栏的时候,就仿佛一块黄油遇到了滚烫的小刀,被轻而易举切成了两片!
发生了什么?!
她怪叫一声,猛地甩手,向后一跳!
但为时已晚!
她的手臂已经从拳头处直接到小臂处被一分为二。
污浊的泥土喷涌而出,然后又迫不及待地钻进了她的体内,开始填充那伤口。
不一会,那伤口就恢复如此。
可是女人的脸上却依旧难看。
“你做了什么!”
“你指什么?”叶洛扶着书架站起身来,脸上露出笑容,“我可什么都没做。明明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女人的视线忽然定格在书架上——刚才还扭曲凹陷的书架,现在已经恢复如初。
她渐渐就明白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在那一刹那,那巨大的书架变成了类似于之前“砍刀”和“路牌”的角色。
可这也太离谱了吧?!
刀也好、路牌也罢,确实是可被称之为“武器”。
凭什么那书架竟然也可以变得如此锋利?
就算那贱人小孩的“求生意志”如何强大——
这也太不合理了!
难不成、难不成、难不成——
她心中闪过一个怪异的可能性。视线移动到叶洛身上,陡然凝固,像是看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画面,忍不住再三仔细凝视。
终于,她明确了自己没有看错。瞳孔顿时缩小成了点状。
“你疯了么——?”
她近乎呻吟般地尖叫了起来。
“宾果。”
叶洛嘴角笑容夸张地上扬,用力鼓掌拍手,“恭喜你,答对了。‘我’确实疯了。”
女人仿佛咽下了极度恶心的东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既然小朋友答对了,就应该有奖励。奖给你什么好呢?”
他左顾右朌,忽然左脚一勾,挑起一盆容器碎了一半的仙人掌盆栽,置于掌心。
他神情无比真挚地看着女人。
“阿洛老师就奖你一朵小红花吧!”
……
……
时间倒转数分钟之前。
伞中世界的叶洛第一次“闪烁”,将自己的一部分意识释放到了现实世界中的身体中。
现实世界。
花鸟市场。
叶洛睁开了双瞳。
然后。
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十分有趣的事情。
此时此刻的他,与伞中的另一个他——并不能共享意识。
也就是说他无法获悉伞中的他的所见所闻,同理,伞中的他也应当不知晓现实中的他在做什么。
这或许是因为【伞】的能力,隔绝了伞内外之间的意识传输。
但此间的叶洛心中却有了另一个猜测。
这猜测是如此“有趣”,让他忍不住嘴角勾出了一抹微笑。
然后,他便那想法埋藏起来。
接着。
他又意识到了另一件十分有趣、但却不那么愉快的事情。
他——性格缺失了。
更具体而言,他脑子里的“非理性”不见了。
丢掉了“疯狂”——或者说是非理性——之后,他现在是由极度的冷静和理性所构建的不完整的叶洛。
这件事情的有趣之处在于,他还从来没有试过在这种极度冷静的情况下展开思考。
他很期待在目前这种绝境之下,自己会做出什么决定与判断。
而这件事情不那么有趣之处则在于,既然此时此地的他是极度冷静状态的叶洛。
那么,在伞中的叶洛,自然是极度疯狂状态的叶洛。
就连叶洛自己也不知道,在缺少了理性压制之下的叶洛,会做出什么——
匪夷所思的事情。
……
……
四十一、消化的系统
女人面色难看地盯着眼前的黑发少年。
他仿佛变了一个人,从原本沉稳冷漠的一个人,变得语言轻佻又举止浮夸。
简直就是换了一个画风。
最显眼的是他那双眸子,那双黑白分明的双瞳本来一直是沉如镜湖的。
此时此刻,却仿佛沸腾的开水,波动得过于活泼了。
无论哪一种,都让女人极度不爽。
但让女人真正在意的却不是这个,而是另外一件事情。
女人死死盯着他:“你这样做跟自我清除HP有什么区别?”
“哪样?”叶洛歪着头。
“打碎自己的意识,融入这个伞中的世界。”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喔。你说这个啊。”叶洛露出理所当然的笑容,“不这么做我怎么收得到我家妹妹给我的‘爱’呢?”
