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六章 悄然无声,天地变换
太衍水镜虽名水镜,却最好在离大面积水域较远的地方展开,这是为避免出现镜中境,除此外还有一个条件,就是需要在受术者熟悉的地方。殷流采就两个选择,问元山星罗湖,星罗湖处处都是水,所以她能选的只有问元山而已。
魔界中虽已经一百年过去,但与殷流采百年前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太大区别,问元山中已有魔头占领,贯湖真君下去,交手几个来回便将那魔头驱逐出问元山,之后,殷流采与秦安虞才降下。贯湖真君叫秦安虞四周警戒,开始布置水镜所需的法阵,殷流采则在一边一遍一遍演练打破时间壁垒的术法。
这一布置,便是数日过去,打破时间壁垒,即使是渡劫期也需要一段时间,这就要求有强大的灵气来支撑太衍水镜。这样庞大的灵气,即使在上古处处灵气充裕的前提下,也让贯湖真君很是费了一番工夫。如此又是半月过去,阵法已成,只等贯湖真君施展太衍水镜术。
“若打不开时间壁垒,切勿着急,灵气可支撑水镜至少两刻钟时间,两刻钟后,仍打不开,便撤回。”贯湖真君再三叮嘱殷流采应当注意的事宜,确定她完全听明白后,才开始施展水镜术。
太衍水镜需要许多灵气支持其运转,但水镜本身却和修士平时随手凝就的水镜没有太大不同,平平一面水镜,映照山石树木。不同的是接下来的变化,水镜中的画面被风吹成页页清波,尔后,水镜顺时针旋转,越旋越深,越深那其中颜色便越浓,最后又忽然间停住,水静波平又重成水镜。
水镜中出现的依然是问元山,但镜中映出的问元山却有殿阁,林下有平整的石路,远处还能看到林间衣带飘飞的使女。使女似乎能看到这边有不同之处,并不凑近前来,只转身向右去上方殿阁。
问元山中的使女早就得了吩咐,一旦山中有什么异象,都要速速去殿中禀报界主。除界主外,化嗔真君亦在殿中,这些年,化嗔真君总是三五年便来一趟,每回都会待上数月,除关心徒弟外,便是来看界主离舍的热闹。
“界主,殿阁下有异动。”使女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能用异动来描述。
话音未落,界主离舍还不及动,化嗔真君却率先飞出殿阁,界主离舍在后边不平地吐口气,才缓缓步出殿阁。殿阁下,使女只看出的异动,在渡劫期的二人眼中大是不同。
“太衍水镜。”
界主离舍一身邪法,自然修不得随同殷流采的留讯一同留存下来的打破时间壁垒之法,毕竟那出自贯湖真君,唯修正法才能修习。所以,界主离舍下来,也只能站到一边看着化嗔真君施为,在化嗔真君伸手进水镜中的同时,界主离舍侧脸看向魔界通往真仙界的出入口:“姬晙……”
“必是殷流采做了什么,先不管,待将她带回,再言其他。”
那是一种能令神仙也心悸的波动,仿佛有什么在消失,又有什么在生成,那是天地正生变换,却悄然无声推进的“动”。化嗔真君不得不专心打破时间壁垒捞徒弟,无法分心他顾,倒是界主离舍在一旁全盘感受到了这种变化,仿佛所有变化都很细微,但每一种微小的变化汇聚到一起,尤如无数黑蚁啃蚀下的堤坝。这变化肉眼不可见,但可料见,当一切可见时,那变化有多么巨大。
殷流采在水镜另一边,则感觉不到什么动静,不过,在化嗔真君双手伸手水镜时,她也微微有所感应。回头看一眼贯湖真君,贯湖真君含笑冲她挥手作别,她也同样挥挥手,然后迎着化嗔真君伸过水镜的手走去,并与化嗔真君双手交握。
那头,化嗔真君感觉有双手与他相握,先是一惊,尔后才意识到,这八成可能是自家那糟心的徒弟,连忙双手用力一拽,将殷流采自水镜中拽出。将殷流采拽出的过程极为费力,便是化嗔真君也感受到了上古与今时之间存在的重重阻力。
“师尊。”
化嗔真君看到活蹦乱跳的徒弟,压根没工夫搭理,他这边且还费着力。直到将殷流采完全拽出,水镜消失,化嗔真君才来得及甩手一掌拍向满脸欣然的徒弟。这一掌直接把殷流采打懵,看殷流采懵在原地,化嗔真君在冷哼一声开口:“父母生你,为师教你,谁曾令你如此轻视自身?”
殷流采:……
眼泪汪汪扑向化嗔真君,她才不管呢,这时候最有用的就是卖乖卖眼泪,节操在这样的时候是不能吃的:“师尊,我好想你,上古一点都不好玩,我每时每刻都在想要早点回来,让师尊不多担心。师尊,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是我的错。”
化嗔真君理她才怪,一把推开,冷冷地道:“你错的不是令为师担心。”
殷流采:好嘛,人家知道啦,你就是觉得不管为什么,也不该为个男人把自己小命丢一边嘛,理解理解,再来一次,说实话我也未必还有那勇气。
“师尊,我错了,我带了好多好多上古特产给师尊,师尊不要生我的气了嘛。日后我一定什么也都听师尊的,再不任性,再不乱来,师尊指哪里我打哪里,绝不带打偏的。”
化嗔真君面上终于露了笑意:“这很好,他……你打不打。”
殷流采:……
师尊,你这样很容易失去我的。
“界主。”
“无事便好。”
殷流采看看界主,再看看化嗔真君,扬扬下巴,意思是:你看看,这才是正确的欢迎回家的方式好么,回来直接一巴掌,拍得差点吐血完全不叫正确方式好伐。
“烦扰界主久矣,不好再叨扰,我这便带徒弟归宗,他日界主若有所需,传讯即可。如此,山长水阔,再会有期。”
殷流采只来得及给界主离舍递去一念便被化嗔真君拖走,她留下的那一念也不过区区一语——待安抚好师尊,我便来寻界主。
界主离舍也只来得及朝殷流采露出璀璨依旧的笑容,却是连一念都递送不能,殷流采已经被化嗔真君带得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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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七章 我丑没事,正好他瞎
回到星罗湖中玉壶岛,师徒俩相对而坐,化嗔真君看着殷流采良久,在殷流采以为没准得再挨一顿揍,今天才能过去时,化嗔真君忽绽笑容。殷流采心里更没底了,在化嗔真君不言不语的笑容里瑟瑟缩着脖子,生恐素日里什么也波澜不兴的师尊暴起揍她。
“好啦好啦,师尊要揍就揍吧,我认打认罚还不行嘛,可别这样冲我笑,我怕。”殷流采没脸没皮地挤眉弄眼卖萌,虽然她自己都不觉得她这样能有多萌。
“为师也就能帮你到这里了。”
殷流采:咦,这句话好耳熟。
“等等,师尊,帮什么?”
化嗔真君再次不言不语只露笑意,殷流采见状低头琢磨,琢磨片刻,仿佛明白点什么,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化嗔真君,化嗔真君带笑点头。殷流采莫明有点好笑,又有点感动,她家师尊比爹妈也不差什么了:“师尊,你为什么要帮我呢,我以为你会骂我的。”
“若能两情相悦,为何要骂,若不是两情相悦,便当作情关勘破,又何需骂。”化嗔真君说着终是收起笑意,转而面带一丝肃然,“为师自是盼你能两情相悦,管他是一时还是一世,终归人该有这么一遭。世间百味,都尝过了,才能超脱,自然,若能一世长相悦,便不超脱也是超脱。”
这番话,殷流采不是很懂,不过化嗔真君支持她追求界主离舍这一点,她听懂了:“师尊总是待我这么好,我竟觉自己根本无以为报。”
化嗔真君:“不是从上古给为师带了特产?”
“啊?啊……对对对,虽然我一直待在昆吾山,只最后一年才在外边走了走,但昆吾山里好东西也巨多巨多的。说起昆吾山,师尊,昆吾山竟然在五岭峰长峡西岸,灵气浓得早晚间灵雾如有实质,可惜经千万年后,什么都不复存在。”殷流采说着叹口气,她一来就在五岭峰,对五岭峰真的感情挺深。
“坊间曾有传闻,五岭峰便是神山昆吾,然五岭峰掘地千尺,也不曾见有何异。如今你说在长峡西岸,回想来,确有几分奇异之处,可惜五岭峰如今已回不去,否则正应回去看看才是。”化嗔真君话音落时,外边响起小童脆生生喊“大师姐”的声音。
殷流采一怔,化嗔真君也是一愣,徒弟二人齐齐看向门外,不多时,着一件海棠花衣裳的姜流素从门外进来,一进来就被两双眼睛沁着,她挑挑眉:“师尊与阿采这样看我作甚,我今日是哪里有什么不对?”
摇摇头,再摇摇头,殷流采飞快地眨几下眼,迅速站起身扑到姜流素怀里:“素素,我可想你了。”
“一出门便是百年有余,还当你已将回星罗湖的路给忘了。”姜流素坐下,浑然不知她的出现带给师徒二人怎么样的震惊,“师尊这月余不在,太清宗传来好几枚飞叶,师尊若得闲,先回复了罢。”
化嗔真君皱眉看殷流采,殷流采大受惊吓地咽一口唾沫,迟疑地问道:“师姐说的是太清宗,太上的太,玉清的清?”
姜流素没好气地白殷流采一眼:“阿采,你怎么还是这般淘气,难道除这个太清宗,还有哪个宗门叫太清。”
“太清三道君创立的那个太清宗?”
“是是是,你是从哪里回来的,修为看涨,脑筋却越来越痴了。”姜流素说着,也取出一个乾坤袋给殷流采,“呐,这枚是你的,你若再不出现,恐怕一个乾坤袋是装不下某些人的思念啦。”
殷流采:……
接过乾坤袋,殷流采心底的惊吓无限增加,她不过才离开百年,怎么像换了一个次元一样。明明化嗔真君还是化嗔真君,界主离舍还是界主离舍,星罗湖还是星罗湖,还有玉壶岛也没变,怎么……
这时,殷流采终于想起蝴蝶效应来,化嗔真君一直在看着她,见她脸上露出想明白什么的表情,便知她大抵有了眉目。化嗔真君不急于询问,反而问姜流素这月余宗中的事,姜流素虽有些不明所以,却答得条理分明。
待姜流素走后,化嗔真君才询问殷流采:“还没问你,在上古做了些什么?”
