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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钻石交响     一气通神txt下载     一气通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考城隍,荒唐梦

    李昭儿听小婢在一旁劝说,却也不去看她,只接着将手中书卷翻了,淡淡道:“你自去歇息,我这里不用你伺候。”

    那婢女想来也是往日里得宠的,否则也不能在这般时候还被李昭儿带在身边。

    这小丫头此刻听了李昭儿这番话,却是赌气一般地把脚一跺,面颊气得鼓囊囊地,不过还是没有自顾自地去歇息,反而生了一会儿闷气,就又在绣墩上坐了下来。

    一边陪着自家郡主,小丫头一边抱怨似地嘟囔道:“人家将军府都说了可以归还婚书,偏生我家郡主爱自找罪受,放着王府里的富贵日子不去过,要来这荒山野观,替那个明明连一面也没见过的短命郎君,守得什么清贫寡……”

    像是惯了这小丫头的口无遮拦与喋喋不休,李昭儿任她如何在一旁牢骚,也是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将手中书页继续翻了,一心潜读。

    韩浞在窗外,将这主仆二人的一言一动全都收入了耳目之中。

    此刻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身形一转,就消失在了原地,却又在片刻之后去而复返,且身边还带上了白即墨。

    韩浞一步跨出,便又来到了李昭儿窗前,眼神看了看白即墨,然后就朝着屋内一示意。

    白即墨立刻便像是领了命一般,躬身口中称“是”,然后靠近了窗扉,张口吹出一股桃粉轻烟,飘飘荡荡就沿窗进入了房中。

    屋内的李昭儿与那小婢,皆是忽觉鼻中嗅入了一阵香甜之气,似花非花,似蜜非蜜,然后就感到浑身发轻,好似脚踏云雾,飘飘欲仙。

    只一瞬间,这主仆二人就身子一倒,俱都沉沉昏睡了过去。

    那小丫头且不去提,虽是受了白即墨的狐妖迷惑之法,可到底没人当真要去害她,也就无甚大碍,只当是睡了一夜好觉,第二日起来照样活蹦乱跳,口无遮拦……

    可那平阳郡主李昭儿,却是在昏睡之后,做了一个离奇怪诞的荒唐梦。

    梦中,她竟然见到了那个还未与自己合卺,就病去了的夫君!

    当日大婚,她之所以跑到将军府去不大不小地闹了一番,除了向父母和姑舅表明心意之外,也是为了见自己那苦命的夫君一眼。

    而且只凭了隔着棺材的那一眼,这郡主就将棺中那略显消瘦苍白的面容给牢牢印在了自己心头,是以此刻即便是在梦中,她也绝不会认错。

    对面那身影,就是自己未婚的夫君。

    只不过李昭儿此时见他,面色已经不再苍白消瘦,反而透出些金红神光。

    李昭儿又见对面这少年,仿佛身下无腿,架着青烟,飘飘荡荡就来到了自己面前,对着自己说道:“你我虽素未相逢,但既成夫妻,我总要来见你一面。”

    然后不等李昭儿说话,梦中的韩浞又接着向她款款说道:“好教你知道了,我此番却并不是疾病横死,而是得了东岳大帝三太子炳灵公看重,得以考中了鄠县城隍,位列仙班。此番辞别人世,乃是前往上任去了,是以你也不必忧愁哀伤,更不必为我望门守寡,若有时机,便可向我父母取回婚书。此事我亦会托梦告知母亲,你得回婚书之后便可择良偶再嫁,不必以我为念!”

    李昭儿听到韩浞如此说,像是心情激动,挣扎着想要说话,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所以她此刻,只能郁气地看着对面不知是神是鬼的韩浞,听他“唉”声叹了一口气,然后继续对自己说道:“为酬我二人一场夫妻缘分,我特意从地府真君手中求来了一套法宝,一篇法诀,还有九粒灵丹,留赠给你。自此我二人便算是了却了尘缘,互相都不必再过多牵挂!”

    说着,梦中的李昭儿就见韩浞一抬手,打出了一团金光,直冲自己面门而来。

    李昭儿吓得一惊,当下就抬手去挡。

    哪知那金光忽然一阵大亮,李昭儿就感到自己手中似乎抓到了一物,像是一道臂环,拿到了眼前一看,却是一串由金丝穿了玉珠的链子。

    说是玉珠恐怕不太妥当,李昭儿只是看见那金丝之上一枚枚的玉雕,形似小剑,玲珑小巧,精致无比,细细数来一共十二枚,刚好成了元辰之数,一枚不多,一枚不少。

    李昭儿仔细参详了这东西片刻,抬头便想对韩浞说话,可哪里还能见得他的身影?

    只是耳边却还传来了他的轻语声,说道:“我这便去了,你且善自珍重,虽是仙凡有别,但若有缘,兴许还能有再见之日。”

    李昭儿立刻像是慌了,伸手就要往面前虚无之处去摸,可却哪里还能摸到什么?

    然后就听她大呼一声:“等等!”

    梦中惊起,李昭儿就见自己右手向前伸着,手中还握着一串奇怪的金丝玉链,眼前哪里又还有人?哪里又还有青烟笼罩?

    只留得一盏夤夜青灯,与那灯下的一方小玉瓶,三页粗黄纸!

    “这……”李昭儿拿过了那玉瓶黄纸,再并上手中一串金丝玉链,满面难以置信地喃喃道:“这竟然都是真的!他竟然当真托梦与我!”

    一旁的小婢女尚自“呼呼”沉睡梦中,适才她家郡主的喊声也没将她惊醒,此刻李昭儿自言自语她更是听不见,也不知是她做得什么香甜美梦,这会儿竟在睡梦中发起了笑来。

    李昭儿似是还有些不敢相信,犹豫着把那三枚粗黄纸拿到眼前看了,却见那纸张上竟然真的是一门道法剑诀,名叫做《玄元斩鬼剑诀》。

    然后她又拿过了玉瓶,打开了瓶口微微倾倒,就有一枚色成绛紫,光泽如金的丹丸滚入他掌中。

    且那丹丸还散发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直入鼻翼。

    “难道这法诀灵丹……竟然都是真的!”

    李昭儿脸上有些意喻难明,就连她自己都说不出,自己此刻到底是何心境。

    ……

    要说她之所以为韩浞守寡,当然不是因为她与这未婚丈夫有什么情分,若非得寻个理由,那只能说一切都不过是她的性情使然!

    须知这位平阳郡主自幼,除了是一位温良贤淑的名门闺秀之外,也因为父兄皆是统领军队的骁将,亦喜好上了武事,且诸般武艺之中,尤其精擅马术。

    而她向来最为欣赏的,就是名马从一而终的气节,还曾经在父兄面前说过“良人当如良驹”这样的话。

    因此当大婚那日,她在家中听到了韩府噩耗之后,既不是思虑如何退了亲事,也不是如寻常女子一般向父母哭诉,而是当即就领了人,策马赶往夫家,表明自己从一而终的心意。

    不单如此,这李昭儿虽然外在温婉,但内里实则极有主意。

    虽从未反对过父兄为她谈婚论嫁,可心底始终有着一份女儿坚持,认为即便不嫁人侍夫,女子也能一展其才。

    正好,如今她要嫁的丈夫去了世,李昭儿就打算为韩浞守孝三年,然后就可以一展女儿所能,与父兄一起领军行伍。

    李昭儿心中甚至还有另一番抱负,就是想要组建一支只有女儿练成的娘子军,为天下女儿们在男子面前争下一口气。

    她亦是早有这般想法,所以一早就已经将自己的几名贴身侍婢用了军中之法调教训练。

    因此那日她前往将军府时,带了的婢女皆身着男装,却也不是偶然的!

    至于坊间流传的什么,平阳郡主要在韩浞墓前,为他守节一世的话,乃是西凉王遣了府中家人在洛阳中散了出去,为自家女儿赚的名声!

    所以,此刻李昭儿得到韩浞托梦,还送来了的道法仙丹,她其实反而觉得自己这一番所谓的持贞守节,当真是掺杂了太多私念算计。

    因此对于韩浞给的好处,她此刻凭心中感觉,也觉得实在不好就此身受!

第六十二章 盛唐风流,中原显贵

    韩浞之所以在一套故事中,非要选定了那鄠县去做城隍,就是知道这西凉王府一脉源出此地。

    想来这郡主听闻韩浞神归此处之后,就算要持节守贞,也不会再往他墓前去,而是返回鄠县,找他的城隍庙……

    到时,离了洛阳上京这处伤心之地,身旁又有了亲朋劝解,想来不用多久,李昭儿就能将韩浞这事儿在心头抹去了。

    一思及此,韩浞不禁又想起了母亲刘阆苑来,要说自家母亲不知道这平阳郡主的事,他是十万个不信。

    “可偏偏母亲将我送出洛阳城,旁的地方不去,非要来了这北邙上清宫,想来其中必定是有深意的,但偏偏又不向我点明说透……也就是说,这桩事做与不做,全看这李昭儿的机缘,还有我自家的心思。”

    “若是李昭儿没这机缘,也许我就不会听到即墨提起这件事,也就甚也不知地下山走了……”

    “而若是我根本没有看顾弥补李昭儿的这番心思,即便是听了即墨提起这事儿,只怕也不会去管,只在心中叹两口气,便也就算是揭过了……”

    但是如今,韩浞不但听到白即墨说起了这郡主带发修行的事,且还又出手管了。

    虽说未必这事情最后能如他所期,将这郡主诳回鄠县。

    但他和李昭儿这段尘缘,至少在他韩浞自家心中就算是了了的,往后他修行之时也不会再拿来挂在心上。

    于他来说,当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

    且不管韩浞做完这桩事后心中如何思量,也不提这李昭儿在屋内此刻又是如何兀自踌躇。

    只说在这郡主惊呼一声,梦中乍起之时,韩浞其实就已经领着白即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北邙,取道向西,连夜赶路,前往昆仑。

    转过第二日清晨,主仆二人便到了洛阳往西百里的谷州城。

    此地乃是东入洛阳的门户,常有西域胡商在此驻跸。

    韩浞一早就做好了打算,入城之后便随口询问了如今城中最大的一支胡商队伍所在,然后就找上了门去,挥掷百金,购下了六匹上好胡马,充作往后旅途脚力。

    随后也不多耽搁,带着白即墨便继续往西边赶路。

    这一路上,为了行止方便,韩浞就命白即墨换了男装,扮作他身边年纪大一些的书童。

    可奈何这狐狸精当真是天生丽质,就算是扮作了男子,也依旧惹来不少旁人指点。

    有些惹人厌的,还干脆就找上了门来,想出重金,向韩浞买他这随身的书童,甚至还有心怀不轨的,数次求买不成,竟打算强抢!

    韩浞也当真是不胜其烦,让白即墨自家出手打发走了几拨之后,索性就找了一方青灰面巾,给这狐狸精系在了脸上,把面容给遮挡了,然后再命她偶尔咳嗽几声,扮作一个感染了风寒的,年纪大一些的书童。

    可谁承想,即便是这般,这狐狸精仅凭一双眉眼,仍旧三不五时地会招惹来一些自诩风流的公子郎君搭话!

    韩浞见此,除了感叹白即墨这姿色当真称得上一句祸国殃民之外,却倒也让他领略到了如今大唐的另一番风气。

    深感这盛唐风流当真不是一句空话,竟然让韩浞只单单这一路行来,就际会了如此多的“风流才俊”,且一个个眼力之高超,手段之娴熟,可说人人都不愧风流阵中“急先锋”之名!

    不过他人自去活他人的,只要不招惹到他面前来,韩浞自然不愿去管。

    只是吩咐了白即墨一路上遮掩好了面容,遇上这一流的人物多给几个冷脸,彼等大多也就知趣自走。

    再有纠缠的,也不过打发一顿了事,就当是为这旅途平添几分野趣了罢。

    匆匆之间,就是两月过去。

    韩浞主仆二人昨日便出了玉门关,往来路上人也少了,多数都是东来西归的胡商队,也不惹是非,这才算是给了韩浞几分清静。

    他这两月当中,虽是在赶路,可修行炼气一刻不辍,法力越发深厚不说,就连列缺、白虹两枚剑丸,也被他养炼得增长了几分威力。

    且韩浞这数十日精修剑术,又得益于《七修剑诀》法门不凡,对剑术境界的领悟已然越发透彻,乃至摸索到了“剑凭念起”的极限,只差一步就能踏入“剑随心至”的境界!

    诸般剑术境界之中,“剑凭念起”讲究的是一个“准”,驾驭飞剑、剑丸如臂使指,分毫不差;而“剑随心至”讲究的却是一个“疾”,心念一到,飞剑就到,出其不意,杀伤对手于全不防备之间。

    剑术修炼到了这般地步,若是手中飞剑法宝犀利,再对上了剑术不敌自己,又没有厉害法宝护身的,即便是对方修为比己方高上一两个境界,一个不慎,怕是也难免要被斩于剑下!

    只不过韩浞如今虽然自觉已将“剑凭念起”琢磨得透彻,可依旧无法摸索到有关“剑随心至”的蛛丝马迹,明明按理说此境已经近在眼前,却反而总觉得离了初窥门径都还尚有好远一段修行,难见其真实面目!

    无法,韩浞只得暂且放下了突破境界的想法,依旧回到往日间炼气练剑的修行。

    出了玉门关,韩浞未免只有与白即墨主仆二人,形单影只的容易惹来盗匪觊觎。

    他虽是不怕,可也不愿多生事端,徒惹麻烦,耽误了行路。

    是以便在出关第三日,与路上相遇的一队西域商人商议了,跟着这商队同行。

    这些胡商倒是颇为热情好客,一路上对韩浞主仆多有照顾,还不愿收韩浞金银,倒反惹得韩浞有些受宠若惊。

    不过他却也知道,这些商人大多都是西域部族中的巨富,不缺银钱,但最好颜面,尤其是在中原上国子民面前,半点不愿意露怯,往往得了中土百姓一句称赞,这些胡人都能欢欣鼓舞上好几日。

    便是那洛阳城中的各处商肆里,常见那些作出一掷千金,惹人瞩目举动的,也具皆是这些来自塞外的豪富胡商!

    如今韩浞虽是一副简单的道装打扮,可他自入道以来,炼气修行,早就养成了一股出尘脱俗的灵韵气势,甚至早早地就盖过了他出身高门的公子气度。

    那些胡商又都是些见惯了达官显贵的眼力精明人物,如今韩浞没有刻意遮掩,又怎能不被他们看出这少年的不凡?如何能够不殷勤招待了?

