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8 英雄
想不想活……
剑侍华伏在地上,昂着头,看着少年映在纸门上的剪影。
她张了张嘴。
想不想活的话,这种问题,还用问吗?
当然是想的。
但是,祭祀已经开始了。
神体殿下的目光笼罩此处,从没有人可以逃脱。
剑侍华放出妹妹,也是趁着祭祀开始前的空隙。
之前也不是没发生过祭祀开始后有人想救出祭品的事,最开始差不多年年都会上演,但结果无一例外,这些胆大妄为到触怒神体殿下的家伙,全部惨死。
就连上一任护卫队的队长,也因此横死。
那可是剑侍一族上下最为强大的武士,也无法违逆神体殿下的意志。
他就连侧殿的门,也没打开,横死在外,死状凄惨。
果然,在神明面前,凡人只是蝼蚁,反抗什么的只是徒劳,需要做的,只有乖乖听从神明的意志,无论什么,哪怕是死,只需要听话就好。
即将十五月夜的月光明亮如雪。
剑侍华昂起小脸,笑容不再那么寂寞,多上几分温柔。
虽然不甘心,但死什么的,在她放走妹妹时,早已有了觉悟。
剑侍华要开口,忽的听到有个小女孩的声音在外面喊。
她声嘶力竭,可以想见,必定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喊。
“姐姐!”
剑侍华动容。
她听出来了,在喊自己的,是她的妹妹,剑侍莲。
千刀万剐的痛苦加身,剑侍华闷哼一声,上半身无力折下,趴在冰凉的地上,露在素裙外的一双赤足,用力蜷缩起来,蚯引似扭曲的青黑经络,格外刺目。
剑侍莲只喊一声,后面听不见了,有呜呜的挣扎声顺着风传来,剑侍华枯瘦的手指在地上奋力抓着,留下道道血痕。
妹妹……妹妹……
“真麻烦。”
门外的大人说。
剑侍华心中一苦。
果然,向自己这样的家伙,快死的家伙,活着也毫无意义的家伙,被人嫌弃什么的,也是很自然的事吧。
“这门,真麻烦。”
下一句话响起。
剑侍华一愣,释然弯起嘴角。
这样啊,原来大人说的,不是我。
真好。
“奇怪的炼神法。”
路明非感受着耳畔的咆孝,眼前似乎有什么要冒出来,却被镇压。
他自己也觉得奇怪。
分明无法动用武道修为,但我的神怎会这般强大?
没有多想,路明非将之同样归类到穿越世界的后遗症上。
“不过,真是吵死了。”
路明非看了眼锁。
锁呈莲花状,上面铭刻有密密麻麻的经文,庄严肃穆之感扑面而来。
路明非按住门。
剑侍华很久没出声了。
死了么,还是单纯的沉默。
无所谓。
看看就知道。
“我进来了。”
路明非说。
神社外对峙的众人里,酒德麻衣和风间琉璃面色自然,虽然听剑侍一族的意思不可能进入侧殿,但你们做不到的事不代表卡塞尔的S级做不到,也不代表酒德麻衣的少爷做不到。
反观剑侍一族,他们也听到了路明非的话,一个个脸上露出讥讽神情,路明非只是外来者,若不是看在皇血大人的面子上,搞不好他们已经处决了路明非,既然现在这个外来者自己寻死,他们也乐得旁观。
队长往神社内投去一束目光,外来者固然死不足惜,但路明非的话,这个可以避开自己箭失的男人,是他所承认的战士,就这样轻易死去,还没来得及与自己堂堂正正打过一场,队长眼中闪过一抹可惜。
剑侍莲剧烈挣扎,她被长老死死抱在怀里,她想要去见姐姐,但是走不了,奶奶在颤抖,剑侍莲能感觉到奶奶的悲伤,她听到周围族人小声的议论,他们在嘲笑神使大人,他们都觉得神使大人会死。
“奶奶。”
剑侍莲不再挣扎,长老感到疑惑,低下头来。
她看到剑侍莲坚定的眼睛。
长老的手松了松。
剑侍莲和目光一样坚定的话语想起。
“奶奶,神使大人,不会死。”
“他答应过我的。
“他会救出姐姐。”
剑侍莲想起昨晚。
“和我们回去吧。”
“不,姐姐说了,要一直跑,一直跑,要逃出去。”
“我不能让姐姐的牺牲白费。”
“牺牲么,真是让人怀念的词。”
“这种事发生的已经够多了,这样子,我答应你,把你姐姐带回来”
“你看,这下子可以和我回去了吗?”
昨晚和神使大人的对话历历在目。
“可是,阿莲,以前……”
长老的话被剑侍莲的摇头打断。
“我不管。”
剑侍莲固执的说。
“反正神使大人答应我了,他一定会把姐姐带回来。”
“所以,他不会死。”
“姐姐也不会死。”
“谁都不会死。”
长老动容,想起那个站在皇血大人之前的少年,就连皇血大人也得以兄相称,如果是他的话,如果是他的话……
长老闪电般转头,饱经诅咒折磨,几乎油尽灯枯的苍老躯体,竟是爆发出强大战士般的速度。
长老看到路明非把手贴在侧殿门上,正要将之推开。
无与伦比的存在感将他笼罩。
这是发生于精神领域的事件。
分明是黑夜,分明没有光。
路明非所在,却恍如光芒万丈。
“这……这是!”
“那个外来人!”
“他到底……”
每一个剑侍一族族人同时投去目光,看向侧店门口的少年,他的存在感是如此强烈,仿佛只要是其站立之处,便是绝对的中心。
风间琉璃和酒德麻衣也不易例外。
他们望着路明非,他还是平时的模样,却不知为何,有了一股别样的威视。
“少爷。”
“路兄。”
剑侍华不由自主眯起眼。
“这个光是……”
啪嗒一声。
侧殿大门的锁脱落,摔在地上。
路明非隐约看到一条巨大蛇影,向他嘶声咆孝。
大蛇张开血盆大口,声势骇人,好似要把整个世界都给吞入腹中。
在大蛇扑向路明非的一瞬。
一个少年轻微的声音在路明非心中响起。
他说。
“吵死了。”
换影如破碎镜面般弥漫裂纹,裂纹纵横交错,看去竟是有如一棵生长的参天巨树,伸展它的枝丫。
这一幕便如同一枚种子在大蛇腹内生根发芽,长成巨树,将之撑炸。
大蛇不甘的咆孝,痛苦的翻滚。
最后还是无可奈何的散座碎片,化作虚无。
路明非眨眨眼。
大蛇从出现到破碎,区区数秒,只是一场幻觉。
路明非并未将之放在心上。
他更在意的是刚才在心里响起的少年声音。
这声音总是给路明非一种熟悉感。
哦,对了。
他想起了。
原来……
这是我自己的声音啊。
路明非用力推门。
在风间琉璃在酒德麻衣,在剑侍一族,在一双双黄金童的注视下。
侧殿大门的锁啪嗒落地。茫然,震惊,欣喜,果然如此。
种种情绪在黄金童中上演。
而最中央的路明非,只是走入侧殿,把手递给素裙匍匐的少女。
剑侍华呆呆地,说不出话。
“太久了。”
“还是听我的吧。”
路明非一把拉起她。
“不要死了。”
“给我活下去。”
路明非好似下令,冰冷肃杀,不容违抗。
“听见了么!”
剑侍华眼泪不停流,一双手掩着嘴巴,哭得说不出话,只能一个劲点头。
长老收回看向敞开侧殿大门的目光。
环顾四周,四周寂静,剑侍一族族人瞠目结舌,他们几十年来建立的常识在今天崩塌,竟然有人在祭祀开始后开门,这是对神体的冒犯,他却以凡人之躯完成,而做到这一切的,却是一个外来者的少年。
长老低头,摸了摸剑侍莲的脑袋。
剑侍莲正望着侧殿大门,她抬眼和长老对视,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长老咧开嘴角。
你是对的,孩子。
寂静的场面一直维持到路明非出来。
“可以自己走吗?”
“可以。”
路明非一笑。
“原来你会说话啊。”
剑侍华抿嘴。尝试迈步,血痕遍布全身,双腿无力的她失去平衡,差点摔倒。
一只手扶助她。
“不要太勉强了。”
路明非搀扶着剑侍华,两人走出侧殿。
他们看向神社外密集的火把,举着火把的族人。
瞬间,寂静被热情取代。
一个个剑侍族人满脸带笑,欢呼起来。
这里仿佛成了欢乐的海洋。
或许最开始剑侍一族对神体抱有的感情是崇敬,某种神圣的情感。
但随着诅咒的降临,崇敬的情感被恐惧取代,神圣的天丛云剑在他们心中,也变得如同魔鬼般恐怖。
尽管嘴上不说,但其实,很多剑侍一族的族人心底里,都很累了,什么守护神体的职责,他们才不想要。
这也正是为什么长老和剑侍一族的族人面对风间琉璃会如此恭敬的原因。
皇血的身份固然珍贵,但再珍贵也不至于到了千年之后还能使人肃然起敬的程度。
剑侍一族真正看中的,其实是皇血取走天丛云剑的传说。
但传说如此,风间琉璃却连接近天丛云剑都做不到,或许这传说是假的,或许是天丛云剑出了问题,无过,无论如何,风间琉璃做不到已是事实。
本来他们都已绝望了,安慰自己无非是重复之前的黑暗生活,只是每每想到随时可能降临的诅咒,心里就会蒙上一层阴影。
好在,这时候,路明非出现了。
虽然不知道这个外来者是什么身份,为什么皇血都做不到的事他却能完成,但这一点并不重要,剑侍一族只是需要一个希望,毫无疑问,路明非就是。
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中,也不知道是谁喊的第一声,而后一个又一个剑侍一族族人跟着高喊。
“英雄!”
“英雄!”
“英雄!”
酒德麻衣和风间琉璃收起武器。
他们笑着环顾周围。
“英雄……”
风间琉璃滞涩的重复。
‘’你这小鬼,听得懂古语?
酒德麻衣诧异的看他。
听不懂啊……“”
风间琉璃诚实摇头。
他笑了笑。
“但听不懂又有什么关系。”
“看样子也能知道,肯定是什么很好的词吧。”
酒德麻衣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听起来……”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两人看向侧殿门口的少年。
“英雄……”
剑侍华笑着对路明非说。
“大家在叫您呢。”
路明非笑了笑。
“也没什么。”
“我只是完成承诺而已。”
说完,路明非看向神社主殿。
这里就是供奉着天丛云剑的地方。
也是造成剑侍一族诅咒的元凶。
如果能取走天丛云剑的话……
路明非心中忽的一动。
他向周围看去。
紧随路明非,发现异样的,是风间琉璃。
风间琉璃皱眉,看向远方,若有所思。
“怎么了,小鬼。”
风间琉璃沉声开口。
“我有点……不安。”
酒德麻衣收起调笑神色。
尽管看这小鬼不顺眼,但对于风间琉璃的实力,酒德麻衣很是认可。
如果不认可的话,早就无视了。
所以能使得风间琉璃如此不安的……
会是什么?
路明非搀扶着剑侍华走出神社。
风间琉璃松开皱起的眉头。
不安感消失了。
剑侍一族的人把路明非淹没,人挤着人,里三圈外三圈,热闹非凡。
风间琉璃看着这一幕。
是你吗,路兄?
“过去啊,小鬼。”
酒德麻衣回头瞥了眼风间琉璃。
“还不迎接少爷,愣着干嘛。”
风间琉璃笑容乖巧。
“是。”
…………
石屋内只有长老和路明非两人。
深夜外出,冷风一吹,长老饱经诅咒折磨,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加雪上加霜。
她剧烈的咳嗽,一大团的漆黑污血,吐在掌心。
“孩子,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长老急促喘气,对路明非开口。
“请你取走……神体吧。”
…………
“嗯……”
在路明非转述长老的话后,风间琉璃和酒德麻衣纷纷陷入沉吟。
“取走天丛云剑么?”
酒德麻衣说。
“也不知道这是那个长老个人的意思,还是剑侍一族的共同意愿。”
“应该是后者。”
风间琉璃开口。
“我看得很清楚,他们都想要结束这样的日子。”
“不过,比起这个。”
风间琉璃看向路明非。
“路兄。”
“在你走出侧殿时,我隐约感应到了……”
469 白王血裔
风间琉璃讲述他当时的感受。
来自四面八方的危机预感,无处可逃,这般庞大。
“嗯,我也发现了。”
路明非说。
“路兄知道原因么?”
“有些猜测。”
路明非回忆着当时情况。
“似乎是,在我准备走向神社,取走其中的天丛云剑时,死侍们动了。”
“死侍的话……”
酒德麻衣恍然。
“少爷你是说,妖鬼巢穴。”
路明非点头。
房门敲响,三人警觉看去。
“是我。”
一个女子温婉的声音传来。
“剑侍华。”
小女孩剑侍莲搀扶着姐姐剑侍华,在路明非对面的位置坐下。
剑侍莲对路明非甜甜一笑。
剑侍华脸上罩着面纱,全身缠绕绷带。
“万分抱歉,神使大人。”
剑侍华低头开口。
“小女子失礼了。”
路明非目光掠过剑侍华脸上的面纱。,
“还疼吗?”
面纱下剑侍华弯起嘴角,露出温暖的笑。
“多谢大人关心,小女子无事。”
酒德麻衣和风间琉璃端着茶,彼此交换着眼神。
他们听不懂古语,只能借此消磨时间。
“你说这女的来干嘛?”
“还用问,肯定是来感谢我家少爷。”
“阿姨,我的意思是,她会用什么感谢。”
“小鬼你再敢叫一句试试……”
“等一下!”
酒德麻衣露出沉思的目光。
“用什么感谢……小鬼,你是说!”
风间琉璃温柔的双目闪过一抹锋锐寒芒,澹澹吹了口茶水飘散的热气。
“以身相许。”
两人面色都是一沉。
他们不动声色竖起耳朵,倾听起路明非和剑侍华的对话,哪怕是听不懂的古语,也尽其可能的在脑海中将之翻译。
其严肃认真的态度堪比迎击死侍潮。
“你是刚上完药吧。”
路明非嗅到空气中飘散的缕缕草药香气。
剑侍华笑而不语,该说不愧是神使大人么,什么都瞒不过,确实,她刚一把药敷完,就马不停蹄来了路明非这里。
“祭祀给你留下的伤很重,应当静养,过来找我,有事么?”
“是的。”
剑侍华肃声说。
“是很重要的事,神使大人。”
“有关神体。”
剑侍华两姐妹身份不同寻常,本来,在长老去世后,下一任长老将在两姐妹中选出。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很可能就是剑侍华。
古老的剑侍一族保持着长老身份世袭传承的制度,且传女不传男,这一制度有其存在的必然性,便是长老一脉的特殊血统。
她们这一脉的血裔和天丛云剑有很大的亲和力,可以接近天丛云剑,甚至曾经有天赋异禀的长老,拿起天丛云剑,得到其认可的记录。
可以说这一脉的剑侍族人世代传承长老之位,并非只是享受权利,还在履行相应的义务,担任起他人无法承受的重则。
而这一切,在数十年前,那个外来者造访后,骤然一变。
天丛云剑发生未知变化,就连长老一脉,也无法感知。
之后就是诅咒的降临。
甚至到现在,诅咒都降临到了长老身上。
实际上到了今天,剑侍一族已是快要山穷水尽。
甚至连下一任长老的剑侍华姐妹,都用作祭品。
这已经足以说明情况的严重性。
路明非的出现是黑暗中的剑侍一族唯一曙光。
只要取走天丛云剑,他们就能从痛苦的深渊中解脱。
因此,剑侍一族的长老决定将全部的希望托付在路明非身上。
“大人,其实在几十年前,这里并没有妖鬼巢穴。”
剑侍华说。
“从前剑侍一族忠诚于自己的使命,守护神体,大家以此为荣,从不曾想过离开。”
“但是……”
剑侍华咬唇。
“自从数十年前的诅咒降临后,就变了。”
“可当族人们想走时,却发现,已经走不了了。”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剑侍一族被妖鬼包围,它们筑起巢穴,猎杀所有敢于踏出族地的人。”
“万幸,或许是因为有神体的庇佑……”
说到这里剑侍华顿了顿,面纱下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
几十年前的剑侍一族,说起神体庇佑,肯定是发自内心,但现在嘛,具体什么心情,大概也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剑侍华默默叹了口气,继续往下说。
“总之,妖鬼只困在妖鬼巢穴,在出云国之外活动,从不曾踏进出云国。”
“但是……”
剑侍华认真的看向路明非。
“若是大人您要取走神体,必定会惊动妖鬼巢穴。”
“事实上奶奶一直在怀疑,这些妖鬼都是受到神体的影响才诞生的,如果神体发生什么变故,肯定会引起妖鬼巢穴的异动。”
“我知道了。”
路明非点头。
“那么你们的选择呢?”
剑侍华恭敬低头。
“还请大人出手,取走天丛云剑。”
临走时,路明非问了剑侍华一个问题。
“你们不是世代以守护天丛云剑为己任吗?”
“就这么让我取走,没关系么?”
看起来很是柔弱的剑侍华,回答却是分外坚定。
“神体必有剑侍一族。”
“剑侍一族也在守护神体。”
“我们并不是单方面承受神体恩泽,我们也在付出。”
“人与神是相互选择的存在。”
“如今,不是我们放弃神体。”
“而是神体背叛了我们。”
剑侍华向着路明非深深鞠躬,小小的剑侍莲也有样学样。
两姐妹搀扶着离去。
房间再次只剩下路明非三人。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寂静笼罩此处。
打破这寂静的是路明非。
他回想着剑侍华最后的话,摇头轻笑。
居然说是神明背叛人类吗?
真有意思。
“你们·觉得……”
路明非问两人。
“路兄不可。”
“少爷我不同意!”
路明非茫然的眨眨眼,看向异口同声开口的两人。
风间琉璃和酒德麻衣对视,很难得,这两个一路来都不对付的家伙,破天荒达成共识。
他们在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坚定。
这一回,就算引得路明非不快,他们也必须开口。
“路兄!”
风间琉璃郑重开口。
“我们知道你的心情。”
酒德麻衣很是诚恳。
路明非更加茫然。
他张张口。
“不!”
风间琉璃伸手打断。
“路兄,这可是终身大事,不可轻率决定!”
“是啊,少爷!”
酒德麻衣用力一拍地面。
“以身相许什么的,现在可是二十一世纪了,男孩子在外面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好半晌,路明非总算是回过神来。
路明非指着自己的脸。
他看着风间琉璃。“终生大事?”
风间琉璃小脸严肃点头。
路明非又看向酒德麻衣,语气一言难尽。
“以身相许?说我?”
酒德麻衣认真的把头一点。
路明非张张口,又闭上。
一时间,他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路明非无奈的看看两人。
“你们……”
“到底都在想什么啊。”
花费好一番口舌,总算把事情给两人解释清楚的路明非,长长松了口气。
风间琉璃挠着头笑容尴尬。
酒德麻衣同样表情。
“说起来,那家伙,路兄都救了她的性命,按照国际惯例,不是应该以身相许么!”
“就是就是,我家少爷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她居然还不肯主动投怀送抱!”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达成共识。
达成共识之后就是迅速开始义愤填膺。
“没眼光!”
“没礼貌!”
“不懂礼数!”
“真没道理!”
路明非目光再次开始茫然。
等等,等等,等等啊。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听你们之前那话的意思,不是反对我同意那什么以身相许吗?
怎么现在又因为剑侍华没有提出来而在生气?
以身相许什么的,提了不同意,没提又生气。
你们到底要怎样啊。
路明非摇摇头,他觉得这两个人的想法,真是难以理解。
“好了好了。”
路明非叫停。
“以身相许什么的我们先放一边。”
“现在我们来谈谈,妖鬼巢穴的事。”
“妖鬼巢穴的话……”
酒德麻衣自信一笑。
“少爷放心,包在我身上就好。”
“你?”
风间琉璃语气耐人寻味。
“怎么,小鬼,有意见啊。”
酒德麻衣掰着手指。
“别忘了老娘是谁!”
此话一出,风间琉璃果然是若有所思的点头。
酒德麻衣刚露出洋洋得意的神情。
“既然你是路兄的属下,想来也肯定有些过人之处吧。”
酒德麻衣下意识就要反驳,看了眼路明非,最后还是作罢。
虽然风间琉璃的关注点有些微妙的偏差,但结果没错,防御妖鬼巢穴异动这种事,交给酒德麻衣就好。
酒德麻衣是忍者,还是忍者中的佼佼者,除了卓越的个人能力外,酒德麻衣还培养出了一支忍者部队,防御妖鬼巢穴什么的,首先想到的肯定就是各种各样的防御工事,机关陷阱,这些对于酒德麻衣来说,就是信手拈来。
“路兄,尽管我并不精通机关陷阱,但也会尽我所能的提供帮助。”
“无论这些妖鬼想做什么,都得先行问过我的刀,同不同意。”
风间琉璃腰间佩刀嗡鸣震响,好似是在附和主人的话。
“话说回来。”
风间琉璃摸着下巴沉吟。
“妖鬼巢穴的话,有我们和剑侍一族的人,抵挡下来不成问题。”
“关键还是在于路兄你。”
风间琉璃沉下语气,直视路明非双眼。
“路兄,取天丛云剑,这事情,并不轻松。”
“我从刚才就想问了。”
路明非看看两人。
“在神社里,你们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这句话明显勾起了两人的回忆。
他们目光迷离,许久后缓缓摇头。
“是幻象,少爷。”
“不,路兄,不只是幻象。”
路明非和酒德麻衣的目光都集中在风间琉璃身上。
风间琉璃回忆着当时的感觉,自顾自点头。
他洒脱一笑。
“路兄,你听说过白王吗?”
“白王……”
路明非喃喃重复。
这听起来像时龙族里某个伟大存在的尊号,但路明非从未听闻,他的龙族知识全来自于桑尼号众人和酒德麻衣,听说过的也只是掌控地水火风四大领域的君主,以及龙族至高无上的皇帝,黑王。
等等,黑王。
路明非心中一动。
黑王,白王。
这两个听上去就是相对的尊号。
要是说他们没关系,路明非肯定不信。
“路兄,想必你也知道,这片土地的混血种和世界上其他地方的混血种都不同。”
“原因就在这里。”
风间琉璃看了眼酒德麻衣,并未在这个女忍者脸上看出意外之类的神色。
他笑了笑。
风间琉璃继续说。
“几乎所有的混血种,都认为他们的血统,起源于黑王。”
“但这片土地不是。”
“我们是……”
风间琉璃低声说。
“白王的血裔。”
“黑王是龙族至高无上的皇帝,神明的四大君主只是他的子女。”
“但黑王的统治并不是从始至终都极其稳固,他有挑战者,或者说叛乱者。”
“那是与他有着相同位格的存在。”
风间琉璃再次诵出那一位的尊名。
“白王。”
他摊摊手。
“或许也是因为叛乱吧,我们生来有罪,作为白王血裔的罪人,必然遭受惩罚。”
“路兄,你在其他地方,听说过鬼么?”
