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请开始吧
终于有人能听明白我的话,这么说我所学的语言不是假的!张麟很是兴奋,兴奋的同时又很纳闷,突厥人咋不说突厥话,反而说汉话?莫非他们不是突厥人?
哦,我明白了,或许他怕我只会说突厥话,却不会听,所以才用汉话表达。张麟自己为突厥人不讲突厥话进行开脱。
他赶紧又用比较纯正的土耳其语说了一句:“请问尊敬的使者,你觉得我们大周的郡主漂不漂亮?”
通译官再次将张麟的话传译给始毕可汗,在土耳其语中公主和郡主是一个意思,所以张麟的话被通译翻译成汉话“公主漂不漂亮”,不过这不影响始毕可汗的理解,他赶紧露出笑脸,哈哈大笑:“漂亮漂亮!很漂亮!”
张麟叽里咕噜讲突厥话,而突厥人却讲朗朗上口的汉话,这个场景实在有些不怎么协调,甚至有些滑稽,不过,除了突厥的通译之外,没有人听懂张麟讲些什么,更没有人知道他意欲何为,只是觉得他的行为有失乖张。
现场所有人,包括武则天,都被张麟的乖张行为弄得一愣一愣的,不过他们既然没有听懂张麟在说什么,自然不会公然提出非议,只是在心里进行腹诽而已。
始毕可汗不想与张麟纠缠下去,免得横生枝节,低声向通译交待了一句。
通译点头,抬眼看向张麟,伸手致意,先用突厥话说道:“尊驾,这里不是讲话的地方,有机会咱们私下再谈。”而后皮笑肉不笑,改用汉话补充道,“皇上以及诸位贵宾还在等着看你的精彩演出呢,请开始吧。”
听到始毕可汗和通译不耐烦地催促张麟开始,大周方面的人也忍不住向张麟嘘声了,因为他们觉得后者太啰嗦了,其他人登台就开始表演,你登台之后谢皇上,谢完皇上后佩服郡主,佩服完郡主还要与突厥使臣墨迹,你有完没完?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表演?你把这里当什么地方了?你一个后宫面首,犯得着与突厥使臣套近乎吗?
“好!”见突厥使团终于有人会讲突厥话,且跟自己所学的土耳其语基本上没有二致,张麟满意点头,觉得自己的语言没有白学,加上突厥使臣说有机会私下再谈,他觉得目的已经达到,可以开始演唱了。
上官婉儿已经抱着琵琶登上舞台,立于震位,见张麟与始毕可汗交流得很热烈,却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心里不免产生了一种好奇之心,疑惑地问道:“你跟他们说什么?”
“随便聊了几句,具体等下再告诉你!”张麟卖了一个关子,然后走到舞台的中央,面对着武则天和翌阳郡主中间的方向,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唱。
上官婉儿也知道此时不是交谈的时候,她选了一个最舒适最优雅的坐姿,双手抱着琵琶,眼睛看了看裹儿和三郎,然后大家一起看向张麟。在上官婉儿登台时,已有人送来三个墩子,她与裹儿及三郎一人一个,各自抱着乐器就座。
上官婉儿刚登上舞台时,大家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不过能够近距离观赏大周第一才女的美貌,都兴奋得连眼珠子都直了,紧紧地盯着她的全身上下进行全方位的如同透视一般的扫瞄,恨不得能从她身上剜出一块肉似的。
神都不缺美女,在大周的美女榜上,上官婉儿的排名仅列第十五,可见在美貌上她并非顶级,但她是第一才女,这是妇孺皆知的。第一才女的智慧加上第十五美女的容貌,那是绝无仅有的存在。
因此,上官婉儿的登台,引起一阵不小的骚乱,惊叹声吸气声此起彼伏,倘若不是因为皇上就在现场,说不定很多人会冲上舞台,更近距离的接近上官婉儿,呼吸她的气息,闻一闻她的香泽,哪怕被她踢一脚也是香的。
见到上官婉儿竟然怀抱琵琶危坐于舞台之上,哪怕傻子都能看出,她是要当众弹琵琶,为面首张麟配乐伴奏,这一下让现场惊掉了一地的眼珠子,大部人的嘴巴都张得大大的,似乎被一个神秘高手使了定身法,并用一个橘子堵住了喉咙,在某一个时间段内,他们的脑子似乎成了浆糊,思考起来都相当费劲。
“张麟这个面首的面子太大了,竟能请动后宫內史上官婉儿为他伴奏?”
见到大才女上官婉儿在大庭广众之下为张麟弹乐伴奏,那些后宫的供奉们一个个眼睛睁得雪亮,眼眸中不可避免地露出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皇上连这都会同意?”有人心思开始活络起来了。。。
“怪不得这位面首当日那样嚣张,原来他真的与上官婉儿勾搭了起来,以后必然会更加为非作歹,只恨我当初没有痛下决心惩治他一下!”张柬之脸上浮现起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深深地吸一口气,让自己振作起来,唱歌需要一定的热情,否则唱不出效果来。张麟从怀里拿出一只仿制话筒,握在手里,以加强气势。这仿制话筒不是别的什么东西,而是用他的宝贝疙瘩七星神棒在前端包以一小截深绿色绸布而做成的。
张麟喜欢唱歌,也善于唱歌,无论是大学时的寝室文艺大赛,还是公司的各种晚会,都少不了他英姿挺拔的身影和玉润珠圆的歌喉。以前唱歌习惯使用话筒,倘若没有话筒的辅助,他总觉得感觉少了什么似的,浑身不自在,手没地方搁,也无法很好地进入状态之中。因此,哪怕来到这古代皇宫,哪怕在宫阙楼台长袍乌纱的现场手持话筒有些违和之感,他也只能拿出七星神榜,充当话筒,聊以自安。
只见他抬起七星神榜,在空中划了一个优美而果断的弧线,这儿没有指挥,张麟只能自己充当指挥的角色,七星神榜也暂时被当作了指挥棒。
“嘀嘀噔~嘀嘀噔~”跟着张麟的动作,裹儿双手抡动,圆润滑嫩的手指在十四根箜篌弦上划过,音乐从她指间飞淌而出,宛如一脉清泉流水从银河中哗啦啦倾泻而下。
“噔噔叮~噔噔叮~”上官婉儿修长白皙的手指捻着琶弦,轻拢慢拈地拨动着,如同碎冰从高耸入云的冰山上滑落结冰的海面。
乐声响起之后,张麟闭上眼睛,静静地酝酿感情,前面的旋律属于序曲,无需跟唱。
“笃~笃~”三郎水汪汪的眼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双手抡起在腰鼓上切打起来,声音不很激烈,也不铿锵,倒是跟箜篌的低音比较接近。
这首曲子本来并无鼓声,为了迎合三郎的要求,张麟临时作了一些修改,穿插了鼓点,算是增加一些节奏感,同时等于为他的演唱做提示,这里没有字幕,演唱时难以跟上旋律,而有了鼓点的提示,可以解决这个遗憾和缺陷。。。别看三郎年纪小,可在音乐方面的造诣颇深,乐感甚强,能够恰到好处地切入旋律之中。
听到鼓声响起,张麟蓦然睁开眼睛,右手霍然举起,伸过头顶,指向天空,然后虚握成拳,缓缓向下收回,似乎从天上采撷了一朵白云在手,而后左手将“话筒”放在唇前,大声吼唱。
“
左手握大地右手握着天
掌纹裂出了十方的闪电
把时光匆匆兑换成了年
三千世如所不见
”
张麟与其说是唱歌,不如说是吼歌。。。
第七十七章 冥冥中的天意
这首歌曲属于女声部,张麟以男声进行演唱,挑战颇大,必须得扯开嗓子,才能唱出效果。且在这空旷辽阔的广场,面对如此众多的观众,没有音响的加持,倘若像平常那样悠哉悠哉地吟唱,恐怕歌声就会淹没在琵琶箜篌声中,没有几个人能听得清了。
在张麟载歌载舞,扯开喉咙吼唱之时,所有人都瞪大眼睛,支起耳朵,默默地聆听。
像张麟这种粗狂的唱歌之法,对于现场所有人来说,还是头一遭见识,难免有一种新鲜、别致、稀奇之感,有人真的在心里猜测,这位面首莫非来自波斯或者某个西域蛮夷之国?不然的话,怎么他登台的风格与其他面首迥然不同?
箜篌声如同天空中的浮云一般忽东忽西,飘忽不定;琵琶声嘈嘈切切,在整个广场的上空清澈地回荡,如同雨雪纷纷。
“笃笃~”鼓声铿锵有力,有随时将雨云震开,拨云见日之势;三者配合得行云流水,天衣无缝。
和着琵琶箜篌的旋律,以及鼓声的节点,张麟伸展肢体,舞动胳膊,渐渐进入了角色之中,扯开嗓子大唱:
“
左手拈着花右手舞着剑
眉间落下了万年的雪片
一滴泪啊啊啊
化成泉啊啊啊
在唱这一节时张麟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很高很尖,对于声带难免有些损伤,但是为了唱出效果,他豁出去了。
一种莽莽天空、苍苍大地、皑皑白雪的场景,随着这歌声油然浮现于听者的脑海之中。
“
左手指着月右手把着盏
品一壶清酒看鹤游云卷
月光中啊啊啊
你的脸啊啊啊
。。。
如同仙人屹立于昆仑之巅,开口吟唱,声音空灵幽幻,透过缥缈虚无的云雾,传入到现场听众的耳中,让他们既感受到一种红巾翠袖揾泪的哀婉,又体悟出一种襟怀澄澈的豪情,心里的感触良多。
高台上的武则天听了张麟的歌词,心中百味浮生,龙目中有泪光点点;翌阳郡主则晶泪盈眶,她心里想了很多事情;一直低头闷声不响的庐陵王李显,也终于抬起了眼皮,诧异地看了张麟一眼,却在第一眼看到裹儿,以及她面前的箜篌,那凤首箜篌以及弹奏的手法都相当眼熟,因此他心里疑窦丛生,不免盯着裹儿的背影仔细审视。
太平公主自从张麟用突厥语与突厥使臣对话时,她的美眸就没有离开过张麟,听了后者的歌词,了解到后者的心志,她的心里逐步形成了一个想法,并非所有的面首都胸无大志,此人定然异于常人,难怪能提出“女儿也可集继承大统”的令人震聋发聩的建言。
至于台上那个弹箜篌的波斯女子和击鼓的小老头,太平公主想也不要想,从她们手中的乐器和演奏的手法就能判断出,一定是那两个从她府里逃进皇宫的小淘气,这一点,在她们开奏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
她紧张地抬眼看了看高台上的武则天,后者一直兴致高昂地观赏舞台上的精彩演出,似乎并没有察觉伴奏者的身份有何异常,这让太平公主稍稍松了一口气。在松气的时候,她心里在想,这两家伙怎么会认识张麟,怎么会甘愿为后者伴奏呢?不过她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最后干脆懒得去想了,把这归结于天意:张麟无意中帮了她的忙,而三郎和裹儿甘愿为他伴奏,或许这是冥冥中的天意?
在三郎和裹儿的身份被太平公主识破时,位于供奉席上的薛梓异也猜度出来了,这并不是他比其他人更熟悉前二者,而是他对于许多事情都喜欢观察、推敲和深入思索。
三郎、裹儿、以及上官婉儿都甘愿为张麟伴奏,这样高规格的搭配,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种殊荣,比起刚才五郎六郎被二位武姓王爷所谄媚巴结的荣耀,不遑相让,甚至还要更加光彩更加显耀。薛梓异弄明白的同时,心里升腾起对张麟的五体投地的折服和极度的艳羡,这十五郎的面子实在太大了,大得突破天际,简直可以把半个天空包裹起来!
鼓点停了,琵琶声音又变得低低切切,如同私语,箜篌声也变得舒缓宁静。
这是一个过渡,张麟眯着眼睛酝酿情绪,等着唱下半阙。
上半阙对于张麟来说,是一个试水的过程,没有音响的加持,没有字幕的提示,加上心里很是紧张,他唱歌的节奏拿捏得并不是太好,激情和气势也没有完全注入到演唱之中,他自己并不是很满意。
他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下半阙之中。。。
在唱下半阙时,他的声音再度拔高一个八度,仿佛变了一个人,激情飞扬,活力四射,既充满了力量,充满了热血,充满了豪情,又充满了忧伤,充满了悲情,充满了伤感,似乎是一个由低等的泥鳅和高贵无比的天龙幻化而成的怪物。
他挥舞着胳膊,似乎有抹平昆仑山的气势;他高举手臂,宛如能撑破整个苍穹;他伫立原地,仿佛海枯石烂后的定海磐石;他仰天长啸,如同阵阵惊雷划破长空。
“
左手化成羽右手成鳞点
某世在云上某世在林间
愿随你用一粒微尘的容颜
在所有尘世浮现
在弹奏之时,上官婉儿和裹儿眼中噙着晶莹的泪水。因为作为弹奏者,她们能从曲子旋律中直接体悟到歌曲中所蕴含的深厚的感情和幽远的意境。
至于三郎,年纪太小,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情绪,只是觉得好玩,觉得爽快,因此尽情的投入,不知不觉间离开了墩子,抱着腰鼓满场游走,以各种不同的姿势捶打鼓面,主要是以切和抹为主,同时手舞足蹈,摇头甩脑,把假发甩得满头飞扬。
注意到舞台上为张麟弹箜篌的波斯女子和击腰鼓的小老头,武则天的眼眸中浮现一抹怪异之色,感觉这种情形有些眼熟,但是却不明白熟悉的原因,她的关注重点在张麟身上,对于伴奏者并未深究。
此刻张麟的目光越过了广场上空,望在了非常遥远的地方,他似乎看到皑皑白雪覆盖的莽莽群山,也看到了白鹤展翅遨游在波涛云海之上,看到了前世低微的自己,看到了自己进宫以来不断逃跑的窘况,也看到了未来天下群雄纷纷朝拜的景象。。。
现场之人听了,发呆者有之,思索者有之,泪目者有之。
在舞台上不停地摇头晃脑的三郎,头上的假发突然被甩掉了,落在铺着猩红地毯的地面上。。。
“啊。。。是三郎!“武则天倒吸一口冷气!
