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七章 铁笼子
皇上都没有开口,张麟自然也不便说话。因为他与上官婉儿之间存在着暗昧关系,任何多余的话语和举动,都会引起武则天的猜疑和嫉恨。
看见皇上止步驻足,武常也便停下了脚步,在走廊旁边站定,手里举着青铜油灯,在那里恭谨地伺候着,为武则天照录。
见自己的问话没有得到回应,上官婉儿便站了起来,拖着酸麻的脚步,移步到铁门口,隔着铁栅栏向楼梯方向张望。由于这走廊有一个凸起的弧度,从她的牢房门口并不能看到楼梯处,只能看到有人影被灯光映照在弧形的墙壁上晃动,形成了怪异的影像。
“是秋霜吧。”上官婉儿自顾自地说道,语气平静无波,“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到这里来呢?”
听了上官婉儿的话,武则天愣了一下,显得很愕然,愕然之后,她的心里产生了一种好奇。她想听听,秋霜和上官婉儿之间,到底存在怎样的过节。这种过节,她曾经听人说起过,不过,她始终没有太过在意。手下的女官互相之间存在过节,无法结成团伙,这是她最想看到的。
不过,现在,上官婉儿和秋霜之间,一个是女官之首,一个置身地牢,已经形成了云泥之别,这个时候,听听她们之间的过节,那一定很有意思。
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武则天更是没有说话,意图扮演一个偷听者的角色,以偷听到意想不到的秘密。
站在武则天后面两级踏级上的张麟,既没有挪步,也没有出声,他心里紧张地想道,上官婉儿自己要把秘密吐露出来了,这是好事呢还是坏事呢?不管怎么样,他总不能出言制止她吧,这该有多残忍,还是让一切顺其自然吧。
“我是说,你现在处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要地位,应该竭尽全力为皇上分忧,为朝廷办事,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这个废人身上。”上官婉儿沉默一会儿,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一种说教的味道,却没有埋怨的意思,更没有诉说的内容,这让张麟的心里吃了一惊。难道上官婉儿被秋霜害得这么惨,心里对她的强烈恨意这么快就消散了,这是不可能的呀,他记得上次与上官婉儿见面时,她在诉说时,情绪相当激动,把秋霜当成了她今生最大的仇人,永世不可开解的。
张麟哪里知道,这是上官婉儿的一种策略,在无法扳倒仇人的时候,她将尽量掩饰自己的仇恨,免得遭到对付的恶意加害,同时也是为了令仇人防松警惕,将来能够出其不意地复仇。
听了上官婉儿的一番至公无私的话辞,武则天微微点头,心里对于上官婉儿的好感一下子恢复了不少,看来婉儿心里还是有朕的,她置身于幽暗的牢房之中,还不忘对秋霜进行忠君侍主的说教,真是太难能可贵了。
但是,武则天还是没有在上官婉儿面前现身的打算,见她说什么,很尴尬,放了她么,还没有到时候。
稍微停顿了一会儿,武则天扭头用大有深意的目光瞧了张麟一眼,这一眼好像能看穿他心底最深层的思想,把他瞧得魂都冒了出来。
虽然紧张惶恐,张麟的分寸却没有乱,他面不改色,向武则天回以一个温和的微笑。
武则天摇摇头,提步迈下最后一个梯级,向着与上官婉儿牢房相对的方向走去,步子不轻不重,在地牢之中发出轻微的沙沙之声。
武常早已懂得皇上的意思,提前举着油灯,在前面照路。
“皇上去另外一边,这么说,失踪的那名重要犯人本来关在上官婉儿的对面?”张麟心里嘀咕,他曾经到过地牢,知道走廊也通向另外一边,猜测到那边也有一个牢房,但是却不知道那牢房就是关押神秘犯人的处所。
他朝上官婉儿的牢房看了最后一眼,然后迈步跟在武则天的身后,心情相当的复杂。
皇上明明到了地牢,却不去见上官婉儿,甚至不令她知晓她的到来;上官婉儿分明已经在说秋霜的事,却没有诉说对她的指控,双方就这样错过了。
唉,委屈你了,婉儿,再在地牢中呆一阵子吧,以后我要十倍地补偿你。
“难道进来的人不是秋霜?这就怪了,今天对面的牢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不断有人进去?里面关的是谁呢,怎么我一点头绪都没有?”上官婉儿喃喃自语,百思不得其解。
自从被关入地牢之后,上官婉儿知晓对面牢房之中关着一个人,但是不知他是谁,是何来历。今天上午,上官婉儿听到有许多脚步声走向对面的牢房,因为步履嘈杂,很显然有不少人进出,所以她没有像现在一样开口发问。
沿张麟跟在武则天身后,着弧形的走廊前行几十步,到了一扇深黑色的铁门前面。
走在前面的武常,拿出一串钥匙,丁零当啷地差进铁门的锁孔之中,扭动,咔哒一声,锁开了。
武常推开铁门,哪怕以他的功力,推动起来,都很费劲。
张麟发现这铁门非常厚重,厚度几乎达到五寸,与关押上官婉儿的铁格栅门完全不一样,凭这么厚重的铁门判断,好像这里面关押的不是人,而是如同大象狮子之类的猛兽。
这扇门打开之后,武常并没有跟进,而是守在门口。好像他来这儿的任务,是特意为武则天打开这扇厚重的铁门似的。
武则天伸手从武常手里接过青铜油灯,张麟很知趣地立即主动承担了举油灯的使命,照着路,向前面继续行进。
前面又是一扇铁门。
这扇铁门看似没有那么厚重,门的两边贴着狰狞威武的门神的画像。从这画像看去,好像里面关的又不是猛兽,而是鬼怪似的。
武则天拿出一串钥匙,亲自开门。
当铁门打开的时候,一阵阴风从里面冲了出来,让张麟觉得毛骨悚然。他心里怀疑,这间诡秘的牢房莫非真的关了鬼怪?
武则天跨进铁门,沿着青石梯级下行。
张麟紧紧跟行,并不是他害怕什么,而是他拿着油灯,必须为走在前面的武则天照亮下行的楼梯。
不过,张麟此举显得有些多余,武则天好像对于这楼梯的宽窄,陡斜,级数,了然于胸,闭着眼睛都不会踏错。
行到地下,眼前豁然开朗,虽然处于地下,但是并不阴暗,在四壁有常年不灭的烛光照耀。
张麟站在武则天的身后,环顾四周,打量整个地下空间。这儿面积比关押上官婉儿的大多了,中间放置着一个大铁笼,光这铁笼的大小,都比上官婉儿的那间还要大一些。
在铁笼里摆着矮桌子,旁边铺着草堆,桌子和草堆上散落着许多纸张。很显然,这铁笼就是那名犯人生活的地方。
铁笼子的门敞开着,地上散落着许多纸屑,犯人刚刚离开不久。
武则天信步走进了笼子里面,在矮桌前面停了下来,张麟把油灯放在一旁,心情复杂地跟着走了进去。
第四百九十八章 吕仙风
“他叫吕仙风。”
武则天语气沉郁地开口。
“吕仙风?”
乍听到这个名字,张麟心里油然产生了一种敬畏和熟悉感。
敬畏感可以理解。因为此人名字之中带着一个仙字,而且被如此隆重的关押着,被武则天如此重视着,使得他自然而然便产生了敬畏感。
但是熟悉感却很是蹊跷。张麟记得自己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今天是第一次武则天说起,怎么会有熟悉感呢?真是不可思议,难以理解。
武则天在一块铺在矮桌后面的蒲团上坐了下来,示意张麟也坐下。
张麟拿起一张蒲团,隔着矮桌,在她对面坐下。
他怪异地发现,虽然铁笼子里的卧具简陋至极,由一块破被子加柴草组成,但是这当座具用的蒲团却相当的精致,甚至可以说贵重。上面绣着复杂的图案,面料的质地是极其优质的绸缎,虽然被经常坐卧而磨的光滑,被没有一点破损的迹象。
一个关押特级犯人的铁笼子,却放着两块如此精美的蒲团,这种情形透着古怪和诡异。
这一切在武则天行来,却是那么的自然。可见她没少来这儿坐这蒲团。
“你可知道李淳风?”武则天好像拉家常一样,亲切友好地问道。
“知道一点点。”张麟如实说道。对于李淳风,他知道得比吕仙风略微多一点,不过也只知道其人是《推背图》的作者,除此之外,别无所知。
“李淳风是星象大师,曾断言今后有女主当国,提醒先帝应加注意和防患。”武则天说到这事,语气明显有些不快,好像李淳风所做的一切都是专门针对她本人似的。
“这种人恃才而骄,有时会显得很迂腐。”张麟接口道,算是给武则天一个台阶下。
武则天颔首微笑,继续说道:“吕仙风是李淳风的弟子,具有星象,风水,堪舆和预言的能力,功力比乃师有过之而不及。”
说到吕仙风时,武则天脸上明显呈现出欢快活泼的神态,跟提到李淳风时截然不同。
“哦。”张麟做了一个标准的回应。
“吕仙风致力于对其师所著的推背图展开详细阐述,曾断言推背图中之女主姓武。”武则天语气欢快地说道,张麟终于弄明白了她厌弃李淳风而欣赏吕仙风的原因,在于师徒两对于女主的观点不同。
“看来还是弟子的预言更准确!”张麟随口说道。实际上,他心里则是另外一种想法,李淳风写推背图的时候,皇上年龄还小,与权力之间相差十万八千里,那时他就能预言女主当国,那种先知先觉的能力,真是太厉害了。而吕仙风说话的时候,估计皇上已经大权在握,离称帝也不远了,这种预言与其说是预言,不如说是劝进词更为恰当。
“朕给他重赏。吕仙风进一步告诉朕,女主以日月临空,若建都洛阳,背靠邙山,女主基业可一直延续下去,绵延不绝。朕心中大喜,封他国师之职,对他极为依重。”
听了武则天的话,张麟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吕仙风是一个十足的投机者,靠着所谓的预言能力实际的劝进词语从女皇这儿攫取高官厚禄和荣华富贵,什么样的功劳能与劝进相比拟?这可是一条飞黄腾达的终南捷径啊!
他又在想,吕仙风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怎么后来却成了重要犯人,被关于这个不见天日的铁笼子里呢?
这种思想流露在眼神之中,被武则天锐利的目光捕捉到,她微笑点头,然后继续声情并茂地讲述道:“吕仙风的名望越来越大,被众多王公大臣所敬仰和信重,不时地出入王公大臣之府邸,与王侯为伍,与将相往来。
朕当时对此倒也没有防备,听之任之。
没承想,最后吕仙风却被徐敬业游说,成了叛军的幕后智囊,明目张胆地与朕作对,与朝廷抗衡,真是可恶至极。”
听到这里,张麟弄清楚了吕仙风从国师变成犯人的原因了。
“这吕仙风真是不知好歹啊!”他信口批评道,在武则天面前他只能这样表达。实际上,在读唐朝历史或者有关的历史小说时,他对徐敬业那种人是持佩服态度的。
“是的,他辜负了朕对他的信重。”武则天抬起白嫩的手在矮桌上拍了一下,用幽怨愤恨激动的口气说道,“徐敬业兵败之后,吕仙风被朕之军队生擒,朕极力想招降他,但是他却不为所动,并且说以前的断言都是错的,是随口乱说的,女主当国,前所未有,若一意孤行,将身败名裂,宗夷族灭。朕被他激怒了,将他全家抄斩。”
听到全家抄斩,张麟莫名地打了一个寒颤,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武则天用耐人寻味的目光瞅着张麟,继续讲述道,她的声音带着激动和愤慨:“名义上吕仙风也被处死了,但是暗地里,朕留了他一条性命,把他秘密地关押了起来。朕要让他亲眼看到,他以前所预言的都是正确的,朕的基业将会长青,代代相传,帝祚永昌。”
张麟心里想,女皇的基业代代相传,那是做不到的,不过也能延续十五年,估计吕仙风是看不到武周归唐的那一日了。
“朕登基后,依照吕仙风所预言的,更名为武,并将帝都从长安迁移到洛阳,改称神都,就是要让朕的帝业与天同寿。”武则天的神情之中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得意,仿佛她明火执仗地占用了别人的东西,而别人却奈何不得她,只能眼睁睁地在旁边看着,这使得她别提多开心了一样。
原来皇上的新名字是从吕仙风哪里来的!张麟又算多学到了一个秘闻。
“后来,吕仙风又卜了一卦,断言女主登基,紊乱乾纲,天将降罚,百祸叠起,众叛亲离,三年而斩。”武则天神情一下子变得萧然,好像这番断言使她遭遇到什么沉重打击似的。
“这绝对是胡说八道!”张麟轻蔑地叫道,武周国祚能够延续十五年,说三年而斩,明显属于虚言恫吓。
武则天用眼神向张麟的声援表示谢意,伸手扶着矮桌的两边,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在铁笼子里缓缓踱步,一边声音清冷地继续说道:“这三年当中,朕一直小心翼翼,宵衣旰食,勤劳王事,就是为了让吕仙风的断言落空。今年就是第三年,虽然其中发生了一些小灾祸,但是也不至于覆国。朕有时在想,吕仙风一定是危言耸听,以此破坏朕的大好心情,进而影响朕的决策,以此达到他的不可告人的诡秘之计。”
“皇上猜的对。吕仙风的目的一定就是为了气坏你,扰乱你的方寸。”张麟气愤地说道。
“朕曾让他改口,倘若他改口,朕将还他自由,许他高官,但是他誓死不从。他狂妄地说,他的命,不在他,也不在朕,而是掌控在天。当神都覆灭之时,就是他自由之日。”武则天激动愤慨道。
“朕对他又敬又恨,每每想杀他,却有一个声音告诉朕,要让他看到他的断言是错的,朕的帝祚将会永昌。”武则天继续说道,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张麟心里说,吕仙风以那样恶劣的方式对皇上,皇上却反而不杀他!他一定是一位精擅揣测她人心理思想的大方家,拿捏准了皇上内心最深底的想法,所以才有恃无恐。当然,这样做也符合武则天的性格,从本质上说,她就是一个不服输又较真的人。
第四百九十九章 吕仙风就是袁天罡?