“你家妹妹——?”女人愕然。
“对呀。我家可爱的妹妹。”他笑道。
女人闭上嘴,脸色更加难看了。
她明白了。
叶洛口中的“妹妹”就是她的女儿——那个贱人小孩。
他将自己的一部分意识硬生生打碎,然后融入了这个伞中世界。目的就是可以更加清晰地接收到来自那个贱人小孩的意念——也就是他所谓的“求生意志”。
刚才,他就是凭借着这股放大了的求生意志,将那书架强化成了锋利无比的“武器”,直接剖开了她的半条手臂。
可是这也太离奇了吧?
且不说将自己的意识生生打碎,那该是有多痛苦。
就说将自己的一部分融进这个快要瓦解的伞中世界——
“这简直就是自我清除HP!一旦这个奔溃,你也会被牵连其中,死得彻彻底底!”
“嗯?你在关心我么?”叶洛笑道。
“咔——”
脚下的地板被女人踩碎,她怨毒地盯着叶洛。不说话。
她根本不关心这个疯子的死活,也并不担心叶洛凭借这种小聪明就会威胁到她。
但是她却不得不考虑仪式。
叶洛将自己的意识投入这个伞中世界——也就是贱人小孩的内心世界,她不确定这是否会影响到那个贱人小孩的【核】。
谁知道参杂了他一部分意识的【核】,会变成什么样子?
要知道,这只怪异可是自诩为【玩家】,满脑子都是正义和英雄主义的——
神经病!
到时候,她吞下了那【核】,要是也变成这副“满腔热血”的鬼样子,那跟找死有什么区别——迟早会在扮演玩家的过程中被其他怪异杀死!
女人深吸一口气:“来谈谈条件吧。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将自己的意识打碎的。但我不得不承认,你现在的确有堂堂正正和谈条件的地位了。我不会再耍计谋了,如果你不信,可以由我来说出条件。我可以将那个贱人小孩的【骸】的三分之二都——”
“闭嘴!”
叶洛爽朗地笑着说道。
“咔、咔、咔——”
巨大紫色脚掌下的混凝土地板寸寸裂开。
女人硬是将那股从五脏六腑涌到喉头的怒意按捺了下去,“好。那就四分之三——”
叶洛依旧只是微笑。
只是那笑容,怎么瞧,都像是在看傻子。
“该死!该死!”
女人怒吼道:“你不要太贪了!大不了破罐子破摔!”
“神经病。”叶洛嗤笑道,“就算你全部都给我也不够。”
女人愕然。她顾不得为那句“神经病”而暴怒,她的心神完全被叶洛的后一句话给吸引住了!
也不够?
他居然说也不够?
他不是已经知道,只要说出条件,那个贱人小孩就会瞬间崩溃么?
难道他真得疯了?
对啊。就算没疯,神经也绝对不正常。不然怎么会做出这种自我清除HP式袭击?
女人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你想要多少?”
“我想要——”
女人竖起了耳朵。
说吧,说吧!
只要你说出来,仪式就完成了!
……
……
现实世界。
花鸟市场。
叶洛用1秒钟,稍作思考了一下“疯掉了”的叶洛会做什么事情。
答案是——不知道。
然后,他就彻底抛开了这个问题。
他不知道的问题,也等于无解的问题。
既然无解,那干什么还要思考?
浪费脑力。
爱怎样,就怎样吧。
反正痛也痛不到他身上,就算——
“就算伞中的‘我’死了,只要这里的‘我’还活着就好了。”他微笑着想到。
只是他的微笑忽然停住了。
因为他蓦然感觉到了巨大的违和,对于刚才的想法感觉到了违和。
那股违和感是如此强烈,似乎只要轻轻触碰就能探索到那微妙之处。
可偏偏,一层无形无影的薄膜似乎笼罩在了【真相】之上,让他就是无法触碰。
有【谁】不想让他知道【某件事情】。
“有趣。”
叶洛嘴角勾勒出了一抹微笑,不过决定先放弃这个“支线任务”。
既然现在还无法接触,那就等以后“打怪升级”了再来探索。
至于现在——
还有其他好玩的事情,摆在眼前。
他可没忘记,他是为什么被释放出来的。
是【伞】么?
