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七章 大明天主教改革
罗马朝北大道上,数辆插有罗马教廷旗帜的马车正在往北疾驰而行,惹得道路两旁的行人频频注目。
这一行队伍正是孙元化的大明使团队伍,罗马教廷虽然不同意孙元化的请求,但对于大明使团还是很尊敬。不仅派红衣主教送孙元化等人出行,更是车队护送他们前往比萨,会见伽利略等人。
而此行的正主,大明使者孙元化跟徐霞客正坐在其中一辆马车上,孙元化在饶有兴趣地看书,而徐霞客则忍不住拉开马车窗帘,望向车外,想要把沿途的风景尽收眼底。
看到徐霞客如此,孙元化合上书摇摇头,暗道此人真的是精力充沛,自从来到欧洲以后,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哪怕现在也不见得片刻休息。
“振声(徐霞客的字),你跟我大明使团来欧洲也有半年了。这半年你觉得这欧洲诸国的风土人情与我大明有何迥异。”
徐霞客见钦差大人问话,也正襟危坐,想了想了回答道:
“钦差大人,之前我在大明的时候,虽然也曾接触过传教士,但对西洋人还甚是好奇而已,觉得他们来我大明无论是传教还是做生意都甚是友善,并且西洋的东西虽然我没有我大明瓷器、丝绸等物,但也算颇有特色。
但我真正来了并与他们相处半年以后,发现他们畏威而不怀德,知廉耻而少礼仪。据我所知整个欧洲之地大小虽与我大明不相上下,但却诸侯并立,相互仇杀打仗,更有天主教跃居各国之上,合纵连横,气势无两,与我大明迥异啊。”
听着徐霞客的点评,孙元化缓缓点头表示同意。
所谓百闻不如一见,他们之前对于西洋亦或者欧洲诸国的印象,仅限于利玛窦或者汤若望等人的讲述,因此对于西洋有着许多美好异域想象,觉得他们大概信奉天主,应该也都是通情达理,道德修养极高之辈。
但等他来到欧洲以后,就发现跟自己想象的完全不同。
他在西班牙跟罗马这半年,并不只是吃喝玩乐,更多的是学习当地语言,尽可能地搜集资料,也让他越来越明白欧洲目前的处境。
先是在西班牙的时候,他就发现西班牙民生凋敝,物价飞涨,但西班牙国王却不管民生艰难,穷兵黩武,疯狂扩军,其这般做的目的居然是为了打败北边的新教异端。
不仅仅他这么做,貌似整个欧洲都陷入到宗教战争之中。这让孙元化百思不得其解,毕竟在中国鲜有因宗教引起的战争,最多就是黄巾起义,以及元末红巾明教起义而已。
欧洲的情况却截然不同,神权居然在王权之上。饶是之前利玛窦跟汤若望等人已经有过介绍。但当他来到欧洲,亲自看到诸国因为宗教一事大打出手之后,还是震惊异常。
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原本以为西班牙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而当他来到罗马以后,才发现罗马教廷内部的种种行为让他大跌眼镜,三观尽碎。
在他罗马等待罗马教廷回复的两个月内,他跟徐霞客等人用蹩脚的拉丁语在罗马四处考察交流。
他原本现在想着借此机会了解这座千年古城的风土人情,但没想到他了解到的信息许多都跟罗马教廷干的龌龊事情有关。
其中就包括罗马教廷公然卖官鬻爵,售卖欧洲各国神职人员的职位,甚至许多神职人员违背天主教教义,公然娶妻生子,搞得私生子遍地。他原本以为这是个例而已,但没想到这种事情在罗马教廷内早已是默认的事实,甚至现任教皇乌尔班八世也有私生子。
这不禁让他感到三观尽毁,这些人跟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而就在这种契机下,他也慢慢了解了在欧洲北方诸国出现的新教异端,就是源于对于罗马教廷的不满。
得益于他大明使者的身份,许多人对他们是知无不言,他们也可以查阅许多资料,让他能够详细了解其中的缘由。
原来一百多年前,有一个叫做马丁路德的牧师,他不满于教会贪污腐败盛行,教士屡次违背教义,更是对教会为了敛财,公然售卖如同废纸一般的“赎罪券”深恶痛绝。
于是他就公开提出教皇无权干预世俗政权,宣称教会如果不能自己进行改革,国家政权应予以挽救。
并将罗马教会称为“打着神圣教会与圣彼得的旗号的、人间最大的巨贼和强盗”。他还明确指出:教皇不是《圣经》的最终解释人,信徒人人都可直接与上帝相通而成为祭司,无须神父作中介。
这些话哪怕是孙元化这种浅信徒看了都触目惊心,更何况当时的人们呢。
于是因此而起的宗教改革,不仅让天主教陷入了混乱的漩涡之中,也让整个欧洲都拉入了战争的泥潭,哪怕现在也是如此。
不过孙元化却不管这些,相反,在乌尔班八世明确拒绝大明信徒祭天、祭祖、拜孔子以后,他也在发愁如何妥善处理此事。
而马丁路德的改革却给他提了个醒,让他忍不住想到,既然欧洲都有人能够树立旗帜改革天主教,那为何大明为何就不行。
要知道之前佛教传入中华以后,也是与中华融合才被接受的。既然佛教可以,那天主教也一定可以。
并且只要把天主教改革的更符合中华文化,那岂不是更容易被大明所接受,传教说不定也会更顺利呢。
孙元化不想不要紧,可改革的念头一旦起了,这个念头如同一颗种子,在孙元化的脑海中生根发芽,不断成长,让孙元化思绪万千。
只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是万万急不得的,这一切都要跟自己的老师徐光启等人商量才行,自己目前要做的,就是继续在欧洲游历,完成皇帝交给自己的任务,顺带搜集新教改革的种种消息为好。
就在孙元化思考的时候,一个声音从马车外响起。
“尊敬的大明使者,比萨到了!”
第六百四十八章 伽利略
比萨位于罗马北部,意大利中北部,此地为比萨省首府,因为它的历史、气候以及建筑而出名。
在比萨城中,最出名的还是莫过于比萨大学,作为欧洲最古老的大学之一,其创立已将近三百余年,在意大利乃至整个欧洲都名闻遐迩。
对于孙元化来说,这个大学对他没有丝毫吸引力,他的目标就只有一个,那便是见到伽利略,并请他前往大明。
因此当他抵达比萨城后,短暂休息一日后,就马不停蹄地前往比萨大学,准备会见皇帝口中心心念念,要求他一定要请到大明著名学者伽利略。
“尊敬的大明使者,这便是比萨大学著名的景观,比萨斜塔了。当年建造此塔的时候,工程进行到第三层时,人们就发现塔身出现了倾斜。随着时间的推移,比萨塔的倾斜程度不断增大,已达到2米,而每年的倾斜度还在增加呢。”
比萨大学内,受罗马教皇乌尔班八世委托,比萨大学校长索贝尔正在带着孙元化一行人在比萨大学内参观。
尽管伽利略固执己见,经常跟罗马教廷不对付,但作为伽利略好朋友的索贝尔还是把伽利略从佛罗伦萨请到了比萨大学担任数学系教授。
但现在伽利略的某些言论已经越来越离谱了,他固执己见坚持日心说,导致罗马宗教裁判所的人盯上了伽利略,想要好好处置他,这让索贝尔也不禁担心他好朋友伽利略的处境。
毕竟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伽利略虽然在日心说方面固执己见,但在数学、天文方面的成就还是极高的,他实在不想如此优秀的人被埋没。
于是当他听到罗马传来的消息,说东方大明帝国的皇帝十分崇拜伽利略,想要邀请伽利略前往大明教学,条件十分优厚后。他当即起了心思,虽然大明远在亚洲,但听说他们国家的国民十分通情达理,和谐友善,如果把他送到大明帝国教书,既可以让他远离是非之地,更可以让他专心做研究。
因此他对于孙元化这个身着大明服饰的的大明使者特别上心,当孙元化一来到比萨大学以后,他便亲自接见,想要了解大明情况以及诚意。
只不过令他恼火的是,可能是语言不通还是这位大明使者性情高冷,自从大明使团进入比萨大学以后,对所有的一切都兴致缺缺。
见到此处,他不由得头疼起来,不过他随即又比萨斜塔,貌似想到了什么,突然对孙元化说道:
“尊敬的大明使者,这个比萨斜塔还跟伽利略有关系呢。当时伽利略为了反驳亚里士多德的观点,亚里士多德认为物体的自然状态是静止的,并且只有在受到力或冲击的推动时才运动。这样,重的物体比轻的物体下落得更快,因为它受到更大的将其拉向地球的力。
但伽利略却不同意,于是他爬上了斜塔,拿着一个10磅,一个1磅重的铅球。让两个铅球从塔顶同时落下。最后发现两个重量不同的铅球,同时从塔顶下落,同时越过空中,同时落到地上,由此驳斥了亚里士多德的观点。”
孙元化原本头疼的很,他此行的目的是找伽利略。但一进这个学院,自己就被这个鬼佬带着四处逛,还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他虽然能大概听得懂,但属实懒得理他。
可是当这个鬼佬提到伽利略这个词的时候,终于提起了孙元化的兴趣。他闻言当即望向眼前的比萨斜塔,饶有兴趣地问道:
“看来伽利略先生确实有过人之处啊,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见他了。”
见孙元化终于开口搭话了,索贝尔不由松了一口气。虽然知道伽利略很想见,但他还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要探一探眼前这个大明使者的口风。
“还请放心,伽利略的住所很快就要到了。只不过我甚是好奇,大明帝国远在亚洲,你们的皇帝怎么会知晓伽利略。并且不仅知道,现在还想要聘请他前往大明授课,这着实让我惊奇。”
孙元化闻言心中忍不住地冷笑,这个人的心思他一听就知道,明显是对大明的诚意抱有怀疑态度嘛。
不过他也可以理解,毕竟大明距离欧洲太远了,邀请伽利略前往大明授课,不仅仅是眼前这个人,就是伽利略怕也有这样的顾虑。
“先生请放心,我大明皇帝聪慧过人,学贯中西,对于西学十分了解。当年耶稣会传教士来到大明后,就带了许多西洋书籍。我大明皇帝看到以后甚是感兴趣,已经下令翻译西洋著作,并且亲自学习了解。
而现在我大明皇帝更是准备改制我大明最高学府,在大明推广西学。因此特意在我来欧洲的前,皇帝特意嘱咐我,要我一定要邀请伽利略先生前往大明。并且给予承诺,如果伽利略先生能来我大明,所有费用我大明全包,研究百无禁忌,我大明皇帝尽可能给予支持。”索贝尔闻言不禁有些惊讶,暗道这伽利略有这么厉害吗?居然能被大明皇帝如此推崇。但饶是如此,他心中有一个疑虑。
“如此说我就放心了,只不过我听说在大明的耶稣会教士十分多。不知大明使者是否知道,由于伽利略坚持日心说,被耶稣会排斥,二者现在将近决裂了。
所以如果伽利略去了大明,万一被耶稣会教士反对抨击,那岂不是更加不利于他研究。”
孙元化一听这话,微微一愣。他还不知道伽利略跟耶稣会教士的矛盾。
不过他细想一下也觉得说得过去,毕竟耶稣会里面的教士无一不是对上帝天主有很深的信仰的,他们不仅仿效军队纪律制定严格会规,还要恪守“绝财”“绝色”“绝意”“三愿”等规则。
而据他所知,伽利略坚持的日心说与圣经内容多有冲突,因此他被耶稣会教士不喜也算正常。
不过哪怕知道此事,他也觉得没有什么,毕竟大明跟欧洲的情况是完全不一样的,于是他摇摇头从容说道: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大明虽然有耶稣会传教士,但他们的影响力远远没有那么大,并且我大明还是禁止传教的。再说了我大明皇帝的意志至高无上,没有任何人可以违背。哪怕到时候耶稣会传教士不乐意,说动其他人反对,也定阻止不了此事。”
孙元化这么一说,算是彻底解答了索贝尔心中的疑惑。特别是孙元化所说大明帝国皇帝的意志至高无上之语,他是绝对相信的。因为去过欧洲传教士的记录已经验证了这一点。
“如此就好,伽利略的家就在前面,还请跟我来。”
一听到伽利略的家就在前面,孙元化当即来了精神,当即平了平衣服,随后郑重其事的跟索贝尔来到了一个两层小楼面前。
伽利略的助手早已在门口等候了,见索贝尔等人过来,连忙带他们进入房间。孙元化等人一进去,便好奇地四处张望。
孙元化纵目望去,发现整个房间整个房间杂乱,各种仪器以及图纸放满了房间的各种角落。仅仅让孙元化奇怪的东西,就有有长筒的千里镜,还有一个巨大的金属支架,以及一个玻璃瓶上面插着一个巨大的玻璃管等等。
这些东西中,孙元化只能看明白个千里镜,其他的一律不懂。除此以外还有各种图纸悬挂在墙上,甚是醒目。其中包括几个黑白相间的圆形,以及画着数个圆环的图纸,让孙元化不明所以。
尽管孙元化隐约感觉到这些东西很重要,但现在他着实对这些东西提不上兴趣。因为伽利略的助手正搀扶着一个略微秃顶,胡子花白的老人走到了客厅。
“尊敬的大明使者,这便是我们伦萨大学的数学系教授伽利略·伽利雷。”
索贝尔见状当即笑着对孙元化介绍起来,孙元化一见伽利略出来猜出来是他,见状立马上前,用早已练好的拉丁语对着伽利略躬身,满脸笑容地说道:
“尊敬的伽利略先生,我乃大明帝国使者。我大明帝国皇帝对您十分钦佩,特意让我来欧洲拜见您。今日我终于见得真人,真是我的荣幸。”
孙元化一说,瞬间把索贝尔整不会了。这个大明使者变脸速度也太快了,刚才自己说了那么多,但他对自己都爱答不理。
怎么一见了伽利略却如此热情,真的是看人下菜。而伽利略也被孙元化的热情有些惊讶到了,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一边请孙元化等人入座,一边回复道:
“没想到大明使臣的拉丁文说的如此好,我最近几日身体不舒服,不方便出门,因此没有能出门迎接,还请见谅。”
孙元化看到伽利略如此年老甚至还生病,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
尽管皇帝嘱咐他让他一定要把伽利略请到大明,但现在一看伽利略六十余岁的样子,以及虚弱的身体。
让他心中不禁有些担心,伽利略愿意跟自己前往大明吗?