武则天抬眼望着铁笼子外面,眸光浮现一抹思索之色,娓娓述说:
“前不久,刺客突袭地宫,朕担心他来这里的目的是要营救吕仙风。若是吕被叛军利用,那么叛军的势力必将大大增强,对朝廷威胁极大。
朕觉得地宫暴露了,朕的敌人知道吕仙风还存活,将会不断地尝试营救他。
所以朕临时决定把吕仙风秘密转移到更加安全之所。
没想到却遭遇伏击,反而使得吕仙风被人劫走,这是朕的大大的失策啊!”
说到这儿,武则天后悔得直捶胸跺脚,懊恼地怒声叫嚷。
在听武则天的娓娓讲述时,张麟的脑子里猛然想起了神狄的一组剧情,那里也有一个神秘犯人,在移牢之时,被蛇灵劫走。
那神秘犯人叫袁天罡,在牢狱之中秘密发展了蛇灵组织,并且培育了总蛇首肖清芳,是蛇灵的创始人和幕后操控者。
其实在之前发现蛇灵,整顿内卫时,张麟就想到了神狄中蛇灵的创始人袁天罡。
当时他曾经暗中展开过调查,调查的结果是,袁天罡是高祖时期的人,早在五十年前就死了。要是存活到武周时期,那么他的年龄将超过一百,怎么可能在牢狱之中熬过漫漫长夜,还有那么矍铄旺盛的精神,在狱中组织一支秘密队伍,与皇帝和整个朝廷抗衡?
可见,神狄的这部分剧情是极其不真实的,是完全虚构的。
毕竟是电视剧,有真有假,不能尽信。
神狄之中,负责押送袁天罡并且于押送途中殉职的是内卫大阁领黄胜彦,而真实的情况是,黄胜彦还在活蹦乱跳地当东厂镇抚使。
情形完全变了。
然而,现在,现实中却发生了与剧情极为类似的事件。
同样是武则天极为重视的神秘犯人,同样在移牢时被劫走,同样发生了押送队伍全军覆没的惨案。
不同的是,被押送移牢的神秘犯人是吕仙风,战死殉职的则是千牛卫大将军武攸绪。
或许,这位吕仙风就是神狄之中袁天罡的原型?他也是蛇灵的创始人?劫走他的那伙蒙面人也是蛇灵成员?
或许有这个可能,或许不是,在对案情作进一步的勘查之前,张麟不能作任何确切的判断。
怪不得乍听吕仙风的名字,脑子里凭空地产生了一种熟悉感。这种熟悉感不是来自原身的潜意识,便是来自神狄剧情。
虽然如此,张麟还是觉得自己不能再依照神狄剧情进行推断和查案了。
人都改了,剧情还有可能一模一样吗?用脚趾头想想,也是不可能的。
他必须到出事地点,实地勘察,找出凶手作案后留下的蛛丝马迹,才能进行更为接近真相的推断。
在武则天娓娓讲述的时候,张麟随手拿起几片散落在草堆上的碎纸,漫不经心地看了看,纸片上胡乱地画着什么,很有可能是吕仙风为了打发漫长无聊的时间而随便涂鸦的,也有可能是他为了推论什么结果而有意为之的。
如果是随便涂鸦的,那么就没有必要刻意销毁,看来属于第二种情况的可能性更大。
张麟眼睛一亮,把散落在草堆上和地上的纸片全部收拢,堆在矮桌上,抽出一片又一片图案相似的,想把它们重新拼凑起来。
由于碎纸太多,想要重新拼凑,不是那么容易的,需要一片又一片地试错,这没有足够的时间,是没有办法完成的。
很显然,这项工作无法在铁笼子里进行。因为武则天要离开了。
张麟用最快的速度把所有的碎纸片全部打包,以便带回东厂,以备将来推究时所用。
“皇上,请问,吕仙风被移出这里后,本来想送往哪里关押?”在离开地宫的时候,张麟看似随意却是颇有深意地问道。他觉得,押送吕仙风的队伍之所以会遭到伏击,肯定不外乎两种可能,一是千牛卫内部有奸细,二是押送的目的地有奸细。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其他的可能,不然的话,难道是被关押在地牢之中的吕仙风向外透露他将于何时于何条路线被转移的?
“金光寺。”武则天迟疑了一会儿,声音低低地回答。她之所以迟疑,那是因为她在金光寺的地下专门构筑了一处秘密关人处所,一旦说了出来,那这牢房就只能废置不用了,所有的功夫都白费了。
从武则天的犹豫态度,连这么个已经没什么用处的场所,说出来都那么费劲。张麟悲哀地觉得,他在她心里极不受信任。
不过,转念一想,她不信任他也是有原因的,因为他并没有全心全意的地侍奉皇上,他压根不值得皇上信任。这么一想,他也就豁然开朗了,因为他并没有希图通过自己的侍奉得到皇上的信任。开朗之后,对于武则天的态度,就颇能理解了,因为,打造一处秘密关人场所,那是需要耗费一番心血的,结果就这么暴露了,这放在谁头上,能舍得呢?
“如果案情有需要,臣可以去金光寺勘查一下吗?”张麟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也算是提前请示。因为,他觉得假如在事发现场找不到什么线索,那么就必须去金光寺勘察一番,才能收工,至于结果怎样,那就不在考量的范围之内了。
“这个。。。准。”武则天面无表情地说道。到了这个时候,她也无法再考虑别的了,当务之急是尽快破案,找到失踪的吕仙风,抓获屠杀千牛卫和杀害武攸绪的凶徒。既然犯人在转移途中被劫持,那么转移目的地也很有可能暴露了,既然已经暴露了,那么就失去了应有的价值,要是能为破案做出贡献,那也算是意外的收获。
“谢皇上。”
“虽然千牛卫遇伏案和吕仙风失踪案极其重要,但是。。。”武则天精神委顿,有气无力地说,“李棠梅的投毒案尤其紧迫,刻不容缓。这样吧,在去勘查吕仙风失踪案之前,你先持朕的旨意,到天牢走一趟,赦免邯信的死罪,但是朕也不是白赦免他的,需要他协助追捕李棠梅,获得解药,戴罪立功。”
乍听到武则天说要赦免飞天彪的死罪,张麟欣喜非常,可是,接着又听到她提出的要求,他那高兴劲头马上就消失了,脸上浮现为难的表情。
“怎么,你不想朕赦免邯信吗?”武则天沉声问道,那种不悦的情绪,随时都可能将赦免收回的语气,张麟一听就听得出来。
“臣遵旨。”张麟赶紧答应。不管怎么样,还是先答应了再说,至于飞天彪配不配合的问题,只能留待后面再去做他的思想工作。
离开地牢时,武则天还是没有去见上官婉儿的意思,迈着沉稳的步子,径自踏上了梯级,扬长而去。
张麟也没敢去,虽然近在咫尺。在皇上眼皮底下大大咧咧与婉儿私会,他哪有那个胆子,除非他活腻了。他飞快地向上官婉儿的牢房方向瞥了一眼,但是他什么都没有看到,只能遗憾地跟在武则天身后离开。
离开地宫之后,张麟直奔大理寺天牢,去向飞天彪宣布皇上的口谕。
大理寺卿来俊臣非常恭敬地接待了张麟,并且亲自陪他步入地下牢房。
这是张麟第二次进入大理寺的天牢。
飞天彪正痴呆呆地躺在草堆上,眼睛无神地望着地牢的顶壁,甚至当牢房的铁门被打开了,他都没有回过神来。他被拉到法场上展示了一趟,随后又被毫发无伤地带回到天牢。他的躯体虽然回来了,但是他的魂却没有回来,跟随这小梅那俏丽的身影而飞到不知哪里去了。
“飞天彪,你看谁来了。”来俊臣站在飞天彪的面前,脸上堆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五百章 邯信听旨
直到这时,飞天彪才回过神来,眼睛迟钝地越过来俊臣,看向他的身后,第一眼看到面带和煦笑容的张麟。
在瞅见张麟的第一瞬间,飞天彪的脸色就变黑了,可见他心里对于张麟的厌恶已经到了何等严重的境地。
“你又来干什么?”飞天彪不理不睬的冷哼了一声。
看到飞天彪对他采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嫌恶态度,张麟心里既郁闷不爽,又很诧异不解,他不知道飞天彪对他的厌弃何以到了如此恶劣的程度,他很想知道其中的缘由。
“邯大哥,你能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吗?”张麟开门见山地问道,语气略微带着一丝委屈,郁闷,甚至还有些低声下气。曾经,张麟努力让自己与飞天彪亲近,亲切地喊他大哥,现在,在飞天彪的冷言冷语的打击下,这种亲切的称呼一下子退缩了,变成了相当疏远的邯大哥。
“你没有做错什么,是我错了!与你认识就是我的大错特错!”飞天彪语气激愤地叫道,这是他第一次显得如此激动,如此没有风度。
飞天彪的恶劣的态度和极其刻薄的话语让张麟觉得简直不可理喻。他记得肖河曾告诉过他,飞天彪与他之间的关系最好,看来都是骗人的。
被飞天彪这么一顿怒怼,张麟的心情变得极其糟糕,他本来还想趁此机会与飞天彪叙叙旧,拉拉近乎,这下一切全免了,他退后了一步,脸上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用庄重的语气说道:“传皇上口谕,邯信听旨!”
“什么,皇上还有口谕给我?”飞天彪非常诧异,用不相信的目光看向张麟。
张麟没有多什么废话,直接宣口谕:“。。。赦免邯信的死罪,但是。。。也不是白赦免他的,需要他协助追捕李棠梅,获得解药,戴罪立功!”
这是张麟第一次宣口谕,有些不好意思,特别是说到“朕”时,他就省略掉了,中间停顿了好几次。他心里很佩服那些个太监在宣口谕时,能够毫不含糊地把“朕”字说出来。
“这样的赦免,我宁愿不要!”飞天彪骄横地说道,这样的结果在张麟的预料之中,他没有觉得有任何的意外。
张麟没有与飞天彪解释什么,而是拍拍来俊臣的肩膀,用不可置疑的语气沉声吩咐道:“来大人,落实皇上口谕的重任,本公就交在你头上了。”那意思是让来俊臣说服和督促飞天彪去执行皇上口谕,他自己就省了这个麻烦了。
这段时间,来俊臣对张麟做了不少亏心事,自从张麟踏入天牢开始,他的心一直吊在嗓子里,他担心飞天彪与张麟见面时,提及多次行刺的事,而暴露他的所作所为,手心紧张得直冒汗。
见张麟命他负责督促飞天彪执行皇上口谕,来俊臣求之不得,忙不及地答应:“顺国公放心,下官一定把这事办的妥妥的。”
张麟离开后,来俊臣很巧妙地说了一些张麟的坏话,成功地使得飞天彪对张麟产生了深恶痛绝的心理,但是仅限于此,离仇视的境界尚有许多距离。
这不是来俊臣没有尽力,或者能力不够,而是因为,在飞天彪的潜意识里,存有一种对张麟的重要的感情,这种重要的感情,是不允许仇视心理产生的。
“邯大侠,你之所以能够提前出狱,要归功于魏王在皇上面前的不断美言。虽然魏王帮你完全是出于道义,但是下官觉得,你还是应该去见他一见。”见无法达到让飞天彪仇视张麟的目的,来俊臣只好退而求其次,为魏王美言,希望飞天彪能够为武承嗣效力。
近些日来,在天牢的牢房里,来俊臣没少在飞天彪耳边灌迷汤,说武承嗣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忧国忧民,如何如何为了江山社稷不计个人恩怨主动与祸国殃民的张麟交好,如何如何高风亮节。使得飞天彪深信,武承嗣是一个大好人,一个被张麟排斥的异己。
对于现在的飞天彪来说,去拜见一下魏王,这个是可以有的。作为一个江湖上的侠义人士,最讲究的不就是见义勇为,惩恶扬善,知恩图报嘛。
来俊臣就是拿捏准了飞天彪的弱点,所以,才能一说就成功。飞天彪欣然同意去魏王府,拜见武承嗣。
“好,这才是英雄本色!”来俊臣大喜。只要飞天彪主动登上魏王的府门,那么武承嗣交办给他的任务算是圆满的完成了,至于,飞天彪会不会为魏王卖力,那就不是他所能控制的,而是要看魏王自己的魅力和手段了。
飞天彪领回了入狱之前被收缴的自己的衣服和武器,整个人焕然一新,在来俊臣的鼓励之下,潇潇洒洒地离开了大理寺的沉重而庄严的大门。
“大哥,你终于出来了!”在大理寺门口,沉萍和肖河早已等候在那里,见飞天彪真的出来了,他们俩喜出望外,疾步上前,分别与飞天彪来了一个热情的熊抱。
在天牢中呆了这么久,重新见到肖河与沉萍时,飞天彪心里一瞬间变得无比温暖,眼中洋溢着热烈的神采,与张麟见面时所呈现的冷意,被驱散得无影无踪。他的前后态度相差悬殊,判若两人。
三人欢天喜地,兴高采烈,搂肩搭背来到一间豪华酒楼,点了一桌丰盛的酒宴,为飞天彪出狱欢宴庆贺。
“大哥,你可知道,是大熊在皇上面前求情,才得以将斩立决推迟为了秋后行刑,要不然,就没有今天了。”肖河眉飞色舞道。
听肖河提到张麟的名字,飞天彪便停杯不饮,闷闷不乐,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已经知晓,肖河沉萍两人在张麟手下当差,心里自然是向着后者的。
“以前我还看不起大熊,竟然会做供奉那种见不得人的勾当,现在我想,多亏了大熊当了供奉,要不然,谁有哪个面子为你求情啊!”喝得红光满面的沉萍接口道,一双眼睛笑的只剩下一道缝。
飞天彪闷声不响地喝干了一满杯酒。
......