是的。
但在那之前,他想要先看看更加本质、更加庞大的东西——
这间花鸟市场。
之前叶洛也尝试过用【离析术】去观测,但是那个时候的他对于眼前的副本并不了解,所以除了一团迷雾,其他什么都看不见。
但现在不同了,他已经从女人的口中了解到了足够多的信息。
最重要的是——
现在的“他”,正处于“最强”的状态。
离析术要求施术者有着强大的精神力,但那不是量,而是质——愈是冷静、愈是波澜不惊,就愈法可以看透本质,斩开虚妄!
现在的叶洛,正处于最为理智与冷静的状态之中。
必然可以看见更加本质的东西才对!
……
……
静思。
屏气。
全神贯注。
【离析术】启动——
虚假的伪装被无形而冰冷的手慢慢撕碎,露出下面被一层单薄迷雾笼罩着的【真实】。
倒映在叶洛幽暗瞳底的是一副魔幻、瑰丽而又令人作呕的画卷。
眼前的长街变成了巨大的黑色触手,有生命般缓缓蠕动着。
街道两侧的屋子变成了一个个鼓鼓胀胀的肉囊,由无数手臂粗细大小的黑色触手纠缠着铸造而成。
从这些屋子的里面,探出了粗大如城镇输气管的半透明黑色触手,摇曳着探向了天空。每一间房子一条“管道”,成百上千条,密密麻麻地占据了花鸟市场的整个上空,将天空和花鸟市场紧密地联系了起来。
在触手蔓延的尽头,也就是天空那里,有一团深不可测的迷雾。触手全部都扎在其中。
那迷雾呼吸般起伏着,不停地向四周喷洒着黑色的液体。
落在大地,就成了雨水。
叶洛清楚地看见,当雨水积累到一定程度后,复活就开始了。少女们一个个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进入了那些肉囊,然后肉囊就开始反复地内陷和膨胀,上面的触手则是兴奋地蠕动着。
房间里传来令人作呕的挤压声音,没一会,那些肉囊停止了鼓动。但肉囊顶部伸出来的管道开始了蠕动,仿佛有什么“物质”从房间里面被排放出来,顺着管道越过整个天空,进入到了那团迷雾中。
而那团迷雾在接受到那些物质后,便更加激烈地涌动起来。一呼一吸,一呼一吸,就像是在……消化。
当“消化”这个词语出现在叶洛心中的时候,他就明白了眼前这一幕的即视感是什么了。
那是——
消化系统。
如果说女孩们是食物,那么,这整个花鸟市场就是用来消化食物的系统,最终目的是将最精华的营养输送到天空那头【灰鲲】的身上。
这是何其壮丽的一幕。
整个花鸟市场,不过是【灰鲲】的消化装置。
而叶洛就站在这消化装置的入口。
一个念头忽然出现在叶洛心中——
这样的消化装置,还有多少个?
……
……
四十二、妹妹的胰脏
伞中世界。
一片狼藉的店内。
“我想要——”
叶洛拖长了尾音,却戛然而止。
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叶洛的话头却停在了这里,女人忍不住追问:“你想要什么?”
“聒噪。别吵着我思考。”
叶洛不悦地看了她一眼,“我要的东西有点多。要慢慢想。”
“你——!”
女人一窒。
她深呼吸着,千辛万苦将那怨气咽了下去。
好、好、好!
就让你得意这一下!
过会有你好看的,我非要将你碎尸万段不可!
她忍住杀心,盯着叶洛。
他皱着眉头,口中碎碎念。那冥思苦想的样子,似乎真得在认真思考应该怎么狮子大开口。
“啊。我想好了!”
良久,就在女人终于快要忍不住怀疑叶洛是不是在耍她的时候。
叶洛终于开了口。
他笑道:“我想要她的皮肤——”
“皮肤?”女人一怔。
皮肤是指……【骸】么?
这是什么奇怪的叫法?
一般怪异之间在称呼【骸】的时候,并不会用器官之类的词语去进行细分。因为【骸】就是【骸】——是怪异的外壳。
女人忍不住在内心嗤笑——果然是只初生的怪异,连这些基本的术语都不知道。
只是还不待她发问,就听到叶洛继续讲出了莫名其妙的话——
“我还想要她的发丝、她的眼睛、她的手臂、她的躯干——”
黑发少年越说越兴奋,竟然伸出了手,开始屈指点数起来。
女人忍不住说道:“你直接说骸不就行了——”
“别吵!”叶洛呵斥着打断了她,“我还没说完,哪里轮到你讲话?”
