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反正你不喝他也回不来
我们细细搜索一阵未果，倒是我肚子里的这个率先不安分起来。
我原本还想越早能找着越好，结果肚子不争气，倒是连这个机会也不给我。
叶宛宛紧皱着眉头，用自己的灵气在我体内空空荡荡的经络中走过一遍之后，才让我半口气顺了过来。
“你们先回去吧，我在此处继续搜寻师父的踪迹即可。”沈英倒是很快下了决定，再半点没给我转圜的机会。
叶宛宛也是点点头，随手抽了随身的灵剑就要拉我上去，我有些不愿，但又赖不过两人，也就只能跟着她离开了。
但是我并没有让她直接带我回魔君府邸，而是先让她停在了旁边的城镇中。
“此处妖魔甚多，鱼龙混杂，估计消息也不会少。”我咬牙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叶宛宛不屑轻笑道：“就你这样子，你能找得到什么消息？事先说好，你可别打我的主意哦，我是要留在你身边照顾你的，不能离开寸步。”
“无妨，山人，自有妙计。”我笑了笑，但腹中实在难受得很，此刻估计也是面色惨白了。
“你可别给我找什么麻烦来，毕竟我们现在只有两人，我可无法完全保证你的安全的。到时候出了事，只怕你没了命是小事，你家的魔君万一还活着，不得把我整个扒皮炼丹了？”她说到此处，竟还象征性地抖了抖，就仿佛逐月真给她说过什么狠话似的。
“好好，我知道的。我自有分寸。不如这样，我们在此处寻上一家客栈，而后你我就在同一间屋子里待着，坐等人送消息过来，这样如何？”我挑眉朝她一笑，她倒是很快被我这笑容弄得有些疑惑，估计是在想我这人该如何坐等消息吧。能忽悠一阵是一阵，反正我的目的也就是在附近赖着不走了，管她信与不信。
当然，在这方面，我倒也不算是在骗她。
别的地方我倒是不清楚，但是这榆台阜，分明就是大悲宫私底下的势力啊。
我是不知道这祝言是怎么把此处妖魔混杂的地方控制在自己手里，但我知道的是，朱桥偶然间与我提过，这地方因为管理起来太过尴尬，但由于地理位置缘故，大悲宫又无法舍弃，如此祝言便干脆交到了朱桥的手里。
我琢磨着，大约一大部分原因便是朱桥的身份吧，
他是妖，自然更方便管理的。
我揉按着太阳穴，想着上次见面之时，朱桥在慌忙之中扔给我的那道符。
联系他倒是不难，但是这周围，若是还有别的祝言的人在，只怕就不好办了。想了想，又在前后左右的店铺跟前转了转，倒是没有听说曾有大悲宫的弟子们出现过。
咬了咬牙，还是决定赌上一把，把符烧着了扔向了空中。叶宛宛有些呆愣地看着我如此动作，却又有些好笑：“……我还当是什么妙计，没想到就是一道传音符罢了。”
“……这人的消息，定然比我们的可靠太多。”我眯着眼看向在空中化为灰烬的传音符，笑道。能在此处听着等着消息，总归是比在魔君府邸等着要强。
不消片刻，朱桥的传音符已至。
“我们两日便到。”
“我们”？
我心中狂跳两下，心中的怀念之意更甚：该不是蕴灵也会前来？
倒是没怎么出乎我的意料，蕴灵是和朱桥一同到来的。
她还是跟以往一样明丽美貌，只是给了我一种邻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
“师父，这里不安全的。”朱桥面有紧张之色，“虽然祝言大哥是把此处交给我打理，但这里很有可能也安排过别人。祝言大哥那个人，从来就没真信任过我。”
蕴灵面上也不大好看，只是偷偷瞟了我两眼，又黯然无言地把两手绞在一起。
“什么叫做不信任？”我有些懵了，也没料到他俩这么有天资的妖兽在大悲宫会不受待见。
“还好，其实也就是偶尔，平常我们也算是来去自如了。”蕴灵面上有些不自然的表情闪过，而后又生生转了话题，“师父叫我们来做什么？此处离我们前段时间围剿妖兽的地方不远，是要寻找魔君么？”
“嗯……”我有些无奈道，“若是你们这般不开心，那也不必强留在大悲宫了。”
朱桥并没有回答我的后半句话，只是朝蕴灵看过一眼，又看着我道：“战后，魔君就凭空消失了。我能保证大悲宫此处从未有人关押过魔君，其余的，我就不敢保证了。”
“凭空消失的意思是，也有可能被旁人带走了？”
“嗯。我也查过不少关于此事的消息，但总是无一所获。大约，要么是带走的人瞒天过海，要么是魔君在什么暗处未曾现身。但无论是哪种，他定然是还活着没错了。”朱桥简单明了地为我分析一遍，倒是很快让我情绪缓和了不少。
“能活着就好。”事到如今，我也不奢求什么了。
只是，朱桥和蕴灵却是主动要留下来帮我探查消息。
原先我的计划是让他留两个心腹在此帮我继续探查消息，只是却没想到他竟然留下了他自己和蕴灵。
我心中各种滋味如打翻了五味瓶：若是他能留在这里，虽然是帮了我不少忙，但也正好印证了祝言从未重用过他的事实。
大悲宫的旁人我很少在意，但就这朱桥，我几乎是看着他的本性，看着他的天资。
若是如此之人都不能被放置重要位置，我猜也就只有一个可能了：祝言在防着我。
他害怕我哪天会与大悲宫为敌，所以特意留了一手。
不敢不用朱桥，但也不敢把他放在任何核心的位置上。
我心里有些难受，但朱桥和蕴灵倒是又宽慰了我几句，生怕我想得太多，影响了情绪。
等送走他们，我才茫然坐在桌前，发着呆，两眼也不知聚焦到了何处。
如此，这状态居然持续了好几日，也未曾听闻过朱桥和沈英传回来任何的讯息。
我这才是头一次觉着，自己再这么干等着，只怕得等秃了顶。
“在想什么？”叶宛宛虽然说话总是不大好听，但倒是莫名心细，“是不是在想，这魔君的消失倒是有些蹊跷？”
“你倒是不傻。”我也懒得瞒她，只是趴在桌子上，有些迷茫，“按理说，若是有人生擒了逐月，那么第一件事，就是有仇报仇有怨抱怨。若是无法生擒，与逐月斗了个你死我活，也该在这世上有点重伤之类的消息传出。但这么久了，逐月却是一点消息皆无，只怕既非生擒，也非身死。”
“我自是不傻，但你倒是傻的可爱。你自己都这样了，是想怎么去救他？”她笑着摇头，也没忘了给我盛了一碗早已做好的清汤，“喝点，反正你不喝他也回不来。”
第266章 嘴硬心软的小姑娘
我丧气地“哦”了一声，这才开始咕嘟咕嘟几口大喝起来。
直到汤碗见了底，我才忽然记起一事：“魔君既然不见了，为什么魔修们没有多少人出来找呢？”
叶宛宛大约觉得我蠢笨得很，只是以嫌弃之意看了我几眼：“原先听说朝阳宫主挺聪明的，现在竟也是孕傻了么？”
我这才反应过来，魔修里，分明还有一个段远。
这几日过得太舒坦，我都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个人时刻觊觎着魔君手下的势力。
他这么淡定，怕不是早已得知了内情？
我心间各种猜测瞬间闪过，现在无论是还在原地搜查的沈英，还是已经在这镇子上笼络消息的朱桥，都未曾有过什么进展。若是这么多天过去，还是如此的话，只怕……那家伙是真被人扔进什么空间了也说不定。
我倏地站起身，差点碰倒了桌子，倒是把叶宛宛吓了一跳：“你干嘛？”
“我要去一趟崇山。”我坚定地看着叶宛宛，她惊得瞪我一眼：“你不仅孕傻，还孕蠢！崇山是你去的地方吗？就你这毫无修为的样子？还托着个球？”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小腹，这几日未曾注意，这时候才发觉小腹竟是又大了一圈。
“那你给我准备一套衣服，我要能盖住肚子的，尺码越大越好，越看不出来越好。”我很快反应过来，“你爷爷叶棹不是等着你好好为魔君报恩么？你先为我办点事情，也就算是给魔君报恩了。之后若是还能见着他，我定然为你说几句好话，也算是全了你爷爷一念。”
“呵，想得美。我本来就是为魔君报恩而来，报在你身上算怎么回事？难不成爷爷还能感谢你不成？”她倒是没那么容易被我忽悠，立马反击几句。
我早已想好了后话：“……那你觉得，你这几日都在照顾谁？你觉得魔君是看自己更重要，还是把我看得更重要？”
叶宛宛当真被我说得愣了愣，甚至垂眸下来认真思索了一下这个事情的来由。
“好了，我也不求你为我做点别的，只是，我需要一套衣服，还需要你帮我收着朱桥和蕴灵的消息。如此两件事而已，若是能办成，之后这报恩，我就替魔君做主，免掉了，如何？”我猜着这姑娘本来就不大乐意照顾我，现在如此一个机会放在面前，她指不定还真的挺开心。
“……那若是魔君回来，发觉你不见了，或者你受伤死了，我可该怎么交代？”她也不傻，很快就想到了关键的地方。
“很简单，我留下一样贴身物件给你，将来无论是魔君来找你麻烦，或是任何人来找你麻烦，你只消整个交出去，说是我吩咐你的，他们自然也不会为难你。”
“你怎么那么确定？万一他们翻脸，我可怎么办？”
“……他们不会。因为我的长泪剑从不离身。”我伸手从储物戒里取了伴随着我多年的长泪，轻轻抛给了她，“这剑大约不少人都认得，虽然不是什么名剑，但至少能证明我的身份，再者，我从不赠人。就算将来有人找你，你自也有个有个说法。”
叶宛宛接下长泪，面上依旧有些犹豫，但我确实是不方便在此抛头露面，只得强硬地伸手把她往门外推：“我要去崇山，这件事情说不定能救下魔君一命。倘若他死了，只怕你这报恩也该无处可寻了。所以，不如先听我的，等你给我找好衣服，我再跟你解释解释。”
这样连哄带骗的，她竟然还真给我找了套衣裳回来。
我匆匆忙忙地换下衣裳，叶宛宛看我的眼色更为复杂：“你没了剑，这么出门岂不更是危险？”
“反正崇山那地方你也知道的，我执不执剑又有什么区别？”我笑着道，“但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我之前倒是机缘巧合之下去过一次，既然那次都能活着回来，这次定然也可以。”
我见她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只好继续解释道：“上次去的时候，我正好见着了一个被封印起来的空间法器，我猜着若是逐月当真被人困了起来，这东西定然是有用的。”
“那你怎么就能确信自己一定能带回来？不如我跟你一起去。虽然我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修仙者，但我好歹有些修为傍身，还有些医术毒术为辅，就算救不了你，也能救得我自己出来。”她沉吟片刻，竟然要跟我一起去。
“怎么，我以为你是很惜命的人。”我诧异地看向她，倒是没想过她会想跟我一起踏上崇山。
“我是，但是我也不想看着你去死。”她顿了顿，忽然记起了什么似的，又补了一句，“但是，若你非死不可，我也懒得出手相救，我只管好自己就行，你不要指着我救你。”
“好好，知道了，谢谢你了。”我没好气地白她两眼，倒是被她气笑。
她想通后，竟又把长泪剑还了回来：“把这个拿着，虽然一看就不是什么顶级的法器，好歹也是你傍身之物。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的，被人看着你这剑在我手里，只怕还得疑心是不是我出的手。”