殷流采干巴巴地咳嗽两声,试图以笑容混过去,可化嗔真君怎么会轻飘飘放过她,殷流采只得把自己遇到学霸,被秒成渣,不得不透露今时古时一些事。她尽量描述出“不是我太渣,而是人家太学霸”,虽然大概没什么用,不过是描补得好听点而已:“或许于他们而言只是细微,我也同贯湖真君讲过蝴蝶在极南端多扇一下翅膀,会在极北端形成风暴的事。很多事,贯湖真君是不问的,他甚至没有问他和平楚、悬云二位真君日后如何。太清宗……却是我无意间说出去的,我也没办法啊,一睁眼就看到平楚真君带着雷从我头顶过,再等我睁眼,他就讲太清宗昆吾山,师尊都不知道当时我愣成什么样了。”
“一切如前,变化不多,只两事,太清宗和流素。”
“素素好说,没有末法之火,当然就不会……”殷流采很有眼色地把说到一半的话咽回去,将话题移到太清宗上,“至于太清宗,这个说不得还要去一趟太清宗才能知晓。”
“嗯,你且先去料理某些人的思念。”化嗔真君自然要料理那几枚飞叶传书。
殷流采讪讪笑一声,回自己屋里去料理“某些人的思念”,坐定后打开往里一探,好家伙,少说上千枚飞叶传书。殷流采取出最早的几枚和最晚的几枚,一一听过后,她只剩下了一个想法——作死啊,这还怎么能愉快地追求界主。
“一见钟情,这样真的可以吗?”殷流采将上千枚飞叶传书全部听完,终于将一个“一见钟情”的梗听个大概。
“到底是他瞎,还是我变美啦!”殷流采凝水镜看了自己样貌一眼,确定没什么变化,还是从前那模样,那……那个真仙界万载以来资质最为出色,容貌风仪人人交口称赞的清衍真君为什么会看上她。
难道真是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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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八章 天地无声,岁月流长
殷流采遇过一个洞明真君,啊,不,准确的说是殷十三遇过一个洞明真君,所以对这种处处都是好评的修士有点敬而远之。一想到她这位一见钟情个盛名满天下的清衍真君,殷流采就想去死一死才好。
玉壶岛外响起钟声时,化嗔真君传音叫她同去太清宗,路上,化嗔真君问殷流采:“如何?”
一脸死相的殷流采脸上的表情像是破碎虚空了一般:“不如何。”
化嗔真君不由失笑:“不曾想我这笨徒弟还能采得桃花归。”
“师尊莫要取笑,与清衍真君,师尊也推波助澜了,所以到时候我再追界主,界主不搭我,师尊得负责任。”殷流采早在看飞叶传书时,就已经梳理过记忆,确实有些偏差,但千万年时光将许多都已经修正,剩下没修正的并不多。
“与为师何干。”化嗔真君推得干干净净。
殷流采“呵呵”一声,不再说话,她心里真挺烦的。
太清宗自然已不在昆吾,五岭峰仍是有的,不过挪了挪地方。如今的太清宗,与太一宗遥遥对望,两宗之间隔着一道宽阔无垠的浩荡江涯。太清宗所在名昆仑,是的,昆仑,殷流采无意间提过一句,没想到太清三道君的后辈这么熊,从先辈的手札中捕捉到这个词,从此太清宗就立在了昆仑之巅。
殷流采跟在化嗔真君身后降落,立刻有小童上前来:“化嗔真君与殷仙子可算是来了,宗主早早吩咐下来,若看到二位,便请直接上昆仑殿。”
师徒二人又飞往昆仑山巅,昆仑殿便矗立在此,殿阁飞檐朴拙而古雅,据“说”已有数百万年历史。殷流采从中确实能看出一些上古痕迹,只是若要说太清三道君的痕迹,却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进入昆仑殿时,殷流采才感受到一丝熟悉的气息,殿中陈设不多,正中央摆放着一方石台,说是石台,其实不过是一方巨石从中一分为二。殷流采一看到这方巨石就笑出声,这石头是从昆吾山下的水中来,是块浮石,质地极坚份量却极轻。在芦花丛中搁浅后,被贯湖真君无意看到,分割成两块,正好殷流采在场,一块就给了她,说是用来打坐入定十分轻便。
“殷师侄如今识得这石台了?”
“是啊,识得了。”殷流采笑着伸手摸了摸,从乾坤戒中取出一块石台来,正正好能两相吻合,足见贯湖真君费了许多心让石台不因千万年时光而变化,“三位道君可曾留下什么?”
“有一枚玉符,早年殷师侄不识这石台,吾等便遵道君旨,未将玉符给殷师侄。如今殷师侄即已识得,自当将玉符给殷师侄,除玉符外,原还有些小物件,只是时间太长久,最后除这方石台,剩下的都已不复存在。”太清宗宗主为表示他们没没下三位道君留给殷流采的东西,特地拣出一张单子来,递给殷流采,上边有历代宗主的道印于其上,代代相传,压根无法作伪。
接了单子,殷流采一瞧,竟是些吃的玩的,大概三位道君也知道不大可能留长久,只吩咐下来,若殷流采有一日来,照着差不多的给她备一份便是。
“这单子虽代代相传,但因不知殷师侄何时能认出这方石台,故此并未备好,殷师侄不妨在太清宗盘桓几日。”太清宗宗主留下殷流采,一是为把单子上的东西找齐,没办法找齐的,用差不多的替代,二是好奇,相隔千万年岁月,上玄宗晚辈弟子,什么会与太清三道君熟识,仿佛像认识了许多年一般。
有化嗔真君同来,殷流采丝毫自然敢放胆留下,即使太清宗没有消失于上古,混乱依旧发生,天材地宝照样减少,灵气同样越来越稀薄,修法还是没有能够从那段混乱期中保存下来多少。贯湖真君说得好,天地无声,岁月流长,水终是向前,其下是巨石还是深流,都会被遮盖在水面之下。
贯湖真君留给她的玉符,她也不急着看,毕竟这是人家地盘。她跟太清宗,千万年前交情深厚无话不说,千万年后可不成。太清宗宗主也不打探玉符中留下什么,这种只能录入声音和画面的玉符,不能录入功法,口诵的也不行,因而倒没人窥探其中留讯。当然,这玉符也不是谁都能打开的,上边的封印是贯湖真君渡过飞升雷劫之后留下的,唯一能解开的人,千万年后的如今,就剩下殷流采一个。
太清宗宗主领着师徒二人往昆仑殿侧的配殿去,那里可做为客居供化嗔真君和殷流采小住几日,眼看快要进入配殿,天际远远飞来一柄剑。那剑飞到殷流采身畔不远停下,剑上的人……凭殷流采匮乏的文辞,只觉得什么样的词儿用在这人身上,都不能描述其万一。
临风降下,衣带飘飞的画面,让殷流采看得眼都直了,这时她能想起的,不过是泱泱辞海中微不足道的一个——风神如玉。回过神来,殷流采默默看一眼自家师尊,竟然觉得……被比下去了呢。不不不,这怎么行,她家师尊永远最帅最闪耀。
“阿采。”
殷流采:……
“清衍真君。”殷流采在化嗔真君揶揄的眼神中笑得讪讪然,在化嗔真君与太清宗宗主一同进入配殿,把她独个儿朋在殿外的后,讪然就变成了尴尬。
“还不曾与你师尊分说,我便这样见不得人?”清衍真君话这样说,却是只看着殷流采笑,一丝怨怪都没有,那眼神中溢出的温柔,即使殷流采一颗红心向界主,也有点醉。
“这……”
“还是这么不经逗,方才我看着,你师尊八成已经知晓,只是你不说,他便作不知罢了。”清衍真君说话间,邀殷流采去游览金阁观云海。
殷流采这时忽然发现,这位除了长相和更加诚恳,且是出自真心之外,和洞明真君带给她的感觉居然有那么点相同,那尴尬劲是一样一样的。
她也不能一上来就直接说“我移情别恋了,咱俩就这么掰了吧”,多伤人呐——当然,这主要看脸,面对洞明真君她就从没想过伤不伤的问题。
但是,再看脸,该说的还是得说啊!
#嘤……这样一张好脸,还这样温柔,臣妾说不出啊#
#界主都没对我这么温柔过呢#
#界主:死没良心#
第一一九章 涯下观云,湖中赏夜
殷流采压根拒绝不了清衍真君带她去金阁看云海的提议,一路晕陶陶跟着人走的,一路走着,一路不时看几眼,每一眼都是赞美。这么好看又这么温柔的人,越来越少了,好比她师尊,多好看,可惜一比清衍真君,就显得没那么好看,而且还逊了好多好多温柔。
得亏化嗔真君不知道她这时心底在想什么,不然非抽死她不可。
金阁离昆仑殿不远,矗立于万丈悬崖边,其下是深深云海并隐隐山峦,浓云蒸腾倾泻如流水一般,阳光纷洒于上,反将云海照得更白。这样的景致,会令人忘记周身的一切,包括好看又温柔的清衍真君。
“金阁的云海如何?”
“壮美无极。”
“星罗湖的夜如何?”
“同样壮美无极,啧,还很美味。”殷流采咂下嘴,好久没吃到同门的手艺,颇有点想念呢。
“不知阿采何时肯邀我去星罗湖赏夜。”
噢,在这等着她呢,要换个人,换张脸,不这么温柔,殷流采根本不用加以思索。可一看这人,一看这脸,一看这满眼温柔,就有点不大忍心拒绝。清衍真君绝对很懂得刊用他这张脸,这身气度,让殷流采连想摇头都有些困难:“真君,其实我……”
顿时间,清衍真君眼底光辉尽收,看向殷流采的一双眼,仿佛叫水洗过,即清澈又透亮,却叫人觉得所有的光芒都已经在他眼中消失。殷流采真有点抵挡不住,差点把“好好好,你想要什么都给你”说出口。然而,总有些东西,会让人眼晕了心醉了,都依然强硬地要求自己保持清醒的——比如情。
“真君,其实那爱你的依然深爱你,只是那个人不是我而已。”如果不是和界主有那么深的纠葛,殷流采确定,她百分之一万会深深陷入清衍真君的温柔里醉得不可自拔。
“何为那具人不是你?”神魂并没有任何不同,所以不存在夺舍的问题,但前后不同,岂能瞒得过清衍真君,爱与不爱,身在其中的人就是看不破,心里其实还是一清二楚的。
殷流采叹口气,讲了讲那只特别热衷于扇动翅膀的蝴蝶,又讲了讲多少年前,讲了讲现在。只是模糊说了说而已,清衍真君居然听懂了,听懂之后深思许久,才看向殷流采。被看着的殷流采,也将清衍真君心底眼中流露的情绪全看在眼里,这使得她的喉咙开始有些发涩,好像是她把清衍真君给渣了似的:“真君,我……”
清衍真君摆手打断殷流采,重又面带笑意:“不必多言了,我都明白。”
温柔又略带淡淡悲伤的清衍真君,让殷流采更没法招架,她差点就想给这之前的自己跪一个,居然能搞上这么好的清衍真君。为什么到她这儿,想搞个界主都搞不定,真是令人悲伤呀。
“我替‘她’送您一件礼物吧。”殷流采并没有从上古带多少东西回来,所谓给化嗔真君的巨多巨多礼物,各种灵果和无关紧要的东西居多,另外就是三位道君的手札复抄本。眼下掏出来的,是从上古带回来的一株花苗,开花时花差不多有脸盆大,花瓣含有珠光,细腻而质洁,仿似美人的脸庞。这花不止是好看,还可以宁神静心,可以驱除心中诸般魔障,是在真仙界消失已久的“昆吾花”,“愿真君早登大道。”
要是送别宗弟子,可能认不出来,但清衍真君一眼就看出来:“昆吾花,那只蝴蝶是飞去了上古?”
“是。”
“若是旁的,不应收你的,但昆吾花于我太清宗意义非凡,我便收下。”清衍真君没说回礼的事,他这是代太清宗收的,到时候还什么礼宗主自有计较,太清宗没有白拿人东西的道理。
“真君,我很抱歉。”殷流采说完,长出一口气,感慨的是可惜遇太晚,心里念着的却是早晚要发威,把界主搞定。
清衍真君摇摇头,没说什么,只微微一抬手,问殷流采要不要回下方殿阁去。殷流采正巴不得,赶紧点头,两人一前一后下金阁回昆仑殿。
化嗔真君与宗主在配殿中谈得十分开怀,化嗔真君如今在太清有许多“故交”,因此化嗔真君才坐没多久,就有好几位真君来访,一来访还就不走了,谈天论道好不快意。殷流采一头钻进去,见状想缩脚再退出,配殿中的人都看见了她,哪肯容她这样溜:“殷师侄啊,进来进来。”
“久不见殷师侄,殷师侄修为看涨了。”
“怎么没和清衍一起啊,他不是来找殷师侄吗?”