他哪里来的勇气露出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
“咔——”
她险些快把牙给咬碎。
杀机在她瞳眸中几乎快要凝成实质。
而叶洛就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眼中那快要掩盖不住的强烈杀意,依旧乐在其中地提着要求:“她的头发、她的耳朵、她的指头、她的心脏——”
心脏?
那是说……【核】?
“那——”
女人本想说“那可不能给你”,但转念一想——随他胡言乱言、狮子大开口吧,反正都是痴人做梦,就让他在临死之前好好做个梦!
因为,那之后可是他好长一段噩梦要做的。
女人嘴角露出狞笑。
但同时。
她心中也有一丝疑惑——
为什么贱人小孩到现在还没有崩溃?
按理来说,在叶洛开口的一瞬间,贱人小孩就应该失去了最后一缕希望,那摇摇欲坠的内心也应当直接崩碎溃烂,她则是堕为怪异才对。
女人的视线不动神色地扫过周围。
大雨倾盆,迷茫一片。
但世界依旧没有发生巨大变化。
这是为什么?
是因为那个贱人小孩还对这个怪异抱有期待,一定要等他说完话么?
但眼看着叶洛讲个没完,跟报菜名似得,似乎非要把所有器官都讲一遍不可,女人渐渐不耐烦起来。
而且,她隐隐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
他这样说个不停,是在拖时间么?
可是拖时间有什么意义?
这样拖下去,反而对她有利——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伞中世界进一步崩溃,这些NPC将会愈发扭曲,而寄生于躯壳中的她,杀死叶洛也会更加简单轻松。
那他在干什么?
搞不懂!完全搞不懂!
说到底,从刚才开始,为什么这只怪异简直就像是换了个灵魂一样!
说起话来也莫名其妙、颠三倒四。
女人本觉得他因为绝望而失去了理智是件好事,但现在,她忽然有些后悔了!
理智的人固然会将思绪都隐藏起来,所以难以揣摩。
但神经病的思维,更是没有任何脉络可以去把握。
她看着叶洛愈来愈兴奋以至于脸色开始泛红,她内心的不安也是愈发浓郁。
“够了!那些皮肤可以给你,什么心脏——也可以给你!”她说道。
却看见叶洛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你确定?”
那笑容让女人心中咯噔一响,她说错什么了么?
她终于忍不住了:“别讲废话了!你不就是想要完整的【骸】么?!我可以给你!”
“不够。”叶洛却是大笑起来,“我不是说过了么——不够,远远不够。我想要的是她的一切。”
“一切?”女人愕然地反问。
她既是愕然于叶洛嚣张的口气,不明白他怎么敢说出这种肆无忌惮的话,更是奇怪于——为什么叶洛都说出这种明显是想要“吃”掉她的话了,那个贱人小孩还没有崩溃?
为什么?
这不合理,绝对不合理!
难道——
女人骤然上前一步,地板顿时爆发出蛛网状的裂纹,一直蔓延到叶洛脚下。
她冰冷的视线移动到了叶洛身上:“又是你搞的什么鬼!”
“你指什么?”
叶洛只是笑着看着她,一边抛玩着仙人掌。似乎根本没有感觉到对方那身上如狂风一般迎面袭来煞气。
这只怪异!该死!
又是这种肆无忌惮的笑容!
“别再糊弄我了!赶紧给我说出来——‘我要那个贱人小孩的骸’——快点给我说!”
女人尖声怒吼。
巨大而又刺耳的声音震得整个房子都在嗡嗡作响。
叶洛额前的碎发逆风翻飞,露出那双不知何时开始变得混沌的双瞳。
“啊。我想起来了。”
他呆滞半晌,像是被吓傻了,忽然拍了拍脑袋,“我想起来——我最想要的是什么了。”
女人只是盯着他。
但凡他再说出一句废话,她直接碾碎了他的四肢——反正只剩下一个躯干和脑袋也是可以开口求饶的。
她本是这样打算的,但是叶洛接下来的话是如此莫名其妙,以至于她一时之间呆立在了原地。
“我想要吃掉她的胰脏。”
他脸色异常认真严肃地说道。
“胰脏——?”