肖河沉萍左一句右一句,叙说张麟为飞天彪所做的事,起初,飞天彪完全不相信,认为这两人被张麟收买了。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交谈的深入,他心里对张麟的深深的怨气,慢慢地动摇了。
最后,来俊臣以前对飞天彪所作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与肖河沉萍告别之后,飞天彪没有去魏王府见武承嗣,而是心情沉重地去找寻小梅了,至于他是不是遵从皇上的口谕,完成皇上所交办的特别任务,那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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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
在飞天彪那里受到一场横眉冷对和一顿冷嘲热讽,张麟心情很郁闷,很沉重。
但是,回到东厂后,他就把这种沉重的郁闷心情给放下了。
他现在有这样的特质,可以适时地调整自己的情绪,或者说,不受情绪的牵绊,去处理任何事务。
他没有马上对在吕仙风牢房中收集到的纸屑展开拼凑,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务去处理。
他必须尽快赶往千牛卫遭遇伏击被消灭的现场,以取得吕仙风被劫持的第一手证据,这比拼凑碎纸片要紧要得多。
他点了两百厂卫,无意带夜玉前往,因为他觉得这种现场一定非常凶险,不想让她莅险。但是夜玉坚持要去,因为她是东厂的提督,不能置身事外,更何况她和武攸绪之间的关系非常要好,比跟她亲兄武承嗣的关系还要好。武攸绪在那里被凶徒杀死了,她怎么可以不去亲临现场呢。
张麟没有办法,只能同意。
夜玉去了,狄光远自然跟着同行,因为他到东厂的首要职事就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夜玉。
第五百〇一章 遇伏地点
被张麟所指派的两百名厂卫并非籍籍无名之辈,而是包含许多具有超强战斗力的高手,除了黄胜彦因为要负责镇守东厂外,厂里的高手几乎全部出动了,包括,许世德,花步丸,杨琢,雷猛等等。再加上他的贴身侍卫卢骏异,柳甚,单庭高等人,这支队伍的战斗力极其惊人,远胜千牛卫的三百人。
这就叫做少而精。
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凡遇到大型的案情,张麟都不会让东厂单独行动,东厂可以算他的嫡系部队,他必须保存东厂的实力。
在回东厂的时候,他已经命人向金吾卫和监门卫传他的口令,命冬涵和夏彦各带两百禁卫,在安喜门集合。
到了安喜门,冬涵领着二百名金吾卫,夏彦带着二百名监门卫,早已在城门口等候。
连前往现场勘察都要带一支六百人的队伍,这实在有些太夸张了。
但是,张麟这样做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鉴于由武攸绪所率领的三百多千牛卫精锐都被对方一举消灭,连渣滓都没有剩,可见蒙面凶徒队伍的战斗力极其强悍,而且人家躲在暗处,谁知道他们会何时何地突然出击?
由那名到皇宫报信的千牛卫,名叫吴裁,在前领路,由东厂,金吾卫,监门卫组成的六百人队伍,如同潮水一样涌出了安喜门,浩浩荡荡向位于城北的邙山驰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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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路的大部分地段都相当平坦,两边都是高耸的杉树,随着前行和深入,渐渐进入山地,不过两边的山势也没有那么陡峻险要,看不出有什么适合设伏的地方。
因为这条路不是蒙面凶徒选择的,而是由武则天早就选定好的,这条路是通往金光寺的必经之路。
皇上既然在金光寺设置了一处秘密地牢,那么,她必定经常会去金光寺巡视,这一条路她经常要走,自然不会太过凶险。
前行三十里,大队伍进入了一段峡谷,路面渐渐变窄,抬高,一边是高耸的林木葱茏的山岭,另一边则是悬崖峭壁,时有老鹰从空中掠过,看起来颇具凶险的气势。
骑在马背上一路前行时,张麟的心思飞到了上次所去的邙山峡谷,在那儿,他们曾遭到田蒙布置极其缜密的残酷伏击,厂卫兄弟伤亡惨重,连张麟和夜玉都差一点丧命,最后通过钢丝索缒入深谷,藏在石穴里,才逃过一劫。
当然这条路的状况比邙山峡谷还是要好很多。像邙山峡谷那种路,根本难容三百人的队伍通过。
在峡谷之中前行一里多路时,那名行走在张麟马前的千牛卫吴裁抬手一指前方,以有些激动的语气叫道:“国公爷,我们就是在前面遭遇蒙面歹徒之伏击的。”
张麟早已看到,在前方不远出处,出现了如同两扇巨大的呃门一样的陡峭岩石,岩石的前面有一块非常宽阔的谷地,一边是高山,一边是悬崖,地面上尸体纵横交错,凝固的血迹到处都是,触目惊心。腥臭的气味在空气之中弥散,令人有一种恶心之感。
蒙面凶徒真会选地方,张麟觉得这里是整条路线中最适合设伏的地点。
所有人都下了马,进入战斗现场,清点尸体的数量。
夜玉找到了武攸绪的尸身,只见他双眼圆睁,龇牙咧嘴,好像死不瞑目,带着极大的遗憾。他心口位置插着一把利剑,剑尖直透到后背,浑身上下都是斑斑的血迹,所躺着的地方有一摊凝固的殷红的血潭。
见到武攸绪死得如此之惨,夜玉的眼泪顿时奔涌而出,跪在他的遗体前面,悲声大哭,整个人如同一朵带雨的梨花一般,楚楚可怜,惹人怜惜。
狄光远冬涵夏彦等人在毫无头绪的找人,因为在战死的千牛卫之中有他们的熟人。郎将以上的人,一般会在十六卫之间互相调动,所以他们在各卫都有认识的人。
而那些千户或者旅帅以下的人,则没有这种调动,一般只认识本卫的同僚。他们都在做着常规的事务,清点和搬运遗体。
许世德,花步丸,杨琢等人则纷纷跃上峡谷四边的山顶,居高临下察看地形,远望周围的环境,判断蒙面凶徒埋伏和撤离的方向。
张麟则在整个现场来回走动,眼睛如同鹰隼寻找猎物一样,寻找有关吕仙风和蒙面凶徒所留下的任何线索。
经过清点,这里刚好三百具尸体,全部是千牛卫留下的。张麟觉得非常奇怪,蒙面凶徒把战斗力极强的三百千牛卫精锐完全消灭,他们自己就一点伤亡的代价都没有付出么?这怎么可能呢,难道三百千牛卫,没有做任何抵抗,闭着眼睛任他们杀戮?
张麟觉得不可思议。
他心里分析,很有可能蒙面凶徒在离开时,已经清理过战场,把他们自己人留下的尸体全部拉走了。应该是这样的。
蒙面凶徒把战场清理得太干净了,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他们这样做的目的,自然是不想暴露他们的身份,更不想暴露他们的去向。
地上肯定有蒙面凶徒留下的血迹,但是,在当时的条件下,压根不可能通过血液追查到血的主人。
查找了一圈,一无所获,张麟带着深深的失望,来到依然哭泣悲伤的夜玉身边。亲眼瞅见武攸绪的惨酷死状,他心里也很不好受。近期他和武攸绪之间有多次合作,感觉其人与嚣张跋扈的武家王爷的行事风格完全不一样。他低调,不争,顾大局,胸怀宽广,高风亮节,值得钦佩,是武家的难得一见的异类。
要是武家都是像武攸绪这样的人,那么,武周的基业一定可以长青。可是,武家的好人就这样丧命了。这对武家是极大的损失,对朝廷也是极大的损失。
想到这些,张麟的眼睛湿润了,用模糊的目光带着崇敬的心情向永远离开了人世的武攸绪行注目礼。
良久,见夜玉还没有止住啼哭,张麟便附身在夜羽的香肩上轻轻拍了一下,柔声安慰道:“夜玉,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节哀吧。”
“九哥,我一定会找到杀害你的凶徒,为你报仇血恨!”夜玉满面泪痕,声音呜咽道。
张麟知道,在武家的叔伯兄弟中,是按年龄大小排行的,武攸绪排行第九。
在绿殊的搀扶之下,夜玉踉跄着站了起来,脸上挂着两条晶莹的泪珠。
张麟没在沉浸在悲痛之中,而是凝目仔细贯察了一番武攸绪受伤的部位。他发现,插在武攸绪心口的剑是他本人的剑。
“夜玉,这是武大将军的自己的剑,你可认得?”张麟提醒夜玉。
经张麟提醒,夜玉也看到了,这剑的的确确是武攸绪自己的。之前她是因为武攸绪的死而伤心,对于这种很明显的异常并没有留意。
“是的,这的确就是九哥自己的剑。”夜玉声音哽咽,非常困惑地说道,“它怎么会在九哥自己身上?难道九哥是自己杀死自己的?”
“武大将军怎么可能自杀?这是不可能的!”张麟哂笑道,说着,伸手指了指武攸绪的伤口,声音沉重的说,“你瞧,这剑与伤口之间存在着明显的缝隙。一般来说,杀人的剑和被杀的人,是具有完全对应的关系,在伤口上应该是严丝合缝,不可能存在任何缝隙。这条伤口周围的很明显的缝隙的存在,不言而喻地表明,死者不是被一次性杀死的,而是被多次刺戳而亡。”
“被多次刺戳身亡?”夜玉惊异地叫道,眼中闪着湿润、痛苦和惊诧的光芒,“九哥武功高强,怎么可能任敌人刺戳多次而不反抗?”
第五百〇二章 凶徒是女子?
“这说明杀人凶手的武功更加高绝。”张麟继续有条不紊地分析道,“甚至于他所使用的剑都极其名贵,在刺死武大将军之后,不舍得将之弃而不顾,便将自己的剑拔了出去,用武将军自己的剑插在伤洞之中,或者说,用他自己的剑,又补了一下,才致使他毙命身亡。”
张麟的推断,让夜玉感到不寒而栗,但是除此之外,真的没有更符合真相的解释。
张麟继续观察,又奇怪地发现,武攸绪的右手手心紧紧地攥着什么东西。
他扳开了武攸绪的手指,从里面露出一块布片,这是黛蓝色的锦缎,很有可能是死者临死之前从杀人凶手的衣服上扯下的一角。
从这布料的质地、颜色和花型判断,这应该是女人的裙襦的襟角。
这是武攸绪临死前竭力想给查案者留下的证据,虽然很少,但是仍然具有不弱的指向。
从这碎布片,张麟推测,杀害武攸绪的凶徒是一个女子!由于武攸绪是千牛卫的大将军,对应的,杀他的人应该也是凶徒的头目。
由此可以推断出,蒙面凶徒是由一个武功高强的女子率领的,人数众多,在此地提前设伏,全歼了三百千牛卫,并劫走了重要犯人吕仙风。
心情沉重的狄光远从不远处走到夜玉身后,也看到这块碎布片,依据这块布料的颜色图样,他心里产生了与张麟类似的推断,当即以嘲讽埋怨的口气对张麟说道:“顺国公,看到这种惨景,面对这么多死者,你心里是什么想法,有没有一些愧疚?”
“愧疚?”张麟有些愕然,扭头用不解的眼神看向狄光远。
狄光远挥舞着手臂,语气激愤地说道:
“很明显,杀害武大将军的凶徒就是你曾经信赖的宫女小梅,不是她,谁还有这样厉害的手段?追想起来,要不是你当初好心放了她,怎么会发生今天这样的惨案?”
听了狄光远的责备和诬陷的话语,张麟耸耸肩,没有出言反驳,虽然他心里觉得前者的话太过武断和轻率,但是,在一大堆亡者面前,在这种被悲伤所笼罩的氛围下,作为整个行动的总负责人,如果一点指责都不能忍受,那就有失风度了。经过一些心路历程的变化之后,张麟不会轻易表现自己的情绪,也不会轻易地怼人。
见自己的爱郎无端受到指责,夜玉不高兴了,当即用愠怒的目光向狄光远瞪了一眼,不假辞色道:“你这种判断一点根据都没有,小梅纵然武功高强,但是也没有徒手歼灭三百千牛卫的实力。她要是有这种实力,上午为什么不劫法场救她的情郎飞天彪呢?况且,这件惨案发生的时间差不多就在午时前后,那时小梅正出现在法场上,她难道具有分身术不成?!”