第六十三章 西域胡商,边关兵匪

    韩浞与这西域商队同行了两日,虽无刻意打探,可也从与那商队主事的几番交谈之中得知,这一行胡人是往中原贩的胡椒、玉器,后再将中原的香料、丝绸带回塞外。

    这一来一回,一通买卖做下来,就是一本万利。

    像这样的商队,都是有西域强大部族在后撑腰,属胡商当中地位最高贵一等,可以将货物一路贩到洛阳城,相比了那些只知盘踞在玉门关附近,贩卖马匹的部族,可谓是眼角都要拿得高一些。

    按理说,跟了这样一支有靠山的商队,韩浞该是能一路平安行到岁夜城,毕竟这些人都是常年往来西域中原,与一路上的各个大小部落、塞外马贼都是相熟,关节早已打通,不会有什么意外。

    等到了岁夜城,昆仑天柱便已不远,这一路便算是顺顺当当走下来了。

    可偏巧,不知是个什么因由,竟然就在韩浞跟了商队同行的第三日,遇上了这么一支与商队没交情的马贼悍匪!

    ……

    贼人来时,韩浞正在一辆从商队借来的马车中炼气修行,虽他隔着老远就听见了成群的马蹄声,可以出声向商队示警。

    但这等马贼,轻装简从,来去如风,若想要拦截一队满载货物的胡商,那任你如何施展,最终却都是逃脱不掉的。

    是以韩浞也就没开口,只想着任凭那些匪类靠的近了,然后再见机行事。

    果然,没过一会儿,群匪“轰隆隆”震天一般的马蹄声传来。

    而与此同时,整个商队也都喧嚣开了,人喊马嘶之声一传十,十染百,立刻就沸腾了开来。

    未免惹人瞩目,韩浞也不得不停下了修炼,将白即墨留在了车中,自己一撩车帘就出了车厢,打眼往外探望。

    就见商队后方里许之处,扬起了一阵托天烟尘,像是风沙过境一般,就朝着商队席卷而来。

    “阵势不小,怕是足有三百余骑!”

    韩浞其实一早就远远地从马蹄声中,将这些马贼的底细给摸了个大概,这会儿这句话,是说给身旁的商队主事,摄图听的。

    这大胡子胡商的马车就在韩浞马车之前,此刻见突生变故,也是下了马车前来查看。

    这摄图此刻虽是眉头微皱,但却并不慌张,反而故意拿出了笑脸,朝着韩浞安慰道:“贵客不必惊慌,在下在这东西商路上行走了几十年,四方的朋友们多少都会给些面子。想来后面那些朋友是认错了马蹄印,追错了车队,稍后只需见了面分说一番,想必就能放我等安然离去!”

    韩浞却只是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随口说了一句:“但愿如此!”

    那摄图听话也是又朝他笑了笑,示意他安心。

    二人说话间,三百余骑马贼已经到了百步之内。

    其中一个领头的,一骑当先,眨眼就越过了韩浞与摄图的马车,飞速掠到了商队的最前,顷刻之间就按住了整个商队前行的势头。

    而后,尾随的大队马贼打着呼哨,就分开左右两路将整个商队都给围住了。

    马蹄带起一阵阵沙尘,迷得人睁不开眼。

    片刻之后,最先冲往前去的那个骑士策马回返,到了摄图与韩浞的马车前,问也不问,就开口说道:“车马货物留下四成,金银细软全交出来,大爷们劫财不要命,休要逼得咱动手!”

    像是从没遇见过如此有条理的马匪,胡商摄图也被他这一声招呼给喊的一懵,不过还是立刻回过了神来,满脸堆笑上前说道:“这位当家,我等是元门部的行商,不知各位是哪一方寨子的儿郎?兴许我与各位头领还是相识!”

    摄图没见过这支人马,猜测是哪个首领新收入麾下的,就想上前先探听了清楚,再做对策。

    哪知那领头的却是把遮脸的面巾往下一拉,露出一张顶多只有二十出头的青年面目来,“嘿”声一冷笑,然后才说道:“你家大爷就在你面前,你看我俩是否认得?”

    这青年倒是五官端正,脸上也没蓄髯,又无伤疤印记,看来竟然还有几分温润,只不过眼神之中却是煞气满盈。

    朝着一旁“啐”出一口沙尘,这青年将手中马刀往肩上一扛,就说道:“也不怕说给尔等知晓,大爷们本是武威郡鹰扬,当厌了官军,就索性出关来做匪。尔等也休要牢骚,老老实实照足吩咐留下财货,还能留得命去,否则立时要你成这刀下之鬼!有这风沙作美,还正好省了大爷们的掩埋功夫!”

    一听青年这话,摄图的脸色就由红转黑,然后立刻又再由黑转白。

    尤其听了这青年自报,是武威鹰扬逃兵,那摄图脸上立刻就没了血色,知道这些是如假包换的兵匪,虽然劫起道来未必擅长,但杀起人来却个个是老本行。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容不得他摄图再不同意。

    虽然兴许是这些兵匪自觉难以带走,所以才给他留了六成车货,可毕竟不是血本无归了,已经算是给他留条活路,如今当然就以保命为先。

    无法,这胡商只能把手一挥,吩咐手下商队诸人照了那青年的交待去办。

    然后他又回到了自家马车上,取了大半的金银财货,就要主动交到了那些马贼手上,只期望那些匪徒见了这些,便不再往他车中去细搜。

    那兵匪头领的青年见摄图还算识趣,也就点了点头,暂且放下他不管,打马朝着其他几辆马车就巡了过来。

    刚好韩浞的马车就在摄图之后,是第二辆,而韩浞就坐在了车檐,看着这至多才二十岁出头的青年匪首马步缓行,朝着自己过来。

    青年像是也好奇,不知这胡商商队里怎么又会混入了韩浞这样的人,也是离近了上下将他打量了一番,才开口问道:“中原人氏?”

    韩浞温和一笑,回道:“洛阳人氏!”

    青年像是更不解了,奇异地看了韩浞一眼,才接着道:“上京贵民,何至于此?”

    韩浞依旧淡笑着,说道:“昆仑求道。”

    这却没甚好隐瞒的,左右说出来了,别人也不会信他当真能够上得了那巍巍昆仑,反要将他当做痴人。

    若是遇上那无礼的,恐怕还要拿了他来嬉笑一番。

    却是巧了,面前这兵匪头子正好就是个少礼不客气的,当场就“哈哈”大笑起来,然后说道:“在上城里叫嚷着要求道的,我倒是听说了不少,可真正走到这玉门关外来的却只见过你这一个,怕不只是痴人,恐还是个呆子!”

第六十四章 奸商悍匪,狼妖宝剑

    听这青年放肆嬉笑,韩浞却是丝毫不以为意,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从怀中取出一袋子制钱,抛给了他。

    哪知这青年将钱袋接过后,却只是拿在手中掂量了几下,口中发出“啧啧”之声,说了一句:“倒是不少!”

    然后才又听他道:“我们兄弟,从来只掠胡商,不劫唐人,你的钱,收好了!”

    说着,就见他也随手一抛,又把钱袋抛回给了韩浞。

    韩浞接住了钱袋,心头却是感到有些好笑。

    本来他是打算与众一同,给点钱财将这些兵匪给打发了,左右不过是些身外之物,他也是当真不在乎。

    可哪想到,这些兵匪还来这一套,这就弄得他就有些为难了。

    毕竟他还要靠着这支老马识途的商队,将他轻轻省省地带到岁夜城,如果此刻被弄出了胡汉之别来,往后恐怕也就难再走到一起了。

    无法,见那青年匪首刚刚调过马头,要往别处走去,韩浞也只得叹气摇头,喊了声:“且慢。”

    见青年转头皱眉看他,韩浞也不多说,从怀中掏出一粒明珠,一扬手臂就抛给了他。

    然后说道:“这个拿走,财货还给他们。”

    青年匪首接住了明珠,神色就是一愣,半猜半疑地将那粒鸡蛋大小的明珠放到眼前仔细看了看,眼中惊诧神色一闪而过。

    还没等他开口来问,韩浞就轻描淡写一般说道:“东海随珠,值得万金,比起你抢的那些车马金银来,只多不少!”

    这夜明珠品类绝佳,就算是韩浞,在修道之前也甚是少见——这是他在飞雷道长赠给他的那枚百宝锦囊之中,随意翻找到的。

    与这夜明珠一起的,还有许多海中奇珍,陆上瑰宝,不过却都不脱世俗珠玑之属,于修道半点用处也无。

    韩浞猜测这恐怕都是飞雷道长从几位大妖身上得来的随身杂物,左右他自己也无用处,就一股脑儿地塞给了韩浞……

    那青年匪首也当真是个识趣之人,听完韩浞说辞,眉头一展,“哈”笑一声,手里举着明珠,口中打个呼哨,马头一转,竟就领着一众兵匪飙骑撤去了。

    这些匪类来得快,去得更快,当真有军中令行禁止的风范,趁着商队众人都还未回过神来的功夫,居然就已经奔出去了一箭之地。

    而此刻原地只留下了一群不明所以胡商,都是痴愣愣地看着远处扬尘,越飘越远……

    其余胡人不知这群兵匪为何突然退去,但那主事摄图,却一直离着韩浞不远,将他与那匪首的一番交谈都看在眼里,听入耳中。

    此刻他也是对着韩浞千恩万谢,感激得涕泗横流,几番就欲下跪,还都是被韩浞给扶了起来。

    实在不耐这胡人客气,韩浞就索性推脱疲惫受惊,也不再理他,回到了马车上继续修行。

    之后商队又整顿了片刻,收拾妥当之后,才继续西行。

    恐怕那些兵匪去而复返,商队众胡人商议了之后,就将脚程骤提了一倍,加紧赶路,到了当日傍晚,已经能遥遥看见了远处风沙之中,一处宏伟雄城矗地而立。

    韩浞这时也出了马车,远远眺望那座城邦,心中也是微微称奇。

    那摄图见韩浞出了马车,便上前为他殷勤讲解道:“贵客兴许还未见过,这便是大漠第一雄城,楼兰!”

    商队此时已经停了下来,要在此处扎营过夜。

    那楼兰城虽然已经在望,可实际尚有百里之遥,匆忙一夜之间是断然赶不到的。

    商队只能趁着如今天色尚未完全黯淡,在此处扎下营地,休憩一晚之后,明日早起开拔,行到了傍晚时分大概就能入城。

    韩浞与白即墨都有道法在身,不需饮食,不必睡眠,所以他虽然与这商队同行,却从来不与他们同食,推说自己主仆带有干粮,也从不扎营布帐,只说在马车中便能安歇。

    韩浞这些习惯,几日同行下来那摄图也是知道,也从未多事去问。

    可今日不知为何,这商队主事却一反常态,在安下了营帐之后,竟然又到车前来找韩浞,手上还端着两碗肉汤。

    “风沙大了,夜里寒冷,两位贵客喝碗肉汤暖暖身子!”这大胡子满面堆笑,样子看来倒有些老实。

    不过韩浞甚至都不用提鼻去闻,心头感应就告诉了他,这肉汤之中有古怪!

    摇了摇头,韩浞就轻叹一声,说道:“这是何苦,为了些身外之物,偏要搭上自家性命!”

    摄图闻言一惊,强装作不明所以地看着韩浞。

    但韩浞哪里有那么多功夫与他啰嗦,只是法诀一捏,列缺剑“嗖”声出匣,迎着这胡人的颈项一扫而过,那摄图便立刻身首异处!

    且不用韩浞吩咐,一旁的白即墨对着这胡商尸首就吹出了一口妖气。

    场中立刻刮起了一阵妖风,卷着这胡商尸首就往高处扬去。

    “总管被风沙吹走了!”

    “快、快……快追上去!”

    营帐那边忽然传来一阵惊呼,然后就有数名商队护卫骑马追了出去。

    不过那是白即墨吹起的妖风,哪里是凡人能够追得上?

    只是顷刻功夫,那风沙就卷着摄图的尸首,去得没影了。

    ……

    离着那胡商营帐不足三十里,商队今日遇上的那群兵匪也是各自布帐起了篝火,正在休憩。

    而那青年匪首,此刻也与几名悍匪一起,坐在了篝火旁,手中马刀上挑了一块干肉,正在炙烤。

    这时,青年旁边又坐下了一名中年悍匪,伸手给他递了酒壶,然后问道:“头儿,怎地今日要弟兄们走得那般匆忙?就算不要那些车货,可那小儿随手就能拿出这价值万金的夜明珠,身上必定还有更值钱宝贝,哪里能让他只凭一粒珠子就把爷儿们打发了!”

    那青年闻言,却是嘴角一挑,“嘿”笑了一声,才说道:“你当他是待宰羔羊,人家说不定只拿你作鞋边蝼蚁,若不是你家头儿我今日识趣,领了你们逃得快,只怕这会儿三百弟兄就没几个留得命在了!”

    那中年闻言骇然,连忙对着自家头领追问道:“莫非……是苏头儿你的家传宝剑又有警示?”

    这中年大汉是知道的,自家头儿祖上乃是边关名将,家传武艺不说,还传下了一柄绝世宝剑。

    据说此剑因斩过千人头颅,是以有些通灵,不单能够辟邪斩妖,遇上了妖物邪祟还能够镝鸣示警。

    前一阵子,他们这支兵匪还遇上了大漠狼群围攻,其中领头的是一头丈许高,三丈多长的巨狼。

    众匪兵们都说这巨狼是成了精的,不仅刀剑难伤,就连强弓硬弩齐发,也不曾蹭破它半点皮毛。

    头狼不死,狼群就不退,眼看匪兵就要全军覆没之时,正是他们的头领苏庆,取了腰间宝剑,一路杀到那巨狼面前,将其斩伤,这才逼得那妖狼一声长啸,带着手下狼群退了。

    经此一役,五百匪兵折损近半,其状惨烈,让这些存活下来的兵匪们每每想起,也依旧是毛骨悚然。

    后来这中年大汉就听头领苏庆说过,当日狼群夜袭之时,他家传的宝剑就曾经镝鸣示警,尤其在靠近那头巨狼之时,更是鸣声大作。

    只不过这声音旁人却听不见,只有他苏庆一人得闻。

    此刻大汉问完话后再看苏庆,虽他没有开口承认,可只凭他脸上那似有余悸的颜色就能看出,大汉自家恐怕是猜对了,自家头领之所以带了弟兄们撤走,就是得到了宝剑示警!

    “那……”这大汉尚有些不歇心思,又向苏庆问道:“这次遇上这小儿,比之前那头狼妖如何?”