“没有吧。”
“这是我们生来就必须承担的罪。”
“不稳定的血统,难以控制的本能,在人与兽间摇摆,甚至,……”
风间琉璃说。
“手足相残。”
他的拳头握得很紧。
风间琉璃吐出一口气。
他又恢复成原先那个洒脱不羁玩世不恭的传说牛郎。
“说了这么多,其实我就是想跟路兄讲一件事。”
“白王的权柄……”
“四大君主各有权柄,但他们都无法与白王相比,因为白王是与黑王同一位格的存在。”
“其实路兄你应该早有发现才对。”
“卡塞尔的心理医生富山雅史,他的言灵,无法归类于四大君主的任何一域。”
“催眠。”
风间琉璃笑了下。
“应为啊,这是属于白王的权柄。”
“精神,或者说灵魂,都可以。”
“我怀疑,八岐大蛇和传说中的白王有很大关系。”
“而从八岐大蛇体内取出的天丛云剑,自然在精神领域,有着相当大的威能。”
风间琉璃对酒德麻衣一笑。
“我们当时看到的幻觉,其实是受到白王权柄的影响。”
470 取剑
风间琉璃和酒德麻衣当时在神社侧殿门外正是陷入了天丛云剑制造的幻觉。
尽管他们用各自的方式挣脱,但幻觉的影响依然存在,越是靠近,越是厉害。
饶是以风间琉璃的皇血血统,靠近到距离门口五米左右已是极限,之后每是前进一步,都得承受更加恐怖的幻觉考验。
如果挣脱不出会怎样?
这个问题风间琉璃有很大的发言权。
他很清楚,如果挣脱不出,下场就是在幻觉中死去。
令人惊讶的是路明非竟然毫无影响。
路明非一直走到侧店门口,甚至进入侧殿,都不曾碰到什么幻觉。
或许之呢说一句,不愧是卡塞尔的S级。
“来自白王的权柄么……”
路明非自言自语。
打开侧殿大门时的大蛇虚影尚且历历在目。
这是白王?或者别的什么?
路明非无法确定。
不过经风间琉璃这么一解释,路明非倒是清楚了,这大蛇虚影大概就是天丛云剑的影响,白王的权柄是精神方面的领域,可以想见在他之后取剑的过程中,必定还会碰到相似的考验。
“哈……”
风间琉璃反握手臂,伸了个懒腰。
他捂嘴打哈欠。
“路兄,不早了,我先去洗漱。”
风间琉璃笑着对酒德麻衣说。
“阿姨,你也早点睡吧,熬夜可是会长皱纹的哦。”
“说起来。”
“我这里有几个保养的秘方,你肯定很需要吧。”
“你这小鬼!”
酒德麻衣把拳头捏得嘎吱响,风间琉璃澹澹笑着,起身往外行去。
纸门合上。
酒德麻衣脸上的不快瞬间荡然无存。
她面色慎重。
这一番神色变化路明非尽收眼底。
“你和风间琉璃是?”
“少爷,你一定要提防这个人。”
“哦?”
“有件事,昨天我就想和少爷说了。”
酒德麻衣走到门边,贴耳上去,确认外面无人。
她重新在路明非身边坐好。
“是这样的,少爷。”
“风间琉璃的那把刀,不是以前的那把。”
路明非挑眉。
他仔细回忆,发现在自己的记忆力,风间琉璃的佩刀从未出鞘,他也从没见过佩刀的全貌。
“七天前,风间琉璃第一次来时,我曾和他短暂交手。”
“他的刀确实出鞘了
“当时我看得很清楚。”
“风间琉璃的刀。”
酒德麻衣认真说。
“没有龙胆家徽。”
这也就意味着,风间琉璃的佩刀,是这次来出云国取天丛云剑,特地换的。
印有龙胆家徽的佩刀,足以证明风间琉璃的皇血身份,至于他为何平时不用,也很简单,风间琉璃是勐鬼众的龙王,时刻用着一把蛇岐八家皇血的刀算怎回事?
“那家伙知道皇血对剑侍一族的特殊意义,却始终只字未提。”
酒德麻衣提醒路明非。
“少爷要小心,我们并不知道那个风间琉璃,有什么阴谋。”
…………
这是第二天的黑夜。
剑侍一族灯火通明。
一只只燃烧的火把照耀四方。
几乎所有的剑侍族人,无论年龄无论性别,全部都拿起了武器。
路明非在今天取剑。
可以说这是决定他们剑侍一族生死存亡的时刻。
以防妖鬼巢穴异动,剑侍一族在酒德麻衣的指挥下,沿村子设置大量陷阱。
可惜时间太紧,否则酒德麻衣还想着运一批军火,全部换上水银装弹。
路明非坐在剑侍一族准备的屋舍中,透过窗户,看向夜空议论圆月。
“十五月夜……”
昨天的祭祀中断,这是剑侍一族前所未有的事件,天丛云剑会发生什么,后果难以预料,所以在商议过后,经路明非点头,他们最后将取剑的时间,定在今天。
就算是十五月夜也顾不上了,事情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
“你们说能行吗……”
“希望能成功吧。”
“昨天你们都没看到么,是那位大人的话,成功难道不是百分百的事吗!”
类似的讨论在剑侍一族随处可见。
他们对即将发生的事,抱着忐忑又期待的心情。
举着火把四处巡逻的剑侍族人,时不时把目光投向神社所在,默默在心中给那一位少年加油。
“看什么看!”
队长呵斥。
他冷冷的目光扫过众人。
顿时这些人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喘。
“都给我把手头的活做好!”
“眼睛放亮点。”
“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今天晚上,一个搞不好是会死人的!”
队长和每一个人对视。
没有人敢于直视他的双眼。
“都听清楚了么!”
“听清楚了!”
队长点点头,挥手让他们离开。
尽管刚刚训斥过他人,但队长却没控制住自己,他往神社投去一束目光。
让族人们做好赴死的觉悟,他知道自己这样的做法,完全是为了那个外来者。
队长心知肚明。
只要路明非能取走天丛云剑,哪怕是要自己付出生命,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只要能结束降临在剑侍一族身上的……诅咒的宿命。
队长目光坚定。
妖鬼么……
无论你们想做什么,只要有可能会打扰路明非,就得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
“笃笃笃!”
路明非看向大门。
“进来。”
门外响起少女轻柔的笑声。
“不了,大人。”
路明非辨认出来人的声音。
“是你啊。”
剑侍华站在门外,月光把她的影子映在门上。
她是在笑着。
“大人,冒昧打扰,失礼了。”
“无妨。”
路明非看着剑侍华映在门上的影子。
“一味的调养精神,也挺无聊。”
“有人能一起说两句话,这很好。”
剑侍华笑了声,又连忙捂嘴。
“你的伤怎么样?”
“托大人的福,好很多了。”
空气安静下来,在说完这两句后,两人谁也没有继续开口。
路明非模模湖湖的感觉到,其实剑侍华应该是想说什么的。
但一直到她即将离开,那些话也没说出口。
“大人,我要告退了。”
剑侍华在门外向着路明非鞠躬。
“出云国的大家都相信着您能成功。”
“但我希望,大人还是千万以保重自身要紧。”
路明非神色一动。
剑侍华说。
“就算取不了剑,诅咒什么的,我们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也习惯了。”
“您不必为我们做到那种程度。”
剑侍华吐出口气。
“总之……”
剑侍华隔着门盈盈拜下。
“祝君安康。”
路明非笑了笑。
“不对吧。”
“以你们的传统,这时候不是应该说武运昌隆么?”
剑侍华也跟着笑。
她摇摇头。
“在我看来,如果以死亡作为代价,武运昌隆还是不昌隆,都没有意义。”“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剑侍华起身,倒退着远去。
“不进来坐坐吗?”
“多谢大人,不必了。”
剑侍华摸了摸面纱下纵横的疤痕,这张脸原来什么样,她已忘了,只记得现在的样子连她自己也觉得可憎。
所以,进去的话,还是不必了。
剑侍华最后深深看一眼路明非的门。
大人,一定要……活下来啊。
“祝君安康么……”
路明非饶有兴趣的喃喃。
“剑侍一族都是希望我能成功取剑,这不管能不能取剑,希望我最后能活下来的,还是第一个。”
路明非闭上眼,视觉,听觉,嗅觉,处决,味觉,无感越来越弱,与此同时,他的精神相应增强。
尽管无法动用非人境界的武道修为,但施展一些小小的技巧,还是做得到的。
这是静心养神,调整身心到最佳状态,施展的凭依是路明非如今这具身躯远超常人的神。
或许我真是混血种,有着龙血,只是觉醒的方法不同。
路明非心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否则无法解释我与他人的不同之处。
念头一闪即逝,路明非很快将之摒除。
路明非观想自己有若琉璃,内外通透,洁净无瑕。
许久之后。
路明非缓缓睁开双眼。
这是一双何等干净的眼睛。
黑的嘿,白的白,找不到丝毫杂质,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底。
而在这双眼的最深处,是一座死去的海,一棵枯萎的树,一片死去的世界。
路明非眨眼。
海和树和世界的异象统统不见。
他又是那个干干净净的少年。
却有着某种叫人说不出来的气质。
紧闭一天的门扉缓缓开启。
路明非从中走出。
他看了眼外界,收回目光。
路明非走向神社主殿,一步一步,缓慢且坚定,沉默的背影有如老僧,或似苦行者,又像求道人。
最是纯粹,最是强大。
路明非推开主殿的门。
大蛇虚影咆孝而出。
主殿至中至高之处,摆有一方木匣,蒙着红布,凸显刀剑轮廓,这便是剑侍一族世代供奉至今的神体,天丛云剑。
推门的瞬间,庞大有如一整座世界的幻觉扑面而来,完全笼罩路明非。
这是白王的权柄,是独属于精神的领域,是千年万年的罪与罚仇与恨累积直至今日。
路明非迈步入内,与这幻觉撞个满怀。
无需你动手,我自己来。
路明非扬起嘴角。
来付这场千年万年的约。
隐约的黄金光芒在他眼底酝酿,好似有什么恐怖的事物,将要破茧而出。
君王归来之日,诸臣必将礼赞。
…………
“那是……”
最先有所反应的是风间琉璃。
他坐在书上,宽大的衣袖随风摇摆,唇间贴着一枚叶片,吹出清越曲调。
偶尔有剑侍一族的年轻女子投来目光,又红着脸把头低下。
酒德麻衣轻啐一口。
忽的,曲调停了。
风间琉璃看向神社的方向,沉吟片刻,了然一笑。
“开始了么。”
风间琉璃一跃而下,长发和衣摆好似流动的云彩。
“你的少爷。”
风间琉璃对酒德麻衣说。
“出来了。”
酒德麻衣深吸一口气。
“知道了。”
她对负责传递消息的剑侍一族族人下令。
“动起来,动起来!”
“都给我动起来!”
“最后一遍检查机关陷阱!”
“现在,立刻,马上,都动起来!”
“是!”
林立的火把有如复苏的长龙,开始游走。
在这里有年轻力壮的男人,也有稚嫩的孩童,剑侍一族的人从小就得经历战斗的培养,这是为了更好的守护天丛云剑,只是他们大概从不曾想到过,有一天自己辛苦磨砺的技艺,竟是会在取走天丛云剑的战场,发挥作用。
剑侍一族几乎全员皆兵,或许是血统,也或许是长年接触天丛云剑的原因,凡是剑侍一族的族人,每个都是混血种。
有这样的一支力量听从调遣,酒德麻衣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给出云国周围布置满了机关陷阱。
若非时间紧张,加上出云国地处偏僻,酒德麻衣真想运一大批军火过来,先在外面埋上几公里的地雷阵,总归能削弱一部分妖鬼的力量。
“你给了吗?”
“什么?”
“当然是信物啊你这个笨蛋!”
“谁跟你一样有女孩子喜欢。”
“你这家伙,真不知道该说你迟钝呢,还是该说你笨,这都快上战场了,结衣的心意……”
“这种事,等活着回来以后再说吧。”
几个年轻的剑侍族人一边整理武器,一边窃窃私语。
“你们!”
队长冷呵声响起。
几个年轻人噤若寒蝉,纷纷低头。
队长严厉的目光扫过他们。
“有功夫在这里闲聊。”
“还不快给我抓紧时间干活!”
“是!”
几人应声,低头远去。
只剩下一个年轻人,低着头站着。
面目和队长有着七八分相似。
“手摊开!”
年轻人疑惑的看了眼队长。
队长表情严肃古板。
“听见没,手摊开!”
年轻人懵懵懂懂的摊开手。
一枚勾玉样式的翠绿石头项链,落在手心。
“这是……母亲的……”
队长在年轻人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想去找小结衣就去找,她在西边的防线,快去快回,别婆婆妈妈的!”
年轻人捂着头喊痛,听到队长的话,不由得咧嘴傻笑。
忽然他好似终于反应过来。
“父亲,你……”
队长笑了笑。
又沉下脸。
“像个男人一样,想做什么就去做!”
年轻人脸上是藏也藏不住的笑容。
“嗯!”
他用力点头。
“是,父亲大人!”
他转身要跑,队长忽然叫住。
“记得!”
队长肃然。
“快去快回。”
“我没有一个当逃兵的儿子!”
“还有。”
队长拍了拍年轻人肩膀。
“守好你的位置。”
“放心。”
“我会死在你前面。”
471 登天之阶
这不是孤例,相同的画面在剑侍一族频频上演。
父与子,兄与弟,夫与妻。
他们不是告别,而是互相叮嘱。
哪怕五六岁的稚童也拿上武器,发挥他们所能发挥的作用。
豆蔻年华的少女收到心上人的信物,两人互诉衷肠,在一个拥抱后分别,赶赴属于各自的战场。
就连受到诅咒的剑侍一族族人,也拖着畸变的躯体,站到前线。
这是属于剑侍一族最后的战争。
路明非是他们数十年来等到的唯一希望。
若这一次以失败告终,他们就真的要在黑暗中沉沦,一直到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剑侍的姓氏。
所以,他们必须全力以赴。
出云国的屋舍空空如也,没有一间里面还有族人。
他们没有逃兵。
“可以了。”
风间琉璃比出一个放心的手势。
酒德麻衣点头,看向长老。
长老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火把的阴影里是一个可怖的怪物。
“孩子。”
“交给你了。”
酒德麻衣扬起自信的笑容。
除了在老板面前的时候,其余时间,她都是女王。
哦还有薯片。
嗯还有路明非。
酒德麻衣摒除心中杂念,一挥手。
“烧!”
早已就位的剑侍一族族人弯弓搭箭,箭失前端燃着火焰,随着酒德麻衣一声令下,雄壮的弓箭手们目光一凝,松开手指,休休休的破空声连成一片。
火焰箭失射入妖鬼巢穴的密林,冬日本就干燥,加上酒德麻衣早已令人倾倒燃油,极其顺利的引火成功。
密林燃起熊熊大火,他们听到死侍的嘶吼,一双双浑浊的黄金童在黑夜的大火中若隐若现,望向出云国,目光充满恶意。
酒德麻衣暗暗咂舌。
她悄悄对风间琉璃说。
“这么大的火,你真能摆平,别吹牛?”
风间琉璃矜持颔首。
“放心,勐鬼众虽然不比蛇岐八家,这种程度的小事,还是做得到的。”
酒德麻衣撇嘴。
说什么大话呢,这可是二十一世纪,烧一座森林这种夸张的事,还能被你给轻描澹写的说成小事,那还有什么能称得上是大事。
非得用机关枪扫射天空树才行吗?
心里转着这些念头,酒德麻衣也没说出口,计划的第一步已经实施,她注视燃烧的妖鬼巢穴,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妖鬼的黄金童还是在密林中影影绰绰,未曾进入出云国,酒德麻衣心中松了口气,果然是和预料中的一样,在那件事发生前,妖鬼巢穴的死侍决定不会踏进出云国一步,这是天丛云剑的威慑。
真正的恶战,是在那件事发生之后。
当路明非取剑之后。
忽的,凶恶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
每个站在前线的剑侍一族族人同时间打起十二分精神。
“这种感觉是……”
“要来了!”
“小心点,别死了啊。”
酒德麻衣看着扑出密林的死侍,那一双双疯狂的黄金童。
有天丛云剑的存在,镇压这些妖鬼不得存进。
而现在,它们踏入出云国。
也就是说……
少爷,取剑了!
酒德麻衣深呼吸。
“来吧!”
…………
红布蒙着天丛云剑。
路明非看了许久。
他隐约有种感觉,便好似这把蒙着红布的刀剑,乃是活物。
耳畔似乎回荡着有力的心脏跳动声音。
天丛云剑么……
路明非把手放在剑上。
周围的世界瞬间离他而去。
路明非置身于纯粹无光的黑暗。
无上下无左右,若换一人在此,已是开始坠落,且在这永无止境的坠落中迷失自我。
路明非没有。
这是对一个人心性的考验,弱小者随波逐流,强大者缔造时代。
毫无疑问路明非是后者。
没有上下左右,无妨。
路明非稳稳立于虚空。
他的目光清澈又坚定,哪怕不曾点燃黄金童,也比黄金童更加明亮。
我立之处,是下。
反之为上。
我目视处,为钱。
反之为后。
我手指处,为左。
反之为右。
这是响起在路明非心中的声音。
是他对此方世界的宣言。
也是他对此方世界的下令。
他的宣言,此方世界必须听从。
因为,他是路明非。
纯粹虚无的黑暗开始有了概念。
有了上下,有了前后,有了左右。
也因此有了过去和未来。
存在的概念因此确定。
世界因路明非的存在而存在。
不知道哪里亮起微弱的红光,隐约映出路明非的脸庞,以及呈现在路明非身前的路。
向左望不见尽头,向右望不见尽头,一步一个台阶,左右立有陶俑,手持利刃,一直绵延到·至高处的天穹。
天穹之上是巨大威严的王座,盘踞着无以名状的黑影。
路明非与黑影对视。
猩红的雷霆炸响,好似上天也在震怒于路明非的无礼。
路明非翘起嘴角。
“好大的排场。”
路明非身后亮起一座世界的虚影,有黄色的路,有蜿蜒的河,有河上的桥,有连绵十八重殿宇,有数也数不清的阴司鬼差魑魅魍魉,齐齐抬头。
“大胆狂徒!还不跪下!”
黑影咆孝,雷霆震响,忘川翻涌,天下无望。
所有的一切在这一瞬停下。
路明非踏上台阶。
身后黄泉虚影隐没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影影绰绰的火。
还有连接天地的巨大黑影。
“且让我,”会一会你。
…………
黄昏的光照进玻璃彩窗,十字架上的男孩,睁开双眼,亮起黄金的光。
震颤的德罗古尼尔,差点破开封印。
“该说不愧是你吗,哥哥。”
男孩笑起来,再次闭上眼。
苍白的雷霆在教堂外轰隆作响。
比雷霆更加震撼人心的是马蹄。
“就让我,再为你争取一些时间吧。”
“哥哥。”
…………
“哇!”
自从来到秋叶原,夏弥的嘴巴就没合上过。
楚子航一直听这女孩喃喃念着“天堂”之类的字眼。
尽管他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找路明非要来这种地方就是了。
夏弥倒是说的振振有词。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哼哼。”
夏弥摆出夏老师的样子,一边后退一边背负双手,脸上的洋洋得意像猫一样。
“学长啊学长。”
“调查可不是打打杀杀,先把你的村雨收起来,收起来!”
一个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男生吹着口哨靠近,伸手要搭楚子航肩膀,又不知怎的讪讪收回。
“兄弟!”
“这把刀不错啊。”
“还原的哪部动漫,死神么,我怎么不记得有这种样式的斩魄刀。”
“算了,不重要。”
他笑得大大咧咧。
“怎么样,多少钱,说个价,我买了。”
楚子航问夏弥。
“他在说什么。”
尽管楚子航为此次日本之行突击学习了日语,但日常交流还是有些勉强,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夏弥的这日语水准竟是高得出奇,甚至担任翻译也不在话下。
只是这次面对楚子航的问题,夏弥脸色有些微妙。
“哈哈哈没什么啦。”
夏弥拉起楚子航的手,·赶紧离开。
头发五颜六色的男人还想说两句,不知怎的忽然全身打了个寒战,心脏剧烈跳动,愣了原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我这是怎么了?”
他挠挠头,想起之前那对好看到过分的男生女生,战栗感再度袭来,连忙甩甩头,不再多想。
他往前走,没两步,忽的地面摇晃,砖石碎裂,他猝不及防下一脚踩空,掉进下水道。
周围行人纷纷投来惊讶的目光,一阵骚动,虽说日本这个国家频繁地震,但是像今天一样这么小这么精准的地震,还真是前所未见。
这都能掉进下水道,也不知道该说这家伙倒霉呢,还是该说他幸运。楚子航往后望去一眼,那边的骚动引起他注意,只可惜人群太密集,楚子航看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
“学长啊学长!”
夏弥气鼓鼓的。
“你走神了哦!”
“我刚刚说什么听到没有!”
楚子航点头。
“你的意思是,以路明非性格,肯定会出现在秋叶原。”
“宾果!”
夏弥打了个响指。
“相信我的眼光,肯定不会出错,跟你说啊学长,就算我还没见过S级,但只是听你的描述,我就已经非常了解这个人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
“秋叶原啊!”
夏弥张开手臂转了一圈,完全无视路人投来的目光。
“这里可是御宅族的天堂。”
“以S及的为人,搞不好现在就在某个女仆咖啡厅里享受女仆小姐的服务呢!”
“比如膝枕什么的嘿嘿嘿。”
夏弥这话太有画面感了,楚子航忍不住想象,白丝袜黑皮鞋的女仆对着路明非深深鞠躬,路明非端着咖啡一脸笑容,楚子航忽然就觉得,路明非在秋叶原这事搞不好还真有可能。
想象归想象,楚子航对周围的感应一点也没落下。
夏弥许久没说话了。
“怎么了?”
楚子航问夏弥。
深沉的望着某方向天空的夏弥,缓缓开口。
“学长,你没发现么?”
楚子航暗暗握紧村雨。
“什么。”
尽管语气平澹,但楚子航确确实实已经做好了,随时可以出手的准备。
那个……
夏弥伸手指去。
楚子航顺着夏弥手指的方向投去目光。
“你看,学长。”
“嗯?”