因为叶洛的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反而是郑重到了极点,女人不得不怀疑听错的是不是她自己。
“是的。胰脏。”叶洛重重地点了点头,“不过必须是健康的胰脏。”
他在说到“健康”的时候,语气上格外强调了。就像是五星级酒店的特级厨师,正在严肃地与新人助手讨论着食材新鲜的重要性。
女人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只是还不待她完全明白过来。
“什么啊,原来你不知道这个梗。”叶洛叹了口气。但他转而又露出笑容:“没关系。就让老师教给你吧。所谓的胰脏,就是指——”
还不待叶洛说出答案。
一个猜测瞬间劈开了女人的脑袋。
令她如遭雷击,身心俱震。
整个人呆立在了原地。
明白了!
她明白了!
叶洛一直在讲那些废话,不是在拖延时间,不是在发神经病,而是在——
“是爱呀!”
叶洛振臂高呼,双瞳闪烁着星芒状的光辉,“我想要的是——来自妹妹的爱呀!”
女人头晕目眩,眼前发黑。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啊!
原来,他一直都没有忘记【核】的内容——那是小女孩一颗因为绝望而自我清除HP的心。而这颗【核】还处于塑造过程中,所以极易被其他信息所干扰而变质。
反而是她过于自以为是,将这最重要的信息忘记了。
叶洛将自己的意识打碎融入这个伞中世界,仅仅是为了收到来自于那个贱人小女孩的声音么?
不!
他更是为了将他自己的声音传递过去!
他刚才说的每一个词语——
什么心脏、什么皮肤、什么眼睛、什么健康的胰脏——
那本就不是【怪异】拥有的东西。
而是人类拥有的东西。
所以是——人类!
而他看似在说器官,其实都是在说——活下去,不要自我清除HP。
因为自我清除HP了,变成怪异,脱离人类姿态,就无所谓“健康的胰脏”了。
每一个单词,都是在暗示。
而最致命的是——
她刚才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不仅任由他在那里大放厥词,甚至也跟着说出了那些词语,说出了“可以将那些皮肤什么的统统给你”。
她早该想到的!
既然她可以诱骗他说错话来塑造【核】,他同样也可以诱骗她说错话来摧毁【核】!
现在的【核】——
已经被叶洛掺进杂质了!
……
……
四十三、双面的叶洛
她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去。
“我最后再问你一次——”
到了这种境地,她的声音反而十分平静了:“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做这些对你有什么好处?”
“嗯?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么?”
叶洛露出诧异的眼神,奇道:“哥哥想要拥有妹妹的胰脏和爱——难道不是我国法律赋予哥哥的终生政治权利么?”
女人不理会他的疯言疯语,只是盯着他:“你是不是以为你已经赢定了?你是不是以为,你用这种小把戏,就能弄垮我数十年的心血?
“你现在不过是在那个贱人小孩的【核】中参杂了某些杂质——某些让她以为还有机会保留人类姿态的杂质。但我很快就可以把那些杂质挑出来。
“而你绝对不会想要知道那是什么方法——
“我依然会把那个贱人小孩变成怪异,然后把你切成碎片,一点一点喂给她吃——亲口吃掉自己最后的希望,我想那也一定会是十分有效的助燃剂才对。就算无法完全剔除你加进去的污染物,也一定可以大幅度提纯那颗被你污染的【核】。”
女人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就像是在讨论着刚买的鱼是要清蒸还是红烧。
平静之中酝酿着风暴。
反而更加可怖。
可叶洛的反应却是咧嘴一笑——
“哈哈。”
那表情,就像是听到了一点也不搞笑的笑话,不得不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猩红色的瞳孔中杀意如惊涛骇浪,女人再也忍不住。
“轰——!”
右爪随手撕烂身后的墙壁,抓起一块脑袋大小的石块,就要向叶洛砸去。
她早就想好了,就算叶洛可以用那贱人小孩的求生意志加强身边的事物,形成锋利无比的武器,可是他自己的肉体依旧是无比脆弱的!