假发掉落之后,三郎露在众人眼前的是盘在头顶的一头乌云似的的黑发,脸上的面具也显的太假了。黑发,小手,腰鼓,凭这些若是还不能判断三郎的身份,武则天就不是武则天了。
三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以这种滑稽的戏子面貌?这大大出乎于她的意料之外了!
第七十八章 震撼心灵
三郎不是普通孩子,而是大周圣神皇帝武则天的孙子,皇嗣李旦的第三子,名叫李隆基,在他父亲李旦当皇帝时,三郎被封为楚王,他父亲让位后,他被改封为郡王爵位--临淄王。此子聪敏仁孝,颇得武则天疼爱,被过继为她早逝的长子仁孝太子李弘为嗣,承继香火。若干年后,三郎践登大宝,是为玄宗,又号明皇,开创了继贞观之治后的又一个盛世--开元盛世,当然,这是历史的轨迹,张麟穿越过来之后,历史的车轮会不会改变方向,不得而知。
击腰鼓的是三郎,那么弹箜篌的是谁呢,这根本不用经过脑子思考,武则天就看出来了,是裹儿!
裹儿更不是普通的宫女,而是庐陵王李显的女儿,全名为李裹儿,长相酷似年轻时的祖母武则天,这叫隔代遗传,深得祖母的宠爱,被后者视为掌上明珠,呵护备至。在薛梓异所说的大周美女榜上,裹儿虽然只排第二,但却是公认的第一美女。
除了女儿太平公主之外,在所有的子嗣中,武则天最喜爱这个孙女裹儿,这一点,显示她还有满满的母性以及慈和仁爱之心。
在父亲李显当皇帝时,裹儿曾被封为安乐公主,父亲逊位之后,她的爵位也跟着降了,按照定制,亲王之女为县主,可武则天格外施恩,封她做了郡主。。。是为安乐郡主。后来,父亲李显复位,裹儿重新被封为公主,甚至几乎成了“皇太女”,当然这也是历史,在本书中,历史的轨迹可能会发生某些变化。
看到自己的宝贝孙女孙子当众为张麟倾情伴奏,武则天并没有龙颜大怒,甚至没有生气,只是有些错愕,觉得难以置信,心里在嘀咕,裹儿和三郎是怎么认识十五郎的?这两小家伙,实在太淘气了!
一直以来武则天心里都有一个遗憾,甚至可以说是疙瘩,她名下的子嗣都对后宫面首抱着敌视的态度,至少都不怎么友好,这对她来说,相当于家庭不和睦。家和万事兴,家不和,万事难兴啊。
裹儿三郎能够与十五郎河蟹相处,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在武则天她老人家眼里,裹儿和三郎不是什么郡主王子,而是两个淘气的晚辈,就这么简单。
想到这一层,武则天脸上慢慢浮现起老怀畅慰的笑容。
现场为张麟伴奏的,有一位未来皇帝,一位公主,还有一位后宫女相,这种组合,真的是超古迈今,可以说是人间绝唱!
由于太投入了,三郎浑然不觉假发已掉落,更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然被识破,还在台上欢蹦乱跳,不亦乐乎。裹儿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被看穿,依然全情投入于弹拨箜篌之中,目光之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现场认出三郎的不止太平公主和武则天,还有庐陵王李显,以及武家两位王爷,二张,以及数位有幸观赏过三郎击鼓的重臣。
击鼓的是三郎,那么弹箜篌的定然是裹儿!三郎和裹儿为张麟倾情伴奏,这一发现比之前看到上官婉儿为其弹琵琶更加让人惊诧,让人震撼。
二位武家王爷心里窃笑,皇嗣李旦和庐陵王李显表面上装出一副对后宫面首恨之入骨的样子,暗中却指使子女与面首互通款曲,跟我们没有什么区别。
认出三郎和郡主的朝中重臣面面相觑,都感到好像吃了一只苍蝇一般恶心难受。
在朝臣眼里,二武谄媚二张也好,不谄媚也好,都跟朝廷的颜面没有太多的损伤,因为他们是朝臣公认的奸臣,是意欲篡权夺位的跳梁小丑。而安乐郡主和临淄王不一样,她们可是皇家血脉,李唐后裔,居然甘愿为面首服役,从不知情的朝臣看来,这两个小孩之所以敢做出如此不堪的行径,肯定是受到皇嗣李旦和庐陵王李显的默认。
皇嗣李旦可是所有朝臣的期望所在,也是大唐复兴的希望所在,居然在暗中与面首同流合污,实在让人难以想象,更难以接受,舞台上的情景等于当众打朝臣的脸面。
在难以接受的同时,他们又在想,这个张麟何德何能,怎么能够役使一位郡主一位郡王为他伴奏,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此刻,二武在众目睽睽之下谄媚二张的丑陋不堪的形象,在大臣脑海中逐渐淡化了,盘踞在他们的脑海之中的,是二郡于舞台上甘愿为面首张麟所役使的尴尬场景。
在有些朝廷重臣的脑子里,比如鸾台纳言张柬之,原来他认为二张恃宠而骄,扰乱朝政,现在这一主体被放大了,变成了“三张祸乱朝纲”!想到这一点,张柬之有些如坐针毡,恨不得马上把张麟的罪状公之于众,并且向皇上犯颜谏诤,让她老人家惩治张麟,杀杀后宫面首的气焰。
“
我左手拿起你右手放下缘
合掌时你全部被收回心田
一生愿啊啊啊
你是我
无悔无怨
”
张麟尽情地演绎,嘶声裂肺地吼唱,把所有的激情全部释放出来。他唱的额头冒汗,唱的嗓子沙哑,唱得声带撕裂,唱的精疲力尽。在没有音响辅助的情况之下,在如此阔大的现场,面对这么多人唱歌,只能拼力气拼嗓子,没有别的办法。
如果说上半阙的效果是荡气回肠,那么下半阙的效果是震撼心灵!他的歌声几乎感染了现场的每一个人,震撼了每一个人的心灵,勾起了每一个人内心深处潜藏的“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浪漫英雄情结。
“好!我天朝男儿,就应该有‘左手指月,右手握剑’的豪情气势!”曲终之时,听到兴奋感动之处的武则天霍然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眼眸中闪烁着湿润的泪光,她激动的大声赞叹。她的赞叹,有一大半是送给张麟的,还有一部分则是送给她的两位孙辈的。
“啪啪啪~”翌阳郡主跟着起立鼓掌,一行晶莹的泪珠如同断线的珍珠一样,从她的莹白滑嫩的脸庞上无声滑落。这泪水,凝聚着感动、欣赏、惊异。。。所包含的情绪相当复杂,外人根本无法明了。
皇上都起身赞好了,翌阳郡主也起立致敬了,其他人岂能无动于衷?
一时间,现场所有人都站立起来,使劲地鼓掌,大声地喝彩。
一直以来从内心深处对面首采取鄙夷敌视态度的张柬之等人,也不得不站起来做做样子;对张麟恨之入骨的魏王武承嗣和梁王武三思,也站起来滥竽充数地拍了几下掌;庐陵王李显和太平公主就不仅是做样子,甚至还加入了热烈鼓掌和高声喝彩的行列,从李显来说,他的掌声和喝彩,绝大部分是给裹儿和三郎的,只有极少的一部分是给张麟的;而太平公主的掌声和喝彩,有一半是送给裹儿三郎的,还有一半则是直接送给张麟的。
二张以及所有供奉都起立鼓掌,一个个喜笑颜开,神情振奋,先有二张之神技,后有张麟之神唱,今天算得上他们最扬眉吐气的时候。
供奉中拍手最起劲的就是薛梓异,他笑的跟花骨朵似的,在他眼里,张麟有临淄王安乐郡主和上官婉儿的助阵,荣耀无边,光芒万丈,他心里激动无比,好像后者的荣耀有一半是出自他的功劳似的。
现场掌声雷动,经久不息,喝彩之声更是此起彼伏,气氛煞是热烈喧闹。。。
第七十九章 危险降临
站在舞台的中心,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张麟的心情极其激动,弯腰鞠躬向四方的观众表示感谢,他眸中隐隐浮现泪光,使得他的视线都模糊了,他今日的表演获得了皇上的赞扬,也争取了一部分大臣的认可,让他觉得他的努力没有白费,所做的一切都值当。当然,他的心里还是清楚的,鼓掌和喝彩只是对这首歌的喜欢,不代表对他个人的认同,更不代表对他面首身份的接纳。
“倏~”
一道微不可察的白光,如同电光石火一般,向着台上的张麟疾射而去。
张麟没有学过武功,做不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浑然不觉,依然弯腰低头,重复着鞠躬致谢的动作,不知道致命的危险已然降临到自己的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正在收拾琵琶的上官婉儿,眼角余光瞥见白光袭向张麟,情知不好,暗道不妙,于慌乱中身形遽然而起,以迅雷烈风般的速度将琵琶伸出一挡,于正在弯腰鞠躬的张麟的头颈要害之前,截住了那道迅捷无比的白光。
“嗤~”白光一闪而没,在琶身上穿出一个小孔,消失于琵琶的内箱之中。
“当~”这时张麟刚好完成了鞠躬,浑然不觉他已经到鬼门关走了一趟,在直起身时,头自然就撞在琵琶上,他见上官婉儿用琵琶挡在他面前,很是不解,用手摸着后脑勺,惊异地问道:“婉儿,你这是做什么?”
裹儿和三郎也是莫名其妙,不知道婉儿在干什么,因为她们背对着暗器射来的方向,没有任何觉察。
“有刺客!”上官婉儿大声说,睁着明亮有神的眼睛,看向白光飞来的方向,寻找刺客的方位,同时手握琵琶,紧张地戒备。
听到上官婉儿高呼有刺客,现场一下子乱成了一锅粥。
“真的有刺客,刺客要杀我?”张麟嘶哑着嗓子震惊地问,看刚才的情势,上官婉儿出手保护了他。他没想到自己仅仅登台唱了一首歌,就遭到刺客的暗杀,这皇宫实在太可怕了吧。
“有刺客吗?我们怎么没有看到?”三郎紧张而奇怪地说,声音清脆稚嫩,一双清亮的眼睛四处乱看。
裹儿也是一脸的诧异之色,手抱箜篌遮在身前,与上官婉儿一起形成犄角之势,把张麟和三郎挡在身后。
“护驾!”高台上的御前带刀侍卫凤凰大喝一声,一道寒光一闪,锋利无比的宝剑立即出鞘,并于第一时间用自己的身体遮挡在武则天的身前,其他侍卫也都弓上弦,刀出鞘,紧张地戒备着,与那些宦官和宫女一起,把惊恐至极的武则天紧密地围护在中间,慢慢地退入高台后面的两仪殿,并且紧紧地关上了殿门,整个过程做得行云流水,干脆利落。
做皇帝什么都好,就怕行刺!自从登上皇位后,武则天遭遇过的行刺何止十次,她早已成了惊弓之鸟,闻刺客而心惊。她手下那帮亲信侍卫也都被磨练得反应敏捷,行动干练,一触即发,一瞬间就可以形成最高防护态势。
“夜玉,速去保护郡主和三郎,不得有误!”在殿门关闭的前一瞬间,于门缝之中看到仍然留在台上的裹儿和三郎,武则天的脑子清醒了一点,急声吩咐道。
皇上没有说保护庐陵王,也没有说保护太平公主,却说保护郡主和三郎,这句话对于普通人来说,等于是哑谜,因为郡主和三郎根本不在参加盛典的人员之中,何谈保护?但是对于夜玉来说,等于明白无误地告诉她,郡主和三郎就在现场,境地危险,需要保护。目前整个现场最危险的地方就属舞台,而舞台上除了张麟和上官婉儿之外,就只有那个弹箜篌的蒙面波斯女子和戴面具的小侏儒了。
作为仅次于凤凰的金刀侍卫,夜玉的眼睛何等锐利,心思何等缜密,在他们开始演奏时她心里就怀疑那年老的击鼓侏儒是三郎,那蒙面弹箜篌的波斯女子是安乐郡主,经皇上开口,不用具体指认,她就立刻明白了保护对象在哪里。
“是~”夜玉答应一声,从两仪殿门口一步蹿出,在台阶上用脚尖点地,身形一纵,如同白鹤凌空一般,越过数十丈的距离,俯冲而下,飘然落在舞台之上,护在三郎和裹儿的身边。
夜玉身材高挑,大眼修眉,头戴武弁大冠,身穿棕色甲胄,背后披着红色披风,手持寒光闪闪的利剑,飒爽地挺立于舞台之上,英气逼人,威风不凡,与上官婉儿形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身穿宫裙的上官婉儿属于柔美,而夜玉则呈现出一种英武之美。
驻守在周围的羽林卫千牛卫纷纷亮出了闪着寒光的兵刃,气势汹汹地围了上来,大声吆喝道:“刺客在哪里?”