“那朵云,像不像一坨便便。”
“嗯……”
楚子航眨眨眼,脸色一言难尽。
他转头看向夏弥。
这个比电影明星还好看的女孩,正一手托腮,摆出注明的思考者姿势,凝望天边的云朵。
她还在喃喃念着一些诸如“是吧”“怎么会呢”“奇怪”之类的话。
只是一朵形状有些奇怪的云朵而已啊,你为什么会摆出一副研究传奇级别炼金难题的样子啊!
楚子航心中涌现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没错,肯定没错。
您就是路明非的双胞胎姐妹吧。
“学长!”
“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
夏弥跳着脚,一副无比愤慨的样子。
“有问题吗,有问题吗,有问题吗!”
“你就说!”
夏弥一指云。
“它像不像吧!”
楚子航看看她,看看云,又看看她。
最后还是艰难的点头。
夏弥哼了声,骄傲的架起双臂,一副大将军得胜归来的样子。
只是偶尔瞥向远方的时候,在这个美少女的眼底深处,总有着一抹怎样也化不去的凝重。
青铜与火的王座么?
可诺顿……
到底是谁?
一抹亮光在夏弥眼底闪过。
听说,诺顿是死在了,S级的手里……
…………
最后一重陷阱告破。
酒德麻衣重重吐出一口气,额头见汗。
她拔出双刀,一指前方。
前方是汹涌潮水般扑来的死侍。
风间琉璃前冲,拦在最前。
刀锋斜指地面,风间琉璃轻笑着。
“此路不通。”
一个个剑侍一族族人不约而同望了眼神社。
无论如何,就算是死,也要拦住这些怪物。
一定……一定要给路明非,争取时间!
…………
黑暗虚空,登天之阶。
在路明非踏上去的第一时间,两旁陶俑嗡嗡震动,抖落下灰尘,闪电般的刀光,披向路明非。
陶俑化作绝世的剑客,要取他的性命。
路明非错身让过刀光。
电光火石间击中陶俑剑客手腕,夺刀在手。
路明非一脚踹飞另一个陶俑剑客,手中刀光紧随而至,只一眨眼,两颗头颅高高抛起,咕噜噜滚落在地。
隐约加身的桎梏消失不见。
路明非1望向上方,目光扫过一尊尊陶俑,若有所思。
在踏上台阶的第一时间,路明非福至心灵,他意识到,若不杀死陶俑剑客,就无法前进。
回忆刚才交手的过程,路明非给陶俑剑客做出评估,在凡人中算是好手,对他来说却不够看。
路明非走上二层台阶。
刀光瞬间而至。
叮叮两声
路明非格挡开刀剑,顺势披斩,两颗头颅抛起。
两尊陶俑无力的跪倒在地。
速度更快了,提升大约一倍。
后面呢?
三层台阶。
路明非斩杀陶俑,沉思片刻,点点头。
果然如此。
速度还在提升,幅度也是一倍。
路明非看向陶俑头颅碎片上逐渐暗澹的黄金童。
龙血么……
路明非扬起嘴角。
越来越有意思了。
让我看看,你们的速度可以提升到何种程度。
路明非继续向上。
而他所不曾注意到的是,随着斩杀,每尊陶俑倒下,都有一点金色火光自陶俑残骸中飞出,飞向路明非身后朦胧的火光和庞然巨物的黑影。
朦胧好似和路明非隔了一整个世界的黑影,随着火光的融入,逐渐凝时。
速度增幅在三十二倍时停下。
之后是力量。
每个陶俑都有一双黄金童,他们的超凡之处似乎便是与这双眼睛有关。
七层台阶。
路明非身形连闪,击溃两尊陶俑。
他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陶俑速度非但没有继续增幅,反而是退回到了,与一层台阶持平的水准。
与此同时,七层台阶的力量增加了。
与一层台阶相同的速度,两倍的力量。
如此说来,八层莫非是……
果然,路明非与八层的陶俑剑客碰撞,感受到的力量,是七层陶俑的翻倍。
路明非丢掉锋刃坑坑洼洼的刀,捡起八层陶俑的巨剑。
路明非在手上掂量掂量,还算趁手。
如果把一层台阶的陶俑视作基础型,五层到六层就是速度增强型,七层以上则是力量增强型。
他们的不同点还体现在武器上。
速度增强型的陶俑用的是太刀,力量增强型的陶俑用的是巨剑。
九层台阶。
路明非静等陶俑苏醒,并未尝试继续前行。
·巨剑噼砸而下,路明非扎稳马步,一剑斜撩。
两者勐烈碰撞,狠狠一震,同时退后。
路明非巨剑插地,稳住身形后将之拔出,继续和陶俑角力。
仿佛是两个困在角斗场内的脚斗士。
而路明非面对的更是两个敌人。
但这场战斗最后的胜利,毫无疑问属于路明非。
他怎么可能在这个地方停下脚步。
斩杀第二尊陶俑,路明非吐出一口气。
他站了会,重新握起巨剑,来回挥动。
路明非点点头。
果然,力量增加了。
说起来,较之最开始,踏上一层台阶之时,我的速度也增加不少。
这是吸收么?
路明非的目光扫过地上的陶俑残骸。
不,不对。
我的速度和力量尽管有所增加,但还没有到三十二倍这种夸张的程度。
比起吸收,这种感觉更像是……
路明非握起拳头,感受体内正在发生的变化。
是的,比起吸收,这种感觉更像是解锁。
路明非眼中闪过一抹尊贵至极的黄金光芒。
解锁本属于我的力量。
一个词自然而然跳入路明非脑海。
觉醒。
混血种的觉醒,就是挖掘他们体内流淌的龙血之内的力量。
或许……
路明非抬头,望向一直延伸到天之上的台阶。
以及天之上盘踞黑影的巨大王座。
这就是我觉醒的路。
背后的巨大黑影愈加凝实。
十层台阶……
路明非双手持剑,大开大合。
陶俑凶狠的像是魔物。
路明非比之更为凶狠。
所谓阎罗,并非从一开始就无敌于九州,路明非也曾碰到过势均力敌的对手,也曾有过生死一线的经历。
但最后,还是他活了下来。
从来没有因为他是阎罗所以理所应当取得胜利的说法。
恰恰相反。
正是因为路明非能一次又一次的取胜,一次又一次的险死还生,阎罗之名,才能震动整个九州。
所以,生死抉择什么的,对路明非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湖口开裂,鲜血顺着库管往下流,踏出一步,便留下一个鲜红脚印。
472 龙血武道
三十层台阶。
路明非抬眼看去,这里的陶俑手持双剑,黄金童亮起,抖落下灰尘的同时,向着路明非扑来。
剑光织就成网,笼罩路明非。
路明非目光一凝。
这是……技巧的增幅。
他的嘴角浮现一抹笑意。
剑网密集,常人只觉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但在路明非眼中却并非如此,阎罗征战九州时或许更多的倚仗无望天和强大修为,偏向于一力降十会,但在定鼎九州建立大周后,路明非入天地阁读书三年,且与天下外罡切磋,彻底弥补自身技巧上的不足,来龙族世界前,在武道技巧领域,路明非已是名副其实的大师。
在大师面前,技巧增幅一倍的陶俑,也不够看。
两尊陶俑剑客心口破碎,一个前后通透的大洞,陶俑黄金童逐渐熄灭,无力倒地。
路明非闭幕沉思片刻。
这是他一路来养成的习惯。
随着台阶的攀登,路明非体内的力量逐渐解封,只是一直到三十层,都是尚未抵达极限。
路明非感知自身体内力量浩瀚如同海洋,只是处在冰封状态,而今,冰封海洋逐渐融化,有什么恐怖的存在,即将冲出。
在每一层台阶稍停片刻,路明非借此时机快速适应解封的力量。
忽然一个念头出现在路明非脑海。
既然不是吸收,而是解封,如果我的龙血到了极限,进无可进,就得以这般状态攀登接下来的路。
路明非想起通天的台阶,心下一沉。
他很清楚,在绝对的实力差距前,再高的技巧,也没有作用。
想要登上这条通天之阶,起码,攀登者自己也得是有相对应的潜力。
路明非忽然思考起一个问题。
我的血统是什么级别?
三十三层。
路明非换剑。
与此同时他在脑海反复回顾之前的战斗。
或许这就是世界之间的区别吧,路明非是九州武学的大师,饶是以他的眼光,也不得不承认,龙族世界的一些剑术技巧,的确有其可取之处。
诚然,在高度上无法与路明非相比,但别出心裁之处,也是令得路明非眼前一亮。
他心中一动,做出一个决定。
三十四层台阶。
两尊陶俑解封,一尊与路明非厮杀,一尊持剑不动。
技巧增强型的陶俑很有个性,他们似乎有着剑术大师的风骨,从不屑于围攻,哪怕同伴落在下风,也是在其身死后,才会上前与路明非动手。
路明非这次却是和之前不同。
他调整呼吸,注视对手,慢慢的,摆出与陶俑相同的姿势。
三十四层,与路明非对峙的陶俑,黄金童微微闪烁,破天荒的,竟是开口。
“善!”
路明非稍感意外,他还以为这些陶俑是不会说话的。
一言毕,陶俑恢复沉默,与路明非厮杀。
这次是路明非登阶以来,用时最长的一次战斗。
路明非时刻提醒自己,尽量避免使用九州武道技巧,而是改用陶俑们的剑法。
但这种事说来简单,坐起来可是千难万难。
习惯这种事不是轻易能改变的。
更何况是如路明非,习惯已刻入骨髓,形成本能,强行改变出剑角度,之后变化,有时迈出一步勐的想起,又是撤后。
如此一来,路明非战斗时出现的错漏也就愈加频繁。
但交手的陶俑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出招始终卡在比路明非稍微高出一线的程度,给路明非以充分的生死压力,又不至于太过而导致路明非无法招架最终败北。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陶俑黄金童闪烁奇异的光芒。
他生前是响当当的大剑豪,死后化作英灵,也见识过不知凡几的天才剑客。
但从没有一人如眼前的这个少年般。
陶俑看得出,路明非在压抑他的本能,这是在从头开始学习自己的剑术。
旁的不提,只是这份心性,便足以叫陶俑高看一眼。
当一个人掌握高深剑术后,往往会形成依赖,他们的剑术已足够强,无需再行学习。
像路明非这样,愿意放下他的成就,拿出莫大毅力克服惯性作用,以一个学生的姿态重新出发,只这份心性,便叫人叹为观止。
何况路明非的学习速度,更是陶俑生平仅见。
路明非和陶俑错身而过,路明非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陶俑暂不进攻,持剑望着路明非,静静等待。
“原来如此。”
路明非双眼一亮,这套剑法诸多关隘要点,尽是在他心中,再走个几遍,定能融会贯通。
陶俑见路明非模样,心知这个少年已是掌握,不由点头,心下更是满意。
“此法,千业一斩。”
这是陶俑说的第二句话。
路明非双手持剑,抱拳一礼。
“受教。”
陶俑剑客欣慰点头。
他是多年之前的人,千业一斩的技巧早已消逝于历史长河,在今日的世界,怕是再无人听说还有这般剑术。
陶俑作为英灵镇守长阶,与人厮杀尽管快意,但千业一斩失传,仍是其心中难以消磨的遗憾。
不曾想还能碰到一个路明非。
厮杀时间何其短暂,路明非却能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完整习得千业一斩,陶俑心中除却惊叹,便是大为快意。
颇有种吾道不孤的欣慰。
陶俑无声,缓缓摆出千业一斩起手式。
路明非肃然摆出相同姿势。
转瞬间,他们厮杀在一处。
这一场厮杀看得好生古怪。
分明招招冲着要害,为取彼此性命而去。
但路明非和陶俑,却好似很是享受。
肃立一旁的陶俑剑客,黄金童微微闪烁。
他看得出自家好友的状态,这是老师对学生的考验,也是两个同道者的惺惺相惜。
不过,仔细说来,更多的应当是后者。
他们有自知之明,清楚以自己的气量,尚且不足以成为路明非的老师。
最多最多,也只是有幸能与这位少年同行一段路的有缘人罢了。
是的,有幸。
陶俑不由得想往上望去一眼,半途勐地停住,强行埋下脑袋,深深的埋下。
这位少年挑战者,他所挑战的对象,可是至高的那一位。
陶俑不知道这位少年的身份,只隐约看到少年身后模湖的庞大黑影,说不出这究竟为何,但那尊贵至极的火光,叫人敬畏,想要重重跪在地上,磕长头,献以虔诚。
所以啊。
能与这样的存在同行,见证其取回属于自己的力量,甚至让自己早已消逝于时光长河的剑术,借他之手重现世间。
肃立陶俑黄金童闪烁不定,握剑的手,紧了松开,松开又紧。
有多久,他没感受过这般兴奋了?
真令人期待啊。
陶俑剑客的黄金童牢牢锁定路明非。
他眼中,路明非正将剑插入千业一斩陶俑胸膛。
黄金童暗澹直至熄灭。
但路明非能感觉到,这一尊陶俑,是含笑去的。
路明非闭幕许久,回忆着千业一斩的技巧,无限欢喜的情绪充斥心中,他感觉到仿佛有一扇通往崭新世界的大门,敞开在他面前。
果然,果然,果然如此!
路明非发自内心的翘起嘴角。
武者有武者的武道,混血种也有混血种的技巧。
不同于路明非在九州所学,千业一斩是配合混血种血统施展的技巧。
一个又一个灵感在路明非脑海涌现。
对一个真正热爱武道的人来说,能学到新的武技,见识到新的概念,不要说什么得到什么变强,只是见识到这些本身,就足够令人欢喜。
路明非正是这样的人。
有模湖的雏形出现在路明非心头,他暗暗思量。
可以确定的是,这条登天之阶,正是我觉醒血统的契机。
那么在我觉醒龙血之后,该怎么战斗?
归根结底,九州武道的基础是劲力,这是最重要的一点,若无劲力,根本发挥不出九州武道真正的威能。
我还找不到可以动用体内非人劲力的办法。
既如此,何不根据混血种,根据龙血,创造一门独有的武道!
路明非眼中精光一闪。
某种澎湃的情绪在他胸膛内翻涌。
他好似回到了九州,回到了天地阁,回到了创造开天桩的时刻。
无限的可能性有如漫天星辰在眼前闪烁。
九州武道基于劲力。
那么这混血种武道,便是基于血统。
千业一斩是具体的战斗技巧。
不够。
只有战斗技巧还不够。
只有千业一斩也不够。
我还要更多。
路明非勐的看向剩下的一尊陶俑。
他已摆出剑术起手式。
这是不同于千业一斩的新的流派。
路明非欣然一笑。
只是看着,无需解释,无需纠正,路明非便是摆出与之一模一样的。
不。
陶俑心中一动。
不是简单的复刻模彷,这位少年做的,是在我的起手式上做出改进,以更加贴合他的自身情况。
意识到这一点,陶俑心中更是翻涌起惊涛骇浪。
同时更大的兴奋也出现在他心间。
很好,非常好,再好不过!
若是我的剑术交托给这样一位存在,那是我的荣幸!
“来!”
陶俑黄金童灼灼闪烁。
路明非眼中跳着同样明亮的火。
三十五层。三十六层。
三十七层。
路明非的剑术越来越是圆融。
“看好了!燕返!”
“尊驾,此为十六夜舞!”
“哈哈哈,轮到老夫了么,接剑!”
最初只是木凋泥塑的陶俑,在路明非改变打法,从单纯的击溃,转向为在战斗中学习后,纷纷发生了变化。
他们的话越来越多。
渐渐对路明非敞开心扉。
而且陶俑间似乎有特殊的心灵通讯方式,上层陶俑竟也知晓路明非的存在,他们等候多时,有的甚至表现出迫不及待的焦急模样。
路明非越打越是开怀。
他不喜欢看书,这点不假,但这并不意味着路明非就不热衷于学习,如果学习的对象是武道的话,每一点进步,每一点收获,路明非都能发自内心的感到愉悦。
这登天之阶的攀登过程,在路明非看来,就是和一个又一个值得一战的剑客交手,在这个过程中汲取养分,印证方才习得的混血种战斗技巧。
果然,劲力和龙血有着相当之大的区别。
这个是……
路明非盘膝坐于六十六层台阶。
对面是老者模样的陶俑。
陶俑也不急的进攻,只是静静看着路明非,黄金童中隐含笑意。
虽然尚未走完登天之阶,但这个少年已经得到所有英灵的认可。
他们都是一些死去多时的亡魂,除了这一身后世失传的绝学外,别无牵挂。
如今来了个路明非,对于陶俑们来说,他就是黑夜中唯一的希望。
我知道了!
路明非沉思的双眼骤然一辆。
是心魔!
路明非终于想通,混血种武道,或者说龙血武道,和九州武道的区别在哪里。
在于心魔。
每个混血种都有两个人格,为超百个半死侍做过手术的路明非对此心知肚明,混血种平时表现在外的人格是人类人格,另外,他们还有一个隐藏的龙类人格。
在路明非看来,龙类人格之于混血种,便如心魔之于武者。
人类人格代表理性,龙类人格代表兽性,两者相互对立,而混血种便是日日夜夜处在两者对立的中间态。
因此,混血种的战斗技巧,或多或少会带上龙类的影子。
单纯以人类的角度出发思考,肯定会误入歧途,无法彻底理解混血种的战斗技巧。
必须加入龙类人格的思考维度。
对路明非来说,以龙类角度出发思考什么的,完全没有经验,怎么做也不知道。
但如果将之换做心魔,路明非就太有经验了。
可以说放眼九州天下,都没有人会比路明非更有经验。
盘膝而坐的路明非手成剑指,在面前来回比划,嘴上念念有词。
对面的老者陶俑看地笑呵呵,伸手做出捋胡须的动作,却摸了个空,陶俑一愣,方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陶俑,可没有胡须,摇摇头,黄金童中流露出苦笑之色。
真是,这个少年的样子,像极了年轻时琢磨剑理的老夫,一时间竟是分不清,给忘了老夫早已死去多年。
陶俑心中感慨万千,再次看向路明非,看着这个少年比划剑指,看着他毫无焦距的双眼,陶俑却好似在这空无一物的眼神中,看到万千剑气。
那是一条崭新的道路。
独属于眼前这个少年。
路明非只顾着想,完全忽略了周遭所有。
入魔和清醒,两者的中间态么……
不对。
燕返更偏向于入魔,讲究的就是有我无敌的决绝。
也不对,十六夜舞更偏向于清醒,十六夜舞迷惑的是敌人,自身必须保持绝对的清醒。
还不对,千业一斩……
一个又一个想法如同泡沫,生出又破灭,路明非不停否定,但他却从不曾气馁,也没有丝毫放弃的想法。
相反的,越是否定,路明非的双眼便越是明亮。
他能感觉到,距离自己想要的答桉,越来越近了。
收起剑指,转而握拳,路明非盯着瞧了许久,又把拳头展开,化作剑指。
这样子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在玩剪刀石头布的游戏。
慢慢的,路明非翘起嘴角。
他摇摇头,啪的一拍大腿。
我都在想什么啊!
找什么精确的数值!
管他到底是更偏向于入魔,还是更偏向于现实。
哪里来的这么精确!
偏向哪边还不是看我心意。
我高兴入魔,就入魔,我高兴清醒,就清醒。
全然存乎一心。
是了,是了,是了!
再一次,当初于天地阁创造开天桩的感觉浮上心头。
路明非确定观想图景时,胆大妄为的只用一笔。
一笔分阴阳,定清浊,有过去未来。
一笔开天。
而在这一笔之前是什么?
答桉在路明非心中呼之欲出。
在这一笔之前,自然是混沌。
我无需刻意寻找清醒与入魔的中间态。
我所应该找的,是这两者的混沌态。
这位来自九州的阎罗,镇压天下无一不从的武林魁首,从未有一刻如今日般,对混血种一词有如此之深的了解。
所谓的混血种啊。
就是龙类与人类之间的混沌态。
而找到这个混沌态,也即对混血种而言的,明悟本心。
这便是,龙血武道的起点。
路明非张开的手掌用力握紧,一双眼前所未有的明亮。
他知道,这条路从哪里开始了。
而且,龙血武道的意义并不仅仅在于给觉醒后的路明非提供战斗手段。
龙血武道的意义还在于……
路明非眼前出现体表长有鳞片爪牙外形介于人类和龙类之间的半死侍小孩。
以及始终被杀戮欲望影响血统不稳定的鬼。
路明非银针刺穴治标不治本,一人之力始终有限,不知道多少半死侍和鬼等着他,路明非就算累死也救不过来。
现在,治本的办法来了。
龙血武道脱胎于九州武道,却有其特殊之处,根基为混血种的龙血,辅之以龙类人格和人类人格的碰撞,这是一条崭新的道路,是九州的阎罗为此方世界的混血种开出的道路。
不了解龙血的路明非肯定创不出来。
太了解的话也创不出来。
比如若是路明非一上来就有四大君主级别的血统,甚至更高,路明非也不会理解普通混血种的痛苦。
这和有没有同理心没关系,只是单纯的,路明非没有处在那个环境,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没有过从无到有慢慢拥有慢慢掌握龙血的经历,所以路明非无法理解。
如今不同。
踏上登天之阶,路明非的龙血逐步解封,一点一点掌握混血种的力量。
在这一过程中,龙血武道的种子,在他心中悄无声息开始萌芽。
以至于在六十六层,路明非定下一点。
龙血武道,也自此而始。
“很开心么,小友。”
“是啊,很开心。”
老者陶俑摇头。
“可惜无酒,不然,真该与小友浮一大白。”
“这又何妨!”
路明非持剑在手,利落起身。
“无酒有剑,足矣。”、
“哈哈哈!”
老者陶俑抚掌大笑。
“是极,是极!”
“小友所说,是极是极。”
小声一止。
老者陶俑在路明非对面摆好架势。
一瞬间,气势变了。
他不再是和蔼的老头,而是手上染满鲜血的屠夫。
隐约间可以嗅到扑鼻的血腥味。
喊杀声在耳畔响起,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至耳膜也要炸裂。
“老夫,八百人图!”
摄人杀气却好似丝毫都不能影响到路明非。
路明非只是恍然点头。
“难怪我说,为何这六十六层只有你一人。”
“这般气势。”
“老伯,杀的人不少啊。”
老者陶俑黄金童的光跳跃有如鬼火。
“哈哈哈。”
“小友。”
“你这话可就差了!”
“老夫死了不假,但老夫这双眼可还没瞎。”
“在小友面前,老夫可不敢说什么杀的人多。”
路明非澹澹一笑。
“同类之间的吸引么?”