第六百四十九章 大明皇帝的诚意
孙元化心中疑虑转瞬即逝,既来之则安之,既然现在能见到伽利略,那就走一步看一步。
先劝说伽利略同意前往大明再说,其他的以后再说。想到这里他缓缓对伽利略说道:
“不妨事,还是我打扰了您。不过能见到您,也终于让我如愿以偿了。”
看到眼前这位大明特使如此客气,倒是让伽利略略微惊讶,对于眼前这位来自东方的客人更加好奇了。
他虽然担任伦萨大学的教授,可日子并不好过,宗教裁判所的人一直盯着自己。他们觉得自己亵渎了圣经,并且严令自己发表任何关于日心说的观点,让自己在伦萨大学的日子过得异常苦闷。
他原本想着自己的生活就这样继续下去,再也难以改变了,毕竟在意大利,谁也无法跟罗马教廷抗衡。
但让他惊讶的是,在他比萨沉寂了将近二十年后,一条罗马传来的消息却打破了这个宁静。
一个来自东方的使团来到了罗马,并且还给教皇说,他们的皇帝对于自己异常推崇,想要邀请自己去东方讲学。
这种类似于天方夜谭般的消息,让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去东方讲学,并且对东方的了解也十分稀少。最多停留在珍贵的香料、精美的瓷器,提神的东方树叶等等上面。
而他也很快得知,这个东方大明帝国的使团很快会前来拜访他。为此他特意让人找来传教士在东方旅行札记,想要详细了解下这个大明帝国究竟是什么样子。
但一看不知道,看了却让他吓一跳。
他发现大明这个国家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好很多,皇帝虽然是国家的最高统治者,但是真正管理地方的人,其实是那些通过刻苦学习,而在考试中脱颖而出的儒家知识分子。其人民是最勤劳的人民,虽然迷信,但却友善自信,衣饰华丽,风度翩翩,百姓精神愉快,彬彬有礼,谈吐文雅。
这不禁让伽利略对大明心生好感,而刚才一见孙元化后,见他彬彬有礼、谈吐得体,让他心中的好感更深。
想到这里,他便笑着对孙元化说道:
“我着实没有想到,我这个不受待见的老头,在东方还颇受欢迎。不知道您们的皇帝有没有看过我的著作,他为什么能对我如此了解。”
见伽利略这么问,孙元化顿时打起了精神。这件事他可是做足了功课,就等着吉利略发问呢。
“呵呵,我大明皇帝对您的了解还要多感谢耶稣会的传教士利玛窦、汤若望等人。他们到了大明以后为了更方便传教,便向我大明皇帝进献了许多欧洲的工艺品。其中就有一件四十倍的天文望远镜。
我大明皇帝靠着这个望远镜才知道月球的真面貌,由此对于天文望远镜的发明者十分推崇,于是向汤若望了解您,得知您对于天文、数学之书极其精通。接着皇帝又让我们大明通晓欧洲文字者,翻译了许多天文学著作,得知了日心说,对其十分推崇。
也知道您对于天文,特别是对于日心说颇有见解,这才起了想要亲自见您,甚至还要让您前往大明讲学,帮助我朝修撰历的心思。”
孙元化这些话也是真假参半,其中天文望远镜之事是皇帝亲口告诉他的。但皇帝对日心说很赞同一事却是他瞎编的。原因也很简单,那便是他自从到了罗马以后,也在暗中了解伽利略的事情,发现他与罗马教廷极其不对付,其原因就在于对于日心说还是地心说的争论上。
而对于孙元化来说,尽管他是天主教徒,但他更是大明的臣子,现在要做的就是把皇帝的命令执行到位。
因此他才不在乎什么狗屁日心说、地心说,只要能把伽利略劝说回去,伽利略坚持什么学说,他也坚持什么学说。
经过孙元化这么一说,当即让伽利略更加来了兴趣。他扭头望向一旁的索贝尔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惊奇与惊讶。
“哦,你们的皇帝真的相信日心说,这种学说难道在你们大明没有人反对吗?”
听着伽利略的疑惑,孙元化笑意更深,从容不迫道:
“伽利略先生有所不知,我大明尊重知识,无论是任何学说,只要合理即可存在。我大明道教、佛教、回教乃至天竺教都在我大明皇帝的管辖之下,只要我大明皇帝允许,那便无人敢反对。”
他说完缓缓起身,从袖口中抽出一卷黄绸,恭敬地捧在手上,望向伽利略道:
“尊敬的伽利略先生,这是我大明皇帝亲自给您写的信件。虽然我们的突然拜访跟请求十分冒昧,我还是想说明我的来意。我大明皇帝想邀请您前往大明讲学,我大明愿意提供最好的教学条件,最宽松的教学与研究环境以及最高的薪酬。”
听到孙元化这么说,伽利略也郑重其事接过黄绸,缓缓打开看了起来。虽然黄绸上面写的方块字他看不懂。但精美的绸缎以及硕大的章印让他明白,这应该就是大明皇帝的亲笔信。
虽然大明使者的话十分直接,但他提出的待遇确实让伽利略十分心动。
皇帝支持日心说,并且还提供最好的教学条件、教学与研究环境还是薪酬。如果之前他听到这话还觉得有些不信。
但这段时间了解了大明帝国的情况,以及看到孙元化言辞恳切的这几番话以后,他不仅相信,还十分心动。
毕竟作为一个科学家、学者,最希望得到的莫过于一个全力支持的资助者,以及宽松的科研环境。
因此对于因坚持日心说被教会迫害,被迫在比萨大学教书育人的伽利略来说。大明向他提出的条件,绝对是他梦寐以求的。
但是大明条件十分优渥,可以说是天底下最好的了,但伽利略还是难以下定决心。
毕竟那是遥远的东方,自己对那里的一切都不熟悉。
更何况自己是年老体衰,如果去的话,说不定就再也回不来了。
第六百五十章 荷兰使团
而正因为如此种种原因,再加上事出匆忙,让伽利略一时很难下定抉择。只不过他不想辜负大明使者的盛情,只能无奈说道:
“你们大明的条件很是优渥,哪怕是我也心动异常。可是大明距离欧洲太远,再加上我年老体衰,因此前往大明一事还要再想一下。”
孙元化一听这话,当即松了一口气,想一下好,总比直接拒绝强。于是连忙说道:
“无妨事,我们还要继续在欧洲游历将近一年,您可以好好想清楚,然后给与答复。不过还请一定相信我们的诚意。
其实我也考虑到了您的身体原因,不过大明虽然距离欧洲很远,但坐船也就大半年而已,至于身体原因,大不了让商船缓慢航行,避开风高浪急的地方。只要等到大明,有太医院医师的保障,定会让您身体无忧。”
一旁的比萨大学校长索贝尔作为伽利略的老朋友,也能明白伽利略的顾虑。不过与这些顾虑相比,他其实更能明白伽利略现在的困境。
“伽利略,这件事我建议你可以好好想一下。你是一个天生爱研究的人,也是一个固执己见的人。教会三番五次让你放弃日心说,但你仍然固执己见。但你就一辈子都甘心于此嘛,你满屋子的手稿跟论文难道就要这样放弃吗?”
索贝尔的话句句说中伽利略的痛处,让伽利略沉默不已。
不过孙元化也知道做事不能逼迫太甚,这种事情需要伽利略自己下定决心才是,他们强迫没有一点好处。
“没事,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反正话已经说了,就让伽利略先生好好想一下即可。”
随后孙元化又跟伽利略聊起了他的研究成果,伽利略也带他们开始参观自己的研究室。经过伽利略这么一介绍,孙元化也终于明白了他一进来看到许多仪器和图纸的用途。
除了自己认识的天文望远镜以外,那个一个玻璃瓶上面插着一个巨大的玻璃管的东西居然是一个温度计。
根据伽利略介绍,这个温度计利用了热胀冷缩原理再加上伽利略的计算。不过其数值并不是很准确,因此还处于试验阶段。
热胀冷缩的道理孙元化自然是知道的,算不上什么稀奇事情,但伽利略却想利用它测试温度,这着实让孙元化称奇。
除此以外还有个还有一个巨大的金属支架,它是由两个长方形金属交叉在一起。原本孙元化还不明就以,想着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但经过伽利略一讲解,孙元化立马明白了此物有大用。
这个东西居然是伽利略发明的军用几何圆规。
在二十年前,伽利略在比萨大学教授军事建筑与防御工程学的时候,他觉得有必要为自己的学生们提供一种便利的工具,起到计算器的作用。
于是发明了这个圆规,其用一对用枢轴连接的直尺组成,用黄铜制成,其中布满数字和刻度,可以以各种限定的角度张开。
伽利略给他赋予了广泛的用途,既能计算复利或者货币兑换率,能为军事指挥官的战场部署求取平方根,能为炮弹确定装药量。
而根据伽利略介绍,此物也被威尼斯造船厂批量购买,船厂的工人们现在就根据这种圆规制作等比例舰船模型,验证新船体设计。
并且此物用途极大,但每个售价只有5斯库迪(相当于二两银子),跟此物的用途相比,根本不贵。不过要完全掌握使用方法,需要伽利略耐心教授才行,这也算是伽利略前期赚取外快的方式。
孙元化听了简单介绍以后,就忍不住拿起圆规,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与符号,孙元化眼中满是爱惜的眼神了。这东西绝对是宝物,如果能让他学会,对于大明的炮兵射击还是船只都极其有用。
但让孙元化惊喜的不仅仅于此,除了这些小发明以外,让他大开眼界的则是伽利略的论述手稿。
他现在终于能够明白皇帝为什么会如此追捧伽利略了,因为伽利略的论述着实有些让他惊讶。他的成果涉及数学、天文、力学等等各个方面,并且每个方面还都是开创性的。
力学方面,伽利略推翻了亚里士多德的理论,这个在刚才路过比萨斜塔的时候,他已经听索贝尔介绍过了。
但除此以外,伽利略又给他讲了许多自己的研究成果,比如告诉他运动基本概念是什么。另外还用数学形式给他表达了什么是重心、速度、加速度等等。
而天文方面,伽利略的的发现就更多了。比如他利用天文望远镜发现月球表面崎岖不平,被环形山覆盖;而太阳上居然飞溅着太阳黑子。除此以外他还观察到一个陌生的环围绕着土星;四颗卫星围绕木星转动;金星也有月亮一样的盈亏变化,证明地球这个“姐妹行星”真的围绕太阳旋转。
这些理论不仅打破了现在欧洲的某些观点,也让早有心理准备的孙元化等人惊讶异常。不过孙元化也指出了一些问题,比如太阳黑子等现象中国早在一千五百多年前的汉代就有了发现,这些话也让伽利略略微称奇。
但不管怎么说,孙元化也是深度研究过几何原本以及西洋天文学著作的人,但现在听到伽利略这么说,他是既兴奋又忧愁。兴奋自己居然碰到如此多新的概念,但也忧愁自己时间不够,根本没有时间去跟伽利略学习了解这么多知识。
于是他决定自作主张,让整个大明使团在伦萨继续待上一个月左右,他则每日前往伽利略家中,与伽利略学习交流。见他如此努力也让伽利略对其好感顿生,再加上孙元化在大明能中举人,其也是聪慧之人,因此二人相谈甚欢,交流的甚是愉快。
在伦萨待了一个月以后,碍于行程压力,孙元化也被迫启程了。
不过走之前伽利略也跟他商量好了,等大半年后,孙元化返程的时候会再次启程回到比萨,到时候伽利略会给他一个准确的答复。
随后孙元化便再次踏上行程,由于在伦萨耽误太多时间了,因此后面要加快行程。
他们先受邀前往佛罗伦萨以及威尼斯,随后北上阿尔卑斯山,抵达神圣罗马帝国的首都维也纳,随后再向西而行前往法兰西国都巴黎。
时光荏苒,孙元化在欧洲诸国的旅行还在继续,而在世界另一边的大明,一场欧洲人在大明的旅行也即将开始。
天启三年九月,南直隶南京。
以荷兰东印度公司特使德胜为首,一众四十多人的使团或骑马,或带着马车缓缓从城南上方门驶入。
“特使大人,我们已经进入了南直隶外郭城墙了。此地是我大明的都城之一,算是我大明最繁华的地界了。南直隶总督衙门也在城中,我们先入城中礼部四夷官休息,随后按照会见南直隶总督等人,再做进一步的安排。”
使团队伍领头的是一个汉人翻译,他一进城墙以后就对身旁的德胜等人耐心嘱咐起来,唯恐他们不明白。
“嗯,我们也是第一次来,一切都按照你说的做。不过这里既然不是大明皇帝的所在地,那我们见这总督不知是否管用?”
