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严王（末世）
忙起来就很容易忽略时间的存在，在大家还没意识到的时候，炎热的夏季和凉爽的秋季偷偷溜走，冬季在不知不觉间到来了。
严爷爷和几个农学出身的专业人士的努力没白费，不说各家室内的收获，就是小区空地见缝插针种下的粮食，也够小区这几百来口人吃的了。再加上这些日子陆陆续续收集的物资，别的不说，至少能保证度过这个冬天。
“好在没有雪上加霜的气象灾害！”秦珊喜欢看小说，涉猎题材非常广，自然对末日类小说不陌生。说起来，若不是这姑娘脑洞大，在异变的第一时间就提高了警觉，恐怕他们一家四口不小心撞到感染者时就在猝不及防下被抓伤、咬伤了。“跟如今相比，我以前看的那些小说简直是加强加量版末日，跟那些悲催的主角们比，咱可幸福多了……”
严家人任由小姑娘碎碎念，时不时还会附和上几声。唉，如今没什么娱乐活动，小姑娘每天两点一线，日子过得枯燥极了，看看小说解解压也没什么不好。
“真要是那样，咱们可真没啥活路了。”为了增长见识，也为了打发时间，向来对小说不感兴趣的严王最近空闲时也开始捧着小说看。除了小妹推荐的，他还在神奇小镇图书馆借阅。不过图书馆多是各世界流传甚广的名著和专业书籍，末世类的小说却是少之又少。好在成为历君娥的新徒弟后，严王跟跟师姐们日益熟稔，还有黑妮在中间“牵线搭桥”，他很快就跟柳旭几个熟络起来了，托他们下载几本末世类小说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聊着聊着，严王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老妈问道：“妈，研究所那边怎么样了？有没有进展？”他妈妈是微生物学专家，在药物研究所供职，小镇管理处那边用他提供的丧尸样本研究出多种神奇药水和活性物质后，他就萌发了引导母亲组建团队自主研究的想法。只是，他一个学经济的如何在不引起家人怀疑的前提下开口，是个很难解决的问题。好在，很快让他找到了突破口——从小妹痴迷的小说入手！
“暂时还没有，不过大致可以确定研究方向是没问题的。”说起这事儿，严妈妈漂亮的眼睛直冒光，“人的想象力真是神奇，小说作者构思的情节竟然误打误撞作用在了现实中……”
这当然不是误打误撞，哪有这么巧的事？不过是严王似真似假说了些引导母亲的话，然后将之都推到小说作者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上罢了。
这项研究事关小区诸人的生死存亡，不止懂行的相关专业人士，连根本听不懂的老头老太太都上了心，尽一切努力为研究团队提供便利。
转眼间到了寒冬。这个冬天跟往年没什么两样，显然，人类在大自然眼里并不是特殊的，她不会因为人类遭遇灾祸而产生异常。
然而，在人们眼中，这个冬天却是不同的。没有暖气，没有空调，大家感觉到了久违的寒冷。
“一二一，一二一……”
一早，小区里的男女老少就聚在了小区足球场，排着整齐的队列围着球场跑上十来圈，冷冰冰的身子很快就热乎起来了。跑完了步，大家三五成群地走向食堂。没办法，在家单独做饭不止有食材和人的时间精力成本，还有燃料成本，如今不管是煤球还是煤气都是稀缺品，谁家都不舍得用。还是去食堂吃划算，价钱实惠，还不用自己操心，多好！
严家一家最近也不在家开火了，一天三顿在食堂吃。没办法，家里人忙，实在抽不出时间准备饭食。
“小妹，姑父也是为你好，别气了。”严王小声劝着生闷气的表妹。小姑娘连着好几次报名搜救队，可每一次都被她老爸踢出名单，吵也吵了，闹也闹了，见实在没辙，就开始生闷气，已经连续两天不说话了。
“让我出去直面现实才是为我好！”秦珊不是不知道老爸的顾虑，可她也有自己的想法。
严王迟疑了下，最终还是没开口劝说。他其实跟姑父一样的想法，小妹才十三四，还是个小女孩儿呢，见多了那样的事不好。可他也知道小妹的脾气，自己认定的事儿，谁说什么都没用，他这会儿开口劝，除了把自己拉入小姑娘的“黑名单”，没有任何用处。
第309章 严王（末世）
秦珊倔起来，连严小姑都拿她没办法，更别提向来对女儿百依百顺的严姑父了。
所以出发那天，看到整装待发的小妹，严王并没有觉得太惊讶。
“……跟着你二哥，不能离开我们的视线，不许擅自行动……你要是违反其中一条，以后就别想再跟着出来了……”无奈妥协的严姑父一遍一遍叮嘱着女儿，独自面对三五只丧尸都面不改色的他，此时却紧张极了。
“爸爸，我知道轻重的，你放心，我肯定紧跟着二哥，绝不单独行动！”秦珊脾气倔，可却不是个听不进人话的，她知道跟经验丰富、武力值爆表的二哥相比，自己这个新手连纸上谈书的水平都没有。这一趟，她本就没打算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能出去长长见识，顺便增加下自己的实战经验就行了。
一行人此次的任务是进一步扩大“幸存者阵地”。如今天冷了，没有感知的丧尸似乎不受影响。不过，那些家伙总归都是“血肉之躯”。相比于夏秋，冬天它们明显要迟钝一些，战斗力相对来说也比较弱。而幸存者虽然穿着厚重，行动也不如夏秋灵敏，可有厚实的衣服做“盔甲”，打斗时反而更放得开……此消彼长之下，往日猖狂的丧尸渐渐占了弱势。所谓“趁你病，要你命”，此时不放开手反攻，更待何时？
事实证明，发现这个规律的人并不少，这不，一行人边打边搜罗物资，还没完成来时定下的任务，就跟另一队人狭路相逢了。
严王一看到幸存者，跟看到亲人似的，就要上演“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感人场景。可无意中侧头一看，见姑父他们都神色戒备，连小妹都握紧手中的刀，没有一丝要上前“认亲”的意思。
严王一愣，瞬间抬起了因放松而垂下的手臂。
“幸好我天生一副冷脸，不然可就要丢大人了！”在神奇小镇跟黑妮说起这事儿的时候，严王还忍不住羞愧呢。
“你呀，戒备心还是不够强。”黑妮嘴里说着数落的话，语气中却透着一股子亲昵。没办法，谁让外表冷漠实则心善的严王这么像她精心照料的小公子呢？“后来呢？那些人从哪里来的？”
后来啊，两方人马找了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在既相互戒备又饱含希望的气氛下相谈甚欢。
“那些幸存者跟我们一样，也是自发抱团组成了。他们离市中心比较远，据说外出搜集物资时不小心闯进了丧尸窝，慌不择路之下死命跑，结果不小心跟我们碰上了。”深入了解过那些人后，严王已经没有了因为同是幸存者而产生的莫名的亲近感了。“那些人说，救援队伍到过他们那边，不过要求到指定地点集合。估计当时灾难刚爆发，大家一时还没转过弯儿来，一个个怕外面危险，非得让军队上门接。光接还不行，还要把值钱的家当都给带上。军队明确表示条件有限，那些人还不消停，搞什么串联抵制的……最后军队一恼，真带着愿意配合的幸存者走了，这些人才开始慌。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军队一去不复返……”
新来的幸存者透露的消息给小区诸人带来很大的冲击。实际上，他们很大一部分人都怀着等待救援的美好愿望。可听说早在灾难之初救援队伍就出现过，他们忍不住心里不平衡了起来——凭什么，都是纳税人，凭什么救那些脑子不清楚的人，却一开始就放弃了痴痴等待的他们？是，市中心是危险，可也不能连问都不问一声就直接放弃他们啊！
不过，随着新幸存者透露的消息越来越多，最初的愤恨褪去后，众人开始暗暗庆幸起来。原来，据几个新来的幸存者说，他们那边几个社区原先被一群混混把持着，日子过得很苦。后来大家忍无可忍，联手反抗，日子才稍好过些。可也仅仅是稍好过一些而已，跟小区这边吃饱穿暖还能安稳睡觉的状态完全没法儿比。
人就是这样，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但我稍稍比你好过一些，我原本三分的幸福感就能瞬间提升到七八分。
“那些幸存者还在你们小区呆着？”
“嗯。”严王擦拭着自己特意花大价钱请智能机器商店老板特制的刀，“小区这边肯定不愿意冒险送他们回去，而那几个幸存者，除了一两个牵挂家人的，剩下的竟都表示要在小区这边住下，不回去了。我姑父和管理层很多人的意见一样，趁冬天丧尸行动受限，能清理都尽量清理，不会特意花力气送那些人，但清理方向却是朝着他们社区的方位的……一切随缘吧！”