后面涌上来的羽林卫张弓搭箭,严阵以待,瞧那架势,似乎一旦发现刺客的踪迹,就会千箭齐发,将之攒射为刺猬。
“暗器来自哪里?”夜玉虽然准确无误地判断出保护对象的位置,可无法判断刺客来自哪个方位,因为当时她身在看台上,离舞台的距离比较远,且那暗器无声无息,根本无从觉察。
“来自西侧!”上官婉儿小声提醒,目光锁定舞台西侧。
听了上官婉儿的话,夜玉俏丽的眉毛微微蹙起,虽然她嘴里没有说什么话,但是她心里却有些不相信,居于西侧的可都是大周的王公大臣,他们怎么敢在皇上面前行此不轨之事?若是说暗器来自突厥使团的方位,她更容易相信一点。虽然不怎么相信,她那锐利的目光还是投向了西侧方位,对于每个人进行审视和排查。
此时,在舞台的西侧席位,王公大臣,加上伺候的宫女太监,共有八十余人,全部手脚无措地站在那里,面露惊诧恐慌之色,顾左右而窃窃私语。
“她们怎么把目光投向我们这儿,莫非怀疑刺客出自我们这个方向?”
“这不可能啊,我们都是大周的臣子,谁会当众行刺,岂不是活腻了!”
“再说参加宴会的人,都没有带兵刃,如何行刺?”
有人甚至怀疑上官婉儿是不是太敏感了,虚惊一场,因为他们根本没有看见什么暗器之类的东西射出。不过这种猜测谁也不会向他人道出,因为,只要从嘴里说了出来,传到皇上耳中,就有忤逆之嫌,严办起来,甚至与刺客同罪。
在天子面前,任何动静都是大事,何况涉及到行刺!哪怕没有也得高度警惕戒备!
太平公主和庐陵王眼巴巴地望着台上的裹儿和三郎,恨不得跳上台将她们拽下来,可是在这个敏感的时候,谁要是贸然窜上台,必然会误当做刺客,被乱箭射死都是有可能的。
上官婉儿那清亮的目光越过前排的文官,在后排席位的武将中来回巡视,因为她判断,发射暗器的必然是功力高深的武将。只是参加宴会的有十六位大将军,包括左右卫大将军,左右威卫大将军,左右金吾卫大将军,左右羽林卫大将军。。。等等,个个都是身手不凡的高手,要判断暗器是谁发出来的,太困难了。
“速速退下舞台。”夜玉说着,异常警惕地以剑保护着三郎和裹儿,以步步倒退的方式离开了众人所瞩目的舞台。上官婉儿则用琵琶护卫着张麟,跟着退了下去。
第八十章 是谁做的好事?
雄奇瑰丽的应天门,即皇宫南门,也就是张麟上次闯门未遂并与鸾台纳言张柬之发生冲突的地方。
在张麟登上舞台的同一时刻,一名身穿青色盔甲的驿卒,年龄大概二十出头,皮肤黝黑,骑着一匹快马,从皇宫外面的朱雀大街,急速驰来,马蹄滚滚,激起一路烟尘,如同一条灰色怒龙,顷刻之间,驰近应天门外。
“大胆,到了皇宫还不下马?!”守卫皇宫的几名禁卫,将手上长戟抬起,交叉于驿卒的马前,拦住了后者的去路。
“甘凉道六百里加急!”驿卒翻身下马,手拿一面红色令牌晃了晃,意欲跑步进宫,在平常,只要出示这块令牌,就可直入皇宫。
“皇上正在两仪殿招待突厥使团,没有时间看你的塘报!”一名身材魁梧,身穿棕色甲胄的将军从皇宫里面大步走出,脸色严肃地说道。
如果张麟身在此处,一定能认出,这位将军就是那日出现在此地针对他的虎将军。
“啊,突厥使团?”那名驿卒听了,脸上露出大吃一惊的神色,眼睛眨了好几下,向虎将军晃了晃手中令牌,急声说道,“我要上达给皇上的塘报就是关于突厥使团在沙漠。。。”
“听起来此事干系重大。”虎将军抬手打断驿卒的话,咧开大嘴,露出一口平板牙,阴侧恻一笑,“本将倒是可以给你特事特办。你跟我来,我这就带你去见皇上。”
。。。
两仪殿。
武则天脸上带着十分严肃、震怒乃至惊恐的表情,端坐于龙椅之上,目光阴沉沉地缓缓扫视着大殿内的群臣。
参加盛典的所有朝中大臣,包括庐陵王李显,魏王武承嗣,梁王武三思在内,躬身站立大殿之中,一个个低头不语,噤若寒蝉。这个时候谁开口,谁倒霉。
宴会上出现刺客,虽然有惊无险,但是事发突然,又发生在皇宫大内,让武则天异常震惊的同时心惊胆寒,余悸未消。
据上官婉儿禀报,暗器发射自大周王公大臣所在的方位,这么说,刺客一定藏在王公大臣内部,刺杀的标靶不是皇上,而是张麟,这说明,刺客一定是那些厌恶后宫面首的人伙中的一个。
朝中大臣嫌恶后宫面首,对于这一点,武则天心知肚明,以前也发生过很严重的打击面首的事件,但那是在皇宫外面,今天,在赫赫威仪的皇宫大内,后宫面首遭到公然的行刺,让她觉得忍无可忍,这些自以为是的大臣,再不加以整治,恐怕要翻天了!
“可恶极了!”武则天非常恼怒,抬手用力在龙椅扶手上拍打了一下,震的手心都发红了。
“陛下请息雷霆之怒。”群臣额头冒汗,战战兢兢,一齐跪倒在地,异口同声说道。
“是谁做的好事?自己站出来!”武则天用冰冷而犀利的目光一一扫视那些大臣,咬牙切齿道。
“是谁做的?”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谁也不知道是谁做的,就算是刺客本人就在内中也不可能站出来承认,除非他脑子坏掉了。
文武大臣进入大殿时,都经过了严格的搜身检查,在谁身上都没有发现暗器,所以说谁是刺客都没有证据,也正因为如此,在场的每个人都逃不了嫌疑。
“不出来是吧?很好!若是被朕查出来,碎尸万段,灭九族!”武则天撂下狠话道,声音冰寒刺骨。
听了这话,所有大臣都心肝发颤,不过谁也没敢吭声,大殿之内鸦雀无声。
这时,一位太监出现在大殿门口,禀报:“启禀陛下,始毕可汗求见!”
武则天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脸上恢复了严肃庄重的天威,很不情愿地抬手让众大臣起来。
“谢陛下!”众大臣谢恩起身,心里庆幸始毕可汗帮他们解了这个围,要不然,他们不知道要跪到什么时候呢。
随后武则天让太监请始毕可汗进来。
突厥正使始毕可汗迈着大步进入大殿,向武则天躬身弯腰,深施一礼,真切地表示感谢:“陛下,感谢天朝给我们举行了如此慷慨隆重的宴会,陛下的深情厚谊,我们将永远铭记在心。。。既然赐婚郡主已定,我们使团留在神都也没有什么事了,将于陛辞之后立即启程回国。”
“贵使团不是定于明日离开神都吗?何必这么匆忙回去?”武则天听了颇为不解,因为按照原定的计划,突厥使团的离开日期是明日,本来还计划安排践行仪式和十里长街相送呢。
“出发之时,颉跌利施大可汗殷切地叮嘱我们,一定要早日返回突厥,既然大事已定,我们再留下去也做不了什么,更何况使团成员都是归心似箭,恨不得早日将翌阳郡主送到大可汗身边,这样,两国的和平与宁定才能早日得以实现。”始毕可汗义正言辞,朗声说道。
始毕可汗理由非常充分,非常合理,让武则天没法反对。再说,防卫如此严密的皇宫都发生了刺客事件,也让武则天无颜再挽留突厥使团,倘若突厥使团遭遇什么不测,那时无法向颉跌利施大可汗交代,两国难免又要起刀兵,反而不美。
“准。”武则天颔首允准。旋即,宣翌阳郡主进殿陛辞。
在四位宫女的伴随之下,翌阳郡主进入大殿,如同仙女临尘一般,为庄严肃穆的大殿画上了一抹重彩!
“翌阳郡主,此去突厥,关山险阻,路途遥远,你要多加保重。到了突厥,与大可汗琴瑟和鸣,务使两国关系更加和睦紧密。”武则天温言勉励翌阳郡主,后者一一答应。
既然突厥使团提前离京,那么践行仪式和十里长街相送的仪式只能免了。
“右威卫大将军王孝杰听令!”武则天看向武将行列,沉声说道。
“末将在。”从武将行列走出一人,脸上留着道疤,相貌看起来很是凶恶,于御阶下向武则天叉手施礼,声如洪钟。
“王爱卿,你速去于右威卫简派一员强将带三百精兵护送翌阳郡主赴突厥,不得有误!”武则天抬手一挥道。
“末将领命!”右威卫大将军王孝杰高声答应,领命下去安排了。
第八十一章 我到底得罪谁了?
上阳宫,某个僻静的所在。
“你说安乐郡主和三王子为张麟配乐?还有宴会上有刺客要刺杀张麟,被婉儿发觉了?”
春香急声问道,作为内务总管,虽说属于武则天的近信之婢,但并没有资格出席在两仪殿举行的宴会,因此对于宴会上的大小情况,只能从杏儿口中得知,而杏儿当然是从其他宫女那里打听来的。
“是的。郡主扮成一个波斯女戏子,三王子则扮成一个小侏儒,在宴会上为张麟配乐伴奏,若不是三王子太过兴奋,摇头晃脑地把假发晃掉了,恐怕连皇上都瞒过了。
“张麟唱歌正唱到起劲之时,突然一枚暗器从天而降,迅捷无比地飞向他的要害。在千钧一发之际,给他伴奏的上官婉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挺身从斜刺里杀出,果断地伸出琵琶,于半路上将暗器挡住,张麟一点事没有,不过那琵琶估计已经毁了。”杏儿眉飞色舞,绘声绘色讲道,脸上带有一种惋惜之意。
“真的?”春香听了眸光大亮,心中兴奋不已,来回踱步,不停地搓手,在萃阳宫没有查获上官婉儿之手帕的遗憾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琵琶乃是当年月氏国进贡的贡品,价值连城,皇上因婉儿善弹琵琶,因此赐予婉儿,她一向视如珍宝,今日为了救张麟,她竟然连心爱的琵琶都不顾了?这里面一定有故事,而她则大有文章可做!
“凭借琵琶之事就可以一举扳倒上官婉儿,看来真是天助我也,哈哈。。。”想到高兴之处,春香忍不住狂笑起来。
“不是发生了刺客事件,我还不知道上官婉儿会武功呢。”杏儿自言自语道,目中流露出一种对上官婉儿的崇拜之色。
从其他宫女转述的上官婉儿出手之架势判断,她可不仅仅是会武功那么简单,她的武功可以说属于高超,不过这一点,杏儿不会说出来。
“会武功算什么,你不是也会吗?”春香嗤笑道。她心里明白,她手下那些婢女都暗中崇拜上官婉儿,这一点无可厚非,她也崇拜,不过,她想替代后者的想法盖过了崇拜。
“春香姐,下一步你打算让婢子做什么?”杏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在脸上恢复了对上官婉儿的同仇敌忾之色,主动请缨。
“让我想想。。。”春香来回踱步,皱眉思考,想要决定下一步的计策。
春香与上官婉儿同属后宫高级女官,但后者的地位高于她,在风头方面更是远超于她,所以,春香对于后者的嫉恨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恨不得早日将扳倒后者,坐上后宫女官之首的位置,奈何一直找不到机会。
张麟的出现,以及他与上官婉儿之间的交往,让春香觉得机会来了。。。然而却发生了刺客事件。
思忖了一刻钟,春香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本来这是绝好的机会。然而刺杀事件是针对张麟的,皇上一定会就此展开调查,咱们若是拿琵琶做文章,恐会引起陛下之猜疑,遭遇无妄之牵连。看来咱们只能暂时偃旗息鼓,等过了风头再说。”
春香姐莫不是气糊涂了?刺客事件若不是跟张麟相关,上官婉儿会出手相救吗?上官婉儿若不出手相救,会露出这么大的破绽吗?