    苏庆听他追问,自嘲一般“呵呵”轻笑了两声,说道:“那样的蠢物,也就为难为难咱们,若是放在人家跟前,怕是十头绑了一起上,也不过是挥挥手就打发了的货色!”

    中年大汉闻言一惊,像是有些不信,可一想到之前狼妖,又容不得他不信。

    想着想着,冷汗就从额上不住地流了下来,心中也是一阵余悸。

    忽然,不远处的营帐传来一阵惊呼声,然后几个匪兵就在那处叫喊起来。

    大汉眉头一皱,前去查看,片刻之后又回到苏庆这边,脸色却是苍白得没了血色。

    这大汉到了苏庆身旁坐下,口中有些滞涩地对自家头领说道:“天上掉下来一具尸首,头和身子是分开了的,就是我们白天劫的那商队的主事!”

    苏庆闻言,神色倒是不变,只嘲讽一般提着嘴角笑了笑,自言自语道:“跟了这么狠的角色行在一道,能平安无事才是古怪!”

    大汉也深以为然,在一旁连连点头,像是对自家头儿的话不能再同意。

    不过要是韩浞知道,在离自家不远的营帐里还上演了这么一齣戏码,他恐怕就得喊几句冤枉了。

    没错,那苏庆的家传宝剑的确有些灵异,可他韩浞乃是正统的道门修行,即便还没入昆仑山门,可修炼的也都是道门真传正法,怎么可能被一柄宝剑给认成妖邪?

    所以这宝剑之所以镝鸣之声大作,全是因为他身边的白即墨!

    这狐狸精本是千年修行,炼气臻至了第九重的大妖,若是放在从前,也断不会被一柄只是稍有些灵异的凡俗剑器察觉出异处。

    可奈何,她如今被刘阆苑打落了境界,说是炼气凝罡,可尚在重修,体内真气也不充盈,至多只和寻常炼气开窍巅峰等若,这才被那宝剑给认出身上妖气,警醒主人。

    而那摄图,若不是他财迷心窍,想要毒杀了韩浞二人,抢夺财物,韩浞又哪里会对他出手?

    结果这会儿还要多费手脚,去处理了他的尸首……

    综上诸般所述,韩郎君其实当真是秉性纯良的老实人物,断不是那些匪类误认为的那般凶狠哩!

第六十五章 大漠沙都,百宝盛会

    商队营帐那边喧嚷了一夜,到了第二日未明,才有原是商队副管的胡人贺鲁,前来告知韩浞,他们的管事摄图昨夜被怪风给刮走的事……

    本也没甚大交情,韩浞就懒得故作伤感,只是佯装惊讶地问了两句,又听那贺鲁答了些寻人无果的话,韩浞这才得知,商队是打算留下了三五护卫继续寻人,而其余人等则是照旧启程,明日一早赶往楼兰。

    既然行程没有耽搁,那余下的事情韩浞也就不再关心,与商队新管事客套了几句,就退回了马车中。

    没多久,商队果然照了原定行程,继续开拔,韩浞也就将那摄图的事儿给完全抛在了脑后,安心在车中炼气修行。

    ……

    日近傍晚,一行商队便靠近了楼兰城郭。

    韩浞也就此得以在近处,打量这座名扬四方的“大漠沙都”。

    只见这座宏伟巨城竟是攀丘而建,像是卧瞰大漠的一头雄狮。

    城郭统统用了巨石穿凿打造,四方皆有城门,门中有各路客商、大漠各部牧民来往进出,络绎不绝。

    随了一阵人潮,韩浞同行的商队也进了这楼兰城。

    之后留了护卫下人在外城看守车马货物,商队中的各个胡商、管事就招待了韩浞,往内城而去。

    那商队的原主事摄图,被白即墨一阵妖风刮跑,轮到了如今主事的贺鲁,却也对韩浞分外殷勤。

    领着韩浞往内城走动途中,这贺鲁便主动向他讲说起了这楼兰城来。

    “楼兰乃是漠中第一大城,东到玉门,西至岁夜,当中再没有别的哪座城池能够与之相提并论……城中百族混杂,许多稀奇事物恐怕在中原上国也未必得见……”

    贺鲁一边随处指点着,一边为韩浞细细解说。

    他也不愧是常走大漠,对这城中一应物什、人物、奇观,皆是如数家珍,但能拿到眼前的,就无有他不认识。

    也算是为韩浞开了一番眼界。

    ……

    与外城人马喧嚣相比,楼兰内城要清洁整齐许多,不过却依旧是繁杂热闹。

    城中诸民虽不必中原百姓斯文,但胜在热情不羁,街巷之中到处都是欢腾笑闹,也当真别有一番异域风光。

    韩浞如今走看着这异域都城,竟也觉得有些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他生在神都洛阳,天下城池若论繁华,无一处能出其右,但这楼兰城却因百族汇聚,各显风情,让他对此地生出了一股与洛阳城各有千秋的感慨来,心底也禁不住想要称赞上几句。

    忽然,远处突起了一阵喧哗,韩浞还从那喧哗之中听到一个声音由远及近,像是在跑动着传递什么消息,只不过那声音喊得是胡语,他也不知是何意。

    顷刻间,传话人就到了韩浞一行面前。

    就见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少年,身披轻甲,做行伍装扮,手中捉着一面令旗高高举起,一路边喊着,就步履不停地就朝着城门方向奔去。

    自从远远听到这少年传话,韩浞周边的诸多客商、城民就全都鼓噪了起来,甚至是与韩浞一道的贺鲁等人,此刻也都在互相交头接耳地说着话,还且说且笑。

    不等韩浞去问,那贺鲁便喜笑颜开地走了过来,向韩浞说道:“公子正是好福气,才入城就赶上了楼兰国主大开百宝盛会!”

    韩浞这才恍然,对着贺鲁问道:“难道方才那少年传令,说得就是这百宝盛会?”

    “正是!”贺鲁点了点头,然后又道:“方才便是城内通传得了国主谕令,宣告四门张贴告示,将这盛会消息告之来往的百姓客商!”

    “可不知,何谓百宝盛会?”韩浞初来乍到,便只能向贺鲁问道。

    贺鲁听问,向了韩浞一抱拳,然后说道:“贵客久居中原上国,不知楼兰城中有这一遭热闹也是理所当然。这百宝盛会原是由楼兰国主牵头作引,大漠各部百族皆请出珍宝,来这楼兰城中示卖,再由往来客商或是别家部族竞买。”

    “此盛会既是楼兰国施威四方,彰显强盛之处,亦是大漠百族争夺颜面,比较高下之所。诸部族皆会攀比哪一部拿出的宝物得更多人竞买,卖出价值更高,那便是哪一部拿出的宝物更珍贵,拿出珍贵宝物的部族也自然就更尊贵强大,便能压下别家部族一头!”

    “当然,若是哪家部族之中没有珍宝,亦可凭了牛羊财物来竞买宝物,同样也能够人前显贵,为自家部族与他族一争长短……”

    一边说着,这胡人一边偷瞧了韩浞一眼,见他听得专注,心中也颇为自得,然后又接着道:“不过这盛会到得后来,赴会的部族、客商越来越多,也就不限了非要部族献宝,只道无论何人,但凡所献珍品经盛会司官瞧过了,认为是稀罕宝物,便能上会示卖!”

    “且这大盛会之下,还会引来无数小盛会,皆是那手中有藏宝的,想要趁着这举国盛会期间城中豪富聚集的机会,将手中宝物卖上一个平日里难得一见的价钱……”

    得了贺鲁一番详解,韩浞才算粗浅认得了这“百宝盛会”,且同时也有些好奇,想见识见识这令楼兰举国欢腾的盛会该是如何一番模样。

    想到这里,韩浞便出声向贺鲁问道:“不知这百宝盛会是何时举行?”

    贺鲁知韩浞是因不通胡语,才来问他,也不敢托大,便连忙回道:“方才谕令通传,说是三日之后,在王宫门前点将台!”

    韩浞听后点了点头,他知道商队本只打算在城中停留一日,明晨就要继续出发赶路。

    可他已经做好了打算,想要见识见识这百宝盛会,明日是断然走不了的,如此看来,也就只有提早与这支商队分道扬镳,各走各的了。

    好在如今已经到了楼兰,往来商队多不胜数,想来再另找一支商队同行也不算难。

    是以韩浞稍一思量,就要向贺鲁等人言明打算,分说告辞。

    哪想还没等韩浞开口,那贺鲁反而主动向他邀约道:“难得盛会,贵客又是头一次到楼兰,不如我等便在这城中稍候几日,等参加过了百宝盛会,再启程赶路也是不迟!”

    韩浞听话觉得有些受宠若惊,想了想就要婉拒,说道:“只怕耽误了各位回城贩货,韩浞于心不安,因此诸君还是不必顾忌在下,先行赶路的好!”

    哪知那贺鲁却是摇了摇头,笑着朝韩浞又说道:“其实并非迁就贵客,实则是每每盛会,皆有奇宝现世,若能购得贩往岁夜、中原等地,价值必定再涨几番,是以我等若是往来楼兰之时能够遇上盛会,也定是要停驻几日,等到大会过后才继续赶路!”

第六十六章 盛况会场,名利之地

    韩浞听那贺鲁已然如此说了,自己若再推搪就未免有些刻意,礼谢一番之后,也就应承了下来。

    稍后韩浞便任由一行胡商领着,在城中寻了一处胡商们惯常投宿的旅客店,排布好客房之后,也就将歇了下来。

    三日转眼而过,眼看就到了百宝盛会之期,楼兰城中热闹也骤然十倍,街巷中俱都张灯结彩。

    街道上来往的,也多了不少像是各部首领贵戚,抑或豪富巨商之流的人物。

    尽是衣着锦缎,金银加身,好不贵气逼人!

    “这满目的金银玉器,未免也太过晃眼了些!难道这些位前世都是金银铺里的架子投生,容不得浑身上下有半处空落?”

    韩浞难得展现少年心性,就将这一通笑话对着身旁的白即墨讲了,惹得那狐狸精也是顿时捂嘴轻笑,流露出的那一抹风情万种险些让这一身男装都遮掩不住。

    贺鲁就跟在韩浞身边,听了也是呵呵一笑,向韩浞说到:“大漠之上的这些部族权贵皆是最好颜面,可手下除了牛马骆驼,便只剩了金银,没有其他的可炫耀,又总不好扛两头骆驼在肩上,便只能在身上得空的地方都挂满金银……博君一笑,切莫见怪!”

    语气之中,似乎对这些人的手段也是颇为瞧不上眼。

    倒也难怪,这贺鲁与那摄图一样,是岁夜城人氏,虽然也有佩戴器物的习俗,可多是以珠宝玉翠雕镶而成的精致首饰为主,和眼前满目的金银之物相比,自觉是要上品一些。

    不过韩浞却只是轻笑一声,也不以为意。

    在他眼里看来,无论金银还是珠玉,都是一样的身外杂物,倒没什么上品、下品之分。

    簇拥着人群,韩浞与一行胡商就来到了楼兰王宫门前。

    这王宫虽不比洛阳宫城宏大宽广,但风样特异,也有许多玲珑雕琢,精心点缀之处。

    王宫门前搭起了一座二丈高台,若是在中原,恐怕使得是芦席,但这大漠之中少见丝竹之物,芦席自然不成了。

    便是如此,韩浞也没想到这楼兰国竟然富庶如斯,竟然将一座三丈见方的点将台上,全都铺盖了羊绒毯子。

    不单如此,在那点将台下还摆布了数百桌椅,由卫兵围守在当中,韩浞远远望去,就见那桌椅上竟也都是覆盖了毛毡绒毯,且式样华丽,一看便知每一副都价值不菲。

    贺鲁领着韩浞,便向点将台走去,边走还边为他解说道:“那台前贵座原是为百族部主备下的,不过如今不拘是谁,只要出得起价钱,便能纳金入座,往年在下前来观看盛会之时,贵座已然是五十金一席,今年当会更高!”

    说着,又看了看韩浞身后的白即墨,眼中犹豫之色一闪而过,不过最后还是狠狠咬牙,领着这主仆二人一起向贵座之地行去。

    他们这些商人不似部落贵族,始终还是要以赢利为本,是以往年都是一个商队只推出主事一人,上了贵座为整支商队竞买珍宝。

    三四支商队的主事合席一桌,各自喊价。

    只有那些部族的权贵首领,碍于颜面不愿与外人合席同座的,才会由一部出了四人,占下一桌。

    可即便如此,同座的其余三人也大都是部中勋戚,少有像韩浞一样,带了下人就想入席的。

    不过如今贺鲁一心讨好韩浞,便狠下了心,打算为白即墨这“下人”也订下一席贵座。

    卫兵围守之外,有盛会司官置下了一方毡棚,算是出入贵座之处,此刻已然有了不少人排候着纳金入场。

    贺鲁对商队其余人吩咐了几句,便领着韩浞主仆也往毡棚处走去。

    接二连三有人纳金入场之后,马上就轮到了韩浞三人,贺鲁上前与那司官胡语几句之后,面色就有些为难地转回韩浞身旁,说道:“公子,那司官说今日一座难求,纳金已然涨到了三百金一席……”

    说着,这胡商主事又颇为尴尬地看了韩浞身旁的白即墨一眼。

    他本想向韩浞示意,问了是否能暂让白即墨在外等候,哪知话才一出口,就见那扮做了书童的白即墨从袖中随手一探,就取出了一枚拇指大小的赤黄珍珠,抛给了一旁的盛会司官。

    韩浞怕那司官不懂中原汉话,就对贺鲁说道:“韩某随身没带那许多赤金,这南海火龙珠却抵得上寻常一斛明珠,作价千金不算多,主事烦请帮我问了这司官,是否能以这珍珠权做纳金?”

    之前韩浞离家游历时,就感到这金银实在是携带不易,未免出行不便,所以除了钱袋中放些制钱,做散碎花用之外,就是随身带些珍珠。

    只是没想到自己如今已然修道了,这凡俗买卖的手段竟也还能派上用场!

    且不管韩浞自家如何作想,但那贺鲁见了韩浞出手如此阔气,那珍珠又还只是他身边书童随意掏出来的,登时就有些目瞪口呆,不知如何说话。

    就连向那司官询问的事,一时也给忘了!

    结果,根本不用他通译,那盛会司官在将珍珠拿到手中,仔细瞧看了一番之后,便用中原汉话向韩浞说道:“贵客这枚明珠的确值得千金,可做纳金,若不需退还剩余,可领四席,不知贵客意下如何?”