“说到清衍,殷师侄竟还瞒着令师啊,这可不该,我徒弟又不是见不得人。”
殷流采:……
她就不该进来,她就该继续和清衍真君在金阁上尴尴尬尬地待着,尴尬点怕什么,眼前这情况才更叫人没法处置呢。没办法,捉也捉住了,只得上前行礼问候,叫真君们一一调侃过,才得以被放过到一边安坐。
真君们谈天论道到黄昏仍没有停,到后来干脆讲起古来,殷流采听着听着瞌睡虫上脑,化嗔真君见她这样,叫她去歇着。殷流采从善入流,圆润地滚去睡觉,一觉睡到第二天黎明时分才睁开眼,恰好看到界主离舍随着黎明的一道道光束一同进入殿阁中。
殷流采这时还迷瞪着呢,模模糊糊看到界主离舍和黎明的光束混成一片光影,还有点犯糊涂:“我怎么好像出现幻觉了。”
“十三。”
“啊……界主。”殷流采顿时清醒了一些,不过不等她彻底清醒,就感觉彻底坠入了梦境里,还是特别不真实的梦。
天道在上,界主吻我啦,我一定是在做梦,不然呢?
“你笑一个。”
界主离舍微微低头,对殷流采露出一个令他们两人呼吸相缠的笑容,极致的灿烂。
“再亲一个。”
一个深吻。
殷流采:“嗯,果然是做梦,不行,这梦太美,醒过来会受不了的,你走啊,我要继续睡觉……咳,其实不走也行,反正是梦,跳个舞来催下眠。”
界主离舍:“殷流采!”
殷流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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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零章 棒打鸳鸯,煞他威风
殷流采从不知与人两情相悦是什么滋味,在界主眼里只有她时,她忽然就明白了,是喜悦中带着一丝害怕,是幸福中带着一点忧心。刹那间开始害怕情不能长久,害怕岁月不够漫长,又忧心足够漫长岁月却没有足够深足久的情源源如不断之流。
是看着他,整个人生都很满足啊,心里却总是有许多疑问——我怎么能这么幸运,这一切是梦吗,我听到的是真的吗,我真的拥有了一个我喜欢他,他同时也喜欢我的人吗?
这是不安,这种不安,不是界主终于被她搞定就能安下来的,需要时间慢慢让一切都变得真实而稳定时,这不安才会消失。
“啊,没准也不会消失。”殷流采想着想着叹口气。
界主离舍静静看着殷流采一脸精彩纷呈,都大半个上午了,殷流采的内心戏还没演完,甚至越来越多起来。这时候,是不适宜插话的,一旦插话,殷流采这戏能三五天不带重复的演。
即使殷流采没看过真正的爱情是如何波折的,但她看过小说,看过电视剧,看过电影,看过真实发生过经美化之后的故事。有以上这些,她能脑补出各种悲欢离合的梗来,至于最后是大团圆还是悲剧结局,主流当然是大团圆,小众的是悲剧式结局。但不管是悲剧还是大团圆,都要经历种种虐身虐心虐肝虐肺的套路,然后才能进入结局。
一想到这些,殷流采就觉得爱本身就是个错误,别说爱的人是对是错了:“嘤……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界主离舍早已经没了脾气,看她演大半个早上不带重样的之后,界主对殷流采已经有了全新的认知。
早在殷流采刚开始嘀嘀咕咕时,化嗔真君曾想要来“棒打鸳鸯”,不过,他多听两句后就没那进来的意思,脚步都已经到门口,临了转身走远。可见化嗔真君认为,殷流采现在这样的状态,对界主离舍来说,比什么“棒打”都更能煞他威风。
此时此刻,只有一句殷流采不久前说出口的话能形容界主离舍的心情——这日子没法过了。
等殷流采把她的内心戏演到差不多,天已黄昏,殷流采才“啊”的一声:“这么晚了,怎么……我说几句话就到黄昏。”
是,殷流采是没说多少句话,她只是在脑海中演了无数场悲欢离合的故事而已。
“界主,你不会反悔的是吧,也不会忽然说是开玩笑的对吧?”
界主离舍点头:“自然不会。”
“那……我现在可不可以……”话没问完,殷流采已经投入界主离舍怀中,双手紧紧环住界主,虽然隔着几层衣物,但那种将所爱之人抱在怀中的切肤温暖与柔软,让殷流采几乎要以为自己有肌肤饥渴症。
静静在界主离舍怀抱中时,殷流采想了很多,这时却不再是脑补的悲欢离合,而是眼前这个温暖璀璨的人。
界主离舍并不介意这样一直抱下去,但化嗔真君正往这边来,出于某种“趣味”,化嗔真君大抵要扮黑脸。界主离舍懒得看化嗔真君演,毕竟他今天已经看殷流采演了一天:“你在太清宗可还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了。”有了心上人的表白,对殷流采来说,什么事都不复存在。
化嗔真君:“太清宗宗主那里多有疑问,另,贯湖道君写明要给你的,太清宗尚未备齐。”
殷流采“噢”一声:“是哦,我差点忘了,界主你先走啊,等我处理完主这里的事就去找你。”
化嗔真君几乎要笑出声来,却强忍住,看向界主离舍,界主离舍却丝毫不为殷流采的言语而有什么情绪。目睹殷流采演一天内心戏后,殷流采变成什么风格,界主都能说一句司空见惯:“若无事时,传书予我。”
“好,那我不送你啦,师尊,我们这去找宗主呀。”早处理完事情,也好早点去和心上人双宿双栖嘛,殷流采是这样想的,然而只有她是这样想而已。
化嗔真君觉得徒弟干得漂亮,界主离舍则默默叹口气,深为自己日后的人生而忧心忡忡。和殷流采内心戏里的种种忧心不同,界主离舍忧心的是自己以后和殷流采相处都会变成这样,那还不如之前什么也不讲明更能感受到殷流采的一腔爱恋。
目送界主离舍离开后,化嗔真君便和殷流采同去正殿寻太清宗宗主,正殿中此时,除太清宗宗主外,还有几位真君在,此外,太一宗也派了人来。要说太一宗,也有一些微小的改变,太一宗不在是太清宗某支脉所建立的宗门,而是……道号陵江的秦安虞传人。
陵江道君和太清三道君并称四圣,四圣之间在一场昆吾论典后,陵江道君出太清宗,立太一宗。如今剑修为主的太一宗,当时却是以“一念定乾坤”为主。
四圣之间关系好坏,时间过去太长,谁也说不清楚,如今太清宗和太一宗,关系却十分不错,天然的盟友,互为臂助。曾经的两宗八派一府,如今是三宗八派一府,三宗并立,都是盟友,倒比从前话语权还大些,江湖地位也更稳固些。
揖首为礼,一一问候过后,殷流采发现,在座的每一个,她都认识。在座的列位祖上代代相传,多少年多少年后有个叫殷流采的,你们得关照着她。也怪殷流采把自己的生平告诉了贯湖道君,贯湖道君随便提几句,都要被当作道旨,何况是叫他们一代一代传下来,有文字有记载有玉符的“真旨”。
殷流采觉得,她这回绝对是金钱玩家,一身极品装备,简直是官方给开挂啊!
“我知诸位真君心中有许多疑问,这枚玉符,昨夜我已阅过,与其说是道君留给我的,倒不如说是留给诸位真君的。”只有一小段话是对她讲的,更多的是留给经历过上古乱法后,遗失了许多宗门修法的后人。
这么一来,倒省了殷流采很多事,她不用解释什么了,直接把玉符扔出来,有了修法可以钻研,谁还有工夫管她啊。
唔……贯湖道君果然是贴心小棉袄。
#用什么电影,用什么小说,用什么电视剧,有我的内心戏就足够了#
#请叫我内心戏女王,谢谢#
第一二一章 因有人爱,恃宠生骄
太清宗并太一宗的真君们得到修法,各自回家钻研,压根没想起心中还有什么别的疑问。好比千万年前的修士们,纯良因为根本工夫勾心斗角玩阴谋,不杀人夺宝因为很多天材地宝他们根本不认识。那时的修士,多存一个天真的问道之心,他们并非修,而是以有限之身,去寻那个无限的解答。
依贯湖道君的说法,之所以会有末法之世,无非是因为,尔等后辈早已忘记吾辈修道是因何而起。殷流采问过贯湖道君,如果修道归初求的不是得道长生,飞升上界,那是什么。贯湖道君答她的是一句极简单的话——不懂,不懂于是向上天求解答,不懂于是从万物之中求谜底,不懂于是从星辰宇宙中求真法。
贯湖道君曾说,会为后辈寻求一个找到那个“为什么”。
至于贯湖道君怎么做,殷流采并不是很清楚,因为贯湖道君认为连她也需要去找一找那个“为什么”。虽然她已经知道答案,但还不知道这道题求解的过程,所以过程还是照样要经历的。
在经历之前,殷流采当然要“偷偷”溜出门去,找界主离舍约约会,谈谈情什么的。之所以要“偷偷”,化嗔真君说:“莫当着为师的面去。”
殷流采懂点化嗔真君的意思,她家师尊找到了人生趣味所在呗,“老人家”找点乐子不容易,殷流采没准备打断他家师尊的乐趣,于是很乖巧地背着化嗔真君传书界主,叫界主到江边松亭接应她。殷流采过去的时候,界主早就到了,两人四目一接,大抵都是满目生辉的温柔缱绻。
光是凝视彼此,他们就能什么也不干地这么看上半天,又甜又满足的感觉,令他们都十分陶醉。殷流采更是醉得快要晕倒,从不知两情相悦可以这样美,美得只剩下美啦。
最后还是界主离舍含笑先开口:“好不容易见着,十三准备就这样看到地老天荒?”
“也可以啊,我不挑的,如果是界主啊,我愿意就这样静静看着,直到一切都消失。”说着,殷流采又摇头,觉得这样不足以表达她内心的感受,“不,不对,现在一切在我眼里已经消失了,因为我的眼里心里都只有界主了呀。”
啧,情话满分,都是悬云道君教得好,悬云道君的日常是和道侣说情话,并在说情话的间歇修炼,殷流采终于找到说情话的正确方式——把心里最肉麻的想法说出来,不要怕掉节操,要死皮赖脸什么都敢说,最好加以一点修辞手法,比如适当夸张。
有那天在昆仑殿配殿的内心戏打底,已经不奢望能好好谈情说爱的界主离舍完全叫殷流采说懵,他料想不到,殷流采还能这么“正常”,正常到他来不及被打动,便有一句话脱口而出:“你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以前是浑身上下写满喜欢,但从来说不出一句好听话,现在虽然还写满喜欢,却把情话说得荡气回肠,使人心肝都不由为之震颤:“从前说话能气死人,忽然说话这么动听,不正该你问问怎么回事。”
“以前是怕吓着你嘛,现在看来你不会被吓跑,当然不用再收着啦。是吧是吧,你不会被我吓跑的对吧,我怎么样你都喜欢的对不对。”殷流采不但热衷于表达心中爱慕,也热衷于从心上人那里听到他的爱慕。
但是,殷流采分明看到界主眼神略略闪了一下,然后才看着她点点头:“对。”
殷流采哼哼着撇嘴:“你有这么勉强?”