黑妮心想，也就你真以为清理方向是为了那几个幸存者。在她看来，严王那位野心不小的姑父，多半是看上那几人口中乱成一盘沙的社区了，清理过去，很有可能是为了将那些人“收编”！
第310章 严王（末世）
实际确实如黑妮所料，包括严姑父在内的管理层，绝大多数都有意将那几个势力散乱的社区“收归己有”，而剩下几个持反对意见的，野心不是没有，只不过没有相匹配的胆量罢了。
“蚕食”行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严王作为主力之一，自然全程参与。好在他能在神奇小镇得到充足的心理和身体缓冲时间，确保在行动中遇到意外状况时，能成为保障队友们生命安全的坚实后盾。
“……情况比我们想象中要糟糕得多。”想到那一幕幕让人头皮发麻的场景，严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对一起聚餐的师姐们说，“我们那片儿大中小学扎堆，一放暑假，学校都空了，清理时难度其实并不大。可外面就不一样了，特别是临近步行街的区域，天哪，那密密麻麻的景象，当时把我吓得腿都软了……”
冷莘几个听得心颤，越发同情在“活地狱”挣扎的严王了。不过，换个角度想，祸福相依，若不是生活在那样一个坑爹的世界，严王也没法凭借着特殊“专利”这么快在小镇站稳脚跟！
是的，严王没瞒着，在有心人的打听和传播下，大家都知道他的发家史了。
历君娥消息灵通，是最先一批知道的人之一。虽然不清楚其中的具体关联，可她直觉觉得烤肉馆里肉质特殊可能跟严王持有的那份儿特殊“专利”有关。只可惜，管理处明确规定任何个人不能直接从严王那里购买“原材料”，她不好顶风作案，只能去镇超市买了一批副产品回去研究。
“那个步行街是必经之路吗？”
“不是，算是近道。”在师姐们的洗脑攻势下，严王的思想得到了质的转变，如今他在小镇里该吃吃该喝喝，负罪感虽然还没完全消失，可也不像之前那般如影随形了。“但是，就算避过，也是一时的，身边有那么一个隐患在，谁放心得下啊？”
柳旭几个想到他们好奇之下让严王拍摄的录像，忍不住齐齐打了个寒颤。都说艺术来源于生活，真实一点儿不假，那画面，就算没有恐怖配乐烘托气氛，也让人忍不住浑身冒冷汗。
严王修整好了，就出了神奇小镇。
如今天气越来越冷，小区却没有足够的燃料储备，好不容易拖回来的太阳能发电机又作用有限，经过商讨，大家决定采取“集体供暖”的方式度过这个冬天。
所谓“集体供暖”，就是把食堂火道改造一番，将做饭消耗的燃料充分利用。一楼依然是食堂，二楼却改成了集体宿舍。如今条件有限，材料紧缺，大家也没时间和精力装修，就那么个宽敞的大厅，每天打扫得干干净净，“床位”用简单的帘子隔开，有条件讲究的撑个帐篷，没条件嫌麻烦的，被褥一摊就能睡。
严家人多，占了角落的一片地方，女人们都在帐篷里睡，男人们则紧挨着帐篷，护在外面。
“妈妈，地上真暖和！”
“这叫地暖，囡囡喜欢吗？”
“喜欢！睡在这里不会老冻醒，还有菲菲他们一起玩，妈妈，我好开心！”
“囡囡开心，妈妈也开心，乖，赶紧睡，明天早上还要起来跑步呢……”
听着不远处母女俩即使刻意压低声音，依然免不了露出一些声响的私语，严王紧皱的眉头忍不住松开了些。不管未来多么晦暗，至少在此刻，大家是安全的、温暖的。那么多渴望好好生活的人在一起，什么艰难困苦扛不过去？
伴随着隐隐约约、似有似无的窃窃私语，严王很快进入了黑甜的梦乡。
第311章 黑妮
严王离开不久，黑妮也出了神奇小镇。
皇帝出了名的心胸狭窄，惧于大将军手握重兵且边关战事正烈，明着不敢对将军府怎样，可私下里却变着法子欺辱一府的老弱妇孺，着实让人鄙夷痛恨！黑妮恨不得溜进皇宫毒死那个老匹夫，可也知道如今满朝荒唐，死了一个老皇帝，新的当权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理智告诉她，犯不着为了那么一个人搭上自己的性命。
“黑妮，你可回来了，大夫人烧昏过去了！”
黑妮闻言，顾不得跟老妈妈寒暄，拔腿向大夫人的院子跑去。
“呜呜，黑妮……”七八岁的孩子眼睛通红，眼中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郁之气。可是黑妮一出现，那黑沉沉的眼神似乎瞬间被光芒照亮了，绽放出别样的光彩。
“公子不怕，黑妮买来了药，夫人吃了很快就能好……”卑鄙的皇帝老儿像圈养牲畜一般，把将军府一众妇孺圈禁在偌大的宅院里。美名其曰“保护将军家眷”，实际不过是动不得大将军，拿老幼妇孺撒气罢了！主人出不得门，下人自然也不能轻易出去。好在黑妮刚记事时就被父母卖入杂耍班子，被班主折磨多年，因祸得福练就了一身功夫底子。后来机缘巧合之下被大夫人救下，因得了老将军身边近侍的青眼，有机会跟着学功夫，如今不说飞檐走壁，躲过墙外那些站都站不直的侍卫还是没问题的。
能上战场的都跟着老将军和将军上前线了，如今一府老弱妇孺能指望的，只有黑妮一人了！
这药是黑妮托萨尼亲自配的，功效绝对有保证，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烧得不省人事的大夫人发了一身汗，就幽幽转醒了。
“辛苦你了。”体态柔弱的美妇人拉着黑妮的手，神色间满是疼惜。这一府的吃穿用度本就都压在了黑妮身上，偏她的身子骨不争气，忙帮不上一丝一毫，麻烦却没少添。
“不辛苦，夫人放宽心，您身子骨好起来，咱们公子才吃得好睡得香……”在黑妮看来，大夫人不止是她的救命恩人，还是她的再造父母。为了大夫人，她做什么都愿意！
大夫人有着跟柔弱身子骨截然相反的坚韧性格，她知道自己身上担负的责任，就算境况再艰难，也不会逃避。
“……负责采买的罗娘子昨日出的门，至今还未归来……”
听到小丫鬟的禀告，屋内因大夫人康复而欢快起来的气氛，很快就消失无踪。这位罗娘子不是将军府第一个“有去无回”的下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树倒弥孙散，连姻亲都忙不迭的撇清关系，更何况下人？
可明白归明白，当事情再次发生时，大家心里依然不好受。
“娘，横竖咱们现在府中无事做，不如开些荒地，享受一番田园之乐……”最终，还是大夫人打破了一室的静默。
在将军府内开荒种菜是黑妮先提出来的。可惜，彼时老夫人还沉浸在往日的荣光中，没等黑妮把话说完就大发雷霆，事情只能不了了之。
大约对那个小肚鸡肠的皇帝已经死心了，大夫人旧事重提，老夫人虽然瞬间冷了脸，可却没有再发脾气，沉默片刻后，算是默许了大夫人的提议。
黑妮等着一天很久了，甚至为了能在得到老夫人准许后迅速出成果，还特地去历君娥农场“偷师”。她没有灵根，学不了法术，不过就算是单纯种菜，跟历君娥学也是事半功倍。毕竟，历君娥作为木系单灵根仙师，论起了解植物习性，恐怕经验丰富的老农都比不过。
将军府很快开出了一块荒地。只是，落魄的主子依然是主子，不止老夫人，其他主子就算没有明面上反对，却想出各种招儿逃避这个在他们看来难堪不已的事儿。
大夫人冷眼看着，却没多说什么。她素来爱养花弄草，对田间之事不算陌生，跟黑妮学了没几日就上手了。她不止自己做，还拉着小儿子一起，每日忙忙碌碌，人不见憔悴，起色反而好了些。
最初，府中诸人暗地里没少嘲笑大夫人母子俩。可后来见人家每日乐呵呵的不当回事儿，特别是大夫人，气色越发好了，体态也越发苗条，府中几位夫人小姐不由得动摇了。只是碍于面子，一时开了不了口。
大人讲脸面，小孩子可不管那些，他们离不得府，每天闷着哪里都不能去，不知多憋屈。如今见小七（大夫人的小儿子）每天跟着大伯母玩得开心，当即就凑了上去。
黑妮巴不得自家公子有玩伴，每天变着花样哄小公子们开心，又是编蚂蚱又是捉蝴蝶的，哄得小公子们越发喜欢到大夫人院子里来。
几位夫人小姐见自家儿子（弟弟）往大夫人院子里跑，也顺势借机来串门儿。先是干站着聊些家常，后来就忍不住亲自上手，再后来，就各自在院子里开了一小块荒地，种些好活的时蔬，打发苦闷无聊的生活。
将军府外有御林军日夜把守，府内开荒这么大的事，哪里瞒得了？于是，没过两日，将军府女眷在府中开荒种菜，作践自个儿当农妇的事儿就传遍了京城，成为贵族圈人人鄙夷的笑话。
贵族圈恨不得用最恶毒的语言嘲弄，平民们却唏嘘不已。谁能想到，为国杀敌的老将军还在边疆苦守，他的家眷却如猴一般被皇帝苛待、戏弄？！