虽然杏儿心里是这样想的,表面上还是露出诧异的表情:“春香姐打算放过上官婉儿?”
“那倒不是。”春香嘴角一撇,露出一个狡黠的笑,道,“收敛只是暂时的。在此期间,还是要暗中查找手帕,那才是上官婉儿与张麟私自交往的铁证。。。”
。。。
当武则天处于焦头烂额的境地之时,在宴会盛典上发生的事情不胫而走,传播于皇宫内外以及神都洛阳的大街小巷。
人们喜闻乐道的不是张易之的幻术如何高超,也不是张昌宗的箫奏得如何身躯,更不是张麟的歌唱得如何新奇,而是二位武姓王爷如何当众谄媚两位后宫面首,以及郡主郡王两人如何甘愿为面首张麟所驱使。
在津津有味地谈论这件事情时,人们所关注的重点不是二位武姓王爷巴结二张的目的,也不是二郡甘愿为张麟所驱使的原因,而是。。。三张的相貌。
三张之所以能够获得如此殊荣,那是因为他们在皇上面前得崇,而他们之所以能得崇,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们有着超群脱俗的俊俏相貌。
有些善于思考的人总结出一条重要结论,并且奉为圭臬:
“面首面首,面相为首!生儿一定要把面相生好!面相好胜过一切!”
。。。
萃阳宫。
宴会上所发生的状况,早已传进萃阳宫。听闻为校书郎伴奏的宫女裹儿和小内侍三郎居然是郡主和三王子,萃阳宫的一班奴婢一个个震惊无比,此刻,在他们眼里,校书郎张麟如同天人一般神秘而高贵,他们看张麟的眼光都带着膜拜之色。
而获知裹儿和三郎的真实身份后,张麟本人倒一点都不吃惊。
在第一次见到裹儿时,他就感觉此女绝非普通宫女,她的长相比太平公主更像武则天,只是当时他没有深思也没有往这方面联想而已。
知晓击腰鼓的三郎是临淄王李隆基,也就是日后的玄宗后,张麟心里有所喜悦,但也没有到欣喜若狂的境地。因为现在他所处的位置,见到的都是皇族,比如太平公主,比如庐陵王李显,多一个李隆基也不算什么。
在发现小六子就是高力士之时,他心里就曾经遐想过,或许日后能碰到未来的玄宗,没承想,果真给他碰到了,而且是以这种方式。
看来,只有熬过一段时间,等三郎当了皇帝,等高力士当了御前太监,那么我在这神都就算有了靠山。
欣喜过后,就是深深的焦虑,因为想到自己当众遇刺的事情。
当时太惊险了,若不是上官婉儿及时出手,恐怕自己就交代了。想到这里,张麟心里一阵后怕。
在防守严密的皇宫大内,在皇上和王公大臣济济一堂的现场,刺客怎么会以我这个微不足道的人为标靶呢,这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倘若刺客仅仅是因为曾恨面首而出手行刺,为什么不准对在后宫地位权势最高的二张呢,或者其他供奉,为什么只针对无权无势的我?莫非刺客也是势利眼?
很明显,刺客只针对我一个人。
我初来乍到,到底得罪谁了,竟然要我的命?
张麟眼睛一亮,脑海中浮现了在皇宫南门口与张柬之发生冲突的情景。
莫非要刺杀我的人是张柬之?
不至于吧,就那么一点点冲突,就会使得身为阁老的张柬之以阴险毒辣的暗杀方式取我性命?说不通。
再说,张柬之是一个白发苍苍的文官,哪有于众目睽睽之下面前发射暗器而不为人觉察的功力?
如果不是张柬之,那又是谁呢?其他人我都不认识啊,无冤无仇,谁会刺杀我?
张麟用食指点着太阳穴,在殿内来回踱步。
他转了无数个圈,也没有想明白到底是谁要刺杀他,脸上愁云密布,太阳穴都被戳得发红。
“校书郎,春香大人求见。”小梅从殿外来到张麟身旁,娇声禀道。
“春香是谁?”张麟诧异道。他的声音嘶哑,唱歌时太卖力了,声带受到很大的损伤,没有三四天是恢复不过来的。
“春香是皇上身边的女官,跟上官大人是一样的。”小梅面带怡人微笑回禀。
“她来干什么?”张麟不解,他跟春香既不认识,也没有什么来往。
“说是奉皇上之命来探望你的。”
“那请吧。”张麟无可奈何地说,既然身在宫中,对于皇上身边的女官就不能得罪。
“是。”小梅答应一声,迈着轻盈的步子出去了。
第八十二章 金蚕软甲
没多时,在四名宫女的簇拥之下,身穿宝蓝色宫装的春香迈着轻快的步子,从宫门外进入萃阳宫,其中一名宫女手里恭谨地托着一件衣服之类的物件。
见到春香本人,张麟立刻认出来了,此人来萃阳宫好几次了,面熟得很,只是之前没有打过招呼而已。
“供奉万福!”春香向张麟道了万福,然后面带微笑,开门见山说明来意,“皇上命我探望供奉,问供奉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到惊吓?”
春香一口一个供奉,在称呼上拔高了张麟的身份,这是一种礼貌上的尊重,却让张麟心里很不爽,很郁闷,很烦躁,不过这种情绪又不能在春香面前显露出来。春香虽然只是一个女官,在某种程度上说,却又代表皇上。触怒了春香,等于触怒了皇上,这一点,张麟心里还是有数的。
“谢皇上关心,我很好。”张麟心不在焉地回答,眼睛却时不时地瞄向宫门之外,仿佛那儿有什么人在等着他似的。
春香眸光流转,似乎看透了张麟的心事,她脸上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直言不讳地说道:“皇上那儿有紧要的朝政大事处理,离不开婉儿,所以才命我过来传话。”
“哦。”张麟点头,脸色如常。
“我回去会向婉儿带话,你没有受伤,也没有受到惊吓,让她放心。”春香大有深意地说。
这是什么跟什么呀?张麟向春香耸耸肩,没有答话。他心里说,谁让你带话了?我跟婉儿之间什么事都没有,用得着你瞎操心吗。
“供奉不要多想,我跟婉儿之间情同姐妹,她的心事我最了解,若不是因为皇上有事让她走不开,她肯定在第一时间代表皇上来探望你了。你知道吗,婉儿用来救你的琵琶,可是皇上御赐的,月氏国的贡品,价值连城啊。”春香兀自吧得吧地说道,好像她对于张麟和上官婉儿之间的关系了如指掌似的。
哪怕春香真是上官婉儿的好姐妹,张麟也不会把自己的心事和想法暴露于她面前,更何况他与上官婉儿之间根本没有什么事,更不知道前者和上官婉儿之间是什么关系。
“大人还有别的事吗?”张麟不耐烦道。
“有,还有一件最紧要的正事!”春香笑盈盈抬手一指宫女杏儿手里捧着的衣服,脸色一肃,道,“这是皇上赐予供奉防身的金蚕软甲。”
“金蚕软甲?”张麟讶异道,他只在武侠小说中看到过关于金蚕软甲的描述,在现实之中从来没有见过。
杏儿面带怡人微笑,将金蚕软甲展开,整个软甲呈背心的形状,能够防护前后要害部位,色泽呈银青色,其中的乌金丝耀眼夺目,的确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物。
对于不会武功的张麟来说,任何能防身的物件都是好东西。
看来皇上武则天对我的安危还真是上了心,倘若她再年轻个五十岁,还真是一个值得交往的上好女友!
不过这份重礼张麟不能接受,接受了礼物,不是等于接受了皇上的情意吗,下次皇上临寝萃阳宫,他岂不是要乖乖就范?不然的话,那就愧对这幅金蚕软甲了。
“这么贵重的礼物,臣不敢接受,请大人拿回去还给皇上。”张麟推辞道。
“大胆。皇上赏赐出去的东西,岂有拿回去之理!”春香不假辞色训斥道。
皇上的赏赐,多少人巴望着,却不一定能得到,张麟却不想要,真让人琢磨不透他心里是怎么想的,真是一个怪物!春香心里这样想,不过这种想法她并没有表示出来。
啊,不要也不行,这么说,我非得接受不可?张麟心里很纠结,接受了金蚕软甲,等于接受了皇上的心意,拿人家的手软,这以后让我怎么面对皇上,再偷懒耍滑或许会心生愧疚,也未可知。
“还不赶紧谢皇上隆恩!”春香见张麟踌躇不决,直接替他作主了。
张麟心里嘀咕,皇上霸道也就罢了,这女官也如此霸道,实在没有道理。
“臣张麟谢皇上隆恩!”张麟没有办法,只能同意接受金蚕软甲,以后的事情以后再做打算。
“这就对了嘛!”春香露出怡人笑容,令杏儿将金蚕软甲折叠好,交予萃阳宫的小梅妥善保管,然后告辞:“我回去复命了!”
“不送!”张麟抱拳道。
。。。
太平公主府。
隆重而热烈的盛典被刺杀事件搞得乱七八糟,且在乱哄哄的状态之中散场,包括庐陵王在内的所有王公大臣都被叫进两仪殿训话,只有太平公主和翌阳郡主例外,因为她们不是朝臣。
在去两仪殿之前,李显一句话也没有跟裹儿她们说,好像压根不认识她们一样,只是与太平公主低声交待了一句:“对这两小的,该怎么责罚,就怎么责罚,用不着顾及为兄。”
“明白。”太平公主点头,然后亲自将裹儿和三郎从御前带刀侍卫夜玉手里揪回公主府。
“裹儿,你年龄也不小了,怎么这么不懂事,竟然潜入皇宫,与那些。。。人混在一起!”太平公主一脸严肃,不假辞色地训斥裹儿,不过当说到那些人时,她本来的用词不怎么好听,不过想起那人是帮过她大忙的张麟,便临时改了口。
“姑姑,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什么叫混在一起?我们可是琢磨乐理,互相切磋。三郎说对不对?”裹儿娇声分辨道,并且拉出三郎作挡箭牌。
“对的对的!姑姑,你难道不认为我们的表演很带劲吗?”三郎清亮的眼睛眨巴着,一脸的淘气,不无臭美地说道。
太平公主无语,回想起他们在台上的表演,的确堪称绝佳。
对于寄养在自己府里的侄女侄子,太平公主不好打骂责罚,只能严厉地告诫他们一番,而后对于她们所住的院子加派了人手,严加看管,不让她们再离开公主府半步。。。
虽然裹儿深得皇祖母喜爱,可庐陵王李显还是不怎么放心,担心自己哪一天万一不小心触怒母皇,步几位兄长的后尘,被废黜乃至赐死,那样的话,子女也会跟着遭大殃:儿子不是被赐死,就是被流放,女儿则难逃被没为官婢的命运。到那个时候,母皇根本不会顾念骨肉亲情,丝毫不会对孙子孙女心慈手软。
因此李显便将女儿裹儿寄养在妹妹太平公主府,以策安全,至于儿子,李显知道,哪怕寄养在太平公主府,一旦他自己出事,也是会被揪出来的,没有啥用的。
李旦怀有跟李显一样的隐忧,担心自己出事祸及子女,因此也把三郎李隆基寄养在妹妹太平公主府。在李旦想来,三郎有早逝的李弘这层关系,只要不留在自己身边,出事的时候,或许可以幸免于难。至于其他儿子,他就不敢存什么奢望了,只能自求多福。
之所以这样安排,自然是为了保住李家的香火,太平公主义不容辞,利用自己在母皇那儿所得的宠爱,将两位侄子侄女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这样的事情不可能瞒得过皇帝武则天,她早已知晓情状,并且猜到缘由,不由得摇头叹息,甚至很是恼恨。
不过转念一想,对于这样的状况,武则天倒是颇能接受。自己的两个儿子不肖,估计也教养不好子女;而女儿的能力她知道,让裹儿和三郎时刻亲近太平公主,只会得到更多的熏陶,或许不是什么坏事。。。
第八十三章 这是大好事啊
萃阳宫。
在发生刺客事件的次日,张麟没有再纠结于刺客是谁以及为什么把他当做刺杀标靶之类的暂时找不到答案的问题中,而是把全部身心都投入到活字印刷上,因为这是他现在的重要工作之一,也是未来的希望所在。
“小六子,领我去尚工局看看。”张麟吩咐高力士,带他去尚工局看看有什么器设,能够做活字印刷。
“校书郎,我对尚工局不熟,我们这样过去,恐怕没人接待的。”高力士赶紧说明。
张麟想想也能理解,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一个人情社会,没有熟人是很难办事的。
“那谁对尚工局熟悉一点?”张麟问道。
“我去打听一下。”高力士连忙说道。
“好!”张麟点头,他也不急,去尚工局之前,需要把图纸画好,物料备齐,不然,空手打巴掌去尚工局,也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之后,张麟在桌案边坐下来,预估做活字印刷所需要的物料以及用量,并且一一写在纸上:胶泥一百斤,瓷土二百斤,铜块一百斤,铁块二百斤,刻刀五把,钻针二十个,刷子二十把,纸张一百刀,烟墨一百块,砚台十只,细绳五十卷。。。
过了一会儿,高力士开门进来,笑着禀报:“回校书郎,我打听过了,小梅姐在尚工局有熟人。”
“那好啊,赶紧让小梅进来。”张麟听了,喜上眉梢,不管是谁,有熟人在尚工局,那都是一件好事。
“是。”高力士退了出去,没多时,小梅推门进来,向张麟福了一福,面带甜美微笑:“不知校书郎有什么事情吩咐?”