我笑着接过，倒是把这个心口不一的小姑娘给看了个透：“好的，那我可先收着了，这份情谊我先记下，以后有机会再回报你。”
她白我一眼：“……谁要跟你有情谊，不过是顺手的事情。”
“明白，明白。”我此刻也已经把衣裳整个换上了身，虽然尺寸大了一截，但好歹能把我的肚子遮下不少。
“走吧。”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储物戒，便冲着叶宛宛道。
“怎么？”
“我又没法御剑，你不飞还等着我飞？”我伸手就要扔长泪给她驾驭，她立马嫌弃推过：“得得，算我欠你的。我来御剑好了，你把自己的灵剑收好，别老动不动就给我，拿人家的手短。”
我唇角弯弯，连带着看这个小姑娘的面容也觉得亲切了几分。
早知她是个口硬心软的人，现在看来，我这看人的能力倒是大又长进。
第267章 可别骗我啊
叶宛宛与我一同赶到崇山的时候，其内景色已经跟我上一次来的时候大不一样了。
原以为再怎么神秘的地方，这旁边的景色该是不怎么会变化的，可如今看来，这崇山周边，只怕也是早就布好了阵法来操纵着这周边所有的植物。
我小心翼翼地带着叶宛宛一路前行，走过每个逐月曾带我走过的地方，倒也算是万幸吧，虽然景色变了，这步子顺序倒是一如既往。
不过倒也难怪。因为景色有所变化，所以就算有人前来想探探这崇山的虚实，也会觉得不能走回原路。偏偏这阵法就反其道而行之，只怕也拦住了不少人。
叶宛宛倒是被我吓得心惊胆战的，不停地问我“这该不会是死路吧”之类的语句，我虽然也是心中乱如团麻，但在我这番心急之下，居然还真给叶宛宛带了出来。
当我们来到石头林的时候，我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倒是叶宛宛依旧给吓得不轻，原先还能傲娇地走在我身后，现在已经一脸恐惧地拎着我的衣角了。
我扯着她的手腕让她陪我一同进去，这石头林这次依旧是女子形状，但却没有随着我进去的步伐有所改变。
我正纳闷着是不是逐月操纵过什么，我那时没注意到，或是身上拿了什么物件触碰了机关。
然而，这卧躺着的石头女子竟然动了动。
手指先动，而后便是眉眼。
我这下也有点不淡定了，顺着叶宛宛的手就往后稍退一步。
叶宛宛更是惊诧地看着面前这石头女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鼓足勇气正想上去揍它一顿，再不济也拿长泪戳上两下，否则就这么白白死了也太可惜了。但这石头女子竟然在我行动之前，转了转脑袋，一双石头做的眼，竟然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我被这冰凉的目光看得心惊，这下子可真打退堂鼓了，可没想到的是，这石头女子不仅会动，还发出了声音：“……别走。”
“什么别走？”我不自禁问出口。
“朝阳，你别走，你得救他。”
这下子我听出来了，这竟还真是个女子的声音。
可奇异的是，我并非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声音上次在叶轻的房子里睡着的时候，也在半梦半醒间，听见了这么一句。
“怎么，你认得我？”可我并不觉得这人对我有敌意，于是我便也逐渐安心下来。倒是旁边的叶宛宛更是惊诧地看着我：“……你在跟谁说话？”
我看着她，不似是在骗我的样子。所以，叶轻的话，只有我能听到？
“……他的魂力正在另一处空间不断消失，可他所在的地方，你去不了。”叶轻倒似是在解我心中所惑，轻轻道，“但你可以把他拽回来。”
“拽？怎么拽？”我有些不解，她的声音继续出现在我的耳中：“用最亲近之人的血，可以把他拽回来。”
“我的血？最亲近之人的血，可有用？”我急急问着。
“自然。只不过，所需的血量太大，我怕你……”
我感觉到她似乎有些气力不足：“我倒是无妨，反正虬龙皮糙肉厚的，不怕放点血。你不是死去已久么，此时为什么能说话？”
“我曾留过一丝神识于他身上，以防不测。”她的声音逐渐变得细长，我几乎都要听不清了，“……我可以帮你护着你的孩子，但你一定要用自己的血把他……拽出来……”
而后，声音断断续续，再不可闻。
我很想再多问她几句，可此时胸腔中有些憋闷，一时间喘不上起来，还是叶宛宛担心之下，给我服用了丹药，才让我逐渐缓和过来。
“怎么了，你刚刚听见了什么？你在跟谁说话？是那个石头人么？”她转头看了看那个再没动弹的石头人，似乎有些不明白。
“嗯。”我感觉到自己额上正在缓缓渗出汗珠，腹中一阵绞痛，也不知道是腹中孩子的状况，还是刚刚叶轻做了什么。
但是，她最后传音给我的那几句口诀，我倒是记清楚了。
我让自己镇静了会儿：“叶宛宛，能帮我取点血么？”
“现在取血？你可真会想！”她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疯子一般地看着我，“我只见过在丈夫死后要带着遗腹子活下去的，可没听说过要把遗腹子给丈夫陪葬的！”
“陪什么葬！她说了会帮我护着孩子的。只是取点血而已，又不会死。”我有些无奈，但又不知从何解释起，只得趁着自己还有点力气，伸手指了指刚刚在说话的那个石头叶轻。
“什么？谁？”叶宛宛没懂我在说什么，倒是看懂了我指的方向，“那个石头人？它说会帮你护着孩子？你就信？这世上的妖魔鬼怪可多了去了，喜欢食未成形的婴儿的更是不在少数。我看你这连孕蠢都不是，简直就是脑子被雷劈了。”
“没事，这人，我觉得我还是信得过的。更何况，这时候，除了信她，我也真的没什么别的方法了。”虽然我依旧不记得叶轻的面貌，但是我倒是在刚刚跟她说话的过程中，偶然间记起了一点点曾经的过往。
她是逐月的师父，曾经的朝阳，也就是我，自然也是见过的。
虽然她面上清冷，但总会指教我一些术法上的问题。曾经的我，还质疑过她明明是魔修，为何能指点人修道的术法？但结合之前逐月与我透露过的她的身份，我现在倒是明白了。
既然曾经都不曾真的怀疑过她，现在的我自然也不会。
我撑着腰艰难站起身，面上汗珠更是滚滚滴落，我一面用着最后的力气，一面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她会帮我守着孩子，你帮我取点血。这只怕是救下逐月唯一的方法。”
叶宛宛面上的怀疑之色闪过，但最终还是同意了我的做法。
……
我眼瞅着她掌心微微的绿光泛起，就跟初春时草尖儿上的露珠一样，一滴一滴，却是腾空浮现。
而后我便失去了意识，心想着这孩子此时才五个月不到，我一下子要放那么多血，等会可别把孩子给弄没了。这叶轻，可别骗我啊……
第268章 我帮你
等我转醒之时，叶宛宛已经将我的血凝至空中，成了一个小小的血团。
我有些头晕，但低头看看自己的腹部之处，似乎隐隐被什么东西包裹起来，孩子倒是相安无事。
“孩子倒是无事，是否先天不足倒是难说，只怕将来要承受的负担也是不小。”叶宛宛面色复杂地看着我，而后伸手把那个血团子递给了我，“……无妨，我会尽我所能地去帮他。喏，你要的血都在这里了，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我没有灵气的事情，叶轻肯定是知晓的。那她会说出这口诀，应当是意味着这口诀不需要灵气来操控。
我尝试着伸手触碰到了那个血团子，而后口中念念有词，很快便将刚刚短短的几句口诀尽数背了出来。
这血团子倒是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很快抖了抖，又没了动静。
我心下一凛，这下子也顾不得许多了，连着念下好几遍，这血团子倒是似乎跟活了一般，蹦蹦跳跳地竟是跟活物没什么两样。
而后，我们便亲眼瞧着，刚刚明明卧躺着的女子形状的石头，竟是随着这团子的抖动，逐渐形成了一个很大的石头圈儿。
其内，是跟水波纹一般的青蓝色光晕。
这就是那个把逐月拽进去的空间？我心口猛跳几下，这血团子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激动，一个跃过，竟然一头拽着我的手指，一头蹦进了那青蓝色的水波纹里。
我还未反应过来之下，这血绳子陡然系紧，似乎已经拽到了什么东西，正在拼了命地往我这头扯。
我猜着便是找着逐月了，便也不管不顾地拽着血绳子往后扯。
然而我的力气才刚刚散发出来，这血绳子就跟忽然断了力似的，猛地顺着我的力气，连带着我的人，整个倒在了地上。
叶宛宛吓了一跳，赶紧伸手过来扶我，又是给我把脉又是摸我的额头，倒是没察觉什么异样。
只是，我才刚刚坐起身，就看着面前多了一个人。
他就那么静静地躺在树下，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我差点喜极而泣，然而在我看见他面容的时候，忽然又笑不出来了。
他的面色苍白无力，双眉紧紧蹙在一起，仿佛正在梦魇。而他的面容则是尽显苍老。
不仅仅是皱纹一条一条地爬满了全脸，甚至连他整个手臂上也尽是斑驳纵横的纹路。
我轻轻撩拨了一下他的衣领，果真，连脖颈上都没幸免。
“怎么回事？”我不由得心惊，叶宛宛也立马上去诊治。
只是，她皱着的眉头，却没有解开，反而是在探查完脉象之后，很是悲伤地看了我一眼：“……他的魂力，已经不足以撑下去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不足以？”我控制不住地颤着声问她。
“……”她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看了我两眼，随即又垂眸下去。
我忽然意识到她大概想说什么了。
“……魔君重活一世，魂魄未稳，之前有人以身祭卦，算出的结果是，他不过区区两百年寿命。若要再加，只能是提早备好不少条件。”褚怀盛的声音言犹在耳，“第一，洗经易髓才能勉强改变其根骨资质；其二，需要极为强劲的火系术法重塑经脉；其三，需要一念剑来压制龙流血脉，否则仅凭现在的半吊子魔君，只能被龙流血脉反噬；其四，神兽的骨血为引，才能重塑魔君真身。”
叶宛宛大概也是知情人，否则她也不会如此镇静。
“你早就知道了？”我看着叶宛宛，她面色平静，倒是一早料到我会这么问似的。
“对。有人以身祭卦，知情人自然不少。我跟着爷爷四处行医，自然对此有所耳闻。”她吸了吸鼻子，似乎有些难受，“原本爷爷此时让我过来报恩，也是想着，若是魔君出事，说不定我还能帮衬一二。没想到现在忙是没帮上了，反倒还得看着他死。”
“他这样子，大概能撑多久？”
“五日不到。我看着状况给他施针，虽然未必能延长时日，总归能让他身体好受一些。”她虽然抿着唇，但面上的悲伤已经不言而喻。
“五日。你既然知道他寿命有限之事，那你知不知道，有什么补救方法？”我琢磨着之前褚怀盛说过的话语，“我记得有人同我说过，若是有神兽骨血……”