何其可悲，何其可恨！
第312章 黑妮
民怨沸腾，却传不入高墙内耽于享乐的当权者耳中。他们在高处站了太久，百姓于他们如蝼蚁般渺小，试问，人如何会在意蝼蚁怎么想？
被迫“与世隔绝”的将军府诸人不知外界或嘲弄或鄙夷或怜悯的议论纷纷，唯一有机会与外界接触的黑妮倒是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不过她明白如今若是连闲话都要在乎，那可就真是庸人自扰了，索性将这事儿一瞒到底，一点口风都没露。
“黑妮，我练好了功夫，就能把坏人都打跑吗？”
黑妮抬起头，对上好几双湿漉漉的充满希望的眼睛。“对，练好功夫就能打跑坏人！”她一点儿没迟疑地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累得满头满身都是汗的小家伙如同吃了灵丹妙药一般，一扫之前的疲累萎靡，又变得精神奕奕起来。
看着这些恨不得使出吃奶的劲儿挥拳踢腿的小公子小小姐们，黑妮欣慰的同时，也忍不住有些心酸。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他们，原本应该享受战死沙场的祖先用命换来的福气，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然而，时乖命蹇，生在满门忠烈之家，他们却差点连最基本的尊严都被人剥夺！
黑妮永远都忘不了那一日——
当时，皇帝刚命御林军围住将军府。府中人心不稳，甚至有奴仆起了歪心思，想要趁机浑水摸鱼。黑妮靠着粗暴的武力收拾了几个，可也只在明面上震慑住了宵小之辈。她不放心，就利用神奇小镇的时间差，困了累了去小镇休息，调整好状态就出来巡逻，不管日夜，都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原本她防的是心怀鬼胎的“家贼”，没想到却碰到了让她怒不可歇、甚至生出了杀人念头的事……
“黑妮，我这么大了，真的能学成吗？”
耳边贯珠扣玉般悦耳的声音拉回了黑妮神游的思绪，她瞬间回过神来，丝毫不迟疑地认真说：“能，只要肯学肯练，什么时候学都不晚！”
少女像是得到了什么保证，坚定地点点头，回到了多数只有她腰高的孩子堆里。
看着虽然因先天条件所限出手软绵无力，但每一拳、每一脚都练得格外认真的三小姐，黑妮欣慰又心疼。那日，若是她再晚一步，花一般年纪的三小姐恐怕就糟了禽兽的毒手！
一个小小的侍卫敢对将军府嫡小姐下手，依仗的是什么？还不是笃定嫉贤妒能的狗皇帝不会放过将军府！
当时黑妮恨不得将那禽兽碎尸万段，可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反而是差点遇害的三小姐阻止了她。
“杀了他，皇帝就有理由发难了！”三小姐如是说。
黑妮恢复了理智，可也没轻饶了那禽兽。她求萨尼配了毒药，折磨消气的同时，也借机控制了那畜生。
这也是黑妮能随意进出府邸，并明目张胆教公子小姐们功夫的原因。那畜生出身不低，是负责把守将军府御林军的头头，控制住了他，就等于控制住了那一整队御林军，那畜生为了活命，不敢对她说半个“不”字。
远隔万里的边城，老将军看完京城来的密报后，在帐中呆坐了一夜。
“爷爷，狗……皇帝欺人太甚，咱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血气方刚的二公子看完密报后气得拍塌了桌子。他们苦守边关，换来的却是如此心寒的对待，让他如何平心静气！
其他人也寒着脸，特别是大将军，他没有女儿，一直把幺妹当女儿宠，看到密报后恨不得杀回京城将那畜生千刀万剐，以解心头只恨！
许久之后，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将军开了口。“令京中暗线与黑妮联系，让他们……伺机出京。”
帐中诸人闻言，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愣片刻后才惊喜地望向老将军。父亲（爷爷）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固执愚忠，他们如何都想不到，竟能等到他想通的一天！
“爹，爷爷是真想通了，还是……”出了大帐，大公子忍不住问父亲。
“人心都是肉长的。”大将军叹了口气，他一直希望父亲能想通，可真等到了这一天，看到老父向来挺直的脊背变得佝偻，他心里也不好受。
从父亲口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大公子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还好有黑妮在，否则，真不敢想象……”
第313章 黑妮
一直以为是哑巴的瘸腿老家将突然开了口，饶是黑妮的接受能力已经今非昔比，也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牛叔……”
“有些事不知道为妙，这是老将军给你的密信。”大约是长久不说话的缘故，牛叔的声音粗嘎而沙哑，而且话说得特别费力。
黑妮接过密信，快速看过后当着牛叔的面烧成了灰。
远隔万里的老将军原来什么都知道，是不是意味着，看似任人宰割的将军府，其实一直被老将军布下的暗线保护着？可是，三小姐身陷囹圄时，暗处的守护者为什么不出来？是觉得三小姐不值得他们承担暴露的风险，还是别有隐情？那无数双暗暗盯着府中诸人一举一动的眼睛，察觉到自己的异常了吗？……
黑妮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暗暗掀起了滔天巨浪。
“……是我大意了。”黑妮猛喝了一杯酒，无力、挫败又忐忑的她需要烈酒刺激一下大脑。
被一早拉来酒吧的严王知道黑妮是个心里有数的人，也不劝她，任由她喝个痛快。“你别多想，就算出现了最糟的情况又怎么样呢？大不了跟光头似的，找个深山老林躲一躲，避几年风头，出来又是一条好汉……”
“我不是担心这个。”黑妮很少喝酒，却似乎是个天生的酒坛子，三杯烈酒下肚，却没有一丝醉意。“我是难受。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其实我一直当他们是家人的，以为自己足够了解那个‘家’，足够了解那些‘家人’。可现实却照头给我泼了一盆冷水……我是签了卖身契的奴仆，他们是主子，就算我把心剖出来，也永远不可能成为他们的家人……”
想到自己心情忐忑说起跟老将军布下的暗线接触之事时，大夫人毫不意外的神色，黑妮忍不住又给自己灌下了一杯酒。“她什么都知道，他们都知道，只有我一厢情愿地以为将军府如砧板上的鱼，任由狗皇帝宰割。可我急得恨不得单刀入皇城造反时，他们却守口如瓶，没有露出哪怕一丝口风。我知道他们这样做没错，可还是伤心，难过，难过得不想面对他们……”
严王看着向来强悍的黑妮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心里也不好受，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为了那个将军府，黑妮付出了那么多，结果却发现原来人家只是面上凄苦，真正着急的，只有毫不知情的她而已。这事儿搁在谁身上不伤心？再往深处想，黑妮有神奇小镇这个金手指尚且如此辛苦，若是没有呢？焦急却无能为力的她会不会真绝望地跑去做傻事？若是不幸丢了性命，是不是到死都不知道这个可悲的事实？
有些事，真不能往深处想，越想，就会越觉得心凉。
最终，黑妮没有喝醉，却因为哭太久而累得昏睡过去。严王将她送到住处安置好，才放心离开。
久违的痛苦似乎发泄了心中的委屈和种种情绪，在神奇小镇修整了两天，黑妮就回去了。她看上去还是那个她，却有什么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
“……黑妮，你确定要去？”大夫人神色间有些踟蹰不定。黑妮功夫好，有她在，他们一路上会安全很多。可同样的，决定今日能否全身而退关键的皇城放火行动，若是黑妮去做，也或许要比旁人稳妥一些。究竟让黑妮去放火还是贴身护卫？大夫人忍不住左右为难了起来。“去吧，多加小心。”最终，大夫人还是做出了决定。若是不能在皇城内引起骚乱，他们连走出将军府的机会都没有，谈何逃出生天？罢了，先顺利出城再说，黑妮是个机灵的，说不定很快就能追上他们……