“小梅,你在尚工局有熟人?”张麟从桌案上抬起头,和颜悦色问道。
“是的。我有一个好姐妹,在尚工局做掌固。”小梅点头,她身穿一身红色宫装,头顶云髻,肤色雪白,面容俏丽,颜值颇高,微笑的时候,腮帮子上还隐隐露出两个酒窝,属于可爱型的女子。
“那敢情太好了!”张麟眉开眼笑,“我有些器具要做,需要炉灶和铁锅,你去尚工局看看有没有,有的话,你跟他们商量一下,借一台炉灶使用。”
“好的,我这就去尚工局,问问我那做掌固的姐妹。”小梅答应着,然后退了出去。
之后张麟又吩咐高力士等人,分头出去查看在哪里能买到所需要的各种物料,以及价格行情。
他们这些人可以出宫的,不过需要事先到控鹤监和内侍省申请事由,获得允准之后,才可出行。这些手续,他们都知道怎么办理的。
所有人都打发出去了,只剩下小五子一个,在萃阳宫伺候行走。
而实际上,张麟并没有让小五子伺候什么,他足不出户,目不旁视,把自己关在寝殿里,埋头在桌案上聚精会神地描画着图纸,大都是楷体汉字的反写字形。
幸好在上大学时,张麟时常于不重要的课堂上开小差,在本子上用左手反写汉字,当时看起来属于极其无聊之举,没承想到了现在却派上用场,使得他画起字模来,虽然不算得心应手,但也没有什么凝涩。
“校书郎,安定公主府荣嬷嬷求见,说是代表安定公主向你请安问候。”小五子从殿外一路小跑着进入寝殿,来到张麟的桌案面前,毕恭毕敬地弯腰站着,恭声禀道。
因为小梅高力士等人受张麟之指派,分头出去查探各种事宜,只剩小五子无事可干,一身轻松,在殿外悠哉悠哉地晃来晃去,因此得到这个伺候张麟的机会。
“不见!”张麟头也没抬,不假思索地说,他对安定公主本来极其反感,拿回背包后态度虽然有所改善,但仍然没有生出什么好感,现在后者无缘无故派人向自己请安问候,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是,我这就打发她走。”小五子屁颠屁颠地转身出去,神气活现地来到宫门口,面色严肃地向荣嬷嬷挥手说:“校书郎身体不虞,不方便见客。你们回去吧。”
“小公公,这是一株五百年的灵芝,是公主的一点心意,给校书郎补补身子,烦请你敬呈献给校书郎。”荣嬷嬷是一位五十几岁的老妇人,满脸堆笑,另外又拿出一个银锭,趁没有人看见,以极其快的速度,塞到小五子手里。
看到雪花花的银锭,掂了掂重量,足有二两,小五子什么屁话都没再说,立刻换了一副笑脸,同意再次向校书郎通禀。
“多谢小公公!”荣嬷嬷满面笑容,把一个长条形的红色丝绒盒子交到小五子手里,而后迅速告辞离去。她是一个人精,岂能不知道,张麟不想见她的面,也一定不会收她的礼物,她放下礼物就走了,那么张麟就无法将礼物奉还,不就等于收下了吗。
“这下我大发了!”小五子喜出望外,将银锭揣进怀里,抱着装灵芝的盒子,欣欣然进入寝殿。
“校书郎,荣嬷嬷并没有别的事情,她送来一株五百年的灵芝,给校书郎压压惊,补补身子。”说到五百年的灵芝,小五子一双小眼睛笑得只剩一道缝。
“什么破灵芝,谁让你收下的?”张麟从图纸堆中抬起头,眼睛瞪着小五子,恼火地斥喝道。
“奴婢也不想收啊,可人家放下礼物就走了。我也不是没有办法吗。”小五子察言观色,胁肩谄笑道,“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再说,人家送来如此贵重的礼物,也是一片好意。”
“那就放下吧。”张麟无可奈何地说,他心里想,安定公主害我如此之惨,收她一株灵芝,也不为过,就算是对我的一种补偿吧。
其后,又有好几拨客人纷至沓来,到萃阳宫给张麟送来了压惊慰问礼品。
一拨客人是河内郡王管家婆,代表其主子河内郡王武懿宗,向张麟送来压惊礼:一株六百年的人参。
一拨客人是建昌王府长史夫人,代表建昌王武攸宁向张麟送来慰问礼:一株八百年的首乌。
还有一拨客人是千乘郡王武攸暨的司马夫人,向张麟送来了一株千年雪莲。
张麟也没有见他们,但是他们当着小五子的面放下礼物就离开了,因为他们此行的目的并不是要与张麟见面,而是将礼物送到就行。
张麟觉得很是奇怪,他根本不认识什么河内郡王、建昌王或千乘郡王,他们怎么会无缘无故给自己送慰问压惊之礼?莫非武家人真的把自己当成他们的家人或者长辈?
“校书郎,这是大好事啊。”小五子眉开眼笑,笑得眼睛只剩下一丝缝。
“什么大好事?”张麟不解,皱眉问道。
第八十四章 不收白不收
今天小五子走了偏财运,小赚了一笔,连收四个银锭,加起来足有十两,能不高兴吗,这就是大好事。他心里快意地说,校书郎重不重视我没有关系,只要有油水捞就成。当然这种想法只能藏在心里,不能表达出来,否则的这油水就捞不成了。
“这些人背后的主子大小也是个王爷,他们因为巴结不到五郎六郎,于是就巴结你。有人巴结就显得重要。相信校书郎很快就会崛起,与五郎六郎比肩。”
小五子满面红光,以阿谀奉承的口吻对张麟进行激情游说。
一想到在宴会上,张易之和张昌宗受到魏王和梁王的无上推崇,张麟心里不由得有些神往,但是,他不知道河内郡王或和建昌王是什么样的人,倘若是奸佞之臣,他肯定不会与这样的人交往。
“校书郎放心。这三位王爷都是陛下的堂侄子,你的辈份比他们高。他们给你送礼,相当于孝敬,不收白不收,收了也是白收,无须回礼,也不用为他们办什么事。”小五子似乎看出了张麟的隐藏在心里的担忧,便谆谆善诱,苦口婆心地进行劝说。
张麟听了不以为然,但是也没有表示别的意见。他心里思忖,有人送礼问安,总比被人当众打耳光,甚至当众打板子要强吧。。。
。。。
少阳宫。
黄金饰壁,白玉铺地,极尽豪奢,奢华的程度不低于控鹤监。
主殿正壁上同样雕饰着一只仙鹤,不过是一只奋羽翱翔的仙鹤。
张昌宗慵懒地斜坐在一张铺着鹤羽的黄金交椅上,脚搁在前面的镶着黄金的两头翘起的桌案上,他所豢养的白鹤在他左右徜徉,褐色的长喙不时地歪向一边,圆圆的眼睛中,映现着主人的慵懒身影。
“启禀公爷,萃阳宫的情况好像不对,先是皇上御赐金蚕软甲,其后,送礼的去了一拨又一拨。”一位内侍进入正殿,来到桌案前,向张昌总弯腰行礼,而后恭声禀道。
“哦,都有哪些人送礼?”张昌宗不动声色地问。
“有安定公主,有河内郡王,千乘郡王,还有建昌王。”那内侍扳着手指头,如数家珍。
“挺好!”张昌宗语气波澜不惊,好像对这些琐事漠不关心。
挺好?那内侍不免有些诧异,吃不准张昌宗是什么意思。
“你备一份厚礼,代本公送到萃阳宫,算是给十五压惊的。”张昌宗语气极其平淡,说毕,向那内侍挥了挥手。
“公爷要给十五郎送礼?”那内侍愣着没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萃阳宫十五郎从进宫到现在,还没有给少阳宫送过礼敬,现在倒好,公爷竟然反过来给十五郎送压惊礼,是不是哪里出错了?
“还愣着干嘛,还要本公再说一遍么?”张昌宗不耐烦地喝了一句。
“奴婢听到了。这就去办。”那内侍吓了一跳,赶紧答应,然后倒退着出去了。
。。。
张昌宗都给萃阳宫送了礼,其它面首,都有样学样,纷纷给张麟送去压惊礼,让小五子收礼收到手发软。。。
下午,小梅高力士等人先后回来,向张麟禀报办事的结果。
“校书郎,我去了尚工局,找我那小姐妹谈过,她说,你可以先去看看,如果的确有用得上的地方,借用一下是没有问题的。”小梅一五一十汇报道。
“好,咱们明日就过去看看。”张麟愉快地说。
“胶泥瓷土等物料,在西市有卖的。胶泥一百文一斤,瓷土六十文一斤。”高力士仔细汇报。
“铜块两百文一斤,铁块一百文一斤,在东市有售。”岑三回禀道。
“纸张九十文一刀,烟墨二十文一条,在墨斋轩有卖。”翠儿笑着说道。
红儿把自己摸清的情况向张麟回禀:“刻刀一百五十文一把,钻针五十文一根,在青刃坊有售;细绳二十文一卷,刷子三十文一把,在布艺坊有售。”
“不错,办的不错!”张麟微笑点头,向所有办事的人表示赞许。
“谢校书郎夸奖,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受到张麟的口头奖赏后,他们一个个喜笑颜开,兴高采烈地走了出去。。
“哼,只是得到一句话的夸奖而已,就值得如此高兴?”小五子心里鄙夷道,“哪像我,虽然没有受到夸奖,可十两银子已经到手,这比什么都实在!”
物料有着落,炉灶也有地方,张麟的心踏实多了,继续埋头描画字模图纸。
画了一天一夜,才画出一千个字模,每个字模相当于文档的一号字体大小,若是再小一点,张麟担心到时候不好刻模,太大了,刻模是好刻,但印成书每页字太少,就不成样子。
按照这种字体大小,每一页A4纸张能排三百个汉字,于是张麟又画了一张图纸,划分为横向十五格,纵向二十格,作为刻盘的模型。
刻盘模型画好之后,张麟继续画字模。
常用汉字有三千五百个,靠一个人手工刻画,不是能够一蹴而就的,只能一个个来。
次日,上官婉儿受皇上之命来萃阳宫向张麟询问一些重要事情。
“快请。”
正在埋头画字模的张麟,脸上颇有些憔悴疲惫之色,听到上官婉儿来了,他那憔悴疲惫之色消失殆尽。
说是快请,但是他跑得比内侍还快,三步并作两步,冲出殿门迎接,此时的上官婉儿,对于他张麟来说,就是不折不扣的救命恩人,对于救命恩人,他岂能怠慢?
张麟来到上官婉儿面前,长揖到地,真诚地表示感谢:“感谢上官大人救命之恩,张麟无以为报,只能铭记在心!他日若有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校书郎,不必如此客气,我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不值得如此大礼。再说,作为看到暗器飞来的唯一之人,处在那个情景之下,不管刺客的标靶是谁,我出手拦阻,都是义不容辞,责无旁贷的。”上官婉儿伸手虚扶,笑着谦让道,态度温和柔顺,一点傲娇之气都没有。
“没有你的举手之劳,我当时可能就挂了。”张麟笑着自嘲了一句。
“挂了是什么意思?”上官婉儿不解地问道。
“就是丧命的意思。”
“你说话真有意思。”上官婉儿笑了,露出一口极其整齐的晶莹贝齿,美妍不可方物。
在一旁伺候的内侍们心里都觉得很怪异,昨天春香来时,主子态度冷冰冰的;今日上官婉儿来了,他却笑的阳光灿烂。他对两者的态度相差太明显了。难道上官婉儿特别能使人发笑?
两人说笑着,并肩进入殿内。
第八十五章 无影针?
“皇上让我来询问你,以前可有得罪过什么人?”到了殿内,上官婉儿神色一肃,温声问道。
我得罪过什么人?张麟心想,穿越之前,我得罪过的人不少,要不然,我怎么会坠崖而亡?难不成我得罪过的人都穿越过来了,赶到皇宫来刺杀我,这不大可能吧。
至于前身有没有得罪过谁,张麟哪里知道?只知道自己在试图出宫时与阁老张柬之发生了一些冲突。
“你知道,我没有得罪任何人,只是与阁老张柬之发生了一点很小的冲突,那时你也在场。。。但我不相信他会因为这一点小事而刺杀我。”张麟实话实说。
“我给你看样东西。”上官婉儿不动声色地说道,从袖兜中拿出一个小盒子,当着张麟的面打开,盒子里露出一根极细的铁针,长约一寸,银光闪闪,杀气逼人。
“这是什么?”张麟不无疑惑地问。
“这就是刺客向你发出的暗器。。。俗名无影针,从我的琵琶内箱之中取出来的。”上官婉儿托着盒子里的针,在张麟眼前晃了晃,正色告知。
“啊~,无影针?”张麟倒吸了一口冷气,幸亏当时被上官婉儿用琵琶挡住,要不然,若是被这无影针扎中要害,被刺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对于无影针张麟略有耳熟,但是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或者看过。
“能远距离把这么细小的针射的入木三分,刺客的功力极其深厚,必定是一位武功高手。”上官婉儿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脑海里浮现起当时无影针疾速飞行的场景,她在回忆,想在脑海中重新勾勒出无影针飞行的轨迹。
“武功高手?”张麟心里发颤,我什么时候得罪武功高手了?
