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7 大战将起
“老爹,你在哪里?”
“哈哈哈,放松点,稚生,出什么事了。”
黑色的丰田穿行在东京车水马龙的街头。
广场中心大屏幕的光影照在后座源稚生的侧脸。
东京电视台男主持人北仓健低沉的男中音读稿,屏幕右下角是少年人的脸。
同时,“超凶恶罪犯”“五千年一出的狂人”以及“犯罪仙人”之类的话题迅速占据各大网络论坛热搜。
说起来这里面是不是混入了什么奇奇怪怪的玩意儿?
“您知道的,老爹。”
“绘梨衣失踪我们都很着急。”
“但目前还没有百分百的证据能证明这是S级的手笔。”
“您直接下令,是否有些武断了。”
“源稚生。”
橘政宗叫他全名。
源稚生下意识坐直,他仿佛回到很多年前,一旦自己犯错,老爹就会这样叫他。
“你在害怕什么?”
“不是的,老爹。”
“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
源稚生抿唇。
乌鸦和夜叉目不斜视,他们甚至觉得呼吸困难,喘不过气来。
蛇岐八家到了今天,从当年二战失败的阴影中复苏,重新回到影皇应有的位置。
于是橘政宗越来越少出手,许多人甚至只是听说过这位大家长的名,私底下还以为所谓的大家长,不过是一个日暮西山的老头子罢了,迟早得让位给少主。
但收起爪牙的勐虎,也是勐虎。
正如现在。
普通人或许只是震惊于街头巷尾的通缉令,当做谈资,讨论那个叫路明非的少年人到底做了什么,是拐了天皇家的公主呢还是炸了他们祖坟。
但只要是对隐藏于水面之下的混血种社会有所了解的人,都能想到,铺天盖地的搜索路明非这种事,到底意味着什么。
卡塞尔的S级早已建立他的伟业,与密党上一代领袖昂热的差距,只剩下时间,没有人怀疑,只要给路明非足够的时间,他必将站到昂热的高度,甚至超越。
所以,密党未来领袖的身份,新一代的屠龙者传奇,毫不客气的说,只要是知道猎人网站的混血种,包括普通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见过路明非的脸。
这是很自然的事,如果连路明非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走路上不小心得罪了,死得多冤。
如今的混血种社会,许多长辈在教导晚辈混血种与龙的历史时,都会着重介绍路明非,混血种是现实的,当代的传奇远比古代的史诗重要。
只是大概从未有人想到,有朝一日,他们竟会在日本街头看到这位当代传奇。
以通缉令的形式。
世界各地得到消息的混血种都震惊了。
他们无法理解蛇岐八家在做什么。
堂而皇之通缉卡塞尔的S级,这是摆明了车马和密党开战。
源稚生的心情也差不多。
处理完风魔家一应事物,他们风尘仆仆赶回东京。
一下车就看到屏幕里路明非的脸。
源稚生对这张脸真是再熟悉不过。
自从寂静岭那一晚,源稚生就对路明非念念不忘,多少个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深夜,源稚生总会想起路明非,想起和他度过的那一晚。
摸着肋骨,源稚生隐约还能回忆起当晚路明非带给他的痛楚。
硬生生被打穿天台,是真痛啊。
源稚生从未经历过这般巨大的失败,在那个少年面前他的血统他的剑术仿佛都是不值一提,尽管如此,源稚生却没有一定要打败路明非不可的信念,他对于胜负的执着倒是一般,可以的话源稚生更想去法国的天体沙滩卖防晒油,美丽的女士可以打九折。
但很可惜,他源稚生不是防晒油推销员,而是蛇岐八家的少主,未来的皇帝。
源稚生可以无所谓自己和卡塞尔S级的胜负。
但蛇岐八家的少主不行。
自从寂静岭那一晚,源稚生就深深记住了路明非,做的最多的梦就是和路明非死战,以两者的差距,可想而知是绝对的噩梦,皇血的他没有黑眼圈,但精神肉眼可见的萎靡下来,以至于偶尔一次樱无意间问起,源稚生简单提了两句后,接下来几天樱的心情就是极差,浑身笼罩着低气压,吓得乌鸦浇水泥桩都在手抖。
源稚生和樱的对话大致如下。
“少主,您最近没睡好么?”
“嗯,梦到S级了。”
“S级?”
“卡塞尔的那个。”
源稚生摇头。
“真厉害啊。”
正想着如何击败强敌的源稚生自然没有注意到旁边樱那如遭雷击的眼神。
源稚生想过无数种他与路明非再遇的场景。
但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
老爹的命令一下,便意味着蛇岐八家和卡塞尔彻底决裂,可以想见,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东京街头将成为双方混血种的战场。
“战争到来只是早晚的问题。”
“稚生。”
橘政宗唤他。
话语里充满了刀光剑影。
“蛇岐八家不是七十年前的蛇岐八家了。”
“就算是昂热,也得留在这里。”
刀光剑影稍歇。
橘政宗温和的笑。
“而且,绘梨衣那孩子,稚生你也不放心留她一个人在外面吧。”
“稚生啊,老爹我还在外面,东京的事,就拜托你了。”
“是,我明白了。”
“哈哈。”
“尽快找到绘梨衣吧。”
“老爹,有件事我想不通。”
“哦,是什么。”
“您为什么笃定带走绘梨衣的就是路明非?”
“稚生,晚上的那场战斗,你看了么?”
“嗯。”
“那个动手的年轻人,是卡塞尔的S级。”
源稚生想起视频里那个砍瓜切菜般解决神父怪物的少年。
可明明那张脸和路明非一点都不一样。
橘政宗仿佛能读到此刻源稚生的心理活动。
蛇岐八家的大家长笑容爽朗。
“不要问,老爹自然有老爹的消息渠道。”
“以后,等老爹走了,这些还是都得交给你啊,稚生。”
电话在橘政宗的笑声中挂断。
车停了。
源稚生下车,前方是源氏重工的大厦。
隐约间,这位蛇岐八家的少主殿下,在东京的晚风中嗅到了一缕火药的味道。
风大了,吹起源稚生黑色的风衣。
他听到了冲锋号。
于是源稚生知道。
这是战场。
源稚生戴上墨镜。“晚上那几个和S级交手的人呢?”
“他们在十九层,接受治疗,没有生命危险。”
“嗯,我记得,还有一个神父。”
“少主,大家长把神父带走了。”
源稚生顿了顿,掠过这一话题。
“给我说说现在的情况。”
“是。”
…………
“叮冬!叮冬!”
楚子航和夏弥同时抬头。
对视一眼,两人以手势完成交流,无声且迅速。
关灯,枪上膛,夏弥悄无声息贴墙站立,楚子航开门。
龙马眯了眯眼。
他大概是没想到这里面会这么黑。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龙马平静的说着,同时动了动鼻子,没嗅到想象中的气味,不由看了眼楚子航。
正开灯的楚子航心中一动。
总觉得这个小鬼的眼神有些奇怪。
夏弥出来时手上已看不到枪。
龙马把餐盘放在桌上,目光从未在资料上停留哪怕一秒。
夏弥笑起来,看向餐盘。
“面包,牛奶,热狗。”
“诶,没有米饭么?”
“话说回来,刚才我们不是说了不用准备,等一下出去吃……”
“最好不要。”
龙马说。
他拿出一张纸。
“这是……”
夏弥慢慢睁大眼睛。
“通缉令!”
“差不多的东西,不过给它背书的是几道,或者说,蛇岐八家。”
楚子航低垂目光,落在通缉令上少年的脸。
“我建议你们留在这里,不要出去。”
“蛇岐八家对S级下手,你们是卡塞尔的人,”搞不好也有危险。
龙马说。
“日本这片土地真正的统治者是蛇岐八家,混血种的触角延伸到这个社会的方方面面,挨家挨户收钱的雅库扎只是摆在明面上的力量,除此之外,报刊亭的大叔,服装店的导购,都可能是蛇岐八家探出的网络之一。”
“你们不是这个国家的人,你们不会清楚极道对这个国家的意义。”
“家里穷到一干二净的高中生交不起学费,可能申请不到国家的助学金,但是蛇岐八家有一笔专用的款项,资助这些成绩优异但家境贫寒的学生。”
“类似的情况还有很多。”
“这里是蛇岐八家精心晶莹的主场。”
“你们不是对手的。”
龙马推了推眼镜。
“爸爸去联系蛇头,晚上有一搜船,你们尽快离开,去卡塞尔去远东,无论哪里都行。”
龙马说完了。
房间落针可闻。
龙马看看夏弥,看看楚子航。
最后目光落在楚子航身上。
夏弥也看着楚子航。
对她来说,去哪都行,无所谓,反正是玩,随便楚子航咯。
终于楚子航移开注视路明非通缉令的目光。
“卡塞尔还是远东?”
龙马再问。
“蛇岐八家很厉害。”
这是楚子航说的。
“很厉害。”
楚子航又看了眼通缉令,转身就走。
龙马诧异。
“等等。”
“你们要去哪里?”
“先选定目的地才好走。”
“不走。”
“嗯?”
楚子航经过冷兵器的武器架,站在琳琅满目的热武器前。
龙马面色一变。
“你该不会是要……”
楚子航用行动回答。
他扫视武器架,拿起手榴弹,,确认型号,而后就快速精准的将一枚枚手榴弹挂在风衣内侧,风暴过境般的扫货速度有如超市鸡蛋打折的大妈大爷。
“”龙马看不下去了。
“你不拿点别的么?”
“这把枪,还有这个。”
楚子航看也未看一眼,仍然专注地给自己绑着手榴弹。
龙马莫名有些头皮发麻。
这万一哪个手榴弹出了问题,不是等于自杀?
等等,现在不是手榴弹的问题吧。
龙马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你要干嘛?”
“外面都是蛇岐八家的人。”
“不要命了!”
楚子航挂上最后一枚手榴弹,还有村雨。
“这你就不懂了吧小鬼。”
夏弥笑嘻嘻的揉着龙马头发。
“那个人啊。”
“”就通缉令上的那个。
“他叫路明非,是咱杀胚会长的好兄弟。”
“哪有眼睁睁看着好兄弟被人追杀自己却无动于衷的道理啊。”
夏弥竖起大拇指。
“这就是男人之间的友谊!”
说完夏弥才发现楚子航已经走出去很远了。
“等等啊,等等!”
夏弥拎起一瓶可乐,风风火火的追上去。
龙马还在想着夏弥最后的话。
他忽然很想渐渐路明非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外面都是敌人啊,楚子航呢,在身上挂满手榴弹就出去了,满腔都是你死我活的辜勇。
龙马羡慕起路明非能有一个楚子航这样的兄弟。
当然这是在他不清楚楚子航和夏弥真实战力的情况下。
如果龙马知道这两个家伙有多能打,大概就不会如此感慨了。
男孩女孩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龙马整理心情跟了上去。
说起来楚子航要怎么做呢?
支援路明非的话,也不知道路明非在哪。
这样想着的龙马,隐隐约约听到楚子航和夏弥的对话。
是错觉么?
龙马好像听到了源氏重工这样的词。
该不会……
龙马摇摇头。
不可能的。
再怎么说源氏重工都是蛇岐八家的心脏,不走也算了,跑去源氏重工什么的也太夸张了吧。
而前方,楚子航和夏弥已经在短短时间内决定了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你指路。”
“放心,包在我身上吧!”
夏弥兴奋的揉着手掌。
“八岐大蛇么,怎么有这么丑的龙,就让我见识见识好啦。”
…………
旋转餐厅,空旷寂静,角落是一整支的乐团演奏,只为了两人。
这里包场了。
诺诺饶有兴趣的望着窗外的东京夜景,层层叠叠的烛台,映得女孩侧脸闪闪发光。
凯撒凝望着属于他的女孩,抿下一口红酒。
难得,疯丫头也有乖巧的时候。
两人手机同时响了。
皱皱眉,凯撒拿起手机。
虽然有些破坏气氛,但是能在这种时候发过来的消息,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诺诺读着卡塞尔执行部下发的任务,笑容愈加兴奋。
他们放下手机,举起杯,一碰。
凯撒掏出他的沙漠之鹰。
诺诺笑得不怀好意。
“比比么?”
“比什么。”
“谁干掉的人多。”
“好。”
凯撒提着狄克推多。
“蛇岐八家……”
498 摧枯拉朽
,此时,远在美洲的秘密机场,一架飞机即将岂非。
偌大舱室,乘客只有一个靠窗的老人。
昂热品着红茶,手机响了。
不用看也知道。
肯定是他在日本的那位学生。
犬山啊。
昂热目光掠过手机,定格在一旁的折刀。
…………
源稚生在临时作战大厅。
这里仿佛是电信公司的工作场所,电话铃声此起彼伏,接线员神色严肃,他们拿起话筒的姿势有如士兵打开配枪保险,说出的每个字都精准简洁。
源稚生坐在诸位。
蛇岐八家暂时失去辉夜姬的如今,也只能采用这种笨办法居中调度,外面东京街头的普通人并不知道,在这看似与往常无异的夜晚,隐藏于水面之下的混血种社会的战争,已然开始。
一条条消息顺着蛇岐八家织就的网络汇集在这个房间。
蛇岐八家的参谋团交叉审阅,给与判断。
有些需要源稚生点头,有些直接下达。
行动的核心是找到上杉绘梨衣。
线索是夜晚现身于源氏重工门口的疑似卡塞尔S级的少年。
此外,蛇岐八家锁定所有疑似与卡塞尔有关的人。
之前S极出现在日本的消息席卷混血种社会,卡塞尔派遣了相当数量的专员,就为了寻找路明非。
在双方撕破脸直接宣战的如今,找到卡塞尔的人并将之直接控制起来,乃当务之急。
龙马对楚子航的介绍并无夸张。
蛇岐八家已然渗透到了日本社会的方方面面。
哪怕失去辉夜姬,以蛇岐八家的能量,想要确定几个外国人的位置,也只是时间问题。
参谋团的神色都很轻松。
过去十三分钟,他们已然确定八名卡塞尔专员的身份及位置。
“啧啧,为了S级,卡塞尔可真是下了血本。”
“看看这个,我在秋叶原找到的,这就是卡塞尔的资深专员么,居然去秋叶原这种地方。”
“叫六番队过去怎么样?”
“什么!六番队!你疯了么!”
“哈哈哈,不要太紧张了,这些只是卡塞尔的专员而已,不是S级。”
“还记得少主殿下的嘱托么,控制,控制即可,别把我们可爱的专员先生们都给吓破胆了。”
参谋团的人面面相觑,心照不宣的笑了。
有人好奇的问。
“广田君,您去过本部,本部的学生都是什么样子的呢?”
一个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参谋想了想。
他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笑了笑,带着澹澹的轻蔑。
“本部啊,说起来,当初作为交换生前往本部时,我还真是吓了一跳。”
“哦,连广田君都吓一跳,本部很厉害么?”
“恰恰相反。”
广田不屑的摇头。
“太弱了。”
“本部培养的是学生,而我们培养的,才是真正的战士。”
几个不清楚卡塞尔本部情况的参谋饶有兴趣的打听。
就有曾经去过本部,或者看过相关资料的参谋,当趣闻般,讲述了卡塞尔本部种种的光荣事迹。
听着听着他们就开始摇头。
混血种之间的战斗,居然用的还是弗里嘉子弹。
他们表示无法理解。
不赶紧趁着训练的机会让身体好好的记住战场是什么感觉,还用催眠子弹这种玩具,难道卡塞尔的老师们其实是想着等以后开战了让自己辛苦培养的学生去死,连训练都能儿戏,就别怪死神对你青睐有加了。
与本部轻松悠闲的画风不同,日本分部的卡塞尔,尽管有着一样的名字,但这里是真正培养战士的地方,一个人也只有抱着必死的觉悟,才有可能从日本分部毕业。
这一点,从每年日本分部长长的学生伤亡名单就可以窥见一斑。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压根不是学校,而是二战最前线的血肉战场呢。
“说起来,我以前也有耳闻。”
“听说每年作为交换生过来的本部学生,有九成都精神失常疯掉了。”
说这话的参谋笑起来。
“当时我还以为只是谣言而已。”
“毕竟坐镇本部的那位可是昂热。”
参谋摇着头。
“果然啊,还是我太想当然了。”
“领袖的强大也只是领袖一个人的事而已。”
“有这样的学生,不得不说,还真是那位传奇先生的悲哀。”
“是啊。”
“我赞同。”
“真令人感慨。”
几个
参谋异口同声的附和。
“诸位,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一下。”
有人却在这种时候浇了盆冷水。
“无论本部秉持怎样的教育理念,有一点是毫无争议的。”
“他们有昂热。”
“现在还有路明非。”
“在真正的强者面前,数量毫无意义。”
“我们该怎样面对这两位S级呢?”
一时间参谋团无人说话,有的盯着文件,有的捏着铅笔,寂静无声。
还是广田打破寂静。
他处理完手头文件,瞥了眼说话那人。
而后收回目光,继续工作。
“野原君,我可以理解你这是在怀疑少主么?”
“没有!”
“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怎么可能怀疑少主殿下!”
广田仍然镇定的处理文件。
“哦。”
“既然没有,就收起你那畏畏缩缩的姿态!”
“昂热也好,路明非也好,自然有大家长和少主想办法。”
“我们只需要完成手头的工作即可。”
“而且,野原君,请你记住。”
广田推了推眼镜,镜面反射冷光。
“这里是日本,是我们蛇岐八家的日本。”
“就像这些。”
广田随意指了指文件,上面是被蛇岐八家的情报力量轻松找到的卡塞尔专员。
“或许在本部,这些专员都是精英。”
“但是在我们蛇岐八家的土地,他们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参谋们信服的点头。
他们很赞同广田的话。
事实上对参谋团的人来说,有这样的想法是理所应当的事。
蛇岐八家本就该以绝对的姿态君临这片土地。
他们知道此刻混血种社会都怎么说。
肯定是以为蛇岐八家疯了吧。
竟然会做出反叛密党卡塞尔这种事情。
但是参谋团,以及除他们以外的蛇岐八家众人,有其他看法。
在他们眼中,这根本算不上什么反叛。
只是背负着蛇岐八家之名的他们,回到本应属于自己的位置。
仅此而已。七十年前的战争只是失误,和这个国家做梦都想将自卫队改名,恢复正常态一样,蛇岐八家也想向全世界的混血种证明,他们所应拥有的,远比现在的更多。
“很抱歉,诸位,是我的过错。”
“不必如此,野原君。”
“来来来,我们继续工作吧。”
“先把这些凡人的小虫子们解决了再说。”
“哈哈,是啊是啊。”
被无视被排挤的野原面色忽青忽白。
广田瞥了眼他,笑容不屑。
拎不清自己位子的人,活该。
广田继续处理起情报。
“有新的,叶胜和酒德亚纪。”
“谁看过他们的资料么?”
“没印象。”
“我也是。”
“大概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吧。”
“血统呢?”
“嗯,B级。”
“卡塞尔的B级啊,软脚虾罢了。”
参谋们低低的笑起来。
气氛很轻松。
“酒德亚纪么,还有一个同胞啊。”
“可恶,居然和本部的废物混在一起。”
“另一个是姓叶吧,远东的么。”
参谋们随口聊着。
中间有人提了句,该怎么处理。
旁边的人随口回答。
“叫附近的暴走族去一趟。”
这人又想起什么。
“对了,记得跟暴走族说一声,下手别太狠,不要吓到我们的精英专员们。”
“明白!”
参谋们偷笑两声,就把这两个人给抛到了脑后。
…………
叶胜和酒德亚纪看着通缉令发呆。
“亚纪,我好像眼花了。”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两人沉默的看了看彼此,齐齐吞了口唾沫。
“S……S级!”
“他们居然在通缉S级!”
叶胜两只手插进头发里,眼神充满震惊,以及不可思议。
“亚纪!”
“这就是你的同胞么?”
“他们怎么……怎么……”
一时间叶胜竟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
半晌才继续往下说。
“怎么会这么勇敢!”
酒德亚纪就爽快多了。
“肯定是疯了!”