至于另外一种可能，大夫人或许想到了，亦或是觉得不值一提。在她这样大家出身的贵人眼里，奴仆为主人豁出性命是理所应当的，人若是真没了，感叹一声“忠仆”就是最大的褒奖了。
心痛得狠了，也就麻木了。黑妮心想，此行，算是全了当年大夫人对她的救命之恩——她一个人的性命换将军府十几条性命，值了！
有神奇小镇作掩护，黑妮如有神助，很快就在皇城引起了骚乱。原先商定的计划是放火，可事到临头，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百姓，她终究还是迟疑了。狗皇帝该死，这些百姓却是无辜的，为了将军府伤害这么多无辜之人的性命，她做不到。
她最终选择了最冒险的方法——行刺。她初期为了挣钱在神奇小镇狂练的剑法没有白费，悄无声息地隐匿在暗处，百步之外射中了站在城楼上欣赏“国富民强”美好景象的老皇帝……
“这样金蝉脱壳的机会可不多，你确定要追他们？”严王有些不能理解，在他看来，黑妮已经报了恩，完全可以自此以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根本没必要追上去找罪受。
“别人都可以不管，我唯独舍不下七公子。”不久前她本想悄无声息地离开，却没想到七公子不小心听到了大夫人和老妈妈的谈话，一直悄悄守在门口等她。她答应他会活着，会追上他，他都红了眼睛，若是自此消失无踪，不定伤心成什么模样。
严王知道那个七公子算是黑妮一手带大的，不是亲子胜似亲子，迟疑了下，最终还是没有再劝说。人活着得有个念想，黑妮在那个世界孤身一人，若是连唯一的牵挂都舍弃了，活着又有什么乐趣呢？就像他，就算远走高飞的机会摆在眼前，他也不会舍弃家人，独自苟活于世。
“黑妮！”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看到追上来的黑妮时，将军府诸人都很高兴。特别是七公子，激动得小脸通红，一边流泪一边咧嘴笑，看着滑稽极了。
可就是这副滑稽的样子，让黑妮冰凉的心温暖了起来。
“什么？皇帝遇刺！”
黑妮面不改色地点点头，“我还没来得及行动，就听到有人喊皇帝遇刺了，我暗中打听了下，应该是真的，听说箭上抹了毒……”
第314章 黑妮
或许是黑妮往日憨傻的“忠仆”形象太过深入人心，亦或是向来惜命的老皇帝遇刺的消息太过匪夷所思，不光将军府大大小小的主子们，就连心思缜密的暗卫都没对黑妮带来的消息多加质疑。
“时机太过凑巧，皇帝很有可能趁机发难。”原本准备歇息一下的众人立刻打消了念头，疲累消磨了他们对那（些）不知名刺客仅有的感激。
“娘，若是老皇帝死了，几位皇子忙着争夺皇位，兴许就顾不上咱们了。”七公子出生时将军府的境况就已经大不如从前，等到他记事，老皇帝更是变得越发昏聩暴戾。听着老皇帝残暴事迹长大的他，真的很难对他们列祖列宗效忠的皇家产生敬畏。
大夫人此时愁绪满怀，再加上如今已经逃出牢笼，自然更没那个心情纠正小儿子的“妄言”。不过，小儿子话虽说得不好听，可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道理，她不由问身边的黑妮。“确定真射中皇帝了吗？箭上有毒的消息怎么会那么快流出皇宫？”
“听说皇帝遇刺时，几位皇子和皇妃都在身旁。当时乱成一团，几位皇子为表孝道，一个比一个喊得响亮，又哭又闹的，许多百姓都听到了……”
想到那几位比戏子还会演戏的皇子，大夫人嘴角一抽，不用黑妮多说，她就能猜到当时的场景。说起来，也是那老皇帝自己作的孽。他怕皇子一个个成长壮大起来夺他的权，愣是有一个算一个，都圈在皇子府养着，大皇子孙子孙女好几个都没个差事，更别提其他皇子了。皇子们没实权，过什么样的日子全依仗他们父皇的喜恶，一个个没事干就见天的拍老皇帝马屁，养了这么多年，别的本事没有，溜须拍马倒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全然没有一丝皇子该有的风范。当然，歹竹里也不是出不了好笋，也有那么一两个能看得过去的皇子。只是老皇帝任性妄为，就喜欢马屁拍得好的，对于“不讨喜”的皇子不闻不问甚至心生厌恶，上行下效，勋贵们自然也对那些不受宠的皇子敬而远之，久而久之，那几位就成了透明人，渐渐沉寂了。
日夜不停地连赶了几天路，见没有追兵，也没有通缉告示，众人虽没有放松警惕，可也不像之前那般草木皆兵。
如此行了小半个月，在众人快撑不住时，终于到了边关，跟老将军派来接应的人碰了头。
黑妮这些天一直紧绷着精神，就算有神奇小镇做缓冲，她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来。如今到了边关，又有一整队军士前来接应，黑妮顿时放下了悬着的心，头一栽就昏睡了过去。
“麟儿，黑妮只是累倒了，很快就会醒过来……”见小儿子拉着黑妮的手不放，大夫人心中不悦，面上却一派好言好语。“你年纪小，身子弱，万一过了病气如何是好？乖，随娘回马车……”
七公子却死死拉着黑妮细瘦的手腕不松开。不过他年纪虽小，却也知道母亲不喜他与黑妮和奶娘太过亲近，于是解释道：“娘，黑妮只是太累睡着了，并未生病，不会过病气与我。您先回马车，我再待一会儿。”
入了边城，大夫人满心想着夫君和一双许久未见的儿子，见小儿子如此执拗，当即就动了气，什么都没说，就起身离开了。
在一旁守着黑妮的奶娘见状惶恐难安，压低声音劝她的小公子：“黑妮有奶娘照顾呢，公子何必惹夫人生气？”
“奶娘勿怕，母亲不会怪我的。”七公子心想，就算母亲真动了气，他也要留在黑妮身边。若不是为了他，向来身体康健的黑妮怎么可能会累倒？
黑妮一连睡了两日，等她醒来时，人已经安置在了边城的将军府。
边城的将军府很大，可跟京城中粗狂却不失雅致的府邸相比，显得简陋许多。好在府中女眷过了几年苦日子，承受能力已不可同日而语，很快就满心喜悦地开始了新生活。
相比于还沉迷在与夫君儿孙团聚的喜悦中的女眷，将军府的男人们心情却不大美妙。所谓“人算不如天算”，他们算好了一切，唯独没想到老皇帝竟然就这么死了！
是的，他们已经收到了老皇帝驾崩的消息，随之而来的还有朝廷命他们回京的诏书。
“不管最后哪位皇子继承皇位，都不会给咱们活路，爷爷，不如，不如趁机反了吧！”最沉不住气的还是冲动的二公子。
其他人闻言，都忍不住看向老将军。
“黑妮醒了吗？”老将军似乎没感觉到儿孙们的注视，兀自问道。
“醒了，母亲今早还说小七高兴得多吃了一碗饭呢。”大公子一愣，连忙道。
老将军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听了长孙的回答，点点头，没多说什么。不过被这么一打岔，之前的话题倒是不好继续了。
第315章 黑妮
黑妮到底身子骨健壮，昏睡两天像是把之前消耗的精力都充满了似的，非但没有丝毫不适，反而更吃了补药一样生龙活虎。
当日傍晚，老将军就在百忙之中抽空见了黑妮。
“将军，这是……”她愣愣地看着手中的卖身契和银钱房契，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于我卞家有恩，这些都是你应得的。”老将军向来赏罚分明，如若不然，在明知被老皇帝视为眼中钉的情况下，不可能依然有这么多人追随效忠于他。
“谢将军！”迟疑了下，黑妮最终还是没有推拒。她悲惨的命运从一张薄薄的卖身契开始，也理应由它结束。不过，“……奴恢复了自由身，还能否回来看望七公子？”
“当然，这块令牌保你自由出入……”
老将军做主给黑妮销了奴籍，事先没有知会任何人，直到黑妮背着自己简单的包袱去跟七公子告别，府中诸人才知晓。
对于老将军的做法，府中诸人表面上没有说什么，实际上大多心里都有些不满。特别是大夫人，黑妮是大房的人，功夫好又忠心，在如今这样的乱世，绝对是一大助力。可如今，公爹都没提前知会一声就把人放了，他倒是落了个赏罚分明的好名声，可谁会想到大房？就是黑妮，恐怕如今满心感激的，也只有那个给了她天大恩德的老将军而已！
心里这样想着，素有贤名的大夫人却不会傻到表现出来。“……你独身一人住外面多有不妥，不如待在府中吧？”虽有夫君和大儿二儿在身边，可到底地处边关，从前在京城时没少听人说边民野蛮，夫君和大儿二儿平日里事务繁忙，多半顾不上她跟小儿，若能把黑妮留在身边，她也能心安一些。