这是他最大的弱点!
既然靠近他有风险,那就——
用这些东西,砸死他!
可是她还来不及将东西扔出去,视野中,数道银色流光倏然闪过。
然后就是眼前蓦然一黑。
有什么密麻而锋利的针,刺进了她的双瞳。
摧毁了她的视野。
就听到叶洛大笑道:“阿洛老师送你的小红花,喜欢么?”
原来是叶洛在她动手的前一刻,已经将手中的仙人掌盆栽强化成了武器,将那些针尽数甩进了她的眼中。
她又惊又怒,但那针落入眼中,让她的再生速度明显放缓,明明一瞬间就可以复原的小伤,现在视野之中仍然是一片模糊不清。
她只好循着记忆,将那石盘猛地扔了过去。
“铛——!”
石头明显是撞在了书架上,发出激烈的金属折断声音。
但却没有她想要听见的肉体被砸成肉酱的声音。
她心下一沉,心神迅速聚集在听觉上。
就捕捉到颇有些踉跄的脚步声音已经出现在了店外,还伴随着未能压抑住的咳血声。
想跑?!
你做梦!
她听声辨位。
狞笑一声,脚步一拧,脚下的地板“咔咔咔”地炸开。
碎石飞溅中,她猛地冲了出去,宛如一道紫色的惊雷。
然后随着一道银色流光在昏暗的视野中乍现,一抹冰凉骤然掠过腰际。
“噗嗤——”
污泥从腰部的断面飞溅而出。
她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什么东西一分为二——
上半身已经飞到了半空中,下部身仍在兀自向前奔跑。
这诡异的感觉令她浑身冰凉。
恰在此时,她的眼睛蠕动着挤出了那些细针,终于夺回了视野。
她艰难地扭头,瞳孔顿时缩小成了针状。
那锋利无比、将她一分为二的东西,竟然是一根再纤细不过的鱼线。正水平地挂在出口大门的两端。
黑色的鱼竿斜插在左侧的门把手上,鱼钩则是稳稳地钩住了对面的门轴上。
她明白了。
这家店本是一家渔具店,鱼竿散落一地,叶洛在逃出店内的时候,乘着她视野受损就将那鱼线横置于店门口。
她刚才视野一片昏暗,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只顾着向外猛冲,竟是被那细线拦腰斩开。
但普通的鱼线怎么可能有这种强度和韧性?
毫无疑问,他是将那鱼线进行了强化!
上半身飞在半空中,女人心底一片冰凉。
不仅仅是因为雨水灌进了体内,更是因为她实在是难以置信——
刚才那只怪异,明明身受重伤,却可以在电光火石之间做出这么多的计划与安排。
言语间激怒她,乘着她暴怒之时再攻击她的眼睛,然后故意露出破绽引诱她向店门外追去,其实早就在店门口布置好了陷阱——
就等着她将自己斩成两段。
这一环扣一环的陷阱,竟然是在刚才短短几句的对话中就想好的么?
他的言行举止突然变得怪诞离谱,让她以为他是受不了陷入绝境的打击,所以变得疯疯癫癫。
其实是她被骗了吧?
被他的伪装给欺骗了吧!
疯了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这么冷静理智的计划与安排?
输了。
彻底输了。
不得不承认,在“智”的方面,是她输了。
但是——
“啪——”
女人的上半身开始坠落,并未落地,而是被另一只蓦然伸出来的手接住了。
手的主人同样是一具外形表现为女性特征的怪物。
那怪物接住了上半身后就迫不及待撕成了肉末,连着那倒在地上的下半身一起,将喷涌出来的污泥尽数吸收进了体内。
呼吸之间,她就又变回了那宛如巨熊一般的恐怖姿态。
叶洛绞尽脑汁设计出来的陷阱,对于她,根本就毫无作用。
“说到底,不过尽是些挣扎。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不值一提。”
她的视线定格在那沿路撒下来的鲜血上,歪歪斜斜地钻进一旁一条长而狭窄的小巷中。
看来叶洛就是乘着她复活的时候,逃到了长街商店背面。
“逃吧、逃吧、逃吧。你能逃到哪里去?”