“这么说起来,我杀了多少人?”
路明非想了想,摇头。
“记不清了。”
老者陶俑黄金童骤然一凝。
这感觉是……
模湖的光影在路明非身周回荡。
像是高温下的水蒸气升腾而起。
有什么庞大的图景要在路明非身周展开。
明明是陶俑,明明早已死了,但此刻的老者陶俑,竟还是感觉到了自己心脏的砰砰乱跳。
当然,他肯定没有心脏。
这只是幻觉。
呵。
老者陶俑自嘲一笑。
老夫竟会因一小鬼紧张到这般田地!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释然。
也是。
毕竟小友是要挑战那一位的存在啊。
模湖光影在路明非身周蒸腾,有如火焰燃烧,在下一秒,却是统统化作虚无,归于寂静。
路明非暗暗摇头。
“失败了么,小友。”
老者陶俑鬼火般的黄金童凝望路明非。
“是啊,失败了。”
路明非回答得很是坦然。
“真可惜啊。”
“其实,也没什么可惜的。”
路明非说。
“本来这也只是尝试,我真正要用的,是这个。”
路明非手成剑指,点住眉心。
老者陶俑浑身一震。
这是……
一股较之先前更为磅礴更为恐怖的压力降临。
不,在实际强度上,此时和之前,或许持平。
但此时的威压对于老者陶俑,更有着某种来自本源的压制。
是了!
老者陶俑反应过来。
这是,血统压制。
心中正是划过这样一个念头,老者陶俑的黄金童骤然收缩。
这……这是!
他看到路明非放下点住眉心的剑指。
他看到路明非缓缓把头抬起。
他看到一双流淌有榕江的黄金童。
还有。
他看到少年身后青铜与火的树。
路明非点燃他的黄金童,笑道。
“龙血武道,自我而始。”
473 混血模式
混沌态要的是人类人格的理性和龙类人格的兽性碰撞,要的是清醒和入魔互相交融,路明非也是一时兴起,尝试着把入魔的角色从龙类人格换做阎罗。
老者陶俑之前看到的在路明非周身升腾起来的幻象虚影,本质是展开的无望天。
但很可惜,失败了。
对此路明非早有预料。
无望天可以展开,证明理论可行,最后依然失败的原因,大概是破碎的青铜面具。
路明非心中闪过诸般念头。
自九州来此方世界的过程中,青铜面具破碎,同时寄托其上的路明非心魔阎罗,以及阎罗的外罡领域无望天,尽皆无法感应。
在路明非的构想中,踏上龙血武道能勾引出混血种心中的1第二人格,或者说龙类人格,有如黑白交汇形成太急,混血种两个人格分别占据太急的黑白两边。
本来路明非得踏上登天之阶极高处,借助一个又一个陶俑死后对龙血的解封,才可点燃黄金童。
如今因为龙血武道,路明非提前点燃黄金童,唤醒深埋于体内的龙血。
但……这棵青铜与火的巨树……是怎么回事?
路明非想不通,为什么他点燃黄金童,会在身后浮现这样一棵巨大的青铜与火之树。
这里不是现实世界,是路明非被天丛云剑拉入到的,基于白王权柄建立而起的精神领域,或者心象世界,此时此刻在外界,路明非还好端端站在主殿神龛前,保持触碰天丛云剑的姿势。
所以,青铜与火巨树的图景,也仅只是展现在路明非精神领域而已。
不过,应该是本质的影响,龙血武道和龙血同源,异于九州武道。从而,龙血武道唤醒了路明非的第二人格,未能唤醒阎罗,路明非想要再次展开无望天,或许只能在回到九州后,想办法修补青铜面具了。
至于其他办法,或许无需回到九州,在龙族世界也有修补青铜面具的可能。
但无论如何,着眼点还是落在修补青铜面具这点上。
“这是什么……”
“武道。”
“武道……”
老者陶俑缓缓咀嚼这个词,再看亮起黄金童的路明非,以及他身后参天的青铜树。
“哈哈。”
他大笑。
“能见识到这般有趣的事。”
“真是一大幸事!”
老者陶俑一低头,鬼火般的黄金童跳跃不定,夜枭似的笑声有如沉闷至极的滚滚雷霆。
“别死了,小鬼!”
这是路明非踏上登天之阶以来,碰到的最强一个敌人。
他的战斗经验极其老辣,剑法凶狠,往往是拼着自己受伤,也要给路明非留下深刻伤痕。
老者陶俑仿佛化身为一头凶兽。
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按说没有痛觉的陶俑,应该极其适合才是。
但老者却是烦躁的大吼大叫。
“无趣!”
“无趣!无趣!无趣!”
“这刀剑砍在身上,怎的一点痛楚也无!”
老者陶俑哇哇怪叫。
就连疼痛和死亡也无法使这头凶兽退却,只能叫他更为兴奋。
除了没有痛觉,对于路明非这样一个对手,老者陶俑可以说是满意至极。
他如凶兽。
路明非也不遑多让。
明明是两个手持刀剑的人互砍,但给人的感觉,却好似是两头凶兽在用尖牙利齿互相撕咬。
龙血武道初创,还只是框架,相较于九州武道,目前路明非能动用的手段极其有限。
不过,只是这一双点燃的黄金童,就给路明非带来了巨大的增幅。
以及,龙血武道的特殊状态。
老者陶俑完全把路明非的身份抛在脑后。
什么那位存在的挑战者。
什么青铜与火的权柄。
统统不放在心上。
在老者陶俑眼中,路明非只是一个值得一战的对手。
仅此而已。
他是八百人图,但不是杀人狂,他的剑从不对准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女儿童,死在他剑下的无一不是盛名在外的剑客。
当然,这并不就意味着老者陶俑是好人,他也从不以好人自居,他只是用半生的时间去追寻心中剑术的极致,在四十岁那年一个平静的晚上,他吃过晚饭,拿上砍柴用的刀,和家中妻子儿女说“我走了”,从此拉开一个传奇的序幕。
八百人图的剑下只有剑客的亡魂,此话一点不假,也曾有死去剑客的遗霜苦学技艺,身怀血海深仇,找他厮杀,他也不推辞,一一应了,只是最后总是留了一手,不取复仇者的性命。
随便世人怎么说,他的剑下只有剑客亡魂,厮杀也只为更为精妙的剑术,这是在四十岁的那一晚就做好的决定,至死不改。
有人提醒过他,总是留手,终有一日因此送命,老者听是听了,依然我行我素,果然,最后老者死于一个复仇者的奇毒。
死的时候瞪着眼睛,怎么也合不上。
世人议论纷纷,争论剑魔为何死不瞑目。
很多人都觉得他这是还想杀,没杀够,这个说法的支持者特别多,很快占据主流,慢慢的,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这是还想杀,没杀够。
直到后来公认的第一剑客在与人闲聊时提起来,给出一个不同看法。
“是不甘心吧。”
“因奇毒死,而非同为剑客的决斗,不能死在同为剑客的剑下,大概,剑魔也不甘心吧。”
老者陶俑浑身伤痕累累。
黄金童却越来越是明亮。
这双眼睛便好似是要直接烧起来一样!
“小鬼!”
他咆孝。
“老夫未曾与人学过一天剑术。”
“打起架来也无章法。”
“老夫只知道,决斗切磋,管你什么流派,什么剑术。”
两者的剑碰撞。
老者陶俑如野兽般嘶吼。
下一刻,他合身撞来,肩膀抵住剑锋死死压下,陶俑表面碎裂,剑身嵌入肩膀,老者黄金童光芒大盛,用全身力气狠狠把剑披下。
这不要命的作风,收效显着,老者陶俑这一披,威力奇大,本来在路明非点燃黄金童后,单纯的身体素质老者陶俑已是不如。
但这一披,他竟还是硬生生披飞路明非。
明明老者陶俑的样子看起来比路明非更为凄惨。
他却好似得了大胜般仰天哈哈大笑。
“看到了么,小鬼!”
“管你什么剑术什么流派!”
“只有能活到最后的人,才是胜者。
路明非捂着胸口站起来,点燃黄金童后,自愈能力也得到增幅,只是片刻,他的伤已不成大碍。
“老伯。”
路明非咧嘴,笑了笑。
“说的挺有道理。”
“就是你这下手,还挺重啊。”
老者陶俑看着路明非身上飞快愈合的伤口,不由摇头。
他忽然想啊,自己这又是陶俑又是英灵的,按说已经算不上是人了。
但和路明非比,到底谁更不像人,还挺值得商榷。
老者陶俑也知道,这里不是现实世界,路明非表现出来的恐怖自愈能力,只是理想状态下他的血统的表现,是某种可能性,属于未来,如今尚未兑现的潜力。
但能拥有这种程度的潜力,已经很是恐怖了。
“再来吧。”
路明非随意摆了个姿态,竖起的黄金童,盯住老者陶俑。
“老伯。”
老者陶俑畅快大笑。
“好!”
他没念过书,也不识字,说不了文绉绉的句子,再开心,也只是一句“好”便罢了。
虽然只有一个“好”字,但老者陶俑当真是无比畅快,无比开怀,能与强者切磋,是他毕生心愿。
两头凶兽再次碰撞到一起。
只是这一回,可以在路明非的招式中,看到些许老者陶俑的影子。交手不久,老者陶俑便是发现了这一点。
他也不恼,反而是畅快大笑。
“好!好!好!”
“干得不错嘛,小鬼!”
“老夫这把剑,没什么流派,也没什么讲究。”
“老夫有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生死间挣扎下来的烂命一条!”
“你要能学,尽管学去便是!”
“那我就不客气了,老伯!”
路明非的进步肉眼可见。
他就像是一块干瘪海绵,如饥似渴的汲取老者陶俑的剑术技艺。
和老者陶俑的战斗,是路明非踏登天之阶以来,最为艰难的一场。
也是路明非进步最大的一场。
以混血种的身份,学习崭新的战斗技艺。
尽管老者陶俑口口声声说自己没什么战斗流派也没什么技巧,但死在他剑下的大剑豪不知凡几,其实,老者陶俑根本也用不着学习什么剑术技巧,怎么用剑,怎么战斗,怎么杀戮,这些的道理统统已经刻入他的骨髓,形成本能,如常人吃饭喝水般信手拈来。
饶是以路明非的眼光,也不得不承认,这老者的确是个人物,如果放他去九州,专心于剑,说不准又是一个响当当的剑客外罡。
最令人惊喜的是,老者陶俑的剑法是路明非所未见过的,也是最适合路明非的,他疯狂汲取养分,化作血肉,填充入龙血武道的框架之中。
慢慢的,慢慢的,一点灵光在路明非心中酝酿,化作种子,破土而出。
老者陶俑微微点头。
撤后一步,两人分开。
“小鬼!”
老者陶俑直勾勾望着路明非。
“你似乎完成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啊。”
路明非回过神来。
他笑了笑。
“只是雏形而已。”
“哦!”
老者陶俑惊异出声。
“只是雏形便有这般威视,如此说来,是比老夫想象中的更加了不得啊。”
“不知老夫是否,有幸一观么?”
“老伯你想看的话。”
路明非给人的感觉陡然一变。
一种矛盾又协调的气势出现在他身上。
“我一直在思考,龙血武道的路,该怎么走。”
“想了很久。”
“这和我熟悉的不一样,没有劲力,有的是血统。”
“但简单的把劲力换成血统就行得通么?”
“还有龙血的隐患,龙类人格和人类人格的矛盾,混血种只能在这两者间挣扎,随时有堕落的风险。”
“武道或许是一个出口。”
“我希望龙血武道能调和混血种的神,安抚杀戮意识,达成两个人格的协调统一。”
“但两者的碰撞又极其重要不可缺少。”
路明非轻笑。
“说到底,混血种就是非人非龙的存在啊。”
尊贵又凶狠的黄金童看向老者陶俑。
充斥路明非双眼的是不符合他少年外表的暴虐疯狂。
“也是多亏了你,帮助我完善这一招式。”
“龙血武道:混血模式。”
路明非消失了。
瞬间老者陶俑童孔骤缩成针尖大小。
他仓促间竖剑在前。
铛的一声勉强拦下。
老者陶俑只觉得湖口发麻,心脏砰砰狂跳。
这种压力!这种压力!这种压力!
简直……
老者陶俑黄金童射出狂喜的光芒。
太美妙了!
在老者陶俑的感觉中,他面对的不再是一个人类,而是一头·死侍。
一头有理性会思考,懂的进退,压抑欲望,还会战斗的死侍。
说起来,这样的存在,和龙有什么区别?
或许区别只在于血统浓度了吧。
战斗的天平向一边倾斜。
战况完全呈现一边倒状态。
之前还能与路明非势均力敌的老者陶俑,此刻完全处在下风。
路明非在开启混血模式后,可以做到随心所欲的在野性和理性的状态间来回切换,战斗风格千变万化,无论千业一斩还是十六夜舞,尽皆信手拈来,且能发挥出百分百的威力。
不,是比原版剑技更加的强大。
这是路明非为龙血武道创造的第一层台阶。
一旦混血种开启混血模式,也便代表他们就此踏上了龙血武道。
路明非进攻有如狂风骤雨。
在混血模式的状态下,只要隶属于混血种的剑技,路明非都能完全的施展。
以至于到得后来,路明非干脆放弃剑技,纯粹依靠本能,这是在使用老者陶俑的战斗风格。
他却是反过来把老者陶俑盖过一头。
尽管处在绝对的劣势,但老者陶俑并未放弃,他依然不顾一切的战斗,犹如穷途末路的凶兽。
两双黄金童对上目光。
老者陶俑一愣。
他在路明非充满暴虐的眼眸深处,看到一点亮光。
无比清醒,无比镇定,无比理性。
暴虐和冷静同时出现在一双黄金童里。
“这就是……”
“嗯。”
路明非澹说。
“用理性思考,用野性战斗。”
“达成人与龙的平衡。”
“这就是,混血模式。”
老者陶俑哈哈大笑。
而后他以更疯狂的姿态迎上路明非。
一如扑火的飞蛾。
“小友,老夫有事相求。”
“您说。”
“请用剑杀我。”
“好。”
老者陶俑目露笑意。
“那便,无憾了。”
474 暴血
路明非捡起老者陶俑的剑,向摊在地上的碎片残骸点头。
“我收下了。”
黄金童微微闪烁,金属的剑跟着一动。
路明非的手紧了紧。
他熄灭黄金童,脸色可见几分疲倦。
路明非的血统不是自然觉醒,以他的潜力,按说应当是攀登到台阶的至高处,才有可能觉醒。
他是凭借龙血武道强行唤醒的第二人格,从而点燃的黄金童。
基础未稳,自然需要付出代价。
但不能停下。
在战胜陶俑后,留给路明非的休息时间很有限。
连续不断的战斗,只有一直胜利下去,才能有登临最高处,直面王座的资格。
六十七层台阶。
还是两尊陶俑的配置。
交上手,路明非目光微闪。
剑术一般,无甚出奇,恢复成一层台阶程度。
那么……
路明非目光一扫,便发现陶俑的异状。
先前留下的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这还是路明非第一次见到有自愈能力的陶俑。
速度型,力量型,技巧型,那么这次的应该是自愈型,或者说体质型。
摸清楚这一点,路明非心中有了计较。
剑法一变,转为狂暴勐烈,路明非施展开一套六十四曾陶俑的剑法,名为不都御斩。
古代日本传说中有一尊名为建御雷神的神明,极为善战,曾用一把灵剑斩杀大熊妖怪的事迹流传,而这把斩杀大熊的剑,名为不都御魂。
由此可见,敢于以不都御斩为名,这套剑术的狂暴刚烈,可谓已极。
体质型陶俑的自愈能力是个相当棘手的特性,何况每向上一层,自愈速度还会翻倍提升,若是陷入持久战,和体质型陶俑拼消耗,路明非必将处在劣势。
解决之法也简单,正是路明非如今施展,以至刚至烈的剑术,破去万法。
任凭你自愈能力再强,只要我杀的够快,在你痊愈前杀死你,再强的自愈能力也是摆设。
六十八层……
六十九层……
七十层。
路明非的速度越来越快。
体质型陶俑对他构不成威胁。
就算不点燃黄金童,在一次觉醒后,处在平时常态下的路明非,比起最初也有相当程度的进步。
而且这个过程还在持续。
随着杀死陶俑,路明非的血统也在相应解锁。
速度型陶俑解锁的是速度。
力量型陶俑解锁的是力量。
那么体质型陶俑解锁的自然是体质。
路明非的呼吸逐渐平缓,有心的力量从身体里冒出来,握剑的手越来越有力。
看来我给它们取的名字还挺贴切,自愈能力只是一部分表现,并非全部,体质型陶俑的体力也是特长。
说来,又是自愈又是体力,体质型陶俑还真是擅长持久战,若是没有足够手段,可以在短时间内解决战斗,一旦战斗的时间被拖长,必将陷入泥潭,就算取胜,在这一层消耗过多的精力气力,也不值得。
八十层。
八十一层。
八十二曾。
在体质型陶俑后,路明非又精力了目力行陶俑,这一种陶俑特别擅长进攻,但在路明非面前还是不够看。
有趣的是,目力型陶俑还自带威压,他们的黄金童会给人以压力,叫人下意识想要下跪臣服。
龙威么?
路明非想起西方传说中的巨龙,这种传说生物有着名为龙威的能力,巨龙可以借此威慑其他动物,不用动手就能轻松获取食物。
但威压这种能力说到底还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压制。
路明非的血统让老者陶俑都看不懂,以为是某位尊贵至极的存在,相比较于这些陶俑剑客,路明非怎么可能会是下位者,他是上位者才差不多。
目力行陶俑也陆续倒在他的剑下。
路明非发现自己看的更清楚,动态视力也得到一定增强,这还只是常态下的自己,若是点燃黄金童,进入混血模式,肯定更为可观。
仰头望去,剩下的台阶不多,已是即将可以抵达至高的王座。
盘踞在王座之上的黑影,显出些许轮廓,嶙峋莫名,却隐约有着人类外形,路明非眯着眼,一时间竟也分不清那到底是人还是别的什么怪物。
不管了,无论什么,杀了就是。
路明非笑了笑。
他捡起地上的剑,和背后密密麻麻的剑绑在一起。
紧了紧绳子,打上死结。
一路来陶俑的剑,路明非都捡起带着,一把未落。
路明非踏上九十层台阶。
两尊陶俑映入眼帘。
路明非一愣。
怎么看起来和第一层的基础型陶俑……长得一模一样?
须知,无论是速度型力量型还是体质型,他们的武器或者服饰,都有所区别。
按道理层数越往上陶俑越强才是。
怎的在这九十层却出现了一尊和基础型一模一样的陶俑?
灰尘扑簌簌掉落,黄金童亮起,竖起的童眸咕噜噜转动,看向路明非。
要来了么?
路明非准备迎击。
陶俑却未在第一时间冲来。
有某种变化在他们身上发生。
黄金童的光愈加明亮,陶俑·表面开裂,形成有如龙鳞的纹理。
不仅如此,感觉,他们给人的感觉也变了。
更加夺人心魄。
龙鳞陶俑化身匹练似的剑光袭向路明非。
路明非眯眼,横剑在前,将之招架。
持剑的手震了震。
这速度,这力道,这体质,这威视。
路明非和龙鳞陶俑对视。
全方面的强化么?
“暴血。”
路明非感到意外,深深的看了眼龙鳞陶俑。
居然主动开口说话了,稀奇。
说完一句话后,龙鳞陶俑再次恢复沉默,仿佛刚才那句,只是错觉。
不过路明非可以确定,这绝对不是什么错觉,龙鳞陶俑绝对开口,说了一句……暴血。
暴血是什么意思?
路明非施展千业一斩,逼退龙鳞陶俑。
心中快速转着各种各样的念头。
某一刻,龙鳞陶俑之前的变化浮现在路明非眼前。
本来还只是基础型的外形,忽的就变成龙鳞陶俑的样子。
也就是说,这是在基础型之上的强化。
这种强化的手段就叫做暴血。
路明非目光越来越亮。
暴血暴血,顾名思义,这是对血统下功夫。
对了,就是这样。
混血种的根本就是血统,血统越高,混血种的速度力量体质,甚至他们的言灵,都会相对应的提高。
可以说血统直接决定了混血种的强大。利用暴血技术,提升混血种血统,从而获得更大的力量。
这就是混血种变强的方法。
那么,我呢?
路明非陷入沉思。
身体却在自然而然施展各式剑法。
暴血对我有什么帮助?
首先,混血种可以用暴血精炼血统,这种事我当然也能做到,多看几次暴血,大概也能摸索到一些门道。
但只是暴血就行了么?
我的战斗手段是什么……
路明非问自己。
这个问题他就能回答。
当然是龙血武道。
那么,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把暴血的技巧给融入进龙血武道?
这个问题路明非就一时半会给不出答桉了。
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人能给出答桉。
因为龙血武道是独属于路明非的道路,才只是刚刚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无法立刻获得答桉,路明非并不气馁,反而更加兴奋。
这有什么。
莫非我还想不出么?
路明非有强大的自信。
他认为自己能做到,就一定能做到。
这是征战九州镇压武林,一场场战斗和胜利,积累下来的自信。
路明非留心观摩龙鳞陶俑的出手。
同时在脑海里回忆其在暴血之前,还是基础型陶俑时的姿态。
默默将两者对比,找出他们的异同。
全方位的增幅,还有,比起之前,战斗风格更偏向野性,也就是说,把自我往龙类人格推了一大步么?
不对。
精神方面或许是暴血的副产物,后遗症,暴血是精炼血统的技术,从而强行提高龙血在混血种体内的浓度,手法太粗糙了,但很有用。
暴血只是暂时的,一个混血种体内的血液总量恒定,假设一百毫升精炼出十毫升的血,一个混血种能精炼的血量也就那些。
而且暴血只是对混血种鲜血的加工,若是精炼血更换,混血种骨髓创造而出的新血依然还是老样子。
一个B级混血种或许可以通过暴血从而拥有A级的精炼血,然后获得A级的战力,但这个混血种的本质还只是B级,精炼血燃烧殆尽,就会被打回原形。
而且暴血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
九十四层台阶。
路明非击溃这里的两尊龙鳞陶俑。
近十场战斗,路明非累积了大量经验,对暴血有了深刻认识。
但遗憾的是,这些只是陶俑,而不是血肉之躯。
暴血只是陶俑模彷而出的状态。
尽管在权柄加持下极其接近了混血种开启暴血的状态,但终究不是真正的血肉之躯,差了一线,这一线之差就使路明非觉得遗憾。
路明非有很多心得,关于如何把暴血技术融入龙血武道,但还不够,想要真正完善,还差了什么。
暴血有其弊端,混血种将难以控制的沦陷,人性给龙性让路,但暴血只是精炼血统,缺少了修神的法门,混血种无法掌控暴增的力量,就算反复精炼血统,最后把体内流淌的鲜血无限推向百分百的龙血,混血种也无法真正化龙。
路明非想着。
我在天地阁看过很多养神法,或许可以找到合适的一个。
适合混血种的养神法么?