狄光远抬手挠头,嘴里嘿嘿,实际上,他只是心里对张麟不爽,找个理由怼他一下而已,至于案情的始末,他倒没有经过深思熟虑。
夜玉抬手撩了一下被泪水粘在脸上的几根发丝,眼睛望着峡谷口耸立的巨大岩石,若有所思道:“我倒认为此案是蛇灵的肖清芳所为。她曾经多次陪皇上去金光寺,对于此地的地形极其熟悉。她又是蛇灵的总蛇首,有这样的实力,完全可以组织这种大规模的伏击。”
“从目前的情况看来,具有作案实力的女匪盗,除了小梅就是肖清芳。”张麟说,他之所以把显然不存在作案时间的小梅与肖清芳相提并论,这也算是对狄光远情绪的一种照顾和安抚。
张麟的大度表现,让狄光远感到有些惭愧,不过他什么都没有表示,转身看向另外一侧。。。
人们正忙着搬运死者的遗体,装在几辆提前带来的马车上,这些牺牲的死者都是自己的勇士,需要带回去妥善安葬,不能让他们死后被饿狼和老鹰撕裂,成为残魂裂鬼。
“吴裁!”张麟突然想起什么,向那名回宫报信和带路的千牛卫喊道。
“小的在。”吴裁正在一堆装遗体的车子旁边闲逛,听了张麟的叫唤,连忙大声回答,并且脸上带着嬉笑的神情跑了过来。
在人人肃然,个个默哀的气氛下,这小子脸上居然带着嬉笑,显得极不协和,这让夜玉心里很不舒服,她当即抽出一根马鞭,向他甩了过去,嘴里厉声申斥:“在你们大将军的尸骨前面,你竟敢如此不庄敬!”
吴裁身体往后一仰,恰当好处地躲过了马鞭的攻击,嘴里连声赔罪:“小的该死!”
夜玉眼中闪过一抹诧异的光芒,一名普通的千牛卫,竟然能够躲过她的攻击,可见他具有极其敏捷的身法。
张麟也发现了,暗中点了点头,不过他脸上一点声色都没有表现出来,和颜悦色问道:
“吴裁,你告诉本公,你是从哪处坠崖的,又是从哪处爬上来的?”
吴裁抬头向悬崖边扫了一圈,然后指着一处毕竟险要的位置,说道:“我是从这里坠落下去的。”又将手划了一个半圆,“我从下面绕了一大圈,最后回到路上,从那边过来的。”
“来人,将此人拿下!”张麟当即喝令道。卢骏异和另外几名侍卫,时刻不离他左右,听了他的吩咐,当即向吴裁同时出手。
吴裁听了,急忙闪身倒退,然而,他的身法就算再敏捷,也无法从卢骏异等几大超级高手的手里逃脱,很快就被擒了。
“国公爷,你怎么无缘无故要抓小的?”他大声叫嚷,表情夸张,表现出一种受到严重侮辱的不满神情。
张麟无端抓捕千牛卫的幸存者吴裁,让现场许多人都很吃惊,都用惑然不解的眼光看着他。
狄光远也用指责的眼光看着张麟,要是他不能说出个子丑寅卯,他一定不会放过他。
夜玉也有些纳闷,虽然吴裁的态度显得有些不恭敬,训斥几句就够了,不至于当众抓捕起来。
张麟不慌不忙,走到吴裁面前,正色厉辞说道:
“你说你是从悬崖上坠落下去的,可是,本公刚才检查过悬崖边,并没有哪一处发生坠过崖的痕迹。很显然,你在说谎。”
“国公爷,我是被人家踢飞掉下去的,自然没有在悬崖边留下痕迹。难道我在被踢下去频临死亡之际,还要做好备你查验的准备,在那里留下纪念吗?”
吴裁强词夺理地狡辨道。
他的话引起了一些人的哄笑,却也博得了一些人的认同。
张麟抬步走向悬崖边,卢骏异等人推搡着吴裁跟了过去,他抬手一指悬崖下方,向吴裁冷冷一笑:“你所指的位置,下方是万丈深渊,你要是被人踢飞下去的,你早就粉身碎骨了!哪能活蹦乱跳地出现在这里。”
吴裁下巴一抬,嘿嘿一笑,振振有词道:“那是小的命大!”
张麟嘴角浮现一抹冷酷之色:“既然你的命大,要不我们把你再扔下去试试?”
听了这话,吴裁不做声了,他知道眼前这个顺国公是什么都做的出来的。他如果再嘴硬,真的被扔下去了,那就完蛋了。
旁边围观的禁卫心里觉得张麟的说法很好笑,命大意味着运气好,而运气是概率事件,谁能保证次次都不出事?
狄光远实在看不过去,皱着眉头,黑着脸,毫不掩饰地嘲讽道:“顺国公,你查不出案谁也不会怪你,但是请你不要拿无辜的人出气,好不好?”
张麟不明白这个狄光远怎么老是与自己作对,他压制着内心的不快,向狄光远摆摆手,用温和的口气说道:“光远,你不要急,我这就是在查案。”
第五百〇三章 蛇灵奸细
“这位吴裁是千牛卫的幸存着,经历过无情的杀戮,身上负伤带痛,又遭受过坠崖之苦,你这样揪着他不放,对得起死去的武大将军吗!”狄光远脸上浮现极其严肃的表情,以数落的口吻说道。
是啊。有些禁卫认同狄光远的说法,暗暗点头。
“光远,你冷静一点,不要影响张同知查案!”夜玉蹙眉向狄光远娇叱。
夜玉的一句话顶张麟的一百句,狄光远马上住嘴,不说话了,无言地向张麟摆摆手,那意思是,查吧,查吧,看你能查出什么名堂来。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到时看你怎么收场。
有狄光远撑腰,吴裁的腰板都硬了许多,他的下巴抬的高高的,一脸骄傲的神气,对张麟投以轻蔑的一瞥。
张麟抬手着着吴裁的鼻子,暴喝一声:“说,你为什么要冒充千牛卫?”
他的话如同平地一声惊雷,让所有的人听了都大为惊诧,也让吴裁心里一颤。
真是莫名其妙!狄光远嘴里嘀咕。
“国公爷,我听不懂你说什么?”吴裁装糊涂。
张麟嘴角浮现一抹冷笑:“你进宫报信的时候,不是浑身血迹斑斑吗,请问你被凶徒伤在哪里?你不是坠落万丈深渊而又奇迹般地生还吗,请问你摔断了哪只腿?”
“我在交战之中,被凶徒刺伤右臂。”吴裁皱着眉头,右臂力地垂在那里,摆出一种痛苦的造型,旋即,他的眼中浮现一抹狡黠的光芒,巧舌如簧道,“至于坠落悬崖,小的说过,小的命大,所以没有摔断腿脚。要是摔断了腿脚,我怎么能跑回去向皇上报信呢?”
张麟觉得这吴裁实在太滑头了,不容易对付,一定是一个久经考验的奸细!他只能动用最后一招:“那就让我检查一下你的臂伤!”
“可以!要是我的确有臂伤,请国公爷为我恢复名誉!”吴裁嚣张跋扈地说道。
恢复名誉?你还有名誉可恢复么?张麟心里暗自发笑。
他抬手一挥,沉声下达了明令:
“来人,把他的衣甲扒掉!”
吴裁连忙退后一步,道:“我的伤在右臂,脱右臂袖甲就可以。”
“之前我见你全身都是血迹,你身上应该还有不少你不知道的其它伤口,不好好仔细检查一下,岂不是怠慢了我们的幸存者?”张麟意味深长地笑道。
这下吴裁不答应了,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大声抗议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随便呈现人前。国公爷虽然位高权重,也不能强人所难啊!”
有人认同吴裁的话,觉得张麟这样做实在太霸道不讲理了。
“扒掉!”张麟不再废话,语气坚决地喝命道。
吴裁不同意,极力顽抗,但是他的抗拒是徒然的,很快他上身的衣甲被完全扒掉,露出了一身精悍结实的肌肉,与此同时,一个极其显然的蛇形刺青,赫然出现在他的左臂上。
事实胜于雄辩。吴裁颓然垂下了头,不再吭声。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觉得不可思议,原来吴裁真是蛇灵奸细!
狄光远傻眼了。他适才还一直在为吴裁出头说话,强词夺理地替他辩护,临了,他所辩护的对象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蛇灵奸细。这让他何颜面对张麟和现场的所有人?
看到这样的结果,夜玉眼中浮现兴奋和佩服的神色,刚才她拿马鞭子抽吴裁却没有抽到,已经对他的身份有些怀疑了,不过,她并没有把他往蛇灵奸细方面联想,而是怀疑他不是普通的千牛卫,而是遭到贬谪的郎将之类,就如卢骏异从御前侍卫贬成普通羽林卫一般。
“张同知,你真是神目如电啊!什么都瞒不了你的法眼。”夜玉眉开眼笑,对张麟赞叹不绝。
“哪里哪里!”张麟憨厚一笑。
在看到吴裁身上的蛇灵刺青时,卢骏异第一时间伸出手掌,用控制的极有分寸的力度,向他的后脑勺劈打了一下,将他击晕,免得他咬毒自杀。蛇灵奸细非常彪悍,在被擒时,很少不选择自杀的。
接着,另外的侍卫拿出了绳索,将倒在地上的吴裁捆绑得结结实实,且在他的口中塞进了一块不知从哪具尸身上撕下来的布片,令他苏醒后也不能做出自杀的举动。
“顺国公,刚才我态度不好,多有得罪!”狄光远鼓起勇气,主动向张麟表情歉意,这一次他之所以有错即改,从善如流,那是因为,他觉得自己错得太离谱了!起劲地为一个蛇灵奸细做辩护,真是太不像话了!
像狄光远这样的倔驴,能够主动道歉,特别是向张麟道歉,这让夜玉大吃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张麟也是惊喜连连,连忙和煦地哈哈一笑:
“光远,这是小事一桩,你不要放在心上。”
抓获一名参与伏击的蛇灵奸细,这一趟的收获不可谓不大,很多最隐秘的案情,都有可能真相大白。
张麟没有在现场对蛇灵奸细吴裁进行审问,他担心被隐伏在周围的蛇灵高手灭口。
他率领大部队,继续前行,直抵此行的目的地---金光寺。
金光寺对张麟来说,一点重要性都没有,只是那里离案犯现场比较近,他想借来一用,以便对吴裁进行一场不受任何干扰的审讯,以获知伏击千牛卫的人到底是谁,以及吕仙风被带往何处。
金光寺寺如其名,金碧辉煌,流光溢彩,大气恢弘。
此乃皇家寺庙,戒备森严,普通人难以接近。
而张麟和夜玉都不是普通人,一个权势熏天的国公,一个地位尊贵的公主,这样两个人的到来,使得金光寺的方丈悬空大师,如同受宠若惊一般,率领所有僧侣出庙,列队恭迎。
对于这样隆重的场面,张麟早已习惯,一点都没有激动。夜玉更是司空见惯,没有什么反应。
寒暄了几句后,张麟请方丈提供一间空房给他使用,悬空大师自然照办,然后恭谨地退了出去。
对于蛇灵奸细的审讯开始了。
有威力强大的七星神棒在手,吴裁很快就开口了,再说,暴露身份之后的他,本来就不想极力隐瞒什么。
吴裁自豪地承认,他是蛇灵的堂主,一直隐伏在千牛卫充当郎将,哪怕桓斌因暴露而撤离之后,他都没有离开。虽然之前千牛卫对全员进行了纹身验查,但是当时,他因为得到千牛卫大将军的指派,去外地办一件要事,巧妙地避开了查验,回来后也没有再验,所以一直成功地隐伏至今。
听了吴裁的这种把他的侥幸逃脱的原因归结于武攸绪的疏忽的话语,夜玉气不打一处来,扬起鞭子在他身上抽了一下,怒声喝问道:
“告诉我,是谁在半途设伏,屠杀了三百千牛卫,杀死了武大将军?”
“公主别急呀,我都会一一道来的。”吴裁斜视着夜玉,脸上挂着嘲讽的笑意,慢条斯理道,“我之所以只身去皇宫报信,就是要把实情在适当的时候告诉你们的,以彰显我们的成功。”
听了吴裁的极具挑衅意味的话,张麟与夜玉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不快,看来这蛇灵也太猖狂了,压根没有把皇帝放在眼里,遑论他们几人。
似乎看穿了张麟等人的心思,吴裁快意地哈哈一笑,“如此重要的伏击,做的如此成功了,如此顺利,不向你们炫耀一下,岂不是白忙活了?”
“乃乃的,你找死!”张麟手下几个脾气暴躁的千户气得跳脚,比如雷猛,吕子乐等人,撸起拳头就要揍吴裁一顿,被狄光远伸手给拦住了。
第五百〇四章 金木兰
吴裁吓得缩起了头,又用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我绝对没有想到,顺国公如此明察秋毫,连我隐藏得这么深做得这么巧都能发觉,真是神了。哎,我真是自作自受,如今落在你们手里,无法逃脱,怎么处置只能听由你们。”
“别净说这些没用的,还是告诉我,这次伏击行动是谁主持的?!”张麟道。
吴裁脸上浮现得意的笑:“这次伏击行动是由我们的社主主持的!”
狄光远诧异地问道:“你们社主是谁?”
“金木兰!”吴裁下巴一抬,傲然说道。
现场所有人都没有听到过金木兰这个名字,听了之后都面面相觑,不知是谁,不过张麟早已知晓,其人就是翌阳郡主李青霞。
“跟我就别打马虎眼了,金木兰不就是翌阳郡主李青霞吗?”张麟晃了晃手中的七星神棒,笑呵呵指出。
听了张麟的一针见血的话语,吴裁顿时傻眼了。他之所以能够如此爽快地说出金木兰这个名字,那是因为这个名字无人知晓,说是一个外号也是可以的。他就是再猖狂,也不敢把金木兰的真实身份暴露出来,因为,他的金社主还没有强大到毫无顾忌的境界。
傻眼不仅仅是吴裁,还包括夜玉,狄光远等现场的所有人。
据他们所知,翌阳郡主李青霞在被狄仁杰所擒获之后,就服毒自尽了,怎么可能凭空出现在这里,变成了伏击千牛卫的金木兰呢?