她狞笑一声,就要走进小巷,却因为身躯过于庞大而无法钻进去。
“这也是你的小聪明么?”
她冷笑着。双肩微微一用力,那石头铸成的墙面就仿佛豆腐裂开,大块小块的碎石沙沙落下。
她硬是一步步挤了进去。
“咔咔咔——”
墙面破裂的声音即使在这大雨中都颇为刺耳。
可她根本不担心会被叶洛听到。
不如说,她就是故意要让他听见!
让他逃。
拼命的逃,死命的逃!
逃得越是绝望,越是歇斯底里——
那个贱人小孩的【核】就堕落得越快!
……
……
与女人想象的不同。
叶洛并未在逃窜。
刚才他毫无防御地被女人打中左臂的一下,实在是太伤了!
左臂被撞得破破烂烂,彻底就用不了了,而那力道在轰碎他左臂的同时,还顺势灌进了他身体的左侧。他不知道哪个器官破裂开来,以至于开始不住地咳血。
再加上刚才整个人在地上疯狂翻滚,又猛地撞到墙上,现在,他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和完好的地方。
泥土和着雨水,还有不知道是谁的鲜血,再加上碎石与石灰,涂满了全身。
踉跄在大雨中扶墙奔走,鲜血在身后蔓延,看上去狼狈极了。
但就算如此,他还是在笑着。
那脸上的笑容肆无忌惮无所畏惧,怎么看怎么像是在玩恐怖游戏的狂热玩家。
很可怕。
虽然很可怕,但是——
“很有趣!”
叶洛低声吃吃笑着:“刺激。太刺激了。还好是‘我’留了下来,出去解谜,哪有留在这里好玩!”
……
……
现实世界。
叶洛看着眼前光怪陆离的画卷。
嘴角忍不住勾出一抹弧度:
“呵。还好是‘我’被释放了出来。神经病才愿意留在伞里面挨揍。”
……
……
四十四、冰冷的叶洛
右手纤长的食指,轻轻敲击着轮椅铝合金的扶手,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黑伞的阴影覆盖在叶洛身上,勾勒出雕塑般的身形。
在剥离了所有非理性属性之后,他身上再无那柔软和煦的感觉,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场都要冷硬与冰冷许多。
宛如冰魄。
他正在思考。
耳中是或长或短、或大或小的触手蠕动时发出来的黏稠声音,以及少女们从天而降时,肉体与巨大触手碰撞时发出来的惊雷之声。
双瞳中倒映着的地狱一幕,是灰鲲的“食品加工厂”。
食材是自我清除HP的少女,加工的方式是永不停止的自我清除HP循环,成品是绝望与痛苦。
这是足以让普通人直接丧失理智的吊诡一幕,落在叶洛眼中,却是波澜不惊。
他漆黑如墨的双瞳宛如冬夜镜湖。
冰冷而毫无情绪地倒映着一切。
“奇怪。”
他忽然吐出这两个字。一顿,接着是——
“有趣。”
然后他扭过头,视线落在身侧小女孩身上——
纤细的女孩依旧保持着手持透明小伞的动作,但是那伞却已经开始腐朽——
白色的伞柄染成黑色,透明的伞面出现漏洞,金属的伞骨出现锈迹。
而小女孩的脸依旧保持着那一贯天真烂漫的笑容,但是那双眼瞳已经出卖了她真实的状态。
圆圆的、漆黑的双瞳,微微颤栗着。
那是快要崩溃的眼神。
叶洛试过与她说话,不过并无反应,看来是因为她的心神现在已经被困在了伞中。
所以无法挣脱。
“等等——”
叶洛微微皱眉。
“困在了【伞】中——”
这本是他自己说出来的话,他却觉得哪里有些微妙。
视线从眼前的花鸟市场移动到伞上。
但可惜的是,伞依然是伞。
白色透明,小巧精致。
毫无特别之处。
可这才是最特别的地方!
一把可以隔绝【灰鲲】的大雨,让小女孩免于落入自我清除HP循环的伞,怎么可能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伞?
如果真的是普普通通的伞,倒也好了。
在他【离析术】的解析之下,应当会展现出死线才对。
再不济,也应当有迷雾和荆棘。
可是现在落在他眼中的却仅仅只是一把伞。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对这把伞,根本就不了解!