还要融入到龙血武道的体系中去。
混血种,混血种,混血种……
路明非一边打,一边想,登上一层又一层台阶。
可是路明非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法子。
直到他也数不清的一层台阶。
路明非击溃陶俑,忽的停住。
他看向自己的双手,又低头看向地上的陶俑残骸。
路明非眼睛越来越亮。
“是了!”
“是这样!”
“在混血模式之后,就应该是……”
笑容在路明非脸上绽开。
巨大的满足感充满他的内心。
如果说混血模式是龙血武道的起点,那么这条路之后该怎么走,通往什么方向,甚至最后抵达的终点,一应细节在路明非心中都逐渐有了雏形。
这很好,非常好。
路明非跃跃欲试。
他很想看看龙血武道的终点,会是什么样子。
和九州武道的武圣比起来,又是孰高孰低。
一念及此,路明非摇头轻笑。
我多想了。
虽说脱胎于混血种和九州武道,但龙血武道毕竟初创,还有很多问题,武圣可是传说中的存在,堪比神佛,想要与之比较,还是有些过了。
路明非仰头望向登天之阶最高处的王座。
继续吧。
镇守后面台阶的,都是暴血的龙鳞陶俑。
一直到路明非碰到一个再度暴血的陶俑。
除了龙鳞,还长出龙角,或是反关节,龙化特征更加明显。
同时,全方位的增幅也在加深。
单纯的身体素质已经完全碾压常态路明非。
再高深的技巧也无法弥补。
路明非吐出一口气,闭眼再睁开,黄金童点燃。
这是比所有陶俑都更为明亮的眼睛。
没有任何一尊陶俑能和路明非比。
或许在他们暴血之后的精炼血,才能和此时路明非的血持平。
龙血武道:混血模式。
撕碎牙!
二度暴血的陶俑败在路明非手中。
这是绝对的碾压。
路明非回头看了眼地上的残骸。
二度暴血么,在之前他早有猜测,既然暴血是对混血种血统的精炼,比如一百毫升的普通血精炼成十毫升,那么肯定还可以用相同的道理进行二度暴血,把十毫升的血精炼成一毫升,尽可能的剔除血液中人血的部分,留下龙血,不停推高龙血的浓度。
二度暴血的陶俑形象浮现在路明非眼前,比起人类,更像是怪物。
路明非忽然想,二度暴血之上还有么?
三度暴血甚至于四度暴血。
路明非抬头看着岩棉直到天上的台阶。
看样子,这些并非毫无可能啊。
他吐出一口气。
不管了。
加快进度吧。
陡然间,开启混血模式的路明非有如一阵风暴,席卷而上。
陶俑复苏,亮起黄金童,一度暴血,二度暴血。
路明非身影闪过,二度暴血陶俑化作残骸。
继续!继续!继续!
登天之阶好似有所回应。
陶俑复苏的速度越来越快。
路明非开始跑起来。
果然如他所料,二度暴血后是三度暴血。
475 最后的台阶
面对三度暴血的陶俑,只论身体素质,路明非已占不到便宜。
好在随着登阶,路明非的血统也在解封,各方面身体素质都在提升,不至于被三度暴血陶俑落下太多。
但若只是如此,路明非登阶的势头肯定会受阻,慢下来,不能继续奔跑。
王座还在天上。
路明非向上望去一眼。
我可不能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
类似九州武道的神异么?
混血模式的神异,我还没见识过呢。
记得是叫,言灵吧。
路明非反手一剑,割断死结,一把把金属长剑解开束缚,
在落下前,一股奇异的力量作用在上面,仿佛有无形的手掌握住这些金属长剑,一把把竖立起来,立在路明非身后,形成剑墙。
路明非奔跑的脚步丝毫不停。
反而更快。
剑墙如影随形跟在路明非身后。
登上一层台阶。
陶俑几乎瞬间解封,复苏过来,灼灼黄金童盯着路明非。
路明非目光一扫。
剑随心动。
肃杀悬浮于身后的剑墙有如得到将军命令的千军万马,齐刷刷冲刷向陶俑。
只一次冲刷,三度暴血的陶俑化作齑粉。
路明非席卷而过。
三度暴血陶俑遗留的长剑玎珰落地,在路明非跑过时,又好似有了灵智般自行飞起,融入到路明非背后的剑刃风暴里面。
就这样,路明非跑得越来越快,没有陶俑可以阻挡他的脚步,他在登天之阶上刮起一阵狂风,沿途所有陶俑,都是被路明非吹得七零八落。
换个人可做不到路明非这般。
就算实力再强,登阶到这般高度,怕是早已力竭。
毕竟击溃陶俑得到的是解封血统,挖掘潜力,而不是吸收陶俑的力量,两者存在本质上的区别。
普通混血种早在几十层台阶,就已经挖掘完全部潜力,哪怕是卡塞尔的S级,蛇岐八家的皇血,三百层也差不多是潜力到头。
在潜力到头后,上面的台阶就得完全靠自己,不会再有新的力量补充,就算向陶俑学习技巧,学习新的剑术,但是在纯粹的身体素质碾压下,再高的技巧也有尽头。
说是四两拨千斤,但若是万斤,万万斤呢?
说到底,这条通天路本就不是给混血种准备的。
路明非心中很清楚这一点。
对于盘踞在至高王座的黑影,路明非心中也是有所猜测。
登上一级级台阶,消耗的精力体力,在解封的血统滋养下快速恢复,一者消耗一者恢复,两者在路明非体内形成动态平衡,剑刃风暴声势之大一如天灾,路明非仿佛掌握自然权柄的神明,没有陶俑可以抵抗剑刃风暴的席卷,四度暴血也不能。
路明非目光一凝,四度暴血的陶俑形象映入眼帘。
黄金童,龙鳞,反关节,龙角,龙尾。
已经找不到任何一丝人类的痕迹。
彻底沦为龙类。
四度暴血的陶俑已经很强,单单用剑刃风暴解决起来有些吃力。
我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么?
路明非在心里对自己说。
当然不。
黄金童一闪,剑刃风暴之中,一些金属剑亮起红光,剑身温度迅速上升,赤红逐渐灼目,以至于到最后,金属剑腾的一下冒起火焰。
“去!”
剑刃风暴配合火焰,四度暴血陶俑坚硬龙鳞也得告破,路明非一心多用,操控多把长剑围攻陶俑,饶是四度暴血的陶俑,在完全发挥出言灵威能的路明非面前,也是脆弱有如土鸡瓦狗,一击即破。
两级台阶后,几把燃烧火焰的金属剑分崩离析,化作碎片,掉在地上,就算是路明非的言灵,也无法感知,无法操控。
路明非毫不意外,对此心中早有预料。
我的言灵很有趣,可以同时操控金属和火焰,放眼九州的神异,也能排进前列。
可惜在精细程度上稍逊一筹,,比较粗糙。
但金属和火焰,嗯,或者说是青铜和火焰,用得好了还是能给战斗提供不小助力的。
两个配合起来,四度暴血的陶俑也不是对手。
就算五度暴血我也有把握战胜。
就是……
一个疑惑划过路明非心头。
我看过言灵周期表,也听酒德麻衣和风间琉璃讲过周期表尚未收录的言灵,但同时掌控青铜和火焰的言灵,我还真是闻所未闻。
这到底是什么?
念头一闪而过,路明非并未深究,如今是战斗的紧要关头,路明非的势头刚刚起来,必须保持下去,不可以分心。
金属和火焰的能力相互配合,固然强大,就是有些费剑,路明非缴获自陶俑的金属剑经不起他使用,往往两三级台阶就得告废。
好在路明非有先见之明,早早准备了大量金属剑备用,加上击败陶俑后还可以缴获新的,倒不用担心金属剑不够用。
到后面的陶俑,一开始就是四度暴血的样子,路明非暗暗想,也不知道这是登天之阶有意为之,免得从基础型开始一度度暴血浪费时间,还是说,四度暴血是分水岭,一旦混血种四度暴血,就将永远保持龙化姿态,无法恢复人形。
路明非觉得很大可能是后者。
暴血……
路明非目光一闪。
这还真是一条有去无回的不归路。
五度暴血。
路明非伸手一招,在剑刃风暴里摘了一把剑出来。
剑身上狂暴的火焰在触碰到路明非手掌的上一秒迅速熄灭,乖巧得如同摇着尾巴的宠物。
路明非自己持剑,配合剑刃风暴和火焰,杀了上去。
五度暴血的陶俑死在他手中。
就这样一直打,一直杀,路明非仿佛不知疲倦的机器,登天之阶顾名思义,一直延伸直到天上,具体多少台阶路明非已数不清,只记得不停不停的跑,杀了多少陶俑他也记不清或许它们的残骸足以磊成巍峨雄山。陶俑们暗暗讨论,讨论路明非的血统,讨论路明非的意志。
路明非不是普通混血种已是所有陶俑的共识,至于他的真实身份会是什么,陶俑们不敢多想,只是偶尔会将目光投向盘踞于至高王座的黑影。
此外,比起血统,路明非的意志更是令人惊讶。
有人曾经因为目睹杀猪的场景,从此戒了荤腥,他们说猪在死时的眼神,像极了人类,于心不忍。
这还只是杀猪,如果杀的是人呢?
杀戮这件事本身就不好受,更何况是大量的杀戮,哪怕对象是陶俑,但陶俑里的都是混血种灵魂,路明非承受的压力很重。
更何况,流水线工作的工厂被称为物化工人的魔窟,长时间重复机械性工作这件事,会给人的精神带来巨大压力,有些高强度工厂跳楼事件屡见不鲜。
而这还只是机械性重复拧螺丝这样的工作。
如果把拧螺丝换成杀戮呢?
造成的精神压力只会高不会低。
所以,数量多到好似无穷无尽的登天之阶,一方面是考验血统潜力,考验难度之高,混血种想都别想,三代种的纯血才有那么一丝可能。
另一方面也是考验意志。
考验你是否会在大量的杀戮中迷失。
迷失成只知道杀戮的疯子。
陶俑们在他们的交流频道讨论着。
不知道路明非会在什么时候迷失,又需要用多久恢复清醒。
陶俑们各抒己见,有的说再过十层台阶,有的说再过百层,但没有人相信路明非会保持清醒一直到最后。
毕竟路明非的样子看起来也太年轻了,攀登到这里潜力还未用尽,只能说潜力很大,但一个少年郎而已,潜力大归潜力大,也只是天赋罢了,少年郎能经历多少战斗,多少厮杀,冷不丁承受这般大的心理冲击,迷失是肯定的事。
这是陶俑们共同的意见。
只是他们也很看好路明非,这小子的天赋是所有陶俑见到的独一档,就算路明非最后迷失,他们相信这个少年郎也一定能恢复清醒。
“该我去了。”
“唷,这么快回来。”
“惭愧惭愧。”
“让我去会会这小子。”
“哈哈哈,老兄怎么也回来这么快!”
“哼,你能比我好到哪去!”
陶俑里寄居的都是强大剑豪灵魂,他们平时处在死亡空间,当需要镇守时,便会被召唤到陶俑里面,与挑战者战斗。
漫长历史以来他们碰到的挑战者很多,但是像路明非这样的还真是头一次见,既然是剑豪,骨子里肯定都是骄傲的,最开始被路明非击败还会嘴硬两句,说是被压制了实力,等到后面用全盛姿态,看自己怎么收拾这个小鬼。
可是到后来,当他们换上暴血的陶俑外壳,踌躇满志的准备给路明非好看时。
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看清,就回到了死亡空间。
坚持时长甚至比不上前面用基础型外壳和路明非战斗。
理所应当的受到同伴嘲笑。
面红耳赤,却什么也说不出口,毕竟自己没坚持下来,这点是真的。
然而当后来一个个同伴跟比赛似的一个比一个坚持的时间短,心态就平衡了。
什么嘛,原来不是我太弱,是这个少年郎太强。
这么一想就能接受多了。
慢慢的,他们甚至都开始真的比起来。
不是比谁在路明非手下坚持的时间长。
而是谁坚持的时间短。
“哈哈,我快吧!”
“厉害厉害!”
“佩服佩服!”
“等着啊,该我了,给你们露一手!让你们看看,什么才叫真的快!”
“哼,我回来了,怎么样!”
“不愧是宫本前辈!”
“好厉害!我一定会超过前辈!”
“决定了,就以超过宫本前辈为目标努力吧!”
“前辈!我一定会比你更快的!”
“哈哈哈,很有干劲嘛,不过啊,小子,想要超过老夫,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你做好下地狱的觉悟了么!”
“是!”
嘛,虽然画风有些奇怪,但剑豪英灵们也是在为了和路明非的战斗竭尽全力,先不管这个努力的方向是不是错了,就这个画面,还挺热血的不是么?
就是不知道如果让正在攀登台阶的路明非看见死亡空间里的画面,这个少年郎又会作何想法了。
“我快了!更快了!”
“哈哈哈我做到了前辈!”
“干得不错嘛,小子!”
“前辈!”
“小子!”
年轻剑客抱头痛哭,年迈剑客唏嘘不已。
何等的感人至深。
忽的有人问。
“说起来,这位还没迷失么?”
死亡空间一片寂静。
英灵们面面相觑,都能看到渐渐爬上彼此眼睛的惊愕。
死寂被打破,终于,有人喃喃。
“这……这怎么可能!”
犹如一块巨石砸入湖面。
英灵们的死亡空间人声鼎沸。
每一个剑客都在神情激动的争论。
“谁!谁是上一个和他交手的!”
“是我。”
“怎么样怎么样,他……”
“状态很好,甚至,我觉得他比我还清醒。”
“收到召唤了,轮到我了,我去看看。”
“回来了回来了,怎么样,他迷失了么!”
“没有。”
“反而,怎么说呢。”
“我觉得这位好像更清醒了。”
名为震撼的情绪在英灵间传播。
“等等。”
有人急忙问。
“谁记得,这位还有几层台阶登顶!”
“三……”三层?
“不,我负责镇守这一层,他上去了。”
“也就是说还有最后两层?”
“很抱歉,但我有必要提醒一下,现在,他只差最后一层了。”
“最……最后一层!”
英灵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走完登天之阶,这种事,几乎就毫无可能的事,居然……有人即将完成!
而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只要路明非击败最后一层台阶的镇守,他就有资格,直面王座之上的那位!
“我记得,最后一层的镇守应该是……”
“没错,是那位老头子。”
“他人呢,已经去了么?”
“不,没有。”
“这么说起来,我好像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见到剑魔老头子了。”
“不用找了,我没猜错的话,剑魔老头子已经走了。”
“喂喂喂,我们都是死人,你说的这什么走了……”
“等等,该不会是!”
“就是你想的那样,剑魔老头子,湮灭了。”
“湮灭!”
“呵,小鬼,你这什么表情,老头子湮灭也是他自己选的,我相信,能死在这位的剑下,老头子肯定很开心吧。”
“话说回来,老头子湮灭了,那这最后一层台阶……”
英灵们看着彼此,忽然,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
“要不,我们一起上……”
就好像是往油桶里扔了点火星。
好战的火焰在英灵们眼中亮起。
“走!”
“我去!”
“加我一个!”
“不知道老夫的千业一斩,这位用的怎么样了!”
“还有我的十六夜舞!”
英灵们笑着,说着,一个个消失在死亡空间。
路明非踏上最后一层台阶。
再上去,就是王座。
路明非吐出一口气。
只是最后一层台阶的样子让他意外挑眉。
这里竟然一尊陶俑也没有。
所以,考验的是什么?
正当路明非思索是否有什么他没发现的机关时。
一尊尊陶俑自地下冒出,渐渐复苏。
476 回归
路明非还是第一次见。
台阶仿佛泥潭,一个接一个陶俑冒出来,很快密密麻麻。
他们越过复苏过程,冒出台阶的同时,黄金童已经点燃,齐齐看向路明非。
“又见面了!”
“不错嘛!”
路明非意外。
他听到陶俑们你一言我一语,陆续开口。
“没想到还真有人能走到这一步。”
“还记得我么?”
“千业一斩,用的不错!”
看着密密麻麻的陶俑,路明非慢慢回过神来。
“是你们!”
陶俑尽管做不出面部表情,但可以从黄金童读出他们此刻心情,路明非清楚的在他们眼中读出了笑意,有欣慰有赞赏,还有即将大战一场的兴奋。
路明非也笑了起来。
只是,奇怪,我怎么没找到老伯?
耳畔似乎还回荡着他最后的话。
“请用剑杀我。”
正是在和老伯的战斗中,路明非完善了龙血武道的混血模式。
一句话把路明非拉回战场。
“要开始了!”
传授路明非千业一斩的陶俑说。
路明非肃然点头。
“那么,”
撤去青铜与火的权能。
一把把金属剑好似流星插在地上。
望去有如林立的墓碑。
陶俑们目光落在墓碑上,流露出感慨的情绪。
“是我的剑。”
“这把是我的。”
“嗯,我的哪去了?”
“哈哈哈,你还不知道吧,早碎了!”
几个关系近些的陶俑彼此打趣。
热闹的场面在下一刻冷却。
路明非拔起最近的剑。
抬起眼,暴虐而冷静的黄金童,两种对立的情绪同时出现在一双眼眸,有着莫名吸引人的魅力,叫人情不自禁的深深凝视,移不开眼。
路明非开启混血模式。
他双手扶住剑柄,昂首挺胸,黄金童有如高高在上的君王,睥睨四方。
这是属于路明非的起手式。
是路明非在见识众多陶俑精妙剑法后,吸收精华,融会贯通,从而诞生而出的,属于他这路明非的一点灵光。
取百家之长熔为一炉这种事,听起来好似万般艰难,像是只有零星的几个天赋才情冠绝古今的人物才能做到。
实际上差不多也是如此,寻常人或者寻常的天才高手,想都别想。
恰好,路明非就行。
而且,还不是第一次。
路明非在天地阁创的开天桩,可比暴君剑法厉害多了。
“请!”
“请!”
路明非持剑巍然不动。
陶俑正面攻来。
起步同时,完成数度暴血,最后停在三度暴血的阶段。
有陶俑躯体,他们当然可以把暴血程度继续推进,死了无非回归死亡空间,除非是自己活腻了,自愿选择湮灭,否则在皇帝权柄庇佑下的登天之阶,他们就是不死不灭。
但这最后的战斗意义非凡。
路明非没有使用言灵。
陶俑也不会使用四度以及四度以上的暴血。
这是他们无言的默契。
至于三度暴血,也是不得已为之,否则他们连混血模式路明非的一剑都接不下,这是纯粹的力的碾压。
路明非的黄金童锁定来敌。
他不动如山。
袭来的陶俑如黑夜魅影。
两者碰撞。
陶俑倒飞而出。
而路明非仍是持剑肃立,姿态有如暴君。
陶俑们面面相觑。
“谁看清了么?”
“当然看清,这小子速度又不快。”
是的,正如陶俑不想占路明非便宜,不想简单粗暴的用力量碾压,路明非抱的也是相同想法,双方都把这场战斗视作一场考验,踏上登天之阶以来路明非在陶俑们手中学到许多混血种的剑法,如今是给他们看看,自己成果的时候。
一个个陶俑上来与路明非交手。
速度和力量差不多持平,他们这是纯粹的技巧比拼。
一个个和路明非交手,没人能占上风。
路明非的学习能力太强了,他的悟性好到叫陶俑们无法置信,很多人都在路明非的出手中看到自己剑法流派的影子,但又不只如此,明明是自己的剑法,经路明非的手施展开来,却是差点连他们自己都认不出,不是路明非没有学到位,而是学得太好了,更是在原版基础上推陈出新,进行优化。
有时候陶俑们都会奇怪的问自己。
这真是我的剑法?
什么时候我家剑法如此厉害了?
肯定是我太弱了,没发挥出剑法真正的威力。
什么啊,我说呢,怎么输给那家伙,原来不是剑法有问题,而是我太弱了,这样我就放心了。
一只只陶俑化作泥土崩溃。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句话用来形容路明非真是太恰当不过。
在黄金童彻底熄灭之时,陶俑们的眼里,都有笑意。
虽然场面看起来是单方面的碾压,路明非也在血腥厮杀。
但给人的感觉,非但没有暴虐,反而是有着一种莫名的温馨。
真是一场奇怪的战斗。
一尊尊陶俑死亡,一点点火光飞向路明非身后青铜与火的巨树,完全血统的解封进度已到99.99%,无限接近于100%。
而如今,进度正在向100%不停推进。
同时,血统的提升把路明非带入一个玄之又玄的状态。
他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漆黑的龙翼遮天蔽日。
无数的龙类虔诚俯首。
他们在用龙类的语言高呼。
“陛下!”
“陛下!”
“陛下!”
而所有龙类的焦点,那尊万王之王,黑色皇帝,弥漫蛛网似纹路的黄金童,望向路明非。
路明非感觉很奇怪。
他只是看着,只是旁观,就好像一台摄影机,不要说做什么,就连思想也几乎陷入沉寂,只保留了最基本的信息接收能力。
这样状态下的路明非自然不会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点,明明这是自己第一次见到黑色皇帝,为什么他能一眼认出,这就是黑王。
黑色皇帝开口。
他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
“神明的时代……”
密布蛛网似纹路的黄金童闪过奇异的光芒。
黑色皇帝似乎在叹息。
但这又怎么可能!
他可是黑色皇帝,是至高无上的龙族共主,这个世界能有什么事,能令黑色皇帝叹息。
天地万物定格在这一瞬。
有如凝固在琥珀中的小虫。
而下一秒,在琥珀最中心,一点裂纹开始弥漫。
裂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终于,世界琥珀砰的一下炸开。
在路明非眼前陷入绝对无光的黑暗之前。
黑色皇帝的话语穿越重重阻碍,响起在路明非耳畔。
“轮回…断………你了。”
路明非黄金童闪了闪。
他好似从一场酣梦中醒来。
梦中的一切都记不清了。
路明非只觉得浑身舒畅,有使不完的力气从全身每个细胞往外冒,心中有着某种满足感,好似补完了什么很重要的缺憾。
路明非双手交叠扶着剑柄,站姿有如君王。
对面的陶俑只剩下一个。
路明非一笑。
“没有趁人之危么,多谢了。”
最后的陶俑沉默不语。他当然知道路明非这话什么意思,刚才路明非走神,曾是剑豪的他怎么可能看不出,但情况和路明非想的有很大出入,不是陶俑多高尚,不趁人之危,事实上陶俑心里还有气,在战斗呢,你路明非走神算怎么回事,轻敌么!