“多谢夫人好意，只是，适才听闻师父他老人家受了重伤……”黑妮口中所说的“师父”，就是那位曾一时兴起教她几招的老家将。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黑妮虽然没有正式拜师，可一直感念他昔日的“举手之劳”，如今有了能力，自然要涌泉相报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大夫人即使心里不痛快，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黑妮很快就抱着丰厚的赏赐出了大房，身边还真着个小尾巴——七公子年纪不大，操的心却不少，说放心不下，非要跟去看看黑妮日后生活的宅院。
黑妮本打算拜别了老夫人和大夫人就离开，她自认为跟其他主子没那么熟，特意过去拜别显得好像故意去讨赏一样，不大好。却没想到府中不少人终究还是记着在京城受难时她的所作所为，不仅接触比较多的三小姐、二夫人几个主子，还有不少老妈妈和丫鬟前来送别。
此情此景，饶是自诩心硬的黑妮也扛不住，好悬没落下泪来。
老将军送给黑妮的宅院离将军府很近，这边不是京城，不讲究什么贵族区域不许贱民入内的规矩，偌大的将军府坐落在城中最繁盛的街道上，左邻右舍的大大小小的宅院虽然很多都被将士占据，可也夹杂着几户祖上就一直住在此处的“幸运”平民。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错，不错！”七公子背着小手煞有介事地四处看着，时不时赞赏两句，逗得黑妮失笑不已。
黑妮也挺满意。一进的宅院虽小，可正房厢房加起来有七八间，灶房、茅房不缺，小院里还有一口井，足够她跟师父过活了。
亲自将终于放下心的七公子送回将军府，黑妮立刻马不停蹄地去接暂住在医馆养伤的师父。原本这位倔脾气的老家将不愿跟黑妮走，觉得只是随口指点了黑妮几句而已，两人并没有师徒之实，哪能平白让小姑娘养着？
不过，论起倔，口拙的老家将可比不过黑妮，一番纠缠之下，伤重得连坐都坐不起身的老家将直接被黑妮扛回了家。
老家将面恶心善，“随手”帮过的又何止黑妮一人？呆在身边伺候的不是没有将人接回家照料的想法，可无奈条件不允许。如今见黑妮如此心诚，哪里会拦着？果断屁颠颠地帮忙收拾了东西，一个个跟着过去认门儿。
“你一个姑娘家多有不便，我留下照顾师父可好？”其中一个看上去十岁出头的小鬼故作老成地问道。
“行啊，”黑妮好似没发现小鬼掩饰不住的紧张，随口道，“师姐这里屋子多，你住下吧。”她不知这孩子姓甚名谁，可却相信师父识人的本事。
“什么师姐，姑娘家家的，扛起人就走，不像个样子……”小鬼嘴上嘟嘟囔囔，手上却没闲着，麻利地帮师父铺好被褥安顿好，就开始收拾屋子。
看着孩子手上利索，黑妮心情更好。说来也是奇怪，她生在穷苦家，却养出了一双“小姐手”，舞刀弄枪都可以，就是干不来精细活计。她闲时曾想，幸好当初父母将她卖给了杂耍班子，若是当小丫鬟卖了，就凭她做不好活这一点，还不早早被主人打死？
第316章 黑妮
忙着帮师父调养身体，黑妮连怅然若失的时间都没有，就快速适应了作为自由平民的新生活。
不用紧绷着精神担心行差就错，不用跟某些难缠的“同事”打交道，不用时时揣摩主子的喜怒……即使这样神仙一样的生活已经在神奇小镇体验过了，可当在现实真正过上这样的生活时，黑妮依然觉得幸福感暴增，仿佛人生都有了希望。
这样做梦般过了几日，黑妮终于从惊喜中回过神来，开始认真考虑日后的生活。离开将军府时，虽然几位主子都给了不薄的赏赐，特别是七公子，恨不得把往年攒下的压岁钱都一股脑塞给她……因而，黑妮也算是身家丰厚，安稳过平常日子的话，一二十年都是不愁的。
可前提是她“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边城物资匮乏，什么都贵，药材更别提了。师父这些年也攒了些积蓄，可他心善，平日里就没少接济人，这回受了重伤，若不是往日的善心得了些回报，恐怕撑不到黑妮接人，就因为无钱买药而丢了性命。
“师父也真是的，死要面子活受罪，真求上门，老将军会见死不救吗？”听小师弟说了师父这些天受的苦，黑妮忍不住嘀咕了几句。
“师父他，怕给人添麻烦。”小师弟却是极维护师父，听不得有人说半点师父的不是，就算这个人是他打心底认同的师姐也不行！
黑妮烧火，小师弟做饭，两人随意地聊着天，很快就捯饬好了一餐饭。
师父现在还不能起身，他们这几日都在师父的房间吃。
席间，黑妮想到这两日她反复琢磨的事儿，忍不住说出来，想要听听师父跟小师弟的意见。“……老皇帝死了，几位皇子半斤八两，各自母妃都是出身大家，真扛起来，也是势均力敌。还有将军府这边，家眷都跑过来了，估计……”这也是黑妮迟迟下不定决心的最重要原因。说实话，若是天平盛世，不管是买地种田还是盘个铺子做小生意，她都自信能养活自己、小师弟和师父三人。可眼看着世道要乱起来，她这时候要是不考虑清楚就下了决定，多半投进去多少赔多少，过不了多久就得厚着脸皮去将军府打秋风了。
“投军？不成不成，那可不是姑娘家去的地儿！”听黑妮说想投军，黑顺（黑妮不记得原本的姓氏，在将军府得到老家将的指点后，就厚着脸皮跟了师父姓）连连摇头反对。
“师父，我是一般姑娘吗？”黑妮尤不死心。“之前就不说了，您知道我多勤学苦练。您随老将军离开这几年，将军府一直闭门谢客，后来那老皇帝更是派御林军封了府。府中无主事之人，乱成一团，为了保护七公子和大夫人，我半点不敢懈怠……”
黑顺如何不知？老将军当着他的面夸过几次黑妮，从将军的只言片语中，他也能猜出那边的情形。只是，军中重武，可也不是功夫好就能横着走。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是将军府有朝一日能成事……”
黑妮没把话说明白，黑顺却听出了未尽之意。他活了半辈子，无妻无子，无牵无挂，倒不在乎什么荣华富贵。可这些孩子还年轻，他们未来的路还很长。想到手下那些为了自己而毅然投军的小子们，若是自己倒下了，日后不定如何被新头领磋磨——毕竟，在外人看来，那些小子都是自己一系的，多半想到的都只可能是打压。
“让我想想……”黑顺不是没想过提一个能接自己班的人。只是很可惜，他琢磨了许久，都没能挑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黑妮行吗？无论是心胸、头脑、魄力还是处事手段，他都很看好这孩子。可问题是，她是个姑娘啊！姑娘再厉害也是姑娘，想要在军中占有一席之地都难，更别提接他的班了！
在师父皱眉踟蹰深思时，黑妮悄无声息地出了房门，回到了自己房间。她翻出自己之前为了以防万一准备的男装利索换上，然后闪身进了神奇小镇。
“化男妆？行啊，我去拿化妆箱。”历君娥经常女扮男装，在化男妆这方面绝对是个行家，很轻易就答应了黑妮的请求。她是个热心的，一边画还一边详细地讲解着，等完美的妆容画完，还送黑妮一套化妆品让她练手。
谢过历君娥，将一大包化妆品送回住处，黑妮才出神奇小镇。她咳嗽一声调整好自己的嗓音，大踏步出了门。
“你是何人，你……”被吓得跳起来的小师弟听到“陌生来人”开口说话，才意识到自己被师姐耍了。“你会易容之术？”他盯着师姐瞅个不停，这会儿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师父，我能投军了吧？”
黑顺愣愣地看着眼前长相平凡，举手投足间丝毫看不出异样的“青年”，好半天没说话。
第317章 黑妮
最终，黑妮还是用实力说服了师父。而且，还没等她欢呼，完全没料想到的莫大惊喜就接踵而至——师父竟打算将他千夫长的军职交由她继承！
惊喜过后，黑妮很快恢复了理智。“老将军、大将军他们会同意吗？我女扮男装的事儿瞒不过去吧？”
“这事儿瞒不得……能不能成，总要试试。”
事实证明，师徒两人赌对了。眼看着京城严峻的形势波及全国，边城更是被架在火上烤，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向来以“不拘一格任用人才”著称的老将军没多作犹豫，就批准了尚在病中的黑顺的上表请求。
黑顺已离营月余，手下的队伍群龙无首，若不是他余威尚在，恐怕早就乱成一团了。不过，也没好到哪里去，几派势力光顾着争权夺利，连日常操练都懈怠了。