“你怎么知道的?”吴裁眼睛瞪着张麟,如同见了鬼一样,诚惶诚恐,结结巴巴地问道。
他的问话,等于承认了金木兰就是李青霞。
现场所有人无不大吃一惊。李青霞不是已经死了吗?莫非这儿闹鬼?
狄光远的脸色则变白了,因为他想到,要是李青霞还活着,那么把李青霞毙命的消息向皇上奏报的他爹狄仁杰就犯了欺君之罪。如今李青霞作下了屠杀千牛卫劫持重要犯人的重罪,那么他爹的欺君之罪也跟着变得极为严重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狄光远脸色的变化。
“社主在蛇灵是什么地位,是不是蛇首之一?”夜玉好奇地问道。因为她对蛇灵已经有很深的了解,蛇灵有蛇首,有堂主,但是却没有听说过社主一职。
“实话告诉你吧,社主不属于蛇灵,她是我们圣社之主。”吴裁得意洋洋地说。
圣社?
这话又让许多人懵逼了,不过张麟却听明白了。圣社是金木兰创立的,有别于蛇灵。他只是不知道,金木兰是何时创立圣社的。
吴裁告知,圣社早就创立了,不过,一直没有对外宣扬,之前的所有行动都是使用蛇灵的名义,所以圣社的成员,有一部分来自蛇灵。自从蛇灵大规模暴露,以及肖清芳撤离了神都后,圣社才开始单独行动。
“那么吕仙风也是李青霞劫走的?”张麟问道。
“这不叫劫走,而是营救。因为,吕仙风就是我们所有人的领头人。”
吴裁的话等于明确无误地告诉张麟,吕仙风就是蛇灵的创始人,也就是神狄之中袁天罡的原型。
与神狄剧情不同的是,袁天罡是被肖清芳救走的,而现实却是,吕仙风是被金木兰救走的。两者有一定的相似性,但是已经不能再根据剧情进行推断结果了。
“圣社窝点在哪里,李青霞把吕仙风带到哪里去了?”张麟继续问道。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吴裁摇头说。
对于吴裁的话,张麟当然不相信,一个堂主级别的成员,怎么可能不知道总社的窝点在哪里,他怎么与总社联系,怎么传递消息呢?
“你跟我最好老实一点,不要耍花招。”张麟揿下了七星神棒麻痹按钮,戳在的吴裁心窝上,后者一阵抽搐,实在熬不了这样的痛苦,于是,只能有什么说什么了。
“顺国公,你真是太神了!连伪装得这么深的奸细都看得出来!佩服佩服!”
在离开金光寺的路上,狄光远拍马赶上张麟,脸上浮现出一种讨好的笑容,表达他的敬佩之情。
狄光远的态度让张麟有些不习惯,他抬手摸了摸额头,机械地笑答了一句:“哪里哪里。”
“你怎么一下子就能确定金木兰就是李青霞呢,这个更神了!”
张麟不能承认自己看过神狄剧情,那太扯了,只能随口说道:“这个吗,我是从她们的作案手法进行推断的。之前,李青霞团灭了护送假使团的禁卫,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这次又全歼了三百千牛卫,也没有留下蛛丝马迹。我也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居然被我说准了!”
“这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向皇上禀报?”狄光远又问,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张麟。
张麟不假思索道:“此事至关重要,回宫就禀报皇上。”
“这个。。。”狄光远嘴角掀动,欲言又止。
看到狄光远的忧郁惆怅的表情,张麟觉得很奇怪,笑着问:
“光远,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有。。。呃。。。没。。。没有。”狄光远犹豫着,脸上带着尴尬的笑,结结巴巴地说道。
张麟也没有多想,继续骑马前行。狄光远落到后面去了。
这时夜玉赶上了张麟,两人并驾齐驱。
“真没想到,李青霞居然没有死,那么狄大人就犯了欺君之罪了。”夜玉说道,像是对张麟说,也像是自言自语。
听了夜玉的话,张麟顿时明白了,狄光远为何会突然有那种表现,还有那种忧郁的表情,因为李青霞的死而复活,必然引起皇上对狄仁杰欺君之罪的猜疑。狄光远是一个孝子,一定是在为他父亲的事情忧心呢。适才他肯定想开口求情,却不知如何开口,所以才支支吾吾。
他拉了拉马缰绳,让骤驶的速度减低一些,回头看向以缓慢的速度前行的狄光远,等后者来到他的马后,他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光远,金木兰之事,我将在明天再禀报皇上。”
“哦。”狄光远听了,心里松了一口气,脸色变得好了一点,不过,他一句话都没有表示。暗中他做好了一个决定,要派人火速去把此事通知老爹狄仁杰。他知道,他爹已经在护送颉跌利施大可汗回神都的路上。
张麟临时决定:“去茶山镇!”
茶山镇,就是从蛇灵奸细吴裁口中审问出来的圣社的窝点。
一行人掉转方向,穿过整座邙山,来的位于邙山北坡的黄河岸边的茶山镇,不过,到了这儿之后,发现空跑一趟,圣社的人没在这里。
张麟很恼火,觉得吴裁欺骗了他,对吴裁再次进行审讯,当然,少不了使用七星神棒的麻痹功能。又从后者的口中撬出圣社的另一个据点,石坨村。
但是,时间已晚,他们无法马上赶赴石坨村,只能在茶山镇过夜。
是夜,狄光远暗中派贴身跟班狄福星夜赶赴幽州,沿途拦堵狄仁杰,向他通报金木兰死而复活,重新出来作案的严重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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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坨村是一座其貌不扬的村庄,位于滔滔黄河的对岸。
一架直径超过一丈的木制水车竖在村口小溪中,在缓缓地转动,带起一股股白色的水花。
由于这石坨村并非人人都是圣社成员,还有大量无辜百姓,吴裁只知道圣社的窝点在村里,但是不知道具体在那一座宅子,而该村颇为阔大,分布着许多宅子庄园,他们不能强凶霸道地把全村围困起来,挨家挨户进行搜查,这样就近于强盗行径了,只能慢慢地摸索和探寻。
所以,大部队在进入村庄之前,一部分人由狄光远带着留守在村口,还有一部分人花整为零,改换装束,进入村中巷道,暗中探寻圣社的窝点。。。
第五百〇五章 圣灵宗
在小溪潺潺流过的村中,有一农家大院,前面临着溪水,后面可以看到一排远山。风景相当美好。
在院子当中摆着一张原木的方桌,在桌子的后面坐着一个身穿白色衣袍的老者,正仰靠在竹椅的靠背上,闭目养神。
这位老者头发斑白,身体瘦弱,但是脸色却相当的红润,有一种鹤发童颜的韵味。
白衣老者正是在移监途中被劫走而失踪的神秘犯人吕仙风。
他那一头蓬乱虬结的头发已经清洗干净了,蓬松地披在脑后,身上的那一套破烂的衣服也不见了,换上了一套崭新的衣袍。整个人完全变了,从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似的犯人,变成了一个凛然难犯的大人物,在他的身上似乎天然具有一种威严的气场,使得的一举手一投足都具有一种无形的震慑力。哪怕在他闭目养神,脸上浮现着安详和宁静的神态,进入一种沉思的状态,可是那种无形的威严气势却油然地浮现在他的脸孔的上方,使得周边的人没有谁敢吭一声,打扰他的休息和沉思。
在吕仙风对面的位置上坐着一位年轻女子,身穿黛蓝色的衣裙,头上扎着马尾辫,在老者面前,她的态度极其恭谨,如同侍奉君亲一般,在低着头,小心谨慎地泡着一壶香浓的云雾茶。
她就是翌阳郡主李青霞,不过,她现在的身份变了,名字改称金木兰,是圣社的社主,没变的是她那极其清雅美丽的容颜。
在茶桌的两边,分别站着一男一女,两人的态度极其恭敬,那种恭敬自然不是对金木兰,而是对躺在椅子上的吕仙风。
站在左边的女子,身穿一袭白衣,脸色比衣服还要苍白,她就是蛇灵总蛇首肖清芳。她听说吕仙风被金木兰所劫持,怒不可遏地连夜赶了过来,想从她那儿将吕仙风移驾到蛇灵的总舵,不过,到了这里见到吕仙风之后,她却一个字都没敢提。被关了若干年之后,吕仙风的气场似乎愈发强大,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可以镇住她!
男子站在右边,他身材高大,身穿青色袍衫,头戴幞头巾,气宇轩昂,他就是灵狼的帮主莽青松。吕仙风的出狱,让他非常的高兴,接到金木兰的传信之后,第一时间赶过来拜见。
蛇灵,灵狼,圣社虽然各自都是一个独立的门派,但是,他们却从属于共同的宗派---圣灵宗。圣灵宗的宗主就是眼前这位吕仙风。吕仙风既是圣灵宗的创始人,也是这三大门派的共同首领。
不论是肖清芳,莽青松,还是金木兰,都要听从宗主吕仙风的指示。以前,吕仙风被困于地宫,很少发出指示,只是偶尔就重大事件传达一两次密信。大部分时间,三大门派都各自为政,独自行动,谁也不听谁的,谁也不干涉谁的事务。
现在不同了,宗主出狱了,恢复完全自由之身,那么,各自为政的三大门派就重新汇拢成了圣灵宗,无论是蛇灵,灵狼还是圣社,都成了圣灵宗的一个分支,所有人都得听从宗主的命令,不得擅自行动。
在营救吕仙风的行动中,金木兰及圣社建立了首功,那么相应的,她就获得了更多的权利。虽然无法做到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境地,但是那样的意思还是有一点的。正因为这一点,让肖清芳来气。
在策划和实施假使团案时,金木兰所动用的大都是蛇灵的关系和力量,她失败时,受损最大的还是蛇灵,圣社的损失极为细小,可以忽略不计。而营救宗主的功劳却归结于圣社身上,与蛇灵毫无关系,肖清芳怎能不生气呢。
可是,肖清芳尽管生气,却不能表现出来。因为,吕仙风具有察言观色的本领,一眼就能洞察别人的心思,这或许要归功于在牢狱之呆了这么多年所形成的能力。谁要在他们面前搞鬼,他都能看得出来,并且会毫不犹豫地当即进行嘻笑怒骂和指责。
肖清芳已经领受到吕仙风的当场训斥,所以才会脸色煞白,心情郁闷。
在吕仙风的身后,极其恭敬地侍立着一人,虽然没有穿内侍的服装,但是,明眼人一眼就能认出,他就是原来看管地宫的宦官富喜。
恐怕武则天做梦也不会想到,她所信赖并倚重的负责看管吕仙风的宦官,却成了后者的跟班之人。要是看到这一幕,她肯定会气得吐血。
正在这时,有一身穿粗布衣服的男子从院门口飞奔了进来,语气急促地叫道:“社主,不好了,朝廷的人已经渡过黄河,向石坨村方向赶过来了!
从他的对呼喊对象的称呼可以判断,他是金木兰的手下,圣社成员。
“什么?他们来的这么快?”
金木兰听了,抬起了头,眼神之中流露出极其震惊的神色。
“是的,来的人数约五六百,很有可能我们的藏身之处被发现了。”
那布衣男子用惊讶的语气说道。
“吴裁太没用了,这么快就暴露了!”金木兰用懊恼的语气说道。
“事情都成功了,还要派人去向武媚娘送信,你呀,就是自作聪明。这不,自己把麻烦招来了!”站在茶桌旁边的肖清芳用毫不掩饰的尖刻语气嘲讽道。
金木兰白了肖清芳一眼,不过,却没有说什么,她明白后者心里对她不服气。不服气又有什么用,她据有了吕仙风,自然就拥有极大的权力,惹人嫉妒。
“带队的人是谁?”莽青松开口问道。
“顺国公张麟。”报事的男子说道。
听到张麟这名字,肖清芳和莽青松的脸色都变了。蛇灵和灵狼在张麟手里遭遇过重大打击,他们对于张麟害怕到有些谈虎色变的境地了。
金木兰听到张麟的名字,脸色也是微不可察的变了一下,当然她色变的原因与前两者不一样,她的心情更为复杂。她起身,恭敬地说道:
“宗主,这里不能久留,咱们还是避一避吧。”
躺在靠椅上的吕仙风蓦然睁开眼睛,在他的眼睛睁开的那一瞬间,一道如同闪电一样的光芒射了出来,他用一种无所谓甚至还带着一些期待的口气说道:“他来的正好!”