    这司官也是见惯了宝物的楼兰国官吏,对这火龙珠倒不是特别稀奇,只是恭敬向韩浞回话。

    韩浞又哪里会在乎这些,一听正好能占下一桌四席,也乐得无旁人打扰,点了点头便应允了这司官的倡议。

    得了韩浞首肯,那司官便客气地将三人往场内一引,又吩咐了身旁侍卫领着三人去寻一处上佳座席,就不再管他们,继续当起了司职来。

    一名楼兰侍卫领了韩浞主仆与贺鲁来到场中,将点将台下第六排中列的一处座席指给了三人,招呼他们坐下之后,便行了一礼退下。

    韩浞此时入座,才发觉自己还是小瞧了这楼兰国的豪奢富庶,这桌椅上的毡毯哪里是羊绒,分明是骆驼绒,且还不是寻常驼绒,而是只取了白骆驼颈下最柔软的一部绒毛织就。

    且整副绒毯,只有纯白颜色,不见一丝灰黄,是以韩浞才会将其误认为羊绒。

    “只这毡毯,恐怕一副就得数十金,数百桌椅,少说也得有个三五千副毯席,一场盛会下来,单只这布置装点,恐怕就要数十万金!”

    饶是韩浞,修道之前也没见过几次这般场面,如今想来,还是颇有些叹为观止,暗道:“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此话看来当真不假!不过这到底也只是凡人盛会,若是往后修道有成,得缘见识那神仙盛会,只怕那时,才当真是蔚为大观!”

    想了想觉得这些都始终太远,韩浞便摇了摇头,将烦思杂念驱除在外,安心等待着盛会开幕。

    ……

    而另一边,随着韩浞一同落座的胡商贺鲁,此时却只能满脸苦笑。

    他本想刻意讨好这中原公子,结果如今反倒是自己占了便宜,心中当真是有些滋味难言。

    他自然知道韩浞不凡,甚至对那摄图被怪风刮走一事,他也是有猜测的。

    其实摄图在那日傍晚,想要毒杀韩浞主仆,夺取钱财宝物之前,就与商队几位管事有过商议。

    这些胡商皆是唯利是图的一丘之貉,知道韩浞身怀重宝之后,心思自然活泛了开来,便是贺鲁,也只不过是因为平日里与摄图互相掣肘,才反对了几句。

    但对于杀人取宝,却是没太多不愿的。

    可哪想到,那摄图出师未捷,就被一阵风给刮跑,然后就把其他胡商也都给吓破了胆。

    他们久走中原西域,当然知道如何辨别躲避风沙,但这样的怪风可谓是前所未见,还偏偏只刮了摄图一个人飞走,哪里能有这般巧事?

    本身他们也全都心中有鬼,自然越猜越疑,商讨了一夜之后,差点就将韩浞主仆二人都给认作了神明,往后当然再也不敢造次。

    尤其是贺鲁,在摄图失踪之后,更是将这位前主事的心腹全都留在了原处找人,自己彻底掌控了整支商队,对韩浞就更是又感激又敬畏。

    依着这胡商的心思,硬的不行,他可以来软的,只要用心逢迎讨好了韩浞,不拘这位是身怀富贵,还是掌握神通,巴结好了总能够得些好处吧?

    只能说商人重利本性果真执着,即便明知韩浞有可能是杀了摄图的凶手,可只要能在他身上见到好处,这贺鲁便能够不顾凶险,拼命了靠近讨好……

    此刻他又见这为韩公子随意出手就是价值千金的南海珍珠,想了想,找准了个话头,便对韩浞说道:“公子,在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韩浞本已经做好打算,安心等待盛会,如今听他发问,虽不知这胡商要说什么,却还是客气回道:“贺主事有话,尽管说来便是。”

    听韩浞准他说话,贺鲁叹了口气,就说道:“公子适才给了那枚珍珠,却是做了个亏本买卖啊!”

    韩浞有些不解,便又问道:“主事此言何意?”

    然后贺鲁就向韩浞解释道:“其实这台下贵座,说是纳金入场,可任谁能将那百多两的赤金随意带在身边?是以大多看客,都不是会当场就缴足了金银的。部落权贵大多会留下部名,签以牛羊之数,客商也多是以货物充抵,命人领了楼兰侍卫去点算了作数,便是稍后竞买出价,也是如此。”

    “韩公子恐怕不知,这大漠之中少见珍珠,皆是有价无市,公子适才那枚火龙珠,即便是上了这百宝盛会,也是少见的宝物了,休说千金,就算再翻两倍,只怕也有人争相竞买……”

    贺鲁想凭了自己一番经验见识,能引得韩浞青眼,是以将这盛会的门道,还有大漠的诸般情状,全都一一向他说来。

    他本以为,韩浞知道自家做了亏本买卖,即便不懊,怕也会有些微作悔。

    哪知韩浞听他讲解,除了说到一些大漠风俗、经商惯习时,会显得略有兴味之外,其余却是全然不理,丝毫不挂在心上。

    贺鲁此时心中,除了感叹这位韩公子当真不同常人之外,也实在再难生出别的想法了。

    因此等他自家,一番讲解完毕,也就不打算再多言,只是作陪在韩浞身边,和这位公子一起等待盛会开幕。

第六十七章 夜明珠,羽衣女

    没多一会儿,点将台下就已经座无虚席。

    又过了片刻,王宫门楼之上,国主与王后也领了城中官员到场。

    三通鼓敲过,便有执会司官以胡语高声喊话,台下在座诸人也俱都起身,贺鲁也连忙请韩浞起了身,然后向他解说道“这是会宴宣礼,恭迎国主,待国主与众官入座之后,便能开始盛会了。”

    果然,等着国主王后与那众官落座之后,台下众人也都各自归位,一旁还有宫廷使女捧了油茶蜜饯,各色鲜果上来,请贵座的诸位部主、客商享用。

    韩浞见这盛会排筵,不由心中暗道:“倒是和中原的宴会之礼也有个七八分相似!”

    宫门楼上传来一声号角长鸣,示意盛会开场。

    然后便有执会司官上了点将台,用中原汉话喊道:“今日国主盛会,大漠各族献宝示卖,在座贵客但请随意竞买。价高者得,买卖无尤,一经落定,不得悔弃!”

    一番话说完,那司官便四下俯瞰,见众人果然都在恭听,无有造次扰乱者,便点了点头,又喊道:“请第一件珍宝!”

    话毕,就见台下有四名赤膊勇士,抬了一方龛舆,稳步走上点将台。

    那龛舆上放了一物,不过却以红绸盖住了,外人也看不见其中珍宝到底是何物,只不过从那红绸掩盖了的大小形状看来,当不是什么玲珑精巧的物什。

    龛舆上了点将台,在当中放下,由司官亲手揭下红绸之后,众人才看清了,原来竟是一柄色红如血,半人高下的珊瑚。

    “东海血珊瑚,叫价五百金,请各位贵客竞价!”执会司官高声喊道。

    韩浞一看那司官说完一句,之后便再没有话,只等着宾客竞价,也是摇头暗叹到底是化外之地,连点儿商家撩拨挑动的手段也不会使。

    若是放在了大唐商肆,单只司官口述的这珊瑚来历典故,恐怕就够先写一部书……

    不过即便如此,台下宾客的喊价竞买也是一刻不停,此起彼伏,不一会儿竟然就已经由各家部落攀比到了千金!

    “珊瑚珍珠之物在大漠中虽甚是少见,可无论岁夜还是大唐,都不缺少,也就不稀奇了。此刻正在叫嚣竞价的那几位,怕都是大漠各部部主……”贺鲁一边旁观竞买,一边对着韩浞说道。

    先前他想讨好韩浞不成,如今也是憋着劲儿,打算在这盛会中买下一件珍宝,来赠给这位中原公子,以为亲近之法。

    眼前台上这株珊瑚树虽有不凡,但贺鲁知道这在大唐却也不算是少见,想来韩浞不会稀罕,便再也没多留意。

    他清楚章程,明白这百宝盛会越往后出场的宝物,便越珍贵。

    尤其盛会最后几件压轴的宝物当中,往往都能出现一些世所罕见的奇珍,这些才是他此番以为的依仗。

    “而且……除了这些压轴的至宝,其余的只怕也没什么能让这位看在眼中!”贺鲁偷瞧了一眼神色半天都未有一变的韩浞,心中就不禁暗暗叹道。

    一通鼓声传来,便是说这第一件珍宝血珊瑚,已经有了得主。

    最后这件东海奇珍被一位座次靠前的部主,以一千三百金之价收入了囊中,算是一宗宾主尽欢的好买卖。

    “请第二件珍宝!”司官接着喊道。

    ……

    就这么接二连三,一件件珍宝被请上了点将台,几番作价之后就击鼓落定,转眼,就是十数宗宝物被在座的宾客竞买到手。

    未免啰嗦,那司官在喊过十个数之后,便不再点明宝物序次,只说一句“请下一件珍宝”。

    此刻,又是一通鼓响,有一件宝物有了得主,那司官也再次喊道:“请下一件珍宝!”

    然后就见有楼兰侍女,手捧绒毡做底的托盘,步履婀娜地走上了点将台。

    还是一如既往,宝物由红绸盖住,不见真容。

    只等了那侍女将托盘捧到了司官面前,由他亲手揭去了红绸,然后又听那司官唱名道:“东海夜明珠,叫价一万金,请各位贵客竞价!”

    说完,因那珍珠不是巨大之物,恐各位金主看不真切,那侍女就捧了托盘绕台一周,将这宝珠真容展现在各宾客眼前。

    韩浞一看那珍珠模样,差点就一口油茶喷了出来,暗道:“那些兵匪也是胆大,才抢来的贼赃,就敢拿了往这盛会上示卖!”

    不过一转念,他又想明白了。

    此处是楼兰城,城外发生什么,城中权贵大多不会去管,只要这宝物入了城,上了盛会,那他们便也不会顾忌宝物来路,只承认托卖之人是原主。

    凭着楼兰城称雄大漠的铁骑,想来不会有人愿意在城中惹事,所以那些兵匪才能够有恃无恐也在此处销赃。

    不过韩浞本就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也没有取了回来找人后账的心思,因此只是微微惊异了一遭,然后失笑一声,当个好玩的事儿在心中调侃一番,便不去在意了。

    倒是这夜明珠,才一展现,便就惹来了全场宾主目光,方才开始叫价不到三四轮,就已经直冲上了一万五千金的天价!

    而且之后喊价还是不停,又过了一会儿便飙升到了两万金。

    贺鲁虽然从摄图口中,听说过了韩浞与苏庆讨价的那一段故事,但他到底没有见过那珠子当真长什么模样,也就不知道现在那台上惹得众人争相竞价的夜明珠,就是从韩浞手中流出去那枚,还打算着将这枚珠子买到手,用来讨好韩浞。

    他虽也是豪富,但依旧被此刻两万金的叫价给吓退。

    他细细算计了一番,即便是立刻将商队货物全都出手,恐怕也买不来这枚珠子,是以这胡商也就只能黯然收手,自叹一声时运不济。

    不过却也是亏得他不算那顶尖的豪商巨富,才好歹是避免了一场闹剧。

    不然若是真让他买下了那枚随珠,再拿来韩浞面前献宝的话……到那时,韩浞自家恐怕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随珠叫价还在继续,此刻已经到了三万五千金。

    正当那执会司官还要再唱价,一名楼兰侍女从一旁上了点将台,在他身旁耳语了几句,然后又退了下去。

    然后司官就朝着台下宾客喊道:“国主出价十万金,竞买此枚夜明珠!”

    顿时,台下许多本待再出价钱的部主、客商就全都偃旗息鼓,有些因为原先喊价热火朝天到站起身来的宾客,愣了片刻之后,也只能摇头落座。

    这倒也不算是以势压人,本身这价钱就是他们出不起的价钱,再加上了人物更是他们惹不起的人物,也就没有什么可以争执的了。

    至于要说此刻谁最欢喜,恐怕就数易了容,混在贵座之中的苏庆了。

    他因为献得异宝,引来了盛会主事官看好,便被允许了不必纳金,也能在场中有一席之地。

    而此刻他就坐在自家席位上,笑得已经痴癫了,把同桌合席而坐的几位胡商都给吓得不轻,疑惑此人怕是有疯症。

    除了苏庆之外,那盛会主事官此刻也是欣喜若狂。

    百宝盛会有规矩,卖出宝物的价钱,楼兰城要从中抽得一成“中侩”,而那主事官之前一眼就断定这夜明珠至少值得五万金,才会给了苏庆方便,让他入场。

    不过即便是那主事官自己,之前恐怕也万万想不到这珍珠竟然被国主看中,还出价十万金!

    到了这会儿,那一万金的中侩已经不成关键了,反倒是那主事官能够为国主觅得如此珍宝,而且再看那国主将夜明珠拿在手中之后,颜色大悦的模样……那位老于世故主事官此刻已经断定了,自己之后必定还能得到国主的重赏!

    ……

    夜明珠的一场热闹,伴随着场中鼓声落停,也就算是过去了。

    也不管那苏庆、主事官,还有楼兰国主是作何想法,这百宝盛会还是要继续开下去。

    随着执会司官一声高喊,下一件宝物也就上了台。

    不过明明是排在了那价值十万金的夜明珠之后,这一件珍宝却似乎不太出彩,乃是一枚天青颜色的猫眼宝石,鸽卵大小。

    叫价虽也是一万金,但却少有人问津,最后只是草草以一万五千金价格落定。

    不过这却丝毫没有折损盛会的氛围,因为接下来,就到了压轴的稀世奇珍出场。

    “本场盛会,共有至宝三件,如今便请各位观赏的第一件至宝!”执事司官说完,竟然就退下了台去。

    当场中众人正猜疑着这司官到底是卖得什么关子,就见那点将台之后飞身落下了一个女子来。

    那女子面上半笼轻纱,身着霓裳羽衣,才一落到点将台,便开始翩翩起舞,舞姿纤巧,眉目妖娆。

    一旁不知何时到了几名乐师,此刻也奏起了舞乐。

    有乐律相伴,那女子舞动便更加轻灵,当真有几分神仙乐舞的滋味,看得在座各位部主、豪商忘情所以,目不转睛。

    一曲舞毕,羽衣女子已经退到了一旁,换上了执会司官,但场中宾客们却依旧恍然未觉,只是痴痴看向台上,似乎那女子仍在起舞一般。

    司官微微一笑,像是十分得意,但还是打断了众人臆想,高声喊道:“此女名叫红鸾,诸位也见识过姑娘舞姿,便是此番压轴至宝之一,叫价……百金!”