德善好奇的朝周围张望一圈,随后才对着一旁的翻译疑惑询问起来。
那个翻译闻言心中暗骂这些红毛夷对自己真不信任,要不是为了钱,自己才不想从巴达维亚跟他们跑回大明呢。
不过他想着一月十两银子的薪酬,心中还是忍住了。于是继续笑着用荷兰语说道:
“您就放心吧,这南直隶总督很受大明皇帝信任,并且我直到最近才了解到,他对于我们荷兰东印度公司十分了解。去年澎湖海战的时候,就是他调兵把克拉克等人给打败的。”
德胜一听这话,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自从六月份收到大明同意赎回俘虏的回复以后,荷属东印度地区的总督科恩即刻命他启程,并且给他嘱咐,除了要赎回战俘外,一定要借此跟大明建立正常的商贸关系。
因此他一行人速度北上,还特意错过交战的福建地区,在上海县登陆。可没有想到,千躲万躲还是没能躲过与荷兰东印度公司敌对的那个人。
不过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办法,只能点头说道:
“我们已经跟大明皇帝约定好了,哪怕是这个总督也不能拒绝我们,等我们入城以后先见面再说吧。”
那个翻译闻言也是点头同意,于是前后招呼众人往南京城城墙而去。
从外郭城墙而入继续往前走,到第二道城墙还有一定的距离,其面积之大,中间有山水相隔。但经过上百年的发展,也都店铺、镇集林立,一片繁华景色。
他们来之前早已做足了功课,知道这是大明帝国的都城之一,也是此次出使大明的第一个目的地。因此眼神总是忍不住张望,眼神中也透露出些许震撼与惊讶。
第六百五十一章 南京见闻
荷兰使团来之前为了了解大明,专门买来传教士大明旅行札记,里面提到说南京真的是世界上最美最大的城市。
原本他们还不信,但真正来到以后,则发现果然如此。
自从南边的上坊门北上而行,就看河边村落众多,他们依河而居,河上船只或载货物,或载着人在河上穿梭而行,异常忙碌。
但他们这群外国人走在道路上,也算是希有景观,引得路过的大明商贾与行者频频侧目。
走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他们先是经过大校场,随即渡过中和桥,终于到了南京皇城的南门正阳门。
德胜等人也听闻过这道城门,相传全由大石块筑成,坚实宽大,上面足可并驰三部马车。现在一看果然是如此,并且眼前的正阳门看起来甚是高大。
每座城门各有四道门(指瓮城),彼此距离相等,城墙高厚,门楼雄伟,城门上甚至还包着铁皮。他看到此处,也忍不住暗叹,究竟是什么样的军队才能攻破如此的城墙。
“进了城门,就是皇城了,到时候就可以去礼部那边报到了。”
翻译看到城门正阳门后终于长舒一口气,赶了这么远的路,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可是当他把头望向德胜等人的时候,则发现德胜疑惑的望着城门告示方向。
“李翻译,那边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怎么还不时传出什么欢呼跟孩子的哭喊声音?”
翻译循声望去,正阳门西侧的城墙上贴着两张硕大的告示,有衙吏貌似在读告示上的内容,给周围的百姓听。不过距离很远,德胜等人听得不是很真切。
翻译原本不想搭理的,但架不住德胜等人的好奇心重,再加上自己是受雇于这帮荷兰人。于是他当即拱手道:
“那边是大明官府在讲解告示,但其中内容我听得不是很真切,如果您想听我们还是走进去歇歇吧。”
德胜原本对此只是好奇,但听翻译说是官府的告示,当即来了兴趣。这不就是了解大明官府的很好机会嘛,于是连连点头就让翻译带路。
等他们走近以后,李翻译一边看着告示,一边听着衙吏讲的内容。没过一会脸上的惊讶之情溢于言表,大明居然发现了治疗天花的方法了。
原来这个告示也很简单,就锁现在民间百姓谈花色变,还对其束手无策,每年被天花所害孩童不乏几几。而皇帝有感于天花肆虐,所以十分心痛。因此他心中一直挂念此事,想着怎么能将其给治好。
皇帝这么一番举措也感动上天,可天降福瑞,上天庇佑,皇帝有一次翻阅古籍,偶然发现得牛痘可以预防天花的秘方。
他得到以后立马命令太医院试验这个方法,发现效果果然不错,只要接种牛痘的人基本上都可以免于感染天花。
于是陛下特意下诏,专门从内帑拨钱,命大明两京一十三省选派医师前往太医院学习牛痘之术,并且在各地建立医师堂,免费推广牛痘之法,所有人只要前往医师堂,每个人花上十文钱,就可以免费接种牛痘,免疫天花毒害。而现在南直隶的医师堂就建立在南京外城,为了让百姓知晓此事,因此才贴出这个告示,让想要接种牛痘的百姓都可以前往医师堂接种。
这个消息让李翻译顿时惊讶不已,这天花他可是知道的,是小孩时最要命的病症,他也是经历过的。但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能预防这个病的,于是他一边给德胜翻译,一边就要找人打听问问,不过他看了看周围立马打消了念头。
因为现在许多父母带着自己的孩子从各处而来,听到告示内容以后,朝左边的外城而去,看样子就是要去医师堂接种牛痘去的。
而一旁的荷兰东印度公司使团众人得知这个消息以后,也顿时惊讶异常。要知道这个天花不仅仅在大明肆虐,在南洋,在欧洲等地也都肆无忌惮,很是严重。
基本上每个人或听过或经历过,闻之色变,但却毫无办法。因此一听翻译这么说,顿生好奇之心,要不是碍于公务在身,真想一探究竟,看一下这是真是假。
按耐住心思以后,他们一众人便进了正阳门,沿着皇城东行,没过一会就找到了南京礼部的所在地。
只不过等到了南京礼部驻地以后,南京礼部貌似十分冷清,办公的官吏十分稀少,他们等了好久才等到一个自称是户部礼部郎中的官员。
所幸他们一群人都是欧洲人打扮,别人假冒起来也不是很容易,因此这人也没有刁难他们,但也没有跟他们说什么。
只是派人带他们去四夷馆居住,嘱咐他们在那里等候南直隶总督袁可立的召见,说完以后就直接把他们给轰走了。
这一切让德胜等荷兰使团面面相觑,这大明怎么这么无礼的嘛。他们荷兰虽然战败了,但是也不至于被如此打发掉。
但他们语言不通,再加上那个礼部郎中对他们极其不耐烦,他们还没有说两句就被轰了出去。最后李翻译着实没有办法,只能望向给自己带路的礼部小吏了。
“这位大人,小的是这红毛夷的通译,今日特跟随这些红毛进京拜见总督大人。不知几时安排我们见面呢?”
李翻译作为大明人,自然能明白这大明官场的习俗,见给自己带路的兴致缺缺,立马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银子一边递话,一边把银子塞到了小吏的手中。
那个礼部小吏掂量了下银子,瞬间觉得这个翻译甚是会来事,脸色终于不难看了。
“你们呀来得真不是时候,现在整个南京六部是谣言四起,人人自危,六部的大人们都在忙着怎么保住自己的乌纱帽,哪有心情管你们这些事情。
另外总督大人也忙得很,最近又是要接种牛痘,又要督促建设预备仓、兴修水利,更是要处理琉球的诉状,募兵前往琉球,这些事情哪一个不是要紧的事。你们就等着吧,少说要半个月以上吧。”
第六百五十二章 宗室谋反
李翻译闻言后微微一愣,暗道自己听到的传言果然没有错。
现在大明皇帝力行改革,听说已经把北京六部中的户部、礼部、工部等都要改了,
原本这也没有什么。但现在都在传皇帝有意要废除南京六部,甚至要废除南京留都的地位,更有甚至传言皇帝最后的目的是要分割南直隶为多个布政司。
原本李翻译对此不感兴趣,但他们在上海县的登陆以后,沿路不断有人讨论这个事情,他们就算不想不知道也了解了大概。
但事已至此,他们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先跟着礼部小吏先行前往四夷馆中居住,随后耐心等待袁可立的召见了。
而趁着这个机会,他们终于能够停下脚步,在南京好好休息,好好游玩下这一座世界上最漂亮、最美丽的都城了。
但相比其他人想要逛南京,荷兰东印度公司使者德胜最关心的还是牛痘的接种事宜。在他看来这完全属于意外之喜。
但如果大明官府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个技术说不定可以在欧洲推广,不仅可以拯救千万欧洲人,更可以给荷兰东印度公司带来巨大的利润。
因此第二天他就让李翻译带路,带自己前往南京外城的医师堂,察看牛痘接种的情况。
不过他一去不知道,去了着实把他们吓一跳。
因为不仅仅是他们感兴趣,可以说朝廷的告示一出来,整个南京城中有孩子的家庭都争先恐后前往医师堂,想要让自己的孩子接种牛痘。
这么多人瞬间超过了医师堂的承载能力,搞得医师堂周围车水马龙,水泄不通。孩子的啼哭声,维护秩序小吏的斥责声不绝于耳。
就就这还不算完,随着第一波接种牛痘后的效果明显,导致朝廷有法子预防天花的消息口口相传,很快在南直隶以及周边府县传播开来,导致来医师堂接种的人越来越多。
最后还是应天府衙门派专人维护秩序,并加紧让周边府县派医师过来学习帮忙,随后在各府县开设医师堂负责接种。但即使这样,来到南直隶接种人还是络绎不绝。
因此等德胜跟李翻译等人过来一瞧,就发现还是人山人海,在官府衙门维护的秩序下,十数列队伍一直往后排,完全看不到头。而队伍两边聚集的家属不甚几几,让整个场面十分嘈杂混乱,但又有条不紊。
看到这么一番情景,瞬间让德胜动了了解牛痘的心思,与其在这里了解怎么预防天花,还不如向大明的总督或者皇帝提出请求更为快捷呢。
于是二人便想要离去,但他们没有走几步,德胜在医师堂旁边发现有一座大庙。
更让他奇怪的是,从医师堂接种出来的人都会前往这个庙宇中在里面跪拜一番,有能力者还要上一炷香。
德胜他来之前就听说大明信仰诸多神明,并且还会刻意挑选对其有用者信仰。想到这里他就是来了兴趣,带着李翻译就想一探究竟,看一下哪位神明还掌管治愈天花一事。
见德胜如此,李翻译也是无奈,只能进去查看一番。
但一看着实把他吓一跳,这个大庙中供奉的居然不是什么神仙菩萨,居然一个长生牌位,而牌位上的名字也不是其他人,正是当朝皇帝的名讳。
他赶紧一问才知道,原来接种牛痘的百姓为了感谢皇帝,觉得他能寻找到秘方预防天花,让百姓免受天花之苦,是无上的功德,因此就自发为皇帝立下长生牌位。
南直隶官府知道知道以后,也觉得无可厚非,也是大力支持,于是就兴建了庙宇与医师堂之旁。以后百姓每接种一次,就可以自发给皇帝祈福一次,也算是对于皇帝的感激。
而且根据李翻译的打问,许多人说南直隶算是很节制了,仅仅立了长生牌位而已。
其他布政司百姓发现牛痘确实能预防天花以后,直呼皇帝是佛祖转世,此番下界就是要救苦救难、中兴大明。
再结合皇帝即位以后种种举措,因此许多百姓都信以为真,纷纷给皇帝立庙修佛像。这不禁让官府也难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不仅仅让李翻译惊讶,也让荷兰东印度公司特使德胜也瞠目结舌。如此做法不就是承认大明皇帝是他们的活圣人嘛。并且这还不是皇帝册封的,而是百姓自发推荐的。由此让他对于大明皇帝更加好奇,想要赶紧前往北京,见到这个“活圣人”皇帝。
打探牛痘的计划破灭以后,德胜等人继续在南京城中闲逛了起来。他们越逛越觉得这座城市的繁华,来自大明的各种货物齐聚于此。其价格比欧洲的价格低了好几倍,让使团上下所有人都看到了其中的商机。纷纷开启采购模式,恨不得把自己的买的东西立刻运往巴达维亚,好狠狠赚上一波利润。
就这样过了将近过了半个月,礼部终于传来消息,说南直隶总督要接见荷兰东印度公司使团,要求他们马上前往南直隶总督府。
德胜等人闻言长舒一口气,等了半个月终于有了消息,于是他们立刻收拾就往南直隶总督府赶去。
而现在的南直隶总督府内,南直隶总督袁可立正在与南京兵部尚书仇维祯、应天府尹郭光詹、南直隶水师参议李旦等人商议事情。
“齐宗室朱睿爁与常州江阴县的生员陈鼎二人,暗中阴谋谋反作乱,罪不容赦,我已经向皇帝上表说明此事。但是他们的同党肯定还有在民间流窜,兵部要与应天府配合起来,所有可疑人员全部捉拿,不可放过任何一个人。
另外其齐庶人一脉们平日游手好闲,仗着宗室的身份顶撞朝官,肆无忌惮。这次居然想要谋逆,真的是大逆不道。应天府派人给我盯紧点,一旦发现他们有什么异动,就不用客气。”
“还请总督大人放心,朱睿爁父子大逆不道,身为宗室却想要行谋逆之事。事发以后,卑职早就派人盯着了,不过齐庶人一脉等人也知道此事关系重大,因此也消停了许多。”
见袁可立发话,应天府尹郭光詹当即站起来拱手应承起来。
他现在也是焦头烂额,原本推广新作物、兴修水利、准备预备、推广牛痘等事已经忙得他晕头转向了。现在又有宗室谋反的大案,虽然此事他早有准备,暗中布局把罪首擒拿归案,但还是让他惊悸不已。
南直隶总督袁可立见如此保证也微微点头,他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刚上任不久,居然在南直隶居然出现了宗室造反的大案子,真是给他带来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而当他了解了主谋以后,则忽然觉得这一脉无论做什么事情他都不意外,因为齐庶人着实有些罪大恶极,作恶多端。而南京官场上下也对于齐庶人一脉深恶痛绝,现在见其谋反,上书弹劾者络绎不绝。
原来此次主谋朱睿爁其祖先是齐王朱榑。其在被太祖朱元璋封为齐王后,就作恶多端,为害一方。在封地内肆意杀人。包括上到知府、指挥使、千户、下到王府官员、秀才、军户百姓等等,将近有五百余人死于他手。
但就算如此,太祖还不忍废黜他,最后还是建文帝即位,才把齐王废为庶人。
随后靖难之役,成祖登基后一度给他恢复了王爵,但齐王朱榑还是死性不改,让成祖忍无可忍,最后把齐王彻底贬为庶民。随后齐王的子孙则在景泰年间被安排住在南京,成为“齐庶人”一族,享受“有庶粮而无名封”的优待。意思就是齐王的后代们可以继续拿一份俸禄,但不封爵位。
如此一来齐庶人一脉算是衣食无忧,便有一堆日常游手好闲的公子哥整日生齿日繁,贤愚不等,约束无法,滥交匪人。而顺天府上下也碍于其宗室身份,对其无可奈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他们见如此还愈发变本加厉地坏。甚至在万历四十五年,闹出了一桩震惊朝野的风波。
齐庶人朱睿煣、朱睿熅等人借酒发疯,率领奴仆数百人殴打辱骂了户部主事张三杰,对其揪发拔须,毁冠裂裳,重行痛殴,几番羞辱。当时围观者有上千人,却都因为其宗室身份,而不敢上前解救。
因此整个顺天府上下官员对于齐庶人恨透了,想着法要刁难齐庶人一脉,但都不能动其根本。
但现在真的是瞌睡送枕头,齐宗室朱睿爁还阴谋叛乱。他跟常州江阴县的生员陈鼎结为亲家之后,就不满朝廷对于齐庶人一脉的不公。
就打算顶着“齐王苗裔”的头衔在南京造反,他先联系南京手下有百多人马的大盗胡五,叫他去常州投靠陈鼎。胡五也天真得很,不仅相信了,还身体力行为朱睿爁打家劫舍筹集资金,前后四次把抢来的钱财送到陈鼎处。
而就在今年七月的时候,因为陈鼎结交匪徒过于冒尖,而被常州府发现逮捕。朱睿爁遂计划让胡五运送兵器到常州作乱。计划带二百多匪徒攻破常州府大牢,捞出陈鼎结,随后就地起事,攻入南京。
但这一切的计划早就被应天府知晓,朱睿爁的阴谋失败,被迫出逃,最终在镇江落网。
第六百五十三章 出兵琉球
见齐庶人一脉如此嚣张跋扈、大逆不道。
收到消息的袁可立也不手软,当即命人把朱睿爁等余党全部捉拿归案,并连夜写题本向皇帝禀报此事。
他虽然身处南直隶,但对于京城动向一清二楚。从三个月前得知礼部改制,皇帝特意将宗人府独立出来以后,他就看到了皇帝想要整治宗室的迹象。
因此一曝出齐庶人一脉谋反之事,他就暗叹真的是瞌睡送枕头,宗室内部爆发如此谋逆大事,这不是给皇帝整治宗室的理由嘛,到时候其他藩王怕是要“感谢”死他们了。
“此事你们要抓紧盯着,估计北京很快就会下谕旨了,因此任何人都不能掉以轻心。”
“卑职明白!”