“不可以。”她似乎早已知道我的事情，竟是连我的话都没听完，直接出言打断了。
我怔愣之下：“……你这反应，莫不是你早就知道了？那你也该知道，这就是唯一的方法。”
她别开头去不想看我。
我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袖：“该不是逐月嘱咐过你？”
她亦是不想言语。
那我心里倒是明白了七八分：“果真。但是你也要知道，我现在只是个没有修为的废人，根本没什么好犹豫的。反正都是有人要死，不如死一个没什么大用的。”
“不是！”她瞪着眼回头，我也不知为何，竟看到了一撇泪色。
转瞬又没有了。我猜着应当是看错了：“怎么，五天够不够？”
她气得面色有点儿青，伸手就把我甩开，又取了一个布袋子出来，伸手掐了个什么法诀，很快就把昏迷不醒的逐月装进了袋子里。
“我们不回魔君府邸。”我看着她准备御剑，伸手拦下。
“为何？只有那里才能保证你俩的安全。”她有些费解地看着我。
“不，还有一个地方也能保证安全。”我很肯定地回答，这次倒是没什么欺骗的成份了，“去榆台阜，朱桥和蕴灵，一定会护着我们的安全。”
“……”她垂着眸，又咬了咬唇，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我才暗自松了口气。
自然是不能去魔君府邸的。若是逐月早先就嘱咐过她什么，只怕连魔君府邸的人也都已经被嘱咐过了。
我若真想赠他骨血，回去自然是不行的。
相反，虽然朱桥和蕴灵待我十成十的真心，但我拿着师父身份压着他俩，他们自然也不会过多地反对我的举动。
只不过，虽然救他要紧，但我也没想到，竟是真的保不住孩子了。骨血都没了，我还拿什么养这个小家伙？
“我帮你。我可以用这世间灵气为这孩子重塑身躯。五个月，身未成形，魂魄却已成形了。”耳中又有幽幽的声音传来，我倏地察觉腹部一紧。
第269章 没办法中的办法
是叶轻。
我心中的焦虑忽而平静下来。原来她说会帮我护着孩子，竟是真的。
叶宛宛大约不知道大难当头究竟有什么好笑的，连带着看我的眼神也变得复杂异常。
我没准备解释，只是催着她：“咱们走吧，等到了地方，我会联系我的两名弟子前来帮我们守着。”
她也不知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只是闷着头继续往前飞，我等了许久也未曾等到答案，靠在她的身上，大约是因为刚刚失血挺多，现在倒是有些困倦了。
我就这么睡着了，待到转醒之时，我已经平躺在了床上。
猛然坐起，看着旁边正在忙活着什么药草的叶宛宛，还有已经被放置在塌上的逐月，这才松了口气。
“你醒来了？这下可该知道，即便是修仙之人，失血太多，也是容易出危险的。”她头也没抬，大约是被我刚刚起身的动静吵着了，倒是这么跟我说了一句。
“是，但我皮厚血厚，没事的。”为了显摆我并不是柔弱的那种姑娘，我甚至直接蹦下了床。只是，双脚才刚刚站稳在地上，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非得扶着旁边的床靠才能勉强站稳。
叶宛宛很快轻哼一声以示不屑。
我无奈瘪嘴，看了看桌子上的摆设，我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刚刚有人来过？”
“是啊，是你两个徒弟。”叶宛宛手中捣着药草的动作忽停，而后抬眸看了我一眼，“你……真的决定了？”
我抽了椅子往她身边一坐，静静地看着她：“是，我决定了。”
“生死攸关，你可不要后悔。”她只是再瞅我一眼，也就又恢复了捣药草的动作，似是刚刚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屋子里顿时一片寂静。
有点尴尬的情景下，我还是努力想缓解一下气氛：“所以，抽离骨血的事情，应当在这五天内可以搞定？”
“嗯。”她没有抬头，只是闷着声。
“好，那便好。”我想了想，又道，“叶轻说会帮我守着孩子，所以，有没有可能，我把骨血给了你，孩子依旧可以活下来？仅是魂魄也可以。”
叶宛宛闻言忽然抬头，眼中惊诧之色闪过：“……什么意思？”
我把她的手抽了过来，放在我微微隆起的小腹之上，让她感受着其内流动着的灵气。
“这不是你的灵气。嗯？这好像根本就不是灵气？”她皱着眉眯着眼，似乎是在感应着什么，“不，这就是灵气。只是，这流动方式怎么……”
“和魔气有点类似？”我试探着问道。
“对。”她抬头看着我，眼中尽是不可置信之色，“你怎么总能碰见这么些奇怪的事情？”
“大约是命不好吧。”我笑着道，“怎么，有这灵气在其中保护着，孩子的魂魄应是不至于魂飞魄散了。”
她犹豫了一瞬，还是勉强答道：“……这灵气倒是跟普通修士的灵气有所不同，精纯至极又颇厚重，我猜着应该可以。”
如此便好，我心中竟是狂喜：这才是意料之外的惊喜啊。
……
蕴灵和朱桥很快便回来，只是回来的时候每个人面色都不大好看。
我数了数他们身后的人，大约有个二十来个，修为都不算低，有的是妖兽之身，有的是人灵修。只不过，无一例外的是，这么二十个人，似乎都对朱桥很是恭敬。
“这是我与蕴灵暗中集结的大悲宫弟子们，可以信赖。”朱桥三言两语就给我解释着，只是，我心中却是依旧有点苦涩：没想到我这个师父，非但没有给两人什么好处，还害得两人只能靠集结其他人才能在大悲宫自保。
蕴灵心细，很快看出了我的沮丧：“师父不知道呢，朱桥大哥最近在大悲宫混得可是风生水起了！就算是有点点被人不待见，几乎也影响不到什么。再说了，这也算是人生中增长阅历的一次机会啊？你看，至少，这些留下来的人，是朱桥大哥真正信赖的朋友们。”
我知道她是在安慰我，只是他俩越坚强，我就越是有点过意不去。
分明这辈子捡了三个弟子，但我竟是全身心地只追着逐月一个人跑，倒是忽略了这么两个可爱的孩子。
“……若是将来有机会，我定然会好好补偿你们。”我咬着牙，一字一句地承诺。
是，待骨血交出，我便连轮回都再入不了。只是，我隐约觉着，我总有一天会还回这恩情的。
蕴灵倒是很快又寥寥几句把我逗笑，只是朱桥在吩咐过众人之后，却闷着在旁不做声。
“怎么这么沉默？那些人都挺厉害的，能帮衬上你，为师也很是放心。”我有些好奇。
他却横着眼看向我，面色很是愤怒：“……师父，那你倒是说说，刚刚叶宛宛说，要我带这么多人来，究竟是为何？只是为了保护你？还是为了做什么别的事情？”
我心中感叹着这家伙竟也是个心细的：“……也不是什么大事，也算是最后帮为师一个小小的忙。这样不可以吗？”
“可以。”朱桥冷哼一声，头一次在我面前变了脸色，“不过，什么叫‘最后’？”
完，这人是要跟我玩文字游戏吗？
“也不是最后啦，只是觉得，我们又不在相同势力范围之内，能见的机会少，需要麻烦你的机会自然也不多。”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反正都是扯谎，怎么扯还不得我说了算？
偷偷看了一眼叶宛宛，她倒是果真乖巧地坐在那里，一点儿也没有要拆穿我的意思。
蕴灵倒是被朱桥这态度吓了一跳：“……你怎么这么跟师父说话？”
朱桥瞪她一眼：“你都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听那叶宛宛说，她们已经拼尽全力将魔君从空间里拽出来了，那现在呢？为什么不回去？非得让我们找几个人在这里守着？难不成，这里的大米更香？”
我被他说得语塞，蕴灵则是立马反应过来，瞪大了眼拽着我的手：“师父，你瞒着我们什么？是什么很重要的事么？还是什么很危险的事？”
第270章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
我被问得默了默，一时间没想好怎么回答更好。但这一瞬间的沉默，蕴灵立马就反应了过来：“……是很危险的事，对么。”
叶宛宛不动声色地看了我一眼，我也从她的眼里看出了“不能说”这么几个字。
“没事，也就是一点小事，等事成之后，再跟你们细说吧。”我很快组织好语言，这时候说出来的话语，已经显得轻松了许多。
他俩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但看我说得一脸轻松，也就互视一眼，也就作罢。
等我好不容易打发走二人，便看着正在研读古籍的叶宛宛：“什么时候开始？”我知道取骨血不是简单的事，肯定是需要一段时间的准备的，但看她在这看书，我又有点心慌，连她也没把握么？
“什么时候开始都行。整个过程不会超过三个时辰。所以，你且先珍惜你的小命吧，该吃吃该喝喝，别亏待了自己。”她依旧翻着古籍，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但是听她的口气，似乎又不是对取骨血的事没把握。
我犹犹豫豫地看了她许久，见她真的没打算跟我解释解释了，也就转身转身出了门。
……
客栈里，现在住下的都是我们自己的人。或者说，都是朱桥的亲信们。
里里外外现在都被布置了好几层阵法，我才真觉得，这大概就是凡人们常说的“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吧。
我去点了点吃食，又端上楼，才发觉刚刚明明在看书的某人，现在眼里竟是有要流泪的迹象。
“怎么了？怕不是舍不得我？”我笑眯了眼。
“才不是。”
“别伤心了，我都死了不少次了，这次倒是没什么好感慨的，只不过到得晚些而已。”我把刚刚点好的一堆佳肴放到了桌子上，虽然修仙者做的东西大多不好吃，但现在我也不方便出门，能吃一点就不挑剔了。
“那你倒是好了。两腿一蹬，就算是跟这个世界撇清了关系。”她揉了揉发红的眼，有些埋怨似的看着我，“只是苦了我，还得给你想办法把孩子保住。否则等魔君回来，我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真能成？”我趁机趴在桌子边问她。
“不一定。”她也猜得到我想问的究竟是何事，此刻无奈地摇摇头，“我也就试试，能不能成，还得看你那位叶轻的灵气究竟足不足以护住孩子。”
“那这孩子叫什么名儿好呢。”我直接无视了她的回话，自顾自道，“既然是你帮我取出来的，不如你帮我想个名字。等我到了地下，也好开心开心。”
她果真没什么反应，甚至没觉得我这问话有什么问题，只是气笑：“什么鬼名儿都行，反正现如今才五个月，估计都还没成形。等我把它拽出来的时候，只怕你早已一命呜呼了，哪里还来得及听到这孩子的名儿？”
我松了口气，她真是不知道我不能入轮回的事情，也难怪她还真冒着生命危险帮我这么一次。
“没事，你先男女各想一个，到时候，我在地下，听见哪个便知道是男是女了。”我丝毫反应未露，只是跟往常一般与她斗嘴。