    场中忽然传来一阵惊呼之声,既有新奇这女子示卖的,也有惊讶这叫价低廉的,然后便沉寂了下来。

    不过惊呼沉寂却没过多久,就有人大声喊价道:“五百金!”

    然后便有其余宾客纷纷出声喊价,片刻之间,就又到了五千金!

第六十八章 赤珠法器,西方金精

    哪想这些宾客却只是自家在台下叫喊,丝毫没得到台上司官回应。

    反而是那执会司官,稍等了一会儿,便忽然高声说道:“诸位且慢,想要竞买此宝,却还有个条件!”

    众宾客听他这话,才渐渐平息下来,然后就有人问到:“什么条件,快快说来!”

    那司官听问后四下看了看,见众人果然都在等他回话,这才说道:“此宝主人说了,只卖大唐人氏,因此唯有中原诸位,才能出价竞买!”

    一石激起千层浪,执会司官这句话像是挑拨起了众怒一般,立刻就有人在场下骂了开来。

    只不过说的都是胡话,一句中原汉话也听不见,所以韩浞也听不懂,但却大概都猜得到说的是些什么,就不要了贺鲁来为他通译。

    台下各部部主、权贵兀自高声咒骂,可台上司官充耳不闻,理也不去理会。

    等到他们骂了一阵,才终于忆起了此处是楼兰城,哪里容得他们放肆撒野?

    再看了看四围卫兵,刀枪泛寒,最终也就只能一个个地悻悻归座,唯只剩了口中喃喃骂咧不止。

    那执会司官见场中大抵平静了,这才终于让出了一步,给那羽衣女红鸾上前,而后说道:“叫价百金,请各位中原贵客出价!”

    一句话刚落,在许多中原客商都还没回过神来的功夫,韩浞就忽听耳边一人喊道:“一千金!”

    一扭头,见叫价的果然是那贺鲁,韩浞一时之间便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贺鲁是岁夜人氏,当然不能参与此次竞买,可当执会司官也皱着眉头看向这胡商时,他俯身一示意,就显出了身旁的韩浞来。

    那司官便立刻恍然大悟一般,张口就将价钱给高唱了出去:“那位公子,出价一千金!”

    可这价钱实在不算高,马上就被其他客商给掩盖了过去,顿时场中便又成了争抢之势。

    叫价只不过四五个来回,就又涨到了一万金。

    可惜楼兰城中往来的中原人士大多是客商,不似各部部主、权贵那般财大气粗,所以叫价到了一万金,就已然再难往上攀升。

    正当那司官就要落定宝价,韩浞身旁的贺鲁又高声喊道:“一万一千金!”

    韩浞以为这胡商是打着自己名义为他自家竞价,虽心中多少有些不悦,但还是没太计较,只是由得他去。

    而此时场中许多部主也醒过了味来,连忙吩咐了人去沟通相熟的唐商,也打算行这悬羊卖狗的伎俩。

    可还没等他们谈妥,场上一通鼓敲过,竞买便落定了下来,一万一千金,明面上是韩浞得了宝!

    然后立刻就有楼兰侍女领了那羽衣女子,来到韩浞三人跟前。

    贺鲁欢欣鼓舞地在侍女手捧的簿册上留下了姓名与商队驻地,又掏出一件信物给那侍女,告知她如何取得宝金,然后回转身来,便献宝一般恭敬向韩浞说道:“只有如此佳人,才能配得上公子这般人中龙凤,贺鲁小小心意,还望公子笑纳!”

    韩浞一听他这话,才算是明了了这胡商心思,可却又不愿意领情,便朝了白即墨一使眼色,这狐狸精就又取出了一枚随珠,放到贺鲁面前。

    而后就听韩浞说道:“不好凭空受了主事如此大礼,便算是韩浞向阁下买来的罢!”

    贺鲁本想推辞,可一见了面前夜明珠,推辞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先前他已见识过,楼兰国主愿意出十万金购买和这枚一模一样的珍珠。

    当时他便想了,若是将这珍珠带回岁夜,献给了自家国主,所得定然远不止十万金,且越是臆想,越是心热!

    只是万没想到,明明已经从眼前溜走的一场富贵,此刻竟然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而且一见韩浞竟然能拿出了这珍珠,许多关节便也如窗户纸一般,在贺鲁面前被捅破了,令他顿时就明白过来许多事情的因由缘故。

    再加上财帛动人,利欲熏心,实在抵挡不住这至宝诱惑的贺鲁,当下低头一遮脸面,羞愧一般将那珍珠拢入袖中,说道:“贺鲁多谢公子慷慨,愧领了,愧领了……”

    见这胡商收下随珠,韩浞便不在乎地笑了笑,又转眼看向在他身旁空席坐下了的羽衣女红鸾。

    这女子倒不如那许多被买卖的妇人一般,低眉顺眼,唯唯诺诺,此刻见韩浞看向了她,竟也是大方回望。

    面纱半笼之下还轻轻一笑,倒的确有些艳光照人。

    不过韩浞自从将白即墨带在了身边,天下恐怕就没有能迷惑住他的美色了,如今看这红鸾自然也就谈不上惊艳,只是微微点头算是回她一笑,便不再理会这羽衣美人。

    左右不过是在离开楼兰之前,给了她些金银财物,再还她自由,打发了自去谋生便可,不是什么值得挂心的事儿。

    此外,场中无数人此刻皆是咬牙切齿一般看着韩浞,但他也不去在意,只看向台上,等着下一件至宝。

    可想不到,台上司官却是不急着请宝,反而看向场中诸位唐人,对他们说道:“诸位中原贵客不必遗憾,托卖红鸾的卖主说了,虽则各位如今不得美人,可未免败兴,他亦为各位备下了薄礼,但凡参与了竞价的贵客,每一位都有!”

    司官说着,抬手一示意,就有楼兰侍女托着方盘纷纷入场,找到了场中的中原客商,奉上礼物。

    韩浞身旁也有几位中原人,那赠礼他也看了一眼,就见是一枚枚晶莹剔透的赤红宝珠。

    品相虽说不上上佳,但也是颇为精致了。

    只是,精致也就罢了,奇怪的是韩浞竟隐隐能从这些宝珠当中,察觉到一丝丝微弱气机。

    “竟然都是法器,不知道这主人是打得什么主意!”想到这里,韩浞不禁又向身边的红鸾看去。

    见这羽衣女神色不变,也未有什么怪异举动,韩浞便只能自己留了三分小心,暂且不去深究。

    一番赠礼完毕,楼兰侍女也都退了下去,台上司官才继续执会,请上了第二件至宝来。

    但场中诸人都没想到,这次请宝,竟然劳动了八个赤膊大汉,却只是像抬了一方空了的龛舆上台。

    待到那龛舆放在了点将台中央,司官依旧揭下了红绸,众人才看到,原来那龛舆不是空的,只不过其中宝物不大,又被红绸遮掩了,这才让众多看客以为,是抬了一方空荡荡的龛舆上来。

    执会司官面向场中说道:“这第二件至宝是一枚奇石,乃是大漠某一部之中代代相传的传世宝物,虽只有马蹄大小,但重逾千斤,实在是稀世罕见,叫价两万金,请诸位贵客竞价!”

    这怕是那司官自从执会以来,说过最长的一句珍宝典故了。

    而且在那司官话一说完,场中难得的不见叫价,反而立刻喧嚷起来,诸多各部胡人们也都在交头接耳,低声交谈着,就是不知在说些什么。

    见那贺鲁脸上似乎也有些异色,韩浞就干脆向他问道:“贺主事可知他们是在说的什么?”

    贺鲁听问,惋惜一般摇了摇头,便向韩浞说道:“不瞒公子,他们都在说的是苍青部的事。”

    “苍青部?”韩浞不明所以。

    贺鲁见这公子似有兴趣,便向他解说道:“三月之前,楼兰国派遣了三千铁骑,剿灭了判匪苍青部,如今台上这奇石,就是苍青部代代相传的至宝!”

    “原来如此!”韩浞这才恍然。

    不过他对这些大漠纷争并不在意,追问一句也只不过是因为那奇石宝物,如今听得既是不管宝物的事,也就不想再问。

    但对于这件奇石,他却是志在必得!

    其实这宝物才刚被抬入场中,都不用去揭开红绸,韩浞就知道了这东西的底细——这东西不是别的,正是韩浞如今所亟需的“西方金精”!

    他之前祭炼法宝“七俢剑丸”,都是以五行七修真气为媒,但若想要将剑丸炼成通灵,就需要先熔以五行精英,凝实剑丸剑体,使之不再约束于七俢剑匣之中。

    而这西方金精,恰好就能炼化出“庚金精英”与“辛金精英”,正是对应了如今韩浞专心祭炼的两口白虹剑与列缺剑!

    所以此番,无论如何,韩浞都是将台上那块西方金精给得到手中的!

第六十九章 漠上风云,苍青明珠

    这块西方金精,虽然在场的除了韩浞之外恐怕没有人识得,但却半点不碍了台下众多财大气粗的宾客们出价竞买。

    其中尤以各部部主为甚,不为别的,只凭这是苍青部代代相传的圣物,若是哪一部能够得到了手中,那收拢苍青部被打散游荡的那些残余们便是手到擒来。

    要知道,在这大漠之上,丁口,是比牛羊、金银更珍贵的财富,仅仅在水源和草场之下。

    ……

    有这些人争相出手,竞价顷刻之间就被抬到了三万金,且势头不见稍减,还要再往上攀升。

    韩浞却是没有耐性陪着他们勾心斗角,朝了白即墨一使眼色,那狐狸精便心领神会,立刻站起身来,出声说道:“我家公子出价十万金!”

    此价一出,场中接连响起一阵阵倒吸凉气声音,显是人人都被惊得不轻,想不到竟有人一口便能喊出如此天价,兴许还要再心中暗骂一句:难道以为自家是那楼兰国主不成?

    可韩浞又哪里会管得他们怎么想来,如今只不过些许世俗金银,就能换来修行得用的天材地宝,莫说是十万金,便是再翻十倍,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但如今场内的其他人,即便都知道这奇石有不凡之处,却也没有谁能如韩浞一般,为了一块石头豪掷十万金!

    一丝悬念也无,最后便是韩浞以十万金之价,购得了这块西方金精。

    八名赤膊楼兰勇士当场就抬了龛舆下台,然后有楼兰侍女持了簿册就要来询问韩浞如何缴金,又要将这奇石送往何处——上千斤的宝贝,盛会司官们也没想过买主能够自行取走。

    韩浞不是凡夫俗子,一块西方金精量也难不倒他,不过他却不愿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过于惹人瞩目,便说了自家投宿的旅客店所在,让会场之人将这宝物送到自己客房。

    然后不出意外地,他又命白即墨掏出了随珠来会账。

    似先前给了苏庆、贺鲁那样的随珠,他百宝锦囊中至少还有数十斛,也不知是那几位大妖中哪一头的收藏,竟在那锦囊中堆成了小山一般……

    那楼兰侍女见了韩浞手中随珠,登时就是一惊,知道自己做不了主,便又请来了一位盛会司官。

    那司官来到,从韩浞手中请了珍珠过去,细细打量之后,认定了确是罕见珍品,品相比适才示卖的夜明珠还要好上一些,连忙就向韩浞说道:“贵客这枚夜明珠的确值得十万金,请问阁下当真决定以这枚珍珠来结算那枚奇石?”

    韩浞这边自然无甚可犹豫的,当下就点头认定了。

    那司官一听这话,就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才收下珍珠,又安排了楼兰勇士将那奇石送到韩浞暂居旅客店的客房之中。

    韩浞的一番叫价、购宝、会账,尤其见了他拿出手的那枚随珠,立刻就引来了场中许多道不善目光。

    这些人也是心思各异,有为了奇石的,有为了韩浞的,还有为了韩浞身上金银珍宝的。

    不过对于这些宵小,韩浞也当真不放在眼里,左右都是些随手打发的货色,他也就只是微微一笑,不再理会。

    百宝盛会还在进行,而下一件上台的宝物,就是这整场大会压轴中的压轴,最为珍贵的至宝了。

    “有请最后一件至宝!”

    执会司官喊了一句,但这次却没有勇士堪舆,也没有托盘侍女了,反倒是随着一阵“骨碌碌”车辙转动声音,从点将台背后拉出了一辆囚车来。

    囚车绕过点将台,停在了台前正下方。

    直到这时,众宾客才看清了,囚车木笼之中的是一位年轻女子,手足皆上了铁镣,此刻正坐在囚车当中,冷眼看着在场的所有人。

    这女子虽是阶下囚,但作为卖品,看起来倒真是被仔细梳洗打扮过了一番,身上绣衣也是崭新,想来也是才换上的,看起来颇为华丽大方,配上女子堪称绝世的容颜,也是相得益彰。

    场中立刻又嘈杂了起来,不时还传来几声惊呼!

    韩浞身旁的贺鲁,在听了四周胡人交谈之后,连忙将听来的话告诉了韩浞,说道:“公子,他们都在说,这女子便是苍青部主之女,曾经号称大漠第一明珠的赫真公主!”

    韩浞一听竟是这样的来历,心中也是微惊,暗道:“竟然连公主都拿来作卖,这楼兰国与这苍青部到底是多大的仇怨……”

    三件压轴宝贝当中竟然有两件是女人这也就罢了,但竟然还两件都是出自苍青部,且一件是部中圣物,另一件更是部主之女,这就让韩浞不得不怀疑,这楼兰国主此次诏开百宝盛会,恐怕就是冲着苍青部,或是苍青部余孽而去的。

    “这楼兰国主……恐怕是在放饵钓鱼啊!”韩浞猜测着。

    眼见这一场热闹已经几乎演完,场中虽然还有人在争先恐后地对着那笼中美人出价,但往后的事情韩浞已经不感兴趣了。

    本来这所谓百宝,也就没得几件能让他看上,反而韩浞此刻满心皆是那块被送到了客店房中的西方金精。

    不等这盛会散场,韩浞就想和贺鲁说一句,然后自己主仆先回客店。

    不想这贺鲁一听韩浞要走,便也不打算留在此处继续凑这场热闹,起身也想陪同韩浞一起回客店。

    那羽衣女子红鸾,乃是贺鲁买下送给了韩浞的,此刻自然也和三人一起离开,一路跟到了三人投宿的客店。

    路上,韩浞就和这女子说了明白,还恐怕他听不懂汉话,又让了贺鲁通译,告知她可以不必跟来,若想离开,可以给她一些金银,让她去自谋生路。

    贺鲁听了韩浞如此说,虽然一脸的难以置信,但还是照了吩咐,将话一字不漏地译了过去。

    可不知这红鸾是连胡话也听不懂,还是根本就失了聪,说来说去也只是满目不解地看了韩浞,又不回话。

    无法,韩浞也便只能先将她带回客店,等出城之前再做安排了。

    ……

    到了客店,吩咐店家又赁了一间客房让那红鸾入住,韩浞便与二人分开,领着白即墨回了自家客房。

    一进客房,韩浞就见房中果然多了一口大箱子,待上前打开,便看到那块西方金精被安置箱中。

    “恭喜公子,得到了这块金精宝物!”