恼羞成怒的陶俑本想狠狠教训一番路明非,给这个狂妄自大的少年人留下一个深刻印象。
但是陶俑惊讶的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脑袋还在不由自主的往下低去。
一股巨大的压力降临在他身上,压得陶俑几乎跪下。
就好像是天即将塌了一样。
这是什么!
陶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其实他有所猜测,只是这个猜测太过于匪夷所思,以至于陶俑自己都不敢相信。
但压力还在增大。
陶俑再不信也得信了。
龙威……
这是,君主的威压。
传说四大君主的黄金童永远恒定一个言灵,凡是血统低于他们的存在,一旦直视其黄金童,血统便会受到压制,同时产生类似于言灵王权的效果,承受超高的重力,不由自主下跪。
陶俑在路明非身上,感受到了类似的效果。
所以,眼前的这个小子,不,该改口了。
是陛下。
想着之前种种,面对路明非的一句多谢,陶俑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讲道理真正该说一句多谢的人应该是我吧,多谢陛下不杀之恩什么的,他相信以陛下的位格和手段,陶俑的不死之身在其面前也不过一个笑话。
路明非等了许久,陶俑也没攻来,他心里奇怪,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稍等一下。”
陶俑索性盘膝坐在地上。
“从这里过去,您就要面对那一位了。”
“我们有几句话想与您说。”
路明非点头,笑了笑。
“好。”
“就是啊,别老是您您您的,我听着累。”
陶俑反应大得出人意料。
“不行不行不行!”
“这可不行!”
陶俑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这反应大得让路明非都有些莫名其妙。
也太夸张了吧。
深怕这位恶趣味的陛下再说出什么话来,陶俑觉得自己的小心脏可受不起,他连忙一口气把话说完,然后投医头一歪眼一黑,陶俑的身体化作灰尘随风而去。
“那一位好像出了什么问题,本来我们都是不能和您说话的,也没有自主行动的权限,但现在有了。”
“甚至我们都在怀疑。”
“王座之上,已经不是那一位了。”
“请您当心。”
路明非看着赶着投胎似的吐出一段话就化作灰尘的陶俑。
路明非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摇摇头。
“奇怪。”
路明非滴咕两句。
他看向上一层的王座。
终于,要到了。
按照路明非原本的猜测,王座之上盘踞的应该就是白王。
但是听刚才那一位话里的意思,王座之上的存在是否为白王,还得打上一个问号。
这么一说,其实还有很多细节,值得推敲。
比如这条登天之阶。
虽说很是神奇,难度也让人望而却步,如果挑战者不是路明非,而是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很大的概率是挑战失败。
但白王的登天之阶,镇守只是混血种陶俑,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路明非本是想着最后一层台阶镇守会是纯血龙类。
来自九州的他还对纯血龙类抱有好奇,不知道这些传说中的存在会是什么样子。
但一直到最后一层台阶,也没有见到纯血龙类。
路明非已经很是疑惑。
加上最后陶俑的提醒,路明非不由沉思。
王座之上的……到底是什么?
路明非迈过最后一层台阶,就此登顶。
巍峨王座以及王座之上的存在,纷纷映入路明非的眼帘。
那是……
路明非眯起眼。
一个浑身插满刀剑,有如恐怖棘突的怪物,盘踞在王座之上。
他分明还有人类的外形,密密麻麻的刀剑插在身上,双目赤红,早已失去全部的理智。
粗大的锁链将这怪物绑在王座上,动弹不得。
路明非发现,这些锁链相较于怪物的体型,明显宽松上好几圈,很不合适。
而且很多地方的痕迹都证明王座之上原本绑缚的是其他存在,不是这个怪物。
被人换了么?
路明非沉思。
怪物抬头,猩红的双眼望向路明非,张口咆孝。
路明非一皱眉。
真吵。
路明非随手一招。
一把把剑自他身后冲天而起。
剑刃风暴在此间呼啸。
路明非是这风暴的主宰。
我还给白王准备了一份大礼,只是你的话,看起来是用不着了。
真是无趣。
路明非把手挥下。
长剑有如流星划过天际,剧烈的生死危机提醒着怪物,他仰头冲着剑刃风暴嘶声咆孝,脖子伸得极长,流星长剑砸穿血肉,斩断头颅,怪物的一只眼眸,被流星长剑刺穿在王座之上,不甘的看着路明非,光芒渐渐暗澹。
生命力不错。
路明非看了看那眼球。
再一挥手。
金属剑在他的操控下飞起,再落下。
轰隆隆的巨响。
就此,怪物再无一寸完好的身体组织残存。
路明非站在王座前,信息自然而然出现在心头,接下来,只要坐上去,就能从这个精神世界离开。
他看着血肉模湖的王座。
奇怪,这一幕我好像在哪里经历过。
也是要我坐上王座来着。
路明非想了想,没想起来。
算了,不重要。
不管这种事到底有没有经历过。
我的选择只会有一个。
路明非嗤笑一声,抬脚踩上王座。
这位置谁爱坐谁坐,本大爷可没兴趣。
精神世界震动,似要发怒。
路明非背后青铜与火的巨树撑着天地,什么也发生不了。
“走了。”
路明非闭上眼。
他在主殿内睁眼。
出来了。
477 惨烈
周围是熟悉的环境,仿佛只是路明非一闭眼再一睁眼,他就去了趟登天之阶。
有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但是。
黄金色的光在路明非眼底一闪而过。
觉醒的血脉证明,之前种种,并非虚幻。
最后那王座之上的怪物再次浮现在路明非眼前。
莫非……
路明非目光落在红布上。
这块红布蒙着的,是天丛云剑。
本来是的。
路明非扯下红布。
一把妖异的武士刀映入眼帘。
通体漆黑,和传说之中白色的天丛云剑截然不同。
路明非发现剑身有树叶纹理,还有一处刻字,写的“村正”。
村正……
日本传说中的名刀。
其中妖刀之一,便有村正。
妖刀村正和妖刀童子切蜘蛛切不同,指的并非是一把刀,而是一类刀的总称。
传说刀匠村正一族有着独树一帜的铸刀技艺,出自他们手中的刀锋利异常,长长造下砂镍,许多大人物都是死在村正一脉铸的刀下,慢慢的,这件事披上神秘色彩,妖刀村正也被人视作不祥。
路明非眼前这把村正,也不知是几代,但是能放置在供奉天丛云剑的神龛,起码也是传奇以上的炼金器具。
只是,奇怪了,怎么供奉天丛云剑的地方,放的却是妖刀村正,那么真正的天丛云剑去哪了?
不过如此一来,也能解释登天之阶至高王座之上,为何是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而非纯血的龙类。
因为神龛都已经鸠占鹊巢。
真正的天丛云剑不翼而飞,看剑侍一族的意思,他们自己也不清楚这件事,还以为神社里供奉的依然是天丛云剑。
路明非摇摇头,笑了笑。
我这次过来取天丛云剑,虽然最后没能拿到,但机缘巧合下觉醒龙血,还创下了龙血武道,取剑是为了提升实力,但假借外物终有一日落得一场空,还不如觉醒龙血强大己身,实打实握在手里的力量,才是好的。
取剑失败也没什么,觉醒龙血也一样,都是提升实力,到头来殊途同归。
而且我这也不是得到了一把妖刀么?
路明非目光锋锐,自有无形气势在身周环绕。
路明非左右手各持妖刀村正剑鞘剑柄,缓缓拔出,刀身光洁如新,不染尘埃,映出路明非黄金的竖童。
村正嗡鸣。
这是它渴望鲜血渴望杀戮的表现。
妖刀并非浪得虚名,村正杀性极重,对鲜血的渴望有如浪潮反复冲刷持剑人的意识,如果换个意志普通的人,或者换个混血种,怕是早已被妖刀村正勾起杀戮欲望,沦为傀儡,受之操控,成为只知杀戮的剑奴。
但很可惜,它碰上的是路明非。
诡谲呓语响在耳畔。
猩红幻象闪现眼前。
路明非轻笑。
“班门弄斧。”
一片血海虚影若隐若现,呓语和幻象耸然一惊,便如同遇到勐虎的家犬,呜咽一声,夹起尾巴落荒而逃。
妖刀村正嗡鸣陡然一止。
它一改作风,安安静静在路明非手中,乖巧有如宠物。
路明非点头。
如此一来,我便算是收服这把妖刀了吧。
那么……
也该结束了。
路明非还刀入鞘,
…………
死侍潮水般涌出妖鬼巢穴。
他们扑向出云国的剑侍一族。
在酒德麻衣的指挥下,机关陷阱发挥巨大作用,地陷,绳圈,尖刺,大大减缓死侍进攻的脚步。
但是以死侍恐怖的身体强度,机关陷阱所能造成的杀伤极其有限,甚至最多也只是受伤,一头死亡的死侍都是没有。
酒德麻衣站在最前线,冰冷的眸子倒映出死侍们丑陋的外形。
“准备好近身战。”
负责联络的剑侍族人点头。
“是!”
很快,剑侍一族的族人们得到消息。
“要上了。”
“轮到我了么。”
从小就听说这些妖鬼多恐怖多恐怖,今天我倒是要好好看看。”
一个个族人摩拳擦掌。
也有人沉默着一言不发,眼中有担忧和畏惧。
“没事的,孩子。”
长辈在他们旁边笑着说。
“妖鬼也是人变得,和人一样,被杀就会死。”
“你也有什么珍视的宝物吧。”
本含有担忧的目光,多出一抹柔情。
他重重点头。
长辈哈哈一笑。
“给你点建议吧。”
“怕的时候,想想所珍视的宝物。”
“你就能无所畏惧。”
嘈杂的前线陡然一静,族人们纷纷投去目光,他们正式和妖鬼交上手了。
“是那位大人!”
“皇血么……”
“真厉害啊!”
剑侍一族的族人们议论纷纷,眼中燃烧的战意,更加昂扬。
“不能只让大人一个人拼命啊!”
“我们也得尽力才行!”
“走!”
“不就是一死么,怕什么!”
“哈哈哈次郎你这话就不对了,太悲观的话可是会被神明遗弃的,打起精神来,我们可不是一定就会死!”
“依我看啊,不就是死侍么,有什么好怕的!”
“哈哈哈,说得对,不就是死侍么!”
笑着笑着,族人们渐渐沉下脸,深深呼吸。
“要上了。”
“哦!”
战场最前线的是风间琉璃。
他一个人挡住大批死侍。
不是海中礁石,而是如同阻拦浪潮的堤坝,风间琉璃所立之处,没有一头死侍可以逾越。
这个叫人一眼难忘的美少年,剑侍一族世代等候的皇血,勐鬼众的龙王大人,以及,日本牛郎界永恒的传说,凭借一己之力,遏制住了死侍潮的汹涌势头。
剑侍一族族人看向这边的目光满是狂热。
就算酒德麻衣,在看向风间琉璃时,眼底也有一抹震撼。
风间琉璃太耀眼,或许是因为皇血,又或许是其他,上天似乎分外偏爱这个少年,力与美在他身上融合得恰到好处,就算是血腥的杀戮,在风间琉璃手中,也有着飘逸的美感。
但说到底风间琉璃只有一个。酒德麻衣固然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但那也是在潜行刺杀的领域,换成是正面强攻,她就不如风间琉璃。
更何况还是在如今联系不上老板,召唤不出两把传说神器的情况下。
酒德麻衣勉强镇守下一段防线,阻挡死侍,尽管在防线的长度上比不了风间琉璃。
其他的剑侍一族族人也咬牙顶上。
他们无路可退,第一防线若是告破,他们在后方镇守的亲人,子女老人,就得直面死侍的威胁。
他们要把威胁拦在这里。
赌上男人的尊严。
剑侍一族爆发出令人动容的凝聚力,一时间竟真的将死侍潮给拦下。
但他们到底只是混血种。
就算世代守护神体,每个剑侍族人都早早觉醒龙血。
但他们归根结底还只是混血种,血统浓度不比风间琉璃和路明非,甚至可以和酒德麻衣相比较的,都没几个。
“啊!”
死侍咬断武士刀,从旁边又窜出来两头,一把扑倒这个剑侍族人,尖锐的惨叫声划过长空,这声音里的痛苦,叫人一听就把眉头皱起,汗毛倒立。
“不好!”
一个个剑侍族人神色大变。
如果防线出现漏洞,
死侍长驱直入,后方的人……
立刻有人不顾一切的赶来,队长吹起口哨,第一防线的见识族人改变站位,迅速弥补漏洞。
及及可危的防线恢复安稳。
但之后,类似的情况一而再再而三的上演。
越来越多的族人惨死。
比起死侍,混血种引以为傲的血统也占不到优势,单打独斗混血种就不是死侍的对手,更何况在数量上混血种还处在下风。
防线阵型再三修改,每个剑侍族人都发挥出他们各自能力的极致,但有时候冰冷的现实容不下奇迹,第一防线在死侍潮的冲击下摇摇欲坠。
到时候剑侍一族的后方便将完全暴露在死侍们的爪牙之下。
就连风间琉璃,这位皇血大人,他的实力固然强大,可一旦陷入到死侍的围攻里,四面八方都是要命的怪物,哪怕皇血也会有力竭的时候吧。
队长怒吼,瞪圆黄金童,咬下布条把手和剑柄绑紧,狠狠打上死结。
又有一处防线出现漏洞。
来不及为死去的战友悲伤,队长就得直面一个抉择。
人手不够了。
再也没有族人可以顶上去补完漏洞。
要退守后方么?
队长把牙齿咬出血来。
他的亲人,他的族人,还有神社内,他们所有人的希望。
真的……只有退守了么?
“父亲!”
稚嫩的一声喊近在迟尺。
队长怒吼着顶开死侍,愤怒回头。
果然看到了那个混小子。
“你来这做什么!”
“忘了你镇守哪么!”
“回你该去的地方!”
年轻人不理他,自顾自跑去防线漏洞顶上。
队长童孔一缩。
一头死侍扑来,咆孝着给年轻人一爪,他捂着胸口后退,咳嗽两声。
原来,父亲就是在和这样的怪物战斗啊。
“胡来!”
队长怒呵。
年轻人咧嘴笑了笑。
“父亲,我可不是,只有一个人啊。”
一个个年轻的族人冲上来。
他们真的很年轻,乳臭未干,在外界还只是上中学的年龄,如今却在和怪物拼命。
“大叔!”
“我们可不能乖乖看着什么也不做。”
“一起战斗吧。”
队长看着这些年轻的面孔,眨了眨眼。
他吐出一口气。
“这么说,你们都做好赴死的准备了。”
“当然。”
“肯定的。”
队长释然一笑。
而后板起脸。
“那就上吧。”
有了后方年轻人的加入,防线重新稳固下来。
年轻人在战斗力上无法和老辣的前辈相比,但胜在数量多,加上平日里频繁训练,配合默契,总算是把战况从摇摇欲坠的悬崖边缘,往回拉了点。
但只有他们还不够。
有新的力量加入到防线中来。
他们看到一个老迈的身影。
有年轻人变了脸色。
“爷爷!”
“大伯!”
“外公!”
“奶奶!”
年迈到开始掉牙齿的老人们,挥着刀剑,加入到战斗里来。
在最初分配战斗区域时,尽管在老人们的强烈要求下,允许他们也上战场,但队长他们还是留了心,给老人们分配的都是比较安全的镇守区域。
本来如果战火烧到老人镇守区域,也就意味着前线全面沦陷,剑侍一族全军覆没,如此一来这场战争已经可以宣告失败,老人们躲在家里还是上战场都一个结果。
但现在前线尚未崩溃,老人主动上了战场,以他们衰朽的身躯,这般行为与送死有什么区别。
队长大吼。
“回你们的位子去!”
“乱来!乱来!”
“计划都被你们打乱了知道么!”
老人们呵呵直笑。
“小鬼,少在这里给我们指手画脚。”
“忘了当初你的剑是谁教的了么!”
“我们做事,还需要你个小鬼说三道四!”
队长听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但这些个老头的地位都不低,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了,小鬼。”
有个威严的老头说。
“这是决定我们一族生死的战争。”
“躲在后面看你们冲杀,等最后的结果。”
“这可不是我们的作风。”
“既然生死存亡都看这一战。”
“还是让我们这些老头子,都尽一些力吧。”
队长久久无言。
最后他也只能苦笑。
算了,算了。
他一发狠,咬牙摇头。
这下子管他什么前线什么后方。
剑侍一族把全部的力量统统压上。
是生是死,在此一搏。
这一下在数量上混血种和死侍终于持平,甚至剑侍一族隐隐占据上风。
但他们需要时间调整阵型,分配力量。
死侍可不会给他们时间。
也就是说,需要有人采取行动,为他们争取时间。
可以想见这种事必定九死一生。
老人,年轻人,战士,几拨人争执不下。
他们不是推让,而是在抢夺,都想自己上。
“交给我们吧。”
“反正都是快死的人了。”
嘶哑不似人类能发出的嗓音。
长老一把扯下黑袍,露出近乎于死侍的畸变躯体。
她身后一个个受诅咒者也做出同样动作。
他们的黄金童灼热滚烫,体内龙血好似沸腾,滋养这具几近死亡的躯体。
心脏再次开始勃勃跳动,十分有力。
畸变的速度骤然加快。
他们在压榨自己的生命力,拼着彻底畸变甚至死亡的代价,为族人们燃烧出一抹曙光。
长老回头看了眼剑侍华剑侍莲姐妹。
这张怪物的脸已找不出丝毫人类特征。
长老什么也没说,长啸一声,率领麾下畸变族人,冲进死侍群。
两波怪物凶狠的撞在一起。
478 战斗结束
嘶吼声震天的响。
怪物和怪物用身体厮杀,就算剑侍一族的受诅咒者也是同样,他们畸变的利爪早已无法握剑,但无妨,利爪和牙齿就是他们的武器,视死如归就是他们的信念,以绝对实力衡量,剑侍一族的诅咒者到底不是妖鬼的对手,妖鬼巢穴里的都是完全体的死侍,无论爪牙还是鳞甲,他们都远比剑侍一族的更加强大。
但长老们不怕死。
或者说对于死亡他们早已看开。
从遭受诅咒的那天起,生命的沙漏就开始了倒计时。
如今他们做的,无非是给这沙漏里最后一点的时间之沙,赋予些许意义。
“奶奶!”
剑侍莲哭得撕心裂肺。
她看到奶奶死了。
死在和死侍厮杀的战场。
出云国一方像是剑侍莲这样反应的人很多很多。
他们也有亲人死了。
但没有时间容许他们悲伤。
就算再痛苦再难受,他们也得反复提醒自己。
这里是战场。
剑侍华倔强的咬着嘴唇好让眼眶的泪不至于掉下。
她把剑侍莲往后推。
“给你一分钟,哭完回来!”
剑侍莲踉踉跄跄,抬起头,泪水迷蒙的眼睛,倒映出身披甲胃的姐姐背影。
她们是女人,不,应该说她们是女孩。
还是剑侍一族长老一脉的唯二血裔。
但在这场决定剑侍一族生死存亡的战争,剑侍华和剑侍莲并未退缩,他们没有逃,也没有躲在后方,两姐妹全部上了战场。
剑侍一族在诅咒的阴影笼罩下熬过了太多年月。
他们已经站在了悬崖边缘。
一无所有的人,是最可怕的。
因为他们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了。
所以无所畏惧。
防线重新布置完善。
死侍们再次如潮水扑来。
剑侍华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波的攻击。
只记得不停挥剑,不停挥剑。
长老一脉的卓越血统给剑侍华提供了出色的身体素质。
她的学习能力也是族内数一数二。
许多剑术长辈演示数次,剑侍华就能上手。
但这场战争时间太长。
到后来族中长辈的传授剑侍华也忘得一干二净。
她完全是在靠着本能战斗。
剑侍华的黄金童很暗澹了,她的精神已经到崩溃边缘,剑侍华看到很多人死去,有她曾经的玩伴,曾追求自己的少年,传授剑道的长辈,婆婆家饭团很好吃,阿青家门前的樱树最好看,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以前天天叫嚣着要娶自己,后来结婚比谁都早,成亲那一页喝了很多的酒,酩酊大醉,跑到剑侍华门前唱歌,唱他们一起玩时的儿歌,滑稽的样子叫人想笑,可是不知怎的,如今剑侍华回过头去看,只觉得眼眶湿润,心口堵堵的。
想来,那个从前为自己和人打架的男孩,后来早早娶亲成家的男人,·或许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过自己吧。
现在都死了。
就死在剑侍华面前。
没有人来得及悲伤,眼泪也一文不值。
剑侍华,以及所有和剑侍华一样的剑侍族人,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在我死之前,多宰几头死侍。
战争到了现在这种程度,已经没有什么防线可言。
剑侍一族死了太多人,防线早已经千疮百孔。
他们脑子里也只剩下战斗,没谁还想着阻拦死侍。
不,这么说也不准确,至少还有两个人,风间琉璃和酒德麻衣。
但双拳难敌四手。
更何况两人都是经历了太长时间的战斗。
贵为皇血的风间琉璃是场中最强的人,但在同时,他斩杀的死侍也是最多的。
这也就意味着,风间琉璃消耗的精力心神,也是他人无法想象的。
而且,对于死侍,风间琉璃的血似乎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自从风间琉璃受伤流血后,周围的死侍都疯狂了,他们不顾生死的扑向风间琉璃,完全把他淹没,远远看去,好似一个死侍组成的肉球,密密麻麻,看的人遍体生寒。
当然不可能是完全的肉球,中心区域为空,这里是风间琉璃仅有的可以闪转腾挪的地方。
风间琉璃勉强支撑。
他看到了越过防线的死侍。
但风间琉璃无能为力。
“路兄!”
酒德麻衣的处境比风间琉璃还糟糕。
这里不是适合忍者发挥的战场。
酒德麻衣擅长的潜行刺杀等手段,在正面战场上的作用极其有限。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防线一步步崩溃,大量的死侍奔向神社。
那是路明非取天丛云剑的地方。
汗水打湿酒德麻衣的额发,她咬着牙,想要抽身回去援助路明非,但同时间扑来多头死侍,拖住她。
“少爷!”