黑妮很快“临危受命”。她女儿身的身份在上层不是秘密，在营中却瞒得密不透风。一个有胆识有武力，且武力值不低的人，想要在军中立足，不是难事。更何况黑妮背后还有老将军和前千夫长这两尊大佛做靠山？因而，不到三个月，她就弹压住了几个蠢蠢欲动的副手，成了老家将名副其实的继任者。
“……他们都以为我是您儿子呢。”黑妮大口往嘴里扒着可口的饭菜，在军营呆久了，整日跟一群糙汉子在一处，她越发没了姑娘家该有的样子。
老家将和小铁牛（小师弟给自己取的自认为威武无比的名字）一脸一言难尽地望着举手投足间挥洒着“豪放不羁”的唯一的女徒弟/师姐，深深叹了口气，劝说的话终究还是咽了回去。该说的不该说的，他们不知道说了多少遍，无奈被劝者左耳进右耳出，完全不当回事，他们再发愁也没用，只能认命地祈求上苍锤炼，赐给徒弟/师姐一个人品好但嗜好非同一般的良人。
实在不行，小铁牛郁郁地想，只能等自己长大，娶了这个不省心的师姐了。
“七公子差人来了好几趟，说想见你。”黑顺做了老将军好些年贴身侍卫，府中好几位公子的武学都是由他启蒙的，跟府中诸人都算是熟人，自然清楚黑妮对七公子的喜爱。
“是好久没见他的，待会儿我去将军府一趟。”
见师姐三两口扒完了饭就急匆匆换了女装去了将军府，小铁牛小嘴噘得老高——哼，师姐还说最疼他，一听那什么七公子，跑的比兔子还快！
老家将看了眼吃醋生闷气的小徒弟，暗暗失笑。不过，心里倒是松了口气。这小徒弟自小无父无母，不知做了多少年乞丐，小小年纪就尝遍了人间冷暖。可让人意外的是，这孩子没人教，却养成了知恩图报的好性子。自己当初只是看他被大乞丐欺负得惨，一时怜惜给了他点儿吃的，教了他几招防身的功夫，却没想到小家伙记在了心里，听说自己重伤在医馆休养后，天天过去侍候。为了自己的伤，这么倔强要强的孩子，竟跪求大夫教他如何煎药、换药！到后来，自己手中的银钱见了底，眼看着就要被医馆“请”出去，他更是豁出脸面耍起了赖，嚷嚷着说谁敢赶他出去就去将军府告状，医馆不敢得罪将军府，只好作罢……
这一桩桩一件件，黑顺都记在心里。感情深了，自然愈加的怜惜这孩子命苦。好在，如今自己厚着脸皮任由黑妮养着，这孩子也算是有了个存身之处。黑妮是个心善的，俩孩子吵吵闹闹的感情越发深厚，日后总会对这孩子照顾一二。
而在小铁牛眼中“迫不及待”的黑妮，很快到了将军府。她跟边城这边的将军府很多奴仆不熟，好在有老将军给的令牌，没怎么受刁难就进了府门。
“黑妮，你怎么才来看我？”七公子也撅着小嘴，不过黑妮给他带了好玩的小玩意儿和好吃的小点心，很快就哄得他喜笑颜开。
“……没偷懒，祖父、父亲可严了，每日早起，晚一会儿就要挨板子……”小家伙吃着点心说着自己的近况，看得出来，回到祖父、父亲和哥哥身边后，他过得比往日轻松多了，整个人看着活泼开朗了不少。
黑妮在七公子这儿呆了不久，就被大夫人身边的老妈妈亲自请了过去。她知道来府应该跟老夫人、大夫人请安的，可在军营呆久了，越发不愿意被繁文缛节束缚，更何况她已经确定自己日后会走上一条不同的路，就忍不住想要“随心所欲”一些。
却没想到向来矜持的大夫人会亲自派人来请她！
说起来，大夫人回到了夫君身边，却过得不怎么如意。在京城时，明面上整府人都要仰仗黑妮，私下里府中布下的暗线也只透露给了她一人，她那个脑袋不灵光的婆婆被她压得抬不起头来。而如今，公爹、夫君和几个小叔子只想到老夫人这些年在京城吃了苦受了罪，却没想过掌家的自己有多辛苦！就连向来怜惜她的夫君，在她试探着诉委屈时，也一味地说他老娘怎么怎么命苦，到老了还受那样的屈辱，全然忽略了她的辛劳！
可再委屈又能怎样呢？有公爹、夫君和几位小叔子护着，老夫人就是这将军府的天，谁敢说一句不是？
大夫人自己无处下手，只好将希望寄托在心直口快、忠心不二且在公爹那里挂上号的黑妮身上。
第318章 黑妮
不过，大夫人很快就发现，她打错了算盘。脱了奴籍的黑妮，不再是她手里的刀，由不得她想往哪里刺就往哪里刺了。
黑妮告辞离开后，大夫人捂着胸口倒在了塌上，对贴身伺候的老妈妈咒骂道：“是我高看那贱婢了，忘恩负义的东西！”
老妈妈嘴上附和着，暗暗却忍不住寒心。平心而论，在京城那些年，黑妮恨不得为了主子豁出性命，府中最艰难的时候，老夫人、夫人和其他几位主子跟较劲似的，一个比一个身子弱，几乎全都卧病在床，当时勉力支撑将军府，为了他们这些连饭食都没得吃的下人奔走的，唯有黑妮而已！艰难的日子才过去多久，夫人只记得自己操劳府务多辛苦，怎么就把黑妮吃得苦受的累都给忘了呢！而今，黑妮脱了奴籍，没家没业的，又是独身一个姑娘，如何敢得罪能在这边城横着走的老夫人，夫人难道就从没想过吗？
老妈妈这几日一直在琢磨怎么不着痕迹地跟夫人说，不要再在将军跟前诉委屈揽功劳的事，在她看来，将军不是个愚孝的，夫人都试探得这么明显了还无动于衷，多半是清楚京城所发生的事，知道在最艰难的时候撑起全府老老少少身家性命的是黑妮，而不是屡次邀功的夫人！她想提醒夫人，可却不想被夫人记恨，如今看到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的黑妮的下场，之前的念头果断收了回去。
她跟黑妮不同，她是家生子，有老头子，还有儿女要顾，永远无法像黑妮一样对夫人毫无保留地好！
随着皇城的争斗进入白热化，边城这边的形势也明显紧张了起来。
“……那些皇子，看上去文文弱弱的，没想到一个比一个狠。”黑妮如今是中层将领，对皇城的消息也算是略知一二。“中毒的，暗杀的，抄斩的……再这样下去，不等外人动手，他们自己就玩儿完了。”
黑顺最近身体好转了不少，已经能下地走两步了。他坐在摇椅上，摇了摇头，低声道：“谁下的手真说不准。”
黑妮闻言一愣，想到师父话中的未尽之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若真是有人借机屠戮皇族，这世道想不乱都难了！
不知道是不是黑妮有乌鸦嘴的潜质，仿佛一夜之间，天下就乱了起来。特别是边城，几乎成了活靶子，新继位的年近八岁的小皇帝突然昭告天下，说卞家通敌卖国，意图谋反，随后派兵追剿。与此同时，像是商量好似的，刚安分没多久的胡人突然卷土重来……边城很快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
“……我会平安回来的，您尽管放心。”黑妮也没料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上战场，不过，从踏入军营那天起，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如今还算坦然。“铁牛，师父就交给你了，等我回来要是发现师父瘦了，唯你是问！”
这一走就是一年多，等黑妮跟师父和小师弟再次相见时，卞家已经入主皇城，如遇刺身亡的老皇帝“所愿”，成了这个国家的新主人。
“所以说艺术来源于生活，真实的改朝换代也是这么充满戏剧性啊！”间接围观全过程的严王忍不住感叹道。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前朝腐朽太久了，卞氏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过短短一年，黑妮却如同脱胎换骨了一般。屡立战功的她如今已被授镇国将军印，成了新朝朝野皆知的女将军。
“皇帝召你回了皇城，日后应该不用再奔波劳碌了吧？”严王很敬佩黑妮，可如今正在末世中挣扎的他很清楚每天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生活有多艰难。他希望黑妮能过上安定的生活。
“但愿吧。”黑妮暗暗叹了口气，没把心中的忧虑说给严王听。权利是有毒的果子，谁沾染上都没有好下场，真以为仗打完就相安无事了？天真！
第319章 黑妮
在神奇小镇休整了两天，黑妮才有心情好好逛逛皇帝赐给她的府邸。
府邸虽不是新建的，可也经过了修缮翻新，跟其他几个一同受赏的同僚相比，黑妮算是拔了头筹。当然，能享受到这么好的待遇，也许跟她执意推辞授官有些关系。毕竟，非常时期也就罢了，眼看着时局稳定了下来，她一介女流再掺和到朝堂之中，就有些碍眼了。可偏偏她战功累累，皇帝根本没有理由将她摒除在外，唯有她主动请辞，大家面上才好看。
黑妮对权利没什么野心，更何况她有爵位在身，身家丰厚，能过上优哉游哉的小日子，自然不会自讨苦吃，主动往坭坑里钻。如此顺势如了皇帝的意，没想到还有意外的惊喜。