    白即墨自然也是认出了这块金精,此刻就在一旁向韩浞道贺。

    韩浞也是颇为欣喜,点了点头便向白即墨说道:“稍后我便要用这金精炼制法宝,即墨在一旁为我护法!”

    白即墨立刻福身一礼,口中称是。

    然后韩浞朝着箱中伸出右手,五指一握,便将那西方金精拿在了手中掂量掂量,发觉果真不轻,然后才催动了五行七修之中“庚金”、“辛金”二相真气,从七修剑匣内往外吞吐了,炼化这块五行精英。

    法门一经运起,韩浞就感到两股沉重的精英之气,由金精之中被剥离而出,被七修剑匣一个收摄,便似苍龙吸水一般都投入到了这玉瓶之中!

第七十章 剑丸法宝,梦中招亲

    有了七修剑匣为助,韩浞炼制两枚剑丸可谓事半功倍。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他手中一块西方金精便被抽取干净了其中的五行精英之气,彻底化为一块凡铁。

    得了庚金精英与辛金精英炼入,列缺剑与白虹剑立刻便能成就!

    是以,待韩浞法诀一撤,收敛了法门之后,两枚如鸡子一般大小的剑丸已经被他握在了手中。

    “这就是仙家剑丸!”

    韩浞一手拿住一枚剑丸摩挲着,手中虽隐隐传来金铁凉意,但心头却是一片火热。

    心念一转,列缺剑丸白芒闪过,韩浞手中那块失去精英的凡铁立刻就两断了开来,且断口整齐如镜面一般,能够照人见影!

    然后韩浞又转向白虹剑。

    只见这剑丸瞬间绽放万点豪芒,顷刻即逝,而后再看那块废弃金精,竟然如蜂巢一般被刺出了一个个针孔大小的洞眼!

    不过韩浞似乎不甚满意,摇了摇头,心道:“还是剑术不成,即便用的白虹剑,竟然也不能做到炼剑成丝,剑气如毫毛丝线……”

    白虹剑在七枚七修剑丸当中,最为柔韧善变,也最容易用来施展炼剑成丝的剑术,且也与这剑术最是相得益彰。

    也是如今韩浞剑术还是不到家,离了炼剑成丝的境界甚远,否则只凭了一口白虹剑,他也敢独斗炼气金丹境界之下的任何高手。

    韩浞手按七修剑匣,玉瓶一个吞吐,便将两枚剑丸又收回到了剑匣当中。

    他如今还没有到炼气凝罡的境界,除了斩鬼剑印之类特殊法门之外,像七修剑丸这般的法宝,都还暂时都不能被他收入丹田、口喉之内。

    白虹、列缺二剑一入剑匣,韩浞就立刻运转了庚金、辛金二相真气前去温养。

    虽说不到元神出窍修为,便休想将法宝给炼到通灵,可若是先前多下功夫养炼了,兴许将来境界一到,便自然能够水到渠成也说不定,是以韩浞这番也不算是白费真气。

    且七修剑匣乃是炼制剑丸的上佳法宝,只需将真气一股脑儿地注入其中,它自家便能收敛存储了,再一点点抽出取用,缓缓养炼剑丸,主人只需稍稍运转了法门看顾即可,当真方便,也不碍着韩浞炼气修行。

    他如今一边养剑,一边炼气,修行得颇为顺畅。

    可才不过两三刻功夫,就听见楼兰王宫号角长鸣,传遍了整座内城。

    “看来是那百宝盛会终于结束!”韩浞也只不过心头一念闪过,然后就不再理会,继续炼气养剑。

    待到明日早起,商队就要离开楼兰,继续西行,这楼兰城说到底也不过是路上一段中转。

    见识了一番盛会热闹,还得到了金精宝物,韩浞算是乘兴而来,乘兴而走,可谓心满意足。

    可惜韩浞这好兴致并没有存留多久,立刻又被一队楼兰侍卫给打破了。

    ……

    其实从盛会结束的号角响过没多久,韩浞就察觉出这内城之中似乎起了一阵骚乱,窗前街道上没过多久也都吵嚷开了,人喊马嘶,鸡飞狗跳之声不绝。

    起初韩浞也只是被吵得微微一皱眉,却也没当一回事儿,便继续修行。

    可没过多久,他投宿的客店当中就闯入了一队楼兰侍卫,在楼下叫嚷着也就罢了,竟还要一件件敲开客房,进到旅客的房中搜查。

    察觉了外间动静,韩浞自然也就修行不下去,且立刻也有了侍卫来大力拍着他的房门,韩浞不胜其烦,便让白即墨去开了房门,他自家身形一转,就进了摘星玉楼中继续修行。

    随后,一小队四五人的楼兰侍卫就闯进了韩浞客房,韩浞也干脆不叫白即墨阻拦,任他们搜查了半天无果,领头的一个用汉话向白即墨说了一声“得罪了”,便又带队离开。

    韩浞如今掌控了摘星玉楼,在楼内便能瞧见外间情况,见这些楼兰侍卫虽走,外间吵闹之声却不止,也就索性留在了玉楼内清修。

    可谁想到,那楼兰侍卫刚走,胡商贺鲁就又来了。

    无奈你,韩浞也只好出了法宝,将贺鲁迎入自家房内。

    这胡商来寻韩浞倒不是为了别的,正是想要告知他这城中骚乱的因由。

    原来,这一切还都是因为了那位曾经的大漠第一明珠——赫真公主。

    ……

    只说在百宝盛会最后,这位苍青部的公主被曾经的对头,赤勒部的大王子,以七万金的高价给买了去。

    会后,那王子领了美人回到城中宅院,正待行那强行之事,却忽然被数十苍青余孽闯入王府。

    把赫真给救走不算,当场还把这王子的头给割了,随手喂狗。

    此事不出片刻便传遍了整个楼兰城,国主大怒,立刻就下令封内城搜人,务必要将这些苍青余孽一网打尽。

    所以,才有了后来的这一场骚乱。

    贺鲁说完这些,像还意犹未尽,便又对韩浞继续道:“公子恐怕未曾听闻,那苍青部主之弟都兰,曾经是大漠第一高手,天生神力不说,据传少年时还曾往中原游历,学了高强武艺。往年在楼兰城中比武竞技,从未有过败绩,且少有一合之敌,被大漠百族尊为‘武神’!”

    说完,这胡商鬼祟地四下看了看,确定隔墙无耳,才敢靠近了韩浞,轻声说道:“据说之前楼兰铁骑剿灭苍青部,部主都被生擒入城,当众砍了头颅,却只有这位武神,带了部主一家逃出了围剿,唯独漏下了一个赫真公主带不走。但如今看来,这苍青余孽入城劫人,也必定是由这都兰统领了,想要把赫真公主也给抢回去……”

    这胡商兴致勃勃地和韩浞扯着闲篇,对于封城之事竟然一点不见着急,反倒是让韩浞有些好奇,便当即向他问了出来。

    哪知贺鲁当真是不在意一般,回韩浞的话道:“公子不必忧心,在下担保,明日一早,楼兰定然会打开城门,恢复内外交通。”

    他知道韩浞不清楚这当中缘故,正是自己彰显得用的时候,便细细向韩浞解说到:“这楼兰占了一座城邦,不以游牧为本,之所以富庶,且还养得起那许多铁骑,凭的就是这大漠之中东西往来的商道,又怎么会为了区区几个苍青余孽,大大得罪了往来商人,断了自家根基?若说这大漠上其余部族最看重的草场和水源的话,那这楼兰眼中的第一要事,就是保证了东西通商顺畅!”

    韩浞虽不确定这胡商说得是否当真,但按理说比起了他一个散人,这些身上托付了家业的胡商们此刻当要更着紧封城之事。

    既然如今他们都不在乎,韩浞也就猜想贺鲁所言应该不虚,也就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

    又与贺鲁交谈了几句,他自家也算识趣,见了韩浞似乎有些疲乏,便起身告辞了。

    韩浞命白即墨送了这胡商,自己就在房内有些好笑,心道:“没想到这楼兰城里的热闹一场接着一场,倒是不会让人觉得清闲了。”

    见白即墨回转,韩浞便吩咐她自去修行,而他自己也安坐榻上,炼起了气来。

    转眼,便到了日暮时分。

    韩浞明明在炼气修行,却忽然觉得脑中一阵昏沉,恍恍惚惚之间竟然就失了神!

    待到他再醒转来的时候,就见眼前模模糊糊走来一道身影,靠近了朝着韩浞躬身一礼,说道:“云中国主招亲选婿,小的奉了王命,特来迎接公子赴宴!”

第七十一章 云中国主,混天妖圣

    “云中国主招亲选婿?”

    韩浞当真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从未听闻哪家国主招亲,还能招到别人梦里来的!

    略一迟疑,就听韩浞向那使者说道:“在下家有糟糠,选婿大会便不去了罢!”

    哪知那使者却全当未闻,只是恭敬躬身又行了一礼,说道:“请公子上云撵。”

    说着,他身后雾色一散,当真就显出了一架半浮云中的轿撵来。

    韩浞无法,不知自己是被困入了一方怎样的梦境,不过微微试探了一番,发觉浑身真气法宝竟然都还能动用,尤其昆仑掌教玉符也尚挂在了腰间。

    心中这才有了些底气,轻叹一声,便就上了那云撵。

    再看那使者,摇身一变,竟然化为了一只鹏鸟,牵住了云撵一振金翅,便直上青冥而去!

    韩浞坐在撵中观望,数不清这轿撵穿过了几重云霄之后,便豁然之间眼前开朗,见不远处,一座座宫殿楼阁漂浮云上,恍若神仙密境,而那大鹏鸟,此时正是朝着一处最繁华的云上宫殿,振翅径直飞去。

    除开自家之外,韩浞还见了许多云撵,都是由大鹏鸟牵了,齐齐飞往那处宫殿。

    待靠的近了,韩浞这才得以仔细观瞧那处宫殿。

    只见那宫殿自中俱是雕梁画栋,玉宇楼阁,繁华无尽之处不下长安皇城,云笼雾罩当中,又平添了几分仙灵之气。

    韩浞便猜想着:“此处该就是这云中国国主的王宫无误了。”

    眼看到了宫殿上空,那大鹏鸟牵着云撵,便往王宫城门前落下。

    待得韩浞落地下了云撵,就见已经又有宫人模样的,抬了轿撵在一旁等候。

    见了韩浞,便请入轿中,抬了就往宫中行去。

    又进了两重宫门,轿撵在第三重宫门之处停下。

    下了轿,韩浞越过那重宫门,就看见里间乃是一处宫廷内苑,此刻已然摆下了筵席,当中还有歌舞伴乐,好不热闹。

    先前乘坐云撵入宫,韩浞就知道自己恐怕是落在了最后,此刻一入内苑,果然看见这宴会几近座无虚席。

    没等韩浞询问,一名羽衣女子便上前接引,而后竟将他径直领到了上座。

    一场宫宴,客席是朝了东西排开两列,面朝中央。

    而主席上座,乃是坐北朝南,独当了一面,但却只有四席。

    而那四席之中,此刻已经坐下了三人。

    两旁是两位女子,皆是面拢纱巾,看不清容貌,但羽衣罩体,显出了婀娜身姿来。

    中间两席,次席空余,主席帝王尊位上,正坐了一位儒雅中年,身着云纹锦袍,似极了皇帝龙衮。

    韩浞便猜想着:“想必这便是那云中国主了。”

    果然,就见那领路的羽衣女子朝着当中男子福身一礼,恭敬说道:“禀国主,韩公子到了!”

    那中年男子闻言转头,看到韩浞便是“哈哈”一笑,指着身旁空席就向韩浞说道:“贤侄到了,快请入座!”

    韩浞闻言一愣,这云中国主竟然开口就称贤侄,还让他入座次尊之位,不知葫芦里卖得什么丹药。

    刚要开口询问,就见在座三人中,坐在自己身前的女子连忙起了身,向国主福身一礼,然后说道:“国主请勿见怪,我家公子才方入道,又少会各方仙友,便有些拘谨。”

    说完,那女子又来到韩浞身侧,扶了他手臂,便要领着入座。

    刚才这女子说话时,韩浞就听出了是白即墨的声音。

    此刻见她换了羽衣,遮了面目,虽不知唱的是哪一齣,但还是任由她扶着,入了座。

    就座之前,他也好歹不忘了向那国主躬身一礼,道了句“多谢国主”。

    见韩浞客气,那云中国主也是微微一笑,抚须颔首,然后朝着他引荐了坐在自己身旁的另一位羽衣女子,说道:“这是小女珠儿。”

    “珠儿,快来见过韩世兄!”国主一转头,又朝着自家女儿说道。

    这公主倒是乖巧,一听父亲吩咐,便起身朝着韩浞一福,称了一句:“韩世兄。”

    韩浞不敢托大,也连忙起身稽首,口称:“见过公主。”

    二人见礼之后,便又各自落座。

    也是到了这会儿,白即墨才得了机会,靠近韩浞,向他耳语道:“公子,我们是被这国主施大法力勾来了元神,因此才到这云中国一游。公子也不必惊慌,这国主亦无恶意,只是想招个中原人入赘天宫当女婿,这才误将我们带了来,待得宴会过后,便自会放了我们元神回去。”

    韩浞这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而且经白即墨这一分说,他又立刻想到,今日贺鲁买下的那女子红鸾,怕就是这云中国民,也定是她施了什么手段,自己和白即墨才会被请上这云上天宫。

    还有之前那些赤珠法器,恐怕这国主就是凭了那件东西施展的法力,才能勾来这么多中原人的元神。

    一想到这里,韩浞不禁四下打量了一番,倒也还真见到了一个相熟面孔,便是那日领了兵匪打劫商队的青年首领。

    苏庆此时也正低头喝着闷酒,抬首见有人看了过来,认出是之前被他当做了妖孽的韩浞,便强作笑意,朝他举杯一礼,算是见过。

    韩浞也朝着他一拱手,便同样算是见过了。

    再看了其他人,也有许多面孔似曾相识,细一回想便认出了许多都是白日里百宝盛会时见过的中原客商。

    一个念头闪过,韩浞便又靠近了白即墨,向她耳语问道:“这国主坐拥天宫,想必身份一定不凡,你可知是何来历?”