“宗主,就是张麟这小子,让我们几大门派遭遇重大损失。”肖清芳弯腰说道,语气之中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愤慨和怨恨。
“让我瞧瞧这小子,看他是不是有三头六臂。”吕仙风眼中带着轻视的神色,向金木兰和肖清芳摆摆手,淡淡地说道。
金木兰和肖清芳都不敢违逆吕仙风的意思,只能点头同意。
“既然张麟自己送上门来,那就是他的末日到了,我正好可以为死去的弟兄报仇。”莽青松摩拳擦掌,恨声恨气说道。
“报仇的事以后再说,今天只是见见面,聊聊天,你们不得有任何的轻举妄动。”吕仙风向莽青松摆手,用平静如水的带着不用质疑的语气说道。
“是。宗主。”莽青松躬身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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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麟与夜玉,卢骏异,绿殊,柳甚等五人一组,一身平民打扮,沿着一条曲折的巷子逶迤前行,一边东张西望,向四处察看,留意任何可疑的线索。
这时,他们打一处农庄外面经过,这院门虚掩着,敞开了一道半人宽的门缝,不知道是无意开着的,还是有意留下的。
这处农庄就是圣社所在之处。
张麟刚好走到这道门缝的外面,透过门缝能够看到院子里的情景。
在院子里偏东边的一颗梨树的树荫之下,吕仙风一袭白衣,仰靠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把蒲扇,慢慢地摇着,用炯炯有神的眼光注视着门外,眼神之中带着威严,带着思索,还带着一丝期待。
第五百〇六章 我就是元芳
在吕仙风的形象进入张麟视线的第一瞬间,他发觉其人与原身的潜意识之中白发老者的形象是那样的相像,好像是从原身的潜意识中蹦出来,出现在他的面前似的。他一下子呆住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吕仙风,整个人好像化成了一尊石雕一般,一动不动。
以前,每当白发老者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浮现起时,总是伴随着一句如同呓语一般的断续的词语:“族人的命运。。。灭亡。。。恢复”,而此刻,在张麟脑海回响的不仅是这句断续话语,还有两人之间的关系脉络,以前是极其模糊的,现在,随着真人的出现,这模糊的关系逐渐地变得清晰起来。
通过对这种关系脉络的审视,张麟极其震惊的发现,眼前这位白发老者,与原身之间的关系,极其亲密,是一种割不断的血缘关系。
见了张麟这幅魔怔的样子,夜玉很是吃惊,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关切地问道:“张同知,你怎么啦?”
这一声关切的询问把张麟猛然惊醒,清醒过来之后,急忙摇头掩饰说:“没什么。”然后,提步擦过院子门口,意欲迅速离去,如同逃避鬼神,因为,他觉得自己还没有做好面对潜意识之中的那位白发老者的准备,再说,那位白发老者是前身记忆中的人,关他什么事?
“小友,既然路过我门口,那就是咱俩有缘,你何不留一留步,喝一口茶再去。”吕仙风从椅子上坐直了身子,隔着院门向张麟伸了伸手,态度和蔼地邀请道。
老者的声音和蔼而沧桑,似乎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的吸引力,使得张麟没法听而不闻,只能嘎然止步,伫立在院门口,却也没有马上跨进去,心里颇有些进退两难,他已经预感到,这位老者是一切问题之源;可是,在他的内心之中,有一个声音骤然升起,急迫地告诉他,催促他,甚至是命令他,让他绝对不要错过这亲人相见的至佳良机。
这声音来自原身残留的潜意识,以前只是一个一个分散的片段,力量微弱,如今,这些分散的潜意识,似乎聚合在一起,有了无法抗拒的力量。
“公爷,不能进去,我闻到这宅子里面隐约有刀兵的气息。”卢骏异低声说道,他所在的位置,只能透过门缝看到空荡的院子的一角,没有看到坐在院子当中的吕仙风。
张麟本身并不想进去,只想敬而远之,然而,原身潜意识的力量大过了他内心的踟蹰,前身的思维控制了他的大脑,他没有说一句,也没有任何犹豫,转身抬步,跨入了农家大院,如同一具受到别人控制的失去了灵魂的僵尸。而他自己的意识,好像置身于事外,游离在他的头顶之上,只剩下了浓烈的好奇,要看看事态究竟会发展到何种程度,有种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气概。
夜玉和卢骏异互相对视一眼,也都带着好奇心之心,跟了进去,警觉地环顾四周,打量整个农庄的布局,看看之前所闻到的刀兵气息到底藏在在哪个位置。
在目光接触吕仙风的第一时间,卢骏异的眼中露出极其诧异和惊惶的神色,继而,这种诧异和惊惶变成了欣喜和激动。他大步向前跨出一步,膝盖一弯,高大的身躯沉重地匍匐在地,口内激动地用颤抖的声音叫道:“恩师。。。”
这位吕仙风就是卢骏异向张麟介绍过的世外高人和神秘师父。他已经多年未见恩师之面,以为他死了,再也见不到了,却没有想到在这儿遇见,那种喜悦激动的心情,无法用言词进行形容。
在看到卢骏异拜见白衣老者并且喊出恩师的那一瞬间,身体木然而意识活跃的张麟大感惊奇,而夜玉等人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吕仙风看到卢骏异并不吃惊,到了他这个境地,什么都不会让他吃惊。实话说,在被押送出宫以及随后被救出转移到石坨镇的路上,他早已把他们最厉害的对手张麟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了,而这底细自然包括他身边的人,如夜玉和卢骏异等等。
只见吕仙风向卢骏异摇了摇手,脸上带着古怪的神色,一针见血指出道:“不,你不是骏异,你不是。你是元芳。”
“恩师神目如电,所言极是,我就是元芳。”卢骏异坦然承认道,然后抬手从耳朵旁边往下拉自己的脸,颇为费事地撕下了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陌生的脸孔。
这张脸与原来的相貌有一定的相似,不过没有胡子,眉毛如匕首,鼻子略微有的鹰勾,一句话,更加帅气俊朗。
揭出真正身份和露出真容的李元芳扭头飞快地扫了张麟一眼,脸上浮现一抹不好意思的神色,不过张麟此刻整个人都呆住了,如同一根没有气息的木桩,一点反应都没有。
但是,超然于僵硬的身体之外的张麟的意识,见到这一幕,其震惊的程度,不亚于第一眼看到吕仙风的形象与潜意识之中老者相合的那一个瞬间的神情。
什么?卢骏异竟然是李元芳?!在整个神狄剧情之中,张麟最喜爱的角色就是李元芳。他本来以为,后者是跟狄仁杰形影不离的,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却一直在自己身边,这委实是一件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
还有,在追查宫中无头尸身案时,李元芳曾经参与潜水,当时他的面具怎么没有脱落现形呢?难道说他的面具是防水的,或者说以水鉴别面具这种方法无效?当时陈十的提前逃窜,完全是因为他出于心虚自己而暴露了身份?
对此,张麟觉得百思不得其解,实际上,他并没有时间进行深思,因为他此刻他的大脑被一次又一次的冲击,已经无法正常思考了。
夜玉虽然对于李元芳其人所知不多,但是也知道,后者是甘凉道的游击将军,曾经护送并“杀害”了假使团人员,后来被朝廷缉捕,亡命天涯,怎么突然变成了曾经的御前侍卫卢骏异,后来张麟的贴身跟班,并且天天呆在皇宫里呢?这是哪跟哪儿?一时间,夜玉觉得蒙圈了。
藏在屋子里的莽青松曾经听说过宗主有两位关门弟子,但是他从未谋面,见面也不认识,没想到却是与自己交战过的张麟的侍卫“卢骏异”。他扭头与肖清芳金木兰互相对视一眼,她俩跟他一样,也是一脸的茫然、意外和惊讶。
她们原来认为,圣灵宗是一盘散沙,且吕仙风一直被关在地宫,与三大门派的成员缺少接触,可以说谁也不认识,发号施令离不开肖清芳金木兰和莽青松,可以说并没有真正的实力。
她们之所以对他表现出敬畏如虎的样子,更多是一种态度,因为吕仙风是蛇灵,灵狼和圣社三大门派的创办者,有些名望和威信。她们每一方都想拉拢他,以制衡另外的门派,达到唯我独尊的境界。
现在吕仙风一下子蹦出吕元芳和卢骏异两个武功高强的弟子,实力大增。这是要真正掌控绝对权力的节奏。
“元芳,你为什么要冒充骏异呢?”
吕仙风并没有叫李元芳起来,而是沉声问道,语气平静之中带着一些严肃,他虽然修炼到了对什么都不吃惊的境界,但是,李元芳与卢骏异易位的事情还是让他不解。
李元芳心情激动,比手画脚,声音愉快地说:“年初我跟随使团出使石国。当时,突厥颉跌利施大可汗截获一封密信,向使团严正交涉。他怒气腾腾地将密信掷于地上,我帮正使拾起,快速一瞥。认得密信的字迹是恩师的。因此,我判断恩师还活着。”
第五百〇七章 拜见少主
一抹惊异之色,浮现于吕仙风老态龙钟却精神矍铄的脸上,他沉默半晌,抬了抬手,示意李元芳继续说下去。
“是。”李元芳恭声答应,眼中闪现一抹回忆思索之色,“当时,正使大人看了密信,不知所云,茫然地诘问颉跌利施大可汗这是何意。颉跌利施怒意更盛,用手指着正使大人,大声斥责道:你们神都之人勾连我突厥奸佞,意图替代我的汗位,真是岂有此理!”
“呵呵。。。”吕仙风突然笑了起来,笑毕,他那威严的神态之中出现了一丝淡淡的遗憾,不过,这遗憾转瞬即逝,马上恢复了淡定从容和豪迈霸气,“没想到这密信却被颉跌利施截获,有些可惜了。。。那封密信是我写给莫度的,莫度是我云游突厥所结识的一个志同道合的知交。我在密信中告诉他,我以及我的圣灵宗支持他替代颉跌利施当可汗。”
做出了沟通外敌的可耻行径竟能谈笑风生地进行承认,吕仙风的这一狂妄做派,这让夜玉格外气愤,同时也很鄙夷,她扭头看了张麟一眼,但是发现后者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似的。
“原来是这样的。”李元芳抬手挠了挠头,心有余悸地说:“当时,因为密信内容皆为密语所书写,弟子只认识恩师的字迹,却看不懂内中的含义,正使也看不懂,只是一味地在突厥可汗面前否认,说是大可汗误会了,此乃子虚乌有。这让颉跌利施格外生气,差一点将我们当场斩杀了!”
“放心,颉跌利施有妇人之仁,又与武周交好,断不会轻易斩杀我朝天使的。”吕仙风摇着蒲扇,脸上浮现一个漫不经心的微笑,继而话题一转,语气严肃地问道:“你推断我活着,与你顶替骏异又有何关联呢?而今,你在宫中,骏异他又在何处?”
李元芳微微一笑,声音沉着,有条不紊地说:
“禀恩师,密信所用纸张为剡县贡纸,墨为徽州贡墨,这纸墨只有皇家才能使用。弟子凭此推断,恩师应在神都,甚至在宫中。因此,在回到神都之后,我与骏异道明此事,但是,骏异没有看到那封密信,没有亲眼看到恩师的字迹,并不相信我的所言。我知道他遭贬之后心情不佳,且一直向往在大漠戈壁驰骋建功,因此我便提议与他互换身份,我好留在宫中调查恩师的下落。自那以后,骏异便以我的身份到敦煌当游击将军,后来不幸卷入到假使团案中,被诬称为杀害假使团的祸首,被朝廷海捕,四处奔波逃窜。而今,他与狄大人在一起,赴幽州查察假使团案,如今案情大白,他不日将会同狄大人回到神都。”
根据李元芳的讲述,夜玉立即判断出,眼前这位沟通外国的逆贼就是从地宫逃脱的神秘犯人吕仙风,至于这人是李元芳还是卢骏异,她且不去管他。
“这人就是逃犯吕仙风。”夜玉看了张麟一眼,低声提醒道,见他还是没有反应,她心里很纳闷,但是时间紧急,不容多想,她抬手一指吕仙风,向身边的绿殊和柳甚喝令道:“此人乃是逆犯,给我拿下!”
“是!”绿殊和柳甚答应一声,踊跃拔剑上前,要抓吕仙风。
藏在屋里的金木兰肖清芳和莽青松如同电射一样冲了出来,挡在吕仙风的面前,隐伏在庭院四周的圣灵成员,身穿白衣的蛇灵,青衣的灵狼和蓝衣的圣社,从各个隐身之处涌了出来,手里拿着各种兵器,将夜玉等三人,如同包饺子一般,团团地包围了起来。
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张麟还在痴愣发呆之中,他整个人处在分裂之中,意识和躯体无法合二为一,因此也就成了僵尸一般,对什么都没有反应。这个时候,就算有人拿刀劈他,他也会引颈受戮,毫不躲闪。
夜玉,绿殊和柳甚顾及到张麟的安危,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在围困之中,看看张麟,又望望李元芳。
李元芳还是跪在地上,垂着头,没有恩师的口令,他是不敢擅自起身的,要指望他保护夜玉或者对付圣灵,那是不可能的。
吕仙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背着手走到张麟面前,绕着他踱了几圈步,半晌后,停在他面前,用怜惜的目光注视着他,声音慈祥而沧桑地开口:
“孩子,我知道你心里委屈。然,张麟并非你的本名。你的真名叫吕麟。你是我吕仙风的孙子。你也是我吕家遭遇大难之后的唯一后代。吕家的命运惨遭灭顶之灾,我吕家乃是望族,却被武氏残酷灭亡,为死去的吕家族人复仇,恢复吕家的荣耀,这至重的使命将要光荣而神圣地落在你的肩上。。。”
听到吕仙风把张麟的真实身份揭露出来,现场所有人,不论立场怎样,不管是朝廷的,还是圣灵的,无论原来对张麟是抱着何种感情的,或是爱慕的,或是仇恨的,或者崇敬的,或者是怨恨的,此刻她们的心情都一样,只有震惊,其震惊的程度,不亚于发生一场心理大地震。
这次轮到他们目瞪口呆了!