此事已了,袁可立就先让应天府尹郭光詹先行退下。
随后就把目光投向京兵部尚书仇维祯、南直隶水师总兵王建中、参议李旦等人。只见他拿起一旁的茶杯,略微抿了几口,缓缓说道:
“琉球国的情况自去年事发以来,经过锦衣卫与南直隶水师的几番调查,现在已全部调查清楚了。国子监的琉球学子说的没有错,日本的萨摩藩几次侵占琉球国,最后强迫琉球签订《掟十五条》,控制琉球内外事物,再假装以琉球国的名义与我大明朝贡通商。
现在证据确凿,因此朝廷商议,准备让我南直隶与浙江布政司组织兵力,出兵惩戒,扫平倭寇,驱赶萨摩藩,恢复琉球正统。因此今日特意叫你们来,就是想问问你们有没有什么想法。”
袁可立最先把目光投向南京兵部尚书仇维祯,但仇维祯现在却坐如石蜡,见袁可立望向他被迫开口道:
“总兵大人,根据卑职估算,南直隶外加浙江布政司可调拨诸卫所以及营兵共计一万人,只要总督大人下令,再配合琉球本国兵马,完全可以把倭寇歼灭于琉球。可是陆战容易,海运却是个大问题。
大明距离琉球有大海相隔,兵马运输需要两日,如遇风浪,怕是要三四日才行。更别说登岛以后的补给等事,每一个都是耗时耗力更是耗钱,如果北京户部能把这些问题都解决了,那南京兵部即刻就可以调兵。”
听着仇维祯的言语,袁可立暗自摇摇头。
仇维祯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就是调兵无所谓,但就是没钱,没粮,这不就是暗讽朝廷把南京户部的权力都归于北京户部了嘛。
不过自己也不想理会他,至于钱粮一事他早就有计划,只要南京兵部能调集兵马就行。
“放心,陛下已经下旨,让北京户部调拨三十万两用于此事,你尽管调兵调兵即可。并且陛下已下命一等世袭男爵,原辽东浙营总兵戚金担任浙江总兵,率领三千浙营南下,总领南直隶、浙江兵马,出征琉球。”
仇维祯闻言一惊,这个消息他怎么不知道。不过转念一想他暗自苦笑一声,暗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毕竟整个南京六部马上就要被裁撤了,那消息滞后也实属正常,于是当即点头称是。
见兵马的事情确定好了以后,袁可立又扭头望向南直隶水师总兵王建中、参议李旦等人。
“水师准备得怎么样了?”
南直隶水师总兵王建中本来是天津水师出身,去年毕自严为了打击海寇,奏报朝廷将天津水师兵马调入南直隶水师,王建中也被归入南直隶水师,随后又被毕自严重视,推荐为南直隶水师总兵。所幸他的能力还是可以的,担任总兵以来兢兢业业,一方面按照朝廷计划,从漕工中招募军户加入水师之中,一方面打造战船,再加上去年李旦的商队中战船的加入,导致南直隶水师实力大增。
因此见有如此战事,他自然不甘落后,想要从中捞一份功劳。
“总督大人请放心,现在南直隶水师有大小战船二百余艘,自从去年有李参议加入进来后,对于东海、琉球等水文情况了如指掌,到时候定不会辜负朝廷所托,定可朝夕至琉球,打倭寇一个措手不及。
并且等在琉球歼灭倭寇的时候,我水师甚至还可以封锁日本与琉球之间的海道,让其在琉球兵马孤立无援,到时候定可被我大明兵马各个击破。”
听到王建中如此求战,袁可立欣慰地点点头。
不过王建中心中所想的作战计划,跟皇帝嘱咐的完全不一样。
“好,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琉球一战,水师至关重要,到时候无论兵马运输,还是护航都需要尔等助力。不过到时候具体计划却跟你的有所出入,到时候你依令行事即可。”
此话一出,王建中顿时面露不解,不知道袁可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见他不欲明说,他也不好多问,只能拱手听命。
兵马跟水师的事情都已经敲定,那下面就是琉球战事最关键的一步了。
想到这里,袁可立望向南直隶水师参议李旦。
说实话,袁可立对于商人出身的李旦并不是很喜欢。但奈何皇帝对于李旦很是重视,再加上李旦也算散尽家财以资助皇帝的大明商社以及朝廷的南直隶水师,倒是让袁可立对其的印象比一般商贾上好不少。
想到这里,他望着李旦缓缓说道:
“颜思齐到南京了没有?”
“回禀总督大人,卑职听闻颜思齐前日刚到的南京,按照约定卑职明日会跟他见面,给他详细讲解琉球之事。这一番朝廷给他送的大礼,他定会欣然接受。”
李旦见袁可立询问,当即起身躬身禀报起来。
自从去年他知晓皇帝想要资助颜思齐在日本举大事以后,就一直作为居中人,帮助锦衣卫跟颜思齐联系,可以说是全权参与此事。
现在经过一年多的准备,颜思齐准备的也差不多了,但起事之前,他特意来到南直隶跟自己见面,目的就是确保朝廷对他的支持。
想到这里,李旦内心不禁笑了起来。明日自己这一份大礼送上以后,定要让颜思齐这个对手对他感恩戴德、安心起事,给朝廷卖命!
第六百五十四章 巨额交易
“如此就好,要不是陛下专门嘱托,本官还不想答理颜思齐呢。这次如果他不出点血,以后就别想着让大明如此帮他!”
原本皇帝想要暗中帮助颜思齐在日本起兵一事,袁可立根本不知情。
只不过自从担任南直隶总督以后,他要经常处理与日本商贸一事,再加上日本侵占琉球的事发,朝廷准备对琉球发兵。
而皇帝又觉得出兵琉球一事,可以跟颜思齐在日本起兵一事相互配合,因此就把事情的原委告知了袁可立。
而他一听到皇帝如此筹划,当即有些不满。我泱泱天朝,怎么能行这种撺掇人谋逆之事。
不过李旦很快就说服了他,撺掇颜思齐谋逆没有什么不好的。
颜思齐势单力孤需要大明的支持,到时候他拿钱买粮、买兵器、买物资、招募流民前往日本等地,不知道要给大明带来多少收入,更可以帮大明解决流民问题,何乐而不为呢。
听到李旦这么说,袁可立哪怕心里不情愿,也不愿跟钱不过去,再加上皇帝已经打好招呼,做好谋划了,他也不好说什么。
因此他特意嘱咐李旦,一定要让颜思齐有所表示,不然休怪他不客气。
李旦见袁可立如此嘱咐,当即点头同意。
见此事已了,袁可立当即让王建中跟李旦下去做好准备,只要颜思齐那边一定,就可以着手准备了。
王建中等人都退下了,但袁可立一刻也没有闲着,因此马上南京礼部就派人来报,说荷兰东印度公司使团已经在南直隶衙门内等候了。
他见状也不拖延,当即让人带他们进来。
他这里只是跟荷兰使团的人走一个过场,只不过是把大明的要求向荷兰使团提出,然后跟他们把内容商议妥当以后,再让他们前往北京面圣,以防止去了北京无功而返。
至于要求也很明确,内阁也早就发给他了,无非是战俘赎金跟让荷兰东印度公司赔款一事,没有什么可以赘述的。
总督袁可立忙着跟荷兰人谈判,而李旦等人也没有闲着。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他便按照跟颜思齐的约定,率人早早的来到秦淮河畔。
洪武初年,太祖朱元璋就敕令建造轻烟、淡粉、梅妍、柳翠等十四楼以容纳官妓,风流天下,盛极一时。
现在过了二百年余,这南直隶秦淮河畔的莺花事业越发地蓬勃起来。
从通济门经中华门过九龙桥一带,秦淮画舫密簇簇地一家挨着一家,住着的莫不是艳惊江南的名妓。饶是现在是下午时分,但已经陆续有游人至此,邀请三两文人骚客,相约去画舫游戏玩乐。
但李旦来此早有目的,他坐着轿椅路过一排排画舫,在一个雕栏画槛,丝幛绮窗的画舫前停驻。等他下轿,画舫旁早已等候的众人立马迎了上去。
“李大掌柜,不,李大人。”
李旦抬头一望,就发现来人正是颜思齐的拜把子兄弟之一杨天生,此人算是颜思齐商团中的二把手。
“杨掌柜,好久没有见了,你们掌柜的到了没有。”
“李大人说的是,已经快有一年时间了,您飞黄腾达以后,还不忘提携我等,我等感激不尽。我家掌柜早已在画舫中等候了,还请李大人随我来。”
杨天生见状立马摆手请李旦上船,等李旦走进去就发现这一座画舫外面看着朴实无华,但里面却奢华至极,雕梁画栋,满船地点满了亮丽的宫灯,让内部恍如白昼。
但尽管如此华丽,但画舫中安静异常,空无一人,看样子是被颜思齐包场了。
李旦只身上了楼上厅堂,就发现颜思齐已经备好一桌酒菜,就等着李旦的到来。
“哈哈哈,李大人,别来无恙啊。”
颜思齐见李旦上楼,当即起身走上前来,对着李旦就是作揖迎接。李旦看着眼前这个三十余岁的中年男子,心中不胜感慨,自己跟他斗了好几年了,到去年的时候甚至到了你死我活的局面。可今日形势变化,他们却再次如兄弟一般推杯换盏了。“颜兄弟,这么说可折煞我了。我只不过是侥幸得到朝廷的招安,而你却有雄心壮志,并且一旦事成,那就是一方之主,不是我等可以比拟的。”
颜思齐闻言笑意更甚,不过他知道现在他起兵成功的关键就在于李旦,因此自然不会因此怠慢他。于是赶紧招呼李旦入座,纷纷开始一叙旧情,几次推杯换盏以后,很快便说到了正事上面。
“李大哥,去年锦衣卫通过你联系上我,说要助我起事的时候,我还惊讶异常。暗想我颜思齐何德何能能让大明,让皇帝如此重视,这让我属实有些想不通。不过最后我也想明白了,我颜思齐一介罪人,对于朝廷没有什么大用,现在朝廷可怜我,愿意帮助我已经很不错了,哪怕利用我颜思齐,我颜思齐也心甘情愿。
现在经过多年的准备,我已经有三千人马,准备明年三月起事。所以此次特意前来南京,就是想要会见李大哥。如果我起事以后,朝廷之前答应我的是否还算数。毕竟我等大明之人在日本起事,如果我源源不断大明人可以招募,我作战也更有底气。”
颜思齐这么一番话言辞恳切,原本他对于起事一事把握不是很大。
但自从朝廷说要帮助他以后,他信心大增。因此这次来就是想把这件事情完全敲定,他也好做最后的准备。
李旦自然能够明白颜思齐的顾虑,毕竟这种事情都是提着头去干,成了列土封疆,不成怕就是身死异域,客死他乡了。
“此事你就放一百个心,我来的时候已经跟南直隶总督毕大人见过面了。此前的条件不变,只要你出得起钱,通州火器工坊向你开放,燧发枪、鸟铳等火器、虎尊炮、佛郎机炮等甚至是克虏炮也自无不可。
不过这些都需要预购才行,如果你现在紧要的话,现成的也有。辽东战事结束以后,朝廷有大批的甲胄兵器乃至火器空缺,都可以卖给你,因此武器的事情完全不用担心。还是那句话,只要有钱,就有人。”
颜思齐闻言大喜,这是他最担心的事情之一。
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兵器是他此行来大明的重中之重,现在听到李旦这一番承诺,就知道这一番无忧。
“好,我就等着这句话。我实话告诉你,我现在虽然只有三千人马,但兵马器械确实越多越好,我准备预购两万杆长枪刀剑、五千套甲胄、五千杆鸟铳、四百门虎蹲炮、外加五十门克虏炮。”
李旦一听猛吸一口气,顿时觉得颜思齐野心不小。
不过越这样他越开心,这不摆明给大明送钱嘛。而作为跟颜思齐对接的官员,颜思齐给的钱越多,他自然获利也最大。
“没有任何问题,只要你款项一到,这些东西就会拨付大明商社,到时候他们会跟你接洽。如此多货物到时候不能全数交给你,先拨付你三分之一,其他的要由大明商社代为保管,等你起事成功,其他的再全数拨付。”
听到李旦这么说,颜思齐彻底放下心来。有了这么多兵器,他完全可以在起事成功后拉起数万大军,到时候除了萨摩藩外,九州岛上的大明就再也没有能跟自己抗衡的人了。
不过想要起事成功,目前他还需要大明帮助他一件事,那便是人,想到这里他迫不及待地问道:
“李大哥,那人呢,我几时可以招募?倭人矮小不堪,作战畏畏缩缩,如同猴子一般。如果我能有源源不断的人力支持,那大事就彻底定了!”