界主居然还认真考虑了好几分钟后,更加认真的点头:“我不能肯定,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我有什么样是你不喜欢的。”
界主离舍不得不再次认真考虑,并且这次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深思到最后,界主离舍果断说:“我想了想,本以为有,原来并没有。天色已不早,我们且先启程。”
事实证明,界主的深思很有必要,除了这个答案,其他答案殷流采听到都是要搞大事情的。现在,她知道恃宠生骄是什么一个自然而然的行为了,说白一点不就是“仗着有人喜欢,就要搞事情”。
唔……有人喜欢的后果还挺不错的,是的,后果。
这次,界主离舍竟没带她回魔界,而是去了一处山明水净,景物开阔的江边高涯。殷流采虽不明白为什么要来这,但现在让她跟着界主去哪里,她都不会有意见,所以从头到尾,半句为什么都没问。
“你自上古归来之后,我终于找到这个地方。”
殷流采这才好奇地问道:“什么地方?”
“元道真君与我母亲相守之地,也是我出生的地方,如今在我记忆中,十余岁前,我都住这里。”
殷流采顿时间被惊得瞠目结舌:“你……你果然是元道真君的儿子。”
见她震惊得眼睛大了一圈,嘴也合不上,界主不由得失笑:“是,至少在如今的记忆里是这样。”
“可……”可在如今的历史里,元道真君不是被人围攻而身死道消,是返虚期时与道侣同去寻访一处秘境,自那以后就再没音讯,留下独子——苏世襄在外祖家。这回界主在凡世的处境要好许多,毕竟十几岁了,又是两位返虚期大能独子,虽后来损落,但那时界主已经离开苏家,自然不曾受到什么不公正待遇。
可就是这样,到最后苏世襄还是成了魔界界主。
倒是殷十三还和从前一样,连和界主相遇的方式都与从前一模一样,不过去五岭峰,入上玄宗都不是去当卧底,而是她更适宜修正道修法。界主离舍才找到化嗔真君,将殷十三塞到五岭峰下,还是有个洞明真君的,于是殷流采还是来了。
逻辑说不说得通殷流采不知道,只是她这么认为而已。
“可界主带我来做什么?看你长大的地方吗?”殷流采本想问“可为什么你还是做了魔界界主”,但这个问题,恐怕是有一个很长的故事,这时候还挺破坏气氛的。
嗯,她倒没觉得自己这句话其实也很破坏气氛。
第一二二章 人生静美,岁月流长
不管界主原本带殷流采是为什么,总之到最后都被殷流采歪楼成约会,她也没跟人约会过,所以根本不知道约会应该干嘛。
在现代好歹还能看电影泡茶馆咖啡馆,不然还能去个剧院听歌剧戏剧音乐剧,此外美术馆博物馆图书馆等等,也一度被殷流采这个单身女青年认为是谈恋爱的好去处。当年她在学校单着的时候,但凡一个人去这些地方,都要被虐成狗,虽然那时她心里是冷哼着想“不是我说,你们爱来爱去,到最后没准还不如一锅麻辣小龙虾”。
现在,她只恨当年没好好修习技能,不然现在怎么会左支右拙,连怎么约会都不会。
从降落江涯之上,殷流采就没安稳过,整个人显得略微有些焦躁不安。界主离舍还当她又在演内心戏,遂没问她什么,而是直接开口道明带她来此的目的:“十三,多谢。”
“谢什么?”殷流采正在想该怎么约会呢,界主忽然给她来一句多谢,叫她没头没脑的。
“谢你做的一切。”使他不必再去寻那也许遍寻不着父母,使他不必忧心那自生来便担在肩上的责任,使他不必因心中有许秘密而无法向任何人吐露真心。如果不是殷流采去上古之后改变那么多,他到现在还要背负着由父辈手中接过的重担。
殷流采“啊”一声,摇头说:“我什么也没做的。”
界主离舍只含笑看她,并不多作解释,殷流采眉挑一下,肩耸一下,也不再求解答,而是对着江涯上渐渐升起的明月,心中升起喜悦。不知为什么,她忽然就不再去想什么“约会宝典”,而是慢慢将头靠向界主离舍的肩头,任由他轻将手搭在她肩头,默默在心中想起了那句——愿人生静美,岁月流长。
江涯边仍有界主离舍父母早年置下的亭台楼阁,很富江南园林趣味,虽建在高涯上,却依然是小桥流水,曲径通幽。三五小院各安竹林间,一水映带左右,水上有石桥,桥下有游鱼竞渡。
殷流采与界主很默契的进了同一间院子,没说什么,就各自选了一间屋子住下。说实话,殷流采即有点安心,又有那么点小小的失望,作为前后活了几百岁的大龄女青年,她觉得自己病得不算严重。
夜里,殷流采睡得还算踏实,不过她醒得很早,早早醒来先摸到界主房前,发现界主没锁门,她轻手轻脚溜进去。虽然这轻手轻脚未必有用,但殷流采还是这么干了,摸到界主榻沿,她也没想干什么,就这么静静看着界主闭目安睡的样子,愉悦感满满。
“哎呀,不知道是不是想太多,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到界主派人追杀我,虽然不记得什么原因,但我在梦里哭得鬼一样。那梦不好,悲剧大结局,我不喜欢,不过老话说梦都是反的,那是不是说我们会好好的?”殷流采说着坐下,双手蠢蠢欲动,伸过去缩回来,再伸过去再缩回来,反反复复好几遍,她才最终决定伸出罪恶之手。
界主离舍的长发,殷流采肖想已久,她一直想,当她的手穿过他的长发时,会是什么样的感觉。是不是指头发酥,心里痒痒的,脊柱上涌动着似过电一般的颤栗。只有真正当她的手穿过并不算柔软,带一丝淡淡雪杉香气的长发时,她才知道,真实的触感,远比她想象的要来得激烈许多。
“现在我知道为什么是你啦。”殷流采喃喃低语。
界主离舍睁开眼,问她:“为什么?”
“如果每天第一眼睁开看到的界主,最后一眼闭上看到的还是界主,会让我觉得这个世界都很可爱。”文青们说因一个人爱上一座城,到她这里,大约就是因一个人爱上一个世界,更何况这个世界里不止一个她爱的人。
爱师尊,爱素素,爱界主,要论起来,只论先后顺序不论什么情,也不论多寡,这就是殷流采心里的排序。这个排序真不能问她为什么,她就下意识这样排了。
“这么爱我,便好好表达,莫再胡乱作态。”尤其是内心戏。
殷流采“嘁”一声,索性扑倒在界主怀抱里,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动作过分亲密,仿佛很坦然,丝毫不暧昧地就紧紧相贴,呼吸相闻:“别以为我会放过你,你还没有回答我,我哪里你不喜欢。你以为那个答案可以糊弄过我吗,苏世襄,作为心上人,给你上一课,女人呐,不管三岁还是三十,最擅长做的事就是秋后算帐,纠缠不休。”
纠缠不休界主绝对见识到过,至于秋后算帐,现在也见识到了。
“真要说?”
“绝对要说,不要让我对你用从贯湖道君那里学来的真言术,那样你会失去我的。”
界主很想对殷流采说一句“你可真不会谈情”,想想他自己也不怎么很会,便没将这话说出口:“如此大好辰光,你真要听这个?”
殷流采:“别想敷衍过去,昨天让你敷衍过去,是因为那时气氛太好,我不忍心。现在气氛虽然也很好,可是我们之间可能不会有气氛不好的时候啦,所以是的,我要听。”
“你先答我一个问题。”
“不答,你不先答我,休想我答你。苏世襄,我忽然发现你很不可靠,讲你真心话而已,一直顾左右而言他,可想而知,有哪天我想知道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你肯定也是这样的态度。一想到以后你会不对我吐真言,我的这颗心呀,就又酸又疼,你最好快点说。”殷充采也就是不会约会而已,说情话的技巧经上古之行后已经满点了呀。
“内心戏太多。”
“啊?”殷流采乍一听这词,有点出戏,这词界主怎么知道的,明明是个现代词汇好吧。再一想,那天她确实说过这个词,不过……
“内心戏多怎么了,我又没叫你一起演,我就这么点小爱好,你不许我爱了吗?”
“除爱我,爱什么都不行。”为殷流采能少点内心戏,界主也算豁出去了。
殷流采一听,想绷着脸的,嘴角却不由自主上扬,最后如嗔似娇地轻哼一声,又将情郎轻放过。
情郎,这个一直觉得又俗又土的词,此时竟如此美妙。
第一二三章 何需问人,只应问心
道是山中无岁月,与人两情相悦长相对,也可以不觉岁月。
若不是化嗔真君十几枚飞叶传书连环递来,殷流采也舍不得离开,修道生涯自不是只与两情相悦之人腻歪在一块就行的,她还有宗门需归,还有师命需听,还有大道需修。两人在江涯上搂搂抱抱,说了要走下一刻又抱在一起,殷流采舍不得,界主离舍也舍不得,不过他们都明白,想要朝朝暮暮,就必需先经受暂时别离。
“你道号取得不好。”
“是,取得不好。”
“取什么不好,非要叫离舍,又是别离,又是舍下的,我不喜欢。”
界主:……
这真不好改,他也有师承,道号属师长赐下,没有更改道理。
“你改。”
立时,界主便想,道理算什么,改改改。
不过殷流采采舍不得脸变得快,说完又笑:“诶,我也就说说,哪有改道号的,那我先回上玄宗了,你要记得时常来瞧我。”
“好。”
“我回去后,大约也要取道号的,师尊素来爱叫我们自己作主,你说我取个什么道号才好?”殷流采为此苦恼不是一天两天,直到现在心里还没谱呢。
“何需问人,只应问心。”
殷流采点头挥挥手,然后就毫不留恋地转身走了,留下界主在原地等半天,以为殷流采没准还要再来一次依依惜别。结果,这次殷流采心里想着道号的事,再没回头来搂搂抱抱,叫界主空等半天饮了不少江风。
回星罗湖后,化嗔真君果然和殷流采说了道号的事,原本早在元婴期就可以取道号,但殷流采一来提升太快,二来之前事多,也就没提这事。现在殷流采都已经化神期,再不取道号,只会叫人以为她被师门所厌,为师长所恶。
“师尊,要不你给我取一个就是,我不挑的。”只要不叫她取,什么都可以,只要不叫灭绝师太,什么都好。
“道号还是自取为好,且琢磨去,莫在为师这里转悠。”
殷流采苦着张脸起身,还没完全站起来又坐下:“师尊,你的道号也是自己取的,那为什么你要叫化嗔啊?”