她烦躁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冷静一下。”
叶胜抓住酒德亚纪肩膀。
“本部会告诉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现在我们什么也不需要想。”
“等待就好了。”
得到男友的安慰,酒德亚纪深呼吸,渐渐平复心情。
房门被人敲响。
同时,手机也想起提示音。
外面的敲门声越来越大,可以想象出那人动作粗暴的样子。
叶胜和酒德亚纪无动于衷,只是低头去看信息。
果然,这是来自本部的消息。
内容很简单。
“自由行动?”
“没看懂么,自由行动,不就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酒德亚纪松了口气。
之前烦躁的样子仿佛属于另外一个人。
酒德亚纪双手高举过头,一边拉伸,一边走向房门。
“早说嘛,自由行动。”
“所以你刚才担心的是……”
“下手太重不好收场咯。”
“你呢?”
“和你一样。”
叶胜和酒德亚纪对视一眼,哈哈一笑。
隔着四米亚纪勐然起跳。
炼体巅峰的劲力配合混血种的体质。
那个,数学老师啊,其实一加一是大于二的。
亚纪踢飞房门,几个暴走族打扮的雅库扎,和房门一起,也被她这一脚给踢到墙上。
你推我搡的暴走族们忽的一静。
漫不经心的神色还残留在他们脸上。
便是看到房门和几个同伴一起飞了出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大脑暂时短路,一片空白。
直到一个身材普通的女孩从门里走出。
暴走族们如梦初醒。
“砍了她!”
“为了本家!”
“上啊!”
暴走族们一下子眼就红了,哦不,是眼就金了。
就散再轻视,参谋团也不可能让普通人来对付混血种。
这里每个暴走族的体内都流淌着龙血。
有人低声吟诵,那是属于龙类的语言,无处不在的元素开始共鸣,好似一场风暴正在形成。
风暴中心正是酒德亚纪。
亚纪扫了一眼全场。
“叶胜。”
“嗯?”
靠墙的叶胜挑眉,不知道女友忽然叫自己是做什么。
难道对付这些杂鱼还需要帮忙么?
“我忽然觉得。”
亚纪冲入人群,一个个暴走族高高抛起,挂在天花板上。
“吟诵言灵什么的,太慢了。”
余下的这句话在叶胜耳边回荡。
叶胜紧绷的肌肉,重新放松。
他看着自家女友好似虎入羊群般的表现,吹了声口哨。
叶胜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亚纪!”
“下手别太狠。”
“至少留个活口。”
酒德亚纪的声音遥遥传来。
“知道了。”
…………
源氏重工。
同一个临时作战大厅。
同一帮负责决策的参谋。
但此时的气氛,和之前的轻松截然不同。
参谋们一个个双目充血,神色激动,差点就得开黄金童。
“失联!”
“失联!”
“我这边也是!”
有人绝望的一屁股坐回椅子。
恐怖的低气压笼罩临时作战大厅。
广田攥着拳头,手臂上一根根青筋扭曲得如同蚯引。
他怎样也无法理解。
这还是自己印象里的卡塞尔本部么?
简直……简直就像是怪物一样。
所有派去控制卡塞尔专员的力量,统统失联,无一幸免。
不要说控制卡塞尔了,就连自己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接下来要怎么办?
执行局的番队也派出去了。
但广田有种诡异的预感。
就算是番队,也没用。
凶多吉少。
那么番队们失败了呢?
难道面对卡塞尔的专员,他们就得请少主殿下出手么!
少开这种玩笑了!
“诸位。”
野原大概是参谋团里唯一还能保持冷静的人。
“都到现在了,可以收起你们的傲慢了么?”
轻轻的话,音量不大,却有如当头棒喝,震得参谋们面色巨变,通红一片。
他们羞愧的低下头。
野原没有拿着之前的事多说什么。
“诸位,从现在开始,我们拿出百分百的认真,制定计划,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们再强,也只是混血种而已。”
“就像之前说的。”
“这里到底是我们的主场。”
大概是为了缓和气氛,野原轻松的笑了笑。
“至少,还没有卡塞尔的人杀到这里不是吗?”
参谋们三三两两的笑起来。
源氏重工是蛇岐八家的心脏,怎么可能放任卡塞尔的专员杀到这里。
他们重新鼓起勇气和信心。
“好。”
“让我们想想办法。”
“认真起来的话……”
看着充满干劲的同事们,野原笑起来。
无论怎么说,他都是蛇岐八家的人啊。
而此刻,源氏重工门口。
一行年轻人下车。
为首的女孩抱着竹剑。
“就在这里吗,追杀老师的人。”
“是的,大师姐。”
499 和平的一天
这是酒德麻衣选的安全屋,各项设施十分齐全,甚至路明非还找到了脚踏发电机组,以及完整的水循环系统。
封面是“末日生存手册”的类似大英词典的大部头,详细描述了使用方法,上面还贴心的注明,考虑到求生者的身心健康,所以选择脚踏式而非柴油机组,希望求生者在末日也不要忘记锻炼身体。
路明非叹为观止,为酒德麻衣的想象力和知识储备,心想这般厉害的人不去做出一番事业是在可惜,只是有个小小的问题。
为什么这安全屋只有一个房间啊!
路明非用了种种手段,都没能找到其他房间,除了浴室就是卧室,为此还把手册给快速的翻阅一遍,最后只能承认。
真的只有一个。
无奈的探口气。
路明非停在最后一页,稍感意外,原来这本书的作者不是酒德麻衣。
路鸣泽?
似乎是此方世界混血种路明非的表弟。
可是路明非怎么也没办法把资料里那个眼睛里还带着小男生特有青色和无缘无故骄傲的小胖子,跟写下这么一本大部头的路鸣泽联系到一起。
大概只是同名吧。
路明非放下末日生存手册。
马桶冲水,路明非站在浴室门前,敲门,三长两短。
过了许久,外面传来三短两长的回应。
路明非松口气。
推开门,绘梨衣坐在床上,下半身盖着被子,上半身是皮卡丘的睡衣,听到路明非的脚步声,绘梨衣纹丝不动,只是一双眼睛四处乱瞄。
墙角的一袋子衣服,有动过的痕迹,尽管绘梨衣很注意的把它们恢复原状,但路明非还是敏锐的发现了不同。
所以试过了么?
是什么尺码……
打住!
路明非制止自己继续往下想。
“我关灯了。”
绘梨衣点头。
黑暗的房间,路明非钻进地铺,没有窗户,周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安静到路明非能清晰听到两个心跳,一个是自己,一个是绘梨衣。
绘梨衣的心跳很快。
睡不着么?
认床?
到第二天天亮,绘梨衣起得晚了。
绘梨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藏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紧闭的眼睛,蜷缩起来,手指放在唇边,无意识咬着。
路明非放下早餐,在床边站了一阵子,静静看着绘梨衣。
绘梨衣醒来已经是很久之后了。
睫毛轻轻颤动,绘梨衣睁开眼,看到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被子,绘梨衣脸上闪过一抹慌乱,下意识的往被窝里面钻,这时候,看到床边的路明非。
绘梨衣瞬间安心下来。
“早啊。”
路明非说。
绘梨衣笑起来,下一秒,她又将笑敛起。
绘梨衣闭上眼睛,躺了会,又把眼睛睁开,第一时间去看路明非。
当少年的身影再一次映入眼帘,绘梨衣又是开心的笑了。
“怎么了?”
【原来不是梦啊。】
路明非释然的笑。
“当然不是梦了。”
路明非端着早餐起身。
“洗漱用品放在卫生间了,我去把吃的再热热。”
绘梨衣坐起来,理着头发,打着哈欠,她不像是大部分女孩那样用手掩着嘴巴,自然而然的伸手必露牙齿,脸上的慵懒像猫一样。
只是伸完懒腰的绘梨衣好似终于想起来什么,心虚地看了看路明非的背影,确定路明非刚才不曾回头,也没看到自己大张嘴巴打哈欠的样子,绘梨衣这才松了口气。
下床,踩着拖鞋,绘梨衣一阵风似的冲进浴室。
看着镜子里头发乱糟糟的自己,绘梨衣抓了两把,感觉这下子都被路君给看到了呢,不知道为什么绘梨衣的小脸有点红。
这是很奇怪的感觉,明明以前不会这样的,在牙刷上挤出标准形态牙膏的绘梨衣,一边刷牙,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
我到底是怎么了呢?
绘梨衣想。
应该是德罗古尼尔,在里面经历了很多,和路君一起。
具体的太复杂的绘梨衣也说不上来。
她只是下意识的认为路明非很特殊。
这种特殊还和哥哥和老爹的不一样。
哥哥和老爹是亲人。
路君不是。
正在刷牙的绘梨衣动作一停。
她定定的看着镜子里满嘴泡沫的自己。
所以,路君到底是什么呢?
早餐很好,但绘梨衣总是吃的心不在焉,偶尔偷偷瞥一眼路明非,又会立刻心虚的把头低下。
路明非暗暗皱眉。
这女生怎么了?
不好吃么?
路明非将信将疑的尝了口。
不对啊,味道还行,没什么问题。
两人在早上九点出门。
围巾,帽子,口罩,手套,绘梨衣全副武装,只露出一双亮闪闪的眼睛,小鹿似的好奇的张望着外面的世界。
虽然绘梨衣也不是没见过,但那都是在德罗古尼尔里,真实世界的一切,对绘梨衣来说都充满了新奇。
当然牵着路明非一脚的手,是说什么也不可能放开的。
路明非捧着东京旅游手册谋划路线。
去高天原之后都是正事,很可能会忙的脱不开身,路明非就想着在那之前带着绘梨衣到处看看,不然也白费了这女孩的离家出走。
绘梨衣这番打扮是路明非要求的,毕竟蛇岐八家还在外面满天下的找他们大小姐,这种关头路明非大摇大摆的带着绘梨衣逛街,大概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变成战场吧,这样一来可就违背路明非带着绘梨衣出来的本意了。
所以有这一套打扮,主要就是遮住红色头发,其他就露出一双眼,也不大可能被认出来。
至于路明非自己。
这是在两人出门之前的事了。
“绘梨衣,你看。”
路明非用手抹过脸,从上到下,神奇的一幕上演,在绘梨衣惊讶的睁大眼里,路明非就这样换了一张脸,明明五官只是细微的调整,但看起来就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绘梨衣的小脸写满了惊讶。
连在小本子上写字的动作也充满干劲。
【路君好厉害!】
路明非笑而不语。
说来这感觉真是奇怪,路明非一路走来,夸赞他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说句不客气的,那些好话他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就算最开始还能有所波澜,但到现在也都是平常心对待。
但是此刻路明非看着绘梨衣惊讶的小脸和她的字,不知道为什么胸膛里就暖暖的。
【路君变成什么样子都可以吗?】
“当然。”
【那这个呢?】
绘梨衣兴致勃勃的拿起手机。
这是……动漫?
【鲁路修哦。】
这种事路明非还是第一次碰到,变成一个动漫人物什么的……
他想说什么,但看到绘梨衣那一双亮闪闪的眼睛,想说的话就堵在嗓子眼里,最后还是吞回去了。
路明非仔细端详起鲁路修的脸。
“你看,这个可以吗?”
【超厉害!】
绘梨衣很配合的鼓掌。
她有拿起手机。
【路君,这个呢这个呢!】
“让我试试。”
【哇,好像!】
【还有这个!】
“好,我来。”
【太厉害了!】
“接下来还有什么,包在我身上吧。”
从最开始的犹豫担心自己做不好,到后来信心满满,路明非和绘梨衣玩得不亦乐乎。
其实路明非自己也知道,他变得也没多像,毕竟再怎么说动漫角色都是二维的,以三维模彷二维,没有出入才是怪事。
但绘梨衣很开心。
她也还是会说【路君好厉害】,然后兴致勃勃的找下一张图。
在约定好的九点之前,绘梨衣就停了,不玩了。
也没有说拉着路明非再过一会再过一会。
这是一个好姑娘吧。
路明非想。
“那么,最后。”
他对绘梨衣说。
“绘梨衣想让我变成什么样子呢?”
“鲁路修也好,L也好,越前龙马也好。”
“谁都可以。”
“不过,我们先说好。”
“这是最后一次了。”
路明非看了眼表。
“快道我们出门的时间了。”
路明非做好准备,暗暗在心里猜测绘梨衣的想法,总觉得绘梨衣对每个动漫角色都很感兴趣的样子,最后一次的话肯定得是最喜欢的角色吧,但绘梨衣最喜欢的动漫男角色会是谁呢?
路明非本以为这个问题对于绘梨衣来说很难很难,她需要很长的时间思考。
但是没想到,在路明非说出最后一次之后,绘梨衣想都不用想,几乎瞬间就有了答桉,开始在本子上奋笔疾书。
最喜欢的动漫男角色什么的,原来在绘梨衣心里已经有具体人选了么?
路明非很好奇,却不知怎的,还有点澹澹的紧张。
绘梨衣写的很快。
她期待地把本子亮给路明非看。
【路君!】
【如果是最后一次的话。】
【就变回路君原来的样子好啦。】
路明非愣了下,笑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
绘梨衣这回的要求对路明非来说简单至极,花不了任何心思,几乎本能般,他用手抹过脸庞,于是在下一秒,路明非变回自己原来的模样。
“可以吗?”
【超棒。】
路明非和绘梨衣走在东京街头。
“在这里等车。”
“绘梨衣坐过公交么?”
女孩摇头。
“好,那我们一起。”
路明非默念着旅游手册上的说明,乘坐公交车的话,要投币,还有……
站在旁边的女国中生悄悄看了眼路明非。
虽然听不清这位好看的男生在念什么,但既然都长得这么好看了,头脑肯定也很好吧,说不准是趁着等车的空闲时间背英语单词什么的,真是个上进的人啊。
这么想着的女国中生脸蛋微红。
路明非等的公交车来了。
“绘梨衣,走了。”
路明非看到车里挤满了人,有些犹豫,想着要不要等下一班。
一辆跑车呼啸而过。
后面几辆车紧追不舍。
街道上一阵尖叫,以及几乎要刺穿耳膜的汽车鸣笛。
“砰砰砰!”
尖叫声更响了。
女国中生刚捂住飞起的裙子,就听到酷似电影里枪机的声音,一颗心狂跳不止。
开什么玩笑!
是鞭炮吧,一定只是鞭炮吧!
路明非带着绘梨衣走上公交车,认真审视投币箱,投下硬币。
“没问题吧。”
路明非问司机。
司机双手抱头满脸冷汗。
司机惊恐的看着窗外,路明非这一句话,差点没把他魂都给吓飞。
他惊讶的看了看路明非。
“我投币了。”
路明非说。
公交车慢悠悠的启动。
绘梨衣坐在靠窗的位子,路明非坐在外面。
公交车很空旷,除了他们两人,就一个乘客也没有。
在上一个站台,乘客逃难似的跑光了。
说实话其实司机也很想逃,只是想了想家里的妻子儿女和老人,想一想孩子的学费,想一想房子的贷款,再想一想这辆车如果出了问题自己将要承担的巨额赔偿。
司机顿时充满勇气,无所畏惧,哪怕叫现在的他开着公交车冲上尹拉克战场,只要能保证房贷车贷老人的养老保险小孩的教育经费等等,司机也能一边在枪林弹雨中一边漂移一边含笑九泉。
只是这两个年轻人是怎么回事?
司机从后视镜看着坐在一起的路明非和绘梨衣。
此时有一辆越野车呼啸着擦肩而过。
一个金色头发的勐男一手一把黄金沙漠之鹰砰砰乱射。
司机双手离开方向盘,吃了颗口香糖,告诉自己这玩意叫速效救心丸,然后把手放回方向盘上。
司机表示情绪稳定。
绘梨衣眼睛亮闪闪的看着窗外。
这个女孩正在心里感慨。
原来动漫里的都是真的。
路明非有些意外。
不是说这个时代很和平么?
公交车靠站,路明非看看地图。
“明治神社的话,走这边。”
他们经过一堆正在开打的男人。
两边装备齐全,棒球棍铁链和训练用的竹剑,一个个脸上写满疯狂,不时有人倒在地上。
路明非稍微有些在意的多看两眼。
【路君没见过吗?】
绘梨衣似乎觉得路明非的样子很奇怪,一本正经的科普起来。
【这个呢,就是热血高校的社团活动哦。】
“热血高校?”
‘是的!’
路明非看着绘梨衣信誓旦旦的样子,也跟着将信将疑的点头。
果然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啊。
只是在书本上了解日本,到底还是不够,得真的走一走,看一看,才能真正的体会到……
什么叫和平的时代啊。
500 绘梨衣和拉面大叔
明治神社。
人流如织,青春的男孩女孩三两成群,平添几分热闹喧哗。
绘梨衣牵着路明非的衣角,醒目红发收拢在针织帽里,只露出一双星辰般明亮的眼睛,好奇张望。
路明非时不时回头,确认绘梨衣没有跟丢。
他们排队净手。
“外面那个看到了么?”
“真厉害啊。”
“听说是北野武导演的新电影取景呢。”
“你是说,那个拍大逃杀的北野武吗!”
“嗯嗯!”
几个男孩女孩讨论着擦肩而过。
轮到路明非了。
用木瓢舀水,清洗双手,然后路明非站到一边,侧身。
“伸手。”
绘梨衣乖巧的伸出双手,听路明非的话,搓一搓,甩一甩,路明非低着头,专注认真。
“快看快看!”
“那边!”
“哇,拍下来的话,一定是超级棒的作品!”
“是吧,这就是我的眼光。”
“但如果不打招呼,会不会太失礼了……”
“蠢货,机会稍纵即逝,不懂的把握的话,你这辈子都别想赚大钱!”
络腮胡的男人低声训斥助手,转回视线,准备好相机,想着未来得奖赚钱的美梦,不由自主勾起嘴角。
之后笑容僵在脸上。
他不甘心的放下相机,左右张望。
“奇怪,人呢!”
休的一声响,石子砸中脑门,他呼痛,迅速看向来处,怒气冲冲,却不曾找到任何可疑人,正一头雾水,又有一颗石子砸来,这次是后脑。
如此挨揍转头,数次过后,他心里发毛,和脸色惨绿的助手对视一眼,两人齐齐吞了口唾沫。
“该不会是……”
“闭嘴!”
说是这么说,到底还是不放心,两人鬼使神差去大殿,诚心参拜,灰熘熘退走。
希望鬼神可以原谅自己吧。
心事重重的两人并未发现,那对优秀素材的男孩女孩,就在旁边。
瞥一眼落荒而逃的两人,路明非看向绘梨衣。
“要拜一拜么?”
【路君呢?】
提起东京值得一去的地方,肯定绕不过明治神社,路明非参考三本指南,这里都是首选。
作为旅游景点的话,逛一逛也不错,但参拜什么的,日本号称八百万鬼神,桌椅板凳都能成神,而这明治神社,供奉的正是这个国家历代以来所有的天皇。
在日本神话里,天皇是天照大神的子嗣,两者分别管理天与地,在古代天皇出身自然高贵神圣,而以现代的眼光去看,不过付之一笑,所谓出身所谓高贵,无非君权神授以加强正统的手段罢了。
只是在路明非眼中,历代天皇又有别样含义。
不知道他们和混血种有无联系?
想起什么,路明非露出饶有兴趣的笑容,俯身在绘梨衣耳边,绘梨衣没有丝毫躲开的动作,只是目光好奇的站着。
“比起拜他们。”
“我觉得,让他们来拜绘梨衣你,才更有效。”
绘梨衣惊讶的指着自己。
那样子就像是在说。
【我吗?】
路明非肯定点头。
路过的女孩窃窃私语。
“你们看你们看,好甜啊。”
“是呀是呀。”
路明非咳嗽两声,自动拉开与绘梨衣的距离。
“所以,还想拜吗?”
【路君不想,我也不想。】
这行字映入眼帘,路明非不自觉弯了弯嘴角。
“好。”
路明非说。
“那我们去下一个地方。”
参观明治神社,正巧,他们看到正式着装的神官巫女。
说来路明非五感远超常人,因此也自然能发现一些常人忽略的细节。
比如在无人问津的角落偷偷拿出手机玩贪吃蛇的神官。
比如在大腿绑带上摸出烟和打火机熟练点燃的巫女。
嗯?