而目瞪口呆最严重者,非李元芳莫属,他一直以来所追随之人竟是恩师的孙子,这让他根本难以想象,也不敢相信;其次便是夜玉,敢情她所喜欢的人,却是逆贼的子孙,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最亲近的血缘关系得到明证,近距离亲眼见到自己的祖父,当此时刻,张麟前身的潜意识已经高兴得发抖,而他自己的好奇心也得到了最大的满足,但是他整个人却没有任何反应。因为,他现在几乎裂变成了两个人。一个是原身,也就是那具身体;一个是他自己,也即浮游于空气中的意识。两者分离了,无法统一指挥他的行动。此时此刻,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哪怕有人用刀子把他大卸八块,他似乎都不会有什么反应。
富喜看看金木兰肖清芳,又望望莽青松,抬手一指张麟,恰到好处地提醒道:“尔等还不拜见少主!”
少主?
肖清芳和莽青松闻言,不禁面面相觑,眼前这位对他们两大门派摧残至烈的人,让他们切齿痛恨的人,居然成了他们的少主,这让她们情何以堪!
此外,他们又遗憾和悲观地想到,吕仙风拥有像张麟这么有权势有实力的孙子,那么他的地位将不可动摇,谁还想把他捏在手里,打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如意算盘,那一定是脑子进水了。
尤其是权力欲极强的肖清芳,此刻她的心情失落和沮丧到了极点,仿佛突然遭遇到一种极大的挫败一样,或者跌入了深渊一般。
“拜见少主!”金木兰反应过来之后,率先向张麟抱拳弯腰,恭恭敬敬地拜见。她对于张麟并无恨意,相反,在知道他是宗主的孙子后,她是欢天喜地,喜笑颜开。以前夜玉所获得的库档上所载的情事是真的,李青霞和张麟原身之间的确存在着迷人的暧昧的故事。所以,虽然一直以来她心里对圣灵宗和吕仙风持有着和肖清芳同样的如意算盘,而且她已经先一步达到了几乎如愿以偿的地步,但是因为对张麟的感情不一样,所以心情、反应和立场自然不一样,这一点很自然地体现在她的行为上。
圣社社主金木兰都对张麟参拜行礼了,属于圣社的成员当然跟着施礼拜见。
“拜见少主!”
到了这个时候,肖清芳和莽青松哪怕对张麟再有恨意,哪怕对他的少主身份再抵触,也都不能不低头拜谒,现场所有的灵狼和蛇灵成员,谁敢不拜?所有人齐刷刷地弯腰膜拜,异口同声地欢呼,所有人的声音汇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极其噪杂的声浪,大力冲击着张麟的漠然的耳鼓。。。
第五百〇八章 他只能死!!
善金局。
密室。
“每次皇上去地宫,我都心惊胆战,惴惴不安。这样下去,我觉得我们的身份迟早会暴露的,后果真是堪忧呀。”秋霜脸色苍白,忧心忡忡地说。
“暴露就暴露吧,反正我已经把弩车的制作技艺学得差不多了。”沙尔汗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伸手温和地拍拍秋霜的香肩,云淡风轻地说,“留在神都对我们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你要想离开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离开这鬼地方。”
听到可以离开神都,秋霜的眼睛一亮,不过很快又变得黯淡,眼神之中流露出恋恋不舍之意。
虽然留意到了秋霜的神态变化,但是沙尔汗却是一点都不在意,他冷声说道:“在离开之前,我们还要做最后一件事。”
“还要做什么事?”秋霜好奇而急切地问道。
“放一把火,将存放在善金局的制作弩车的所有物料都毁了,让张麟造不成弩车!然后。。。”沙尔汗的眼神突然变得阴森,带着浓郁的杀气,这让秋霜不寒而栗,预感到不妙。
“然后,是不是要杀张麟?”
秋霜美眸盯着沙尔汗的眼睛,声音不快地质问。
“那你还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吗?”
沙尔汗耸耸肩,冷漠地反问一句。
秋霜垂首想了想,她知道,沙尔汗好胜之心极强,在技艺制作方面,如今只有张麟挡在他面前。杀了张麟,他的技艺就可以独步天下,号称第一。让他不杀张麟,无异于与虎谋皮,恐怕是不可能的。
“我会尽我所能劝说张麟为我波斯所用的。”她异想天开地提议道。
沙尔汗冷笑道:“倘若张麟真能为我波斯所用,这样当然好,乃是我波斯之幸。可是,我觉得你办不到。这样吧,给你一天的时间说服张麟!要不然,他只能死!!”
“如果他不愿为波斯效力,那就让我亲手杀了他!”秋霜主动请缨,承担游说和刺杀张麟的双重任务。不过,她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决不会这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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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从幽州到神都的官道上,一行人浩浩荡荡奔赴神都。
领先之人为幽州黜置使狄仁杰,随后是游击将军“李元芳”,他们带着一队千牛卫,护送颉跌利施大可汗入京觐见皇上。
“元芳,我在石国见过你。”颉跌利施突然拍马赶上李元芳,轻声说道,这句话他是用突厥语说的。他记起在石国接见天朝使臣的情节,陪同人员中有李元芳其人。当时,元芳还以突厥话向他提出过抗议,这一点他记得颇为清楚,所以才有此说。
李元芳没有听懂,抬手摸了摸头,愕然地看向颉跌利施。
“李将军,你真的是元芳吗?”颉跌利施改用汉话说道。
李元芳再次摸头,微笑以对:“可汗陛下,你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颉跌利施脸上浮现一个神秘的笑,正要说点什么,突然一骑迎面飞驰而至,在几十步远处嘎然止住,骑马者高声喊道:“老爷!”
看到来者,狄仁杰惊诧地问道:“狄福,我正要赶回神都,你这么风尘仆仆的赶到半道上来,难道说家里发生了什么急难之事?!”
狄福甩蹬离鞍,来到狄仁杰的马前,向后者耳语了几句。他受狄光远之指派,特意来半道上堵拦狄仁杰,通报翌阳郡主还活着,又出来作案的消息的。
听到这个不好的消息,狄仁杰用手摸着下巴,皱眉沉思,李青霞又出来作案这是他始料未及的,当时,他曾正告过她,不要再为非作歹,免得贻害李唐宗室,她也答应了,转身就把许诺抛在脑后,等于把他害惨了。
见狄仁杰沉吟不语,不作决定,狄福急声肯劝道:“老爷,你快走吧。你要是去神都,等于是自投罗网!”
“不,我不能走。”狄仁杰猛烈地摇头,语气坚决地说,“我既然那样做了,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今日的结果我也早就有所预料,只是没有想到这一日来的这么快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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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麟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吕仙风的,也不知道是如何从圣社庄院走出来的。
他的意识虽然暂时回到僵硬的躯体中了,但是好像还很疏离,还没有像以前那样完全融合,整个人变得有些痴呆,而且还很迟钝,骑上一匹随便找到的马匹,出了石坨村,沿着溪边的小路,晃晃悠悠地向前一路行去,冷漠地把村口的大水车甩在身后。
李元芳骑着一匹黄骠马,默默地跟行在张麟的身后。
夜玉等人都没有出现,狄光远也没有看到,很显然,来石坨村探案的东厂、金吾卫和监门卫所有人都落入了圣灵宗的手中,被生擒活捉了。
圣灵宗集合了蛇灵的灵巧、灵狼的悍猛和圣社的多智,势力极其强大,张麟所带来的区区六百人算什么?再说张麟一直表现得痴呆懵然,没有进行相应的指挥,加上李元芳是吕仙风的弟子,没有出面反抗,那么剩下的人,哪里会是圣灵宗的对手?
不过,所有人都是被活捉,没有一个人被杀死,这恐怕是沾了张麟的圣灵宗少主这新身份的光吧。
有没有禁卫自圣灵手中逃脱的呢,也许有。这一点张麟没有去注意,吕仙风也毫不在意。
出狱之后,掌控了三大门派的吕仙风,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有力量与朝廷对抗一下。再加上武则天最为倚重的顺国公张麟就是他的孙子,是圣灵宗的少主,他还有什么好怕的?假如没有禁卫逃脱,说不定他还会派一个手下去皇宫向武则天报信呢,如同金木兰此前所做过的一样。
“张麟并非你的本名。你的真名叫吕麟。你是我吕仙风的孙子。你也是我吕家遭遇大难之后的唯一后代。吕家的命运惨遭灭顶之灾,我吕家乃是望族,却被武氏残酷灭亡,为死去的吕家族人复仇,恢复吕家的荣耀,这至重的使命将要光荣而神圣地落在你的肩上。。。”
吕仙风带着沧桑感的声音不停地在张麟耳边回响,袅袅不绝。
那声音似乎有一种魔力,把张麟以前刻意压制的前身潜意识所携带的仇恨召唤了出来,并且不可压抑地升腾了起来,使得他自己根本无法控制。
这个时候,要是武则天出现在他面前,很难说,他会不会一刀把她劈死。
这个灌输仇恨的沧桑声音刚刚落下,所有人汇合在一起的噪杂的呼声又在他耳边震天响起:“拜见少主。。。”
一不小心,张麟成了被他这一段时间不遗余力差点剿灭的蛇灵、灵狼和圣社的少主,这种结果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甚至有些滑稽。可是,他无法选择,这就是他的命。
有了新的命运和新的身份之后,他将去往哪里呢。
回皇宫去么,他还能回去么?
成了吕仙风的孙子和圣灵宗的少主之后,他将站在了武则天和整个朝廷的对立面。以前吕仙风所落下的错,圣社所做的案,灵狼所犯的罪,以及蛇灵所作的恶,所有的一切,种种的罪行,将会毫无折损的落在他的身上。
他要回宫去向武则天坦承自己的罪行么?那种结果可想而知,肯定是车裂以殉!
还是当圣灵宗的少主,与武则天为仇,与朝廷为敌,冒天下之大不韪,把以前扶持的武周灭掉,连李唐甚至都连根端掉?因为圣灵宗的宗旨不仅仅是铲除武则天,而是要对整个朝廷进行改朝换代。
在张麟的头脑之中,存在着两种念头,一种是善念,维护正统,安定天下;另外一种则是恶念,为吕家复仇,铲除武周,改朝换代!
这两种念头互相矛盾互相争斗互无胜负!
第五百〇九章 最好的结局
跟行在张麟身后的李元芳的心情也非常不好。
意外地见到恩师,他很兴奋,获知自己所一直跟随的人是恩师的子孙,他心情更是激动。可是兴奋和激动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决定他的立场。
一句话,他虽然是吕仙风的弟子,但他不是圣灵成员,跟蛇灵、灵狼和圣社都没有任何关系,与肖清芳莽青松和金木兰都没有任何交集。
可是,沉默就等于默认,在圣灵宗围攻夜玉和三卫联队时,他没有出手援救,这就等于表明了他的立场。他已经身不由己地站到了朝廷的对立面了,这让一直怀有忠君护国思想的他如何适从?
一条青篷船横在滔滔流逝的黄河的岸边,身披蓑衣的船家,在青篷后面向踟蹰不前茫然伫立在堤岸上的张麟招手。
如同受到什么东西吸引的僵尸一样,张麟很木然地下了马,迈着机械的脚步,登上了青篷船,一屁股跌坐在晃动之中的船板上。
船家立即开桨,将青篷船驶离岸边,把正要下马登船的李元芳一人孤零零地抛在了岸边。
要是放在平时,李元芳完全可以做到一个飞跃跳到船上,哪怕隔着数丈的距离。可是,今天,他跟张麟犯了同样的毛病,浑身上下好像有气无力一般,他心里甚至没有产生跳上船追赶张麟的念头。
他知道张麟不待见他,而他的心里,也没有像以前那样迫切地想跟随并保护张麟,只是用无神的双眼茫然地望着逐渐摇远的小舟和小舟所过之处翻卷的浪花。
船到中流,船家停桨,青篷船随着滔滔水流,向下游晃晃悠悠地飘去。
船家甩掉了蓑衣,转过身来,露出了秀丽的容颜,却是一位柔弱的船娘。让张麟吃惊的是,这位船娘不是普通的女子,而是后宫女官之首,美丽的波斯公主秋霜。
看到秋霜,张麟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只是他的目光显示他的内心相当吃惊。在滔滔流淌的黄河中流碰到波斯公主,这种不可思议的程度,比起听到卢骏异就是李元芳,有过之无不及。
“是我,很意外吧!”秋霜向张麟展现一个迷人的笑,接着她真诚地向他坦承,“有一句话,我早就想告诉你,但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今天我已经完全脱离了后宫,离开了神都,再也没有任何惧怕了。现在是时候让你知道我的真正身份了,我其实是波斯公主,这你没有想到吧?”
说这话时,秋霜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复杂难言的神态,既骄傲又痛苦。是的,这身份曾经带给她无上的荣耀,也带给了她深深的苦难。
对于秋霜的身份,张麟早已推测出来了,不过,这一刻,听她自己承认,还是头一次。
“你是蛇灵吗?”他冷不丁地问道,他脑子里突然想起自己和上官婉儿被秋霜离间陷害的事件。
“非也。我不是蛇灵,我们与蛇灵之间只是一种合作关系。”秋霜摇头否认,其后用回忆的语气说道,“我波斯先帝失国后流落大唐,曾经得到蛇灵创始人吕仙风先生的恩惠和垂顾。他们两人交往甚密,结成了深厚的友谊和联盟,甚至还订了娃娃亲呢。”
说这话时,秋霜用热烈和期待的目光看向张麟。
张麟明白了,这娃娃亲指的应该就是他和秋霜之间,明白是明白了,不过他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心里暗想,秋霜对我说这样的话,莫非她已经知晓我的身份?