她没两句就又被我气得直哼哼，一副懒得理我的样子。
我兀自吃了两口桌上的饭菜：“等会儿下午便开始吧。”
她被我说得有些不解：“开始什么？取孩子，剥骨血吗？你倒是奇怪，怎么也不想让自己多活两天。”
“我刚刚去了他的屋子，他的气息比我们带他回来的时候，还要弱上两分。我猜，就算是把我的骨血赠给了他，他也得有力气承受才行吧？更何况，这周围被我们的人围了里一层外一层，只怕在我们动手之前，就先被人盯上了。大悲宫一下子少了这么多人，祝言不起疑才怪呢。”我尽力与她分析着，想了想又道，“你想想，世人都说是有转世轮回的。若是将来魔君重归，法力无边，说不准还真能把我从地府抢回来呢？”
她差点把刚刚递进嘴里的饭菜给喷了出来：“你居然还想着这个？你可知就算是从前的魔君，也从未有过去地府抢人的经历。不然他那师父早给他抢回来了。”
我无辜眨着眼：“可我总归也得抱着一丝希望不是？”
这个理由，她似乎也没什么好辩驳的。
而后不出多久，她竟真是郑重其事地放下碗筷：“两个时辰后，开始为孩子取魂魄，再为你剥骨血。”
我尽量让自己笑得明亮一些，也好驱散一下这屋子里沉闷的气氛：“好。”
……
两个时辰后，我准时从逐月的房里出来，踱步走向了叶宛宛的屋子。
蕴灵似是有所预感一般，忽然开门来寻我。
“你先回去，等会儿我来找你。”我想了想，还是这么道。
她看了我几眼，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开口。
当我转身进屋的那一刻，她又在我身后道：“……那师父早点回来，我等着你。”
“好。”我头也未回地迈进了屋子，叶宛宛随之很快在我身后结下了禁制与隔音阵法。
“你还真是说谎都不带眨眼的。”叶宛宛有些意外地看着我，“我原以为，你应当是个不怎么会说谎的人。”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我颇有些得意，看着屋内早已画好的阵法，抬脚便迈了进去，很是无所谓道，“来，咱们开始吧？”
她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木盒，又从桌上选了一把尖锐的小刀。
我看着那寒光射眼，不由得闭了闭眼。
“一个是段浮云，一个是段流水。”她站在法阵外边，看着我的眼里，滢滢有光。
“嗯？”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她没好气地白我一眼，“你骗我也算不少了，正好给你的孩子取个名儿，不喜欢就算了。”
我开始觉着眼角有泪。
她，这是在期盼与我重逢？
“好了，站那儿，阵法中央的地方，闭上眼。”她伸手指挥着，也不知道究竟看到我的泪光没有。
我轻声道“好”，便也不再犹豫，在阵法中央站定，看着她手中流转着一串似有似无的雾光。
第271章 捡拾
我原以为，我当活得更长些。至少也得到那个孩子出生为止。
但是现今看来，我竟然也是个短命鬼。
……
我感受着自己魂魄离体，而后随之而来的是叶宛宛的抽泣。
我生怕她会哭得忘记了帮我照顾孩子，但好在蕴灵与朱桥的声音也在我耳旁响起。
只不过，我好像也有点累了。
浑身虚脱，又酸软无力。
然而有些好笑的是，我竟然感觉到自己整个脑子里正在被灌注着什么奇异的东西正是我曾经求而不得的那些记忆。
我记得我与逐月初次相遇便是剑拔弩张，虽然打得天昏地暗，但他莫名总让了我半招。害我总也输不得，赢不得。
后来也不知怎的，大约是架打得太久，竟也产生了一种诡异的相惜之感。
再后来，便是我偷偷跑出大悲宫与他相会，相识，相谈。那时候，我才觉得这世界上竟然真是有人能懂我的……
我与鱼小妖相识的那时候，她很可爱，是一条蓝金色的小鱼。
我其实并不记得自己去过仙界，但我不知为何，一眼就看穿了面前这小鱼应是仙界下来的小可爱。
玉逍遥……一个名字在我脑海中浮起，我才记起，在父亲朝辰的典籍之中，正是记载了这条蓝金色的小鱼。于是，我浅浅笑着：“……叫你鱼小妖吧。”
而怀杨，恭恭敬敬地俯身看我，总也不让我看着她的脸。我有一日实在是好奇得紧：“怀杨，你每日都垂着头，究竟是想捡灵石呢，还是怕自己摔着了？”
“……怕自己摔着了。怀杨常常被石子绊着，自然是要好好看着路才行。”这是她嗫喏中的答案。然而后来我也发觉，这竟是真的。
之后，朝辰却忽然入魔。
我原以为我这位刚正不阿的父亲，应当是誓死当与魔修对抗到底的，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入了魔，还撺掇着大悲宫很多核心弟子入魔。不仅如此，还残害了不少修士，竟是当仁不让的真魔。
逐月某一日不知为何与他一言未合，当场与他厮杀起来。
两人皆是魔修，打得天地变色。
眼看着逐月的无名剑将至，我惊骇之下，想也未想地扑上去为朝辰挡上了一下。而后跌入霓光。
……
于是，我便是这么承着朝阳的魂，披着怀杨的皮，留着妖兽的血。
只可惜，这段好不容易重归的记忆，直到死前才还给了我。原来霓光的失忆并不是不可逆，而是得身死才得以重归。
……
面前变作了一片灰蒙蒙的烟，我还正在惊诧此处究竟为何地呢，就感受到自己全身撕扯一片。
诶？等等，我应当已经脱离了肉体啊，这撕扯感从何而来？
我忽而意识到景云之前对我说过的那些，修鬼祟之身不可入轮回的话语。
那也就是说，现在应当是鬼祟之力在撕扯我的魂魄吧。
撕扯的剧痛越来越猛，我几乎觉得连胸腔都被撕裂虽然我并没有实体。
这种剧痛感倒是没有持续多久，我便感受着浑身上下充斥而来的一阵莫名的力量。
唔，好像是一种，被人庇护的力量。
水，是水。我努力睁大了眼来瞧，不远处正伫立着一道白色的倩影。
这道窈窕的身影我是能认得出的，正是许久未见的鱼小妖，不，玉逍遥。
只是，她背对着我，手中一道一道仙术祭出，似乎是在忙活着什么。
是为了保我一命？不对，我已经没什么命好保住了，难不成是在保住我的魂魄？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我身上的撕扯感已经没有那么强烈，反之，倒是感觉到浑身温热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的体内流淌。
一阵目眩之下，我整个人也觉得轻飘飘了起来。
半浮在空中，我全身上下的力气仿佛都被用尽。
好在玉逍遥回头了，只是冲我一笑，我本想最后再跟她说句道别，却察觉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来。
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一盏茶的时间。眼前玉逍遥的影子逐渐消失，换之而来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
“这是什么龙？没见过呢倒是。只不过，在这阴界怎么会有龙？……”小男孩似乎是在自言自语着，而后伸手把我抱在怀里。
原以为，按着他这小模样，应该是抱不动我的，没想到竟然显得还很轻松？
有些异样的感觉在我脑中翻滚：按着他刚刚的话语来看，我该是虬龙真身？但怎么会这么小？
事情也由不得我多想，我身子虚弱极了，就像是历经了几番劫难，如此总算是浑身散架。
闭着眼沉沉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我是被装在了一个小小的笼子中。
为什么觉得这笼子很小呢？因为这笼子才不过旁边椅子的一半高度。
“这小龙醒来了。你猜它吃什么？该不是人魂吧？我听说人界的妖兽都是食人的，它既然来了我们阴界，该不会准备吃人魂吧？”把我捡起的那个小男孩皱着一张苦瓜脸道。
“嗨，那不也是人界么？虽然你是在连接人界的缝隙中看见了它，但你看看咱们阴界的妖兽们，哪里敢吃人魂？若是真敢，早被咱们阴兵们打得魂飞魄散了。”另一个小男孩看上去年长一些，倒是对我分析得还算透彻，举止投足之间，竟然让我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既然此处是阴界，那……这俩孩子，竟然是魂？
我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乍看之下，跟人界并无多少不同。但这两个孩子的举止总让我觉得有点怪异。就好像，年纪很大的人，披着孩子的皮。
我心中忽然被自己的这个念头震了震，若是人魂，应当也是不会再长大的吧？那这俩看似年纪很小的孩子，很可能已经死去了多年？那显得年纪大点，倒是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我挣扎着想要伸伸胳膊伸伸腿，可才刚刚挪动一下，那个小点的孩子就给我递过来了一碗清水：“既然不知道你吃什么，就先给你喝点水吧。”
我自知说不出话来，便伸长了脖子，埋头开始在那一碗清水里浅尝。
第272章 卖了算了
这俩孩子就这么养着我一段时间，我虽然感受到了体内遥遥复苏的鬼祟气息，却依旧不想讲话。
对，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我能感受到自己已经可以动用鬼祟气息施术，甚至我也可以感受到自己随时可以用狐鬼之术幻成人形，但是我还是不想。
感受到这附近诡异的气息波动，甚至一丝生灵的气息皆无，这两个孩子也只拿我当普通妖兽养着，我自然得先观察一下周边的状况。
“你说，这小龙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大些的男孩子忽然有一日好奇地看着我，手中还紧紧攥着一本书。
另一男孩子则是没听懂：“什么？什么怪怪的地方？”
“龙这玩意虽然不少见，但也不是没人见过吧？我见着从人界流传至此的古书中，写着的都是关于龙的传说。有海中龙王，还有飞天龙神，甚至于还有一些古时神兽和龙有着些许相关……”
“所以，你的意思是？”另一男孩凑着身子往他手中的书籍里看去，同样眉头一皱，“……这个是？”
那握着书的男孩面色更显古怪：“……龙，有翅膀吗？”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无话。
我则是很淡然地瞅了他们一眼，心道，这古书自然不会记载虬龙之事，又有什么好惊讶的？虬龙本是河水之精，若说不是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只是，这两个小孩很显然没懂我的眼神，面色有些郁闷，但终究也没对我怎么样，甚至还生怕我食人魂似的，给我加了餐，多给了几根胡萝卜。
我是爱吃胡萝卜的，但此时这胡萝卜……额，他们应该是希望我吃素吧。