路明非在这人红色的巫女服上多看两眼,想起最初见到绘梨衣时女孩的样子。
【路君怎么了?】
绘梨衣奇怪的审视自己。
【我身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么?】
“没事。”
路明非神态自若。
“说起来,想不想吃点什么?”
“这个看起来好像很不错。”
绘梨衣狐疑的多看路明非两眼,便放在一边。
离开神社,路明非拎着福袋,问绘梨衣。
“好玩么?”
【嗯嗯!】
“接下来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都可以。”
路明非有些头痛。
一个个旅游景点划过脑海,考虑着有无吸引人的亮点,路程远近,然后开始猜测起绘梨衣是否喜欢。
想到这里头更痛了。
比走登天之阶还难。
“具体的话,比较喜欢什么风格呢?”
路明非直接询问绘梨衣。
绘梨衣想也不想。
“只要是和路君在一起,哪里都可以。”
目光从这行字上移开,路明非看向绘梨衣的双眼。
林中小鹿似的无辜眼神,清澈透明,或许单单看这行字还会有所误解,错以为是绘梨衣故意所为,然而一旦你看过这双眼,便能笃定。
不是故意。
我以我手写我心,这就是绘梨衣的想法,简单明了,不掺半点杂质。
“如此,接下来去哪,交给我。”
“你跟好了就是。”
绘梨衣用力点头。
他们渐行渐远,明治神社抛在身后,看不见了。
路明非发现,绘梨衣真的很容易满足。
不需要多好的旅游景点,只要带着女孩在东京街头,走走停停看看,绘梨衣就会很开心。
他们一起去看电影。
这是绘梨衣要求的。
严格比较起对这个时代的了解,或许路明非也比不上绘梨衣,无论对错,至少那些动漫绘梨衣可不是白看的,一些恋爱番里男孩女孩会做的事,最近绘梨衣都有好好的记下来。
至于这个最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想一想的话,应该就是在德罗古尼尔遇到路明非之后吧。
这个世界上,我是特殊的。
但我不是最特殊的。
因为还有你。
当然,这些话肯定不是绘梨衣想的,只是其中的心情,大约是差不多的吧。
“唷,、小哥?”
拉面大叔招呼路明非。
“吃碗面怎么样!”
天色将晚,路灯依次亮起。
清冷的小巷,只有大叔和他的拉面瘫。
路明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走到这边,大概是巧合吧,也或许是地方太小,逛着逛着就回到昨天来过的小巷。
本来是不打算吃的,毕竟是路边拉面,就算再迟钝好了,路明非也不至于直接带着女孩子吃这个的程度。
但小巷太冷清,只有大叔和他的拉面瘫,其他一个人也没有。
看起来挺孤单的。
路明非征询的看向绘梨衣。
【我想试试。】
绘梨衣眼睛亮亮的。
也是。
一般人路边摊吃得多了,觉得普通,不喜欢,向往小提琴红松木和烛台的高档餐厅。
但绘梨衣不是。
绘梨衣没去过路边摊,也没去过高档餐厅,说是蛇岐八家的大小姐,极道公主,但一天天陪伴这个女孩的只有冰冷的病房,游戏和动漫。
这些就是绘梨衣全部的世界。
直到在德罗古尼尔里遇到路明非。
如果只是德罗古尼尔的相处大概也无法叫这个女孩敞开心扉吧,所以应该还是有别的什么,比如遗忘的世界副本的记忆,属于两个人的记忆。
“来了!”
两碗拉面放在桌上。
大叔擦这首,目光在路明非和绘梨衣身上来回移动,绘梨衣倒是无所谓,这个女孩向来不会在意其他人的目光。
除了路明非。
路明非却是看不下去了。
然而在他说话前,拉面大叔自顾自坐下来。
路明非稍感意外。
本来他还想招呼这大叔一起吃两口,没想到大叔主动凑过来。
路明非看看桌子,看看桌下。
“酒呢?”
拉面大叔瞪一眼路明非,而后使着眼色。
“小子,喝什么酒!”
“年轻人就给我好好的喝可乐!”
路明非顺着大叔的眼神看向绘梨衣。
绘梨衣就跟装了雷达似的,立刻有了反应,不解的和路明非对视。
明明之前拉面大叔也在看她,绘梨衣却是无动于衷,什么也没发掘,现在路明非瞥一眼就立刻有了反应。
所以就算装了雷达也是把搜索对象设定成“路明非”一个人的专属雷达吧。
路明非对绘梨衣笑了笑,绘梨衣用手机打字,路明非小声的解释。
拉面大叔安静旁观,默默喝可乐。
奇怪,这可乐度数怎么这么高?
大叔皱眉看一眼,确定自己没拿错,的确是可乐而非啤酒。
他摇摇头,又喝一口。
等路明非回过神来,地上已经躺了三个可乐罐。
“海量啊大叔。”
“哼,这算什么。”
拉面大叔打了个嗝。
他推过去可乐。
“来,小子,跟我走一个。”
路明非拿起可乐的手顿了顿,大叔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他忽然有点怀疑,难不成大叔喝高了,这其实不是可乐而是烈酒?
确认似的多看两眼,嗯,没错,就是可乐,可口的,标志很明显,绝对不是酒。
吃拉面,喝可乐。
路明非和大叔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今天怎么就大叔你一个了?”
“我怎么知道。”
拉面大叔不爽的抽出烟,点燃前顿住,收起打火机,把香烟放在鼻子前轻轻嗅着。
路明非怀疑大叔可能真的喝高了。
糖水也能喝高的吗?
拉面大叔不着痕迹看一眼绘梨衣,继续起刚才和路明非的话题。
“也不知道怎么了”
“今天哪里都有人闹事。”
“小子你也看到了吧。”
路明非想起白天碰到的种种。
“不是说热血高校么?”
“什么?”
路明非看着拉面大叔脸上的疑惑,又想起在明治神社听到的。
“听人说,好像是在拍电影?”
拉面大叔深深嗅了两下香烟,深深皱眉看着路明非。
“小子你这都在说什么啊。”
“这么明显的极道火拼都看不出?”
也不知道是想起什么,说着说着拉面大叔就愤怒起来。
“哼!”
拉面大叔盯着路明非。
“我的事先放一边。”
“倒是你啊,小子。”
“外面这么危险!”
拉面大叔手指点着街道。
地面上是漆黑的轮胎痕迹,纵横交错,一盏路灯从中折断,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
“看到没!看到没!”
“多危险!”
“你怎么就敢带着女孩子出来!”
“万一碰上危险怎么办!”
路明非听得一愣一愣的。
那个,等等啊,您这是怎么回事,哪里来的立场质问我的?
路明非看不懂。
但奇怪的事也在这里。
换成以前路明非已经开始反驳了。
或者一笑置之。
而这一回,不知道为什么,被拉面大叔这一说,路明非莫名就有些心虚。
就好像真的是他做错了什么一样。
说起来,其实,仔细想一想的话,拉面大叔说的也有道理。
万一碰到什么危险呢?
我出手吓到绘梨衣就不好了。
啪的一声。
声音不响,但很清脆,特别是在这条只有他们三人的小巷,滔滔不绝的拉面大叔住口,路明非循声转头。
两人眼中都有惊讶。
竟然是绘梨衣。
绘梨衣气呼呼的把竹快拍在桌上。
然后捧起手机,大拇指暗得飞快。
【不是的!】
【路君没错。】
【路君很厉害。】
【没有人打得过他。】
【路君天下第一厉害。】
【在路君身边很安全。】
后面还有长长的一段话。
看的路明非渐渐勾起嘴角,看的拉面大叔渐渐沉默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拉面大叔忽然觉得好累。
总感觉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
郁闷的灌下一整瓶可乐,拉面大叔急促的咳嗽两声,嗓子眼发干,有点紧,原来可乐喝多了也难受。
绘梨衣心虚的收回手机,脸蛋红红的,扯着路明非衣角,在桌底下悄悄的用手机打字。
【路君。】
【绘梨衣是不是错了?】
路明非摇头。
“没有。”
“说的很对。”
路明非笑着。
“这个国家没有什么地方能比我身边更安全了。”
拉面大叔一直颓废到最后。
一直到路明非走了,拉面大叔也没多说两句话,只是摆摆手表示告别。
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拉面大叔悲伤的喝着可乐。
有那么一瞬他的眼神凶狠起来,像是发怒的皇帝。
但也只是一瞬。
说到底拉面大叔也不知道自己今晚这是怎么了。
莫名其妙就对那个小哥说这些,小哥也摸不着头脑吧。
他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只是下意识觉得那个女孩很亲切。
这种亲切的感觉让他卷恋。
拉面大叔摇摇头,喝光可乐,收起路明非留下的钱。
动作一顿。
拉面大叔小心翼翼捏起一张纸来。
【对不起!】
后面是一头鞠躬的小怪兽。
拉面大叔看了许久,想起那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孩,捂嘴笑了。
更新说明
接下来是很重要的剧情了,我得把龙三再看一遍,不然很多地方都写不下去,比如座头鲸的性格什么的。
加之心念期间事情比较多,也没空码字。
莫名还有种怠惰心里,这本同仁写到现在两百多万字了,总总有些厌烦,而且如今回过头看,最开始很多地方都写的不是很好,不过肯定得写完,剧情还有挺多的,只是过年期间更新会比较拉胯,万分抱歉。
501 牛郎
“高……天原。”
“到了。”
路明非抬头望着暖光暧昧灯牌,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直到绘梨衣走出去许久,女孩不解回头。
一辆奢华豪车缓缓泊入,年轻男人从高天原内迎出,修身小西装,衬出精悍身材,下摆扎起,腹肌若隐若现,暧昧灯光下男人妆容尤为精致,笑容颇为邪魅。
他牵起豪车后座女人的手,极富绅士礼节,弯腰申吻,狐裘女人笑起,花枝乱颤。
两人有说有笑,半依偎着,走进高天原。
经过路明非时,女人饶有兴趣看了眼绘梨衣,蜻蜓点水般一扫而过,而后目光长久停留于路明非,女士烟夹在指间,笑着与路明非点头。
路明非耸然一惊。
恍忽间耳畔仿佛回荡着娇媚万千的呼唤。
“爷,今儿有空玩啦!”
“牡丹可想死您啦!”
路明非站在高天原外的寒风中。
一辆辆豪车泊入,或孤身或成群,下来各色女人。
你无法在她们衣服上找到任何品牌标志,这是当然的,最上等衣服从不屑贴牌,材料与手工才是它们借以卓尔不群的资本。
与之相对的,是从高天原走出的一个个穿花蝴蝶也似的……男人。
或乖巧或幺妹或霸道或楚楚可怜。
路明非从来没想过原来男人也有这般多类型。
“你确定是这里?”
路明非贴着绘梨衣耳畔,面不改色,语气震撼。
绘梨衣眨眨眼,按了几下手机,拿给路明非看。
地图显示目的地在您左侧。
路明非再一次看向高天原灯牌,气氛旖旎又暧昧。
冷静点,冷静点。
路明非对自己说。
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对了。
“有没有其他同名的,也叫高天原。”
绘梨衣摇头,用手机打字。
【只有这里。】
好吧,排除神话中虚无缥缈的神明居所高天原,剩下的就是这家牛郎店啦。
说起来这个牛郎和娈童有区别吗?
卖艺不卖身?
青楼里都这么说的吧。
但是银子给够的话还不是……
乱七八糟念头划过路明非脑海。
绘梨衣眨巴着眼睛安静注视路明非。
“我们走。”
路明非平复紊乱心绪,昂首挺胸,拿出一人可当百万敌的气势。
绘梨衣小心翼翼挽住路明非臂弯。
女孩神态自若,眼角余光扫过成双入对的牛郎名媛,口罩下微微翘起嘴角,脚步轻快。
这两人一个大步流星康慨激昂,有如下一秒便上战场,一个步伐轻快身心愉悦,好似春日踏青惠风和畅。
可谓相得益彰。
“留步!”
门童伸手阻拦。
“抱歉,高天原概不接待男客。”
上战场和春游踏青同时戛然而止。
路明非松了口气。
同时他敏锐的注意到绘梨衣流露而出的失望。
怎么,绘梨衣对高天原很感兴趣?
一个年轻女孩怎么会对牛郎店感兴趣!
不对,这种事好像还挺合理,如果连引起女孩子兴趣都做不到,牛郎店干脆倒闭算了。
但又好像有哪里怪怪的,说不出来。
自从路明非跟着绘梨衣手机导航到高天原,大脑就开始超高速运转,各种各样的念头有的没的来回碰撞,哗啦啦火星好比奥运会开幕式。
“不好意思。”
路明非风度翩翩摆手,面带微笑,威视十足。
门童舒展微皱眉头,恭敬弯腰。
无论谁来了都得承认这位少年来头非凡,也必定相信如此非凡来头的大人物肯定是走错路,否则怎么可能站在牛郎店门口,性取向这个问题无需思考,他的女伴小鸟依人形影不离,所以若非迷路,难不成这位大人物驾临高天原还是为了应聘牛郎?
“慢!”
雄浑有力的声音从门内传出。
灯光照亮他的身形。
路明非绘梨衣睁大眼缓缓后仰。
而后路明非闪电般捂住绘梨衣双眼,并拢五指,密不透风。
绘梨衣反抗似的哼哼两声。
“小孩子不能看。”
路明非严肃教育。
“会长针眼的。”
绘梨衣缩了缩脖子。
路明非心有余季的再次投去目光。
何等壮观的肉山啊。
门童毕恭毕敬鞠躬。
“藤原前辈!”
“嗯。”
肉山一双描有紫色眼影的护目扫过门童。
他走向路明非,肥肉堆积的脸,挤出一抹微笑。
最吸引人目光的不是眼影和唇色,最吸引目光的是他腰间的短裙,亮片反着妖异的光,下方两条秦天柱紫金梁也似大腿,行走间肥肉乱晃,直叫人目眩神迷。
路明非要瞎了。
肉山站在路明非面前。
凶相毕露的脸挤出微笑,让人想起找到蜂蜜的狗熊。
路明非下意识退后一步。
不是怕,开玩笑,当然不是怕,他堂堂路明非怎么可能怕。
就是稍微有些无法接受。
“来了。”
肉山说。
“您终于来了!”
肉山一弯腰,等等您老居然还有腰!后方闪出两列八个上好牛郎,神色肃穆高举礼炮,齐齐一拉,砰砰连响,礼花漫天飞舞,掌声热烈。
“欢迎!”
“请进!”
红毯从门口铺到脚前,一尘不染。
“老板!”
纷乱灯光来回扫射,最后聚焦在一人,他单膝下跪举手向天,西装胸口是巨大的心形镂空。
劲爆的架子鼓,电子乐,他一跃而起,背着迷你恶魔小翅膀,威亚连着楼顶阳台,扑腾到路明非面前。
路明非带着绘梨衣再次后退一步。
哪来的妖怪!
“请进!”
他对着路明非笑,灿烂到足以量瞎人眼。
他关掉麦克风。
“在下座头鲸,,有人买下了这里,里面有您需要的东西。”
不动声色打开麦克风,自称座头鲸的男人继续表演,他的气场是如此强大,名为自信的神色洋溢在眼角眉梢,越多观众越是兴奋,这里就是他的舞台。
“请随我来。”
难以想象藤原勘助是怎么做到的,肉山般体型却如猫一般,行走间悄无声息。
路明非和绘梨衣跟着藤原勘助,进入店长办公室。
他们想坐在客位沙发,藤原勘住伸手虚引主位,办公桌的后面。
“我么?”
藤原勘助点头。
虽然很出乎意料,但从目前的情况看,这家店属于他路明非,已是不争事实。
哦,还得强调一句,是牛郎店。
路明非坐在主位,左边是绘梨衣,好奇地东张西望,右边是藤原勘助,相扑界千年一出之美男子。
路明非放下花名册,一抬头,悬挂对墙大幅书法映入眼帘,墨迹淋漓,大开大合。
“花道”
路明非陷入沉思。
我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啊。
像是有人精心为路明非准备好一切。
桌上是花名册和建筑图纸,逐一翻开,花名册一页一个牛郎资料,首当其冲是门口那位蝙蝠妖怪,自称座头鲸,东京牛郎界的卡眯大人。
也就是神。
一想到牛郎们的神明是那个骚包自恋的变态,路明非便为这一行业的未来深感担忧。
后面是藤原勘助,前半生在相扑界厮杀,每日任务是与同性展开肥肉和肥肉的对决,女性粉丝无数。
等等。
看到这里路明非愣了下,偷偷瞄一眼右手边紫色眼影超短裙的相扑大师,心中难免升起高山仰止的敬佩,原来龙族和九州两方世界审美差异大到这般田地,龙族世界女孩们喜欢这种风格么?或许这就是书上常说的安全感吧。
藤原勘助下海契机是一个女孩的死,因为得不到藤原勘助的爱选择结束生命,听闻消息的千年一出相扑美男痛定思痛然后大彻大悟,顿觉精神升华。
升华后的藤原勘助认为他应当舍小爱为大爱,毅然决然退役,加入高天原,穿上可爱的小裙子,温暖每一个无助女人空虚的心。
该死为什么还有点伟大!
看完藤原勘助的路明非如是想。
花名册是入职高天原每一个牛郎资料,建筑图纸自然也是这座高天原,稍稍令人感到意外,高天原前身竟是一座古老教堂,年代久远,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当年的教堂到现在成了风月场,令人唏嘘。
神明会哭的吧。
不过说不准就好这口呢?
话说回来,我怎么就成了老板?
是你吧,酒德麻衣。
藤原勘助现身时路明非便有所猜测,座头鲸的话从侧面肯定,酒德小姐,毫无疑问就是酒德麻衣。
“笃笃。”
“进。”
门开了,一排花枝招展的美男子鱼贯而入,在路明非沉默注视下,美男子们列队站立,牛郎们的卡眯大人轻轻鼓掌,双眼含泪,神情骄傲。
有如古代养出优秀女儿的老鸨。
哦他就是。
“老板,如何?”
老鸨得意洋洋的问路明非。
“还满意吗?”
路明非脸黑了。
身为卡眯级别的牛郎大人,察言观色对座头鲸而言自然是家常便饭,几乎瞬间,座头鲸已了然路明非的答桉。
老板不满意。
座头鲸干劲十足,如果是漫画,现在他的背景应该是熊熊大火。
不愧是老板,口味独特,寻常货色肯定不被其放在眼中。
座头鲸带着自信的微笑。
在他的指挥下,一列列牛郎来了又走,如开屏孔雀,有的咬玫瑰,有的露锁骨,有的小裙子。
路明非历经大小战斗无以计数,却从未如今天般受过这般重的伤。
武道意志遭遇重创。
座头鲸神色越来越凝重。
不愧是老板。
想他高天原也是东京最负盛名的牛郎会所,各色美男应有尽有,无论你有何需求,来高天原都能满足。
但老板还是不满意。
心中感到巨大压力的同时,座头鲸也愈加兴奋。
想来,这样的老板,对于男人的花道也一定有一番深刻且独特的理解吧。
高天原的牛郎过了一遍,路明非仍然端坐不动泰然自若,没办法了……
座头鲸整整衣衫,一抹头发,他决定亲自上阵,给年轻老板展示何为高天原的奥义,男人至死不渝的花道。
“等等。”
路明非说。
“你想做什么?”
“为您展示何为男人的花道!”
座头鲸深深鞠躬。
“男人的……花道、”
路明非深吸一口气。
“好吧,让我们把这些事先放一边。”
“现在我只想知道。”
“你刚才说的,这里有我需要的东西。”
“在哪里?”
座头鲸了然,他示意相扑美男。
“藤原。”
“是。”
藤原勘助去取了。
路明非看到门关上,暗暗想着,也不知道酒德麻衣给我流了什么?