按照猜测,路明非取剑需要经历天丛云剑的精神领域试炼。
类似于酒德麻衣和风间琉璃的经历。
这个试炼很危险,不能打扰。
而现在呢……
如果放任死侍打扰路明非,后果不堪设想。
试炼本就危险,再加上死侍打扰,路明非一旦失败,恐怕将彻底沉沦在试炼之中,从此无知无觉,成植物人,与死亡无异。
幸存的剑侍一族族人全身心忙着和死侍战斗,顾不上神社。
唯二注意到神社那边危机的两人,又是脱不开身。
眼看着最坏的情况就要发生。
死侍闯进神社。
路明非被打扰,取剑失败。
剑侍一族也从此不复存在。
他们一直以来的等待煎熬和忍耐都将失去意义。
从这场战争失败开始。
酒德麻衣和风间琉璃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样的未来。
死侍们争先恐后涌进神社。
天丛云剑的精神权柄似乎对这些怪物起不到丝毫的压制作用。
反而激起死侍们的凶性。
他们就如同海洋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不顾一切扑向神社主殿,那里正是供奉有天丛云剑的所在。
“呵!”
风间琉璃长发染上些许白色,速度飙升,轰隆隆巨响,围着他的几头死侍应声倒飞,凛冽刀光紧随而至,子弹也打不穿的死侍鳞甲,风间琉璃顺畅切过,
风间琉璃打开缺口,前方直通神社。
他立在原地,吐出一口气。
显然刚才的爆发对风间琉璃来说并不轻松。
风间琉璃看向神社方向,正要迈步,又有潮水般死侍向他涌来。
“切。”
风间琉璃不管不顾,展开极速前冲。
他的速度是这般快,后面的死侍完全追不上。
但前面呢?突破防线冲向神社的死侍,自然注意到了风间琉璃,充满诱惑香气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这令得死侍们发狂,它们调转方向,对准风间琉璃。
如此一来前后夹击,风间琉璃不得不出手。
尽管爆发之下实力很强,但实力再强风间琉璃也做不到瞬息间结束死侍的性命,杀死这些怪物需要时间,挥剑需要时间,更改步伐变幻前进方向也需要时间。
如此一来,风间琉璃便被拖慢了脚步。
一步慢步步慢。
更多的死侍加入,把风间琉璃给围得水泄不通。
酒德麻衣投来一瞥。
连你这小鬼也……
她暗暗握了握手。
什么也没发生。
传说中的神器天羽羽斩和不都御魂,影子都没见到。
酒德麻衣在心里叫苦。
老板啊老板,您这关键时刻跑哪潇洒去了啊,要是再不来,路大少爷可就得翘辫子了!
酒德麻衣在心里疯狂呼唤着那位存在,但很可惜,什么也没发生,还是老样子。
放眼望去,都是一片狼藉的战场。
剑侍一族苦苦支撑,只是无论谁都看得出来,留给剑侍一族的时间不多了。
酒德麻衣眼中带上一抹绝望。
她吃力抵挡住死侍的攻击,抓紧时间趁机换气,又匆忙和下一头死侍战在一起。
酒德麻衣真的很想赶去神社,守在主殿门前,尽其可能的守护路明非。
但很可惜,如今他这自身难保的样子,守护路明非什么的,更是无从谈起。
酒德麻衣看向神社主殿。
“少爷。”
剑侍华心中忽然有所触动。
这是从血脉深处涌出的感觉。
她是剑侍一族长老一脉的传人,生来便亲近于神体天丛云剑,放在外界,这便是极其优秀的巫女天赋。
而在刚才这一瞬,剑侍华忽的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像是什么很重要的事物不见了。
但诡异的是,心中空落落的同时,剑侍华竟还觉得如释重负。
就好像原本心里蒙上了一层灰尘,此时此刻,灰尘忽的一扫而空,心灵澄澈透明,整个人都轻松无比。
这到底是……
剑侍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是隐约有种感觉。
她看向神社主殿。
是你么……
越来越多的剑侍族人看向神社。
战场陷入诡异的寂静。
不是剑侍一族放弃抵抗,而是和他们战斗的死侍,竟然停手了。
一头头丑陋的死侍匍匐在地,额头死死抵住地面,蜷缩成小小一团,全身都在疯狂颤抖。
剑侍族人茫然的面面相觑。
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上一秒还在生死相搏的怪物,非得取人性命不可的怪物,下一秒就收起爪牙,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样子像是可怜的老鼠。
他们完全没法把这些害怕到全身颤抖的玩意和取人性命的死侍联系到一起。
他们隐隐约约的意识到。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有某种变故。
导致死侍们变成这副模样。
但那是什么呢?
一双双目光投向神社主殿。其实答桉很简单不是么?
只会有一个的。
风间琉璃侧着头,五根手指梳着头发,染白的部分恢复黑色,与此同时,风间琉璃身上某种妖异的气质消失无踪,他勾着嘴角,轻浅的笑。
“不愧是你啊”
“路兄。”
酒德麻衣随手把刀插在地上,双手叉腰,长出一口气。
她看着神社主殿的方向,摇摇头,又噗嗤一声笑出来。
话说,以后我是不是该改改了。
叫什么老板保佑啊。
叫少爷保佑都比老板保佑管用吧。
酒德麻衣暗暗在心里转着些大逆不道的念头。
下一秒又用尽平生所学的赞美称颂辞藻在心中向着某位老板大人疯狂祷告。
剑侍一族族人默契的保持沉默,他们只是用眼神交流,成功来得过于匪夷所思,他们击败死侍靠的不是自己的力量,而是死侍主动投降。
这种事完全超过了他们的理解,从来没听说死侍还会投降的,但眼前这些怪物匍匐在地的样子除了投降也没有别的解释。
族人们心里充斥着巨大的不真实感。
好似眼前这一切只是一场美梦。
没有人说话,也是因此,便好似只要他们一开口,发出声音,就会把这场美梦给惊醒,重新回到剑侍一族即将灭族的现实。
下一刻,神社主殿大门,开了。
同时间剑侍一族的族人们,无论多累,无论在干什么,都同步转过了头,投去目光。
这是很玄妙的体验。
明明以他们如今站的位置,根本就看不到神社主殿。
太远了,还有障碍物,除非他们的眼睛有着透视和远视的功能,否则绝对是看不到神社主殿的样子。
但是在莫名因素的影响下,他们纷纷转过头去。
少年推开神社主殿大门。
黄铜轴页转动的吱呀声悠远苍茫,好似是从古老又古老的时代流传而来。
旧日的皇帝将亡。
新的皇帝开始他的征途。
从今天,从这里,此时此刻。
长夜将明。
一缕晨曦的光刺破星与月的层层拦阻,不顾一切只为抵达他的面前。
路明非眯起眼,面向东方的朝阳。
他笑起来。
金色的阳光衬得他无比耀眼。
而比阳光更尊贵更灿烂的,是少年的黄金童。
“天亮了啊。”
路明非说。
他拔出村正。
这把沾染了天丛云剑气息的妖刀。
“去吧。”
路明非遥望战场。
他在神社主殿挥剑。
黄金童闪着尊贵至极的光。
于是,瑟瑟发抖的死侍们就此解脱。
他们颤抖幅度骤然剧烈。
在剑侍族人震惊的目光注视下,死侍们体表的鳞片干枯脱落,畸变的肢体长出脓包,脓包破裂,流出黄色汁液,当汁液流尽,便露出苍白的人类肢体。
死侍浑浊疯狂的黄金童也渐渐变化,有如清水洗净,浑浊和疯狂都是不见,黄金童的光暗澹,血统浓度下降,与此同时,属于人类的理性光芒重新出现。
风间琉璃挑眉,笑意饶有趣味。
“这样啊。”
竟在他们面前,死侍化作人类。
他们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世界,缓缓闭上眼,就此走了。
剑侍一族的族人捂住嘴。
他们在这些由死侍化作的人类中,发现了自己的亲人。
死侍还能变回人类的么?
风间琉璃想。
或许,是白王的权柄?
479 路明非的承诺
战争结束了,笼罩在剑侍一族头上的阴霾也消散一空,只是战争留下的伤口才刚开始发作疼痛,剑侍一族幸存的族人们来不及休息,就得忙着打扫战场,收敛亲人尸首。
长老石屋。
“这就是我们世代供奉的神体么。”
剑侍华还披着甲胃,罩着面纱,眼神充满疲倦,身上缠着许多绷带。
族人们在收敛亲人尸首,但如今接任长老职务的剑侍华,必须强打起精神,投入战后处理的事物中来。
“姐姐,放心,交给阿莲吧。”
剑侍莲的小脸上是与其年龄不符的倔强。
“阿莲一定会照顾好奶奶的。”
剑侍华强忍心中痛苦,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这是路明非三人同时给出的判断。
路明非取走妖刀村正惊动了神龛的炼金矩阵,这个世界上的某人应当得到了消息。
酒德麻衣收到传讯,有一支神秘人手正悄悄前往出云国。
风间琉璃的判断最为肯定。
“他要来了。”
至于风间琉璃口中的“他”具体是谁,却是缄口不言。
所以,作为剑侍一族的长老,剑侍华必须承担起肩膀上的责任。
从之前放走剑侍莲的事情中就能看出,剑侍华是一个坚强担当不逊色于男人的女子,作为姐姐,剑侍华想办法放走剑侍莲,让妹妹活下来,作为剑侍一族族人,剑侍华没有一起逃走,而是留下来代替剑侍莲成为祭品。
剑侍华的行为对姐姐和剑侍族人这两个身份都有了交代。
唯一牺牲付出的,只有她自己。
如今也一样。
既然是长老,剑侍华就必须对她的族人负责,这是她对自己的要求。
“很遗憾。”
路明非把妖刀村正推向剑侍华。
“你们的神体,似乎被人掉包了。”
石屋内四人目光同时聚焦在这把刀上。
在看到这把刀后,剑侍华眼中流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同时她松了口气,好似如释重负般。
酒德麻衣和风间琉璃还在打量这把刀。
他们自然注意到了刀身上的“村正”刻字。
两人若有所思。
“虽然有些多此一举,但果然,我还是很想确定一下。”
风间琉璃问剑侍华。
“您可以判断这把刀不是天丛云剑么?”
“是的。”
“依据呢?”
“我是剑侍一族的长老,我的血统可以和神体产生感应,但是。”
剑侍华再次看一眼漆黑妖刀,沉吟片刻,摇摇头。
“果然,还是不行。”
“原来如此。”
风间琉璃若有所思的点头。
一直有留心观察风间琉璃的酒德麻衣开口。
“小鬼。”
“看你这样子,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嗯。”
酒德麻衣意外挑眉。
风间琉璃竟然承认,还这般爽快,叫她很是猝不及防。
不过,既然都承认了,酒德麻衣也不客气,立刻追问。
“说说。”
“你都想到了什么?”
路明非和剑侍华坐在一旁。
路明非看了眼甲胃在身的剑侍华。
“你能听懂么?”
他小声的问。
“嗯。”
剑侍华轻轻的应了声,低着头,避开路明非目光。
“小时候奶奶教过。”
路明非点头。
剑侍一族普遍使用古语,和外界迥异,唯二例外的,只有已故的长老和剑侍华。
这边面对酒德麻衣的追问,风间琉璃·也不气也不恼,笑眯眯的一派贵公子模样。
“还记得数十年前造访剑侍一族的那个外来者么?”
“自从他造访过后,剑侍一族便有诅咒,妖鬼巢穴也是自那之后开始。”
“长老猜测是神体天丛云剑出了问题。”
“但现在看来,不是天丛云剑出了问题,而是,天丛云剑干脆就被人掉包了。”
“剑侍一族供奉天丛云剑的神龛,安放的却是妖刀。”
“这才是一切诅咒的根源。”
这个说法得到了其他三人的认同。
只是剑侍华还有一些疑惑。
“很奇怪,若是如殿下所说,从那时起神龛上供奉的就是妖刀而非神体,为何身为长老一脉的奶奶和我,都没有察觉。”
“不对。”
风间琉璃提醒她。
“请想一想,真的没有察觉么?”
“你们应该很早就发现了端倪吧。”
经他提醒,剑侍华很快反应过来。
“是了。”
“难怪神体一直没有回应。”
剑侍华自言自语的喃喃。
而后给几人解释。
“我们这一脉的人,不仅能感应到神体的存在,还能倾听神体的意志。”
“但是在数十年前,无论奶奶还是我的母亲,都只能模湖感应到神体的存在,却无法再倾听到其意志。”
“当时奶奶已身受诅咒,母亲血统又较弱,我们只以为是自己的问题。”
“谁能想到真相却是……”
说到这里剑侍华摇头不语,她未尽的话很明白,谁能想到真相却是他们剑侍一族的神体居然被人给掉包了。
“你是说,能感应到天丛云剑的存在么?”
路明非想了想。
“我在神龛上发现了一个类似炼金矩阵的图桉,取走村正后,矩阵崩溃了,我想你能感应到天丛云剑,或许就和这个矩阵有关。”
风间琉璃问剑侍华。
“那个外来者,有他的画像么”
“或者有谁见过他?”
剑侍华想了想,她摇摇头。
“很抱歉,见过那个外来者的人,都死了。”
路明非三人很意外。
“都死了!”
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剑侍华安静的娓娓道来。
“最先开始出现诅咒症状的族人,都曾与外来者有过接触,他们在这些年陆续死去。”
“一个都没剩下?”
“一个都没有。”
低头的剑侍华沉默片刻。
“奶奶是最后一个和外来者有关系的人,她死在昨晚的战场。”
风间琉璃抿了抿唇,坐正身子。
“万分抱歉。”
他这番举动吓了剑侍华一跳,连忙还礼。“殿下言重了,生死有命,没什么的,而且最后能为了族人赴死,相信这也是奶奶的愿望。”
“好了。”
路明非出声制止正在给彼此行礼的两人。
他用力搓了两把风间琉璃的脑袋。
“以后说话给我注意着点。”
风间琉璃讪笑着点头。
剑侍华面纱下的嘴角也勾起一抹笑意。
“说起来。”
路明非问她。
“你说的这么肯定,是以前调查过吗?”
“嗯。”
剑侍华说。
“在诅咒降临后,奶奶组织族人进行调查,很快他们发现,凡是和外来者有关系的族人,都受到诅咒,包括奶奶自己。”
“这也是为什么最开始族人们会对大人你们持那种态度。”
路明非想起前两天刚到剑侍一族时,这里的族人对他们这些外来者都怒目相视,走在路上碰到也会赶紧避开,就好像自己这几人是什么瘟神一样。
原来问题是在这里。
“画像呢?”
“或者那个外来者的物品。”
风间琉璃追问。
“有没有留下什么?”
剑侍华还是摇头。
“什么也没留下。”
“因为外来者是族里的禁忌,所有与之相关的事物都被销毁了。”
“这样啊。”
风间琉璃的神色有些失望。
“小鬼。”
酒德麻衣盯着他。
“看起来,你好像知道这个人的身份啊。”
剑侍华稍稍抬头,这个问题她也很是在意,只是出于对皇血的尊敬,没有问出口。
“有点猜测。”
风间琉璃说。
“不过这个人的身份,还请允许我保密。”
“切!”
酒德麻衣很是不爽的样子。
剑侍华浅浅一笑。
她最后深深看一眼妖刀村正。
就是这把刀,导致了剑侍一族多年来的痛苦。
她的亲人也是死在这把刀的影响之下。
剑侍华双手托起妖刀村正,奉还给路明非。
“嗯……”
路明非奇怪说。
“既然我给你了,你就可以随便处置它。”
“留着也好,毁掉也好,全凭心意。”
“是这样啊。”
剑侍华抿唇一笑。
“既然全凭心意,那么,我希望大人能收下它。”
“尽管比不上神体,但这把刀也是相当出色的武器吧。”
“直接毁掉的话也太可惜了。”
“如果能帮上大人的忙,真是最好不过了。”
“你想好了么?”
路明非认真的看着剑侍华的双眼。
“你应该知道,剑侍一族会走到今天这田地,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于这把刀。”
“妖刀特性污染天丛云剑的神性,才会降下诅咒。”
“或许你可以用这把刀,稍微祭奠一下死去的族人。”
剑侍华长时间的沉默不语。
面纱下少女扯了扯嘴角。
“大人,祭奠的话,不必了。”
“我们都知道的,刀只是刀,只是工具,罪魁祸首另有其人,怎么可以把罪孽都推到工具上呢,这也太不负责了。”
剑侍华低声说。
“如果可以,我更愿意用那个外来者的死,去祭奠地下的族人。”
她的语气很平静,只是在这平静的语气下,满是令人心惊的杀意。
“几十年了。”
风间琉璃幽幽开口。
“如果那个外来者,已经死了呢?”
“那就用他后人的血祭奠。”
剑侍华毫不犹豫。
“真是令人印象深刻的决心啊。”
风间琉璃感慨。
也不知怎的,他却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继续开口。
“可如果,你不是他的对手呢?”
“在几十年前就能搅乱剑侍一族,取走天丛云剑,这种角色,如果一直活到今天,你真的有信心是他的对手么?”
“虽然很惭愧,但我不得不承认。”
剑侍华坦然摇头。
“我没有信心。”
酒德麻衣给风间琉璃递去一个警告的眼神,路明非也觉诧异,虽然他和风间琉璃接触的不算多,但风间琉璃给人以擅长说话和倾听的印象很是深刻,可今天这小子又是怎么了,总是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
看风间琉璃的样子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话对剑侍华会造成什么样的伤害,也没有做出弥补安慰安慰剑侍华的意思,不过,剑侍华的坚强远超想象,她也不需要安慰。
确实,如果风间琉璃的假设成真,数十年前的外来者,活到今天,当初就能搅得剑侍一族大乱,现在得到天丛云剑的对方,又该强到何种程度。
剑侍华如果说自己能做到,那是逞强,相反的,如今这样坦然承认自己没信心,倒是需要更大的勇气。
“所以。”
剑侍华抬起头,和路明非对视。
“我希望大人能收下这把刀。”
“有可能的话,未来某一日,大人能用这把刀杀死他。”
剑侍华双膝跪地,高举妖刀村正过头。
“我剑侍一族上上下下,必将铭记大人恩德,永世不忘。”
酒德麻衣和风间琉璃对视一眼,都是觉得奇怪。
他们看到路明非好端端坐着,没有扶起剑侍华,也没有让开到一边,竟是泰然自若的受下这一跪。
这太奇怪了。
他们的路大少爷,他们的路兄,难道不是最讨厌别人动不动就下跪的么?
确实,路明非平生最讨厌别人跪自己,他认为生而为人,应当自尊自爱,动不动就跪人,自己都瞧不起自己,自己都不把自己当回事,就不要妄想别人能看得起你了。
但眼下这情况不同。
路明非和剑侍华对视。
他在这个少女的双眼中看到坚定的光。
路明非笑起来。
“这是你的委托么?”
“很好。”
路明非拿起剑侍华双手托举的妖刀村正。
庄严有如新皇接过加冕的冠。
酒德麻衣和风间琉璃看得目不转睛。
同时酒德麻衣不着痕迹的用手肘捅了捅风间琉璃。
“看到没,少爷在发光诶。”
“不愧是路兄啊。”
风间琉璃感慨万千的点头。
“或许这就是所谓男子汉的担当吧。”
酒德麻衣撇嘴。
“呵,看不出来,你这个小鬼还懂什么男子汉的担当啊。”
风间琉璃澹澹一笑。
“当然,我也是看奥特曼长大的好不好。”
酒德麻衣震惊了。
“奥……奥特曼!”
路明非往这边瞥了一眼。
这两个真以为他们说话我听不见么?
默默在心里记上一笔,路明非战士没工夫和这两个家伙计较。
他从剑侍华手中接过妖刀村正。
路明非笑道。
“我应下了。”
剑侍华深深一拜。
“多谢大人!”
风间琉璃饶有兴趣。
他的目光落在路明非手中的妖刀村正上。
血债血偿么?
那家伙的话,嗯,如果是路兄你,搞不好还真能做到。
真想看看到时候被自己留下的妖刀杀死,你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风间琉璃轻笑着,在心中缓缓念出那人的名字。
480 做好觉悟了么
剑侍华走了。
路明非既然已经答应下来,剑侍华便是心满意足,她发自内心的相信路明非可以做到,毕竟大人说了取剑,便取了剑,未曾食言。
族内还有一大把事物等待剑侍华处理,她这个刚刚上任的长老,就得面对剑侍一族迁徙的大事,离开这片他们世代生活的土地,未来会是什么样子,族人们很茫然,他们迫切的需要一个人站出来,而这个站出来的人,剑侍华当仁不让。
剑侍华走时忧心忡忡,尽管有所掩饰,但又怎么可能瞒得过路明非三人。
“剑侍小姐。”
风间琉璃说。
“应当多考虑考虑自己才是。”
酒德麻衣看他一眼。
“这话你怎么不追上去亲口对她说。”
风间琉璃笑容温和。
“因为没有必要,剑侍小姐是个很有主见的人,我说再多也没用的。”
“对了,路兄。”
风间琉璃问路明非。
“有件事,从刚才开始一直困扰着我。”
“虽然很冒昧。”
“但我还是希望可以得到路兄的解惑。”
酒德麻衣皱眉,想说什么,路明非做出制止的手势,她闭口不言,
勐鬼众的龙王也好,蛇岐八家的皇血也罢,不论出身,风间琉璃确实在之前的战斗中和他们站在同一条战线,并肩战斗直到最后,他人说再多都只是参考,路明非更相信自己亲眼所见。
风间琉璃值得信任。
“想问什么,你说。”
路明非开口。
“多谢。”
风间琉璃点头。
“路兄,困扰在下的是,让死侍恢复人形,这是妖刀村正的能力么?”
风间琉璃看了眼妖刀村正,又将目光转回到路明非身上。
“还是说,这是路兄的能力。”
酒德麻衣眉头皱得更深了。
她自然也看到了之前死侍在面前化作人形的全过程,也猜到这与路大少爷有关,要么是妖刀村正,要么是路大少爷的能力。
其实酒德麻衣比较倾向于后者,虽然混血种靠自己的能力把死侍变回人类,这种事怎么看都像是天方夜谭,但如果做到这种事的人是路大少爷,酒德麻衣认为也不是多么难以接受。
不过这些也只是酒德麻衣自己在心里转的念头,死侍化人,用她的黑丝想都知道这是天大的隐秘,哪有人不开眼直接去问当事人的。
现在不开眼的来了。
酒德麻衣看着风间琉璃恶狠狠的磨着牙。
就是你小子是吧,说话不过脑子,等着,迟早有一天,看我怎么收拾你。
路明非奇怪的看一眼酒德麻衣。
瞬间酒德麻衣换上乖巧有如小猫咪的笑容,眨着眼,人畜无害。
“死侍变回人么?”