原以为这样平静的日子一直能坚持到我的修为尽数恢复，但显然上天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我们带它去鬼市上转转吧，看看这家伙能不能多卖些钱。”大些的男孩又在建议着。
我能感受到这孩子对我敌意很重，尤其是，他已经三番两次地怂恿那个小些的孩子把我给扔了或者卖了。
但这次，那个小些的男孩子再没坚持，只是看着我的目光有些惧怕之意，而后倒还真的把我连同笼子一起抱在怀里，径直往那个什么鬼市走去。
如今，这才是我第一次出门。
我看着外面的繁华的街道，少男少女的谈笑，还有一排排的大红灯笼……
映照在这男孩子的脸上，让我有了那么一点熟悉之感。
这孩子，有点点像逐月呢。
不过，话说回来，这景色，若不是整个天空雾蒙蒙的，还真的和人界相差无二。
我趴在笼子里看着这世界，恍若梦中。
“你看看，那是个什么玩意儿？”其中一年级稍大的妇女指着我，似乎在问旁边的男人。
但旁边的男人见了我的样貌，只是惊诧：“……这是个什么？我还从未见过呢。”
我心中好笑得紧，看来在这阴界，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虬龙的事情。
随着这孩子把我抱上了街，旁边议论纷纷的人倒是更多，一直朝着我指指点点，似乎对我这样貌很是好奇。
我就这么被摊在了一个小铺子的柜台之上：“掌柜的，你能不能帮我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小男孩大约也是头一次一路被这么多人指指点点，面上有些发红。
“可以。”那掌柜的见了我，倒是有点惊讶，随后很快把我连同笼子一起捧起来，在手中端详。
我趁着这机会，左右看了看周围，竟然是个贩卖妖兽的铺子。许许多多的笼子里都有各式各样不同种类的妖兽们，有些是被铁链子拴着了，有些是被贴上了黄符。
我猜着像我这种只用笼子关住的妖兽应当是少数，只不过，却没有明白阴界贩卖妖兽的意义。
还有些奇怪的是，这些被贩卖的妖兽眼中无光，见着我也跟没看见似的，似乎……没有心智。
“唉，这可是个好厉害的玩意儿？！”那掌柜的一看就该是个痴迷妖兽之人。他竟是也没瞒着这俩孩子，直直地道：“你们看，这妖兽啊，两眼放光，我猜着将来应当可以开了心智才对。”
“心智？妖兽也能开心智么？”那稍大些的男孩竟忽然笑了出来。
另一男孩大约也是觉得有些奇异，面上神色稍动。
“那是自然。虽然阴界的妖兽种类甚少，也没见过什么开了心智的，但现在这小龙，虽然我没有认出这种类，但总归是很有可能开心智的玩意儿。”掌柜的大约是诚心说的这话，因为我看着他的眸中兴奋之色闪过，连带着看我的目光也显得变了样。
就好像是……要好好把我养着。
开什么玩笑，我可不要被这种人养着。我心中吐槽，若是可以，我宁可被这俩孩子养着，好歹能混吃等死。若是落到这个人手上，指不定我就只剩了一层皮。
我可怜兮兮地看向那个把我抱在怀里的孩子，生怕他真把我给卖了，他似乎倒是察觉了我的目光，与我的目光对视的刹那，我已经察觉了他眼里的动容。
“这家伙，我出两千鬼石！”掌柜的大概眼见他舍不得卖了，立马开了价。
我虽然不知道鬼石是个什么东西，但我至少能看出来这孩子眼底的惊讶与犹豫。
对，他在犹豫，他并不想把我卖掉。
但那个大些的男孩就不一样了，立马把我连同笼子一起接了过去：“小浩，你看，咱们又是捉襟见肘了，连鬼器也买不起几把。若不是你正好从那缝隙里把这家伙捡出来，它也是必死无疑。现在能为你换来些鬼石，我倒是觉得它也定会同意的。”
我眼见着这小浩眼底的犹豫之色逐渐在他的诱导下被磨灭，我干脆轻轻咳了两声。
整个大堂忽然安静了下来，一片寂静。
小浩双眼发亮地看着我：“你、你……”
我向他眨着眸：“你不要把我卖掉好不好？我可以保护你的。”声音那叫一个可怜又无助。
这下子，三人几乎同时屏住了呼吸。这掌柜自是不必说，整个双眼已泛着精光。
第273章 开口
“我出五千鬼石！！！”这掌柜就跟疯了一般，如此加价，甚至在我看来，跟魔障了也没有什么两样。
我嫌弃地瞥他一眼，再回头看向这个小浩的时候，已经换做了一副无辜的神色：“鬼石固然重要，但我好歹也是你救回来的，你真的忍心把我交给这么个迷恋妖兽之人？若真是如此，那我也……”
小浩被我说得有些动容，听到此处，很快反应过来：“不，我不会卖的。”
旁边的男孩一脸震惊：“什么？你不卖？可你知不知道，这家伙咱们可是连底细都不清楚，又怎么能……”
“我是虬龙，来自人界。机缘巧合之下跌到了阴界，并无害人之心。”我立马截了他的话头，很快无辜又可怜地看着小浩。
“这……”小浩犹豫几分，看着旁边的男孩，“何熙，算了，既然它这么聪明，又会人言，我还真是舍不得卖掉了。不如我们就这么养着可好？反正它也吃素。”
这何熙面上有些难看，但他虽然对我大有戒备，却总是待小浩很好的。
此刻，我看着他眼中的许多情绪闪过，最终还是咬牙点了点头。
但这样一番言论下来，这掌柜的显然是最不开心的：“怎么，你俩逗我玩呢？若不是我，它指不定现在还假装自己不懂说话呢？”
小浩面上有些复杂的情绪掺杂，但最终还是化为了对我的一抹舍不得：“……对不住了，我是当真有点舍不得了。它又不比人，哪来那么多心思？只怕也就是为了自保而已。我并不介意。还望掌柜的海涵。”
那个叫何熙的小男孩也顺着他的话道：“真心对不住了，我这兄弟就是偶尔善心大发，这次给掌柜的带来的损失，下次我们定会再用他法偿还！”
这掌柜的面色阴晴不定，犹豫了一瞬，还是咬着牙：“……行！但我有个条件，下次再到裂缝处捡着什么好玩儿的玩意儿，都得优先送到我这里来！”
小浩和何熙似乎都松了口气，而后齐齐道好。
我这才知道，这俩孩子，原来一直都靠捡拾从裂缝中掉出来的东西为生。
“你俩平常都能捡着些什么？都是妖兽吗？可我也没见你们养了很多只。”反正已经暴露了会说话的这么点技能，现在我倒是无所谓了，因为我察觉到这小浩把我整个抱得很紧，似乎是真的挺开心。
“也不是。捡着妖兽倒是第一次。”小浩默不作声，倒是旁边的何熙开始说话了，“人界通常掉下来的都是死物，有的是书籍，有的是法器。但是我们没有灵气，也用不了。”
我有些好奇：“那，灵魂呢？死后的灵魂不也是应该进来阴界的么？”
“灵魂？自然。我们都是魂体，曾经也都是人界活生生的人。只不过……”他蹙着眉，倒是难得的好性子地跟我解释，“我们这些，都是从忘川河过来的，并不记得多少人界的事情，反而是自打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在阴界待着了。”
我心中略惊，有些难言之感。
小浩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也不必可怜我们，反正，我们总归是会重新投胎的。等再次回到人界之后，我们自也能好好体会一番人界的繁华。”
“投胎？怎么投？”我忽然产生了一种想法，若是可以，我从此处投胎，是不是又可以重新见到逐月了？他收获了我的骨血，应当是完完整整地重归了魔君真身才对。
“这就难说了。在这个阴界，投胎之事都是由孟婆、判官管辖着的，等到了投胎时机，自会有阴兵前来引路。”小浩闷着声道。
“那，会提前通知么？”
“不会。阴兵说来就来，根本无从准备的。到时候就算你留恋阴界，也非得被送上人界不可。这就是轮回。”何熙在说这话的时候，我明显地感受到了他的惆怅。
“那我……从缝隙里进来，是不是没有轮回？”我忽而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何熙和小浩同时看我一眼，都没有说话。
那就应该是，没有了。
我暗自叹了口气，但在这两个孩子面前，当然是不想把自己弄得太过悲伤，于是转了一张笑脸给他们：“无妨，反正，在这阴界待着也挺好。”
他俩默不作声，气氛更是压抑起来。
我转头看了看周围的大红灯笼：“这周围，是有什么喜事么？”
“此话怎讲？”何熙问我。
“这大红灯笼，难道不是在办喜事的意思？或者，该不是新年到了？”我举着爪子指了指周围房檐上挂着的一串串红灯笼。
他们同时往我指过去的方向看了会儿，而后回头向我：“……原来，大红灯笼在人界，是喜事的意思么？”
我：“……？”
何熙接过话头：“在阴界，这就是常态。这红灯笼，大约就是一种习惯。无论是哪家哪户，总是需要挂上红灯笼的。没有人告诉我们要怎么做，也没有人告诉我们不该怎么做。就是，莫名的，就挂着了。”
我皱着眉头想了想，这阴界，大概真的是个很神奇的地方吧。
我偷偷运转了一下体内的鬼祟气息，经过了今日，似乎走过的这些街道里，已经有不少的鬼祟气息被我吸入了体内，不仅我体内的鬼祟气息壮大了一圈，反而还增强了我的修为。
等回到他们的住处，我便可以试着将体内收集到的鬼祟气息给凝结得更为精纯，说不定又能增强半分我的修为。
如此想来，果真选择待在他们身边是正确的。
“你呢？你又是怎么过来的？”话语本就不多的小浩，此时居然主动问起了我。
“我也不知道。说实话，我其实应该是死了，但是不知道为何，没有走过你们说的那个忘川河，就这么从缝隙里被你捡走了。”我半真半假地说道，直接隐去了遇见玉逍遥的事情。我猜想着，我这原本该魂飞魄散的命运，大约就是被她改变了吧。
第274章 刀山之刑
再过了几天，我依旧是吃好喝好，与以往不同的是，我还常常与他们打趣逗乐。
也许是对我的戒备之心有所放下，某一天，小浩居然看着我道：“在笼子里闷吗？要不要出来走走。”
何熙似乎是想制止他，然而手都还未来得及抬起，这小浩已经伸手打开了笼锁。何熙只得讪讪地把手放下。
我轻轻扇了扇翅膀，竟还真给我飞了起来。
双脚抬离了地面，然而我还是很好奇为何我这虬龙之身还是这么小。
我在怀阳的时候，是转换过虬龙真身的，那时虽说谈不上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小，至少也得装满整间屋子了。现在看看，却不过长得跟小鸡儿似的。
有些郁闷地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脚丫，怎么也想不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何熙此时倒是总算发了话：“你把它放出来，要怎样？总不至于，带它出去溜溜？”
我轻哼一声，溜？溜什么溜，我又不是小狗。
于是，我抱着试试看的态度，飞起身子，在两人头顶绕了个圈。
而后，一阵光幕随着我的飞动而下，我原地转了转，竟是真给我用狐鬼之术幻化了人形。
我没有理会何熙和小浩两人震惊的神色，自是兀自奔着镜子而去。
果真，还是怀阳的容貌。也许是因为怀杨的原因吧。我心下思忖着。忽然又记起当时鱼小妖给我说的，怀杨的样貌，正是我在仙界时的样貌。
虽然未曾明白她此话是什么意思，但，现在的人样，总归好过一只龙的样子。
我的心情甚好，小浩和何熙两人的心情可就不咋滴了。