“因为师心中嗔念极多。”
“我心中如今情思极多,难道要叫忘情。”妈呀,忘情师太,等等,为什么是师太,明明是忘情真君。
“太上忘情,此道号倒是极好。”只是……化嗔真君看一眼殷流采,这道号不太适合他这徒弟,要说情多,化嗔真君倒觉得,比起情,殷流采胡思乱想更多,按她这样想下去,应该叫——忘妄。
化嗔真君一时不察,竟然说出口,殷流采听个正着,顿时侧目,好吧,她承认比起灭绝师太,还有也不好的,比如“旺旺”。要叫忘妄,将来渡劫飞升后,岂不成了一枚旺旺仙贝。
然而,化嗔真君觉得好,殷流采断然拒绝,化嗔真君道:“即觉忘妄不妥,那便莫再来烦扰为师。”
被一个“忘妄”弄得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殷流采,一出门转个脸就去找姜流素,结果姜流素讲“即师尊不赐下,那便断没有我这做师姐为你取道号的理,且自己想去”,末了,姜流素还来一句“要我说,忘妄便很不错”。
殷流采:……
那是你们没吃过旺旺雪饼,旺旺仙贝,旺旺小小酥,过年没收过旺旺大礼包,基中以旺旺小小酥最让人难以忘怀——广告太魔性,直到现在都余响未绝。
最后也不知怎么回事,上玄宗的同门都以为她道号便是忘妄,见面后,便开始称她忘妄真君。殷流采猛一听到这称呼,差点一头从半空中栽水里:“我还没取道号呢。”
“不是忘妄吗,我似听师弟提过一句。”
“不是。”这个绝对不是。
一个两个三个,殷流采还有心解释,到最后她已经没心思解释了,就这还解释什么,越来越多人认定她就是忘妄真君,她一张嘴解释不过千万张嘴。可她真不想叫“旺旺”呀,化嗔真君道:“你管他人作甚,早叫你取好道号,一直拖到如今,若是早取好,怎会如此。”
殷流采叹口气:“我哪知道会这样呀。”
“事到如今,你还没想取该以何为道号,旁人误会也再所难免。”
“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如何,不过是为师出面,为你分说罢了。倒是你,早早取好道号为宜,莫到时百口莫辩,你便是另取道号,也人人喊你忘妄真君。”化嗔真君并不能理解殷流采这点小避讳,但,道号既然由徒弟自己取,那便应合她心意,她不喜,再好也不能言其道,示其意。
像这样的时候,能有人来救个场,殷流采万分感激,太清宗专程派来弟子,给殷流采奉上一封手书。修士间,鲜少会有人手写书信,是飞叶传书不好用,还是千里传音速度太慢,脑子缺根筋才会日常传话都用书信。一旦用到书信,必然是较为重要的事,比如某位真君成为某宗宗主,飞叶传书先到作个通知,手书后到以周全礼数。
殷流采接到书信没多想就拆开,拆开后,书信上只有一句从贯湖道君手札中抄来的话——若吾道友来日为道号心忧,且思来处。
来处?
殷流采猛然冒出一身冷汗,难道说,贯湖道君其实知道她并非只是来自千万年后,而是另有来处。虽冒一身冷汗,但贯湖道君手札中这句话,确实为殷流采指明道路。
其实不论是化嗔真君的问心,还是贯湖真君的且思来处,最终要指明的都一样——找到真正能刻入你灵魂的,才是属于你的。
作为一个历史生,殷流采想起当初教授给他们布置的课外作业,说是古人有字有号,字多半是师长取的,号却多半是自拟,于是他们一班学生得了这么个不强制一定要完成的作业。那时殷流采可没取道号这么犹豫,没两天就想好了——玉京。
至于为何是玉京,那便要说到大学暑假时的三清山之行。
#玉京真君其实也不好听,不过比“旺旺”还是好很多的#
#我是你的什么#
#你是我的旺旺大礼包,既有好吃的爱吃的,也有不好吃不爱吃的#
第一二四章 上处玉京,神王之宗
殷流采上大学时候,宿舍里有个上饶姑娘,暑假时邀全宿舍去她家玩,饶是殷流采是南方人,也头一次看到那么多连绵不断的山。同学家中不管门还是窗,探出视线去能看到的都是山与水。之后去三清山游玩,正逢雨后见晴,野树生烟,玉京峰在晴日之下,烟霞之上,仿是仙山从天外来,又似是古代国画大手的山水画卷,望之见俗不外如是。
那一刻,殷流采被深深迷住,她想如果有一天,她要老去,一定要在这样的山中老去,如果没这运气,那也一定要在能看到这样的山的地方走完人生中最后的一段时光。中国人,骨子里多半都有个山水田园的梦,喜欢生活在便捷的都市,却热衷于将心归田园去,往山水中。
也是那时,殷流采才发现,她骨子里也有这样的根性存在。
同在烟霞中的不止玉京,还有玉虚玉华等山峰,她一眼看到的却只有玉京。看到玉京峰时,殷流采想起的是《魏书》中那句“上处玉京,为神王之宗,下在紫微,为飞仙之主”。
“在道家,元始天尊就居于玉京……所以,从那时我很渴望成仙?”也不能这么说,殷流要咂下嘴,“还是景色太美,那是景区,想也知道不能给我住,美景在山之高,大约只适合神仙居住。”
“可是,这一不言志,二不明意,三不示道的,能行吗?”
化嗔真君告诉她:“自然可以,玉京亦是个好词。”
在真仙界亦有玉京一词,也是天外仙山,世不曾现,不过殷流采有点怀疑那个词是她无意中露给贯湖道君的。
“那我便号玉京了。”殷流采立刻跑出去,一一告知同门,她拟定了道号。有化嗔真君为之背书,这回同门很快就接受,不过偶尔,殷流采还是会被人叫成忘妄师妹,忘妄师侄之类的。姜流素还声称,忘妄更适合她,她需要这个。
取好道号,化嗔真君领殷流采去宗主那里重新刻过弟子玉牌,然后化嗔真君就要一脚踹殷流采去闭关修炼:“进境太快,恐根基不稳,闭关好好定定心压压浮躁。”
如果化嗔真君不喊住殷流采,殷流采很有可能就会去找界主耍两天,有化嗔真君这句主知,殷流采就是再一门心思想出去,也不得不乖乖闭关,谁叫她向来是听师长话的乖孩子。这一闭关,又是三年,待殷流采出关,不但境界稳固,“一念定乾坤”也更加精进。
出关后,殷流采将自己修炼上的疑问向化嗔真君提出,并谈到“一念定乾坤”。化嗔真君沉吟片刻后,与殷流采分说道:“法修以念施术,确是上上之道,然而却非谁都能修。”
“我有贯湖道君整理好的修法,师尊也修修看啊,贯湖道君讲过的,法修的念,远胜剑修的剑。”剑修的剑有多厉害,真仙界许多修士前仆后继地证明着,法修的念有多厉害,却并没有多少人清楚。殷流采觉得她有责任普及一下,毕竟“师尊厉害就是我厉害,同门厉害也是我厉害”嘛,出去跟人掐架,光一个人强横怎么能行呢。
对殷流采来说,不算容易,但绝对称不上难,叫她说,比高考容易多啦。
将修法转交化嗔真君,化嗔真君接过后细细参详数月,竟渐渐摸到那门槛,然后他只轻轻一推就将门推开,推开之后,比起殷流采来,可谓一日千里。到后来分明是殷流采先学先悟,却成了化嗔真君反过来指点她,化嗔真君也赞成殷流采的不藏私。
“为何要藏私,上古无数修法,正因到后来人人藏私,许多真法上法尽皆失传,不过是惧人强过自己罢了。试想若是同门同道,越强大越好,若是敌人,人强我更强,又有何惧,至若人强我弱,那也只怪自身修业不精。”化嗔真君说完看一眼殷流采,难得想说几句语重心长的话,“为师渡飞升之劫,约略就是这一二百年间,是远是近,端看何时摸到那关窍。阿采,为师不能陪你大道行远,你需好生修行,强过他人才是。”
要少一根金大腿这事,殷流采其实已经有所准备了,但化嗔真君每每这样一讲,殷流采还是会心生不舍。虽然念叨的是这么好的大腿要飞,无异割肉,其实心中十分难受。哪怕化嗔真君是飞升上界,成神做仙去,但想想一别成千上万年,她就特别想抱紧化嗔真君大腿,哭着闹着不许他飞升。
可飞升这事,来了就挡不住,殷流采瘪一下嘴说:“弟子明白。”
“一念定乾坤既然适合你,为师便不另为你寻修法,此法是真法,也是上法,好好修炼,早登大道。”化嗔真君话说到皱眉,想起大徒弟姜流素来,小徒弟虽然时常让人觉得糟心,但大道无忧,而大徒弟倒不叫人操心,却于大道上难免要生波折。人生的波折可大可小,大道的波折亦然,若小似是过眼烟云,若大可如山河倒倾,化嗔真君有些担心姜流素趟不过去。
“师尊,你皱眉看着我干什么,好像我又做了什么让你烦恼的事一样。”
“不是你,是流素。”
“素素不是好好的吗,没末法之火,都不曾堕魔呢,多好。”
化嗔真君瞟她一眼说:“该来的总会来,她心中的波折,便是她人生的波折,长生路上的波折。此际她心中波折仍未消,便一切波折都不会消,只差时间早晚而已。”
殷流采真想说“像这样心中有波折的,在我们那儿只需要一个出色的心理医生”,但说出来又不能回去找一个来,她自然只能不提这茬:“那我们能做什么?”
“令她磨砺一番罢,你又能做什么。”
“我能陪素素一起去啊。”
化嗔真君:“也可,你的脾性确需加以磨砺。”
内心戏多得,连他的都想替界主离舍掬一把同情泪。
殷流采:不,师尊,你其实可以当我不存在的!
#爱什么人不行,爱内心戏女王#
#脑残粉丝儿快乐多#
#我有脑残粉我骄傲,我有脑残粉我自豪#
第一二五章 明亮无比,雪白一片
化神期前,宗门弟子一般会被禁止去闯秘境,因为不确定因素太多。尤其是大宗门弟子,每一个对宗门来说都十分珍贵,不调|教好怎么舍得放出门去。师长们虽常说要叫他们独立风雨,实则,谁家大宗弟子不是师长们在后边一点点看着长大,直到确定他们不但能独自面对风雨,还能搅得起风雨才放他们四处闯荡。
到殷流采这里,因为进境太快,都化神后期半只脚跨入返虚境,还没有去各处秘境闯荡过。嗯,她都不去秘境的,她直接去上古浪了一圈回来。
“师尊,我真的可以吗?”
“未曾想你竟有不相信自己能行的时候。”
“不是呀,师尊没看出来我在激动吗,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四处游玩,不用再受限制。”以前去凡世历练,也加了个去凡世,有凡俗市井中穿行,能玩出什么花样来。殷流采为自己终于要出去看看这真仙界到底什么样而激动,而且还能去传说中的秘境探险,在这样的时刻,殷流采想起了各种探险小说加仙侠小说的桥段。
“是,你可以去了。”
殷流采恨不得手舞足蹈表示她有多欢欣鼓舞,不路上捡个龙蛋怎么叫魔法呢,不跳涯捡到绝世秘籍怎么叫武侠呢,不探个秘境怎么能算仙侠呢:“那我去找素素。”
磨厉不用算她的份,出去浪这种事就是不能少她的份,殷流采一路从化嗔真君这里跑到姜流素院落中,兴冲冲地推门而入,还没看到人就直接嚷嚷开:“素素,素素,师尊许我们去秘境探险啦。”
姜流素捧着本册子正静静看着,听殷流采这么一嚷,立时抬头没好气白她一眼:“要去也不带你一起。”
殷流采:……
“不嘛,我一个人去害怕,你陪我。”
“你不是有情郎吗,喊情郎呀,找我干嘛。”
“说的也是,那我传书给界主啦,说起来我都几年没见界主面了,他肯定想我想得欲仙欲死,是该叫他见见我面,别真叫他死于相思病。”殷流采二话没说又跑走。
本来只是想呛两句声,然后在师妹乖乖卖萌时“勉强”答应带她玩的姜流素:……
忘了殷流采这人的毛病总是说来就来,说没就没,得,现在真的只能自己去。
殷流采与化嗔真君说一声,就跑去找界主,她连飞叶传书都不用,打算直接去魔界给界主个惊喜去。一路上,殷流采满脑子都在想,界主见到她会怎么怎么样,是用那双揉碎星辰在眼底的双目饱含柔情地凝视她,还是用璀璨无比的笑容醉倒她,又或是用并不算多么宽广但却温暖无比的怀抱紧拥她?