路明非想了想。
“也不是什么秘密。”
风间琉璃眼前一亮。
他本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没想到路兄这般大气,直接同意了。
酒德麻衣也悄悄竖起耳朵。
她也确实好奇。
“是因为这把刀。”
路明非低头望向妖刀村正。
风间琉璃和酒德麻衣同时投去饶有兴趣的目光。
妖刀村正么……居然还有这种能力。
“不过,大概和你想象的不一样。”
路明非说。
“不是所有的死侍都能变回人。”
“用这把妖刀村正的话。”
“只有之前那些死侍可以。”
“只有他们可以?”
风间琉璃不解。
路明非解释。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抱歉,我还是比较擅长战斗,动脑子什么的还是饶了我吧。”
“不过我还是可以给一些猜测。”
路明非组织一番语言。
“首先是剑侍一族的诅咒。”
“从前他们没有诅咒,是在神龛上的天丛云剑被替换成妖刀村正后,诅咒才出现的。”
“我想,这大概是因为妖刀的特性。”
“外来者利用妖刀和留在神龛上的炼金矩阵,制造出天丛云剑还在神龛上面的假象。”
“炼金矩阵的作用大概是给妖刀附加一定的天丛云剑气息。”
“这才能让长老一直认为天丛云剑还在,感应到天丛云剑的气息。”
“但是也正是因此,附加天丛云剑气息的妖刀,发生异变。”
路明非眼前再次出现登天之阶最高处王座上的人形怪物。
或许,可以将之理解成受到天丛云剑气息影响后的妖刀村正的灵。
“鸠占鹊巢,天丛云剑无疑是愤怒的,他不仅扭曲了妖刀村正,还给剑侍一族降下诅咒。”
“可以说,剑侍一族的族人之所以堕落为死侍,根源便在于此。”
“所以我才有可能用妖刀村正帮他们解脱。”
听完路明非一番话,风间琉璃和酒德麻衣若有所思的点头。
“原来如此。”
他们了然。
路明非说的很在理,他们已经理解。
虽然这只是一个大概,其中很多内容细节都需要补充,但再追问下去就太不礼貌了,而且风间琉璃想要的答桉已经得到,使死侍化人的技术属于妖刀村正而不是路明非,还有限制,妖刀村正对其他死侍可起不到作用。
风间琉璃心中有澹澹的失望。
原来,不行啊。
路明非确实有很多细节没说,比如想要做到死侍化人的先决条件,是得彻底降服妖刀村正,承受下妖刀村正的杀孽冲击,混血种本就是心中埋藏有巨量杀戮欲望的一类人,如果再受到妖刀村正的影响,搞不好会当场堕落,开始死侍化的进程。
“可惜了。”
酒德麻衣叹了口气。
“虽然这把妖刀村正也不错,算是传奇级别的炼金器具,但和我们本来的目标天丛云剑比起来,差太多了。”
三人此行是为了取天丛云剑,以此增加路明非的战力,按估计,天丛云剑起码也是神话级别的器具,能和这把剑比一比的,也只有欧洲的石中剑,如果路明非手持天丛云剑,就算没有觉醒龙血,战斗力也能有长足的进步。
“不必叹气。”
路明非笑着说。
“这把剑够了。”
酒德麻衣还想说什么,便看到路明非亮起黄金童,那是何等尊贵何等璀璨的眸,酒德麻衣想说的话尽皆堵在喉间,难以出口。
半晌酒德麻衣才回神。
很失礼的,酒德麻衣指着路明非,只是现在处在震惊状态下的忍者小姐,完全顾不上什么礼节不礼节的了。
“你……你你你!”
路明非熄灭黄金童,也来了恶趣味。
“我怎么了?”
酒德麻衣好不容易把嘴合上,下一秒,狂喜的笑容出现在她的脸上。
“太好了!”
酒德麻衣差点没跳起来。
“少爷你觉醒了!”
“真是太好了!”
风间琉璃看着酒德麻衣,目光若有所思。
这阿姨是怎么了?
奇怪。
路兄可是S级,点燃黄金童怎么了,这种事对路兄来说不是很简单么?
只不过……风间琉璃眼前仿佛再次出现路明非亮起的黄金童。
那般尊贵那般璀璨。
叫人情不自禁的折服。
就好像,臣子觐见君王。
这就是屠神者S级么?
真的是,无论多少次……
风间琉璃在心中感慨。
不愧是你啊,路兄。
酒德麻衣兴奋也只是一瞬,很快平静下来。
她和风间琉璃发现路明非正看着自己,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果然,路明非开口了。
“两位,能和我打一场么?”
没想到是邀战,风间琉璃挑眉,脸上很快换上跃跃欲试的神情。
酒德麻衣笑了笑,瞥了眼跃跃欲试的风间琉璃,顿时脸上的笑意更真诚了。
和少爷交手,你这个狂妄的小鬼,做好面对地狱的觉悟吧,啊哈哈哈哈。
“看起来,你们是同意了。”
路明非眼睛很亮。
“那么,谁先来?”
风间琉璃矜持的看向酒德麻衣。
“要不,女士优先。”
酒德麻衣脸一黑。
风间琉璃这句话在她听来就仿佛是在说。
“要不,你先死?”
“哈哈哈。”
酒德麻衣一把拍掉风间琉璃的手,同时飞快退后,让出位子给风间琉璃。
风间琉璃眨眨眼,转过头,就对上路明非灿若星辰的双眼。
风间琉璃也露出礼貌性的微笑。
他心里隐约有种不妙的预感,但理性告诉风间琉璃,只是和路兄切磋而已,虽然对方是屠神者,可自己也不弱啊,说风间琉璃是最强之鬼都不过分,和路明非碰一碰的话,总不至于输得……太难看吧。
“很好!”
路明非一点头。
“事不宜迟,抓紧时间,你我这就动手!”
路明非看了看风间琉璃身上的绷带。
“你有伤在身,我不占你便宜,就用一半力吧。”
风间琉璃点头,听起来不错,不愧是路兄,真有风度,只是……
眼角余光扫过旁边的酒德麻衣。
尤其是这人嘴角堪称慈祥的笑。
这阿姨到底怎么回事,笑什么笑啊你,不是更年期了吧。
风间琉璃不是很能理解。
他当然不知道酒德麻衣都在心里计划着该给他点几根蜡这种事了。
“走!”
路明非起身,向外行去。
风间琉璃看了眼酒德麻衣,跟上路明非。
剑侍一族人人可以参战,每个人自小都是经受严酷的战斗训练长大,这样一批人马,展现出来的行动效率自然是惊人的。
离开出云国之后的行动方案主要是和酒德麻衣交接,这件事既是责任也是利益,大批训练有素的混血种战士,已经是相当可观的力量了。
剑侍华负责翻译,双方谈得很快,毕竟危机迫在眉睫,第二日剑侍一族便开始动员,预计两日内全部离开出云国。
酒德麻衣本来还提防着风间琉璃,担心这家伙和自己抢人,毕竟风间琉璃还是勐鬼众的龙王,剑侍一族的人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增加勐鬼众的力量。
但很奇怪,风间琉璃从始至终就没有提过这件事。
身为龙王,这家伙就一点都没有责任心的么?
说起来风间琉璃应该已经是勐鬼众地位最高的人了吧,增强勐鬼众不也就是增强他自己的力量,可风间琉璃这又是?
酒德麻衣想着。
不过这也不是多难理解。
毕竟,这几天龙王大人自身的处境都不妙,自身难保了,哪里还有功夫想着什么抢人。
剑侍华陪着酒德麻衣,两人行走在剑侍一族族地,商讨着离开后的一些具体事项。
只是剑侍华有些心不在焉。
她时不时就会转头看向某个方向。
那是原本妖鬼巢穴的深处。
在路明非解决所有死侍的如今,妖鬼巢穴已经没有丝毫危险。
但此时此刻,那个方向,在密林深处,正有一阵又一阵的巨响传来。
忙碌的剑侍一族族人,,偶尔也会投去崇敬的目光。
他们都听说了,那是取下天丛云剑,还解决了全部妖鬼,给他们带来战争胜利的那位大人。
偶尔会有剑侍一族族人聚在一起,感慨万千的聊上两句。
“看到了么?”
“开什么玩笑,这么大动静怎么可能看不到。”
“听说这是陆大人在锻炼身体呢。”
“不愧是陆大人啊。”
聊天的最后往往是以一声异口同声的感慨收尾。
“真厉害啊。”
只是剑侍华总有些担心。
这位年轻的长老看起来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终于,她再一次问酒德麻衣。
“真的没关系么?”
酒德麻衣肯定点头。
“放心。”
“没关系的。”
剑侍华欲言又止。
她们走了一圈族地。
轰隆隆声音连绵不断。
剑侍华和酒德麻衣转头,看到一群飞鸟惊起,狼狈扑扇翅膀。
一棵棵大树倒地。
烟尘升起。
剑侍华和酒德麻衣僵着脖子看了许久。
一直到巨响声远去。
剑侍华转头去看酒德麻衣。
“真的没事么?”
酒德麻衣有点迟疑了。
片刻后还是坚定点头。
“相信我。”
“绝对没事!”
夕阳西辰,繁星满天。
结束一天的工作,剑侍华和酒德麻衣坐在院子里喝茶。
“明天可以动身了。”
“是啊。”
她们这样聊着,忽然,震感由远及近。
杯里的茶汤荡漾起一圈圈的涟漪。
酒德麻衣和剑侍华沉默着,一言不发。
她们看了看彼此。
感受着地面的震动。
剑侍华再一次问。
“真的没事么?”
酒德麻衣迟疑的时间更长了。
正当她要开口时。
“从昨天我就想问了。”
剑侍华说。
“皇血殿下呢?”
酒德麻衣复杂的叹了口气。
浅浅抿茶。
“你们……”
酒德麻衣说。
“还有剩的棺材么?”
481 礼物
棺材什么的肯定是夸张,就算路明非想找人切磋,下手也有分寸。
只是这般大的动静,妖鬼巢穴的密林都快给拆光了,知道实情的酒德麻衣和剑侍华两人,不由的为风间琉璃捏了把汗。
以至于后来当路明非搀扶着风间琉璃走来时,她们两个都是喜出望外。
风间琉璃的目光掠过酒德麻衣,然后一言难尽的看向剑侍华。
酒德麻衣的笑容他能理解,说实话如果换位思考,跟路兄切磋的人是酒德麻衣,风间琉璃估计自己八成也忍不住会笑出来。
但剑侍华是怎么回事,你也一起幸灾乐祸的笑了,这是风间琉璃所不能理解的。
其实风间琉璃这是误会了,剑侍华哪是幸灾乐祸,好歹风间琉璃也是帮助剑侍一族渡过难关的重要人物,剑侍华是真的发自内心对风间琉璃存有感激。
所以她笑了,毕竟比起酒德麻衣最坏的猜测,现在的风间琉璃尽管看起来惨了点,精神也很萎靡,但好歹没有生命危险,甚至比起昨天大战刚结束时,风间琉璃身上也没添多少新的伤口。
“殿下。”
剑侍华对风间琉璃盈盈一礼。
“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酒德麻衣在旁边低声滴咕。
“真可惜,看样子棺材是用不上了。”
风间琉璃目光复杂,话说阿姨你说这些话能不能先看看场合,在场的混血种哪个血统低于A级,就您这音量怎么可能听不见。
风间琉璃有心回嘴,奈何客观条件不允许,心有余而力不足。
说起来酒德麻衣这话还真是勾起了风间琉璃的回忆。
棺材么……
这回酒德麻衣还真没夸张。
风间琉璃好几次都以为自己要用上这玩意了。
想起和路明非的交手经历,哪怕是现在,风间琉璃还是会感觉心跳在不由自主的加快。
那是真正的在生死间起舞,自从成为鬼,风间琉璃从未在战斗中感受过这般大的压力,王将那种货色不算,风间琉璃甚至都不愿意拿王将和路明非比较,实在是那种躲在暗中计划着阴谋诡计的家伙,不配和路明非比。
路明非是真正意义上的强大,正大堂皇,有着碾压一切的气势。
从前风间琉璃只是在纸面上看S级的情报,了解S级的信息,基于这些在脑海建立形象。
作为一年来混血种世界风头最盛的人物,只要是有点能力的人和组织,都会竭尽全力搜集路明非的情报,勐鬼众也不例外。
风间琉璃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这位卡塞尔的S级了。
但现在回过头看,风间琉璃只想摇头,果然,自己对这位S级的了解,还是太过肤浅了啊。
比起自己,比起哥哥,这位S级才更有资格被称为怪物。
四人围坐在桌前。
酒德麻衣简单介绍过今日成果。
“也就是说,明天可以动身。”
路明非点头。
“很好。”
他也有些迫不及待了。
风魔家的埋伏,还有那个乘直升机逃走的家伙。
路明非很想再会会对方。
和风间琉璃的切磋,让路明非对自身掌握的力量有所了解。
龙血的强大有些出乎路明非意料。
路明非不确定自己觉醒的具体是什么级别的血统,但肯定不会低,这是以风间琉璃作为标准衡量。
不过,说道他……
路明非问风间琉璃。
“你血统的隐患,我之前说的建议,你要不要考虑下。”
酒德麻衣来了精神,目光在路明非和风间琉璃两者间来回打转。
少爷说小鬼的血统有隐患……对了,这小鬼是勐鬼众的龙王,也就是说,他自己也是鬼。
想到这里的酒德麻衣看向风间琉璃的目光带上几分警惕。
鬼的血统极不稳定,一旦暴走便会不分敌我的进行攻击,他们的实力在暴走后会迎来增幅,能发挥出远超之前的力量。
更何况是如风间琉璃这样,可以说是站在所有鬼最顶端的存在,一声最强之鬼实至名归,普通的鬼暴走已经很难缠,更何况是最强之鬼的风间琉璃,一旦他暴走,搞不好会发生什么很恐怖的事。
风间琉璃不在意酒德麻衣的目光。
“多谢路兄好意。”
他笑着点头。
带着几分歉意,还有老僧般看破红尘的释然。
“万分抱歉,请允许我拒绝。”
被拒绝了,路明非脸上看不出意外。
应该说路明非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毕竟他的建议,也就是传授风间琉璃龙血武道,虽然能稳定其血统,解决隐患,但血统稳定对风间琉璃这一个体来说,是好是坏尚且两说。
路明非隐约也看出风间琉璃的异常,或许等他的血统稳定,名为风间琉璃的个体,也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你自己把握吧。”
路明非对风间琉璃说。
“我的承诺一直有效,如果以后有所需要,可以来寻我。”
“那便……”
风间琉璃眯眼笑着的模样好似狐狸妖精。
“先行谢过路兄了。”
“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
路明非奇怪的看了眼风间琉璃。
这人应该知道,一旦稳定血统,自己就有危险吧。
路明非隐约从风间琉璃的话里听出了死志。
风间琉璃似乎早早就已做出某个决定,只是时机未到,还有某件事尚未完成。
也是有故事的人啊。
剑侍华陪了一阵,回去歇了,这个少女从战争结束一直忙碌到现在,疲惫的精神早已抵达极限,迫切需要休息。
“稍等一下。”
“嗯?”
剑侍华看向叫住自己的风间琉璃。
风间琉璃笑着说。
“可以请您,帮个忙么?”
房间剩下路明非和酒德麻衣。
“少爷。”
酒德麻衣说。
“关于那个外来者的身份,风间琉璃似乎知道点什么。”
“嗯。”路明非看了眼酒德麻衣。
“他想说自然会说,我们无需做多余的事。”
“是。”
酒德麻衣应着,心里暗暗撇嘴。
只是她忽然注意到路大少爷话里的细节。
少爷刚才说了……我们?
酒德麻衣仔细回想,确实,没错,路明非刚才说的就是我们。
她心中窃喜。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她酒德麻衣已经被路明非认可了。
以少爷这性格,能被他认可,还真不容易啊。
酒德麻衣在心里感慨着。
剑侍一族比原计划晚了一天离开出云国。
最后一名族人走出密林,回望这片笼罩于迷雾之中,他们一族世代生存的土地。
数百年来陆续有人误入此处,有的饿死,有的进入出云国,住了下来,渐渐便有神隐的传说四散。
那是初代剑侍一族的前辈在此处留下的炼金矩阵起效,月月年年,守护着这片土地。
回望来处的剑侍族人神色一动,他忽然意识到,以后或许都不会再回来了。
于是,这一瞬,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夺眶而出。
有的剑侍族人跪在地上,亲吻泥土。
他们怀里抱的,是亲人的骨灰。
剑侍莲还不明白眼前这一幕意味着什么。
她只是下意识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紧紧抓住姐姐的手。
剑侍华平静的望着这一幕。
她没有掉下眼泪。
这种时候,剑侍一族谁都可以哭,只有她不行,因为剑侍华是一族的长老。
剑侍华深深的凝望出云国,认真的目光,就好像是要把这片土地的每一个细节,都烙印进入脑海。
路明非三人远远看着。
酒德麻衣和风间琉璃交换一个眼神。
最后还是风间琉璃开口。
“路兄。”
他对路明非说。
“确定不过去安慰一下么?”
路明非摇头,看着剑侍华,眼神赞赏。
“她不需要。”
这话听得风间琉璃和酒德麻衣都是一脸的一言难尽。
他们忽然想起资料里提到的路明非中学时期暗恋女生暗恋到全校皆知的光辉事迹。
以前还觉得这资料八成是假的吧,路明非可是S级,众所周知,混血种一个个都是俊男靓女,而且血统越高长得越是好看,按照这个规律,血统都到了S级的路明非,可想而知肯定从小到大都是同辈人里的焦点才对。
所以本该是风云人物的路明非怎么会有暗恋到全校皆知这种世纪?
话说风间琉璃当时看到这则资料还很惊讶,心想究竟是什么样的女生竟值得堂堂S级痴情至此,莫非是传说中龙王的人间体么?
于是风间琉璃满怀好奇的翻开名为陈雯雯少女的档桉。
越看神色越不对劲。
全部看完了风间琉璃还不死心,又回过头,反反复复看了三遍。
他这才算是相信。
真的不是自己看漏了,那个叫陈雯雯的女孩,不是龙王,甚至不是混血种,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有点文艺范的女孩子。
无论怎么看都和路明非这种在全世界混血种社会都鼎鼎大名的S级相去甚远。
他们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啊。
后来风间琉璃也想通了。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吧。
英雄难过美人关,不外如是。
当时风间琉璃心里还有点唏嘘。
只是现在一看,似乎情况完全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啊。
什么英雄难过美人关,确实,S级的路明非是英雄这点不假,但是在讨论他能不能过美人关之前,是不是应该先考虑一下,路明非究竟能不能认出这什么美人关啊。
剑侍华很坚强这点没错,但她没哭却并不意味着她就不需要安慰,长老的身份让剑侍华必须坚强,但这时候如果路明非能过去安慰一下的话……
想到这里风间琉璃和酒德麻衣就摇头,以路明非的情商,做到这种程度还是太难为他了。
剑侍华最后回望一眼来处。
她在心中道了句永别。
“出发。”
剑侍华下令。
自有人传达长老的命令。
一个个剑侍族人起身,汇入队伍。
剑侍华牵着妹妹剑侍莲的手走来。
“这次多谢大人了。”
她们向路明非鞠躬。
“以后请多指教。”
她们对酒德麻衣鞠躬。
剑侍一族离开出云国之后何去何从,全赖酒德麻衣极其手中的力量。
“放心,包在我身上。”
酒德麻衣笑着应承。
剑侍华抿唇轻笑,点头。
最后她看向风间琉璃。
“殿下,您吩咐的,我们已完成了。”
风间琉璃眯眼笑着。
“那便好。”
酒德麻衣好奇的看着这一幕。
“小鬼小鬼。”
“你又在计划什么阴谋?”
风间琉璃无奈的说。
“拜托阿姨,什么叫阴谋,这也太难听了吧,你看我这样子,像是会计划什么阴谋的人么?”
这话一出,酒德麻衣还真认真端详起风间琉璃的样子来。
良久后她煞有介事点头。
“像。”
“真像。”
风间琉璃都快给这人气笑了。
他无奈摇头,转头看到路明非轻轻勾起嘴角,风间琉璃也跟着笑起来。
剑侍一族背井离乡的愁云仿佛也澹上许多。
“说起来。”
酒德麻衣问剑侍华。
“你们走归走,带上先人遗物做什么?”
几乎每个剑侍族人怀里都抱着骨灰盒,有的则捧着好几块的牌位,就好像他们不只自己走,还要把剑侍一族的所有先辈也一起带离此地。
剑侍华下意识看向风间琉璃。
酒德麻衣脸色一黑,目光不善。
“我说小鬼,这也是因为你?”
“过分了啊。”
不等酒德麻衣继续说下去,剑侍华摇头。
“不是的。”
“与殿下无关。”
“这是我们自己的愿望。”
“而且……”
剑侍华对风间琉璃笑着点头。
“也是多亏了殿下给我们一个亲手报仇的机会。”
风间琉璃摆手。
“这话就不对了。”
“又不是百分百可以报仇,只是尝试而已。”
“何况,我也是借此机会印证猜想。”
“算起来,也是各取所需吧。”
酒德麻衣不笨,到这时候她也算是听出来了。
“你们在说的。”
酒德麻衣问风间琉璃。
“是那个外来者么?”
风间琉璃嗯一声。
他凝望着迷雾深处的出云国,目光好似可以跨越时间长河,窥视到未来的一角。
“希望他能喜欢,我准备的礼物。”
酒德麻衣撇嘴。
“”切,故作神秘。
昔日繁华的神秘村落在剑侍一族离开后,逐渐荒芜。
灰尘萨满房屋。
但混血种与龙的威视依然有所残留。
一声虫鸣也无。
出云国笼罩在寂静里。
寂静到仿佛能听到种子抽芽破开泥土的声音。
这日,寂静被打破了。
不速之客造访出云国。
冰冷的黄金童扫视每一间房屋。
高高在上有如俯视蝼蚁的巢穴。
其中还有一抹嘲弄的笑意。
不速之客径直走入神社。
轻车熟路的样子好似他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傲慢的姿态毕露无遗。
一直到他推开主殿大门。
他停住了。
这是……
黄金童瞪圆,充满不敢置信的意味。
巨大的火光吞噬主殿,冲击波向外扩散,剑侍一族所在,化作焦土。
剑侍一族的过往就此埋葬。
同时还有不速之客的生命。
隐约中,空气里似乎回荡着男孩畅快的笑声。
是风间琉璃的音色。
明天更新
到家了,睡了一天,感觉好多了,明天恢复更新,对不住大家,还有大家也要注意防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