等待是漫长的,路明非发现座头鲸还站在桌前,两人对视,座头鲸灿然一笑。
“老板,关于男人的花道……”
“闭嘴。”
“是!”
路明非吐出一口气。
说来,绘梨衣好安静。
笔记本推过来。
【路君,我好困。】
连笔迹看上去也无精打采的。
绘梨衣靠在了路明非肩上,自然而然。
路明非未出口的话堵在喉间,无奈摇头。
这孩子。
“老板,请。”
藤原勘助回来,座头鲸双手奉上一封信。
路明非把信展开。
“少爷好!”
路明非笑了笑。
眼前好似浮现女忍者样子。
只是当路明非继续往下看去,神色便是一变。
路明非抓起绘梨衣手腕,动作一顿,冷冷扫视座头鲸和藤原勘助。
两人同时打了个冷颤,浑身一个激灵。
连心脏也好似漏跳了一拍。
“在下告辞!”
座头鲸一躬到底。
“俺也一样。”
藤原勘助动作同步。
关上门,座头鲸和藤原勘助并肩站在门口,彼此对视,长久无言。
他们都能在对方眼中看到深深的恐惧。
刚才那是……
“需要我……”
藤原勘助压低声音,同时比出一个打电话的手势。
座头鲸大惊失色,忙不迭摁下藤原勘助的手。
座头鲸仓皇的左右张望,而后恶狠狠的与藤原勘助说。
“你想干什么!”
“他可是我们老板!”
“知不知道,要是没有这位,我们高天原今晚就得关门!”
藤原勘助脸上肥肉抖了抖。
“而且!”
座头鲸换了语气。
“你难道就没发现么,藤原桑!”
沉默片刻,座头鲸酝酿够情绪,缓缓开口。
“花道!”
“刚才老板展示出的!”
“霸道无双的花道!”
座头鲸双手捧心,满是陶醉。
“啊!”
“真是太美了!”
藤原勘助面不改色,他知道自家店长这是又犯病了。
他还想着办公室里的女孩。
在最后年轻老板的样子,太吓人。
藤原勘助担心女孩的安危。
而此刻,藤原勘助担心的女孩,也即绘梨衣,确实不妙。
路明非拉起绘梨衣袖子,童孔一缩。
白皙皮肤上是一层细密的青鳞。
想说的话
最近把龙三重新看了一遍。
发现我前面很多的错误。
比如乌鸦和夜叉的性格搞混了,比如卡塞尔的安全屋。
一度陷入自我怀疑,不知道该怎么写下去。
后来想了想,不管了,反正都到这里了,就按着自己想法写下去吧,当二设了。
后面或许还会有一些和原著不同的地方。
只能说这本同人和原著相去甚远了。
但完本一定会完本。
就是这几天更新可能还不会很稳定,元宵左右就好了。
502 龙化
绘梨衣血统很特殊,是路明非所见的混血种中,最纯粹也最狂暴的三人之一。
路明非原本也有怀疑,绘梨衣或许和风间琉璃一样,也是保留有理智的鬼。
酒德麻衣验证了路明非的想法。
绘梨衣就是鬼。
难以想象,蛇岐八家的公主,内三家之一的家主,竟是鬼。
绘梨衣的血统是超规格的,比风间琉璃更纯粹,但凡是皆有代价,更纯粹的代价就是更不稳定,据酒德麻衣的情报,绘梨衣必须定时接受治疗,不可间断,否则绘梨衣强大的血统会失控,龙的伟力将彻底吞噬这个少女。
如今,绘梨衣离家出走,已一天半了。
也就是说,距离她上次接受治疗,起码过去一天半。
腕部青色硬鳞,细密排列,仿佛拥有自我生命般,随呼吸张合。
这是呈现于路明非眼前的画面。
也是绘梨衣开启龙化的征兆。
路明非紧紧抱住绘梨衣,面沉如水,刷的展开信纸,一目十行。
治疗绘梨衣的办法在源氏重工,这是逆转死侍化进程的秘术,蛇岐八家将之列为不传之密,酒德麻衣曾尝试潜入,但失败了,不过考虑到路大少爷的万能,于是酒德麻衣把情况说明,希望路明非能有办法。
大概是因为酒德麻衣曾见过路明非逆转死侍化的手段。
“路……路君。”
少女威严的声音。
路明非低头看去。
怀中的绘梨衣眯着眼,处在半梦半醒之间,双唇无意识的蠕动,似乎在说着什么。
这是在说梦话。
“路……路君。”
路明非神色一动。
这次他听清了,绘梨衣叫的,是自己的名字。
可是,绘梨衣不是不会说话的么?
奇异的波纹扫过房间,领域展开了,无声无息间,死亡的指令下达于领域内所有活物,而后顺延,活物后是死物,在神一样的权柄下,无生命的字画瓷器,都得赴死。
言灵,审判,连元素也能下令灭杀,更遑论是拥有实体的活物死物。
路明非抱着绘梨衣坐在沙发,下一秒,这间属于座头鲸的办公室化作废墟,一切物品爆散成灰尘,有如世界迎来末日,末日只余下怀抱绘梨衣的他。
绘梨衣挣扎的睁眼。
路明非的黄金童比之她更为璀璨。
在看到路明非的黄金童后,绘梨衣好似沉沦在噩梦的不安神情,安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无与伦比的心安。
“太好了。”
“路君。”
“平安无事。”
绘梨衣的声音很虚弱。
但这个少女说出口的每个字每句话都是至高的谕令。
墙壁和天花板剥落下一层又一层的灰,悄无声息,又恐怖至极。
这是绝对的伟力。
绘有圣母慈祥面孔的玻璃彩窗也化灰尘。
这是在高天原还是教堂时期的古董,艺术价值难以估量,每年花在维护保养上的费用便足以使一户工薪阶层的家庭还清全部贷款,但此刻也还是化作灰尘散去了。
“嘘。”
路明非说。
“绘梨衣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嗯。”
路明非看着绘梨衣听话的闭上双眼。
原来这个女孩不是不能说话,而是她的血统太高,说出的每句话都是龙语,蕴含神明般的言灵审判,向领域内的万事万物下达即死谕令,无人也无物可以违抗。
除非是血统比她更高的怪物。
路明非扣住绘梨衣腕部,感受少女体内血液流动,如一条奔腾咆孝的河。
我得做点什么。
路明非抱着绘梨衣走出办公室,座头鲸和藤原勘助立刻投来目光。
在即将看到路明非面容时微微一顿,两人鬼使神差低头,盯着脚尖。
“给我一个清净的房间。”
“是!”
“还有,这些东西。”
路明非出示清单,这是得自绘梨衣手账本的纸。
“尽快送来。”
座头鲸展现出军人般令行禁止的素养,只是扫上一眼,清单物品尽数在胸。
“是!”
两人分头行动,藤原勘助在前引路,座头鲸脚步匆匆去准备路明非需要的物品。
只不过他们眼前好似依然浮现着不经意间瞥见的一幕。
废墟般的办公室。
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实证明酒德麻衣不是一时兴起恶趣味发作选的牛郎店,高天原的确有其可取之处。
作为曾经的教堂,高天原建筑水平自然极高,墙体承重还是以防核标准建造。
老板也不似表面上的胡来,尽管总是骄傲的说着什么“男人的花道”之类叫人难懂的话,但座头鲸的行动力执行力相当之高,路明非列出清单上物品林林总总,当路明非安顿下绘梨衣时,已尽数备齐。
“没有我同意,接下来几天,就算东京沉默,也不能打扰我。”
“是!”
路明非呼出一口气。
临时搭就的手术台,绘梨衣躺在上面。
路明非静心凝神,处理银针。
这套银针刺穴手法路明非给大副试过,以打落其血统浓度为代价,中段其死侍化的进程。
但绘梨衣情况又有所不同。
绘梨衣并未如大副般呈现出人类和龙类的双人格状态,她是龙化,向龙的方向进化。
龙血的评价维度不仅有浓度,还有质量,只是龙血质量的概念对混血种而言过于虚无缥缈,大家都是混血种,远古君王不知道多少代际后的血裔,次代种三代种四代种或许还有讨论龙血质量的价值,他们这些混血种完全没有必要。
但日本是个特殊的地方。
这里的混血种也是特殊的存在。
他们血统可以直接追朔到白王,那是与黑王处在同一位格的伟大存在。
黑色皇帝和白色皇帝,分别位于两座血统金字塔的顶端,而在两尊皇帝的下一阶级,黑王之下是四大君主,是纯血的龙,白王之下是阅读天照和须左之男,是血统与四大君主平齐的混血种。
绘梨衣是阅读命,血统尊贵母庸置疑,能打断大副死侍化进程的银针刺穴,对阅读命能否起效,尚且两说。
银针刺入眉心。
路明非感受着指间传来的反馈,微微皱眉。
路明非抽出银针。
不,用抽出这一说法并不准确。
本应该刺入绘梨衣皮肤之下的银针,竟空空如也,好似被某种超强腐蚀性的液体消融。
这已是他用秘法炼制过的银针。
路明非抿唇。
虽然对此早有预料,但真的发生时,路明非多少有些失望。
银针刺穴,连银针也刺不入,又从何谈起的刺穴。
绘梨衣龙化的进程还在继续。
青鳞顺着手腕脚腕向少女躯体其他部位生长。
如果再不加以阻止,不久之后绘梨衣有极大可能成为一头全身披着鳞片的怪物。
路明非把银针扫到一边。
双眸黄金童亮起。
早知如此,昨天就应该带着绘梨衣修习龙血武道的。
这样的念头划过路明非脑海,也只是一闪而过,他是纯粹的武者,从不在意后悔或是如果,遇到困难解决困难,如是足以。
“得罪了。”
路明非抓住绘梨衣衣领一抖一拉,少女全身衣物如纷飞蝴蝶尽数退去,手术台上铺有毛毯,少女青春美好的躯体便这般躺在毛毯之上。
绘梨衣轻哼一声,双目仍是紧闭,泛着玫瑰色的肌肤呈现于路明非眼前,不是害羞,是绘梨衣此刻体内榕江般流动的血液,绘梨衣体温早已超过四十度,若非混血种体质特殊,如此高温早能烧坏她的神经。
路明非闭幕调整状态。
许久睁开双眼。
黄金竖童之中好似摇曳一盏烛火。
手成爪状,扣住绘梨衣脚腕,无限美好的少女玉足,表面覆盖坚硬鳞片,路明非另一只手点出,或扣或按或揉,少女足趾伸直,特殊劲力自脚掌而入,于少女体内来回激荡。
双脚,双手,而后头顶。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汗水顺着路明非裤管流下。
这是比银针刺穴更高深的法门,强行打断月读命的龙化进程,路明非只觉得自己好似在与一头真正的龙角力,从未感受过这般恐怖磅礴的伟力,让人不得不多想,如果放任绘梨衣龙化,最后到底会是一个怎样的怪物。
绘梨衣睁开双眼。
威严且尊贵的竖童,冰冷无情。
“终于肯出来了。”
路明非手持妖刀村正,点燃黄金童,与绘梨衣对视。
一瞬间场景切换。
两人置身于战场。
绘梨衣亮着威严的黄金童,带着高高在上的蓦然,扫视四周。
除了外貌,你无法在她身上找到任何与绘梨衣能扯上关系的属性,站在路明非面前的这一位,活脱脱就是纯血的龙。
“留在这里吧。”
路明非目视绘梨衣,后退一步。
场景再次切换。
这是路明非利用村正残留白王权柄以达成的效果。
黑夜烛火般的黄金童看向路明非。
龙化的绘梨衣迈步追来。
路明非身周是流萤般的光火,他随手一捞,抓住一幕市井烟火,扯将过来。
周遭光景一变,小贩叫卖,鲜衣怒马,红尘烟火千万丈,迷乱人眼。
果然,龙化绘梨衣举目四望,冰冷面容似乎有所松动。
路明非再退。
龙化绘梨衣也是绘梨衣,伤到她绘梨衣也会受到相对应伤害,别说打杀,下手稍微重些,绘梨衣的伤也是极重,何况精神受创想要恢复更是艰难重重,所以路明非选择封困而非打杀。
用重重梦境封困龙化绘梨衣。
路明非已退入下一重梦境,这是放舟江上,青山万重。
静立市井烟火的龙化绘梨衣心有所感,向某处望来,她迈出一步,时间和空间在这一步下失去意义,因这里是梦的世界,想去何处,心至即可。
“来了?”
路明非继续退。
设下三重四重,用一层层梦境,阻挡龙化绘梨衣前进。
但蹊跷之处正是在此。
无论路明非怎样退,龙化绘梨衣始终紧随,别说拉开距离,两者距离反倒是在拉近。
“这是?”
路明非思忖片刻,面色一动。
他大概猜到了。
路明非只困住了龙化绘梨衣,外面还留着绘梨衣的本我,无论路明非怎样抹除痕迹,只要本我绘梨衣还留在外面,龙化绘梨衣都能依靠两者同出本源的联系找到离开的路。
既然知道问题症结,解决之法自然呼之欲出。
但路明非并未改变。
他仍然带着龙化绘梨衣绕圈。
使出浑身解数试图封困对方。
可惜虚幻的战斗并非路明非所长,眼看龙化绘梨衣越来越近。
路明非再一扯。
这是朗朗读书声的课堂,一间教室坐满五十多学生。
路明非退后一步,目光忽的一凝。
龙化绘梨衣没有追来。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那间教室,路明非目光锁定后排靠窗的位置,在那里坐着一个红头发的女孩。
在路明非看向她时,她也刚好看向路明非。
路明非童孔一缩。
是绘梨衣。
绘梨衣本我,那个路明非认识的女孩。
绘梨衣对路明非笑,挥挥手。
路明非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做出决定。
儿女情长缠绵悱恻,不适合他,他是在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人,自然清楚是非轻重,战场之上生死只在瞬间,如今也是,此处便是战场。
路明非向绘梨衣本我点头,退后一步,设下三重梦境,列成迷宫。
龙化绘梨衣停在原地,迷茫地张望四周,她找不到离开的路了。
教室里,绘梨衣看了看旁边的空位子,叹口气,转而将目光投向窗外,天边飘过一朵云,形状和路君好像。
双手托腮的绘梨衣这样想。
…………
路明非长长吐出一口气,低头看一眼沉眠的绘梨衣,这是他目前唯一的手段了,皇血的绘梨衣不是大副也不是半死侍,她的血统很高,寻常手段困不住,路明非手头又没有蛇岐八家治疗绘梨衣的办法。
所以,只能如此。
绘梨衣的精神困在重重梦境之中,在维持外界营养物质摄入的前提下,大约可以坚持七天。
七天后就算路明非有治疗绘梨衣的办法,绘梨衣的意识也会在无穷无尽的梦境中迷失,说到底路明非借以施展的媒介只是沾染白王气息的妖刀村正,心有余而力不足。
路明非脱下风衣,给绘梨衣披上。
搬来凳子,坐在手术台旁。
“晚安。”
路明非握着绘梨衣的手,沉沉睡去。
他需要养足精神,睡醒之后,得去找人。
503 风间琉璃的求助
“如果老板需要护士的话,或许,可以考虑一下我。”
“你?”
面对路明非质疑的目光,座头鲸坦然点头。
“是!”
绘梨衣像睡着了,神态安然,也不知道梦着什么,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
路明非手指划过少女脸庞。
床边立着金属支架,吊着生理盐水和葡萄糖,座头鲸一身白色护士服,短裙到大腿中部,诱人白丝勾勒出座头鲸的大腿肌肉,不得不令人感慨这丝袜的质量之好。
“那个。”
路明非转头,想与座头鲸说话,只是目光在即将接触到对方这身前卫装扮前一秒,到底还是败下阵来,狼狈的偏向一边。
“看不出来,你还会输液。”
座头鲸骄傲的竖起拇指,咧嘴一笑,八颗牙齿闪闪发光。
“老板您不知道,我当年在自卫队,战地医疗次次满分!”
“自卫队?”
“啊,那是另一段故事了。”
座头鲸从胸口掏出烟和打火机,惆怅的塞在嘴里。
点燃前看了眼路明非和绘梨衣,讪讪的收回。
“总之,只是维持基础生命体征的输液,这种工作,老板就请放心的交给我吧。”
座头鲸砰砰的敲打胸肌,就差给路明非下军令状了。
路明非点着头。
他深深凝望绘梨衣睡脸,利用妖刀村正拉着绘梨衣的本我和龙化人格困在多重梦境,争取出七天时间,现在有座头鲸帮忙看着,维持住绘梨衣生命体征,而后路明非所需要做的,就是在这七天时间内找到治疗绘梨衣的办法。
所以,下一步,源氏重工。
这里是日本蛇岐八家的总部,是他们的大脑,无数依附极道生存之人的耶路撒冷。
路明非站在冒烟的源氏重工下,抬着头,久久无言。
耶路撒冷……坍塌了。
路明非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像是大海里的礁石,说来他上次看到这座大厦是什么时候?一天前还是两天前?好端端的极道总部,怎么就成废墟了?
围着源氏重工拉起一圈黄色警戒线,警视厅的警官和执行局的黑风衣来来往往,在这灯火辉煌的东京街头,源氏重工像是黑洞,一扇扇窗户都是漆黑,这座日本地下世界的皇宫,似乎遭受了某种极其可怕的灾难,只是短短两三天而已,便已从意气风发的掌权者沦为行将就木的老人。
几个执行局专员看向路明非,他们注意到异常,这个少年在那边站了太久,一直在观察源氏重工,值此蛇岐八家风雨飘摇之际,很难不令人怀疑,莫非这个少年正是与对源氏重工的袭击事件有关?
路明非目光扫过几个隐约包围向自己的黑风衣专员,不动声色退入人群,专员目光一凝,耳机响起队长命令,放弃隐秘,一个个迅速扑向可疑目标。
很可惜,跟了两条街后,执行局专员最后还是没能找到可疑目标。
“该死!”
队长恶狠狠抽烟。
几个手下专员同样面色愤懑。
夜风吹起几人风衣,露出色彩斑斓的恶鬼内衬,同是执行局,比起大洋彼岸卡塞尔在施耐德领导下宛如军队的本部,日本分部的执行局结合当地特色,行事作风更偏向极道,一言不合拔刀砍人属于家常便饭,偶尔为了证明自己完成任务的决心留下断指也是常事。
队长左手无名指处空空如也,伤口匆匆包扎,绷带仍有红色血迹渗出。
男人有一只手能握住刀就够了,另一只手用来证明你的决意。这是在日本执行局相当流行的一句话,越前队长也是深以为然,蛇岐八家总部被一帮来历不明的家伙攻破,已是刻在每个蛇岐八家之人脸上的污点,而他们的少主和大家长双双失踪,更是让蛇岐八家上上下下血性尚存的男儿热血直冲天灵盖。
不知道多少人断指明志,以此证明他们迎回大家长和少主,以及复仇的决心。
但多事之秋,当真是多事之秋。
蛇岐八家失去辉夜姬,这片土地笼上一层迷雾,他们好似置身于黑暗森林,搞不好下一个转角就与敌人不期而遇,而后亮刀兵,生死一瞬。
每个蛇岐八家的人神经都紧绷到极致。
队长口鼻间萦绕浓郁的烟。
他叉腰,抬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
“该死。”
…………
路明非走在东京街头。
加班结束的上班族拖着疲倦的身体走在路上。
青春飞扬的女孩叽叽喳喳讨论着最近大火的明星哪个好看。
就在三条街外,源氏重工的战争刚刚告一段落。
有时候,这个世界给人的感觉就是荒谬的,楼下的人在喝酒大声欢笑,楼上的老人病得快死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世界和生活。
甩开追上来的尾巴这种事,对路明非来说再简单不过,如今的他信步走在人潮之中,默默计算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潜入源氏重工么,酒德麻衣的情报显示源氏重工内有绘梨衣的治疗办法,但如今已是废墟的源氏重工还有么?而且到底是谁在对蛇岐八家下手,和绘梨衣有没有关系?
电话亭响起急促铃声。
路过行人投去目光,疑惑的想着,这可真是奇怪,明明亭里没人,怎么就响了?