“你、你竟然能化形？”
“你是何人？”
两人的问话同时而来，我宽慰似的看了他们两眼：“是啊，这两天攒够了力气，总算可以化成人形玩玩了。怎么，姐姐的样子，不好看吗？”
两个男孩子本就年岁不大，此时看上去自然也比我矮上一点点，我自称姐姐，自然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好、好看。”小浩憋红了脸来了这么一句。
我再看向何熙，他原本这两日卸下的防备之心却是更重了几分，看着我的目光也不善得很。
“放心，不过是化形而已，方便出门行走。等回来了，我便重新变回虬龙样貌，任你们关回笼子里，如何？”我直视着何熙的眼，坦坦荡荡。
两人沉默了会儿，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我已经许久未曾走路了，一直也都是小浩抱来抱去的，此刻脚踏实地的感觉，竟然让我有种怀念之感。
我踮着脚在屋内兀自走了会儿，才兴奋抬头：“咱们什么时候出去逛逛？”
两人对视一眼，似乎都没有从对方眼里看到反对的意见，小浩也就走来为我推开了门：“……既然你想，我便跟你一起出去吧。”
我眉心微蹙，这人，这口气，看来是没准备让我当姐姐了。
何熙见我俩踏出门去，咬牙很快跟上：“……我也跟你们一起。”
我失笑地看着他，他却别过头去，一副不想跟我对视的样子。
大约邻里都不知道这何熙和小浩的住处居然有个女子，所以，从我们踏出门的那一刻起，邻里们都不由自主地向我们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我早已习惯了这些目光的打量，根本不在意什么，倒是小浩，明明不会撒谎，还坚持想要解释些什么：“……这个，是新来的魂友。”
魂友？这个称呼还真是特别。我看了看他，看来阴界这些淌过忘川河的人，不记得前世，更是没什么亲朋好友的。
这样想着，居然觉得有点可怜。
“哦哦，没事，就是有点好奇。这女子，长得不错。”邻家大妈倒是没什么反应，也没有要怀疑的意思，只是叨叨了这么一句。
只是可怜了小浩，这张憋红的小脸，我猜着，就算在阴界待了许多年，这思路只怕还是跟在人界的时候相似一些。
虽然看着比人界同龄的孩子们成熟一点，但始终还是个孩子。
我大概把这些缘由猜了个七七八八，再往前继续走着的时候，却看见了一群人围聚在一起，似乎在观看什么东西。
秉承着一颗无可救药的好奇心，我猫着身子进去的时候，见到的景象却是骇人。
是一座刀山。
火红的泥土似的东西被铺在下面，而这座小土包的上方，却是布满了刀剑。
盈盈光晕在这些寒锋兵器上若隐若现，一看就是那种削铁如泥的玩意儿。
我并不是一个很懂兵器的人，但我也知道这若是走上去，那这双脚可就废了。
但我好奇的是，周围的人并不觉得这刀山有什么好意外的，反而是将视线都聚集在了旁边的囚车里。
就是在这里，我看见了几个士兵。各个都是精壮的身材，身着银铁寒衣，手握的是铁棒银枪。
“这些就是阴兵。”大约是怕我无意中触怒了他们，何熙紧张兮兮地跟过来解释。
我扫了一眼这些人，看不出修为，但看上去都是训练有素之辈，绝不是好相处的。
于是，我也不再多看，而是观察了一下这囚车。
囚车倒是朴素，甚至也没见其上附着了什么厉害的术法，只是其内坐着一个头发蓬乱的人。
“……此人，擅自越界，处以刀山之刑！”其中一个阴兵声音微寒，但却响彻了这整个小镇。
厉害了。我心中暗叹，但再看这被囚之人，显然并不想就这么认罚，反而是开始挣扎起来。
其中一个阴兵只是手中银枪微动，便给这正在乱动的犯人膝盖上戳了一个血洞。
连我都看得有些胆战心惊起来。他说，这是越界的下场？那若是我呢？我想回人界，可不能这么被抓。
我心下正在走神，倒是没意识到这刀山之刑已然开始。
随着周边人的惊叫，我猛地回神，才发觉这人已经将脚踏入了刀山之上。
咔嚓一声，我竟是听见了脚骨碎裂的声音。
旁边的小浩大约是担心我害怕，甚至还想伸手来遮我的眼睛。
我有些好笑地把他的手掰开，兀自开始观摩这刀山之刑。
第275章 血符
就这么，我眼睁睁地看着面前这人，进退不得，求死不能。
他若是想退，便有阴兵在后头给他戳上一枚血洞；他若是想死，亦是同样下场。
这人最后几乎就是这么被赶着，在这刀山上踏遍。
我虽然心有余悸，但也不至于真把我吓着。我看了看周围民众复杂的眼色，再看看阴兵各个阴寒的面孔。
我并不知道这人究竟是真的越界受罚还是拿来示威，但这示威的效果倒是显而易见的。
我暗自叹了口气，正准备转身离开，又和小浩的目光对上。
这孩子，也不知道以这复杂的眼色看了我多久，是觉着我很可怕吧？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我这莫名的“癖好”，但他显然没太想听。
何熙伴着他离去，我则是快步跟上。
原本今日难得一次的出游，就这么被这刀山给吓了回去。
这俩孩子，八成是被我专注于此的眼神给吓着了，直到一路回了屋子，他们也再没跟我多说一句话。
而我，则是安安静静地在踏入门槛之后，老老实实化为了虬龙，重新被锁进了笼子里。
只是，两个孩子看我的眼色，都变了。
我今日出门，已经探查到了足够的情报，最近几日不出门倒也罢了，只当养精蓄锐了。只不过，这失去的信任，可该怎么弥补回来？
我正担忧着，机会竟在几日后偷偷上了门。
这日，我正窝在笼子里装无辜呢，就听得外头一阵打斗声。
还有何熙的怒吼声。
我一展翅就随着笼子一齐摔到了地上，好在这笼子并不扎实，我不过挥了挥翅膀，这笼子就被我弄坏了一个缺口。
一边化作人形，一边往门外冲去，却是正好看着有人举着长刀在小浩头顶。
我掐诀施法不过一瞬间，当我右手化作森森白骨掐上了掐上了这人的喉咙，他双眼几乎是掩饰不住地震惊：“……这、这是……鬼抄……”
最后两个字落，我也已经把这人生生掐死了。
大约是这人被掐死后化作白色粉末的样子，看上去骇人得很，其他几个袭击者面面相觑了一番，其中一个还畏畏缩缩地放开了何熙。
再然后，他们就稍退两步，见我没有要继续追赶的样子，便逃也似的转身跑了。
我伸手拽了小浩起身，他挣扎两下，却被我这样子吓到了似的，还是老老实实地站了起来。
而旁边的何熙则是面色略带惊恐地看着我：“你、你竟这么厉害？”
我转了转眼珠子：“嗯……你们这里，有听说过鬼抄这种功法吗？”
两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何熙先开了口，因为小浩已经被吓得不轻：“……是有的。只不过，我们只是听说过这种功法，身边并没有人修炼过，也未曾见过这功法的典籍。我原以为还是被随意编纂的呢……若不是这人刚刚……”
若不是这人刚刚说我习了鬼抄，只怕他也是不会相信的。
虽然他的下半句话并未说完全，我还是听明白了他心内的恐惧之意。
“我并不算什么厉害之人，只是偶然间习得了这种术法而已，不足为奇。”我皱着眉，尽量想解释解释，“再说，我是从人界来的，虽然修习的人同样不多，但还是有的。”
何熙似乎是相信了，此刻松了口气似的。
反倒是小浩的面色有些怪异，他只是垂头抿唇不敢说话。
我正准备伸手拉他，他便抬眸道：“那，修习鬼抄之人，没有轮回，这也是真的么？”
我一怔。想要辩解却又无从辩解起。最终，我还是点了点头：“……是的，修习鬼抄，再无轮回。”
这下子，刚刚原本镇静下来的何熙，陡然又害怕起来。
我无奈扶额，原本不想让这俩孩子趟这浑水的，现在倒是……瞒不住了。
“那你为何能来阴界？不对，你不是从忘川河过来的，你是从裂缝里掉进来的！你竟是越界之人！”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何熙整个人都害怕地面部扭曲起来。
“……也算是，也不算是。”我无奈地踱着步子，淡然来到他的面前，镇静道，“你想想，若我是主动越界过来的，为什么我会是以魂体之身过来？难道不是应该连着肉体一起过来更好？”
何熙的表情此时千变万化，可毫无意外的是，他见我过去，便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再者，你想想，我这种修习鬼抄的人，若真想越界，世间最傻的方式就是死去。因为我这魂魄一旦离体，可就灰飞烟灭了。”我叹了口气，脑中飞速转着，“其实，我在人界，是当真死去了。只不过我原以为自己会魂飞魄散的，此刻却不得不莫名来到阴界，个中缘由，我也不是很清楚。”我的语气稍作缓和，尽量不想再吓着他。
何熙毫无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而后原本想转身逃跑的，却被赶来的小浩给抓住了手臂。
“别走，你不可以把她的事情告诉别人。若是阴兵知晓了，定会让她上刀山的！”小浩似乎是刚刚从震惊中缓解过来，此刻连说话的声音也稍有颤抖，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向着我的。
何熙眼色很是复杂地和他对视，但却又败下阵来：“……你说的也对，但是，留她在身边，你真的不害怕吗？”
小浩抿了抿稍显干涸的嘴唇，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何熙：“我害怕。但你想想，那个笼子根本锁不住她的，她若是真的想害我们，早已出手，我们根本连反抗之力都没有。”
我心中感叹了一下这个善良的孩子，而后又尽量用温柔的目光看着他们：“……是啊。你想想，从我来时到现在，是不是当真从未害过你们。”
何熙面色变了又变，在原地伫立良久，最终才抬了眸子略有些咬牙地看着我：“让我相信你也可以，你必须设下血符在小浩身上，我才肯信你。”
“血符是什么？”我并不记得人界有这种玩意儿，但是我琢磨着，应当是和死契类似的东西吧。
第276章 眼熟
我的猜想倒是很快得以印证。
何熙从一个小小的袋子里翻来找去，我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这个袋子，倒是跟人界的灵袋很是相似。
果真，不多会儿，何熙就取出了一本黄符。对，是一本空空荡荡的黄符。
我有些目瞪口呆。
但是，随即他又拿了一支黑金长杆的毛笔出来……额，应该是毛笔吧，因为我看着上面有些莫名的符文在波动，这笔看着竟跟活了一般。
但也没让我留意太久，他已经很是镇静地取了这笔在那一本黄符上写画了起来。
说实在的，当他真的开始写画符文的时候，我才真觉得这人竟是也有帅气的一面。咳咳，大约是，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可爱吧。虽然他只是个男孩。
不得不说，这人的画符功力真是不错。我知道的制符师都是和炼丹师一样的耗材之人，因为越是难画的符咒，出错率越高。
可我看着他的下笔劲道，还有他聚精会神的样子，居然在一整张血符画完之前，都未曾有过片刻的分神。