见张麟没有反应,秋霜眸光流转,双颊绯红,心跳加速,羞人答答地说,“麟哥哥,我对你的心意你难道还看不出吗?”
在汤汤流逝的黄河中流,秋霜深情地向张麟倾诉了爱慕之情。
在听倾诉之时,张麟脑子里回想起过去与秋霜之间的点点滴滴,刚开始她瞧不起他,甚至刁难他,后来她主动为他刊印经书付出辛劳,她冒夜进入兰苑探视他;获悉她是陷害上官婉儿的幕后之人,他对她愤怒和冷漠,种种情景一一浮现在脑海之中。
对于秋霜的心意,张麟心里感动,却没有明确表示接受,也没有拒绝。
“当时假扮婉儿的人是你吗?”张麟又问道。
秋霜垂首不语,她心里在思量承认和否认的利弊孰大,要是一口承认,很有可能惹得张麟不快,可要是矢口否认,必然要抬出真凶秋曦,这样一来,必定前功尽弃,甚至可能为秋曦作嫁衣裳,这是她所不希望的。
思量已定,秋霜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张麟看了看秋霜的身材,心里有些不大相信,却是没有再说什么。
觉察了张麟的有些邪意的眼光,秋霜脸色微红,她若不经意地挺直腰板,大方地迎接他的探查一般的目光。
张麟从秋霜身上收回目光,目无焦点地投向波浪哗啦啦向两边分开的河面上。
“再跟你说一个秘密,沙尔汗是我哥哥。”秋霜语气平静地开口,“他梦想成为最伟大的匠师,比梦想成为波斯国王还要更加坚定和执着。你的出现,让他第一次产生了嫉妒心理。他极想学到你制作弩车的精湛技艺,使用了很多见不得人的手段。。。现在因为身份即将暴露,所以,他选择了离开神都,把留在善金局的物料全部焚毁了,让你制不成弩车。”
她终究还是没有把沙尔汗要杀张麟的意思表明出来,那要比说爱慕他还要困难几分。那是明显要在她和他之间拉仇恨,聪明如她怎么可能说这样的话呢?
对于沙尔汗的所作所为,张麟觉得难以理解,不过,他也不想去理解了。
不管怎么说,武则天都是他的仇人,他还有必要为仇人打造威力强大到能够杀人毁城的弩车吗?
吐露完了心迹,秋霜感到一阵轻松,轻松过后,她又感到紧张了。
“你现在还想回神都当你的顺国公吗?”秋霜脸上浮现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美眸看着张麟,明知故问道,对于顺国公所遭遇到的不顺情形,她似乎早已掌握了一些可靠的情况。
张麟沉默不语,实在不好回答。
“我倒是有一个好去处,你跟我一起去波斯吧,在那里,我们尽可以逍遥遁世,没有谁会逼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秋霜豁出去了,将埋在她心底的最终的意思,用羞涩、真诚而大胆的语气,明白无误地道了出来。现在她自己无法回神都,要是不能与张麟一同离去,她之前所表达的爱意便毫无意义。
对于秋霜的大胆邀请,张麟没有拒绝,因为他没有办法回神都去。
既然他是吕仙风的嫡孙,是遭到武则天残酷灭门的幸存者,他就不能再帮助凶残的仇人对付他自己的祖父了。当然,他也不想一门心思地钻进到吕仙风所编织的仇恨之网中去,那不是他想要的。
如果说杀了吕家满门的武则天是他的大仇人,那么,杀了大量灵狼成员,差点将蛇灵消灭的他就是蛇灵和灵狼的共同仇人,虽然他现在是他们的少主,可是,他们真的会服他吗?不会在某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将他隐秘地杀了?
去西域或波斯或许是他最好的结局。
现在的情景就好比,在张麟落在冰窟里拼命挣扎的时候,秋霜送来了一根救命稻草,于是他就抓住这个救命稻草,顺流而下了。
不知道向下游飘荡了多少路程,青篷船靠岸了。
在岸边有两个身穿黑衣的波斯女子,牵着四匹马,等在那里,其中一位就是秋曦。
张麟没有说任何话,上了一匹马,扬鞭一甩,跨下之马立即撒开四蹄,向远处纵腾驰骋。
秋霜与秋曦相视一笑,然后各自上马,扬鞭疾驰,在后紧紧跟行。
第五百一十章 大流汗
“等等我~”
一声娇呼,一匹枣红马驮着一位绝色女子,激起一路烟尘,赶上了张麟一行人,她是东昌公主夜玉,被吕仙风释放之后,她决定抛下自己尊贵无比的公主身份和东厂提督之赫赫权势,追随意中人,去往任何地方。
“夜玉,你不该来。”张麟温声劝止道。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夜玉语气坚决,不容置辩。
张麟没有办法,只能带同夜玉一起远走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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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队千牛卫和大理寺衙役从神都气势汹汹地扑来,迎头碰上从幽州方向进京的队伍。
带队之人为大理寺卿来俊臣。
“来大人,来此何意呀?”狄仁杰晓得事发了,不过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镇定自若地问道。
“狄仁杰听旨!”来俊臣面无表情,口气非常严肃,刷地一下展开了一道明晃晃的圣旨,神气活现地大声宣读:“狄仁杰欺瞒朕躬,包庇逆魁,罪在不赦!着即革去一切职务,锁拿进京,钦此!”
“什么?”颉跌利施大可汗和李元芳都大为震惊,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
狄仁杰一句话也没有说,任由衙役将他的紫色袍衫扯脱,把他关入了衙役随行带来的铁笼子中。
护送突厥大可汗的卫护队,一转眼变成了押送囚犯的钦差旅,这中间的转变不可谓不大,让现场的所有人都久久难以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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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张麟在圣社庄院被吕仙风当着正邪两派的面认祖归宗时,在离圣社庄院几百步之外的另外一处农庄的阁楼窗户里,隐藏着两个人。
女子身穿一袭绿色裙褥,身材袅娜,面容白皙,俏丽盈盈。
男的身穿青色袍衫,目光灼灼,气宇轩昂,然他的脸上却始终蒙着一层黑色的面纱,好像不欲令人瞧见他的真容似的。
这女子乃是蛇灵蛇首之一的血灵,葛王之女,张麟的前宫女---李棠梅。
男子则是张麟的结义大哥,刚刚被释放的囚犯,飞天彪邯信。
素日杀人不眨眼的血灵,此刻紧紧地倚靠着飞天彪的侧边,柔弱和温顺得如同一只听话的美丽小鸟。
而大盗飞天彪对于小梅,则如同绅士一般呵护备至,把她保护在最安全的位置。
他们所隐身的地方相当巧妙,能够毫无障碍地窥见庄院的大部分场景,却不会被置身于庄院的任何人所察觉,哪怕庄院里布满了高手,也没有人注意到在几百步之外有人在远远地窥视他们。
他俩透过窗格目不转睛望着下面,一点不漏地瞧见了庄院里所发生事件的全部进程,当然,由于隔得比较远,谈话声音他们是无法听到的,不过这不影响他们对庄院里所发生的状况的正确判断。
良久,李棠梅从远处庄院里收回目光,柔和地斜睨着飞天彪,温声细语地问道:
“你确定想好了要与你的祖父咫尺天涯,永不相认吗?”
“哎,你也知道,我祖父一门心思地想复仇,想颠覆武周,改朝换代,而我只想做一个逍遥快活的小盗。我与他的理念不合,不能承担他的使命,所以只能选择黯然离开了。再说,有我的替身张麟为我尽孝,也是一样的,我心已了。”飞天彪微微一笑,他的语气自然、平静、温和、轻快,一点做作的意思都没有。
“张麟怎么会一点都不怀疑,丝毫没有抵触地便认祖归宗了呢,好像他就是真正的宗主的孙子一样。难道圣灵宗少主的身份,在他心里,比权势熏天的东厂同知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顺国公两种身份加起来还要更有吸引力么?”小梅惑然不解地问道。
“这你就不懂了,我既然选他当我的替身,自然是下了不少工夫的。祖父的形象和家族的苦难,我曾经不止一次向他描绘和灌输过,那时他身患高烧,昏迷不醒,醒来之后,他便隐约把我所告知的身世,默认成了他自己的。后来,经过时间的推移,他可能更加深信不疑了。见到祖父本人,与我所灌输的一样,他更不会有什么怀疑了。”飞天彪不无得意地说。
离开石坨村后,两人回到小梅的藏身之所,把皇嗣李旦释放了,同时向御医提供了解药,神都危机解除。而后,两人携手离开了神都,双双消隐于江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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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顺国失踪了,找不到了?”
听到这个噩耗,武则天当场惊得目瞪口呆,六神无主,哪怕皇嗣回来了,哪怕解药到手了,也无法抹去她内心之中因失去张麟的痛苦和不舍。
“禀皇上,尚宫秋大人也离开皇宫了,不知去向!”
“善金局失火,炉房和库房被焚毁,将作大监沙尔汗不知所踪!”
沙尔汗和秋霜都是武则天信赖和倚重的人,现在一下子都离开了她,也可以说背叛了她。一个年近古稀的女子,哪怕再刚烈,再强悍,也无法经受这样猛烈的接二连三的打击!
她心神憔悴,颓然跌坐,一下子衰老了十岁。
“皇上,秋大人留下了一封奏章。”有一宫女诚惶诚恐地禀报。
“念。”武则天无精打采道,连手都懒得伸一下。
“皇上,承蒙你不弃,委我后宫内史之高位。然我乃波斯公主,与大唐存在失国之仇。我接近你并非为你尽忠,而是刺探机密,积聚势力,有朝一日好打败你的朝廷,恢复我波斯帝国的荣耀。”
武则天气得浑身颤抖,脸色煞白,大口地喘息。
在奏章中,秋霜坦然承认了自己所做过的陷害上官婉儿以及离间张麟的行径。
秋霜的供认等于给上官婉儿证明了清白。
“速将上官婉儿开释,官复原职。”武则天知道自己以前着了秋霜的道,误会了婉儿,羞愧不已,愤恨难当,立即颤声下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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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婉儿重新得到重用,虽然她恢复了权力,却失去了爱郎,她就算有心追随,也不知道爱郎究竟去往了何方。不过,她心里有一种猜测,张麟被秋霜带去了遥远的波斯。因为,她想起,秋霜曾经在她面前肆无忌惮地承认,要抢她的一切,包括她所喜欢的张麟。
上官婉儿的心情一直抑郁寡欢。她常常登高望远,望向极遥远的西方,有时好像在某个山头或者某块郊原依稀看到张麟的模糊的影子。那时她的美眸恢复了一点神采,不过,随着那朦胧影子的消失,她的眼神又变得暗淡无光。
刚开始,她心里对于秋霜的仇恨再次得到提高和升腾,要是她能找到秋霜,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她劈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心里对于秋霜的仇恨渐渐减少变淡,最后没有了仇恨,只剩下嫉妒,羡慕,甚至还有佩服。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其家。”她嘴里有时嘀嘀咕咕这样的诗词。在嘀咕时,她心里埋怨自己,由于自己不够勇敢,所以,才会眼睁睁看着幸福从自己手指间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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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麟无声无息地消隐的消息传到太平府,太平公主大哭了一场,嘴里不停地念叨:“他不要我了,他怎么这么狠心呐?!”
几天之后,太平公主被列入了储位候选人。
在奉旨迎亲的当天,武攸暨突然被绑架失踪了,这案子是谁做的,不得而知,不论是大理寺还是东厂,都查不出结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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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最得力的助手和干将张麟突然离去了,武则天的力量大为削弱,她一方面要对付李败德的十万叛军,另一方面还得应对突然崛起的势力庞大的圣灵,这让她内外交困,焦头烂额,应付不如。
在无奈之下,她只能免去狄仁杰的一切罪行,起用他为御敌大总管,统领神都各卫与李败德的叛军抗衡和对峙。
李败德拥立假皇帝的丑事暴扬于天下,顷刻之间他便从道义的天平上倾斜了,跌入了失败的渊谷。
失道寡助,人心背离,军心涣散。
在正义的朝廷大军的强大反攻之下,加上在张麟所留下的两台弩车的威力无比的震慑之下,叛军只是又维持了不到一个月,便溃不成军,灰飞烟灭。
朝廷和狄仁杰最大的对手还是吕仙风的圣灵宗,这让狄仁杰手忙脚乱艰难备至地忙活了好一阵子才消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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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在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的共同主持之下,开天辟地以来第一次女子科考成功地在神都举办了,很顺利地产生了女状元,女榜眼和女探花。
安乐郡主李裹儿名列探花,不过,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心里始终闷闷不乐,她经常独自向隅,手托香腮,自言自语:“麟哥哥,你在哪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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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侵占波斯的大食被一股骤然兴起的力量所打败,这股力量勇猛善战,行动像风一样迅猛,所用的攻城器械无坚不摧,经过几次大战役,将强大无比的大食消灭殆尽,残余势力被驱逐到极遥远的西方。
波斯帝国复兴,新国王登基。
新国王不是波斯王子沙尔汗,也不是波斯公主秋霜,而是一个以前籍籍无名,后来被所有波斯人尊称为大流汗的人,那意思是像曾经使得波斯达到鼎盛的古国王大流士一样勇猛精进的可汗。
大流汗长着唐人的容貌,却操着一口流利的波斯语,他头戴缀着六颗夜明珠的波斯王冠,身穿彩色锦缎加金丝织造的波斯王服,手拿镶着一千克拉钻石的耀眼生辉的波斯权杖,显得无比的英武、沉着和庄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