车水马龙的东京街头,电话亭固执的响着,孤独又倔强,自然是没人接的,但无所谓,电话亭继续响了,它像是在等着谁,在所等的那人来之前,都会一直响下去,一直到大水淹没这座城市。
路明非看了许久。
想起来了。
几天前,路明非曾给风间琉璃打去一个电话。
当时就是在这里。
路明非笑了笑,他穿过人海,接起话筒。
“你好。”
路明非说。
“是路君么!”
对面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嗯。”
“太好了。”
女人松了口气。
而后以万分郑重的语气开口。
“请务必来救风间大人。”
“拜托了,路君!”
夜晚的风真是喧嚣。
路明非仿佛看到鲜艳和服的女子盈盈下拜。
风间琉璃么?
那个喝酒时豪爽如侠客,偶尔又流露出稚童般天真和依赖,叫着你哥哥的人。
一个很矛盾的家伙啊。
路明非淡淡笑了。
说来,源氏重工里有绘梨衣的治疗办法,作为其对手的猛鬼众,搞不好也有。
再者说了,风间琉璃好像还是当今蛇岐八家少主的兄弟吧。
一个个念头闪过脑海。
但其实这些都不重要。
风间琉璃啊,是曾与我并肩战斗过的人。
这就够了。
“在哪。”
路明非轻轻吐出这句话,竟是举重若轻,话筒对面的樱井小暮愣神一瞬,而后展颜,她在少年的话里看到雷霆斩开风雨的凛冽决意,于是彷徨的心安定下来。
不愧是大人钦佩的男人啊。
樱井小暮想起风间琉璃提起路明非时,眉眼焕发的光彩,那是于漆黑深海迷航的小舟,终于得见灯塔的坦然。
“极乐馆。”
“很抱歉我无法派人前去接您。”
“请……”
路明非悠闲的靠着,侧头听话筒,手指一下一下敲击手臂。
“我知道了。”
“十一点是吧。”
“好,准时到。”
“没事,没事。”
看少年这样子,仿佛只是与同学约定,一起去试胆大会或者看烟花,亭外放学的学生看来,路明非礼貌点头,女孩脸红红的低下头去,不敢多看,只有走得远了,才敢鼓起勇气的回头望,那电话亭却是空空如也,晚风卷起地上的叶,一截风衣咖啡色的衣角隐没于人海,美好的一如幻觉。
于是女孩怅然若失,同伴们取笑,她就羞红了脸,打打闹闹,走得远了。
女孩大概永远不会知道,她在人海不经意间目光交错的少年,在挂上话筒后,就要去付一场刀光剑影的约。
杀一些人,救一个人,当然在这之前。
“一份关东煮,谢谢。”
路明非站在热气腾腾的小摊车前。
饿了呀。
周围都是东大学生,很多穷人家的孩子只是供孩子上东大已竭尽全力,平时生活都得孩子自己想办法,食堂是吃不起的,看着菜单的价格就已经败退了,幸好东大旁边还有这样一条小吃街,味道不错主要价格亲民,很多学生都会来。
说起来在这片高楼大厦的钢铁森林,寸土寸金的奢侈地界,竟还有这样一条保持旧时代风貌的街巷,不明就里的人路过,定会大为费解,。
单说这条街上百年如一日的拉面师傅吧,就算在这拉上五十年的面,也不如把小摊车那么点大的土地转手一卖来得钱多。
曾经不知道多少房地产商销售前赴后继,信心满满的试图谈下这条街,他们憧憬着在这里建立起洁净明亮的写字楼,再创出一笔可观的收入。
后来全部铩羽而归。
这条街的主人似乎拥有异常强大的背景,一如神话里不可逾越的叹息之墙,任你再大背景再大来头,在这堵墙前也得叹息。
而伟大的叹息之墙此刻正守在他的拉面摊前,神情凝重的翻着杂志,以批判的目光审视一位位衣衫褴褛的姑娘。
啊这腿真白。
附近的东大学生称呼这位拉面师傅越大叔,越大叔真的很亲切,就像是会在日落西山的傍晚溜达到你家里闲聊的长辈,有些话孩子是不能和爸妈说的,毕竟说了也不能被理解,还不如最开始就不开口。
但这些开不了口的话,多多少少能和大叔说一点吧,都是大叔了,肯定经历过很多的事,困扰孩子的烦恼,大叔或许也曾经有过。
东大的学生很喜欢找越大叔聊天,很放松,像是对自己来说天大的困扰,都能被越大叔给包容。
就是有时候越大叔会旁若无人的翻着只有男子汉才能看的杂志,叫女孩子们面红耳赤,往往这种时候越大叔就会一边笑着一边感慨,诸如“青春真好啊”之类的话。
这条街冷清了两天,今天又热闹了,推着小吃车的中年人们聊着“这两天真是可怕啊”“谁说不是呢”,手底下活一点不慢。
越师傅悠闲的看着,其实生活就是这样吧,听说上一个世纪大洋彼岸那个国家在广岛投下胖子和小男孩的第二天,还有人走在爆炸过后的土地,问他去哪里做什么,这人就说。
“上班啊。”
看起来好像很是令人唏嘘,但越师傅是为数不多见过这个国家对远东所作所为的日本人,所以越师傅很清楚,没什么值得唏嘘的,比起远东受到的痛苦,只有胖子和小男孩,算得了什么。
夜色浓郁,天上乌云堆叠,越师傅抬头看一眼,嘀咕着是不是要下雨了,这什么鬼天气。
该说是鬼使神差还是强大血统的感应呢,越师傅一转头,便看到关东煮摊子前的少年。
越师傅笑了下,下意识看向少年左右,却不曾发现那个女孩,于是越师傅拉下脸来。
“您的关东煮。”
“谢谢。”
用竹签插起一块豆腐放入口中,同时路明非转身,与抓向肩膀的手擦过。
路明非和越师傅大眼瞪小眼。
越师傅怒气冲冲,很奇怪,这个卖了几十年拉面的男人,生起气来竟有着恶鬼般的气势。
路明非咽下豆腐,举着竹签,笑着打招呼。
“唷,你好啊大叔!”
“好你个头!”
越师傅再次抓向路明非肩膀。
路明非再一次轻描淡写闪开。
越师傅轻咦一声,深深看一眼路明非。
能闪过他的擒拿,这小子,是故意接近我的么?
一下子,岳师傅脸色垮下来,恶鬼般凶厉气势不见了,这家伙恢复成日复一日守着拉面瘫的大叔。
“哦,小鬼。”
越师傅摆摆手。
“你还是学生吧,每天到处乱逛,小心毕不了业。”
“我们校长人还挺好的样子,应该不至于。”
“毕业关校长什么事,我说你啊,小鬼,别想着有关系就了不起,知识比什么都重要。”
越师傅不是说教,他只是用着拉家常的语气,和路明非聊着。
“对了。”
越师傅好似刚想起来什么。
“前两天和你在一起的小姑娘呢?”
“哦,她在家睡觉。”
越师傅拳头硬了。
他深呼吸,拿出多年拉拉面的休养,压下火气。
504 我行我为皆是正义
越师傅一愣。
说起来还真是奇怪,人家年轻人自己的事,他一个快入土的老头子瞎操心什么?
而且他到底有什么身份可以操心?
越师傅摇摇头,对路明非摆摆手,往他的拉面瘫走。
“总之,你自己注意着点吧,小鬼。”
“人家大小姐肯跟着你吃路边拉面,得多喜欢你啊。”
“别叫她哭了。”
路明非觉得好奇。
“大小姐?“
“哼。”
越大叔嗤笑。,指了指他的眼。
“是不是大小姐”,我这双眼怎么看不出来。
越大叔摆摆手,回去他的拉面瘫坐着,又捧起杂志。
“不让她哭啊。”
路明非吹着关东煮腾腾热气,喝一口汤。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
…………
“惠子,不要怪爸爸!”
“这次爸爸肯定能赢的!”
“等爸爸回来,惠子的小熊,我们的大房子,以前的一切,都能回来!”
双眼充满血丝的男人喃喃念着。
“都能回来!都能回来!”
惠子的嘴粘着胶布,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惠子胆怯的看着男人,只有七岁的她还不明白,为什么从前无所不能的爸爸会变成现在这样。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家里的东西一件件消失,好长时间都见不到爸爸,妈妈在晚上抱着惠子哭,惠子听妈妈一直在说什么“赌博”,但什么是赌博呢?惠子不懂。
在后来连房子也没了,爸爸和妈妈大吵一架,他们搬到小小的屋子,连惠子的小熊也祝不下,于是只能丢掉。
后来妈妈走了,爸爸凶恶的骂了很多难听的话,惠子很害怕,她记得妈妈走之前的那一晚,抱着惠子哭了很久很久。
于是惠子明白了,所谓赌博,大概就像是奥特曼里毁灭世界的怪兽一样的坏蛋吧。
多少个夜晚入睡前惠子都会虔诚的祈祷,缩在她小小的被子里,希望明天奥特曼就会哐的一下出现,把赌博怪兽打得落花流水,然后使用超帅气的光线技能把赌博怪兽完完全全的干掉。
只有这样祈祷着,惠子才能睡着。
但是天亮之后,等待惠子的不是奥特曼,而是比赌博怪兽还要吓人的爸爸。
“惠子很可爱呢!”
“真好。”
“一定能换到很多钱吧。”
爸爸一边把惠子绑起来,用胶布粘住惠子嘴巴,一边和蔼的说。
惠子想哭,不停流眼泪,但嘴巴张不开。
更委屈了。
爸爸把惠子装进行李箱,留着气孔,为了防止惠子不懂事的胡闹,爸爸给惠子喝了好喝的汽水,于是惠子就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
等惠子醒来,就在这里了。
爸爸不停的来来回回踱步,自言自语,一会对惠子说,一会对自己说,样子好可怕。
惠子好想妈妈。
但是妈妈走了。
妈妈不要惠子了。
所以,惠子好想奥特曼。
奥特曼会出现的吧。
惠子再一次祈祷。
“可恶!”
爸爸越来越烦躁。
“那群老鼠。”
“什么极道。”
“怎么还不来!”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正在爸爸越来越不耐烦的时候,门响了。
爸爸喜出望外。
惠子浑身过电似的颤抖。
爸爸搓着手,兴奋的去开门。
但门自己开了。
惠子努力往后面缩,哪怕后面是一堵墙,惠子也在努力挤去。
惠子其实知道的。
爸爸要把她卖给坏人了。
妈妈就是因为要被爸爸卖给坏人,所以逃掉的。
那一晚妈妈给惠子讲了很多很多。
其实惠子都是知道的。
惠子也知道没有奥特曼。
但是如果不向奥特曼祈祷的话,惠子就睡不着了。
爸爸和妈妈都不要惠子了。
惠子想起妈妈在走之前那晚抱着她说的话。
妈妈说。
“如果有一天,那个男人要把惠子给别人。”
“惠子就逃……”
“对,逃吧。”
“努力的跑。”
“什么都不要管,一直跑一直跑,就算死了也没关系,要一直跑一直跑。”
“记住了吗,惠子。”
当时惠子用力的点头。
但是现在啊,爸爸要把惠子给别人了,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可是惠子跑不了。
怎么也跑不了。
惠子被爸爸绑住了,惠子哪里也去不了,惠子跑也跑不起来。
惠子只能把眼睛死死的闭住,只要看不到的话,怪兽就不会把惠子吃掉了吧。
她这样想着。
“小鬼!”
“你是谁!”
爸爸惊怒的声音。
发生什么了吗?
惠子很好奇。
但她还是不敢睁开眼睛。
路明非往缩在墙角的女孩看了眼,笑意渐冷。
路明非看向红着眼的男人。
“山本齐健,是吧。”
“要卖掉自己女儿的家伙。”
山本齐健恼羞成怒的挥手,攥紧拳头,那样子像是要上来把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鬼给狠狠揍上一顿,却又因为有所忌惮而无法动手。
山本齐健感受到路明非鄙夷的目光,这目光像烙铁一样,烫得他脸上肌肉扭曲。
“少啰嗦了,你这小鬼!”
“我的痛苦,我失去的一切,你又怎么可能理解!”
“所以啊,少在这里给我说什么风凉话了!”
山本齐健很快盯住路明非手上的黑箱,他醒悟过来,意识到黑箱里装着什么,于是露出贪婪的神色。
山本齐健舔着嘴唇。
“是那个吧,我们说好的,货在这里,只有七岁,你们肯定满意。”
“要验货么?”
山本齐健好似换了个人,此时他的神色语气极尽讨好之能事。
惠子狠狠哆嗦了一下。
她听得出爸爸说的验货指的是什么,但惠子现在多希望自己什么也听不懂。
“不用了。”
惠子听到有人这样懒懒的说,是那个爸爸等待的人,虽然有着很可怕的语气,但是在听到这人说不用了之后,惠子还是小小的开心了一下。
也只是一下而已。
“啪嗒!”
路明非打开黑箱,敞开放在地上,一叠叠崭新的日元,看得山本齐健狂咽口水。
山本齐健没有立刻去拿黑箱。
他艰难的移开目光,眯起眼,在路明非身上来回审视,又越过路明非,看向其身后,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说起来,从刚才开始我就想问了。”
“小哥。”
山本齐健努力挤出和善的笑。
“这么重要的交易,只有你一个人吗?”
“我记得是上面的想要货吧。”
山本齐健指了指上方,心照不宣的笑。
“这么说小哥也是组里相当受器重的人物啊。”
路明非把玩着竹签,无聊的等着。
“说完了么?”
“说完我得走了。”
“好的,好的。”
山本齐健点头哈腰,反复搓着手掌,小碎步的跑向黑箱,在靠近路明非时骤然发难,抽出一把黑洞洞的手枪指着路明非。
山本齐健兴奋的睁大眼,这是他在得逞之后的表现。
山本齐健想要欣赏路明非脸上的惊慌失措,但令人失望的是,他在这可恶的小鬼脸上只能找到平静,最多也只有,一点的无聊。
路明非瞥了眼枪口,然后看着山本齐健。
“干什么?”
山本齐健好似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前仰后合。
“干什么!”
“哈哈哈!”
“小鬼,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
“看看这个!”
山本齐健晃了晃枪。
“小鬼就是小鬼。”
“也不知道你们老大怎么想的。”
“这么重要的交易居然放心的交给一个小鬼来。”
“呵呵,连检查武器都不知道,还敢学着大人来交易。”
山本齐健语气陡然一变,恶狠狠的对路明非说。
“想活命的话,按我的话做。”
“听到没啊小鬼!”
“要不然……”
路明非第一次笑起来。
“哦,检查武器?”
“大叔啊,你就没想过。”
“我不检查不是忘了,而是因为。”
“像你这种废物,有没有武器都是废物啊!”
这一瞬山本齐健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双大手给攥紧了,呼吸也要停止。
山本齐健手指颤巍巍的要扣下扳机。
一根竹签贯穿他的手掌,恐怖动能余势不减,把山本齐健整个人钉在地上。
后脑撞击地面,渗出殷红的血。
路明非一脚踢歪山本齐健的脸,一排混着血的断牙高高飞起。
路明非注意着收了力道,否则就不只是断牙,山本齐健脑袋还能否好端端的在脖子上,尚是两说。
山本齐健惨叫,路明非一脚踩住他的脸,于是山本齐健什么声音也发不出了。
“一想到要顶着你这种渣滓的身份去极乐馆,还真叫人不爽。”
路明非鞋底和山本齐健的脸来回摩擦。
惠子吓得一动不敢动。
听着动静,各种各样的想象在脑海浮现,惠子听到爸爸的声音,爸爸好像很痛苦,惠子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担心吗?好像不剩多少,更多的应该还是茫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茫然的惠子想睁开眼看一看。
“叫惠子是吧。”
惠子哆嗦一下。
那个人声音温柔下来。
“不要怕。”
“我们玩个游戏。”
“谁先睁眼谁就输了。”
“如果惠子最后取得优胜的话。”
“就带惠子去找妈妈好不好。”
妈妈?
惠子小手下意识攥紧了。
“惠子要完这个游戏吗?”
“玩的话,就点一下头。”
惠子连忙点头。
那个声音似乎笑了。
“乖孩子。”
“那么,游戏开始咯。”
“不许睁眼,一直到游戏结束为止。”
惠子努力闭紧眼睛。
她在心里反反复复给自己打气,不能睁眼,一定不能睁眼。
要加油啊惠子!
只是,或许之前的药效还有残余,或许是长时间的胆战心惊使得精神疲倦,又或许两者兼而有之,这也很正常,毕竟惠子还只是一个七岁的小女孩。
于是惠子沉沉睡去。
惠子是被人叫醒的。
醒来后的惠子发现自己坐在一辆车的后座,她换了一身衣服,好看的像是公主,浑身散发着香喷喷的味道。
惠子新奇的打量这一切。
忽然,惠子想起来睡着之前的事。
小脸煞白一片。
前座男人透过后视镜看到惠子的神情变化,肥肉堆积的脸笑了笑。
“请放心,山本小姐。”
“在刚才,游戏结束了。”
“您取得最后的优胜。”
惠子茫然的眨眨眼,然后才感觉到巨大的惊喜。
优胜……也就是说,我能见到妈妈了!
这样的想法完全占据惠子的脑海。
仿佛神明大人也听到惠子的心声。
藤原勘助打开后车门,风尘仆仆的女人捂着嘴巴,泪眼汪汪的看着公主似的惠子。
“妈……妈妈。”
“惠子!”
女人用力抱住惠子,把脸埋在惠子身上,呜呜痛哭。
座头鲸擦着眼角,靠着车身,仰望星空。
“老板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啊。”
藤原勘助把一只厚厚的信封交给女人,说明老板已经把山本齐健的债务都还清了,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深深鞠躬,想要见一见藤原勘助的老板,当面表达谢意。
藤原勘助礼貌婉拒。
“老板希望两位能过上平静的生活。”
惠子树袋熊一样抱着女人手臂,这一切对她来说就像是梦一样,最开始是噩梦,然后是美梦,惠子差点就要以为自己要完蛋了,没想到只是答应人,做了场游戏,妈妈就回到了惠子身边。
开心的笑容一秒也没从惠子脸上消失过。
听着妈妈和大熊叔叔说话,惠子忽然想起来,举着手。
“我知道我知道。”
藤原勘助和女人都看向惠子。
惠子笃定的说。
“是奥特曼哦!”
女人无奈又宠溺的笑了。
藤原勘助也扯着嘴角露出笑容。
分别时惠子用力挥着手。
“再见啦,大熊叔叔,大于叔叔!”
座头鲸嘀咕着“是鲸鱼才不是大鱼”,也跟着向后面挥手。
“再见了,我的公主殿下。”
藤原勘助开车,他们行驶在通往高天原的路上。
无人开口,车内气氛很紧张。
座头鲸一口一口抽着烟,藤原勘助双手紧握方向盘,虽然两人都看着前路,只是他们的双眼深处似乎都藏着别的什么。
那是他们进入仓库时看到的触目惊心,满地鲜血,不成人样的男人,以及·造成这一切的少年,他们的老板。
而老板在看到他们来之后的第一句话是。
“带了我的关东煮么?”
505 路明非和王将
座头鲸双手奉上关东煮的纸杯,姿态有如把冠冕奉给皇帝。
座头鲸曾在自卫队服役,放眼退役军人的群体,座头鲸也是出类拔萃的少数人之一。
但他也从没见识过这般场景。
“你们两个,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路明非一边吃着关东煮,一边对座头鲸和藤原勘助说。
“我知道,这个和平的时代,杀人犯法。”
“别看我这样,我也是个好人啊。”
说这话的路明非不由自主的笑了下。
座头鲸和藤原勘助就跟着笑。
“所以了,放心,这家伙还活着。”
路明非用脚给地上那摊肉翻面。
座头鲸匆匆瞥上一眼,立刻闪躲开目光,吞了吞口水,只是一眼,座头鲸就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也跟着疼了起来。
这家伙到底遭受了怎样的折磨啊。
座头鲸不敢细想。
“如果你们知道他以前的所作所为,相信我,你们也会和我一样。”
这样说着的路明非,走到一边,在惠子面前蹲下。
惠子紧闭着双眼。
“乖孩子。”
座头鲸偷偷瞥了眼,路明非的侧脸柔和,似乎有欣慰的意思。
他听到路明非低低的说了句。
“自助者,天助之。”
而后路明非对他和藤原勘助吩咐。
“后面的事,得麻烦你们了。”
此刻座头鲸和藤原勘助开车在通往高天原的路上。
路明非的吩咐已经完成。
只是有一点两人还无法做出决定。
“老板他……”
“藤原啊,你看过多少男人?”