    韩浞知道,此刻虽是他们二人在耳语,但那云中国主只要想听,就一定隐瞒不过,所以向白即墨问起这国主时,语气也客气许多,断不敢有半点不敬。

    白即墨听问,便在他耳边轻语道:“这云中国主还有另一个名号,称作‘混天妖圣’,是数千年前便修成了元神纯阳的绝世妖仙,当年也是妖族四大帝君当中,南方赤帝手下的妖师,来头可谓极大,只是如今修成了长生,便自家开辟了这一方云中妖国,做了逍遥国主,少见于世间……”

    韩浞一听这云中国主竟然是纯阳妖仙,本已经吃惊不小,后又听说当年竟然还是妖帝近臣,称了“妖师”,更是惊得有些目瞪口呆。

第七十二章 妖族四帝,锦织七仙

    当年妖族的那些旧事,韩浞倒是也听自家母亲提起过。

    天地开辟之后,妖族因秉承了太古神魔血脉,天生神通厉害,自然而然便成为了世间主宰。

    其时,四位妖族大帝统御四方,可谓盛极一时。

    只不过,妖族天性好斗,只炼神通,不修性命,虽常有大妖能活十万载寿,但却不能得长生不死之道。

    后来,道祖老君自三十三天传下道法,教人炼就纯阳,修成不死,证道长生。

    四位妖帝之中的两位,听闻大道,当即便转投了玄门,学法老君,炼成纯阳。

    那二帝证道长生之后,也俱都传下了玄门道统,便是北方玄武大帝的四明山玄武宗,与西方白帝西王母的西昆仑瑶池仙宗。

    皆是奉了老君为道祖。

    东方青帝虽不学老君,但得了道祖启发,晚于两位大帝,却也自创出长生道法,于东海大荒山立下神木宫,只选妖修传道,却也是好不兴盛。

    唯独南方赤帝,自此不见踪影。

    有传言说是往天外另求大道去了;

    也有传言说是不忿道祖以人代妖,上三十三天理论,被打杀在了离恨宫外;

    还有人说,虽是上了三十三天,但并未被道祖打杀,只是被镇压在了不知哪一处受罚,以示小惩大诫……

    韩浞之前听闻母亲刘阆苑讲古,每每提起这位南方赤帝,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皆是语焉不详,是以韩浞偏偏就对这位帝君最感兴趣。

    如今机缘来到,得见南方赤帝手下妖师,韩浞惊讶之余,也是颇以为荣幸。

    刚想向这位妖圣请教一些有关南方赤帝的典故,韩浞就见这云中国主像是十分开怀,朝着自己与白即墨说道:“今日老夫国中选婿,未想能够请得二位贤侄、贤侄女儿莅临,我云中国当真是蓬荜生辉。”

    宴会当中舞乐正酣,混天妖圣便拉过了自家女儿,朝着白即墨道:“贤侄女儿往后若有闲暇,还望多到这云中国来玩耍,也与小女珠儿多多亲近。”

    说完,这妖师又转向了自家女儿,向那珠儿公主交代道:“我儿往后要多向你白姐姐学了,须知你白姐姐号称‘玉面冰心’,可不是空有虚名,那是无论文才、道法,皆为这四方十二妖国当中一代之翘楚。莫说是女子,便是大好男子当中,也少有能出其右的!”

    这珠儿公主一听父亲报出了白即墨名号,当即也是颜色一喜,连忙上前拉住了她,说道:“原来姐姐就是青丘国‘玉面公主’,小妹也常听同道提起过姐姐大名,心向往之,可惜缘悭一面,如今得见,当真是小妹三生之幸!”

    白即墨也是听惯了别人恭维,此刻虽被这云中国的公主拉住了,但依旧应对得体,也拉过这珠儿的双手,温和说道:“妹妹过谦了,妹妹的大名,愚姐也是常听人说起,当真如雷贯耳。试问当今世上,谁又不知混天妖圣的掌上明珠,云珠儿公主你‘云程万里’的威名?”

    混天妖圣见自家女儿与白即墨要好的模样,也是心头大慰,当中打趣道:“你们姐妹二人便不必再互相推谦,倒是老夫听说,那散修之中有好事的,评了个什么‘锦织七仙’,贤侄女的‘玉面冰心’,与我珠儿的‘云程万里’,皆是榜上有名!”

    这混天妖圣一句话两头夸,白即墨倒是好歹还能自持,客气地道了一句:“国主过奖”,但他自家女儿云珠儿,却是被父亲一番打趣,当下就面红娇羞,显出一副娇滴滴模样来。

    与那姐妹二人相谈了一阵,混天妖圣忽一转头,又朝着韩浞问道:“还未问过贤侄,你父一向可好?”

    韩浞听问就是一愣,不知怎么会问起他父亲,心道这国主怕是认错了人。

    他父亲韩擒狐虽是世俗高官,可到底不过是一介凡人,哪里能够和这曾经的妖师,如今的妖圣结识?

    刚想与这妖师说清自家父亲来历,韩浞却忽听一旁的白即墨开口,向混天妖圣说道:“国主见谅,我家公子才方入道,还不知那些个过往旧事,是以,这……”

    白即墨说到一半,像有讳言之处,便不知如何接下去。

    好在那混天妖圣颇明事理,听了白即墨回话之后便恍然大悟,说了句“原来如此”,便不再去追问韩浞。

    韩浞旁听得一头雾水,看向白即墨就是眉头一皱。

    这狐狸精见他如此,那里还不知道想问什么,只得哀叹一声自家时运不济,便对韩浞轻声说道:“其实公子的父亲韩上柱国,乃是上古时候,我狐族涂山氏的族长,东方青帝麾下的九耀妖君。至于为何会流落凡尘,投生为人……却同娘子一样,皆是历劫重修。”

    白即墨说到这里,似乎其中又有什么难言隐讳,便不愿再讲下去。

    但韩浞此刻却没心思去追究这些,已然被这前几句话给惊得心头乱颤。

    “我母亲是斗姆天尊外孙女,元神返虚的真仙,这会儿我父亲竟然又成了上古大妖,还是妖帝手下的妖君……”

    韩浞一时之间有些难以置信,没想到梦游这云中国,还给挖出了自己亲爹的秘辛来!

    念头一转,他不禁又忽然想到:“哪儿有那么巧,两个人就一起历劫重修的?除非……他们二人是共同历的情劫!”

    韩浞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心头就有些悲喜难言,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儿。

    还别说,他倒还真是一语中的,将个事情给猜了八九不离十。

    刘阆苑与韩擒狐的这段恩怨,也算是道门当中的一桩出名的故事了,但凡修道年深一些的,便没有没听说过,流传之广,便是比之南方赤帝那众说纷纭的行踪之谜,也不相上下。

    韩浞入道以来,那许多的道门往事、上古秘辛,就只从四人口中得闻过,便是亦无邪,季飞雷,白即墨,还有母亲刘阆苑。

    这四人中,不知韩浞身世的,想不起与他说这段往事。

    知道韩浞身世的,刘阆苑是不愿说,白即墨却是不敢说。

    倒也不怪白即墨胆小,实在是除非遇上如混天妖圣如此班辈的人物,试问谁又敢在韩浞面前去揭他父母的过往?

    其实刘阆苑倒也不是不愿让儿子知道他自家的身世,只是并不想从自己口中说出罢了,想着等到儿子将来入了昆仑山门,即便是不愿,也不可能避得过这段故事去,是以才将这些轻轻放过了。

    不过只怕是连刘阆苑都没算到,自己儿子在去往昆仑的半道上,便被请了梦游一遭云中国,又被混天妖圣提起了她与韩擒狐的旧事……

第七十三章 九耀妖狐,太阴星君

    韩擒狐与刘阆苑的旧事,白即墨是当真不敢说,但韩浞却似乎还想再问。

    一旁的混天妖圣看了出来,便出声替白即墨解围,朝着韩浞说道:“贤侄不必再去为难白侄女儿,九耀妖君与太阴星君这段事儿倒的确不是她能说得的。”

    “太阴星君?”

    韩浞闻言神色一滞,转瞬才理会过来说的是自家母亲刘阆苑。

    混天妖圣如何精明,一眼就看出韩浞像是连这事儿都没听闻,便向韩浞问道:“想必贤侄当然知道,令堂乃是圣德紫光夫人之女,斗姆天尊的外孙女!”

    韩浞点了点头,回道:“这些家母的确告知过在下。”

    混天妖圣闻言也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那贤侄可知,令堂还是斗姆天尊敕封的太阴星君,广寒宫主?”

    韩浞这回却是连忙摇了摇头,回道:“此事在下却未曾听家母提起过。”

    ……

    其实除了返家当日,刘阆苑向他表明身份时说了几句之后,往后日子里,韩浞便再也没听母亲提起过她自家的事情。

    甚至是自己的外祖母紫光夫人,九位舅祖,哪怕曾外祖母斗姆天尊的事情,韩浞也几乎是一件都没有听母亲提起过。

    不过说到母亲为何会如此,韩浞倒是能够猜到一些因由。

    说来,他们母子都是修道之人。

    休要看刘阆苑对着韩浞的时候一直是颇为宠溺,要什么给什么,但却也从未说过将儿子留在自己身边修行的话。

    反倒是从一开始,便安排了韩浞,只要能够入道,就一定要投入道门九大派的门下。

    曾经,亦无邪与季飞雷都告诫过韩浞,说了许多长生艰难的话。

    而刘阆苑,虽说从未将这些话出之于口,但却也一早就表明了态度——机缘、法宝、灵丹,这些母亲都能够帮衬,但唯独修行,却是他自家的事儿。

    因着这些,刘阆苑这才没有向韩浞细说过自己身份,当中也暗暗包含了对儿子的警醒——告诫他万不可仗着自己根脚深厚,就懈怠了修行。

    所以直到这混天妖圣适才说破为止,韩浞都还不知道,原来自家母亲便是那“太阴星君”。

    ……

    混天妖圣听了韩浞回答,也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尤其是我们这些还盼着儿女修得长生,共享天伦的,便更是呕心沥血,穷极算计,恨不得纯阳大道都给铺平了……”

    这云中国主一番话说来,似乎颇有些与韩浞父母感同身受的意味。

    想来,也定是一位为了儿女之事操碎了心的慈父。

    收敛了只是微微流露出的苦色,混天妖圣才又向韩浞说道:“贤侄若想知道父母故事,老夫倒是略微知道一二,只不过当中亦是有的说得,有的说不得。若是贤侄要听,老夫便挑了能说的,为你说上一二件,不知你意下如何?”

    韩浞当然没有迟疑,站起来躬身一礼,便朝着混天妖圣说道:“还望国主见告!”

    见韩浞执意如此,混天妖圣只得点了点头,向他说道:“我与你父相识多年,往日也是颇为要好,便由他说起罢!”

    说着,这国主顿了一顿,像是忆起许多前尘往事。

    片刻回神之后,才又接着道:“想当初,天地开辟已经过了万年,三千太古神魔大半往逝,老君大道初成,我等妖族尚是这天地间的主宰。四方妖帝镇压天下,十九位妖君共治八荒,立下了何等的伟业!而这十九位妖君之中,数东方青帝麾下,涂山氏族长九耀妖君最是年轻有为,妖品风流。众妖皆以为,假以时日,其必成妖族第五位大帝……”

    说到这里,混天妖圣似是无比惋惜一般轻叹了一口气,才道:“我与你父共事万年,虽说不上是至交,但却也颇为他气度、智慧所折服,本拟着与他共襄盛举,大兴妖族,却没想到,三千年前,忽听闻得他偷入月宫广寒,还拐跑了斗姆天尊外孙女,太阴星君的消息……”

    “那消息一传开,紫光夫人以及九位元辰星君皆是大怒,齐齐从天外降下真身,就要寻上四位妖帝,找九耀妖君要人……”

    “老夫初得消息时,也是吃惊不已,但却也佩服你父胆气过人。”

    “须知贤侄那曾外祖母斗姆天尊,乃是与道祖老君齐名人物,比四位妖帝还要高出一辈,九位元辰星君并上了紫光夫人,也没有一个是善茬。试想当时,太古三千神魔明明已经是百不存一,但偏偏你们家却就占了十一位,除了你父,老夫我还真没听说过别人敢去招惹……”

    混天妖圣一边说,似乎还一边心有余悸,想来是被当年十位太古神魔找上妖族祖庭的那副场面给吓得不轻。

    “那后来呢?”

    混天妖圣身旁的云珠儿公主此时也是听得兴起,见自家父亲说故事大喘气,便连忙追问道。

    妖圣轻抚了抚爱女抓在了自己袖上的纤手,示意她稍安勿躁,便接着说道:“后来啊,老君降下法旨说和,四位大帝就与九位元辰星君及紫光夫人便打了一个赌,赌约赌注是何老夫虽然不知,但似乎这赌事便是落在了九耀妖君与太阴星君身上,且在那之后不久,这二位便坠落了凡尘,历劫重修。再后来,白帝与黑帝就投了道门……算起来,时至今日,这赌约怕也是要有个结果了!”

    混天妖圣言尽于此,但旁听得三人都感到有些模糊不清,猜想当中被抹去的关键恐怕止一二十处……

    可即便是最渴望知道父母秘辛的韩浞本人,也明白这混天妖圣能说的,恐怕也就到了这里。

    往后若要再问,只怕要牵扯入一些秘辛来,是以他也就不打算打破砂锅。

    事关的是韩浞父母私密,既然他自家都不再提了,白即墨与云珠儿就更不会好事多问。

    不过即便只是寥寥数语,韩浞也还是从混天妖圣所讲的一番典故之中,感到大有所得。

    至少他知道了自己父亲韩擒狐,竟然当真是上古大妖托世,也清楚了母亲在历劫之前原是月宫之上的“太阴星君”。

    那混天妖圣如今一番旧事讲完,便朝着韩浞又说道:“我与你父自三千年前便再未见过,如今想起也甚是怀念,日后贤侄若是得了机会回家拜见,有劳代我向他问候一声!”