看到颜思齐如此急切,李旦心情完全可以理解。他笑着说道:
“呵呵,别急。此事陛下已经同意了,允许在天津、上海、泉州三地招募流民前往日本,由你训练为你所用,先期可招募一万人。不过为了撇清关系,虽然由你们招募,但运输、安置等事必须由大明商社代办,你们与他们对接即可。”
颜思齐原本一听皇帝已经允许了当即大喜,但又听到大明商社要从中代为运输、安置等,脸色微微一变。不过他很快想过来了,自己有求于大明,现在朝廷能如此帮自己,已经无可厚非了,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好,就这么定。那费用怎么算。”
这里才是重头戏,看到颜思齐如此爽快,李旦也不磨叽。缓缓从酒杯中沾了点酒,随后是在酒桌上缓缓写下三个字。
“一百五十两!”
颜思齐定睛一看,发现赫然写的是一百五十两。看到这里,颜思齐不禁暗骂起来。
这朝廷也太黑了,一个人一百五十两,真当自己是开金矿的,这么多人外加另外购买的装备、钱粮等物,自己这一番来的花费少说都在三百万两左右。
看到颜思齐沉默不语,李旦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喝起了杯中酒,等着颜思齐表态。
第六百五十五章 谋取萨摩藩
“李大哥,一百五十两着实有些贵了吧。我随便从大明拉人前往日本,安家费加上每月工钱等等,也最多五十两。您看能不能再便宜点。”
颜思齐前思后想还是觉得这一笔买卖不划算,于是忍不住向李旦求情,看他能否居中帮忙说项一番。
哪知李旦闻言却摇摇头,随即望向颜思齐不语,过了好一会才缓缓道:
“我原本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现在有大明支持,以后定可以成就一番霸业。但没想到真的看错了,你怎么会如此短视,就这还想在在日本起兵,到时候身死人手,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颜思齐原本还满怀期翼等着李旦同意的,现在见李旦没有同意,反而对其劈头盖脸地一顿骂,当即有些懵了,赶紧解释道:
“李大哥,你也是当过家的,这其中的花费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朝廷废除海禁,我等的海贸生意不好做,我现在又养着三千多兵马,粮饷兵器供给,哪一个不是大头。因此钱不是我不想给,是着实有点多了,稍微降一点,一个人一百两,一共一百万两我就可以接受。”
听着颜思齐这般诉苦,李旦脸色更是一黑,恨铁不成钢道:
“一百两跟一百五十两有什么区别嘛,你怎么这般糊涂,居然连这般关键之处都想得不明白,如果我这个数字报上去,不仅总督大人不满,陛下都可能不满。”
李丹说到这里,不禁长叹一声,让自己心情平复片刻,随后才跟颜思齐耐心解释起来。
“你已经说了,你在日本起事最大的倚仗不在于你自己,而在于大明。有大明作为后盾,你进可攻略日本,失败了大不了跑回大明当个富家翁嘛。因此不管是为了你的前途,还是你为了你的后路,最重要的就是向陛下,向朝廷表明你的诚意。
现在这一百五十万两就是你向朝廷献的投名状,只有你痛痛快快给了,陛下、朝廷才能看到你的诚意,以后你无论是军备粮草还是招募人手都方便。
你现在这么磨磨唧唧,你让朝廷怎么信任你。我原本还想着你也是纵横四海的人物,这个道理应该懂得。现在看来真的是高看你了。”
听着李旦劈头盖脸的训斥,颜思齐这才反应过来,当即被吓出一身冷汗。
李旦说得很对,自去年到现在,锦衣卫多次帮助他,让他觉得这一切都理所应该,并没有什么表示。导致现在见朝廷如此高的价格,自然而然觉得朝廷应该给他便宜点。
而自己完全忘记了自己才是有求于大明朝廷的,如果自己惹怒了朝廷。不仅起兵的事情会功亏一篑,自己估计也没有好下场了。
与这个相比,现在答应朝廷的这个条件,花上一百五十万两,就看起来极其划算。
“好,一百五十两就一百五十两,但招募什么人要我自己来定!”
经过李旦这么一说,颜思齐也想通了不再纠结,随即望向李旦,郑重其事的给予答复。
“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有如此诚意,我想无论是陛下,还是总督大人都深感欣慰。”
看到颜思齐最终还是开口同意,李旦当即一拍桌子称赞起颜思齐来。看来颜思齐还是果断,交了这么一大笔钱,自己总算能给朝廷交代了。
既然下了决心,颜思齐不会想其他事情了。
他已经想明白了,这个钱虽然看起来贵得很,但实际就是投名状。
不然皇帝跟朝廷为何要帮自己,并且自己买得越多,陛下跟大明就会越离不开自己,到时候万一自己不行了,说不定还会下场拉自己一把呢。
“那就这么说定了,朝廷准备火枪甲胄等武器,我马上安排人前往福建、上海、顺天府去招募人。既然说到这里了,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我这次来大明带来了三百万两,到时候全数交给你,当做我给朝廷的预付款,到时候有什么花钱的地方,直接从上面扣就行了。
就这还只是第一波,等我明年三月份起事成功以后,还要向朝廷订购更多的火器,招募更多的人,到时候款项会源源不断打过来。我之前就听说李大哥已经入股了大明商社,在其中担任参议一职,到时候军情紧急,可多要帮衬我啊,切不可耽误了大事。”
三百万两!
李旦一听说这个数内心狂喜,暗道颜思齐只要打定主意后,做事果然不拖泥带水。这下不仅自己高兴了,朝廷也跟皇帝也会高兴异常。
现在见颜思齐如此上道,他李旦也要报之以李,让颜思齐看看朝廷的诚意了。“你放心,你能如此信任朝廷,陛下与朝廷定不会辜负你。到时候我在大明商社也定会多多盯着物资运输,肯定不会短缺你。并且我还要给你献上一份大礼。”
颜思齐见李旦这么说,顿时面露不解,不明白李旦说的大礼究竟是什么。
“对,你之前不是说要明年三月要在长崎起事嘛,我建议你把时间地点都变一下,改为同在九州的萨摩藩起事最好,至于时间目前暂未确定,可以伺机而动,估计也是在明年!”
“萨摩藩?”
颜思齐闻言顿时面露诧异之色,惊讶的叫出了声音。他不知道朝廷让自己送死还是李旦得了癔症瞎说呢,这萨摩藩乃九州第一强藩,怎么会是自己能抗衡的。
“李大哥,看来朝廷是不想让我成功,这分明是要让我送死。你久居日本岂能不知道萨摩藩岛津家的情况。其是西南大藩之一。藩主岛津氏,自义久执政时就任九州三国守护,以则成之名为守护大名、战国大名,控制了大半个九州,其封地有六十余万石,领地鹿儿岛,易守难攻,可以说是九州最强者。
如果我在萨摩藩起事,那绝对是送死。还不如就在长崎起兵,那里海港优良,如果一举成功,长崎城进可攻,退可守,到时候徐徐图之,才是上策。”
看颜思齐面露焦急之色,李旦呵呵一笑,摆摆手让他冷静下来,随即宽慰道:
“我在日本这么久,难道我不知道萨摩藩的强大。在哪里起兵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只不过是居中建议而已。并且我这么说自有我说的道理,你且耐心听说说项。”
看到李旦如此从容不迫,颜思齐虽然心中甚是疑惑,但还是耐心听李旦解释。
“第一,你也说了萨摩藩是九州最强藩,如果首先能灭掉萨摩藩,不仅可以让你声名大噪,更可以让你在九州没有敌手,让你从容整顿兵马,顺势北上一统九州岛。
其二,我们虽然都是商贾出身,但平日里纵横四海,也知道些军旅之事。你要知道你起兵以后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钱粮,只有钱粮源源不断,才能有底气打仗。
因此别看你现在阔绰,等起兵以后,那才是四处都需要花钱的地方,一旦没有钱,兵不听命,将不受用,那才麻烦。”
颜思齐虽然不爱听李旦说的话,但不可否认他说的话甚是有道理。于是就见李旦继续说道:
“而萨摩藩位于九州西南部,距离琉球、大明又近,如果能够占据那里,那以后的物资补给就不用怕了,至少你从朝廷那里买,可以坚持一阵子。
而且,你忘了,萨摩藩之所以能够成为九州第一强藩,就在于其虽然土地贫瘠,但是有能力纠集上万兵马,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鹿儿岛的金矿。”
金矿?
李旦这么一说,颜思齐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李旦建议自己在萨摩藩起事,原来是看中了鹿儿岛的金矿啊。
这个地方他是知道的,貌似在鹿儿岛长野附近,不过被萨摩藩岛津家封锁,一般人根本难以进出,不过作为萨摩藩的依仗,它的产量应该不低。
想通了这一点,颜思齐也忍不住点头,觉得这个想法很不错。
李旦说的对,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自己这么多年的海贸赚的钱满打满算才六百万了,现在一下子花了三百万两,剩余的钱眼瞅着不够花。而有了这座金矿,那对自己起事绝对地大有裨益!
但李旦说了这么多好处,唯独没有说一个颜思齐最关心的问题。
那便是他现在只有三千兵马,哪怕现在招募人训练,也最多可以训练出六千多可战之兵。试问就这兵力,他如何跟萨摩藩的兵马抗衡,如何攻取鹿儿岛。想到这里,他刚刚升起的希望当即破灭了。
“那萨摩藩的兵马该如何办,我的兵马怕是打不过啊。”
见颜思齐惺惺问道,李旦哈哈一笑,他就等着颜思齐这么问呢。
“这个你放心,我说了你既然对朝廷诚意满满,那朝廷定不会辜负你。萨摩藩的兵马你不用担心,朝廷已经决定出兵琉球,只要萨摩藩出兵救援,朝廷大军定让他有来无回。到时候萨摩藩就是一只无兵可用的纸老虎,你还会怕他吗?”
第六百五十六章 解决宗室问题
颜思齐闻言恍然大悟,原来李旦说的好处是在这呢。但听李旦说了这么多,他也冷静下来了,随即沉默不语,开始盘算此事的可行性。
可是越想他越觉得行不通,觉得朝廷这么一番筹划是对萨摩藩的情况不了解,于是硬着头皮对李旦说道:
“李大哥,不是我给朝廷泼冷水,这萨摩藩跟琉球的恩怨你也了解,你觉得如果大明兵马齐至琉球的时候,萨摩藩会选择跟大明兵戎相见嘛。”
“这有什么难的,我跟南直隶水师王大人商议好了,到时候让先派人前往琉球,鼓动琉球对萨摩藩在琉球的检察官员动手,将其全部扣押。萨摩藩定会无法忍受如此大的羞辱,到时候定会派兵马讨伐。到时候我们或者派南直隶水师拦截其舰队,击溃于海上,或者诱敌深入于琉球歼灭其军。
随后我大军引兵前往奄美群岛,收复琉球失地。你再伺机再在萨摩藩起兵,大明水师再趁机兵临九州岛以作威慑。到时候九州震动,你就可挟大明天威,聚拢人心,开府库,劫藩主,分田土,收拢人心,我就不怕大事不成。”
李旦越说越着急,这个颜思齐怎么顾虑这么多,到现在还在犹豫,于是接着说道:
“这可是朝廷给你送上来的富贵,如果你还不知道珍惜,那就不要怨我没有告诉你。”
“好好好!”