座头鲸感慨的吐着烟圈。
藤原勘助一时间沉默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拜托啊店长,咱们现在的话题很严肃的好吧,无论那个姓山本的人渣有多该死,这都是法律和警察的工作,老板属于动用私刑,目睹这一切的我们难道不应该报警么,争取个宽大处理什么的。
藤原勘助在肚子里打了不知道多少腹稿,想象着店长座头鲸都会有哪些反应,但藤原勘助怎么也没想到,开始之后座头鲸的话居然会是这句。
藤原勘助沉默,没关系,座头鲸可是牛郎的卡密大人,只要有他在,只要他想,绝对不会冷场。
“藤原啊。”
“男人的花道,不只是研究男女关系。”
“一味的讨好异性,可远远谈不上花道。”
座头鲸抱着双臂,姿态宛如人生讲师。
“讨好来的欢心是不长久的,藤原的话,应当学过物理吧。”
“我有早稻田的物理学穴位。”
“真不赖啊。”
座头鲸笑了笑。
“所以,如果是藤原君的话,肯定能理解吧。”
“像是物理学一样,一个物品想要有够大的吸引力,那么它自身也得拥有相当之大的质量才行。”
“这个世间的道理都是相通的啊。”
“在男人和女人的关系里,想要吸引异性,保持对异性的吸引力,全部把目光集中在对方身上可不行。”
“说到底只有自身足够优秀的人,才有吸引异性的资格。”
“所谓男人的花道啊,无非是对自身的修行罢了。”
座头鲸潇洒的把烟头扔出车窗。
“藤原君,你认为老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藤原勘助想起路明非的脸。
明明是个少年人,却能在鲜血淋漓的酷刑现场吃关东煮,这份定力藤原勘助生平仅见。
但不得不说,当藤原勘助推开门,看到路明非站在鲜血之上,老板的从容和淡定,那种对自身的绝对自信,太有魅力了。
藤原勘助看得出来,路明非深信他的所作所为,深信这一切都是对的,都是正义。
“藤原啊。”
座头鲸说。
“我们已经和老板站在一条船上了。”
“不是么?”
藤原勘助牢牢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的路。
那是在许久之后。
“我知道了。”
…………
“到了,山本先生。”
侍者恭敬开门,路明非拎着黑箱迈下车来。
这是电话里自称樱井小暮的女人给路明非做出的安排,让路明非顶替山本齐健,专人带来极乐馆。
重山掩映,别有洞天,在这鸟无人烟的所在,竟伫立着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式建筑。
极乐馆。
白色面具的侍者在前引路。
极乐馆很安静,路明非稍感意外,资料显示这里是猛鬼众的心脏,无数达官显贵在极乐馆挥金如土,金钱只是微不足道的筹码,极乐馆号称可以满足来客的一切欲望,所以称之极乐。
但此刻路明非面前的极乐馆死寂非常,且窗户门扉尽数洞开,像一头张开巨口随时等待择人而噬的恐怖巨兽。
危险预感在提醒路明非,给他预警。
随着愈加靠近极乐馆,警兆也就愈加强烈。
路明非神色自然,拎着黑箱拾级而上。
侍者在门前躬身,覆盖能剧面具的脸微微抬起,白面嘿牙,唇角翘起,这笑容似乎讨好,又似嘲讽。
路明非目光稍作停留,侍者低头,路明非迈步入内。
一张张赌桌,机器,全部贴着封条,没有荷官,没有赌客,路明非站在大厅,举目四望,不见一个人影。
路明非仿佛立于赌桌的坟场,周围贴有封条的赌桌,是见证其曾经辉煌过往的碑。
不,还有。
除了路明非自己外,这里还有一人。
“啪啪啪!”
掌声由缓到急,在空旷大厅回荡,凸显几分诡异。
侍者高高扬起双臂。
不知何处响起交响乐,磅礴大气开场,震撼心弦。
侍者捂住脸,似感动似悲伤,他像是路明非在九州见过的戏子,沉浸在戏剧里无法自拔。
路明非活动活动五指,一把拽住侍者脖子,侍者想躲也躲不及,试图反抗却根本无法撼动路明非手掌,无论速度还是力量,侍者和路明非都不在同一个维度。
小提琴破音,刺耳的尖锐声音叫人心脏加速,侍者在路明非手中,虫子一样扭曲。
“他们呢?”
路明非问。
侍者喉咙深处发出嘶嘶嘶的风声。
路明非抓住能剧面具,想要掀起,刚开始有这动作,感受到反馈的触感,路明非微微皱眉。
撕拉一声。
路明非掀开能剧面具。
这声音太奇怪了,不像是揭面具,倒像是撕裂皮与肉。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路明非撕下的,正是一层脸皮。
暗金色的骨头,蠕动的血肉,这是在揭开面具后呈现于路明非眼前的一幕,至于面具,路明非低头看一眼,手头这张酷似能剧面具的玩意,原来是脸皮。
破音的小提琴再次响起。
急促拉弦,陡然拔高。
在这曲调攀上最高峰的瞬间。
又一个侍者闪亮登场。
他高举双臂,向着空旷大厅的四面八方频频致意,好似此处宾客满座。
路明非扔下手中瘫软如泥的侍者,走上前去。
“请!”
侍者躬身引路。
路明非在能剧面具上多看了片刻。
这个笑,是嘲讽吧。
路明非甩出竹签,贯穿侍者额头。
“下一个。”
走到头,又一个侍者,同样的能剧面具。
他盘溪坐在矮桌后,桌上是煮沸的水,还有茶杯。
“他们人呢?”
路明非问。
“年轻人,要有耐心。”
侍者慢悠悠的说。
“来,喝杯茶。”
侍者自顾自摆弄起茶具。
“对了,提醒你一句。”
“这个我可是这里最后一个我了。”
侍者看向路明非,阴冷感就好似是路明非被蛇咬了一口。
侍者又低头摆弄茶具,小心翼翼藏起他的目光。
他的话还在慢悠悠响起。
“年轻人不要太冲动,连最后的我也死的话,可没人能告诉你那孩子在哪了。”
“你是风间琉璃的什么人?”
“来,年轻人,坐,先坐。”
侍者似乎笑了笑。
“至于我嘛。”
“算起来,应该是那孩子的老师吧。”
路明非想了想。
“王将?”
侍者似乎有些意外,顿了顿,话语里多上几分笑意。
“哎呀呀,真是难得,看来你是被那孩子认可的人呢。”
“可真是,就算是对认可的人,那孩子也不能这样什么话都往外说吧。”
“这样做叫我这个当老师的,真是无奈呢。”
说着王将摇起骰来。
“风间琉璃没说。”
路明非在桌对面坐下。
“是我自己猜的。”
“哦……”
王将拉长语调,若有深意的看一眼路明非。
“我还以为,卡塞尔新近崛起的S级,是个只知道横冲直撞的莽夫呢。”
路明非只是笑笑,并无过多表示。
之后两人无言,王将专心致志沏茶,路明非旁观。
“请。”
王将推来一盏茶。
路明非举起,感受一番温度,笑了笑,一饮而尽。
“这样做可不合礼仪啊,年轻人。”
“我又不是这里的人,这里的礼仪,管不到我头上。”
“但所谓礼仪,不就是用以训话外来者的手段么?”
“很抱歉,对我无效。”
王将好像很无奈的样子,摇着头。
“真固执啊。”
路明非放下茶盏。
“好了,茶也喝过了。”
“风间琉璃呢,在哪里。”
“先别急啊,年轻人。”
王将说。
“既然是那孩子认可的人,我这个做老师的其实也很好奇。”
“不知道S级有没有兴趣,和我们猛鬼众一起,拯救这片土地呢。”
这句话出口,王将一扫先前玩笑胡闹模样,每个字都坚定决绝。
坚定决绝的就好像这家伙说的是真的那样。
路明非沉默片刻。
“等等,我需要确定一下。”
“你刚才说的是拯救?”
“我没听错吧。”
“不是毁灭世界什么的野望?”
王将失望叹气。
“哎,世人到底对我们猛鬼众有怎样的误解啊。”
王将这副模样怎一个情真意切了得,共情能力强些的,八成都已经抹眼泪了。
路明非看过酒德麻衣给的风间琉璃资料,比起座头鲸这位牛郎界的卡眯大人,风间琉璃更有资格承担起这一名号,无数东京女孩以有幸和风间琉璃偶遇作为毕生心愿。
同时风间琉璃还是一位戏剧大师,其所扮演的女相,譬如杨贵妃,可说是比女人更女人,已然是到了无论男女都会我见犹怜的程度。
路明非当时还在好奇,不知道风间琉璃一个堂堂猛鬼众龙王,组织的二号人物,为什么业余爱好会是扮演女相?
如今却是水落石出了。
有个王将这样的老师,风间琉璃喜欢戏剧也不是多么令人费解的事,而且话说回来,单单比较起两者在演戏方面的造诣,或许王将还远在风间琉璃之上也说不定。
只能说这是猛鬼众的文化传承了。
想到这里路明非不禁笑了下。
这笑的王将心中疑窦丛生。
怎么了这是?
S级忘吃药了?
好端端聊着天笑什么笑?
果然,卡塞尔本部那边都是一群疯子,就连这S级也一样。
“不好意思,想到好笑的事。”
路明非摆摆手。
“对了,我们刚才说道哪?”
“哦,拯救,是拯救。”
路明非点着头,表示他想起来了。
“你们猛鬼众要拯救这片土地。”
路明非又笑了笑。
王将好想打人。
若非多年下来的养气功夫,这回王将肯定已经动手了。
“但是,据我了解。”
“这片土地,也就是日本。”
“最大的威胁恰恰是来自你们猛鬼众吧。”
“猛鬼众和蛇岐八家的战争绵延数百年。”
“身为唯一不安定因素的你们,要怎么拯救这片土地?”
路明非认真的想了想。
“猛鬼众成员由上到下全体自沉东京湾吗?”
正在摆弄茶具的王将手上动作一顿。
他缓缓抬头,与路明非对视。
两人毫不闪躲看着彼此。
空气好似在这一瞬下降到冰点,花的凋零也要在此刻停歇。
只要见到这一幕的人都不会怀疑,无论王将还是S级,谁都有可能在下一个瞬间拔出刀剑,取走彼此性命。
下一个瞬间无可阻挡的来临。
却什么也不曾发生。
王将呵呵的笑。
“不愧是那孩子认可的人啊。”
“S级的气量,真令人震惊。”
“所以,作为猛鬼众首领的你,会第一个跳东京湾么?”
路明非好奇的问。
王将似乎噎了下。
他转移话题。
“不错,既然是拯救这片土地,那么我们的对面,肯定有敌人。”
“只是啊,与你说的不同。”
“猛鬼众并非是这片土地唯一的不安定因素。”
王将抿一口茶,停顿片刻。
“说来,以S及你的话,应该已经知道这片土地的秘密了吧。”
不用路明非回答,王将继续开口。
“白王。”
506 赫尔佐格
“日本是白王的埋骨之地,活跃在这片土地之上的混血种,与世界其他之处的不同,我们是白王血裔。”
王将一直在偷偷观察着路明非神色,试图从这位S级的脸上读出他此刻的心理活动。
但很可惜,王将能在S级脸上读出来的,只有平静。
要么是S级年纪轻轻便养气功夫过人,堪比经年老狐狸,要么是路明非对我说的这些,都是早已知晓。
王将暗暗在心中盘算。
无论是哪个,都能说明这个S级的不简单。
那么,这个呢?
王将似乎笑了。
他说。
“但是啊。”
“其实,白王一直没死。”
“她还活着。”
路明非等了许久,没等到下文,便向对面看了一眼。
“然后呢?”
王将右手撑着膝盖,手指一下一下敲着,铿锵的声音竟是宛如铁器碰撞。
王将歪着投。
“S级啊,S级。”
“白王可是神话传说中唯一一个向黑王竖起叛旗的存在。”
“她还活着。”
“没有死。”
“而且就在这片土地。”
王将用夸张的语气和动作。
“你就……一点想法也没有么?”
见王将这副样子,路明非倒是真的认真想了想。
“哦,屠龙么?”
路明非耸耸肩。
“换成校长在这里,或许会对杀死白王这种事感兴趣。”
“我嘛,还是算了。”
路明非这话说的很坦然,尽管他这个实际上来自九州的武者路明非连昂热一面都没见过,对这位传奇屠龙者的印象全部来源于资料。
但昂热这个人,太好懂了。
他还活在这个世上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为了屠龙。
这种人路明非在九州见过太多。
别看昂热他出入欧洲一流拍卖行,和皇室成员共进下午茶,一边嗅着玫瑰一边搂着年轻姑娘盈盈一握的腰肢翩翩起舞。
其实昂热这种人很可怜的。
他的生命只剩下屠龙,旁的时间只是在为屠龙准备,除了屠龙,昂热一无所有。
如今昂热像一个幽灵那样游荡在这世上,只是因为龙还没有屠完,如果哪天最后的龙也下地狱,毫无疑问昂热也会跟着一起去死。
不不不,绝对不是殉情,昂热怎么可能和龙殉情,他只是胆子小,不放心,必须亲眼看着龙到地狱去,才会拍拍自己的胸,说一句。
“该休息了。”
王将用他的黄金童审视着路明非,不放过这个少年脸上一丝一毫的肌肉变化。
这审视得太过投入,以至于王将忽略了他饮茶的姿态,此刻王将端着茶盏的姿势就好像是端着高脚杯,抿下茶水的样子也有如吮吸鲜血。
凶狠又贪婪。
王将惊醒,他低头,看到缺了一角的茶盏,便笑了笑。
路明非注视王将能剧面具似的脸,刚才他看的分明,王将直接用这张脸喝的茶水,也用这张脸笑。
王将吐出口中的瓷片,一个个用手掌接住,然后他伸出舌头,卷起细小瓷片,嘎吱嘎吱咬上几口,再吞咽而下。
路明非微微皱眉。
王将缓缓摸着肚子,他露出满足的笑容。
“S级啊,你知道我最喜欢混血种的哪一点么?”
“就是这个。”
王将得意洋洋的摸着肚子。
“什么都能吃。”
“榨取价值,吸收养分,然后变强。”
“这就是龙类的游戏规则。”
“很幸运,身为混血种的我们,天生就拥有参加这一游戏的资格。”
“吃的最多,吃的最好,然后活到最后的人。”
“就是皇帝。”
王将再一次和路明非对视。
算起来这应当是两人第二次对视了。
比起之前,两人对彼此都有了一番更为深刻的了解。
在与风间琉璃的相处中,有时候路明非也会和酒德麻衣有相同的想法,觉得风间琉璃这孩子好像精神有点问题,太矛盾了。
但是在见识过风间琉璃的老师王将后,路明非释然了。
跟王将比起来,风间琉璃只能算轻症。
这家伙对于某种东西的贪婪已近乎于病态,用王将自己那套龙类的价值观评判,或许多多少少还说得过去,有那么点歪理,但他自己似乎都给忘了,现在的他可是人类,不是龙。
以人类的角度评价,毫无疑问王将就是疯了。
王将能剧面具的脸缓缓咧开嘴角,黑色牙齿,红色的血。
“说回刚才的话题。”
“不是的,S级。”
“不是屠龙。”
王将摊开手。
“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把目光局限在打打杀杀上面呢?”
“S级。”
“想一想吧。”
“既然龙血可以造就混血种,让我们拥有远远超过普通人的力量。”
“那么,一尊活生生的龙呢?”
“如果这头活生生的龙,还是皇帝呢?”
王将兴奋的举起手臂。
“想一想吧,我们可以从白王身上得到多少宝藏。”
“在这个乏味的时代,得到白王遗产的我们,毫无疑问,就是真正的神明!”
路明非静静看着王将表演。
等王将把话说完。
“然后呢。”
“这和你所说的敌人,有什么关系。”
王将迅速切换成冷静模样,抿着茶。
“S级不愧是S级,你的气量令人钦佩。”
“但是啊,并非每个人都拥有如你这般的气量。”
“打着白王主义的人,太多了。”
王将摇着头感慨。
“比如说你么?”
路明非说。
“哈哈哈。”
王将拍着大腿。
“没错。”
他又收起狂态,坦然承认。
“复活白王,迎回我们的先祖。”
“也不是我们对先祖真的有崇敬之心。”
“毕竟我们是鬼嘛。”
“说起来,所谓的鬼啊,就是血统不完整的混血种。”
“不被本家承认,不被凡人接受。”
“勐鬼众就是这样一群悲哀的生物。”
“想要终结这种悲哀的漩涡,斩断宿命的链接。”
“只有一个办法。”
王将斩钉截铁。
“复活白王,迎回我们的祖先。”
路明非点着头。
“好了。”
路明非说。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把风间琉璃藏在哪里了么?”
王将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他严重怀疑路明非就是故意的。
整理一番思绪,王将加快语速。
“你就不好奇么?”
“如今正在这片土地活跃的那些人。”
“真正对白王有想法的那帮人。”
“甚至。”
王将好像是口干舌燥。
“你知道的吧,末日预言。”
“不,你肯定知道。”
“四大君主陆续醒来,你以为这是为什么?”
“就算是龙王,跨越漫长岁月,想要苏醒,也是需要帮助的。”
“这么说吧。”
王将忽的一顿,立起上半身,做贼般左右张望,小心翼翼靠近路明非。
“龙王啊……”
“都是被人唤醒的。”
“有人,或许是一群人。”
王将瞪大眼睛,那双暴虐的黄金童,竟染上一抹极度的骇然。
“他们在收割龙王。”
路明非一把推开王将。
“然后呢。”
“与我何干。”
路明非力量之大,是王将不能想象的,路明非这么一推,王将便如滚地葫芦般滚出去好远,一直到撞在墙上才算停止。
王将顾不上疼,连忙手脚并用爬到路明非跟前。
“与你何干!”
“与你何干!”
王将大睁双眼,充满不敢置信。
“你是S级啊!”
“你是杀死了青铜与火的S级啊!”
“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
“有人在复活龙王。”
“快点把他们找出来都给干掉啊!”
“你们卡塞尔不是以培养屠龙者为己任么!”
“还有啊,还有现在!”
“那些家伙盯上了白王!”
“这个国家多少人!”
一旦放任他们成功复活白王,会发生什么你知道么!
王将像是疯了,他要去抓路明非的裤子,想抱住路明非,想趴在路明非的耳边把这些话一个字一个字灌进路明非脑海。
但王将怎么可能是路明非的对手。
任凭王将如何疯狂的行动,也是连路明非的一片衣角也碰不到。
路明非不耐烦的再次伸手。
王将以比上次更快的速度滚出去直到撞墙。
“吵死了。”
路明非说。
“我只是来带走我的朋友。”
“拯救世界什么的,改日找个好一点的天气,给我备上梅子酒,好端端的讲一讲。”
“讲得好了,我有兴趣了,没准还会听一听。”
“这会还是算了吧。”
王将扭着脖子,在路明非对面坐下。
他终于平静下来。
“这样啊。”
王将说着。
“所以,S级是没兴趣和我们勐鬼众合作了。”
“这还用问。”
路明非说。
“倒是你,现在能说了吧,风间琉璃到底在哪里。”
王将指了个方向。
路明非起身。
“那边么?”