啧,哪一种设想,都让殷流采激动得不要不要的,恨不能立马见到界主,让他把以上种种设想都给她来一遍。
界主离舍在问元山中召集一众狱主商议魔界中事时,远远感应到殷流采的气息,与他同样感应到的还有一众狱主。殷流采要来,既然都在,谁也不会没见到人就离开,虽然知道她是来找界主的,但一干兄长在总要先甜甜喊几声哥哥才能粘粘乎乎去吧。
界主忽想掩面,虽然几年不曾见面,只不时你来我往地传递飞叶传书,但殷流采那德性,凭飞叶传书已可全知。怕这时殷流采早已经预演了许多内心戏,只等见了面再上演,要命的是,许是这几年憋着不能出来,她内心戏的魔性更深重许多。
约摸一刻钟左右,殷流采便到问元殿外,一跨进殿阁门槛,就双眼发贼光地粘到界主身上,却就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说。
一看这情态,界主就知道他想的一点没错,不仅没错,殷流采比他想的有过之而无不及。看她站在那,浑身上下恨不得明明白白写一行大字——你快飞奔过来说你想我呀,来嘛,不要傲娇,我知道你很想很想我。这句话脱胎于殷流采平日飞叶传书,绝对是将殷流采的语态描述得十成十。
当着一干属下的面,界主委实没好意思上前配合殷流采的内心戏,不过片刻工夫而已,她的内心戏就变了,这回变成了——我辣么萌,辣么可爱,你肿么舍得不飞奔过来拥抱我。嘤嘤嘤……你肯定是不爱我啦!界主觉得他大概是被殷流采给带歪了,成天不得不配合她的内心戏,配合得他都慢慢开始一身是戏。
“十三,你站那干嘛,等我们过去接你不成?”
界主:不,她不是等你们过去接她,她是在等我飞奔过去。
殷流采在那眨巴眼,再眨巴眼,尽量将自己的表情往又萌又可怜兮兮去靠近,她就不相信界主能不中招。
界主其实一点都不想中招,然而如果殷流采得不到满足,她不会善罢甘休,她在内心戏这一点上有着无比坚定的执着与坚持,不配合她演下去,她真能一直站门口。界主深深叹口气,在站起来的瞬间,为自己的前路而小小担忧一下后,走向殷流采。
在他站起来走过去的同时,殷流采脸上可怜兮兮的表情总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明亮无比的脸,亮得能把整殿阁都照得一片雪白:“界主。”
界主感觉自己背上无端冒出冷汗来,但要他如殷流采愿把“好想好想”什么的说出口,当着人面他怎么也说不出来。只好改“深情凝视”,满面“璀璨笑容”,是的,这些殷流采都曾在她的飞叶传书中用过的形容词。
殷流采慢慢露出满意的表情,这才有闲工夫搭理旁人,准确的说,得到满足后,她才看到殿阁里还有其他人:“大哥二哥……十二哥。”
一干狱主早已经看懵,含糊着点点头次第出殿后互视几眼,皆是一脸莫名:“界主也不容易啊!”
“从前我们总帮十三,如今看来,我们倒更像是帮凶。”
“若是十三,做帮凶我也认。”
“哪怕刀对着界主。”
“没看界主乐意嘛。”
“十三也算是修成正果。”
“可不。”
“就是委屈了界主。”
“心甘情愿便不是委屈。”
“那是什么?”
“两情相悦喽。”
殷流采听着,心想:我喜欢两情相悦这个词,美美的。
第一二六章 去除藩蓠,释放天性
众狱主们一走,殷流采就扑进界主怀中,想的是山不来就我,我便来就山。殷流采戏太多,界主烦是烦的,可殷流采投怀送抱,他不要太喜欢。
两人不说不动的在殿门口搂搂抱抱好一会儿,殷流采才闷声在界主离舍怀抱中问:“你都没说想我。”
“想你想你。”
“你好敷衍啊,你现在就开始敷衍我啦,将来说不定出个门回来就不爱我了。”殷流采说完自己就笑开,她虽然内心戏满得能溢出来,可还不至于到这份上。
她一笑,界主离舍也不由失笑:“怎么会。”
殷流采一抬头,正好看到界主的下巴,她没忍住一时心动,凑上唇轻如蝴蝶地吻上去:“我越来越爱你了,可是你都不爱我,嘤……”
这时候界主觉得他要是笑场,必定会招来恼羞成怒的一顿小拳头,于是他伸手划过下巴上,被殷流采轻吻过的地方,着重将注意力放在那点酥麻上:“三年未见,只这一下就打发我?”
“三年没见,怪我喽。”
“自然怪你,去几回你都在闭关,自不好打断你。”
“我也三年没见你呀,你什么都没有就把我打发了呢。”说完,殷流采不满地直哼界主。
界主离舍一看,眼下这戏应该差不多了,这才开始切入正题:“好好好,总会找点东西打发你,说吧,想要什么。”
因为界主离舍的配合,殷流采十分满意地放过了他:“我们一起去探秘境吧,随便哪个秘境都可以,只要能和界主一起,哪里都是仙乡。”
闭关三年,殷流采这张嘴是越发甜了,甜得界主都有些受不住:“洗墨山如何?”
“去去去,你说哪里就哪里。”殷流采也听过洗墨山,传说洗墨山上的乌漆麻黑池子,是某位仙尊倒洗笔水的地方。洗墨山的秘境倒是和仙尊无关,洗墨山秘境被发现至今,依然没有人找到洗墨山秘境中那股庞大灵气的来源,至于来源到底是什么,众说纷纭。
洗墨山秘境出世已有十余万年,无数修士曾赶赴其中探秘,其间灵气庞大而带一丝天地间最原始的道意,便是找不到来源,也多得是去其间修炼参悟的修士。再说那股灵气,庞大却不浓郁,因而并未被哪一宗占去,当然,主要是当年为洗墨山秘境,各大小宗派散修斗过一场,谁也打不服谁,谁也不甘心退,再加上洗墨山秘境一直没什么发现,无主状态才一直维持下来。
去往洗墨山的路上,殷流采随口问了一声:“不过,为什么是洗墨山呢,秘境多得是呢。”
就是不算上玄宗所有的秘境,魔界这个庞大的“黑暗势力”也在真仙界拥有许多秘境。按常理来说,去有所属权的秘境会安全一些,因为进去的不是本宗弟子就是友宗弟子,便是偶尔混进来一两粒沙子,也兴不起腥风血雨。
“他们就是消失于洗墨山秘境。”
殷流采顿时有点愣,她没想到答案会是这个:“界主是觉得他们还在秘境中?”
“在秘境中无法飞升,有人曾目睹秘境中雷劫,若他们渡过飞升大劫,便是再漫长时间也无碍。我欲找到他们,并不只因他们是我父母,而是……而家父并非常人,唯有找到他,一切才能归于正轨。”不论是殷流采自上古归来之后还是之前,界主离舍寻找父母,原因都是一样的。
“听起来很麻烦的样子。”
“不,不麻烦,你自上古归来后,麻烦便少了许多。虽仙楼还在你手中,但却不是因为他被迫将仙楼掩藏,而是他曾算到仙楼另有主人。”说到这,界主离舍看殷流采一眼,“他亦算到,仙楼易主,并非因他所赐,于是他才将仙楼留于在稠李山。”
“我说怎么还是得到仙楼了呢,啊,这回好了,界主说得对,总算是少了许多麻烦。”殷流采倒没去问为什么找到元道真君,一切才能回到正轨,界主没有说下去,就说明这时候还不好这些。
“多谢你肯同我一道去。”界主谢得无比诚恳,说实话,他并不敢一人走这趟,但他又不欲旁人知晓,是以他连一众狱主都不曾说明。
“哎呀,跟我还说谢,你好有意思啊。”殷流采拖着界主的手臂用力晃两下,以表达她对听到“多谢”这个词的不满,“我说要去秘境,你肯和我一起去,我也没说谢呀。”
有时候殷流采是真让人觉得有点烦,但有时候,殷流采又像此刻这样,使人觉得暖:“十三啊,岁月漫长,若能时时心存感激,便不会失去。”
“干嘛要心存感激,心存爱意就足够了,我只要这个,我不贪心,只要有很多很多对我的爱装你心里就可以。”殷流采心里快被界主的话甜死了。
话说出来有多肉麻,界主只要略微感受一下身上的鸡皮疙瘩就能知道,不过,殷流采喜欢,再多鸡皮疙瘩话还是要说的:“已经有很多了,还会更多的,直到你满意为止。”
殷流采摇头:“唔……我永远都不会满意的,再多再多再多都不会,永远不会,所以你每个今天都要比昨天更多,每个明天都会比今天更多。”
界主心中轻叹一声,殷氏独家内心戏又开演了,好在这句话一个字就能满足她:“好。”
得到满意的答案,殷流采笑得无比满足,眉梢眼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哎,把我甜死了,你要负责啊!”
“嗯,我负责。”
“不甜你也要负责。”
界主:……
自从界主道明心意,殷流采就成了现在这样,一时一个样,上一刻还能让人打从心底笑出来,下一刻就成了哭笑不得。
殷流采把这归究于——去除藩蓠,释放天性,终于把界主搞到手了,她就是想低调,都会不由自主地可着劲得瑟。
界主:“洗墨山已到了,我们下去罢。”
“嗯,好。”殷流采立刻把内心戏全收起来,该干正经事啦。
#释放真正的自我#
#界主是糖,甜到忧桑#
第一二七章 算无遗漏,肆无忌惮
洗墨山山体岩石皆是漆黑如墨,偶尔有点缀一点金灿灿的星星点点,阳光一照,黑色中透出一抹深蓝,如同冬日的夜幕。洗墨山秘境便在山腹岩洞深处,岩洞高阔而明亮,山腹中有将日光引入洞内的阵法,是以岩洞中植被十分丰富,加之有水流,倒不像是山腹洞穴,反倒更像是地底花园。
穿过茂盛植被和或深或浅的水潭,便能看到洗墨山秘境的入口,殷流采看向界主离舍,界主离舍紧了紧握住她的手点头说:“进去吧。”
“嗯。”
进去后,便是群山连绵,烂花生树,远山有屋宇,并非后来修士所建,而是秘境本来就有的。屋宇并不高阔,反倒像是凡世常能见到的院落,而不是修士更为喜爱的高阔殿阁。如果这是某位前辈高人凭能力构建的秘境,那这位高人必然是个心有桃源的隐士,看过大风大浪,经历过生死劫难,于是将屋宇建成凡世院落。
当然,这只是殷流采的想法,到底怎么回事,还是那句话——众说纷纭,难辩真伪。
往前行进时,界主离舍与殷流采说起他与父母在江涯边安居的岁月,那段岁月被界主离舍描述得平淡却不乏温馨。不过,殷流采莫明有点想笑,她总有种“爹妈携手出去打个酱油,一打数千载未归,徒留幼子寄人篱下饱尝人世冷暖”的即视感,这要放现代,绝对得上头条呀。
也是界主离舍说起父母时语调过于轻快:“若非有必找他们的理由,其实不找也不碍事,凡是修士,谁不曾见惯离别,只要还活着,见不见倒无关紧要。”
“其实界主还是想见他们的,就像界主不会主动说想我,心里却很想很想我一样。”
界主:“嗯,是,你说的对。”
完美阻止了殷流采开始上演内心大戏。
“若找到他们,界主想对他们说什么?”不,真仙界中人,已经阻止不了她的内心戏了。
“大约会如你所料的那样,说这些年很想他们吧。”确实有想,只是最初的时候是思念父母,到最后就渐渐变成了,想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让一切不必变得复杂且麻烦。
殷流采眼神顿时变得深邃:“像你这样的呀,有一个词能很好很好形容,口嫌体正直,就是嘴上说嫌弃,身体和心却很诚实的意思。”
“你哪来那么多稀奇古怪的词……”
“你怎么停下来?”殷流采看向四周,没看到什么人,也没见有什么不对劲。
“那块山石上,刻的是元道。”
殷流采放眼看去,那上面的字迹已经很不明显,就算是明显,大约也不是很能看得出来,字迹太潦草,像是匆忙间划上去的:“我不太认得出来,是因为走得匆忙,匆匆留下,才这么难认吗?”