李旦如此一说,颜思齐疑惑顿解,彻底放心了。
李旦说的很对,这可是大明朝廷贴心送到跟前的富贵,如果自己再把握不住,不仅李旦不会原谅自己,自己都难以原谅他自己。
于是他立刻起身,对着李旦就是一拜,随后郑重其事道:
“李大哥,你跟朝廷如此厚待于我,我真不知道该何以为报。以后我颜思齐定唯朝廷是从,丝毫不敢违抗。”
颜思齐说的话,李旦是半分都不会信。不过话已至此,他也不会破坏气氛。
收复琉球,驱逐萨摩藩本来就是朝廷预定的计划,至于船队兵临九州岛也是随手之举。但如果能借此帮助颜思齐,就会让其对于大明更加听话,何乐而不为呢。
“好好好,你有这话我就放心了!”
大事已了,颜思齐高兴异常。当即叫他杨天生等结义兄弟们上楼,跟李旦好生推杯换盏,一叙旧情,等到晚上才堪堪结束。
李旦这边敲定琉球、日本之事,南直隶总督袁可立跟荷兰人的谈判进展也很是顺利。
荷兰使团一进入大明,就被大明的繁华强大所震撼,跟大明比起来,小小的荷兰才跟大明的县城差不多大小。
随后看到明军装备的火器以及沿路贸易的繁盛,接种的牛痘等等,让他们对于进入大明贸易的兴趣更大,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趁着这个机会跟大明签订贸易条约。
因此当袁可立提出战俘的赎金跟赔款以后,德胜等人居然没有任何意见,反而全数接受。
不过他们都是有条件的,赔款没有问题,但他们想有一块跟澳门一样的的土地,还愿意为此承受高昂的租金。除此以外还希望大明能够让他们参观学习牛痘技术,实在不行,出高价也行。
对于这两件事情袁可立怎么可能同意,当即断然拒绝。这些红毛夷算盘打的倒是很响,想要如葡萄牙人那般租借澳门土地是万万不能的,澳门一事已经让皇帝不满了,他可不想再触皇帝的霉头。
至于牛痘一事,他也拿不定主意,于是就让德胜等人前往北京,向皇帝提出请求吧。
于是在袁可立嘱咐下,南京户部当即安排人,带着荷兰东印度公司公司使团启程,准备前往大明帝国的首都。
北京,紫禁城乾清宫。
内阁首辅叶向高、军机处大臣英国公在冬暖阁中拱手而立,默不作声,噤若寒蝉,谁也不敢触皇帝的霉头。
“朝廷对齐庶人一脉已经够好了,就这样他们还不知道感恩,居然肆意谋反,真的是无耻至极。得亏应天府察觉早,不然真让他得逞那还得了。”
朱由校现在手持南直隶题本,脸上的怒色显露无疑,他万万没有想到南直隶居然还有发生宗室谋反这种事情。
“叶爱卿,朕听说你之前曾在南京待过,这个朱睿爁你可曾听说过吗?”
叶向高闻言缓步出列,对着朱由校拱手道:
“陛下,朱睿爁此人臣未曾听过,但是齐庶人一脉臣倒是听过不少传闻。”
“哦,你把你听说过的详细给朕说说。”朱由校一听瞬间来了兴趣,他对于大明的宗室的了解也限于书面的了解,真实见过的宗室也就只有住在宫中的弟弟信王朱由检了。
现在又看到宗室谋反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顿时被气得不行。于是就叶向高赶紧说说看看,这朱睿爁一脉究竟是什么情况。
叶向高来之前早就把前因后果了解清楚了,来之前许多南直隶的官员给叶向高来信,诉说齐庶人一脉的种种恶行,哪怕是叶向高这等人看了也气愤不已。于是他这次也不保留,对着朱由校解释道:
“陛下,齐庶人一脉本齐王之后,景泰年间被安排住在南京居住,有庶粮而无名封,可谓是享受皇家优待。只不过越是如此,齐庶人一脉越胆大妄为,贤愚不等,约束无法,滥交匪人。
应天府上下也碍于其宗室身份,对其无可奈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们却仗着宗室的身份,胡作非为。
特别是万历四十五年,齐庶人朱睿煣、朱睿熅等人借酒发疯,率领奴仆数百人殴打辱骂了户部主事张三杰,对其揪发拔须,毁冠裂裳,重行痛殴,几番羞辱。着实震惊朝野,南京城中无人敢阻拦。”
当众殴打朝廷命官?
朱由校闻虽然对宗室没有好印象,对于他们做的恶事也早有准备。但听到如此恶行,还是是把他气笑了。
“真的是狂妄至极,这可是在南直隶南京城,他们就敢如此。那如果在地方封国,岂不是会更加严重!那此事朝廷难道没有进一步处理吗?难道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吗?”
叶向高一听皇帝是如此反应,心中暗喜,看来这一次齐庶人这一脉是在劫难逃了,当即解释道:
“陛下,当时朝廷确有处理,时任礼部左侍郎何宗彦请示神宗皇帝后,就下令将朱睿煣等人革去口粮,且子孙永不许关领,同时再将他们发往凤阳高墙禁锢,其余人则由南京三法司进行提问。
随后朝廷又下旨彻查齐庶人一脉不奏请名冒支口粮者,最后发现只有二十四名登记在宗人府造册之上,应照旧支给。还有等三百一十名属于旁系支脉,按照宗室制度不应给予支给,但其仍冒支口粮者,于是尽应革汰。
但饶是如此,但他们还有些人鹑衣索食,流居市井之中,整日向朝廷索求口粮。更有甚者像朱睿爁之流,居然弄出谋反这种大案。”
听到齐庶人一脉之前已经被惩处过一次了,朱由校的怒气顿时消了不少。但一想到其贼心不死,居然打着齐王苗裔的旗号谋反,不禁暗骂起来,真的是糊涂至极。
不过话说回来,齐庶人一脉也是给自己机会。自己正准备要整顿宗室了,这帮人就跳出来当靶子,也不用愁没有借口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开始思考,自己应该如何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整顿下大明宗室。
可以说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朱由校,让他甚是难办。这其中的原因无他,那便是现在的宗室问题十分棘手。
一则人口众多,自宗人府从礼部独立出来以后,他第一时间就让张维贤统计宗室玉牒,发现目前宗室人口有将近十八万余人。
这个人数虽然没有前世网上流传的数十万那么多,但也绝对触目惊心。
因为这八万人以及他们的全家老小都是要由朝廷负责,其中的负担可想而知了。哪怕从万历朝开始就把宗室支出固定为一百五十多万两,但就这也不是个小数目。
二则其不仅人口众多,其给朝廷和百姓带来的隐形负面影响也很多。其不说各大宗藩囊括田土,占着皇帝赐予的各种盐、茶、马税等特权,大肆经营,为其牟利,加大百姓负担。
试想一下齐庶人一脉只是有庶粮而无名封,可以说是没有名号的宗室。他们就可以在留都南京肆无忌惮,殴打朝官。而那些有爵位的宗室藩王们岂不是更可以无视朝廷官员,横行乡里。
因此朱由校每每想到此处都头疼不已,这朱元璋给大明埋的一颗雷,他当时候封的时候倒是很开心,但为难的却是自己啊。
因此朱由校觉得宗室已经到了不改革不行的地步,与其让李自成跟满清屠戮宗室,还不如自己先刀刃向内,先行下手。
想到这里,他当即望向军机大臣英国公张维贤。
“张爱卿,你现在暂领宗人府事,你来说说,齐庶人一脉应该如何处置?”
第六百五十七章 贬为庶人
张维贤现在暂管宗人府事,因此他早就知道皇帝会问他,闻言整理下思绪,缓缓回复道:
“陛下,齐庶人一脉因之前殴打朝廷命官一案,大多已经发往凤阳高墙禁锢,与此事无关。至于朱睿爁之流,都是在万历四十五年案发后被革除谱牒,贬为庶人的,不能算宗族之列。
因此齐庶人一脉与此案无关,不受处罚。而朱睿爁不能按《皇明祖训》条例处罚,而是要按照百姓来处置,此等谋反大罪,按律当斩!”
朱睿爁肯定是死的,但张维贤却觉得是齐庶人一脉不受处罚。这个决定让朱由校甚是不爽。因此他当即摇摇头,不满道:
“朱睿爁之流定斩不饶,但是齐庶人一脉却也不能不罚。他们这一脉朝廷待其不薄,但屡次犯下大错,先是冒名领宗室俸禄,后为非作歹,阴谋作乱,罪不容赦。因此朕决定贬齐庶人一脉尽为庶人,革除宗室谱牒。”
此言一出,不仅仅张维贤惊讶,连一旁的叶向高也惊讶异常。
皇帝这也太狠了,朱睿爁已经贬为庶人了,那他就跟齐庶人一脉完全没有关系了。哪怕是阴谋作乱,那也不可能就此废了齐庶人一脉为庶人啊。
“千万不可啊,陛下。如此处罚有违祖制!根据《皇明祖训》,齐庶人一脉已经受到宗藩爵位、降发凤阳高墙、禁锢至死的罪责,何以要加罪呢。再说朱睿爁一脉跟齐庶人一脉并无关系。如果陛下要推行此例,恐怕诸藩王定会不满上书言事。”
张维贤这么一番话并没有打动朱由校,张维贤说的对,如果朱由校这么做,定会引起诸位藩王的不满。但朱由校毫不在意,他就是刻意这么做的。
改革宗藩体制,开始必须要杀鸡儆猴,以显示自己的决心,而拿齐庶人一脉岂不是正合适。
一旁的叶向高对皇帝甚是了解,见皇帝出言废除齐庶人一脉,当即明白皇帝的用意了,赶紧拱手不语,不敢再煽风点火了。
但他这么做却没有逃过朱由校的眼睛,他笑着望向叶向高,缓缓说道:
“叶爱卿,英国公说朕这么做不合适,那你来评评理,你说说这么做合适不。”
叶向高怎么敢说同意二字,说出来那些藩王岂不是要恨死他。
“陛下,《皇明祖训》有言:百官以宗藩轻罪上奏的,视为离间天家骨肉,应当处死;上奏宗藩有大过但无实据者,也应当处死。因此此乃陛下家事,臣无权过问,只能依命行事。”
朱由校闻言呵呵一笑,暗道叶向高还是会取巧。
把《皇明祖训》一搬出来,当即把他的话给堵死了。他说的很对,这是皇帝的家事,他不应该过问。
不过他也给自己提供了武器,他随即扭头望向张维贤。
“张爱卿,你听到了没有,这是朕的家事,你只要依命行事即可。齐庶人一脉朝廷已经给过不少机会了,但他们丝毫不懂得珍惜,罪无可赦。没有杀他们,已经是看在他们有我皇室血脉的份上了,能有这个结果,他们就珍惜吧。”“既然如此,那臣只能遵旨!”
张维贤听到这么一番话也知道皇帝心意已决,也只能点头同意了。但他心里很清楚,这只是开始,后面宗室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嗯,就这么办吧。”
见齐庶人一脉的事情已了,那下一步就是要趁热打铁,以此为契机,解决宗室问题了。
只见朱由校缓缓起身,望向叶向高跟张维贤二人,先是叹了一口气,随后郑重其事道:
“二位爱卿,你们一个是内阁首辅、一个是军机大臣。可以说是朕最信任的人,朝廷的肱骨之臣。因此今日叫你们来,一则是处理齐庶人的问题,二则朕心中还担忧一件事情,这件事情轻则耗费国家钱粮,重则腐蚀国家根基。
但因其牵扯甚大,哪怕是朕也不敢自专,但如果弃之不顾,却会动摇国家根基。让朕每每思之,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因此今日叫你们过来,就是想要跟你们商量一番。”
叶向高、张维贤见状互望一眼,暗道这齐庶人之事果然是开胃小菜,接下来才是开始正菜了。于是二人齐躬身道:
“臣等愿为陛下分忧!”