他再满头大汗地抬起头之时，血符已然画好，竟是一次错误未露。
我不禁有些震惊起来。这竟然是个画符的天才。
“好了，这血符已经在此，你便把你的精血融进去，而后让小浩化水服下，这血符也就算是成了。”何熙大概是制符之后有些累了，此刻看上去是有些虚脱的样子，倒是可怜兮兮的。
我接过这血符，指尖的鬼祟气息探入，很快就察觉到了其内的法门。
倒是跟死契类似，但并没有死契那么可怕。就算小浩魂飞魄散，我也不过是重伤罢了，并不至于消失在这世间。
我也没什么犹豫，伸手就把自己的精血融入其中。感受着着符内传来淡淡的吞噬之感，我看着我的精血在这符文上流动起来。
而后，待整个过程结束，我便很是镇静地把这血符交给了小浩。
小浩似乎并不太赞成血符这种做法，捏着血符的手指有些泛白。
何熙正准备说什么，我便先开了口：“没事，我并不介意。”
何熙转而咽下正准备说出的话语，眼色略显惊诧地看着我，似乎不懂我为何出此言论。
倒是小浩，看了我几眼，眼中纠结之色闪过，还是抿了抿唇道：“……好。”
待他化水服下，我也觉着自己心内一阵抽搐，差点让我倒地，但我还是勉强靠着墙根，稍稍让自己缓了口气。
何熙见我如此，倒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反观小浩，看着我的神情颇有愧疚之感。
我勉强挤出个笑容给这两个孩子：“我身体无碍，你们放心便好。”
再之后的几天，他们似乎也不准备关着我了，大约是意识到了那个笼子对我根本没什么作用。
所以，我也就安然化作了小小的虬龙之身，卧趴在桌子上，也算是浅眠了。
两人一连好几天未曾跟我说过话，甚至也没有再为我准备吃食。
我想了想，还是趁他们睡着，悄咪咪地展翅往外头飞去。
只是，我才刚出门，就感受到身后有什么动静：有人跟上来了。
我几乎连头也不用回，就知道这人应该是何熙。
至于不给我准备吃食的事情，应当是想借此试探我究竟吃什么吧。毕竟，他们都是人魂，若是被我吃了，那才是当真连轮回都不剩了。
我自顾自地往前飞着，只当自己毫无察觉。
而后到了这镇子后的一片小丛林，感受着周围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气息，我才轻飘飘地在原地划了个圈儿，瞬间变作人形。
好歹是炼丹师吧，我对哪些植物能吃、哪些植物不能吃还是颇有研究的。
只不过……这些植物，我倒是不怎么见过。长得似乎跟人界的有点类似，但是又不太相同。
犹豫不决之下，我选择了采蘑菇。虽然这蘑菇伞面儿有点大，但看上去和人界的蘑菇有点像。
我拿根竹签子穿了一串，也就坐在原地等着火烤蘑菇。
身后跟过来的何熙也在我不远处停了下来，似乎在观察我什么。
我懒得计较些什么，只是兀自思考着这阴界的情景。
首先，阴界之人是要吃东西的。倒也不是因为肚子饿，而是为了维护魂体。阴界的东西倒是有股奇怪的气息混在其中，虽然我瞧不出是什么，但我也能知晓这东西是能够维系魂体的。
我正啃着这烤蘑菇，就听着身后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了。
我没有回头，但我也知道这下何熙应该又能对我稍稍增长点信任感。
我虽然并不害怕这两个孩子，但我还是不想在这阴界多生事端。
那日我去观看了刀山之刑，却没有阴兵认出我。甚至，我也未曾听说过任何关于要追捕我的信息。
这是不是说明，阴界之人根本不知道我从裂缝里偷偷进来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此刻也是妖兽魂体，自然也不必担心自己会被察觉。
等我吃完，也就重新化作虬龙之身，趁着天色未亮，偷偷回了他俩的住处。
如此，重复了好几日。
这何熙也是有股莫名的坚持，连续好几日都在半夜跑出来看我吃东西。
这小子，戒备心可真重。
但我也没什么可隐藏的，爱看便看吧。
只不过，在某一日，待何熙走后，我正准备收拾收拾蘑菇离开，就感受到周围还有别的魂体。
这大半夜的，跑出来干什么？
我轻手轻脚地摸过去，看到的却是个青年男子在采摘什么东西。
因为我并未见过阴界的人采摘草药，所以此刻也觉得有些新鲜，看着看着，这男子居然察觉了我，回头就是一记眼刀：“你是何人？！”
我看着这人的面相有几分眼熟，心下思索一番，还是给了一副灿然笑脸：“我……就是个路过的。出来采蘑菇的时候正好碰见了你。”
说罢，我还冲他展示了一下我烤蘑菇的竹签子。
他看着我，面色未变，依旧是一副戒备状态。
我往后稍退两步，以示诚意：“行行，那我走了。”
直到看着我下了山，他的目光才消失。
然而我又偷偷溜了回去。
第277章 不只是眼熟
若要问我为何一定要回去，额，那便是因为这人的面容，竟和常常跟在暨水旁边的丫鬟泉儿有着五分相似。
我知道当年父亲朝辰做了些有违人道的事，我也知道他早已入魔，甚至比逐月还要残忍几分。
所以，我也并不打算求泉儿那些遭受过此难的人心中原谅。
只不过，现在我既然看见了这人，我倒是想为他做点什么。只求……半分心安吧。
我悄然蹲在树枝上远远看着他，他见我走后，大约是戒备卸下了几分，现在已经开始聚精会神地找着些什么，再没察觉到我的存在。
他大概对这些植物很是了解吧，我看他哪怕在这黑夜中，只是手提了一个小小的灯笼，竟然也能一株一株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不过，我看着他采过的这些植物，也觉得有那么点奇怪……魂体会受伤，这个我已经从上刀山的那人身上看出来了。那么，是不是魂体也要吃药呢？
我无从判断我这猜想的真假，但我也知道面前这人定然是对草植很有研究的人无疑。
我守着他这么半夜，倒是一时性命无忧。连带着我也有些困倦了，看着即将亮起的天色，我转了身，悄悄从树上跃下，回了何熙和小浩的住处。
于是，就这么一连几夜，我都这么守着他采药。
也不知是好运还是怎么的，这么几夜下来，居然从未有过任何危险。
我暗自忖道：看来这阴界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安全些。至于那些阴兵，应当便是为了维护阴界秩序而存在的。
“嘶嘶……”声忽然划过，我耳朵尖，很快就听见了。
但眼下这人却是专心致志地挖着一个什么，似乎毫无所察。
我伸手扔了一颗早已备好的石子儿下去，正中那条靠近那人的蛇，它大约是被我打得一愣，再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那人伸手就是一个锄头挥下去，一丝法力皆无，竟也把那条蛇给划拉了个正着。
呵，我倒是多心了。这人能来大半夜的采药，自然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主儿。
只是，我刚刚扔的那枚石子，也算是暴露了我。
我怏怏地在他虎视眈眈的目光中从树枝上跃了下来：“……我要是说我今日还是来采蘑菇的，你信么？”
他面色稍有缓和：“……多谢你帮我。”他顿了顿，却又随即换上了一副厉色，“但是，你竟跟着我？！”
我调皮地朝他眨着眼：“是啊……”
大约是我这回答太过直白，这人面色立马沉了下来。
额，还真是个禁不起开玩笑的主儿。
“抱歉，我就是这两日闲得无聊，出来转转，谁知就正好碰上了你。”我指了指他背后的竹筐，“你大半夜的采药，该不是家里人出了什么事？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直言。”
他的目光缓和了点儿，但是还是别头过去，一副不想搭理我的样子：“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决。”
但是，他居然没有再要赶走我了。
我有些欣喜地寻了一块平坦的石头顶，往上一坐，晃着小腿就近距离观摩起他采摘草药来。
虽然他并未言明，但我刚刚的问话和他的反应，已经足以让我知晓：这阴界的人会有病痛，也会需要采摘草药。
就这么，一晚又是平安过去。
快到天明之时，我便从石头上跳了下来，想了想，他大约还是不愿意理会我的，所以也就没有跟他打招呼，兀自回了房。
好消息是，这几日我的乖巧，大约是让何熙的戒备心有了稍稍缓解，连带着看我的目光也温和了许多。
“今天，我们要去市集上采买些东西。”何熙犹犹豫豫着，眼睛却没有看着我，倒像是在自言自语，“家里的油灯没有了，食物也没剩多少。”
我好笑地冲他点了点头：“好。”
他默了默，有些欲言又止。
小浩倒是先忍不住开了口：“……他的意思是，你想不想跟我们一起去？”
我有些意外：“你们不怕我是越界之人，被阴兵抓住的话，可能会牵连你们？”
何熙叹了口气，咬了咬下唇，这才真的抬头看我：“……我们想过了，你既然上次上街也未曾被发现，说明阴兵很可能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再者，你是妖兽魂体之身，根本无从查起，也没什么人会注意到你是越界而来，自然也不会牵连到我们头上。”
哟，想得还挺透彻。
“那，你们大可以把我关在这个小小的屋子里，永远不让我出门，这难道不是更安全的做法吗？”我调笑他们两句，何熙果真有些气恼：“……还不是看你最近太闲了，若是闷久了，等会闷出抑郁症怎么办？”
我挑眉微笑着看着他们，心中已有计较：这俩孩子分明就是善良的，偏偏要装作一副对我不管不顾的样子，可真是言不由心。
我换上了人形与他们出行，这一次，他们似乎有些紧张。
“放心，正如你们所说，虽然此界妖兽不少，但都是魂体之身，哪里有人认得出我？再说，你瞧瞧我这模样，怎么看都只是个人类吧？”我在他们面前转了两圈，让他们看看我这人形。
见他们似乎还有些不放心，我才道：“我的厉害你们也见识过了，就算我被人认出来，究竟是我打死对方，还是对方杀了我，这都是难说，你们又担心个什么劲？”
这下子，两人似乎都回忆起了当时我伸手掐死那人的样子，心有余悸。
不过，他们面上担忧的神色也少了许多。
我心下轻松多了：你们这一脸惆怅地出门，被人认出来的可能性才更大好吧？
我见着两人情绪好了不少，也就认真观摩起这个小小的市集。
按理说，我原以为这阴界既然有鬼石和鬼器，应当也会跟人界修仙者的市集差不太多，但现在看来，这些小摊小贩，还有一些叫卖的卖菜人，我倒是觉得此处跟人界的凡人市集差不多。
我左右看看，没见着什么贩卖鬼器的店铺，倒是见着了不少贩卖钗子簪子之类的小摊。这附近的漂亮姑娘们也是不少，自然也有不少爱美之人。
第278章 缺钱
我已经很久未曾有过逛街的感觉了，没想到，死后竟还能在阴界逛街。
上一次出门，只顾着观察刀山去了，倒是没时间好好看看这小而丰富的市集。
琳琅满目的各色物件儿，倒是让我有种满满的欣喜之感。
只可惜，我并没有鬼石，此刻只怕是什么也买不了。