    韩浞自然不敢拒绝,当下就应允了下来,承诺往后一定代了这位云中国主,问候自家父亲。

    本来他尘缘已经了断,如无要紧,当是不会再现身在父兄面前,至多只能在背后多加看护,保佑了他们一生平安富贵,长命百岁。

    但如今,既然知道了父亲韩擒狐的来历,韩浞便猜测着:“母亲都已经历劫圆满,恢复了神通法力不说,还修成了‘元神返虚’,那想来……父亲也该是忆起了前尘的!既是如此,那往后相见也自然无碍。”

    想到这里,韩浞心底不由地泛起来了一股欣喜。

    “如今只要想办法再将大哥拉入道途,那我们一家就也算是整齐了!”韩浞念头一闪,便自顾自地想到。

    不过如今却也急不来,只等拜入昆仑之后,何时有暇出山返家时,再做计较也是不迟。

第七十四章 苏家舅甥,妖圣祖孙

    舞乐声声,饮宴依旧。

    混天妖圣父女与韩浞主仆在上方聊得兴起,底下众多被混天妖圣请来的宾客们也各自欢腾。

    这些凡夫俗子都是头一次被请了赴神仙盛会,又哪里识得什么赤帝妖师,混天大圣的,皆只以为是得了此生不遇的仙缘。

    只顾得眼前看不尽的仙宫景致,杯中饮不尽的琼浆美酒,乐得逍遥!

    有那心思活络的,还不乏想往选婿招亲上面动一动脑筋。

    而众宾客当中,唯有一人,此刻却是闷闷不乐,一脸的愁容,面色惨淡地将那琼浆,给饮做了苦酒。

    这说得不是别人,正是先前韩浞见过的那匪兵首领,苏庆。

    往日里,这青年从未遇过什么神仙,倒不知是否时运不济,却总是让他撞上些凶狠妖怪。

    虽则每次都能够化险为夷,但也皆是惊险万分,遇上过几次高人相助,还有几回不知为何,那妖怪便被他不明所以地躲了过去,捡回的一条性命。

    像先前被他以祖传宝剑伤了遁走的那头狼妖,在苏庆一生所遇妖邪当中,堪称垫底,即便五百匪兵已然死了近半,但他还是生出了“从未能有这般好对付的妖怪”的念头来!

    便是如今,苏庆也不认为自家能有什么好运,被神仙请来赴宴。

    心中不断猜测,那坐在上头的云中国主,只怕也是一头凶猛妖怪,这宴恐怕也不是好宴,别不是如那“鸿门宴”、“群英会”一般,憋着算计来客……

    还别说,苏庆这一猜,便算是中了一半。

    上头那混天妖圣何止凶猛,简直是天字能排到头几号的大妖,遇上了这位,苏庆这随处见妖的人生也算是迎来了巅峰!

    “舅舅,这仙宫景色真好看哩!”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忽然靠近了苏庆,拉着他的臂膀说到。

    苏庆转头看了看自家外甥,也只能苦笑以对。

    他见惯了妖物,遇上什么也能看得开,左右不过是一条性命罢了,反正也是先前不知多少次捡回来的,并不稀罕。

    可唯独自己这外甥,这回不知道为何,竟与他一并被请来了赴宴。

    如今苏庆不禁想到,若是外甥有了个三长两短,他姐夫一家便算是断了香火,到时,苏庆自问是断无面目,去九泉之下见了自己的姐姐、姐夫!

    看了看自家外甥这天真赤子模样,苏庆无奈心中苦笑,然后也只得板起脸面,朝着许朔训斥道:“朔儿,不要胡闹,这宴会只怕不善,须得处处提防小心!”

    许朔只不过一十四五岁少年,原本是洛阳城中养尊处优的官宦子弟,去岁家逢大难,被母亲领着逃到了边关,寻到了自家舅舅,武威郡鹰扬司马苏庆。

    哪想到,才到边关,母亲就突发急病过世,舅舅便领着他出关做了匪。

    从那时候起,许朔就一直被苏庆带在身边,寸步不离。

    这少年见识过自家舅舅领兵作战时的威风,也亲眼目睹他独斗狼妖时的武勇,加之身边又只剩这么一位至亲,往日里对苏庆也是言听计从,顺遂乖巧。

    如今听舅舅提醒教训,许朔立刻就收起了才稍稍显现出的一丝少年心性,不再贪图好顽,重重地一点头,稚气未脱的面上立刻挂上一缕凝重神色,向苏庆说道:“朔儿知道了,一切都听舅舅的!”

    见外甥懂事,苏庆也不禁欣慰颔首,当下便放下酒杯,也不饮酒了,反而四处观望着这盛宴,想看出些纰漏破绽,蛛丝马迹来。

    不过他先前才刚入席时,就已经将周遭细细打量了个遍,就是因为全无所获,才在那里喝起了闷酒,这会儿又能察觉出什么破绽来?

    且不管苏庆在下面怎么思量着,上头韩浞见这宴会已然开席了半天,但却迟迟不入正题,便不由向混天妖圣问道:“之前听闻使者传话,说国主此番乃是招亲选婿,却不知是否珠儿公主想要觅得良配,才广邀了这些才俊作客贵国?”

    混天妖圣听问微微一笑,还没来及回话,便被一旁的云珠儿抢过话头,向着韩浞说道:“师兄莫要打趣小妹,此番我父招的实不是女婿,而是孙女婿!”

    说着,这珠儿公主向宴会场中一示意,指了当中正在起舞的白衫少女,向韩浞道:“那便是小妹侄女霞儿,乃是先长兄风翮太子独女!”

    韩浞这才明白了谁是宴会主角,看着那云霞儿公主也是一阵点头夸赞,说道:“霞儿公主舞艺出众,倒是韩浞生平仅见,只怕比起月宫嫦娥也未必稍逊了!”

    混天妖圣本来一直是满面微笑,儒雅温文,此刻听得韩浞这话,却是忽然“哈哈”一声,像是笑得甚是开怀,且一边笑,还一边不住摇头。

    就连妖圣身旁的云珠儿公主,也是一时忍俊不禁,掩面巧笑起来。

    韩浞刚要不明所以,但转瞬间就突然醒悟过来,此刻白即墨也是靠近了他,向他轻声耳语道:“公子难道忘了,娘子便是太阴星君,广寒宫主!”

    他自家其实刚才已然察觉失言,如今又被白即墨提点,立刻便显出了窘态来。

    无法,只能强笑着,朝了混天妖圣父女拱手赔礼。

    妖圣也知道他才刚听闻母亲旧事,一时之间还未适应,所以才说出这么一句以他的身世看来,像是往自己家脸上贴金的话,是以从一开始,这妖圣便只把韩浞这话给当做了一桩诙谐趣事,自然也不会去与他见怪。

    不过这云中国主也是好打趣得性子,得了机会,也不免调侃韩浞一句,说道:“霞儿这舞艺只能说得了了,哪里能够与广寒宫诸位嫦娥相提并论?倒是贤侄往后若能关照成全,将她引入广寒门下,那老夫才当真是感激不尽!”

    韩浞听这妖圣打趣,当下就面现惭愧,摇头苦笑。

    他自家山门还没有着落,哪里敢去胡乱答应别人的前程?

    而且即便他将来修道有成,就算是成就了纯阳真仙,又如何能够往别家门派的收徒大事上随意置喙?

    难道未见,即便是他母亲刘阆苑,转世重修功成之后,也没往月上广寒宫去,反而是寻到了外祖母紫光夫人在海外大荒山九光岭的道场?

    韩浞虽不知这些前辈仙人们到底是有的什么顾忌,或是施展的什么算计,但祸从口出的道理他还是懂得,遇事加上三分小心也总不会有错,便只是一个劲儿地拱手赔礼,却不敢再多说半句。

第七十五章 混天妙法,夜枭摄神

    混天妖圣见韩浞现了窘迫,本就只是逗趣一般说了一句,此刻也就微微一笑,将他轻轻放过了。

    然后就见这妖圣拂袖起身,宴中奏乐立刻戛然而止,起舞的羽衣女子们也都将身势一歇,然后便躬身告退。

    场中只剩下了那云霞儿公主,却也是向了众宾客一礼,随后便回到了混天妖圣身旁娉婷一立,等待祖父说话。

    只见这云中国主温和一笑,朝着在座众多宾客说道:“今番能够请得诸位驾临,我云中国不胜荣幸,老夫便代了国中上下,请各位满饮此杯!”

    说着,这妖圣一举手中玉杯,便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众宾客见国主如此客气,包括了韩浞与白即墨在内,也都是连忙起身,陪了一杯,然后才又各自落座。

    一杯饮尽,混天妖圣便又说道:“老夫便是这云中国国主,此次是延请了诸位入国,乃是为孙女云霞儿招亲选婿!”

    一边说,这妖圣把手一引,就现出了身旁云霞儿公主来。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已经看了人家公主半天献舞。

    这霞儿公主也是如云珠儿、白即墨一般,是用纱巾遮掩的面目,众人并不得见她容貌,可适方才场中翩翩起舞,已然惊艳了在场诸位。

    如今得知便是这位公主选婿,在场诸人皆是意动,其中几位更是恨不能与这位公主当下便一结连理。

    混天妖圣乐见其成,倒也丝毫不见怪那几位失礼,只是把手一招,然后就见每一位宾客面前桌上,都忽然现了一面模样古朴,雕琢紧致的铜镜来!

    随后便听这位妖圣说道:“各位才俊若是对鄙孙女有意,便请将桌上铜镜拿起一观,无论当中见到了什么,也不必说与别人去听,老夫自有办法能够知道,在座当中到底哪一位,才是鄙孙女霞儿的良配!”

    这妖圣说话,倒也没有半分强求态度,听其言中之意,如若不愿被招为国主孙女婿,自可不去看那铜镜,算是十分开明讲理了。

    只不过场中人人皆以为这是一桩美事,得了机会,哪里还有放过的道理?

    非要说有谁当真不屑一顾,碰也不愿去碰那铜镜的,怕也就只有那苏庆了。

    至于韩浞……那些铜镜皆是分给了客席之上的嘉宾,人家混天妖圣根本就没把他算作其中!

    虽然他根本也没有那个心思,可见这妖圣如此安排,他不由想到,自己此番多余,是不是也成了不请自来的恶客?

    可转念一想,也不是他自家愿意来,所以这不请自来该是不算,至多只能算是这妖圣一时手误,给牵连上的。

    思及如此,韩浞也便安心下来,只当是赴了一场客宴便罢!

    再说苏庆与许朔。

    这舅甥二人当中,那苏庆是当真时时刻刻都在小心防范,如今见混天妖圣挥手就分下了铜镜,心中猜忌大涨,便向着外甥摇头示意。

    许朔一见舅舅摇头,原本伸出去的手也缩了回来,朝着苏庆恭顺地点了点头,以示知道。

    可回转过头来,这少年却还是不禁偷偷地想往那铜镜中瞧上一眼。

    许朔刚满十五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方才观瞧云霞儿献舞时,就被这妖圣孙女一曲舞姿,险些勾走了三魂七魄,心中生出无限仰慕。

    虽明明得了舅舅在一旁多番提醒,可许朔本意却还是万般不愿错失这亲近佳人的机会。

    且他少年心性未脱,见了这铜镜法宝也是心中好奇,就想看看在这一面镜子当中到底又能见到些什么。

    越想,这少年心头越是蠢蠢欲动。

    他虽知道舅舅也是为他安危考量,可心中还是不禁泛起一个念头,暗暗想到:“我只趁着舅舅不注意,偷偷看上一眼便罢……”

    这掩耳盗铃一般的念头一起,在许朔心中便一发不可收拾地认定下来。

    然后,这少年便偷瞧了一眼自家舅舅。

    见苏庆正皱着眉头四处打量其他宾客,似是想看看这些宾客是否被手中铜镜迷惑了神智,亦或是有没有中了其他手段。

    就在苏庆分神他顾的时候,许朔连忙拿起了面前铜镜,迅速地往里看了一眼,然后又连忙放回了原处,再看自家舅舅半天,确认了他确实没能察觉他这番偷摸动作,许朔这才终于一口气呼出,算是安下了心来。

    片刻之后,上头的混天妖圣忽然会心一笑,然后就朝着在座的众多宾客说道:“多谢诸位成全,此番老夫孙女的佳婿已是选下了!”

    那云霞儿公主此刻也是娇羞得朝着宴会一处席位偷瞧了一眼,面色也不由泛起的一阵羞红,然后身子腾挪一转,就躲到了自家姑姑,云珠儿公主身旁。

    云珠儿像是也颇感欣慰,温和笑着,玉手轻抚上自家侄女,为她宽解羞态。

    也不言明到底是谁被选中,就见混天妖王一转身,朝着韩浞说道:“此番冒昧,牵连了二位贤侄,还望韩世侄,白侄女儿不要见怪!”

    韩浞一听混天妖圣这话,便知是到了告辞时候。

    当下就领着白即墨起身,朝着混天妖王躬身一礼,然后说道:“国主客气了,此番得缘一游云中国,韩浞幸甚至哉!”

    白即墨也是跟着韩浞起身施礼,朝着混天妖圣连道不敢,然后也同了韩浞一样,只言能得云中一游,深感荣幸。

    混天妖圣闻言开怀,哈哈一笑道:“能蒙二位贤侄不弃,我这一方小国也当真是颜面上再贴三分足金!”

    说完,这妖圣拱手一礼,最后道了一句:“此番招待不周,若能再得二位贤侄驾临,老夫必定扫榻倒履,无任欢迎!”

    这妖圣话一说完,韩浞就感觉眼前一花,神志飘忽了片刻之后,便又回到了楼兰客店之中!

    一睁眼,白即墨已经站在了他身前。

    见韩浞回神,白即墨连忙上前问道:“公子醒了!”

    这狐狸精修行年头比韩浞长了太久,且即便是打落了炼气凝罡,也要比韩浞高出两个境界,是以回神之后,醒的也就比韩浞要早。

    韩浞看了一眼白即墨,然后问道:“那红鸾可还在?”

    白即墨听问,如实答道:“已经不知所踪,想来是被浑天妖圣给唤了回去!”

    “那妖圣便是借此女之手,勾走我的二人元神?”韩浞又向白即墨问道。

    白即墨点了点头,说道:“这是夜枭摄神之术,那枭鸟一族当年就是归在南方赤帝,混天妖师手下……”

    韩浞不禁惊奇,这般手段,当真是防不胜防。

    看出韩浞担忧,白即墨连忙上前为他宽心,细细解说道:“此番定是混天妖圣亲自施展摄神手段,才能有这般威力,否则凭了其他人,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如此。且只要公子修行到了金丹境界,就能够通体无漏,元神稳固,便是再有手段的元神高人亲自施展,也断不会像今日这般,轻易就被勾走元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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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灾历尽炼阳魂,六欲磨成不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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