看到二人这般说,朱由校满意的点点头。随即思量了一会,然后缓缓说出了这个深藏已久的问题。
“我大明宗室自太祖以来至今,在宗族谱牒者已经十八万多人,如果把其妻子儿女,府中太监奴仆算上来,数量怕不下数十万。这么多人全要我大明供养,尽管朝廷已经确定宗族俸禄额度,但也其耗费巨大,你们也知道,有一百五十万两之巨。
如果就这也就算了,而各地藩王并不满足于禄银,其大多仰仗宗室身份者,侵占田土、为非作歹、强买强卖。正如朕刚才所担忧的那般,齐庶人一脉连个封号都没有,就可以在南京城中肆无忌惮,殴打朝廷命官。
那其他地方的宗室呢,他们岂不是更加肆无忌惮,朕看他们作恶的时候,朝廷官员怕是管都不敢管。如此长久下来,这些人不仅耗费钱粮,阻挠朝廷,更是鱼肉乡里,败坏宗室名声。因此朕每每想之,就甚是焦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二人听到了皇帝这么一番话,如果说最高兴的,那便是叶向高了。
毕竟宗室问题由来已久,朝廷上上下下的官员对于这些肆无忌惮的宗室早就不满了。但是碍于他们的宗室身份,碍于太祖朱元璋留下来的《皇明祖训》,他们不能非议宗室,哪怕宗室有罪也轮不到他们处置。
而现在皇帝终于决定要整顿这些为非作歹,大多于国无用的宗室了,叶向高内心不禁有些激动。但他还是努力按纳住自己的心情,现在自己一定不能表现出喜悦,不然定会被皇帝不喜。
“陛下,宗室人数众多,虽然有不法者,但也并不是个个都是为非作歹。在这宗室乃皇家血脉,太祖《皇明祖训》有规定不得妄加刑法,因此还望陛下三思啊”
第六百五十八章 改革宗藩条例
虽然朱由校说的言辞恳切,但英国公张维贤还是提出自己的顾虑,即宗室并不是人人都如此坏。
朱由校闻言也赞同他说的话,但现在也没有时间一一分辨了,不然黄瓜菜都凉了。
“英国公说的及时,但也正因如此,更要好好整治宗室之中的害群之马,不让其再败坏我大明宗室的名声。”
回答完张维贤的问题,他随后便望向叶向高,想要听听叶向高的的真实态度。叶向高见状也知道自己不能再有所保留了,要表态了,于是拱手而出道:
“臣认为陛下所言甚是,齐庶人一脉的教训就在眼前,朝廷不能置若罔闻。整治宗室的目的是为了撇清害群之马,如此对宗室更好。”
“说的好,就是这个理。”
朱由校见叶向高这么说,满意的点点头。英国公张维贤见皇帝如此说也放心了,也随即点头称是。
态度表明以后,下一步就是要如何改革整顿了。
这也是朱由校叫他们两个来的目的,他们一个是文官领袖,一个是勋贵领袖。他们的支持跟建议至关重要。
“那二位爱卿对于整顿宗室,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想法?”
朱由校首先把目光望向张维贤,他现在代领宗人府之事,对于宗室的事情是最为了解的。因此此事他最有发言权。
“陛下,臣子五月份代领宗人府事后,便整理宗族谱牒。发现目前录入宗族谱牒的宗族人数有十八万人左右。
而这十八万人之中,自太祖以来封为亲王的八十三人,因绝嗣、谋反、犯事被除封等原因废掉三十三位,因此目前有藩王五十余人。除藩王以外,其他被封为郡王至奉国中者的,则多得不可胜数,有十数万人这些才是宗室的主力。
因此目前宗室问题不在藩王多,而在于藩王以下人数过多,这些人没有藩王有钱,但却有宗室的身份,因此才会仗着自己宗室的身份卖官鬻爵、中饱私囊、横行乡里,因此要整治宗室,必须要从宗室底层开始。”
张维贤不愧是代管宗人府,立马就说出了本次整顿宗室的重点,就要从底层宗室开始。
朱由校自然也能明白这个道理,目前底层宗室不下十数万带来的影响太坏了。如果不再管管,不仅底层宗室的人数会呈现出指数级增长,增加朝廷耗费,更会以宗室身份为祸一方,这是他万万不想看到的。
想到这里,朱由校心中不禁再次埋怨起了朱元璋了。
真不知道他当时怎么想的,对子孙好的过份。规定宗室费用朝廷出也就算了,更是规定了宗室所有爵位世袭罔替。
这种就是宗室子嗣中嫡子不降档继承爵位,其他儿子降一等继承。
以亲王为例,亲王一子为王世子,之后可以直接承袭亲王爵位,代代相传永为亲王,而每一代亲王其他儿子全部受封为郡王。同样郡王的一子也代代相传永为郡王,其他儿子封镇国将军(正一品)。
这样世袭罔替的制度,再加上这些藩王日子过的也不行,不能随便出封地,只能在家里面造人。
一个藩王数十个儿子的比比皆是,如此下来,导致朝廷底层宗室数量完全是裂变级发展。怪不得张维贤刚才说,整顿宗室的重点不在于藩王,藩王数量不多,多的是各地的底层宗室。
“爱卿所言甚是底层宗室人数过多是一个大问题,如果不加以控制,后患无穷啊。朕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不过朕思来想去,想出了几个法子,听听两位爱卿的看法。”
“臣等愿闻其详。”
朱由校见状稍微整理下思绪,随即缓缓说出了深藏已久的想法。
“第一,便是严查宗室不法之事,宗室犯法与庶民同罪。我大明宗室世受皇恩,如果依仗宗室身份就目无法纪,对朝廷、对大明宗室百害而无一利。
朕看之前无论是《皇明祖训》还是《宗藩条例》,对于大明宗室刑法之事太过于优厚,轻则惩戒,重则圈禁于凤阳高墙,如此种种让有些不法宗室肆无忌惮,肆意妄为,以后朕绝对不允许。”
朱由校既然要改,那就改的彻底。这些宗室之所以能肆无忌惮,不就是朱元璋最开始立规矩的时候把他们保护的太好了。
其中就规定,只要宗室犯法,那司法过程中的缉拿权、审问权和判决权,均只属于皇帝一人。其他任何人包括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等都不能擅自拿问。
朝廷法司官员被排除在宗室司法程序之外,法司仅可举奏上报,不许擅自拿问。哪怕是权力很大的朝廷言官都不得随便上奏诸王过失,否则视为离间亲亲。在整个大明,只有皇帝才对诸王进行监察跟管理。但皇帝那么忙,宗室又是他的亲族,他管不过来,亦或者是不愿意管。
二人一听这话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他们两个万万没有想到,皇帝一上来就整了个大的,直接说太祖颁行的《皇明祖训》等居然太过于厚待宗室,以后要改改了。
“陛下,如此的话,是否太过于严苛了?”
叶向高闻言顿时觉得皇帝这么做,步子会不会迈的有点大了。但朱由校却不以为然,现在不下狠手,那李自成等人下的手会更狠。
“怎么严苛了,宗室犯法与庶人同罪,此举虽不利于宗室,但利于天下人,朕意已决。从现在起,宗人府与礼部严查万历四十五年起,宗室及其奴仆不法之事,如果证据确凿者,上报宗人府与礼部核查,轻则降级削爵位贬为庶人,重则交由有司处置。”
听着皇帝如此严厉的举措,二人甚至可以想象出此消息一出,大明宗室听到以后的震惊之色了。
不过皇帝这么做也颇为合适,万历四十五年距离现在只有八年,这个时间不多也不少,还是可以揪出许多人来着。可叶向高还有一个疑惑。
“陛下,这宗室犯法之事按照《皇明祖训》与《宗藩条例》,必须由宗人府出面处置,最后由陛下定夺。现在如果让礼部插手进来,甚至还要将有司定罪,怕是不符合祖制啊。”
叶向高担忧的这一点,朱由校早就想到了。
所谓师出有名,做事有凭。之前宗室如此放纵,所以靠着无非是《皇明祖训》、《宗藩条例》等给自己带来的保护罢了,因此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而既然自己要整顿宗室,那么一定要破除这个保护伞才行。
“此事朕自然是知道的,这正是朕想的第二个事情,由礼部与宗人府牵头、请各地藩王府宗正来京城,再次修订《宗藩条例》。
怎么修订朕都要想好了,主要改革三个方面,一则是减少宗室犯法优待的条文,宗室犯法与庶民同罪,规定郡王以下宗室犯法,全部交由三法司处置,随后再上报宗人府与礼部定夺。
二则是管理宗室继承爵位制度,之前太祖规定的世袭罔替,现在弊端甚大,已经到了不改革不行的地步。因此现在的爵位继承必须加以考封才行。”
叶向高等人已经麻木了,哪怕在他们外人看来,皇帝对自己人着实有点狠了。这么做摆明就是狠狠整顿宗室,这消息一放出来,大明宗室怕是会炸锅的。
只不过张维贤对于皇帝说的,关于爵位需要考封才能继承不是很明白,于是当即拱手问了出来。
“陛下,我朝宗室都是世袭罔替,嫡子继承爵位,庶子降一等封爵。现在您说要改为考封,臣不解何为考封?”
朱由校很快也解释起来,这其实是他学习后世满清的做法。
“所谓考封,就是宗室以后不会简单封爵,大明藩王以下,除嫡子继承或降级袭父封爵外,其余诸子年至二十岁才能封爵。每年由宗人府汇题,考试文学算术、武艺、步箭。皆优者,始受应封之爵。
如果两优一平者,降一等;一优二平者、二优一劣者,降二等;三平、一优一平一劣者,降三等;一优两劣、两平一劣、一平两劣及全劣者,皆停封。
凡因考停封者,下届不准再考。应降等而又无等可降者停俸,后为庶民。”
这种制度是满清吸取了明朝宗室人数众人的教训,所制定的新宗室继承制度。这种一个人的爵位,只可以由其一个儿子继承。
其他的儿子需要通过考试,来获得爵位的做法,无疑可以激发宗室的危机感,提高宗室封爵的门槛,让那些藩王子嗣们不至于每天无所事事,为害一方。
并且即便考试过了,也只能降级继承,这样就会导致爵位越继承越小,减轻朝廷的负担。
张维贤闻言瞬间亚历山大,皇帝这么搞,大明十八万的宗室怎么会同意,到时候肯定会聚在一起闹事,到时候怕连朝廷绝对很难管。
他一想到这事,当即后悔起来,当时候就不该接这个宗人府的差事,现在怕是想推都推不掉了。
第六百五十八章 底层宗室的改革
可饶是如此,朱由校对于宗藩条例的改革还没有结束。
在对宗室犯罪的处置、继承爵制度各砍一刀以后,朱由校接下来的一刀则是砍向宗室的福利特权。在他看来这才是目前宗藩制度对于大明的害处。
别看朝廷每年的宗室俸银是固定的,但许多宗室如果靠俸银生活早就饿死了。他们真正倚靠的是他们宗室身份享有的赐田佃租以及茶、盐等专营特权。
“第三,就是要统计我朝藩王所拥有的田赋、茶、盐、铁、矿等资产,重新登记造册。对于侵占、强占、掠夺民间田土、店铺者一一归还,之前特许的茶、盐等经营特权则酌情收回。另外再缩减藩王府人数、精简人员、太监等等,不能让任由其胡作非为。”
正如刚才所言,叶向高以及张维贤已经对皇帝的的话有些麻木了。
特别是张维贤,他现在是冷汗直流。暗道如果这个消息一出来,他肯定就要天下所有藩王群起而攻之,都会大骂他是个奸臣,如此蛊惑皇帝。想到这里,他只能硬着头皮道:
“陛下,宗室问题虽然由来已久,从我朝开国到现在积弊甚大,已经到了不改革不行的地步。但如此大幅度的修改宗藩条例,定会造成宗室不满。到时候他们闹起事情来,怕扰乱地方,臣怕有损陛下威严。”
见张维贤忍不住劝说,一旁的叶向高也是连连赞同。
他虽然也赞同宗藩改革,但听到皇帝这么一说,还是有些瞠目结舌,觉得皇帝这么改革的力度着实有些大了,哪怕是他也有些受不了。到时候正如张维贤说的那般,宗室们闹起事情来,那就麻烦了,于是也接话道:
“英国公所言甚是,陛下,宗藩改革一事徐徐图之,切不可操之过急,还请陛下三思啊。”
朱由校听着二人的劝说,笑着摇摇头。暗道这两人是会错他的意思,连忙安抚起来。
“两位爱卿不要担忧,这也是朕今日叫你来的原因,就是想要跟你们提前商量一下,定一下改革的大体内容与原则。
至于具体先推行哪一个,就是之后我等慢慢商量的事情了,反正朕的时间十分充裕,一年不行三年,三年不行五年,哪怕十年也可以,就不信把宗藩整顿不好。”
“如此老臣就放心了。”
二人见皇帝这么说,顿时长舒一口气。有了这句话,他们二人就放心了。
“如此三条,是朕对于宗藩改革的些许想法,其实最主要的一点还是要控制其数量,大明宗室数额在万历十年的时候还是三万余人,现在过去四十年,已经增长有六倍之多,如此下去,怎么不让朕担忧。
但朕也知道,如此改革的想法一旦一传出去,定会引起宗室反对,但朕愿意承担这个责任,不然大明乃至百姓都要受其拖累!”
回过神来的二人闻言甚是感动,他们作为外臣,跟宗室没有任何关系,都觉得推行此事的艰难。而宗室都是皇家血脉,算是皇帝的亲戚,皇帝居然不避亲疏,锐意改革,刀刃向内。想到这里,他们对皇帝更加钦佩。
与此同时,他们也在心中慢慢思考刚才皇帝改革内容的可行性。皇帝这么做说白了,就是要对宗室加强监管与查处,控制宗族人数。
而叶向高在控制宗室人数方面,其实有一些自己的一些想法。“陛下,正如您方才所言,宗藩改革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控制宗室数量。但现在宗室人数已达到十八万人,哪怕推行考封,哪怕彻查宗室违法之事,对于有关人员重则贬为庶人,也难以控制人口,因此臣建议堵不如疏。”
堵不如疏?
朱由校一听这话,立刻来了兴趣,饶有兴趣的望向叶向高,想要听他如何解释。只见叶向高思虑片刻后,缓缓说道:
“陛下,正如刚才英国公所言,宗室中大部分都是底层,哪怕我大明有俸禄一百五十多万两,但能分给他们的也寥寥无几。因此据臣所知,宗族中藩王者人少,但豪奢,而底层宗室人多,但大多困苦。
但底层宗室碍于我朝宗室制度,不能出封地,不得从事商贾、工农等业,他们为了生计,不得不隐姓埋名,慵工隶卒,无所不为,匿名执役,甘心捶楚。有白首不能完家室,骨朽而尚未名者数不胜数。
因此臣建议陛下不仅要整顿宗室不法,更是要给底层宗室一条活路才行,如此才会显得陛下亲亲之道。”
“叶阁老所言甚是!”