因为完全不了解,所以才会出现【离析术】根本无法发动的情况。
但这也太离奇了。
要做到完全不了解一样东西,除非是蒙着眼睛,在完全不接触事物的情况,盲猜。
而眼前的伞,无论如何,它的材质和功能是已经被他敲定了。
材质当然就是普通的伞,而功能则是【改变认知】与【隔绝负面情绪】。
他收回视线,看向花鸟市场,眉头皱得更深。
难道他每一项都猜错了?
如此一来,岂不是所有的推理都要推翻重来?
因为毫无疑问,在这个《花鸟市场游戏》中,所有的故事和剧情都是基于这把透明小伞展开的。
如果小女孩不曾拥有这把伞,她早就坠入循环中了,也就不存在叶洛与她在这里的相遇。
更不存在【系统】发布什么任务。
“系统任务——”
叶洛心中一动。
他想到【系统】发布的第一个任务——
【______小女孩的伞。】
现在,岂不就是完成这个任务的最佳时刻?
无论是夺走,还是摧毁,他只需要伸手就能够做到。
不同于之前,伞有着强大的防御机制,一旦他伸手触碰就会被篡改认知而坠入循环,导致任务失败。
现在,再不会有任何阻碍——因为伞已经濒临破碎,根本没有余力来干扰他的意识才对。
当然了,这只是他的猜测。但即使猜错了,也无伤大碍。要是被吸入伞中了,大不了再跑出来就好了。
要是成功了,那将对目前的僵局带来巨大改变。
按照《猫鼠游戏》中的惯例,任务成功后,【系统】会给出任务奖励,而且这奖励将会对当前的局面有巨大的帮助。
即使【系统】抽了风,什么都不给,也是有益无害的。
说到底,他当前的目的是什么?
是破解谜题么?
是杀死那个女人么?
是让小女孩不要坠落为怪异么?
是。
但那些都不是根本目的。
抹去那些毫无意义的悲伤、愤怒、杀意,只留下一颗澄澈的心。
他当前的根本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完成系统任务。
因为一旦任务失败,他就将受到惩罚,异化成怪异。
他可不想变成像女人那种怪物,丑到惊世骇俗、令人发指,晚上睡觉恐怕都会做噩梦惊醒。
这是他首要避免的。
更何况——
“只要切了这把伞——”
叶洛自语道:“那个女人的仪式也就失败了。打得我那么惨,我只是毁掉她的仪式。这很合情合理吧?”
“嗡——”
右手掠过虚空,从轮椅中抽出一把离析刀。
名为“蝉衣”。
是所有离析刀中,最为纤细和单薄的一把。
正适合用来切割这种塑料材质的伞面。
右手拇指与食指夹住刀柄,刀身流淌着冰冷的银色,停在他指尖宛如一泓月色。
他正要动手。
一道声音蓦然在他心中响起。
“不能这么做!”那声音说道。
叶洛的手微微一顿。因为那竟然是他自己的声音。
那是他内心深处的另一个人格么?
“不能这么做。”那声音继续说道:“这样做,即使仪式被打断了,可是小女孩也要彻底落入循环了啊!”
叶洛眼帘微微垂下,倾听着“内心”的声音:
“那个女人虽然该死!可是小女孩却是无辜的!不能这么做,不能就这么将小女孩推入深渊!”
“那么该怎么做呢?”他喃喃自语。
那声音说道:“再等等!一定还有其他的方法才对!再多等等!”
叶洛沉默半晌,似在内心挣扎,忽然开口:“白——”
“白?”
“白——痴么你?”微微移开头顶的伞,冰冷的视线穿越层层雨幕,直达那被迷雾笼罩着的巨鲲。
他嘴角勾勒出一抹弧度:“小灰鲲,模仿我的心声是不是很有趣?声音倒是挺像的。但是拜托,这可不是小说,哪来这么多天使与魔鬼的内心戏?
“更何况,‘我’可不是伞里面那个神经病妹控。对于爱与正义,我可是半点兴趣也无。她的死活我也是根本都不关系。
“我在意的只有一点——怎样才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所以——”
他举起手中的刀。
对准伞沿,横切了下去。
“再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