我有些惆怅地瞥了一眼这颗鬼石制成的小耳坠，形状别致得很。
可待我转头之际，小浩居然跟这摊主道：“这个耳坠，我要了。”
我伸手就拦住他：“你可别买。”
他面上略有些红晕浮现：“……反正，我也不缺钱。”
我眨了眨眼，看着他：“可我也不需要，何必呢？上次不是说想买几把鬼器？那就别费这个钱。”
小浩听到此话，倒是有些讪讪地缩回了手。
我轻轻叹了口气，眼看向何熙，他眼神倒是复杂。
一路跟着他们再晃悠在这市集上，这下子，我可什么都没敢看了。
倒是何熙，似乎对鬼器很有兴趣，一路走下来，几乎每家店铺的鬼器都被他浏览过一遍。
“这阴界，争斗也少，因为有着阴兵守护着，大家也很少起什么争端，你们要这鬼器何用？”我颇有些好奇，看着这少得可怜的几家鬼器店铺，似乎总共加起来也不过四十多把鬼器。
何熙登时沉默，而小浩则是认真道：“我们买这个，自然是有用的。”
我挑眉看着二人，他们却再没说什么，只是偶尔看到好用的鬼器之时，两人相互耳语一阵，也就老老实实地把自己所有的鬼石凑到一起，买了下来。
我瞥着他们挑到的几把鬼器，虽然我不太懂炼器之术，但我也能看出来这是他们能力范围内，能买到的最好的鬼器了。
所以，他们买这鬼器，究竟为何？
我敛下眸，安静地垂着头跟在他们身后。
末了，他们倒是当真把自己的所有鬼石都用了个精光。
只有很少一部分用在生活必需品上，却是一大半都用在了买鬼器上。
等回到了屋子，我便有意无意地问着：“你们平日里，除了捡东西换来鬼石之外，还有什么别的途径么？我看你们生活的也算是捉襟见肘了，需要我帮你们什么吗？”
小浩出言就要拒绝：“不……”
但话才刚出口一个字，就被何熙截了下来：“你会什么？”
我定定地看着他的眼，浅笑道：“我？什么都会。”
何熙愕然。
于是，我便当着他们的面，用何熙的笔和他的符，飞快地画了三张血符。两张失败，一张成功。
“不论你们信或不信，画符这事儿，无论是在人界还是在阴界，这可是我第一次玩儿。”我冲着他们轻笑，眼见着这两人面上的喜色逐渐漫了上来，几乎是同声道：“那……可以画符赚钱？”
我镇静地摇了摇头：“不，这个并不是我擅长之事，只怕还不如何熙厉害。你们不如给我找本草药书籍过来，还有一些炼丹器具，我可以炼丹。”
“可这阴界，又不怎么有人受伤，炼丹也没用啊？”何熙这下子，倒是认真思索起来。
“不，炼丹这回事，可以用到的地方很多。”我搬了张椅子坐下，又示意他们二人围坐一桌，“刚刚我去市集的时候，发觉你们市集上的丹药买卖几乎没有。就算有，也不过是一些极为低等的丹药，只是偶尔用作伤药。但是，炼丹之术，可以做到的远不止这些。”
我看着他们两人眼里充满了好奇，便清了清嗓子继续：“我曾在人界是个炼丹师。虽然阴界中的植物和人界有些不同，但若是给我些草药书籍，我估摸着可以炼出一些养颜丹啊、固魂丹啊、莲华丹啊之类的，可以养颜、固魂、以及迫使人失忆之类的用途。”
他俩均是瞪大了眸子看向我，似乎我在说些什么不可思议之事。
“或者……若是你们觉着挣不到鬼石，我也可以帮你们画符。通通由你们决定便好。”我若无其事地摊了手，把这决定权尽数交在他们手中。
他们面露难色，似乎有什么话想说而又不敢说。
“你们先商量着，我就先出去逛逛。”我琢磨着两人应该是需要一个单独谈话的机会，便很是大方地起身，将这整间屋子都还给了二人。
等我合门出去，他们两似乎才开始说些什么。
我也懒得细听，只是径直走向了旁边的一处小山涧。
这阴界，竟然也是有小小的瀑布的。
我有些感慨于造物者的神奇，又有些贪恋这与人界几乎无差的水。
旁边没什么人，我便干脆脱了衣裳跳了进去。
感受着这稍显清凉的水温，大约是因为虬龙之身的缘故，我几乎能感受到自己的皮肤正在努力的吸收着水分。
河水之精啊……我把自己沉入水中，冰凉的水应该能让我的思路清晰不少。
逐月，他醒来后，发觉我把骨血给了他，他又会是什么反应呢？
我原本可以让叶宛宛帮我瞒着些，但后来转念一想，这人就算是个傻子，也该知道自己的魔君真身是由神兽的骨血凝聚而成。
到时，与其让他为难可怜的叶宛宛，倒不如不瞒着他。反正叶轻也说会帮我护着孩子，就算才五个月，即便还未成型，只要魂魄还在，叶宛宛应该能想到法子帮他重新凝聚肉身。
如此，逐月也当有了一个活下去的信念才对。只不过，他大约不知道我已经到了阴界，估计还以为着我会跟景云师姐一样魂飞魄散吧。
我正专注地想着事情，忽而感受到了动静。
正打算起身穿衣，就听着这声音……有点耳熟，仿佛，是什么人在刨地。
“是你吗？那个采药的？”原谅我仍然未套出这人的名字，只得如此一问。
他倒也认得出我的声音：“你……在泡澡？”
我有些羞涩，也没起身：“是啊，你能不能稍稍站远些？我好从水中起来。”
他没了声音，但我也听见了他远去的脚步。于是，我便拽着岸上的衣裳，飞速给自己穿了个完整。
第279章 碰见一个神奇的人
“你跑这里来做什么？”我立在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着面前的一株开花的植物。
他好像特别惊喜的样子，竟连挖地的工具也不要了，伸了手就开始刨地。
不多会儿，这小花已经连根带叶子尽数被他给捧了起来。
“所以，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家里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么？说不准我还可以帮帮你。”我看着他极为难见的兴奋样子，心里有些动容。
他的笑容却在听见我这话之后，立即收了回去，重新换上了一副板着的面孔：“不用你管。”
我无奈吐舌，看着他捧着花小心翼翼离去的背影，忍不住一句：“那你的名字呢？”
他脚步稍顿，这次却回答了我：“泉。”
还真姓泉啊，我轻轻松了口气。看来，这人铁定是和泉儿有什么关系了。
我带着些欣喜之感转身下了山，何熙和小浩也已经商量完毕，似乎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商量好了？咱们，合作愉快？”我笑着看着他们，他们倒是怔了会儿，但还是行了拱手礼：“正如你所说，丹药既是你擅长之事，拿来赚钱自然甚好。”
而后，他们居然很快拿了一只小小的炼丹炉和一本草药典籍出来，一一放在我的面前。
“你们怎么有这些玩意儿？我原以为，你们至少也得花些时间把这两样东西凑齐。”我有些惊喜地看着面前的这些小物件儿，倒是挺新奇。虽然跟我在人界使用的略有不同，但炼丹之术应当大体相似才对。
小浩道：“这东西是我们很多年前无意间得到，原本一直想要卖掉的，无奈这阴界没什么人炼丹，自然也没什么人肯收。现在倒是正好给你用，也算是物有所值了。”
我轻笑着道谢，小浩却是又红了脸。
看着他这个样子，我又忽然有点感伤。
我又不傻，自然能感受到小浩对我的莫名情感。只是，我根本无从回应。
我故作毫无所察地伸手拿了那书出门，只说自己认草药去了，两人倒是都没拦着我。
只是，待我出了门，我才轻轻叹了口气。
我四处观望一下，泉并不在。于是我便开始了自己漫漫认识草药之路。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现在的我早已继承了朝阳全部的记忆与能力，就算是重新再认一遍植物，也无需花得太多时间。
倘若我还是那个失了忆的怀阳，只怕……我有些轻哂，原本对这份记忆求之不得，但现在当真恢复的时候，我才明白为何喜鹊会说我是真想从头来过的。
因为……我并不想记起大悲宫那段恶劣的往事。
就算是景云师姐，她哪怕看着我跟逐月亲近，也实在是对过去的事情难以启齿，甚至从未想助我恢复记忆。这，大约也是因为这个缘由吧。
我有些怀念起她来。
从小，她就对我很是严厉，甚至对周围所有人都是。每天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样子，却是整个大悲宫核心弟子们的顶梁柱。
原先并未觉得这么冷血的人究竟对我有几分好，但当我失忆的时候，她才是唯一一个顶着世道不齿的目光，以着大悲宫仅剩弟子的名头出现在世人面前，还教我了许多大悲宫的术法。
所以，有血有肉的人，分明就是她啊。
只可惜，在我的一念之差下，她就这么消散于世间，连亡魂都不剩一点。
我心中愤恨突起，颇有些不甘心地挥拳砸向旁边的树干。并未用鬼祟之气，却震得这树颤了几颤。
“哎哎，你锤什么锤？！可别把小爷我给摇下来了！”树干上忽然多了一道声音。
我有些惊诧，随即便是习惯性地往后稍跃，不知这人是敌是友，又为何躲在树上？
阴界之人不会飞行，这是我早就发觉的事情。但我所知道的还有，阴界之人也不怎么喜欢爬树。
我手中没有武器，于是我便伸手拽了一根树枝在手，警惕地盯着这个从树上慢慢爬下来的男子：“你是何人？”
“我哪记得。”他竟然出口是这么一句。
我挑眉打量着他，浑身衣袍虽是还算华丽，但一身湿哒哒的。
原本我只想猜这人是不是掉进水里过，但后来我感受到了他身上飘忽而过的一阵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我便发觉：这人怕不是刚刚才趟过忘川水？
“你是从哪儿来的？”我伸了树枝向他，一副想要攻击他的样子。
他似乎本能地想要抬手去挡，无奈他提不起灵气，更是使不出术法，此刻只是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两手空空，有些惆怅。
我看着他莫名有些好笑的样子，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那，你刚刚从哪里来的，这总该记得了吧？”
他垂眸，面上有些为难，似乎还真的认真想了想我的这个问题：“……我，好像，大概，应该是……啊对，我好像是走过了一条，小河？”
这倒是正好印证了我刚刚的猜测。
我看着这人的样貌，倒是年纪轻轻的样子，八成也是个刚死不久的可怜货：“好了，我知道了，你走吧，别烦着我。”我朝他指了一条下山的小路，他倒是颇有些感激地看着我：“这就是下山的路吗？多谢你了。我在这山里待好久了，却怎么也没找着下去的路呢……”
我朝他摆摆手，示意“好走不送”，他倒也乖巧，竟然真的很是开心地往山下走去。
如此，我便学着泉的样子，弯着腰开始一棵一棵辨认着眼前的这些植物。
只不过……
“咦？小姑娘，你跑得倒快嘛，怎么都到我前头来了？”男子的声音在半个时辰后又出现了。
我颇有些语塞地看着这人：“我一直在此处，而你，大概是又走回来了。”
男子一怔，又有些不太相信似的：“怎么可能？我分明就是沿着你刚刚给我指的那条线路一直走，为了避免迷路，我还左转左转再左转，免得走了重复的路。”
我：“……”
如此心智，我就想问问，他究竟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