“并非如此,他的字素来如此。”
语毕,界主静静看着那方岩石许久,然后才与殷流采一道深入秘境中。
洗墨山秘境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至今仍未被探明到底有多大,饶是殷流采他们一路飞驰半天,也没见到人影,修士来得少,也和近几年秘境中天道道意越来越细微有关系。洗墨山秘境如今已成鸡肋,弃之可惜,食之无味,宗门弟子有更好的选择,非宗门弟子,则是有些连洗墨山秘境都不知道。
“我们也不能这样漫无目的地飞呀,总得找个方向降落。”
“既然他在那里刻了道号,那么肯定会有下一处,他有个习惯,在哪里落脚就在哪里题个道号,似乎他早料想到会有一日失踪,也早料到会有一日我会去寻他。他有些我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好似冥冥之中,他能算到一切,可……在你自上古归来时,他不曾算到自己陨落,你自上古归来之后的一切才符合他的算无遗漏。又或许,他肆无忌惮,是因为早知会有一日,生机自天而降。”界主离舍对他爹,有种对殷流采般的烦恼,大约这世上就有些人是这样的,让人欢喜同时还让人忧愁。
“既然这么算无遗漏,那就应该是知道吧,不过这又有点矛盾,这种学究天人的人,其实挺讨厌的,就像贯湖道君。他是真的什么都知道,哪怕我不说的,他都不用猜,就会知道,太讨厌了,都不让人有秘密的。”殷流采自上古归来后,说得最多的就是贯湖道君。
对此,界主离舍已经听了一耳朵茧,若不是贯湖道君早已得道登仙,界主离舍只怕难免要吃点味:“所以你便喜欢什么都不知道的。”
这是对号入座了吗?殷流采却觉得自己是被撩到了:“不呀,我喜欢知道一点,又不爱深究的,轻松自在嘛。大道已然如此艰难,何不轻松一点,大家都自在呢。”
“是,你有理。”界主离舍说罢又停下,看向下方,“这里也刻有他道号,可惜时间太久远,已无法追踪所刻字迹上残留的气机。”
“界主,是不是有灵力碰撞的波动?”殷流采感应着像是有人在掐架。
界主将注意力自山石上刻着的字迹移开,略感应一下便察觉到了:“有数人在斗法,除他们,近处并无他人。”
“不是说这秘境里没什么天材地宝吗,怎么还会有人打起来。”
“天道道意越来越细微,或许争的是一缕天道道意,若是天道道意,确实是好东西,我虽不必,你却需要。”所以,界主二话不说,捎上殷流采就一路飞驰而去。
殷流采是拒绝的,她不爱抢人东西,这很拉人品的呀:“不用吧,我不差这一丝天道道意,早晚能问鼎登仙的。”
“果真?”
“当然。”
“潜羽早把你卖了。”
“卖什么?”
“你资质不佳,若非有仙楼,一生难得问鼎。虽则我曾描绘你一生曲线,但如今……还有多准备些为好。”殷流采自上古归来后,界主还没有重新描绘过,或许是因为担心再次描绘,仍然是撞在一起便分崩离析,不过,界主早晚还是要再次描绘,也许这次探秘境归去便可以开始着手了。
殷流采不知界主在想什么,只在心里把潜羽骂了十万八千遍。
#潜羽:请叫我卖主小能手#
第一二八章 五岭故人,云无法寺
洗墨山秘境中的天道道意,早在数万年前便已经很少,近三千年来,更是鲜少听闻有人自秘境中捕捉到天道道意。洗墨山秘境如今仍不远千万里来探险的,多半是无甚门路的散修,为一缕天道道意打破头,倒也不稀奇。
殷流采被界主离舍拖过去时,山涧中七八人正在酣战,猛钻出两名看不清境界的修士来,双方都有些胆寒,各自担心是对方的帮手。待到发现彼此都生退意,便知刚钻出来的两人不是谁的助力,若同是散修,这时候八成就可以出彩头,叫对方帮自己忙。
但殷流采和界主离舍,一个是渡劫真君的弟子,一个是魔界界主,谁身上穿的戴的都能一眼叫人看出不凡来。就是看不出大宗弟子出身,酣战中的几人也能看出殷流采非散修来,若是散修,哪敢一二人就来闯秘境。不过,不是散修有不是散修的好,宗门弟子都是天材地宝堆里出来的,瞧不上这一丝微弱的天道道意,即使不相帮,也不至于下场来抢夺。
当界主离舍飞身而下加入战圈时,几名散修全懵了,他们这时想的大都差不多:说好的宗门弟子不屑于与吾辈散修抢夺天材地宝呢,前辈们都是骗人的!
作为渡劫期,界主的优势相当明显,也许是因为他抢完天道道意,那几人还在不敢置信瞪着他的缘故,界主离舍看看殷流采,想着得为殷流采挣点人品,不好白抢。从乾坤戒中取出几件物什放下,然后才跃上半空,揽上殷流采飞驰而去。
直到他们飞远还愣在原地的散修:……
殷流采:“你这算是拿那几样与他们换天道道意?”
“凡正道修士总是欠人越少越好。”
原来是为她,殷流采看着界主离舍,这时脑子里想的是“好想就这样把人扑倒呀”。但直接把人扑倒委实太过奔放了些,殷流采干不出这事,怎么都要等水到渠成的时候再扑嘛,直接就扑太不矜持:“咦……”
“怎么?”
“那是五岭峰弟子。”殷流采在五岭峰见过许多人,她以为她会渐渐把那些面也忘掉,然而没有,她越来越发现,她清晰地记得每一张脸,每一个名字。这一次五岭峰仍是同样的结果,仍是为同样的原因,仍是同样的过程,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提起五岭峰,界主多少有些感慨:“五岭峰下弟子,多半都另附宗门,这位倒看不出是哪宗弟子。”
“真仙界小门小派多如牛毛,看不出也不奇怪。”五岭峰的弟子不差去处,但也有个别不得已去了小门小派的。殷流采说着,便要降下,既然见到,总要问问人近况才好,若不好能拉一把就拉一把,若好那自然什么都好。
那五岭峰弟子,昔年还与殷流采一同听过课,如今想想,一切像是昨天晚上还做着的梦一般。殷流采飞身落在那位旧年同门面前,未语先笑,那人先是一怔,过得片刻才回过神来,顿时也是笑脸相待:“我还记得你,化嗔师伯座下最小的弟子,殷师妹。”
“何师兄。”
“多年未见,殷师妹修为见深,可喜可贺。”何逊说话间,看了看殷流采身后,凝神片刻,仍是想不起这是五岭峰哪名弟子,“只是不知这位……”
“他非是五岭峰弟子,乃我心仪之人。”
界主离舍含笑点头:“苏世襄。”
“苏道友。”虽然何逊没听闻过这个名字,但这人修为深不可测,观其风仪装扮亦似是大宗弟子,何逊便没多言,只与殷流采叙旧。得知化嗔真君如今已是渡劫后期,再有一二百年便将飞升上界,何逊不住叫好。
“还没问何师兄来洗墨山秘境做什么呢,我看师兄怎么像是迷路一样在这里绕来转去的。”殷流采这时才问出心中疑惑。
“此处是洗墨山秘境?怎么……”何逊满脸疑惑,好半晌后才接着说话,“我进的并非洗墨山秘境,自离五岭峰后,我投身在云无寺,云元寺与五岭峰渊出同源,修法近似,师尊与我投身云无寺后便闭长关。早十几年出关过一次,如今又闭关了,我便与几位同门一道入秘境探险。云无寺有三处秘境,我们选的是枯禅境,却不想出了意外,若不是殷师妹说破,只怕我依然会认为自己在枯禅境中。”
云无寺全称其实是云无法寺,和五岭峰一样是小门小派,却也并不是什么人人都能踩上一脚的小门派。云无寺虽叫寺,其实也是个道修门派,只因和五岭峰似的源自禅宗门下弟子,才叫这么个名儿。
“你是说枯禅境?”
“正是。”何逊还需赶早回去看另几位同门如何了,便没再与殷流采说下去,而是说明去意,便与殷流采道别。
殷流采自也没留,只叫何逊如果有什么事不妥,尽管去玉壶岛,寻她也好,寻化嗔真君也好,总是多条路。何逊点头便驭法器飞远,殷流采在原地看几眼,这才叫界主离舍继续赶路。飞出去好一会儿,殷流采发现不对,遂疑惑地侧脸看向界主:“方才你便不言不语似有所思,都飞了盏茶工夫还是这样,在想什么呢?”
“若枯禅境与洗墨山秘境相通,那是洗墨山秘境与其他秘境也可互通?”
咦,好像是这个道理:“如果洗墨山秘境能通往他处,想来元道真君也会留下印迹,若印迹不能指明方向,那我们一个一个找。纵然真仙界秘境无数,你我寿元都漫长,总有找到的那一天。”
“或者重新描绘他一生曲线。”界主离舍这招,是元道真君所授,他幼年时便对未来有种很强烈的窥探欲,但元道真君主张人不应当过于详细地窥探未来的每一件事,于是便独创了一门易法传授给独子。这门易法用曲线来表达人生起落,人生重要节点的每一件大事要事,却不能具体到某一件事,是一门只能辩起落辩好坏辩起止的易法。
寻一处僻静,界主离舍停下来,等待漫天星辰时,借星辰宇宙,以描绘元道真君一生曲线。用这门易法,界主离舍描绘过许多修士的,无一失败,然而,这一次,界主离舍失败了。
失败后,界主非但没有失望,反而仰面向星空朗声而笑。
#我都准备好安慰他了耶#
#那么美妙的节目,竟没机会上演?遗憾!遗憾!遗憾!#
第一二九章 长河坠月,野鸟鸣松
星空下,四野来风,因近水流,微带几丝湿润的水意,原野中熟落的草籽散发着草木淡香,令人微带几分醺然。也许是风太好,夜太美,界主在身边太令人心安,待界主离舍将视线自星空抽回时,殷流采在保暖的法阵中已昏昏然入睡。
界主离舍内心忽而格外温柔,他轻轻走到殷流采身边坐下,垂目轻柔地看着她的睡颜,竟有些担心,他的目光仍不够柔和,会将她从安睡中唤醒。殷流采曾问他“你准备怎么爱我”,那时他没有回答,只含笑看着她。
早在许久以前,界主离舍就发现,殷流采对他含笑的注视没有半点抵抗力,只要他笑着多注视她一会儿,她就什么都会答应,什么都会愿意,什么都能忘记。不讳言,这个发现令界主十分愉悦,愉悦之余却是感激,这世上,从没有人像殷流采这样,似乎倾尽所有,又似乎下一刻可以抽离所有。
爱得够深够疯,却依然保有自我,清醒非常,她啊,就是这样矛盾。
“你这样啊,谁都会被打动。”纵然界主很想伸手碰一碰殷流采的脸,却因不想吵醒她,动也不曾动。
夜深,长河坠明月,野鸟鸣松风。
殷流采沉沉睡了一夜,界主离舍便静静无言地看了一夜,只恨夜不够长,不能叫他这样一直凝视下去。此际方知,殷流采那句“看着你,我的心就满了”是如何一种感受,就如这长夜里静看着她熟睡,他的心亦是满的,一切不足与缺角都被抹去,如青山被抹去尘埃,如青天被抹去浮云。
在晨光中,殷流采睁开眼,入耳第一声是野鸟引颈而歌的长啸,入眼第一幕,却不是青天野树,朝阳出云端,而是轻柔的注视。至于为何是轻柔,殷流采也说不出,只觉得是又柔软又轻,像是羽毛落在她手心的刹那:“界主……你,你不会一晚上没睡,一直这样看着我吧?”