“所以,张阁老可以排除,他是一名文官,可以用手无缚鸡之力进行形容。”
“除了张阁老,我谁也没有得罪过呀。”
“你再好好想想。”
“嗯~”张麟摸着下巴,绕着大殿踱步,假装思考,前身进宫之前的事情他一无所知,他思考个鬼,但是在上官婉儿面前不能不装装样子,不然地话,显得太不认真了。当然他也在思考,在脑子里搜索对无影针的印象,但是却了无痕迹。
上官婉儿很沉得住气,目光平静地看着张麟。
张麟思考了半晌,最后摇了摇头,明白无误地告知上官婉儿:“我真的想不起来。”
上官婉儿没有再追问,把无影针放入盒子,收了起来。
“小梅,去将金蚕软甲取来。”张麟向在一旁伺候的小梅吩咐道。
“是。”小梅答应着,进入内寝,不多时,双手托着金蚕软甲,来到张麟面前。
“金蚕软甲?”上官婉儿美眸中闪着奇异的光芒,嘴角挂着别有含义的笑,“这副软甲是用极品天蚕丝配合顶级乌金丝织成,坚韧无比,刀枪不入。连恒国公邺国公都无缘得到,陛下竟然赐予你,可见陛下对你的关切之情,大大超过其他人。”
“上官大人你就不要取笑我了。”听了上官婉儿的话,张麟有些难为情,感觉浑身不自在,不知道手往哪儿搁。
“我跟你开玩笑的,别往心里去。”上官婉儿赶紧改口,“恒国公邺国公受赐的宝物不计其数,大部分都比这软甲贵重。再说,他们在宫内安常处顺,也用不着这软甲,倘若这次他们也受到刺客的袭击,这软甲就轮不到你了。”
“你这样说,还差不多。”张麟洒然一乐,然后神色一肃,一本正经道:“上官大人,你为了保护我,损坏了心爱的琵琶,我听说那琵琶价值连城,异常珍贵。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这金蚕软甲就转送于你,算是对损坏琵琶的补偿。”
什么?把皇上御赐的金蚕软甲转送给上官婉儿?校书郎是不是被刺杀事件给吓傻了,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呀!萃阳宫的宫女内侍一个个眼中露出惊诧惶惑之色,面面相觑。
烟儿的想法是,张麟莫非对婉儿姐动了情,不然的话,怎么会把皇上御赐之物赠送?可这也太荒唐了,你可是皇上的人,这辈子跟婉儿姐是没有一丁点缘分的!
转送御赐之物的严重后果连内侍宫女都知道,上官婉儿岂能不清楚,她哪能接受这礼物?那不是要害死张麟吗?
“你的心意我领了,琵琶我有的是,损坏一把算不了什么事情!”上官婉儿心里感动,脸上却露出十分严厉的表情,告诫道:“皇上御赐之物,不能转送旁人!这一点你必须知晓,否则后果难测。”
“没有这么夸张啊!”张麟摊开双手,若无其事地说,“我觉得这金蚕软甲你更需要。因为你挡了刺客的暗器,挫败了他们的阴谋,他们很有可能怀恨于你,做出对你不利的行为。”
“这也不行!”上官婉儿很严厉地说。
“既然这样,那就换一样东西吧。”张麟无奈,转头看向内侍高力士,让他们去把千年的雪莲取来,送给上官婉儿。
有恩不报,这不是张麟的风格。这几天收到的礼物,张麟个人觉得,雪莲是最好的,对于救命恩人,自然得拿最好的东西进行报答。
“你宫中怎么会有雪莲?”上官婉儿并没有接受,只是诧异道。对于送礼之人踏破萃阳宫门槛的传闻,上官婉儿略有所知,但她不相信那些向张麟请安问好之人会拿出如此贵重之物,因此如此询问。
“别人送的。”张麟难为情地说。
“不要。”上官婉儿一口拒绝,语气坚决如铁。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等以后有机会再报答你吧。。。”张麟猜测上官婉儿可能不喜欢转送过的东西,他没有强人所难,只能暂时放弃报答的想法,以后徐徐图之。
“什么报答!以后再提此事,我就不理你了!”上官婉向张麟翻了一个白眼,似乎不高兴了。
“好好,不提不提。”张麟连忙答应,他心里说,等以后我自己发了财,或者发达了,再想办法报答你。
“这还像话!”上官婉儿莞尔一笑,告辞而去,到了殿门口时,突然停下脚步,回眸看向张麟,一本正经地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吗,你唱歌之前,跟始毕可汗叽叽咕咕地说了些什么?”
“我跟他们说突厥话。”张麟坦然说道。
“你会说突厥话?”上官婉儿半信半疑。
“是的。”
“佩服!”上官婉儿肃然起敬,转身看着张麟,目光中带着赞赏。
“哪里哪里。”张麟抬手抓了抓后脑勺,一脸谦虚地说,“一开始,见那么多突厥使臣都听不懂我的突厥话,让我很尴尬,还以为我学的突厥话是假的呢。”
那时上官婉儿就在张麟身旁,亲眼目睹突厥使臣听了张麟说话的慌乱反应,那时她心里就有些费解,当时突厥使团之中有一个人说了张麟相同的话,那位应该是通译。
“突厥使臣听不懂突厥话,需要通译官进行翻译,这很奇怪。”上官婉儿俏丽的眉毛蹙了起来,目露思考之色,自言自语道。
“莫非他们不是突厥人?”张麟忍不住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倘若他所说的突厥话没有一个人听得懂,那么他会认为自己所学的突厥话是假的,既然有一个人能听懂,而其他人却听不懂,这只能说明那些听不懂的人不是突厥人。。。
第八十六章 你的猜测很大胆
“按照国书上说,始毕可汗是颉跌利施大可汗的弟弟,是正儿八经的突厥人。”对于张麟的猜测,上官婉儿不置可否,只是蹙眉若有所思道。
“既然他们是突厥人,却听不懂突厥话,这事太诡异了,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是假冒的?”张麟脱口说道。
之前在舞台上,张麟心里就产生过这种怀疑,只是当时场面太大,他无法掌控,加上他心里有些紧张和兴奋,所以没有就此事进行深思。
“你说什么?”上官婉儿吓了一跳,美眸盯着张麟审视,似乎在怀疑后者是不是在开玩笑。
“我猜这个突厥使团可能是假冒的。”张麟笑了笑,不过他也没有多少底气。
他觉得,大周与突厥两国交往多年,双方之间肯定互派使者,两国之间必定有互相认识的人,不然的话,怎么可能商谈赐婚之事呢?倘若使团是假冒的,如何在朝堂上蒙混过关?
但是不这样猜测,突厥人听不懂突厥话的事情又太经不起推敲了。
听了张麟的话,上官婉儿皱着俏丽的眉毛,沉吟了一会儿,微微颔首说:
“你的猜测很大胆,但是也不无道理,因为突厥人听不懂突厥话,不符合常理,此事有些蹊跷,让人不能不起疑心。”
之前张麟并没有就此事进行深思,但上官婉儿的话让他对于自己的判断增加了几分确信,顺着这思路继续深入,倘若突厥使团真是歹人假冒的,那么所谓的联姻定然也是假的,作为赐婚的郡主就会落入歹人手中,将处于极其危险的境地! 要真是那样的话,那就是自己害她的。
“既然你也认为蹊跷,那就必定蹊跷!我觉得应该尽快对突厥使团展开调查!”张麟抬手一挥,以极其认真的口气说道,好像他是当朝宰辅,能够一言九鼎似的。
看到张麟那认真严肃的样子,上官婉儿心里暗自发笑,心里说,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说调查就调查啊!她淡淡一笑说:“没法调查了,突厥使团已经离开神都了。”
听了这话,张麟不能淡定了:“什么,他们这么快就离开了?看来他们一定有问题,这是做贼心虚!绝对不能让他们跑掉!”
“我说,你这么着急上火做什么,突厥使团离不离去跟你有啥关系?”上官婉儿瞟了张麟一眼,笑着打趣道。
“这事跟我个人没有半毛关系。”张麟摊开双手道,他踱了两步,转身朝向门外,摆出一副忧国忧君的样子,正义凛然道:“一伙歹人,从满朝大臣面前,于天子眼皮底下,骗吃骗喝骗赏赐,还把郡主骗走了,有损于朝廷的尊严,有伤于皇上的威灵,作为第一个发现骗局端倪的人,我能不着急吗?”
听了张麟那一番大义凛然的话,上官婉儿那如同星空一般的明眸之中,闪烁着敬佩的光芒,她肃然说道:“此事干系重大,我们也不好妄下定论,我还是赶紧去禀报皇上。皇上自有区处。”旋即向张麟告辞,急匆匆地赶去上阳宫。
。。。
在小梅引领之下,在高力士的伴随之下,张麟来到位于后宫西北的一座独立院子。。。尚工局。
在张麟一行到来时,尚工局里面的人都处于忙碌之中,在一间屋子里,几个宫女在一张长条桌上裁剪布料,又有几个宫女在手工缝制袍衫或帽子,还有三个宫女围在一张桌子旁,一起手工缝制一件雪白的狐狸皮坎肩;在另一间屋子里,几个宫女在用绸带把白色的珍珠或者黄色的琥珀串绕起来,或者给帽子或者腰带镶嵌玉石。虽然看起来繁忙,却也井然有序,丝毫不乱。
在张麟看来,这尚工局就相当于后世的一个小型服装作坊,连工厂都算不上。
“小梅,你们来了。”一位年龄二十四五岁长相姣好的女官,从屋子里面快步走出,热情友善地向小梅打招呼。
“霓儿,这是我们萃阳宫主子校书郎。”小梅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向霓儿郑重介绍张麟。
“拜见校书郎。”霓儿向张麟躬身一礼。
“不必多礼。”张麟伸手虚扶,哈哈一笑。
“霓儿是尚工局掌固。”小梅又向张麟介绍霓儿。
“感谢掌固鼎力相助。”张麟向霓儿抱拳道。
“小梅是我的好姐妹,她开口了,我能不答应吗。”霓儿满面笑容道,旋即边向屋子里走去,边向张麟介绍尚工局的情况。
尚工局掌后宫的营造,负责为后宫提供衣裳服饰和金玉珠玑。分为前后院,前院做的都是比较简单的事务,后院则做一些较为繁杂的作工。
“那就直接去后院吧。”张麟开门见山。
“好。”霓儿笑道,引着他们穿过忙碌的前院,直抵喧躁的后院。
后院也分成两个区域,一个区域的院子里晾着许多各种色彩的布料,而在屋子里则摆着数十个大染缸,许多宫女正在辛劳地将米白色的布料放进染缸,或者将染缸里染成色彩的湿漉漉的布料捞出拧干,拿到院子外面晾晒,这里属于染坊。
另一个区域的屋子里,搭着十几个灶炉,炉膛里火焰熊熊,灶炉上搁着厚实无比的铁锅,锅内装着溶化了的金液或银液,俟候在这里的宫女都上了年纪,但是有不俗的手艺,可以制作精美的金银饰品。
“就这些吗?”张麟抬手一扫,语气平静地问,在他看来,这里相当于后世的小型金银作坊,可以做小饰品,却难以做作大器具。
张麟的话虽然不带任何意思,但是听在霓儿耳中却不怎么中听。她脸上闪过一丝不快,语气略带冷意道:
“宫中就这样。尚工局只能做些微不足道的金银珠宝,要做大件的要到宫外的善金局。”
善金局?张麟听了感觉这地方有些耳熟,不过一时没想起在那里听过。从善金局这名字判断,就是做大器具之所,不过位在宫外,张麟暂时也没有大件要做,目前就是做几个活字的胶泥模型和刻盘的模型,尚工局就够了。
张麟拿出一个二两重的银锭,递给霓儿,语气波澜不惊地道:“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校书郎,你太客气了,这儿的炉灶你随便用,匠女也随便驱使,用不着给钱。”
霓儿见了光闪闪的银锭,眉开眼笑,二两银子,也就是两千文铜钱,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霓儿一个月的俸禄也就这么多。她嘴里虽然这样说,但是手伸得比螳螂捕蝉还快,一下子就将银锭抓到手中,并且哧溜一下塞进腰间。
第八十七章 清心诀
张麟现在袋里有钱,所以出手大方,再说,这些活字模具对他来说意义重大,若是能做得成功印出书本,哪怕将皇上赏赐的一百两银锭全部拿出去也愿意。
虽然霓儿说了,这儿的炉灶张麟可以随意使用,但他也用不了那么多,一台就够了。他选了一台靠墙角的炉灶,准备以此为据点,将字模和刻盘做出来。而后命高力士等人将所采买的物料全部运送到尚工局。
首先,张麟用买来的瓷土,做成一个刻盘的模型,然后,把买来的十斤铜块置于铁锅内,融化,而后将铜液舀出,浇筑于瓷土模型之中,冷却,分开,经过几次失败的尝试,第一个刻盘终于大功告成。
随后,拿出买来的半湿半干的胶泥,倒在刻盘的每一个格子里,而后用刻刀在胶泥上面刻字,当然是汉字的反写字形。由于胶泥尚未干透,刻起来并不难。当然,刻写比手写的难度还是要大很多,因为他需做的是阳文刻写,要把字形周围的胶泥剔除,使得字体凸出,这样的字模才有用。
这些工作,其他人根本无法帮上忙,只能站在旁边看着,做一些烧火搬运传递材料等杂事。
刚开始,张麟手滑,刻废了几十个字模,急得他额头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他觉得自己不够专注,于是深吸一口气,默念了数遍《清心诀》,将脑子里的杂念尽量驱除,然后微眯着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土黄色的胶泥凝视,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一个时辰后,他的脑子里没有任何杂念,胶泥成了他眼中的全部,到这时,他仍旧没有动手刻,继续盯着胶泥凝视,直到小小的一方胶泥变得如同一页书纸一样大小,他才提起刻刀,在胶泥上逆着写字的笔画,一笔一划地刻下了第一个胶泥字:“心”。
成了!