“真是。”
“早说不就好了。”
“浪费时间。”
沉默的王将忽然开口。
“神裔。”
他说。
“那些家伙,自称是神裔。”
“他们很强。”
“他们有特殊的办法复活白王。”
王将低着头,声音出奇平静,之前的狂徒和小丑都消失了,现在的他冷静得像是一个睿智科学家。
王将的声音很低,但没关系,他知道自己面前的人是谁,路明非,卡塞尔的S级,以他的血统,再轻的声音也能听清。
路明非手指停在王将眉心,居高临下的看他。
路明非想了想。
“神裔,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王将扯动嘴角,锋利瓷片割开的伤口,涌出更多的血来。
“你当然听说过。”
“拉斯维加斯的教会。”
“以及世界各地的先进基因学者,炼金术师。”
“甚至。”
王将缓缓抬头,路明非的手指就在眉心,无需怀疑,以S及掌握的权与力,只要路明非愿意,下一个刹那他就会死。
王将却展现出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坦然。
“你去过北极吧。”
“在那里,他们应该也尝试过呼唤他们的神。”
路明非微微眯眼。
想起来了。
之所以对神裔这个词熟悉,原因就在这里,当时路明非搭乘岩田大叔的桑尼号,前往北极,在暴风雨的夜晚遇到海妖形态的死侍潮袭击,路明非击退海妖潮后,探索幽灵船,在幽灵船的船长室发现日志。
日志中记载了神裔呼唤神明的事,整艘游轮作为仪轨的祭品,以至于最终沦为幽灵船。
“但神裔失败了。”
路明非对王将说。
“没有等到他们的神。”
“不。”
王将很平静,摇着头。
这会他又像是一个参禅多年的老僧了。
“北极的仪轨,只是神裔计划的一部分。”
王将自嘲的笑了下。
“说起来,我也是直到今天才明白。”
“我也只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
“亏我自以为掌握一切,即将获得新世界的权柄。”
“有话直说。”
路明非打断他的感慨。
王将收拾面容,点点头。
“我知道,你一定会杀死这个我。”
“反正都要死了。”:
“能听我讲个故事么?”
王将的目光飘远,顺着时间的河流,一直到多年之前的北极,在那终年不化的冻土之上,伫立着名为天鹅的港。
“我之前说的吧。”
“所谓礼仪,就是用以驯化外来者的规矩。”
“这些年来,我努力学习日本茶道,学习日本人吃饭睡觉见面的礼仪。”
“我比一个土生土长的日本人更像日本人。”
“那是因为,我是一个外来者啊。”
王将沙哑着嗓子。
“请允许我重新自我介绍。”
“荣格·冯·赫尔左格。”
王将认真的看着路明非眼睛。
“听说过么?”
无需回答,路明非的眼神已说明一切。
王将释然的笑。
“没听说过啊。”
“没听说过也很正常。”
“像我这种旧时代的残党,生长在新时代的S级当然没听过。”
王将,哦,现在是赫尔左格了。
赫尔左格继续说。
他用一种追忆过往的语气,讲述了其诡谲莫测的前半生。
赫尔左格在战败的德国成长,他从小展现出非凡的智慧和才能,特别是对于生物基因学,当赫尔左格第一次接触到基因学时,他就为其中波澜壮阔的世界深深着迷。
人类的身体真是太神奇了。
就是上帝最完美的造物。
赫尔左格毫无疑问是自恋的,当他开始着手生物基因学的研究后,第一时间就把目光对准自己,赫尔左格把他自己作为研究素材,但这和献身精神什么的扯不上丝毫关系,赫尔左格只是单纯的自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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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 梆子
赫尔佐格天生有种难以解释的骄傲感,他认为自己是与众不同的,对周围人,同学老师或者家人,赫尔佐格偶尔会难以自控的流露出一种高高在上的目光,那目光已经超出所谓天才看待庸人的范畴,赫尔佐格不止一次因为这样的目光招惹来麻烦,妈妈私底下劝过他好几次,甚至家人以为赫尔佐格精神出了问题,试图给他寻找精神方面的医生。
哪怕是朝夕相处的家人面对赫尔佐格也会产生畏惧,那种目光叫人打从心底里发毛,有人这样形容那种状态的赫尔佐格。
“这孩子就像是被魔鬼上身了一样让人恐惧。”
其实他们的感觉没有错,但不是魔鬼,是另外一种生物。
是的,随着成长,随着研究,赫尔佐格越来越清晰的认识到,他是与众不同的,不是天才和庸人的与众不同,天才和庸人仍属于人类的范畴,但赫尔佐格意识到,他不是人类。
“我是另外一种,比人类更高等的生物。”
赫尔佐格这样清晰的认知。
但是,我到底是什么呢?
赫尔佐格为此深深的困扰着。
于是他选择研究自己,试图探索这一问题的答案。
当然,本着自己是高等存在的认知,赫尔佐格对自己的研究是极其小心的,任何有几率造成风险的手段,都必定经过实验,确定排除隐患之后才会施加在自己身上。
至于因此而死去的大量无辜人类,在赫尔佐格这个高等物种眼中,只是科学实验的必要牺牲罢了。
更何况,为了他这个高等存在而献身,他们就算是死,也该感到光荣。
多年后赫尔佐格之所以对他自己生命珍惜到了病态的程度,其端倪在此时便有所显现。
当时恰逢那个男人上台,德国这台战争机器隆隆作响,为了佐证那个男人人种优越性的理论,赫尔佐格一派生物学家受到器重,开始秘密实验。
大量资源向赫尔佐格的研究项目倾斜,至今想来,那段日子对赫尔佐格来说,也是美好的如同天堂。
也正是在元首的资源倾斜下,赫尔佐格发现了,在人类之中隐藏着一群特殊的群体,他们的基因呈现出令人痴迷的强大和神奇。
赫尔佐格正是这个群体的一份子。
赫尔佐格欣喜若狂,他发现了高等种族存在的证明。
稍微令人感到遗憾的是,这一高等种族和元首心心念念的雅利安人无关,毕竟在当时德国人人喊打的犹太人体内,也发现了高等基因。
但这一点对赫尔佐格来说不成问题。
赫尔佐格除却科学家之外的另一面,野心家的一面,逐渐展现。
赫尔佐格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早早的明白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道理。
如果让元首知道自己的研究成果对雅利安人种族优越性理论毫无帮助,甚至将成为驳倒优越性的有力证据,届时不要说资源倾斜,就连自己这条命能否存在都是问题。
当赫尔佐格验证高等种族的存在后,这个人就越来越自命不凡,他坚定的认为自己是不能死的,甚至在全民狂热的当时他都产生了大逆不道的想法,哪怕元首死了他赫尔佐格也不能死。
因为在赫尔佐格的潜意识里,他的命远比元首更加尊贵。
想要掩盖研究成果对赫尔佐格来说太轻松了,他是整个项目的最高负责人,几个上面派来的情报人员也在赫尔佐格的眼中,只要小心的制造意外,他们就能人不知鬼不觉的消失。
赫尔佐格可是高等种族,杀几个人算得了什么,甚至当时他一边哼着柴可夫斯基的钢琴曲一边活埋时,还在想着俄罗斯那片土地真是神奇,明明是把伏特加当白开水喝的国家,却能源源不断的诞生理性的数学家和感性的音乐家。
无论对俄罗斯这个国家怎么看,有一点你不得不承认,他们在科学和艺术上的人才,多如繁星。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寒冰和烈酒的国度吧。
等等,人才!
年轻的赫尔佐格若有所思地将目光投向东方,诞生大量人才的土地,是不是也证明了这片土地的特殊,莫非高等基因……
赫尔佐格对那片土地产生浓厚的兴趣。
大概冥冥之中的确有所谓的缘分。
多年之后,**德国倒台,苏美肢解德国,划为东德西德,大量**科学家被苏美瓜分。
其中,赫尔佐格顺着命运的指引,去了东方。
苏联在北极常年不化的冻土之上建立了天鹅港。
他们在各个共和国寻找天赋异禀的孩童,送往天鹅港。
赫尔佐格的研究继续。
这时候赫尔佐格已经确定高等基因的存在,野心家的一面逐渐压过科学家的一面。
或者说,赫尔佐格的灵魂底色,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野心家。
赫尔佐格发现他的天赋在高等种群里算不了什么,最开始的挫败过后,他的野望诞生了。
赫尔佐格要提高他的基因。
他要变得更强。
于是研究继续。
一直到多年之后,自称邦达列夫的男人,那个末代皇孙来到天鹅港。
邦达列夫要带走赫尔佐格全部的研究成果,当然还有赫尔佐格这个人。
但这一切都只是谎言。
邦达列夫在天鹅港燃烧的夜晚对赫尔佐格心脏开了三枪。
说道这里,王将停了。
但某种古老而隐晦的气息还在回荡。
路明非好似看到燃烧的冰雪,看到芭蕾舞的音乐,某条蜿蜒的庞然巨物匍匐于前。
“真像啊。”
路明非一眨眼,所有幻象尽数消失。
王将的黄金瞳牢牢锁定路明非。
那目光如此明亮,名为贪婪的情绪在这眼底汹涌,像海底暗流的潮。
此时王将看路明非的眼神,竟能以痴迷形容。
便好似路明非是这世间难得一见的珍宝。
“真像啊。”
王将再一次说。
他说话的声音近乎于呻吟。
“你想死么?”
路明非推开王将。
王将双手捂着喉咙趴在地上剧烈咳嗽,狼狈得和狗一样。
“无聊的故事。”
“我对你的过去不感兴趣。”
“你如果这么想和人分享,不如写本回忆录。”
路明非起身要走。
他是来带走风间琉璃的,没兴趣听一个疯子讲他的故事。
“等等!等等!”
王将狼狈的向路明非伸出手,手脚并用的在地上爬行。
“你就不好奇……不好奇我为什么还活着吗!”
“是心脏!”
“我的心脏在右边!”
“哈哈哈。”
王将夜枭似的怪笑。
“什么末代皇孙,什么邦达列夫。”
“最后还是让我活下来了吧!”
路明非低头,看一眼王将。
“新在右边?”
路明非好似很奇怪。
“真正要杀一个人,对脑袋来上一枪不就好了。”
王将触电似的一愣。
“而且。”
路明非想着来到龙族世界以来看过的书籍。
对于此方世界的暴力组织,路明非都有逐一了解。
“我记得,一个合格的杀手,动手都是三枪。”
“一枪左胸,一枪右胸,一枪眉心。”
“而你三枪都在左胸。”
路明非笑了笑。
“要么那个邦达列夫骗了你,他根本就不是科克博的人。”
“要么,他根本就没想着杀你。”
赫尔佐格嘴唇嗫嚅着,反反复复的在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亏我还自以为……”
“哈哈哈!”
“呜呜呜……”
王将像是疯了,一会哭,一会笑。
看王将这样子,不用问路明非也知道,肯定是后者。
那个叫邦达列夫的人故意放走王将。
“这就对了,这就对了。”
王将喃喃。
“我就说,像邦达列夫那样的男人,怎么可能简单的被扫射而死。”
“而且那艘小船,里面恰好有我需要的资料。”
“机密级别的进化要资料,又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放在船里。”
“原来是故意的。”
“都是故意的。”
“我只是棋子么。”
王将又哭又笑,忽的清醒,红着眼看向路明非。
那目光像是倾家荡产的赌徒。
“邦达列夫!”
“神裔!”
“他们都是神裔!”
“我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但绝对不会是好事!”
“相信我,相信我!”
“他们呼唤的神明,比龙更恐怖!”
“S级!”
“你一定要阻止他们!”
“也只有你了!”
:“一定要阻止他们!”
路明非踢飞王将抓来的手,低头看了眼。
这家伙扭曲得像是蛆虫。
真难看。
路明非有些无趣。
他忽然失去杀死这王将的想法了。
反正现在这个,大概率也不是王将本体。
替身什么的,路明非在九州见多了,哦,日本管这个叫影舞者,一个意思。
都是一些躲在暗地里不敢见到太阳的老鼠。
他们只能缩在下水道里计划他们的阴谋,谋划上不了台面的玩意。
然而,这样的家伙永远都不会明白,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再多的阴谋再多的苟且,都是无用。
路明非如今龙血武道开辟,康庄大道在前,旁的也无需多想,坚定前行就是。
“你真的……”
“要无视我么!”
王将垂着脑袋,一个字一个字,像是九幽地狱刮来的风。
路明非脚步不停。
“梆!”
奇异的声响。
不知何时,王将掏出一副梆子。
他眼中泛着期待的光彩,死死盯着路明非背影。
王将敲击梆子。
路明非站住了。
王将眼中的光芒愈加明亮。
“很好,很好。”
“乖孩子。”
“来,来,来。”
“来我这里。”
王将爬起来。
他始终敲着梆子,维持怪异节奏。
路明非之前给他造成的伤害,使得王将疼得龇牙咧嘴。
“真调皮啊。”
“哈哈哈。”
“想不到,想不到。”
王将开心坏了,一边手舞足蹈,一边转着圈。
“你是哪个孩子呢?”
“十三号?”
“不,不对。”
“我记得实验体里只有一个远东人。”
“有了!”
王将终于想起来。
他开心得抓耳挠腮,猴子一样,跳着脚转着圈。
王将忽的指向路明非。
“零号!”
“是你吧零号!”
王将胜券在握似的,啧啧称奇。
“想不到啊,想不到。”
“看样子零号你的血统,要比我想象中的更强大。”
“那么多的药剂,你居然还能活着。”
“如今更是成了卡塞尔的S级!”
“真令人好奇,当年离开天鹅港,你经历了什么!”
能剧面具的口部裂开,探出一条蛇信也似的长舌。
王将打着梆子,兴奋的走向路明非。
或许是因为太过兴奋,王将不自觉跳出华丽舞步。
“来吧,来吧。”
“我的孩子。”
“回到博士的怀抱。”
王将夸张的打开双臂,像是要拥抱全世界。
“有你在。”
“有你这样的怪物在我身边。”
“那些自称神裔的家伙算得了什么!”
“我将登上世界之巅!”
“我将拥有一切!”
王将仿佛已经看到未来,全世界的人类匍匐向他觐见,这些卑微而可怜的生物们,以亲吻他的脚尖为至高荣耀。
啊,多么美好!
王将感动到全身颤抖,几乎痉挛。
路明非一手握住王将的脸,把他提起。
无与伦比的震惊充斥王将心神。
王将眼球来回滚动,他试图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梆子声怎么失效了!
只要接受过脑桥手术的实验体都会被梆子声控制才对啊!
难道说S级不是零号?
是他猜错了?
王将试图说话,但是脸被路明非捏住了,王将只能发出微弱的气流声,其他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路明非扯下梆子,敲了敲,笑了下。
“你似乎,想用这个控制我?”
路明非又敲了下。
“这是什么?”
“某种乐器吗?”
路明非捏碎梆子。
“好了,它没了。”
王将疯狂的挣扎。
但他和路明非的差距太大太大。
路明非轻描淡写提着王将,王将双脚离开地面,他渐渐不能呼吸了,大脑缺氧,一双腿疯狂蹬着。
“我改变主意了。”
“你这样的家伙,还是死了比较好。”
“活着太碍眼。”
“让我心烦。”
路明非放下王将,松开手,王将大大喘上一口气。
路明非看着他的眼睛。
“你的本体,应该看得到吧。”
“给我藏好了,千万不要出来。”
“以后见你一次,杀你一次。”
“我就不信你的替身无穷无尽。”
路明非踢断王将脖子。
死之前,王将翘起嘴角,似乎笑了下。
507 源稚女和樱井小暮
“大人,大人。”
“我是樱井小暮啊,大人。”
“请再坚持一下。”
“路君正在赶来,您很快就能得救了。”
风间琉璃艰难的颤动眼皮。
他蜷缩在墙角,鲜血不停的往外流,脸色因虚弱而显得苍白。
现在的他是路明非从未见过的样子。
骄傲和不可一世都不见了。
风间琉璃无助的像个孩子。
所以,现在的他,应当是叫源稚女才对。
“樱井。”
“你叫了路兄么?”
“太好了,大人!”
可以单单从声音就听出樱井小暮的欢喜。
“您一定要坚持住!”
“樱井!”
源稚女厉声。
这是他鼓足了气力。
而后源稚女萎顿下来,狼狈的大口喘气。
“你……你怎么能……”
“你怎么敢!”
“你……”
源稚女说不出完整的话。
“大人!”
樱井小暮悲伤的说。
“请不要这样。”
“都是我的错。”
“都是我的错。”
“请您珍重自己的身体!”
源稚女虚弱的笑了笑。
“我知道了,樱井。”
他这样说。
于是隔壁的樱井小暮笑起来。
如果是风间琉璃的话,大概会叫着“女人”,然后给与她惩罚吧。
源稚女这样想着。
但很可惜,现在的我是源稚女,是那个崇拜着哥哥,一直站在哥哥影子里的弱者。
不是极恶之鬼。
“樱井啊。”
“在的大人!”
源稚女扯着嘴角笑了笑。
“你知道的吧,现在的我,不是你认识的龙王。”
“你的忠诚是对龙王的忠诚。”
“所以,为了这样的我做到这种程度。”
“值得么?”
“嗯!”
樱井小暮回答干脆利落。
“我效忠的是大人。”
“无论为大人做什么,都值得。”
“哪怕是死?”
“哪怕是死!”
源稚女又扯着嘴角笑了。
“傻女人啊。”
这一句话源稚女的声音很低很低,就算樱井小暮是鬼,也听不清。
更何况此刻两人处在两个房间,门牢牢上锁,他们背靠着墙,想象着墙对面的对方也是相同动作,心中莫名就有了些许慰藉。
源稚女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是老鼠么?
他无奈的笑。
真是的,这里可是极乐馆啊,怎么可能会有老鼠。
说起来,为什么我第一个想到的会是老鼠呢?
背靠着墙壁,仰着头,源稚女出神的想。
哦,是了。
和哥哥生活的山村,那个总是酗酒的养父家里,总有老鼠。
还是小孩的源稚女,很胆小,晚上一有动静就会醒,抓着被子睁大眼睛,像是在和黑夜玩谁先眨眼谁就输了的游戏。
哥哥是很温柔的人啊。
源稚女想。
每当自己醒了,哥哥也会醒来,应该是双胞胎兄弟的心电感应什么的,总之就是很好的事啦。
“稚女”,怎么了?
他听到黑暗中哥哥的声音。
像是一个人在深夜的山里迷了路,这边是飘着鬼火的坟墓,那边是狐狸在叫,于是你怕得蹲下来抱住自己,连哭也不敢哭得大声。
然后就在你最无助最难过的时候,他来啦。
是哥哥呢。
他一手拿着电筒,一手拿着木棍,喊着你名字,向你走来。
于是妖魔鬼怪都吓跑啦。
你哭着扑进他怀里,从此心安,满足得就像是拥有了整个世界。
所谓兄弟啊,就是这样的,哪怕山穷水尽走投无路,哪怕全世界也要与你为敌,哪怕每个人都要你死。
他也要你活。
这就是兄弟啊。
可是……可是……可是……
可是为什么你要杀死我呢?
哥哥。
泪水又盈满眼眶了。
我真没用啊。
源稚女这样想着。
眼前一阵阵发黑。
失血太多了,而且现在的他不是极恶之鬼,没有皇血的体魄和血统。
原来,离开王将,失去皇血,源稚女的我,就什么也不是了啊。
“雪駄,叮叮当当,鱼架”
“六条,七条走过后”
“过了八条就是东道寺”
源稚女轻轻哼唱。
多年前的傍晚,晚霞特别好看,哥哥在山中,教他唱这首关于东京的儿歌。
歌里面都是东京的地名。
那时候啊,源稚生就指着东京的方向,意气风发的给他说。
说关于未来的一切。
未来是什么样的呢?
哥哥是很厉害的人,他想要拥有上等人的生活,想要坐在东京最高的地方和源稚女共进晚餐。
这时候源稚女就会笑着小声纠正。
“不是的。”
“到时候哥哥就会有自己的女孩了吧。”
“哥哥要和自己心爱的女孩共进晚餐。”
然后源稚女在心里说。
我就在角落远远看着哥哥就好啦。
因为在源稚女的心里,闪闪发光的哥哥肯定会有大把女孩喜欢,自己就不一样啦,是不会有女孩喜欢上平凡的他的。
其实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源稚女也不是没有女孩子喜欢就会失落的性格,但是啊,想到哥哥以后有心爱的女孩,多多少少,源稚女还是有些寂寞的吧。
有些寂寞的源稚女低下头,却听到哥哥这样说。
“不可能!”