“只有惊讶?”
殷流采才坐起来就听到这一句问,刚要出口的话就变成了一声咳嗽,她咳完没好气地白界主一眼:“不止惊讶,还有得意,很得意很得意,你喜欢听这个对吧。”
“你也喜欢我看你一晚上是吧。”
两人都白对方一眼,又同一时间笑出声,殷流采捶界主一下说:“你倒是学得很快嘛。”
“不然呢,总还有更漫长的时间要相处,不学得跟你一样,必少许多乐趣。”除殷流采的关系之外,还有一些别的原因,被殷流采“改变”过后的真仙界所发生的一切,关系到他身上的这些,也多多少少影响到界主离舍。
他肩上所负之重,不再如从前那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年少时的遭遇对他性格的影响,到如今也渐被抹去,虽还余有一些,但已经很少很少。一个人,脾气性格,言行举止,教养习惯的形成,正是他当年失去父母不得不往凡世苏家寄居的年龄,是以之前他受的影响颇大,毕竟成年之后,即使知道是错,人也很难改变已经形成的性格。
正如殷流采那句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幼时经历过的一切,到长大后都会刻在骨头里难以抹除,即使修为再高,也仍是一样。
殷流采:“嘿,这说明你越来越爱我了呀,有句话说得好,爱谁就会变成谁。”
话音才落,界主脸色顿有点难以形容:“还是不必了。”
“喂。”
界主哈哈大笑,揽过殷流采紧紧抱一下松开,道:“洗漱一下,吃点东西,我们启程往西去。”
“为何往西?”
“曾有人在洗墨山秘境以西失去踪迹,数十年后,自另一秘境出来,除我父母,不曾见人在洗墨山秘境消失,是以,他们未必是在洗墨山秘境失踪。”界主离舍也并不很能确定,但岁月漫长,慢慢寻找,只要人还在,就会有找到的时候。
殷流采点头,洗漱吃过东西后,便与界主离舍一道往西。洗墨山秘境,最复杂的便是向西而去的深渊大泽,无数深渊大泽将西面簇拥得像迷宫一般,有主行多修士都曾在那迷路,不过,确实没有修士在那一迷成千上万年的。从天空往下看,深渊大泽的排列没有任何规则秩序可言,但修士一旦落下,鲜少有不走点弯路的。
有精通法阵的修士曾钻研过,这处是一处天然的法阵,在无序中有他们未能参透的规则。至今仍会有不少钻研法阵的修士会到此地来观参,就如眼下,也有三五成群的修士在半空中漂着,或静坐沉思,或伸手在虚空中描绘线条,又或是与身边人交谈。有人过来,也没人多看几,待他们走近,有人问了问他们来路,互相报了家门后,也没谁有深入攀谈的意思。
直到他们要下去时,才有修士问他们能不能带他们一起,在场都能看出来界主离舍修为要高出他们许多。界主离舍倒没拒绝,这些修士多精通法阵,带下去到时候没准还能省点事。界主离舍说也通法阵,但比起专门精研法阵的修士来说,仍是有许多不足。
界主离舍一点头,修士们各自商量一番,倒有大半人愿意同他们一起下去的。因界主离舍没自报家门,只殷流采报说是上玄宗弟子,一干修士倒也跟得十分放心,上玄宗除画风有点不太随大流,节操还是很不错的。
降落后,修士们走走停停,却也没耽误行路,界主离舍本就不知道该往哪去,因此对修士们走走停停听之任之。
“这里不太对。”
“刘道友也看出来了。”
“可不,我画的图上没这条路。”
“正是,我的图上也没有。”
“竟是如此,难怪我们从上面看不出不对来,原是如此。”
“这样便要重新拟定阵图。”
“这样罢,我们各自拟图,过后互为观参。”
“正应如此。”
如此,直到半个多月后,他们才看到另一个出入口,界主离舍携殷流采率先走出,后面的修士则陆续跟出来。出来后,修士们发现了问题,他们一个都没少,少的是那俩修为高的。
#嘿,快来看嘞,大变活人没#
#哎呀妈呀,不得了嘞,把上玄宗的妹子给弄没了#
第一三零章 血脉之术,追踪之法
那夜星辰下,界主不曾能描绘出他那出门打酱油去,从此没再顾得上回来炒菜做饭照顾年幼独子的亲爹的一生曲线,但他与元道真君乃是亲父子,他可以用自己的一生曲线去推与他血脉相干之人。描绘自己的曲线,自然没有描绘不成的道理,最后界主离舍描绘出来的,在这个节点上的,是心中所想之事多半能成。
但,曲线只能表述大概,到底成的是什么,如何成,界主离舍也不能确定。
所以,在深渊大泽外,界主离舍同意带上那些主动上来请求同往的修士,这就是那曲线中的“变换点”。果然,一脚迈出深渊大泽时,他们与身后的修士进入的并不是同一处,他们身后,那些修士没能跟上来。
出来便见景物与洗墨山秘境的深渊大泽迥异,殷流采便侧脸向界主:“这里……界主,我们是从洗墨山秘境到了另一处秘境吗?”
“应当是,此地灵气与洗墨山秘境有所不同,至于是哪处秘境,需得见到人再说。”真仙界的秘境曾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便是到如今,也每隔十年数十年便会有秘境现世,所以即使是界主离舍,也不能仅凭灵气地貌分辩秘境。
“唔,那现在就看元道真君他们来的是不是这个秘境了。”秘境与秘境相通,但却未必只能通一个。
界主离舍点点头,携殷流采浮上半空,很快便将此地山川地理收入视线中。奇怪的是,这秘境并不大,却没有修士的影踪,但此地并不像未被发现的秘境,更像是一个很久不曾有修士踏足的秘境。这样的秘境不在少数,所以,也不见得稀奇。
“界主,你有没有发现,这方天地看似很小,实则很大。”
“嗯?”
“我一念间千万里是有的,但我到这里便释出一念,至今还未见折返,是以这地方看起来小,实际上却大,其中似蕴含着……”蕴含着一股殷流采曾经见识过,有一点点熟悉的力量,殷流采在上古待百年之后,被贯湖道君装了满脑袋修法以及许多大道义理。她的脑子就那么大点,能装下的东西不多,因此有些记忆略有些模糊,更何况真仙界被她刷新了一下,记忆就更加有些错乱,一时对不上也很正常。
界主离舍掏出一把莹白流沙撒向虚空,片刻后,看着那把浮空如雪时而旋成涡,时而散成一片圆,又或如流纱般皱拢流泻:“是法则。”
在炼意时,殷流采曾观参到星辰宇宙,从那之中所获的,除她的意,还有法则与秩序。实则,一念定乾坤,运用的就是法则与秩序之力,这两个看似很西方魔法的词,在道家是两种至上的力量,自天地之有便有,存在于万事万物之中:“若是法则,此地便很有可能归属于三宗,上玄宗有两处蕴含法则的秘境,太清宗有三处,太一宗有一处。可惜这六处秘境我都还没去过,也判断不出来。”
“我都去过,并非其中任一秘境。”
“那……”殷流采没说下去。
界主看出她的顾虑,笑着将话接下去:“很有可能就是他们被困的地方。”
想到有可能见到元道真君,殷流采就有点小激动,多年积下来的那么多槽,终于能找到吐的对象啦。特别是潜羽,太坑了,仙楼虽然也坑,可好歹是能让她登仙问鼎的道具,携带也轻便,她自不会嫌弃:“还不曾问令堂道号。”
“五湖。”
“太清宗的五湖真君?界主,你出身那么好,为什么当时没留在太清宗?”
“太小,且资质不成,并不宜修行。太清宗主与一众真君相商,最后才决定送我去凡世苏家。这一次不同,上一次没有太清宗,也没有一众真君为我出面。若非有不得不入道修行的理由,实则,我更愿意一世生老病死,不涉修行道的。”
五湖真君是太清宗现任宗主的师姐,正因为有这层关系在,那日殷流采在昆仑殿配殿时,界主离舍才能如入无人之境地自来自去,否则……想死么,太清宗的大阵和巡山弟子可不是吃素的。
“界主可曾察觉到元道真君行迹?”
界主离舍摇头:“不碍,既然到了这里,便有法可想。”
毕竟是亲父子,同处一方天地,单凭血脉间的牵连便能作出许多文章来。只是,这文章却不好作,血脉间的牵连都需取心头血才能施术,并非没有其他的方法,但都不如取心头血好,是以不到有几分确定,没人会轻易施展此术。
界主离舍此时施展,虽有期盼,但他也作好了失败的准备,毕竟他追寻多年无果,并不会奢望此时一试就能成。在心头血散作一团血雾时,界主离舍轻叹一声,以为又是一次失败的尝试,然而,在他一声叹息将落未落时,那团血雾又重凝聚,疾如闪电一般向南而去。
瞬间,界主离舍便与所采一同追过去,那滴心头血飞得越来越快,这说明他们离与界主离舍血脉相连的人越来越近。两刻钟后,那滴心头血飞得几要快过法器,若非界主离舍将法器催得飞快,便要追丢。
那滴血在一处深谷上空散作一团红雾消失,界主离舍停在深谷上空久久凝望,许久后,他才深吸一口气道:“十三,我们下去。”
“要不,我先下去看看,然后你再下去?”
“连他们都能困住的地方,怎么能叫你一个人下去涉险,如此说来,倒应让你留下,我先下去看看。”
“那怎么行,界主去哪儿我都要赖着一块的,想都别想丢下我。”殷流采说话间紧紧抱住界主离舍手臂,大有死也不撒手的意思。
界主离舍摇头轻笑一声道:“自不会丢下你,日后不管是艰难险阻,还是无限风光,都与你同往。”
“嗯,我喜欢这样,只同甘不共苦算什么真心。”若界主只叫她同甘,不叫她共风雨,她才不乐意呢。
界主离舍:有时候,深知她内心在演什么,还是有用的,至少哄起来容易。
#我被哄我开心,我被哄我欢喜#
#吐过的槽,好像可以扔给正主啦~#
#那些年,我们吐过的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