第一个字模刻成之后,张麟丝毫没有懈怠,全神贯注于胶泥和刻刀上,一笔一划,刻写着一个又一个字模。
到最后,他运刀如飞。一刻不停地刻了三个时辰,完成了三百个字模。
字模刻好后,张麟稍微休息了一下,然后把字模放入火里烧制,胶泥干了之后,字体就不会变形。
不过,第一版字模,在烧制时,火候没有控制好,大部分字模被烧的乌焦巴黑,还有一小半发生了程度不一的龟裂。这些字模可以从铜制刻盘上取下,随意安放位置,并且可以多次使用。
虽然卖相不大好,不过不影响刊刻。
张麟在字模上涂上高力士等人在砚台上研磨出的墨汁,而后印在一张白纸上。。。第一页印刷版的文字出现了!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变犹定,神怡气静。尘垢不沾,俗相不染。虚空宁宓,混然无物。。。”这是张麟时常念叨的《清心诀》,全文只有二百一十字。由于一部分字模龟裂,使得印出来的字中间有白纹,并不影响辨认,反而有一种书法中的飞白之韵味。
“校书郎太厉害了!”小梅高力士等人赞不绝口,眼眸中都充满敬仰佩服之色!
“啪~”
“啪~”
“啪~”
张麟接连拿出几张白纸,印在刻盘上,一页又一页《清心诀》出现了,可以做到人手一张。
此刻,在小梅高力士等人眼里,张麟的形象一下子变得高大无比,仰之弥高,使得他们心里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顶礼膜拜的冲动。
。。。
上阳宫。
“什么,你说突厥使团有可能是假的?”武则天听了上官婉儿的禀报,吃了一惊,不过她心里并没有立即相信,因为突厥使团当庭呈递了盖有突厥国可汗印的国书,这是她亲眼所见,怎能有假?
“这只是臣的猜测。校书郎张麟在台上用突厥话向突厥使臣打招呼,可突厥使臣除通译之外没有一个听懂,所以才有此猜测。”上官婉儿如实说道。
“你说,张麟当时在台上跟突厥人讲的是突厥话?”武则天诧异道。她脑子里浮现起张麟在台上的场景,当时后者对着突厥使臣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她什么都没有听懂,原来是讲突厥话。这么说,张麟当时说会多种语言并非虚假?
“是的。”
“此事着实蹊跷。”武则天眉峰聚了起来,吩咐宦官去宣张柬之、武三思进宫问话。
没过多时,张柬之和武三思而人急匆匆地赶进宫来,向皇上请过安后,询问皇上急召我等进宫,不知有何紧要之事。
“二位爱卿,你们可知突厥使臣团的来历?”武则天面沉似水,一脸的严肃。
张柬之和武三思互相对视一眼,都没有弄懂武则天的意思,因为这问题实在太简单了,突厥使臣来自突厥,这还用问吗?再说突厥使团已经回去了,现在问这事还有意义吗?皇上的脑子是不是给宴会上突发的刺客事情给弄糊涂了?
“陛下,突厥使团来自突厥国,是由突厥颉跌利施大可汗派遣,来大周迎接赐婚郡主的。”武三思恭声回答,因为他负责文昌台,掌管具体的事务。
“这朕也知道。”武则天对于这种回答不满意,不由得提高了嗓音,沉声道,“朕想知道,你们可有仔细验看使团的通关文牒和国书?”
“回陛下,突厥使团递交的国书和通关文牒,臣等事先都有验看,国书加盖了突厥大可汗虎头鹰形印章,通关文牒上也加盖了甘凉道陇右道等沿途卫所守将的将印,的的并无舛误。”张柬之上前一步,认真回答道。
“你们可核对过使团成员的身份?”武则天继续问道。
“陛下,突厥正使始毕可汗,乃是颉跌利施大可汗的亲弟弟,这于国书上已经写明,至于使团其他人,我们并没有一一核对,以往亦是如此办理。”张柬之回禀道。有正式国书和通过文牒,这就足够了,他们哪里会去核对使团中每个人的身份?
“始毕可汗可会讲突厥话?”
“陛下,始毕可汗是突厥人,肯定会讲突厥话。”张柬之想当然的回答。
“你们可用突厥语与他们对过话?”
“这。。。”这下张柬之和武三思无言以对了,他们自己没有学过突厥语,拿什么突厥语跟突厥使臣对话?那不是找不自在吗?
在大周,会说突厥话的人不多,大都是翰林院鸿卢寺和国子监的饱学之士,但这次突厥使团都会讲汉话,所以鸿卢寺和国子监的会突厥话的饱学之士没有派上用场。
“陛下,突厥使臣的汉话说得比我们还顺溜,并不需要我们用突厥语对话呀。”武三思额头上冒冷汗,他没有想到皇上问话会问得如此仔细,只能据实回答。
“好一个’汉话说得比你们还顺溜!’,你们就没有想过,他们可能不是突厥人?”武则天面露愠色,大声说道,对于武三思的办事能力,她一向不满意,但因为后者是他的亲侄子,一直包容着。
突厥使臣可能不是突厥人,陛下的脑子是不是太跳脱了,她老人家不是跟我们开玩笑吧?但是陛下一向精明睿智,不可能拿这么大的事开玩笑。
第八十八章 第六个驿兵到了!
张柬之与武三思面面相觑,额头上都冒冷汗了。他们两人一向面和心不和,恨不得把对方赶出内阁,但是此时此刻,他俩心里有一个共同的想法:有对方的存在真好,要不然,他们只能独自面对皇上的问责,那时肯定不好过。
“陛下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妥?”张柬之抬手揩了揩额头上地汗,小心翼翼地问道。
张柬之这话才算问到点子上,看来他的办事水平,的确比武三思高出许多。武则天心里暗想。她抬手指了指侍立在御前的上官婉儿:“婉儿,把你的猜测跟二位爱卿讲说一遍。”
“是,陛下。”上官婉儿恭声答应,而后目光平静地看向弯腰屈背站在御阶之下的二位大人,把张麟在宴会上以突厥语向突厥使臣打招呼,而突厥使臣却听不懂,只能通过通译转述的事实向二位大人重述了一遍。
那个张麟会说突厥话?张柬之心里不大相信,他对于面首从无好感,更不相信面首能有什么正经的能力。
至于武三思,目前正在抱张昌宗的大腿,对于后宫面首并没有偏见,不过,这不代表他就对张麟这个无权无势的面首会有好感。
“你确定张。。。说的是突厥语?”武三思将信将疑道,在武则天面前,他没敢直呼张麟之名,在某种程度上说,后者也算是他的姑父之一。
“自然是,不然的话,通译怎么又能听懂?”上官婉儿反问了一句,心里说,你自己不学无术无所谓,因为你有一个好姑姑,但别动辄怀疑别人的学识行不行。
“陛下,就凭一句突厥话就怀疑整个使团是假的,老臣以为不妥。”张柬之抬手捻着颌下花白的胡须,慢条斯理说道,“毕竟国书和通关文牒是真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是啊是啊。”武三思点头附和,并且一本正经地说,“使团内部有几个副使面熟得很,想必曾多次往来神都。如果说这次使团是假的,难道以前几次也是假的?”
听了这话,武则天觉得张麟的判断可能并不准确,因为一个使团作假,那是不大可能的事情。她抬眼看着上官婉儿,后者也无言以对。
说穿了,无论是武则天还是上官婉儿,都不会像张麟那么笃信突厥使团是假的,因为她们想不明白,使团作假来朝廷做什么?再说使团还向大周朝廷贡送了很多珍宝,虽说大周也有赏赐,但是两者相抵,他们虽有赚头,但是赚头也没有多少啊。
“好吧,你们退下吧。”武则天抬手一挥,让两人退下。
张柬之抬眼看了上官婉儿一下,又瞅着武则天的御座,喉咙里嗫嚅了一下,欲言又止。他现在知道张麟的名字,很想把后者擅闯皇宫南门的事情向武则天禀报,但是他猛然想起,张麟在宴会上遇刺的事情尚未解决,此刻若是让陛下知道他与张麟之间有芥蒂,那么,保不准陛下会怀疑他与张麟的遇刺有关联,那样的话,很有可能引祸上身,反为不美。
“看来,只能暂时便宜那小子了。”张柬之心里说,向武则天躬身一礼,而后倒退着出到宫门之外。
“甘凉道六百里加急塘报!”一名身穿橘色盔甲的驿兵,手里拿着一面小旗,满面尘土,气喘吁吁,嘶声大喊着,从宫外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此时,张柬之和武三思离开宫门并不远,见斥候急速冲来,两人赶紧让道,伫立俟侯于宫门外,回头看向殿门之内,说不定皇上看了塘报会有事找他们商量,也未可知。
“什么?突厥使团在一个月前就被匪盗所灭?!连敦煌卫所派的一百多名护送卫队,除游击将军李元芳之外,全部战死,一个不剩?!!”武则天看完塘报,大惊失色,尖叫出声,脸上露出极其震怒骇然的表情。
“啊?”张柬之和武三思听到皇上地怒吼之声,吓得浑身冒冷汗。刚才他们言辞凿凿地说,突厥使团有正式国书和通关文牒,不可能是假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得到验证,他们错了,大错特错!
“据塘报所奏,甘凉道先后向神都派遣了六个驿兵呈送塘报!这个是第六个!第六个!前面五个如泥牛入海,不知所踪!”武则天豁然起身,将塘报掷于殿门槛里边的地上,眸中闪着凶芒,隔着大门瞪着二位重臣,怒气满容,咆哮如雷,“尔等尸位素餐,玩忽懈怠,真真是气死朕了!!”
六个驿兵只到了一个!前面五个压根没有到神都,遑论将塘报送到皇宫,定然是被歹人于半途截杀了!张柬之和武三思面色苍白,腿脚发轻,差点站立不稳。
“来人,着千牛卫中郎将虎敬晖率精兵三千,火速追赶假突厥使团,务必将这伙匪盗捉拿归案,绳之以法!”武则天怒气冲天,大声下旨。
“是!”立即有一名守宫门的带刀侍卫领命后,从张柬之和武三思身边经过,如飞而去。
“即刻下达海捕文书,将勾结匪盗的反贼李元芳捉擒拿到京,五马分尸!”武则天面色铁青,怒气膺田,隔着宫门向张柬之和武三思下达了严命。因为塘报上说,怀疑内部有人勾结匪盗,而勾结之人必然是漏网之人,在清点尸体时,发现少了一人,那就是游击将军李元芳,因此后者自然就成了屠戮使团的罪魁祸首。
“是!”张柬之和武三思隔着宫门领旨,战战兢兢地出去照办了。
。。。
尚工局。
这几天,张麟一直呆在尚工局,就差没有把铺盖带过去。
上官婉儿带着烟儿兴冲冲地来到萃阳宫,却扑了一个空,最后在守宫禁卫的告知之下,来到尚工局,找到忙得昏天黑地的张麟。
此刻张麟正在聚精会神地刻第十版字模,到现在为止,他已经烧制好了二千七百个字模,手上这一版刻好就算完成了三千个常用字。
最初烧制的几版字模,都存在不同程度的龟裂现象,越是后来烧制出来的,龟裂越少。最后出来的几版字模,几乎没有龟裂。
“上官大人~”小梅等人见上官婉儿进来,赶紧恭谨地拜见。
“嘘~”上官婉儿让她们噤声,然后悄悄走近张麟身后,看看他到底在做什么。
站在张麟身后观看了一会儿,看到桌面上摆放着几页印着《清心诀》《心经》《明月几时有》的纸张,上面的文字规整而大气,上官婉儿心下对于张麟所做的事情立即有所明了,她见过雕版印字,不过对于能将字模移动的活字印字,还是第一次见到,不免很是惊奇。
“哇,太厉害了!”上官婉儿忍不住吐舌赞叹。
第八十九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张麟被惊动,猛然回头,见是上官婉儿,吃了一惊,不过,旋即他脸上显出喜色,道:“原来是上官大人,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的。”上官婉儿嫣然一笑,伸手拿起桌面上的一页《明月几时有》,声情并茂地念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哇,这诗意境高远,充满奇想,不知道是哪位大才写的?”