看到叶向高这么说,一旁的张维贤也忍不住赞同起来。在他看来,许多宗室违法就是没有出路,有时候对于他们来说,有时候宗室的身份对他们来说更多的是枷锁,而不是荣耀。
因此如果要整顿宗室,必须要解决宗室出路的问题。
“那爱卿觉得应该给啥活路合适?”
听着叶向高的分析,朱由校也忍不住点点头。叶向高说的话有理,此事他也考虑过。
“陛下,臣认为可以从两个方面着手:一则允许底层宗室,即镇国中尉爵位以下,凡是主动脱离宗室谱牒者,按照其宗室封爵给与恩赏银。比如镇国中尉,恩赏银一百两、辅国中尉五十两、奉国中尉二十两。如此既可解决底层宗室生计问题,也可以通过买断的方式,减少宗室数量。
二则可以在现有的宗室体系以外,再设有闲散宗室这一类别。大明宗室子弟可以选择加入,而封考常年不过者,也会被录入闲散宗室类别。
只要被录入,其名字虽录入宗族谱牒,但没有封爵、没有禄银。但其可出封地,可考科举,可从事士农工商之业,如此也算是有一条活路。”
朱由校细细品味着叶向高的话,最后忍不住拍手称赞起来。
“好,好。叶爱卿,听了你的这么一番话,朕茅塞顿开,这么做不仅给底层宗室多个选择,还会给他们一条活路,真是好阳谋。”
第六百五十九章 敲定改革方案
可以说有了叶向高这个计划,才会让改革宗藩体制的规划更加完整。
如此一番对于宗藩藩王与底层宗室都有相应的处置,对于底层那些活不下去的宗室是一个是很好的方案。
只要他们愿意放弃权力,那就会有更好的待遇,他们也不至于整天埋怨朝廷对他们不好了。
只不过刚才朱由校跟叶向高等的一连串对于宗室的谋画,需要逐步实行才行。想到这里,朱由校忍不住把目光投向张维贤。
“张爱卿,刚才一番筹划你也听到了,你现在代领宗人府事,肩上的担子很重啊。”
张维贤闻言忍不住苦笑起来,皇帝说的甚是,这些想法起来虽然好,但执行起来千难万难。特别他们都还是宗室,不比平常百姓,万一闹起事情来不好处理。
不过他也是久经官场,现在已经从最开始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了。既然皇帝专门叫他们两个来商量此事,自己就难以独善其身了,只能硬着头皮干了。
因此他刚才盘算了一下,脑海中对于如何推行此事有了些许想法。
“为国分忧,臣难辞其劳。不过正如陛下所言,此事要缓缓图之,是急不得的。因此如果执行,臣想以五年为期,分步推行最好。”
听到张维贤这么想,朱由校满意地点点头,看来目前是思想统一了。
“好,你代理宗人府事务,这件事本来就由你主办,你来说说该怎么办?”
“陛下,第一步就如您所言,以齐庶人一脉为引子,由陛下下诏,以一年为期,让宗人府与礼部牵头,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以及各地方提点刑狱司为主。严查万历四十五年起,宗室及其奴仆不法之事,如果证据确凿者,上报宗人府与礼部核查,轻则降级削爵位贬为庶人,重则交由有司处置。
如此虽然会引起争议,但齐庶人一脉确实罪责众多,现在更是出现谋反之事。因此陛下以此由头推行此事,合情合理,定可达到敲山震虎的目的。到时候哪怕查起来,那些犯了事的宗室也无话可说。”
第一步讲完,下一步就是改革的内容了,只见张维贤整理下思路,继续说道:
“等整治宗室不法之事推行到一半以后,再酌情推行第二步,即如叶阁老所言,即鼓励主动脱离宗室谱牒,只要主动脱离,陛下可酌情给予恩赏银;随后再设置闲散宗室一类,允许闲散宗室参与士农工商之中,但臣觉得其身份还是有些特殊,因此恳请陛下规定,闲散宗室一职只传承一脉,其子好仍为庶人。
并且臣恳请陛下到时候再下恩旨,只要接受这两项之一者,之前如有作恶者或既往不咎,或酌情处置,如此主动脱籍者定数量众多,定可达到改革效果。”
听着张维贤这两步,朱由校满意地点点头。这么做分明是打一顿然后再给一颗甜枣吃,如此那些作恶或者犯法的宗室为了逃脱罪责,定会“主动”脱离宗室谱牒。
这也算是朱由校给他们脱罪的机会,如果他们识相接受了,那就看在同时朱家血脉的面子上,饶他们一次。如果他们不识相,那就不要怪自己无情了。
“第一步与第二步耗费两年时间左右,如此双管齐下,我们大明宗室的人数定会大大减少,数量也会得到控制。其后就可推行第三步了,改革《宗藩条例》,不过臣认为这一步是最艰难的,陛下非得有大毅力,大恒心不可。”
这一点朱由校自然知道的,因为到这一步,底层宗室差不多安稳住了,剩下的就是中上层宗室以及“冥顽不化”的底层宗室了。
他们一则在宗室中的地位高,二则耐着性子死活不脱离宗族谱牒,朱由校如果强制处置,那就只能从制度方面着手了。
但这些人怎么让他如此顺利地割他们的肉呢,到时候各地藩王反对起来绝对是一个麻烦事情。所以正如张维贤所说,此事非大毅力,大恒心不可。不过朱由校已经决定做了,他肯定已经下定了决心,于是当即对张维贤说道:
“爱卿放心,自朕即位以来,所做之事如此之多,还怕区区藩王嘛!”
“好,陛下有如此恒心,那臣也肝脑涂地,敢为陛下推行此事。”
张维贤见皇帝如此说,也顿时放了心,于是又整理思路,开始讲起了第三步。
“改革《宗藩条例》之事,可由宗人府、礼部牵头,按照陛下要求,重新对宗室藩王的优免、财税、继承等事逐一拟定条例。并对赞同的藩王给予优奖,如碰到阻挠者,可酌情予以惩处,只要陛下坚定,不出三年,宗室改革必成。但为了能够让改革更为顺利,臣冒死建议陛下主动惩戒不法藩王。”
张维贤说的有些轻描淡写,但朱由校却能猜到推行此事之艰难。
大明数十位藩王,上百郡王,他们怎么可能同意此事。到时候赞同的怕是没有,上书劝谏、暗中阻挠者怕是极多,因此推行起来还是很麻烦的。
因此张维贤说的予以惩处之语,就是让自己找几个藩王杀鸡儆猴。
“好,朕就看到时候谁敢往枪口上撞了。到时候朕绝不轻饶!”
“陛下圣明!”
但张维贤话还没有说完,只见他又接着说道:
“陛下,臣还有一件事想要请求陛下,想要斗胆向陛下要一个人来执行此事?”
“哦,你说”
“礼部侍郎魏大中,此人刚正不阿,不畏权贵,当年以都御史身份巡查江南的时候,就对所有官员一视同仁,让百官畏惧不已,但又无可奈何。
而如果要惩治宗室不法,就需要魏大中这样的人才,如此才能震慑宗室,推行朝廷决议。因此臣斗胆向陛下讨要此人,专职处理此事。”
朱由校自然知道魏大中的为人,对他也很是放心,因此见张维贤这么说,他立马点头道:
“如此可以,朕调任他为礼部侍郎兼宗人府左宗正,让他协助你推行此事。”
见皇帝大手一挥放人,张维贤当即爱惜,立马拱手道:
“谢陛下!”
由此改革宗室的方案与步骤就全部确定下来了,下面就是去执行了。朱由校随即又跟叶向高、张维贤等人商量了一番,也没有留他们,就让他们下去着手准备了。
第六百六十章 西北旱灾
宗室的事情处理好以后,朱由校就难得清闲了几天。
这几天他先前往坤宁宫看望皇后张嫣以及朱慈燃,随后就召见了住在宫中的他弟弟信王朱由检。
朱由检只有十三岁左右,年龄还小。朱由校也因此没有让他出阁,而是让他住在紫禁城慈庆宫后面的勖勤宫,让他读书学习,提高能力。
与历史上朱由检的命运不同,现在的朱由检自然没有了做皇帝的机会。
但朱由校仍然对于他十分重视,因为他是朱由校宗室改革中很重要的一环。
他刚才跟叶向高、张维贤就宗室改革问题谈论了很久,最后才拿出一个刀刃向内,整顿宗室的方案。
但这个方案本质是限制了宗室的发展,让宗室能够在大明内部乖乖听话,而不是胡作非为。
但其实在朱由校心里,还有一个让宗室充分成长发展的方案,那便是封宗室为外藩。
即以后分封藩王的时候,不要再选择大明内部作为其封地,而是让他们前往大明以外的地方就藩,比如说日本、南洋等地。
并且他们去的话,就给他们实权,允许他们能够招募人口、任命官员,组建兵马,如同西周分封诸侯一般。
如此不仅可以加强大明对于这些地方的文化传播与管理,更是可以解决藩王对大明无用的问题。一举两得,可谓是双赢。
不过这个方案想的确实不错,但推行起来还是有些困难的,需要有人作为表率,而朱由检就是个合适的人选。
因此他十分重视朱由检能力的培养,今年就让他担任宗人府宗正一职。
虽然这一职位是虚职,朱由检只是挂个名而已,宗人府事务由英国公张维贤暂时代理。
但以后等朱由检出阁以后,宗人府的事务会慢慢交由朱由检负责,如此慢慢上手处理政务,锻炼其能力,为以后出外就藩做好铺垫。
所幸自己对朱由检寄与厚望,而这几年朱由检也没有让朱由校失望。
有了他这个哥哥为榜样并督促其学习,其在宫中学习十分刻苦,连老师也夸奖不已,让朱由校甚是欣慰。
而朱由校仅仅休息了一两天,堆积的政务很快让他重新回到了工作模式。
现在已经是九月末,今年年初布置的许多工作已经有了成效。
均田均役制度自从在顺天府推行开来以后,从去年开始,就在山东、河南、山西等地进行推行,目前除了河南布政司,因为藩王众多,阻力很大以外,其他地方都收效显著。
随后内阁建议明年的时候开始在全国推广均田均役之策,朱由校想都没有想便同意了,此法已经试行三年了,可以在全国范围推广了,到时候对于朝廷的税收也是有一定的帮助的。关税、矿税等收入也远超户部预期,特别是矿税收入,自从去年允许开矿,以及朝廷独立宝泉局,大肆收购铜矿以后,整个大明的开矿数量激增,特别是湖广、云南、贵州等地,新开矿场六十余座,也让朝廷的矿税收入预计会提高四成之多。
除此以外,还有预备仓、兴修水利之事在吏部的严格考核之下收效显著,根据各布政司送上来的奏报,截止九月,大明各处兴修水利已有一千二百余处。
这个数字朱由校自然不信,不过这其中哪怕有一半是真的,他都已经心满意足了。
牛痘的接种也颇具成效,可能是人们对于天花的恐惧,亦或者是牛痘效果确实好。从五月以来,以顺天府为试点,医师堂以及牛痘之法,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顺天府、山东、辽东、南直隶等地普及开来,估计明年就可以在全国范围内普及了。
而更让朱由校感到搞笑的是,因为牛痘之法是朱由校自己“发现”的,因此民间百姓念及朱由校的功劳,居然说自己是什么佛祖、菩萨转世,纷纷焚香祭拜,让朱由校在百姓中的威望无形中提高了一大截。
不过这对于朱由校来说也是好事,他还想借推广牛痘的机会进一步普及医师堂,现在只是各省首府或者一些重要城市建设有医师堂,数量远远不够。
他想着到明年的时候,便将医师堂尽量推广,不仅要推广全国,更是要鼓励大明府县都要有医师堂。而其作用除了能接种牛痘以外,更能起到类似官方医院的作用,为以后预防鼠疫、霍乱等传染病打好基础。
但朱由校收到的不全都是好消息,其他的消息都不容乐观。
其中最令朱由校担忧的则是天灾越来越多,特别是西北,从三月份开始,天灾基本上没有停过。其中陕西、甘肃等递过来的消息,让朱由校触目惊心。
今年延安、庆阳、平凉等地,从三月份开始就一直没有下雨,赤地千里,殍流无算,百姓种下的粮食大多绝收,导致百姓卖儿卖女、逃荒者不计其数。
朱由校一收到奏报心中恐惧顿生,暗道难道要开始了嘛。
于是也不管其他,他当即命户部拨款一百万两,让户部从湖广等地买粮运往西安救济百姓,随后更是减免了延安、庆阳等地的赋税,让百姓能够好过一点。
但饶是如此,从三月份开始干旱直到现在依然没有任何好转,让朱由校头疼不已。但天灾如此,他对此无能为力,并且他心里很清楚,这估计只是开始,更坏的还在后面呢。
不过他并非啥都没有干,所谓尽人事,听天命。
他一面继续派人赈济灾区,免征赋税,同时派御史钦差前往西北,巡视地方,看有没有强征赋税者,一旦发现绝不轻饶,减轻百姓负担。
二则鼓励灾民移民,而移民的目的地早就选好了,辽东、贵州、台湾三地。
虽然陕西、甘肃一带距离此地遥远,但为了生计,目前已经征募了数万人前往,也算减轻了灾区的人口压力。
当然更重要的,即稳住西北延绥、宁夏、固原三边镇,足额发饷、不裁员。只要把这三镇稳住,那西北就掀不起什么大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