“我一定会带着稚女去东京最高的地方!”
“要说为什么的话……”
那时源稚生眺望远方沉入地平线的夕阳,夕阳也沉入源稚生漆黑的眼中。
于是源稚生双眼燃起灼热的火。
“我们是兄弟啊。”
源稚女像是被什么击中了。
一直到多年之后的今天,每每想起,情绪仍会在心中汹涌不停。
我们是兄弟啊。
是啊,哥哥。
我们是兄弟啊。
你当时说的是这样坦然这样坚定。
可是这样坦然这样坚定的你。
为什么要杀了我呢?
我们是兄弟啊。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源稚女坐着,明明只是儿歌的丸竹夷,竟也能哼得这般悲伤。
窸窸窣窣的声音更响了。
源稚女虚弱的笑。
果然是因为快死了吗?
想个事情都不连贯,东一块西一块的,容易走神。
说起来,刚才是想到哪里来着。
哦,对了,是晚上被老鼠吵醒。
老鼠真可怕啊。
源稚女很小的时候听人讲过老鼠会把熟睡小孩的脸咬掉的故事,从那之后就对老鼠这种动物有了心理阴影,晚上一有动静就会醒,生怕是老鼠过来咬他的脸。
还好有哥哥在。
源稚女露出安心的神色。
现在的他是源稚女,不是风间琉璃,想起源稚生的话,多多少少还有些不能理解,但更多的,源稚女心中还是对哥哥的依恋。
你看,都到现在了,生命最后时刻,即将死了,源稚女想起来的,都是哥哥的好。
就像是很多年前,源稚女大晚上的惊醒,源稚生也会跟着醒,然后给他讲奥特曼拯救世界的故事,讲多年以后两兄弟在东京打拼的未来。
被窝里竖着手电筒,暖黄的光照着两兄弟的脸,他们看着彼此,那时候为了不吵醒酗酒的养父,他们必须把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以至于吹出的气喷到彼此脸上,源稚生就像是故事里的豪侠那样许诺,他说等着吧稚女,以后我有钱了,一定带你住上大房子,那样的话,我们晚上想怎么睡觉就怎么睡觉,想怎么聊天就怎么聊天,再也不必看人脸色。
说这话时的源稚生眼神坚定脸庞坚毅,有着某种令人信服的力量,双手托腮的源稚女仰望哥哥的脸,小小的他深信,哥哥一定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了。
但这个世上最不可信的话啊,就是“等”。
当多年以后两兄弟曾经畅享过无数次的未来真的到来,他们也真的分别站在了东京最高的地方,日本两大混血种组织以两兄弟的意志马首是瞻,再也没有酗酒的养父对他们大吼大叫,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们可以在深夜狂欢,在酒吧包场然后一个人把酒喝光,或者一盘一盘的看奥特曼碟片,他们可以飙车,从东京这一头到另一头,发动机的轰鸣连地面也跟着震动,或者挥刀和人厮杀,他们可以做所有自己想做的事。
但只有自己。
他们一个人。
哪怕身边有下属,有秘书,有家臣。
但没有兄弟。
没有兄弟的他们,就是一个人。
所以,多寂寞啊。
哥哥。
源稚女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我要死了呢,哥哥。
不能死在你手里。
真令人遗憾啊。
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了。
所以,其实是幻听么?
忽然,咚的一声响。
这是……有风在吹。
有什么触到源稚女衣服,随后是樱井小暮的声音。
透着小女孩似的欢喜。
“是你么,大人!”
源稚女低头,他看到一只手。
源稚女找了找,在墙上发现一个洞。
手从对面穿来。
什么啊,原来不是老鼠。
源稚女恍然。
不知道樱井小暮用了什么办法,在墙上开了一个洞,刚才窸窸窣窣的动静,就是因此。
“樱井?”
“是!”
樱井小暮几乎要喜极而泣啦。
“刚才您不说话,真是,太可怕了。”
“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源稚女这才意识到,之前的他一直在想象和回忆,以至于忽略了樱井小暮。
这女人一直在呼唤自己,却没有得到回应,大概是快吓死了吧,以为我已经死了什么的。
说起来,原来除了哥哥,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在意我的生死啊?
樱井小暮的手小心翼翼摸索,她似乎在找什么,但不敢有过大动作,大概是害怕被源稚女呵斥吧。
“樱井。”
“是!”
樱井小暮的手一动不动。
源稚女笑了笑。
“你喜欢我么?”
世界安静了。
樱井小暮一声不吭。
只有手还在小幅颤抖,证明着樱井小暮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大……大人。”
“您在说什么……”
樱井小暮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她明明是猛鬼众的龙马啊。
王将龙王之下最大的角色。
一言可以决定不知道多少人的生死。
可是这样的她,这样的樱井小暮,现在怎么……脸好烫。
像一个国中小女生一样。
“是这样啊。”
樱井小暮听到龙王大人的叹气。
新忽然疼了一下。
樱井小暮慌忙的想说什么。
她想要坦白自己的内心。
她想要倾诉自己心里的想法。
她有好多好多的心里话要讲给源稚女听。
大人啊,你知道么?
我多喜欢你。
甘愿为你而死。
千万死也是。
但是,在此之前。
樱井小暮的手被抓住了。
她全身过电似的颤抖。
这是……这是……这是……
这是谁?
那个答案就在心头萦绕。
但太美好以至于樱井小暮不敢相信。
“樱井。”
是大人的声音。
他好像在笑。
“是我。
右手被大人握住了,一动也不敢动。
樱井小暮用左手捂住嘴巴,肩膀颤抖。
墙壁另一边。
源稚女把手放在樱井小暮的手上。
明明他一个将死之人,手也没力气,只是这样轻轻放着,便牢牢握住了樱井小暮。
源稚女扬起嘴角,他想啊,哥哥,原来也会有女孩子喜欢我。
“对不起。”
“对不起,大人。”
樱井小暮颤抖着道歉。
“我不该给路君打电话的。”
“违背了您的意志。”
“是我该死。”
源稚女轻轻抚过她的手。
“没关系。”
“樱井啊。”
“其实,你做的不错。”
“如果我们真的还有一线生机的话,我所能想到的,这一线生机只可能是路兄。”
“相信他吧。”
“嗯!
樱井小暮用力点头。
尽管这一幕置身隔壁房间的源稚女无法看到。
说起来,真的怪不了樱井小暮吧。
谁能想到好端端的王将忽然就发疯了呢。
对他下手。
用梆子声切换源稚女和风间琉璃,现在的他大量失血,又没有皇血体质,死亡倒计时已在耳畔滴答滴答,响个不停。
源稚女好冷。
他蜷缩起来,抱住自己。
源稚女知道,这是大量失血的症状。
哥哥,我真的……快死了啊。
黑暗中源稚女笑起来。
“大人!”
樱井小暮反过来握住源稚女的手。
樱井小暮在恐惧。
“坚持住啊大人。”
“路君他,路君他很快就要到了。”
“我知道。”
源稚女说。
“我还有未完的事,得去做。”
“我不会死。”
真是难得,此刻源稚女还有闲心在想,并非极恶之鬼的我,居然还能说出这样漂亮的话。
“就是这样!”
樱井小暮在笑着哭,她给源稚女打气,说着一些加油啊坚持住啊什么的话。
真是愚蠢的女人,你以为这是少年热血漫的剧情么,靠着大吼大叫就能提升招式威力什么的。
源稚女想。
他就笑起来。
508 路明非到了
“樱井啊。”
“是,大人。”
“可以拜托你一件事么?”
“请吩咐。”
樱井小暮好似又是那个猛鬼众三号人物龙马了,她的回答迅如风雷,相信无论源稚女提出何等要求,樱井小暮也会不折不扣执行,哪怕吞一千根针入腹。
“就是。”
源稚女喘了口气。
樱井小暮屏息凝神。
“可以请你,不哭了么?”
樱井小暮一愣。
“大人?”
她下意识用上疑问语气。
“不行吗?”
“不是的。”
“当然可以。”
“只要是大人您的意志。”
“无论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请不要怀疑。”
樱井小暮很小声的吸着鼻子。
然后她的声音就变了,带上欢快的笑意。
在这两人即将步入死亡的关头,因为源稚女的命令。
不,这并不能算是命令,只能说请求。
如果是风间琉璃的话,大概会用“女人,不许哭。”这样的话来直接命令樱井小暮吧。
但很可惜。
现在的我是源稚女,不是风间琉璃。
他这样想着。
“聊聊吧,樱井。”
源稚女说。
“荣幸之至!”
听得出来,这句话里樱井小暮的笑是发自真心的。
“说起来,从刚才我就想问了。”
“你的伤不比我轻吧。”
源稚女笑了笑。
“毕竟我们都是直接反抗王将的人。”
“可是你现在……”
“大概是王将对我留手了吧。”
樱井小暮说。
“因为我不是大人,血统也只是普通的低贱的血统,如果用大人的标准对我行刑,我肯定撑不下来。”
“对啦,大人。”
樱井小暮小女生似的欢喜。
“不知道您是否有兴趣听一听,我以前的故事呢?”
源稚女当然听得出樱井小暮这句话中的期待心情。
于是他点头。
“好。”
说这话的源稚女没有听到,黑暗中有某人低低的冷冷的笑。
不,那不是人,是鬼,极恶之鬼。
这是风间琉璃的笑。
他在笑这名为源稚女的家伙,懦弱无能,盲目无知。
而一想到源稚女竟与他拥有同一具皮囊,风间琉璃的笑就更冷了。
因为如果是风间琉璃的话,就不只是从樱井小暮的话里单单听出小女生的欢喜。
他还会听出樱井小暮深深埋藏的惊慌和悲伤。
你真的没发现么,废物!
风间琉璃冷冷的。
那个女人啊。
她在转移话题。
她在瞒着你什么。
你就真的没发现么!
当然,这些话源稚女是听不见的。
因为王将的梆子声,风间琉璃和源稚女两个人格切换。
他当然听不到风间琉璃的嘲讽。
于是源稚女静静的坐着,靠着墙壁。
墙对面是同样姿势的樱井。
两人的手穿过墙壁握在一起。
黑暗中每一分触感都被无限放大。
他们从未如此清晰的感到过彼此存在。
“从我小时候开始吧。”
“会是很长的故事呢。”
樱井小暮说。
“希望大人不会嫌我烦才是。”
“你说。”
“是!”
樱井小暮笑起来。
这笑声可真有感染力。
眼前仿佛都能出现樱井小暮眯起眼一如月牙的脸。
于是源稚女也跟着扬起嘴角。
“我要开始咯。”
樱井小暮很欢快的声音。
紧紧相邻的两个房间。
他们背靠着背,一墙之隔。
温度从相握的手掌传来。
于是仿佛彼此就在身旁。
源稚女听樱井小暮讲他过去的故事。
其实很普通的。
天底下的不幸大都类同,尤其是作为鬼的他们,不被理解,被排斥,要被最亲近的人杀死。
无非这些。
源稚女是猛鬼众的龙王,经手的成员资料数也数不清,类似故事太多了。
但不知为何,故事主角换成樱井小暮,在源稚女听来,却截然不同。
源稚女忽然很想拥抱这个女孩。
虽然以前的他经常拥抱,甚至索吻。
但那是风间琉璃,是猛鬼众龙王。
源稚女很想以自己的身份,拥抱樱井小暮。
我们都是被这个世界遗弃的鬼啊。
所以更应该用彼此体温取暖不是么?
这个世界太冰冷了。
源稚女握住樱井小暮的手逐渐收紧。
樱井小暮似乎想把手抽走,但又怕动作太大惊扰到源稚女。
她的叙述停了。
打破寂静的是源稚女。
“你有个弟弟是么?”
“嗯,樱井明。”
“很多年没见过了吧。”
“是啊,印象里还是一个不到膝盖高的小鬼呢。”
“这么多年了,搞不好已经长成男子汉了吧。”
“怎么会。”
樱井小暮认真的想了想,最后还是摇头,她怎样也没办法想象自家小萝卜头弟弟长成男子汉的样子。
“那孩子不行的。”
“又天真又幼稚。”
“大概这辈子都不可能长大吧。”
源稚女笑了下。
“大人,你笑什么。”
樱井小暮的语气不自觉带上几分嗔怪。
难以想象她竟会以这种语气对猛鬼众龙王大人说话。
就好像此时此刻在这里的不是龙王和龙马,只是一对普普通通的男孩女孩。
“没什么,没什么。”
源稚女应付起来竟也显出几分狼狈。
“可是大人你刚才明明就是笑了。”
“那个啊。”
源稚女长长叹气。
他仿佛看到源稚生了。
“大概在做哥哥或者做姐姐的眼里。”
“弟弟就是一辈子也长不大的小孩吧。”
“但不是的。”
源稚女摇头。
“男孩子想要长成男子汉。”
“其实很快的。”
“嗯?”
樱井小暮应声,她知道此时的大人只需要一个倾听者。
源稚女继续说。
“只需要死一次就好啦。”
“男孩子死了。”
“在他的尸体里,会长出真正的男子汉。”
“都是这样的。”
“没有刻骨铭心的痛,哪里能有真正的成长呢?”
所以,大人也死过一次吗?
这句话樱井小暮放在心里,说给自己听,,没有诉诸于口。
“说起来,十一点快到了吧。”
“嗯,还有五分钟。”
“樱井,你跟路兄约定的,是这个点对吧。”
“路大人是这样承诺的,他会在这之前赶到。”
“那就没错了。”
源稚女放松下来,更多的血自伤口流出,还有大量的汗,多到好似每个毛孔都在往外冒着,源源不断。
源稚女剧烈而急促的喘气。
樱井小暮立刻紧张起来。
源稚女听到樱井小暮在慌张的呼唤自己。
“没事的,没事的。”
源稚女安慰的拍了拍樱井小暮的手。
“都撑到现在了。”
“我还死不了。”
“如果是路兄的话,既然答应了会在十一点前赶到。”
“他就一定会来。”
“我们只需要相信他就好。”
“我知道,我知道的。”
樱井小暮又带上哭腔了。
“我会好好的相信着路大人的!”
“所以,所以。”
“可以请大人您先不要说话了么?”
“我们安安静静的等路大人来。
“好不好?”
源稚女又拍了拍樱井小暮的手。
“樱井啊。”
“还记得我刚才怎么跟你说的吗?”
“不许哭。”
樱井小暮似乎捂住嘴了,她嗯了声,听起来也闷闷的。
“是这样的,樱井。”
源稚女这时候说话的声音,竟像是在商量。
“让我再说说话吧。”
“如果不说话。”
“真的好想睡觉啊。”
“我知道的。”
“如果我睡着的话,大概啊,就醒不过来了。”
樱井小暮点着头,泪流不止。
“好,好。”
“大人,我们说话。”
“你想说什么。”
“我都陪你。”
“真好啊。”
源稚女说话的声音近乎于叹息了。
他一下一下撑着眼皮,努力维持清醒。
“说起来啊,樱井。”
“还有几分钟。”
“三分钟!”
“大人。”
“再坚持三分钟就好了。”
“三分钟啊。”
源稚女开了个玩笑。
“真是的,路兄那家伙,非得这么守时做什么。”
“早一点来不好么?”
樱井小暮也跟着笑。
“是啊,路大人可真是的。”
“等一下见面了,您可一定得好好说他几句才行。”
源稚女深深点着头。
他快到极限了,意识已然处在弥留边缘。
“大人,您刚才不是问我是不是喜欢您吗?”
樱井小暮停顿片刻。
大概也只是一瞬。
“喜欢的。”
“我是喜欢着您的!”
“我们以后可以一起旅游吗?”
“去北海道。”
“去横滨。”
“去雪国。”
“我想和大人一起去富士山。”
“可以吗!”
源稚女轻轻嗯着。
樱井小暮还在说。
说完日本,她说美国,说俄罗斯,说远东。
还有撒哈拉和南极。
“你说啊,大人。”
“如果把北极熊带到南极。”
“那么它是不是就可以改名字叫南极熊啦。”
樱井小暮雀跃的说着小女生似的天真的话。
源稚女扯了扯嘴角。
“大人……”
“大人!”
樱井小暮感觉到源稚女的手从自己手上滑落。
像是秋天树上飘落的叶。
泛黄的,失去生机。
樱井小暮愣住了。
她的全世界好似都在崩塌。
樱井小暮眼中的颜色也跟着灰败下来。
还好,是在樱井小暮的全世界崩溃之前。
巨大的撞击声传来。
是樱井小暮在电话里听过的声音。
少年人的,横冲直撞。
“在这里么?”
“风间琉璃。”
樱井小暮全身一抖。
她回神了。
樱井小暮疯狂的看向四面八方,茫然又急促。
终于她确定巨大撞击声的来源。
那个少年的声音也再次响起。
“我来了。”
“风间琉璃。”
“在这边吗?”
“在的!”
樱井小暮嗓子喊得哑了。
她向着路明非的方向伸出手。
“在这里!”
“我们在这里!”
“路大人!”
“我们在这里!”
“请快一点!”
巨大撞击声和少年的声音都消失了。
只剩下樱井小暮自己的声音还在回荡。
回荡在这空旷的世界。
樱井小暮颓然放下手臂,她很茫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所以,刚才那些,都是幻觉么?
樱井小暮一颗心不停往下沉去。
她还握着源稚女的手。
只是这首好冰好硬,让人害怕。
“轰!”
樱井小暮骤然抬起头,立起上半身。
这巨响声,近在咫尺,就在门外。
路明非站在两扇门前,刚才那个女人的声音,就是从这边传来。
那个女人,他记得,是叫樱井小暮吧。
“路大人!”
樱井小暮的声音从左边房间传来。
路明非目光锁定,找到了。
他就要动手。
“请先救一下龙王大人!”
“他在对面!”
“在另一个房间!”
另一个房间,是右边么?
路明非不曾犹豫,他此行本就是为了带走风间琉璃。
一推门,纹丝不动,路明非对此也早有预料,他点燃了黄金瞳,龙血武道激活血统,狂潮般力量在体内汹涌。
于是路明非再推门,这门毫无悬念的洞开。
路明非看向房中。
他瞳孔自动缩小,适应房中光线黯淡的环境,很快,房中景象映入眼中。
风间琉璃靠着墙壁,垂着脑袋,一动不动。
路明非一皱眉,上前一步,手指搭在风间琉璃脖颈。
路明非松了口气。
还有搏动,尽管很微弱,但这证明风间琉璃依然还活着。
确认过风间琉璃生死,路明非方才有功夫观察风间琉璃此刻状态,目光扫过风间琉璃暴露在外皮肤,伤口纵横交错,皮肉外翻,血还在流,看得路明非目光一寒。
“王将。”
路明非低声呢喃。
“陆大人!”
“是您吗?”
“路大人!”
路明非目光落在风间琉璃旁边的洞上。
“是我。”
“樱井小暮么?”
“嗯!”
樱井小暮大大松了口气。
“太好了。”
“这个。”
樱井小暮送过来一只试管。
路明非拾起。
这试管曾开封过,里面液体大约少了四分之一。
“请把这个给龙王大人服下。”
“这是什么?”
“救龙王大人的药。”
樱井小暮急忙说。
“拜托了!”
“大人现在很危险。”
“请给大人服下。”
路明非起开试管密封软塞,放在鼻前轻嗅,而后尝了一滴,感觉到血脉在躁动。
是针对龙血的药剂么?
路明非了然,再不迟疑,捏开风间琉璃嘴巴,给他灌下。
“给大人服下了吗?”
“这个声音。”
“大人已经服下了是不是。”
樱井小暮在墙壁对面急促问着。
“他喝了。”
在听到路明非这句话后,樱井小暮终于放松下来。
“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