想到小镇家里放着、至少能保她一生安稳的“免死金牌”，黑妮心情更好，走路都轻快了不少。
“将军……”
“老太爷起了吗？”如今府中只有师父、小师弟和自己三人，习惯了保持高度警戒的黑妮不习惯身边有陌生人，索性退回了赏赐的奴仆，将跟随自己东征西讨伤残了的士卒召回了府。若是有外人进了府，多半会惊讶于偌大的府中为何都是些缺胳膊断腿的粗汉。
“起了，一早去了练武场……”
黑妮不紧不慢地踱着，往练武场的方向走去。
“在府中可住的惯？”经过这一年多的锤炼，黑妮已经能准确拿捏威严和亲和之间的度了。
落后半步的老曹连忙躬身应道：“习惯，做梦都想不到我老曹也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他是地道的边城人，自小就生活在被胡人砍杀劫掠的恐惧中。原本，他会像祖祖辈辈一样悲哀又无力地活着，直到死去的那一刻。可他比祖辈不幸，也比祖辈幸运，经历过妻子儿女被胡人屠戮的惨剧后，愤而从军，靠着一股子不要命的拼劲儿，成了镇国将军麾下的一员大将。只是到底是个没什么功夫底子的农夫，在战场上立下的功劳几乎都是靠一身伤换来的，脑子又不如旁人活络，天下大定后，他除了领一笔赏金回乡，别无他路。所幸，他跟了个好主子，不仅不用孤身返回伤心地，还能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闲聊间到了练武场。
练武场十分热闹，诸人虽脱了军籍，却没有将早起操练的习惯一同丢掉。一方面是习惯了，另一方面，也是心里存着志气，想要向将军证明，即使他们缺胳膊断腿，也不是一无所用的废人！
“你日后有什么打算？”老家将当初受伤太重，养了一年，看上去是痊愈了，可实际伤了根本，不过一年多的功夫，看上去老了好几岁。
“带着兄弟们好好享受安生日子。”这是黑妮的真实想法。
老家将却无奈地叹了口气。处于这个位置想安生？谈何容易！
“师姐，听说太后皇后都张罗着给你物色夫婿呢。”因着黑妮的关系，小铁牛跟七公子成了相看两厌的冤家。说来也是缘分，在七公子险些遇险时，恰好被小铁牛撞见并救下。两个孩子因此渐渐熟络，就算如今七公子成了七皇子，也没疏远铁牛这个小伙伴。七公子无意中听到祖母和母亲竟将黑妮的婚事当做博弈的筹码，立刻告诉了小铁牛，让他提醒黑妮多小心。
“随便他们，皇上已经允我婚姻自主了。”见师父和小师弟都紧盯着自己，黑妮慢悠悠地喝了口粥，才继续道，“成家生子非我所求，日后无牵无挂的，谁能奈我何？”
老家将本身就无妻无子，孑然一身，虽希望黑妮能像寻常女娃一样成家生子，可也清楚一个人过有一个人过的乐趣。他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说出规劝的话。
倒是小师弟，觉得黑妮这想法着实惊世骇俗，当即就想开口。可到底跟七公子来往，长进了些，做起事来不像从前那么冒失，想要等师父先开了口再说。可他等了一会儿，见师父一声不吭，最终还是忍不住道：“师姐担心婚事被人做手脚？”
“本就无成家的打算。”黑妮从来没羡慕过夫君尊敬、子女爱戴、看似美满的大夫人，她最憧憬的，反而是在旁人看来孤苦无依的师父。有追求（报老将军的救命之恩），有爱好（钻研武学），有三五好友，还能随心所欲地拉一把入了眼的孩子。在很小的时候，她就梦想过，若是有一天能像师父一样就好了。可彼时，早熟的她也知道，身为奴仆的她永远不可能活得那样潇洒。
哪想到，机缘巧合之下，她竟然真有了过上梦寐以求生活的机会！
第320章 黑妮
“可致绝育？”黑妮一脸惊讶地看着萨尼。
过来串门儿的柳旭也有些难以置信。“那位皇后不是想撮合你跟她娘家子侄吗？她是图啥啊？”跟黑妮熟络以后，大家闲聊间难免会说起各自的近况，相互间对彼此的现实生活都不陌生。
黑妮消化完这个让她震惊不已的信息，沉吟了好一会儿才算恢复理智。“太后有太上皇和皇上护着，皇后跟她斗，从来占不了上风……或许也跟我屡次推却她的‘好意’有关。”
“不愧是当了皇后的人，下手就是狠！”得不到就毁掉，丝毫不惦念往日的情分，这古人狠起来，也是可怕！
柳旭感叹完，才想起貌似那位皇后是黑妮的救命恩人，黑妮对她还挺有感情的，连忙歉意地看向黑妮。
黑妮知道朋友的顾虑，笑着安慰道：“再深的感情，也经不住一次次消磨。放心，该报的恩我已经报完了，我们早已两讫，谁也不欠谁的。”
话虽这样说，被昔日故人这样毫不留情地算计，黑妮心里挺不好受，在镇体育馆拳击室打了一下午拳，直到累得浑身是汗的躺倒在地，心中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郁闷情绪才算排解出去。
“谢天谢地，终于出来了！”一直在门外守着的严王终于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你再不出来，我都要去请管理员帮忙开门了……”他还以为这人晕在拳击室里了呢。
黑妮想说，我是那么不着调的人？不过，这样被朋友放在心上，她心情好，笑呵呵地听着严王唠叨，没回一句嘴。
“饿死了，去吃烤肉吧！”走到半路，黑妮才再度想起自己饥肠辘辘的胃。
“好啊，师姐他们今儿也在店里聚餐。”
等黑妮吃饱喝足出了神奇小镇，坏心情早已不翼而飞。
“皇上宣召？”这些天被太后皇后当成绳子拉来扯去，皇帝一直装聋作哑，任由他老娘和老婆丝毫不掩饰火药味儿地作妖。说实话，因为这事儿，黑妮对皇帝是有些意见的——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为了新朝出生入死过的功臣，还在皇帝为难时主动放权，皇帝就算心里没把她当回事儿，也至少得做些面子活吧？
一头雾水的黑妮进宫面见了皇帝，没多久又一头雾水地出来了。
“銮仪司指挥使！”相比于摸不着头脑的黑妮，故旧遍及朝廷的黑顺对此可不陌生。正是了解，才让他更加惊诧莫名。“简单说，就是皇上内侍总领，也是私军总管。”
“陛下对师姐真是信任有加啊！”小铁牛亲眼目睹了师姐被太后和皇后当成筹码算计、争夺，愤怒又无力，如今一听师姐被皇帝重用，当即就乐坏了。“哼，师姐有陛下罩着，看太后皇后还敢不敢磋磨人！”
看着欢天喜地的小弟子，黑顺无声地叹了口气，没将心中的忧虑说出口。他说话虽不会刻意避开小弟子，可什么是能让他知晓的，什么是不能说出口的，他心里自有一杆秤。在他看来，太后皇后再如何折腾，都不过是些后宅手段，上不了台面，更无法对有战功有爵位的黑妮造成实质的威胁。皇帝这一出就不同了，皇家内侍岂是那么好当的？自古以来，知道太多秘密的人往往都活不长。皇帝对黑妮的信任，是荣耀，也是毒药！
见师父一脸忧愁地看向自己，黑妮借故把小师弟支走，才开口劝慰：“师父无须担心，我心中有数。况且，弟子本就打定主意孑然一身，还有什么人比弟子更适合这个位子呢？”有能力，够忠心，无偏向，最重要的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放眼天下，还有谁比她更适合做皇帝手中那把剑？
“你还小，兴许日后……”
“不会的，师父。”黑妮坚定地摇了摇头。若是没有神奇小镇做后盾，她或许不敢如此肯定，毕竟，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就算为了自己的晚年，她也得留点儿退路。而如今有神奇小镇在，有那些永远不会背叛离开她的朋友在，就算膝下无儿孙环绕，她也不会觉得寂寞。
皇城消息灵通的人着实不少，黑妮还没走马上任，关于她即将出任明为皇帝内侍，实为皇帝心腹私军统领的消息就传遍了朝野。看得出，为了这个位子，各家不知暗中过了多少招儿，结果不想，竟被她横插一脚，出其不意捡了漏。
心有不忿，亦或是别有用心，总之，关于黑妮的乱七八糟的消息似乎在一夜之间冒了出来。
“……你知道吗？我以为传出跟皇帝有染的消息已经够离谱了，更离谱的是，皇后竟还相信了！”在外不好妄议皇家，黑妮只好到小镇跟朋友们吐槽。
“皇帝若是真跟你有什么，直接抬进皇宫封妃就是，何必这样拐弯抹角？”历君娥出身侯门，对其中的门道一清二楚。“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实，皇后未必不清楚，我看啊，多半就是想找个由头。”