上官婉儿的文学修养颇高,自然能掂量出《明月几时有》的分量,自叹弗如。
“你说呢?”张麟耸耸肩,反问了一句。
“难道是你写的?”
张麟嘿嘿一笑,不置可否,这等于是默认了,他总不能说这是他四百年后的某个远方堂外孙写的?那说不通的。
如果这诗真是张麟写的,那他的水平绝对可以超过王杨卢骆!虽然不是百分百相信,但是上官婉儿那双绝美的双眸中已经浮现一抹折服的神色,因为著名的才子她几乎都知道或认识,没有听说过谁有这么高的水平。
“喜欢的话,就送给你。”张麟大大咧咧地说。
“喜欢,这清心诀我也喜欢!”
“都送给你。”
“谢谢!”上官婉儿笑靥如花,之后,她又拿起《心经》,声音抑扬顿挫地念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渡一切苦厄。。。哇,原来你也喜欢心经!”
“是啊!这部经字数最少,容易记,文字简练优美,所以就记下了。”张麟洒然一乐。
“哦,原来这样。”上官婉儿点头,“你做这么多字模,打算干什么呢?”
张麟不假思索道:“我打算把金刚经、道德经、论语、大学、孟子,中庸,春秋,等经典各刊印几百本。。。”
实际上,张麟最想刊印的书是《三国演义》《红楼梦》《聊斋志异》《西厢记》等名著,要是能放在市面上卖的话,肯定可以大赚其钱。
这些名著,他因为喜欢,曾经都拜读过好几遍,对于其中的故事情节,他记得清清楚楚。当然,要他按照原著一个字不差的全部还原出来,他肯定做不到,但是把主要故事情节默写出来,他自问还是可以胜任的。
几百本?上官婉儿听了大吃一惊,眸中闪烁着一丝惊诧狐疑的光芒,张麟所说的这些经典,哪怕在藏书最多的崇文馆都没有几本。
“你要这么多书干什么?”
张麟慷慨激昂牛气哄哄道:“我有一个梦想,让读者有其书,如果人人都有书读,那是我的毕生追求。”
“佩服!”在上官婉儿眼里,张麟的形象立即拔高了好几层楼。
“不过,我刊印活字书的事情暂时还是要保密一下!”张麟的形象回到地面,神神叨叨地交代。
“这是自然。”上官婉儿微笑颔首,随后用十分佩服的语气道:“你的判断太准确了。皇上让我来告诉你,突厥真使团于一个月前在沙漠中被匪盗灭杀,这个使团是匪盗假冒的。”
反正今天,上官婉儿对于张麟除了佩服就是钦佩。
“突厥使团真的是假的?”张麟听了反而愣住了,他虽然很肯定地认为突厥使团是假的,但是他内心里还是抱有一种侥幸,希望是他搞错了。
“皇上已经派千牛卫中郎将虎敬晖率兵去追赶假使团。假使团并不知道他们的骗局已暴露,有可能继续大摇大摆地离开,接受沿途卫城的上好招待,我相信虎敬晖将军一出马,定然能将冒充假使团的歹人捉住。”上官婉儿温声将朝堂上的决策告知张麟。
“虎敬晖?”张麟觉得这个名字好熟悉,但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上官婉儿离开之后,张麟在屋内来回踱步,一会儿揉太阳穴,一会儿抓后脑勺,有些坐立不宁。
现在张麟明白了他在宴会上遭到行刺的真正原因,由于他试图与假使团用突厥话沟通,导致他们认为冒充的身份被识破,怕他说出来,因此断然在舞台上用暗器刺杀他。
妈蛋,这些歹人太猖獗了,我一定要将他们绳之以法!
假使团已经离开几天了,估计已走出几百里路。既然他们是假冒的,估计一离开神都,就会隐匿起来,改变行踪。恐怕千牛卫很难追到。
但愿如婉儿所说,假使团依旧大摇大摆地离开,被千牛卫虎敬晖追回。。。
。。。
上阳宫。
武则天正在批阅奏章,一位守门侍卫禀告,说千牛卫中郎将虎敬晖求见。
“进。”武则天连忙放下奏章,让虎敬晖进来。
“噔噔噔~”外面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没过多时,一位身穿棕色盔甲,外罩黑色披风的高大威猛的将军进入内殿,向武则天恭谨地请安毕,然后郑重地禀报:“臣率千牛卫追出神都百里地,终于追到假使团,但是我们还是去晚了一步,负责护送的三百名右威卫军兵全部被杀,无一幸免,假使团不知所踪。”
“这伙匪盗实在太猖獗了!真是气死朕了!”武则天听了暴跳如雷,气愤的用力拍打着龙案,把手都拍红了,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凤目,盯着虎敬晖的脸,好像后者是那伙匪盗的同伙似的,气势汹汹地问道,“他们把翌阳郡主怎么样了?”
“陛下请节哀,翌阳郡主也已陨命。”虎敬晖长叹一声,哀声道。
“是朕对不住翌阳郡主,传旨,对翌阳郡主进行厚葬,赐千金,作为赙仪。”武则天凤目中有晶莹泪水浮现,声音哽咽道。
“是!”虎敬晖答应着下去了。
“且住。”武则天又叫住了虎敬晖,转头向侍候在龙案另一侧的春香吩咐,“将我当年做皇后的凤袍取来,赐予翌阳郡主陪葬。”
“是。”春香下去了取凤袍了。
“臣代翌阳郡主谢陛下隆恩。”虎敬晖躬身一礼,感激不尽地说道。
突厥使团在大周境内被杀,且其中还有颉跌利施大可汗的亲弟弟始毕可汗,这事太过严重,很有可能引起两国的血战。
虽然突厥方面的反应还没有传到,但是大周的朝廷上空,已经威压着一层厚厚的乌云,将所有朝臣们都压得透不过气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
武则天连下两道圣旨。
一道明旨:“着右威卫大将军王孝杰领兵十万,进驻周突边境。严防突厥军的侵入。”
还有一道密旨:“提调狄仁杰进京,尽速戡破使团之案,捉拿元凶罪魁,给突厥国一个完满的解释。”
第九十章 打赌
假使团逃走,翌阳郡主遇难的消息传到张麟耳中,已经是次日上午。
上官婉儿有事脱不了身,她是武则天面前的红人,须臾不能离开的,时间紧的很,因此让烟儿代她去尚工局,将此消息告诉张麟。
“陛下已经下旨对翌阳郡主进行厚葬,并将当年做皇后的凤袍赐予陪葬,可见,她生荣死哀,没有什么遗憾。陛下已派千牛卫对那伙匪盗展开追捕,相信不久之后就会将他们绳之以法。”烟儿眸光流转,语气平静地说。
“翌阳郡主死了?”张麟听了,眼眶中不由自主地滚出两行热泪,心里的愧疚无法用言语表达。是我害了她!
翌日,上官婉儿来到尚工局,有要事告知。
此时,张麟已经刊印出许多书页,其中还有一部大部头经典《金刚经》。小梅高力士等人手忙脚乱地用细绳将一页页纸穿起来,装订成册。
之所以铜版一做好,就印《心经》和《金刚经》两部佛教经典,是因为,张麟听说武则天喜欢佛教,但却不知她喜欢哪部经,因此只好将自己所知道的最著名的两部经典印出来。
《心经》张麟完全靠记忆刻印出来,而《金刚经》他就记不得了,但是这并不影响他的刊印,因为在宫中能够找到全本的《金刚经》范本。
“陛下已经下旨调狄仁杰回京勘案,相信狄仁杰一出马,必然能追根溯源,抓住对你行刺的刺客,同时为枉死的翌阳郡主报仇。”上官婉儿信心十足地说,看起来她对于狄仁杰的破案能力非常信服。
“调狄仁杰勘案?”张麟重复了一句。
“是的。”
“李元芳也会参与勘案?”
“不,李元芳是屠杀突厥使团的元凶罪魁,已被全国海捕,他是勘案的对象。”
“翌阳郡主。。。假使团。。。狄仁杰。。。李元芳。。。虎敬晖。。。无影针。。。”张麟自言自语,把所有这一切串联在一起,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是神狄假使团案里面的剧情!
确认了这一点后,以前所看过的情节,在他脑子里的脉络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了。
张麟记得,翌阳郡主是整个使团案的策划者,离开神都时并没有死,死的是她的替身,她的真身潜伏在幽州,策划更大的阴谋。
他也记得虎敬晖是翌阳郡主安插在武则天身边的奸细,怪不得这名字乍听起来这么耳熟。
但是,狄仁杰一出马,没过多久,就让整个案子水落石出,最后逼得翌阳郡主服毒而亡。
看来我对翌阳郡主所表示的同情、愧疚和难过都是多余的,简直是浪费了一大把美好的感情!
“这个案子我也知道怎么查。”张麟转身看向上官婉儿,大言不惭地说。
“你会查案,别糊弄我!”上官婉儿自然不相信。
张麟言之凿凿:“据我判断,杀害使团的匪盗,现在藏身在幽州境内。”
“你知道匪盗的藏身之所?你别开玩笑了。”上官婉儿嗤笑一声,哪怕她一直欣赏并尊重张麟,也不相信后者所说的话。后者一直呆在深宫里面,寸步未出,连神都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知道匪盗的藏身之处,纯粹是瞎说。
“我绝不是开玩笑。”张麟一本正经道。
“你怎么知道匪盗藏身之处的,有什么根据,我看你十二成是瞎猜的!”上官婉儿不相信,认为张麟是信口开河,就因为你会说两句突厥话,就瞎猜假使团的去向,根本无法让人信服。
张麟不是瞎猜的,但也不是通过自己的分析得出的结论,但是他不能跟上官婉儿这么说,不然的话,就显不出他的特异之处了。当然从电视剧上看来的这事,也不能对她言讲,而且也讲不清,讲出来谁会相信?
不过,一点根据都不说,的确很难让人信服,于是张麟一本正经地胡诌道:
“你知道,我的家乡在幽州,通过对话我听出,那些假冒使臣的歹人都稍微带着幽州口音,因此我判断他们作案之后定然逃回了幽州。”
他这话虽然属于胡诌,但也没有什么破绽,经得起推敲和审查,不会暴露他穿越作弊的隐情,因为他现在的籍贯的确是幽州。
“真的吗?我怎么没有听出来?”上官婉儿还是不怎么相信。
“不信我们打一个赌!”张麟心有成竹,笑着提议。
“赌就赌,你想赌什么?”上官婉儿哪儿会服输,根本不相信张麟的能力,像他这样凭空瞎猜就能断案,那还需要神断狄仁杰干什么?
“如果我赢了,你喊我哥,如果我输了,我喊你妹。”张麟脸上露出憨厚而迷人的笑容,搞得人畜无害似的。
“行!”上官婉儿很爽快地答应了,回去之后,她才想明白,不管输赢如何,她都吃亏了,看来她被张麟那臭小子绕进去了,虽然如此,她心里只有娇羞,没有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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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麟一行人从尚工局回到翠阳宫,发现气氛完全不对。
庭院里站满了内侍和侍卫,最少有十位内侍和十名侍卫,从宫门口一直排列到大殿门口,森严无比,如临大敌。
萃阳宫正殿的主位上大马金刀地坐着一位身穿白色僧衣的秃头男子,相貌俊朗,但是眼神阴骘无比,面沉似水,手里拿着一串硕大念珠,徐徐转动着。
左右两边的首位上,一边是一位身穿红色官服的人,手里拿着一对玉珠没有规则地滚动着,一副淡漠冷傲的形象。另一边是一位身穿太极道服的道士,手里拿着一柄用白色兽毛扎成的拂尘,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目光炯炯看向门外。
目睹此景,萃阳宫所有内侍和宫女,以及张麟,起初都有一种走错地方的错觉,立即倒退了出来,不过当发现这儿的的确确是萃阳宫,他们心里都升起一种被鸠占鹊巢的悲凉感觉。
“你们是谁,怎么擅闯萃阳宫?”在进门时,岑三大声喝问,不过当他看清主位上的和尚时,立刻闭口不言了。
作为比较资深的内侍,岑三自然认得上头坐的和尚,就是皇上的第一个面首,鄂国公薛怀义。
“此乃鄂国公,不可冒犯。”高力士走到张麟身旁,低声提醒,他虽然年纪小,但是在宫里呆的年头也不少,对于很多隐秘事情都略知一二。
鄂国公?张麟闻言有些愕然,他没听过其人,不过,既然对方来到萃阳宫,那就是客人,对于客人,必要的礼貌还是需要的,他面带淡笑,抱拳一礼:“鄂国公好!”
“大胆,见了鄂国公,还不跪拜?”门口一个上了一定年纪的内侍,抬手指着张麟,厉声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