“她又召你进宫晒太阳了？”之前有一次黑妮一进来就嚷嚷着要喝冰镇饮料，嘴皮干得都脱皮了，严王追问了好久，才知道原来那个狗屁皇后将人宣召进宫，却又借口睡午觉未醒磋磨黑妮，让她在大太阳下晒了一个多小时！
“没，她召我进宫，我借口公务繁忙给推了。”黑妮是摸准了皇帝的心思，才敢如此“放肆”。之前她只是一个无实权的新贵，轻易跟皇后杠上，会让人觉得狂妄、不知分寸。如今就不同了，她由皇帝直接任命，向皇帝负责，跟其他人牵扯太多可没什么好处。说不定，都得罪了，把自己搞成无人搭理的孤臣，皇帝才满意呢！
第321章 黑妮
黑妮丝毫不给皇后脸面的“傲慢行径”似乎震慑住了一直忽视她今非昔比的地位，拿她当昔日将军府奴仆般轻慢的皇后、太后等人，她接连清净了好些时日，再没三天两头被那两位宣召入宫。
銮仪司是皇帝新设的全新机构，无旧例遵循，不过好在皇帝似乎相当看重，不管是人还是钱，都给得很大方，乱七八糟的势力又不敢随意掺和，黑妮这个总领办起事来畅通无阻，很快就组建起了像样的“领导班子”。
万事顺利，让黑妮对她即将开展的事业相当期待，并抱有十分乐观的态度。直到这一日，柳旭请她看了一部电影。
看着虽然官职名称不同，但跟她所任职务十分相似的反派奉旨大肆捕杀威胁昏君残暴统治的臣将，同时借机罗织罪名，贪赃枉法，铲除异己……以致招权纳贿、欺罔官民的恶名臭名远播，黑妮心中的喜悦和期待一扫而空。
“没有辖制的权利很可怕。”柳旭不想在朋友高兴的时候扫兴，可她很喜欢黑妮，实在不想好不容易爬上高峰的女孩儿有一天重重地从云端跌下，粉身碎骨！
“是很可怕。”黑妮心里沉甸甸的，“可我们就是皇帝维护权威的工具，或许有一天，我的刀真会挥向无辜之人。”而且，朝中势力复杂，是人，就会犯错，她尚且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办出冤假错案来，更何况旁人？
越想越觉得沉重，越琢磨越感觉到肩上压力之大，黑妮忍不住佝偻了脊背。
“我觉得你应该换个角度想。”柳旭拍了拍她蜷缩的肩膀，劝解道，“皇帝永远不会放下手中的刀，没有你，也会有别人。但相比于旁人，你坚持正义，还有外挂帮忙，不是更有优势，也更能造福于民吗？”
黑妮眼睛一亮，不过，面上很快又显现出忧虑的神色。“就算凭我一人之力能改变十几甚至是几十年，可我总会有力不从心的一天。”
“我看你呀，真是钻了牛角尖。”柳旭失笑，“你只是一介凡人，何必将神仙都管不了的事揽在自己身上？这世上不平事多不胜数，你管得完吗？”
听柳旭这么一说，黑妮颇有种拨开云雾见月明的感觉。回想自己之前的纠结，也忍不住失笑。“不是钻牛角尖，我只是这些天被荣耀冲昏了头脑，自信心太过膨胀罢了。”
黑妮没想到自己奉命办的第一个案子，就是皇后亲侄儿。她不知道是试探，还是皇帝真想拿外戚开刀，杀鸡儆猴，但那人仗势遗祸、草菅人命确实是事实，她下起手来毫无心理障碍。
新朝初立，老牌世家低调观望，有从龙之功的新贵们却志得意满。长辈们忙着打仗，膝下子女养于后宅，成日担惊受怕（毕竟明面上是反了朝廷的乱臣贼子之后），日子过得压抑又憋屈。如今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了，就忍不住放肆了些。虽大多数只是高调、跋扈，只有极少数弄出了人命，可终归影响不好。皇上这帝位来的不光彩，就格外看重在民间的声望。但那些跟着他卞家出生入死的忠臣也不好随意斥责……
思来想去，也只有黑妮做这个“恶人”了。
经过一番整治，权贵圈的风气为之一清，而黑妮仗势“走狗”的名声，也响彻朝野。好在她从来不在乎什么名声不名声的，该吃吃该喝喝，该抓抓该打打，日子过得比谁都滋润。
倒不是没人想报复，只是，黑妮风头正盛，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多少抨击她的奏折递上去，皇帝都跟没看见似的，傻子都知道这“恶女”暂时动不得。想要从她亲人下手吧，偏她孑然一身，略亲近的师父还是太上皇的人，谁敢轻举妄动？
要说最恨黑妮的，就要数皇后了。她娘家是老牌世家，昔日将军府危在旦夕时，娘家狠心跟她断绝了关系。按说，对这样在危难时刻放弃过她的娘家，她应该痛恨的。事实上，她确实痛恨不已。可宫中女人越来越多，小皇子也越来越多的现实告诉她，就算再痛恨，她也不能放弃娘家。因为那是她天然的权利同盟，也是她稳坐皇后之位的重要保障。
而今，昔日曾为她奴仆的贱婢竟敢对她娘家下手！
听着母亲毫无风度的咒骂，大皇子揽过差点被母亲的长指甲刮到的七弟，压抑着怒气道：“母后慎言！”
皇后愣愣地看着目露不悦的大儿子，喃喃道：“那贱婢……”
“母亲！”大皇子打断皇后的话，“黑妮是听命行事，您想过传到父皇耳中，父皇会如何想吗？”
皇后讷讷地住了口。她向来聪慧，如何会不明白？正是因为明白，才格外愤怒。她的夫君，昔日与她恩爱不已的夫君，不知从何时开始，将心放在了别的女人身上，到如今，连最基本的体面都不给她留了……这让她如何不恨！
第322章 黑妮
“听说那女煞神凹头深目，肥顶少发，虎背熊腰，相貌极丑……”
“面容丑陋也就罢了，听说性情也极为残暴，将军府奴仆多为残障，听说都是那女魔头凌虐所致……”
关于昔日巾帼女将军的流言不知何时，传遍了皇城的大街小巷。百姓多健忘，似乎完全忘记了不久前，他们口中的“女煞神”“女魔头”还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女豪杰”！
饶是黑妮豁达，心知这股邪风是别有用心之人“煽”起来了，依然忍不住有些小心塞。再容易被人愚弄、利用，基本的辨别能力应该还是有的吧？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用一生守护的人，偏偏是对她捅刀子最利索的——如此讽刺，让她如何一笑置之？
“说到底，还是男权至上的思想作祟。那些蹦跶得欢的，估计在你是人人称颂的英雄时就心存不满。如今有了机会，可不使劲蹦跶搅浑水？”柳旭几个劝道。
黑妮正想开口，突然听到“叮咚”一声——这是她在手机上设定的消息通知铃声。她以为是肉食店那边小黑（她在智能机器人商店购置的机器人服务员）发来的，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事，连忙点开。
“怎么了？”见黑妮一脸惊讶的样子，坐在一边的严王问道。
“我信用加了一分……”黑妮说着，将默认为只有自己能看到的光屏设置了朋友共享，很快，大家看到了发信人名为“镇长秘书处”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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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官方点赞？”
几人面面相觑。冷莘几个卧底也不例外，要知道，他们自进入小镇以来，都没收到过来自“镇长秘书处”的信用积分奖励呢！
“信用积分多难攒啊，黑妮，看来咱们镇长很欣赏你哦！”柳旭羡慕地说。除了初始不知如何评定的基础信用外，平日里想要攒信用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听说镇里有个一不小心濒临驱逐的滑头曾“以身试法”过，那家伙到处撒钱“帮助”人，一连撒了好些天，搞得自己都快破产了，快要压红线的信用却一动不动。他本想去管理处闹，好在受他恩惠解了燃眉之急的实诚人知恩图报，死死拦住了，那个失去理智的家伙总算没把自己作死。
黑妮眼睛发亮，胸中猛地涌出一股豪气。大神的肯定对他而言，真真是及时雨。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这会儿就算让她去死，她也无所畏惧！
不说“镇长秘书处”这神来一笔给众人带来怎样的遐思，只说黑妮，出了小镇后，很快就意气风发地出了门——巡视下属去了。
“师姐这是……想通了？”刚刚还消沉得饭都吃不下，这才多会儿功夫，就跟打了胜仗的公鸡似的？
黑顺没吭声，向来严肃的面容却在不知不觉间柔和了不少。他招呼着兀自迷惑的小徒弟，一老一小向后院走去。将军府偌大的府邸，没有女眷，主人又不爱风花雪月，空地闲着也是闲着，黑顺索性做主种了些菜蔬，他常带小徒弟去侍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