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女儿
方十一请来的是普宁县颇有声望的秦大夫。为人十分迂腐刚直,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满头的银丝,目光却依旧矍铄,是个精神健旺的老人家。
刘氏愕然看着秦大夫,“秦大夫,难道您也被收买了。”
秦大夫皱眉看了她一眼,给堂上的谢大人行礼之后才对刘氏道,“刘嫂子,老夫只是实话实说,绝不会有半句虚言,更别谈收买不收买的,你实在小看了老夫。”
刘氏尴尬地低下头,秦大夫替她相公看病的时候,很多时候都不收他们诊金,如今她却小人心腹猜疑他,确实不该。
谢大人在堂上已经问道,“秦大夫,你如何能证明刘大有死因?”
秦大夫拱手回话,他替刘大有看病已有几年,刘大有常有心悸绞痛的毛病。有时候稍微激动了一下便会昏厥过去,最忌是喝酒喝动怒,他昨日被请到酒楼给刘大有检查过,没有斗殴的痕迹,刘大有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只是酒味冲天,脸色发青,是心绞痛发作的原因。
“……刘嫂子,你是知道自己丈夫有心绞痛的毛病,怎能轻易冤枉别人?”秦大夫说到最后,略带谴责地看着刘氏。
刘氏只顾着抹泪,泣不成声。
“刘氏,秦大夫所言,可是真的?”谢大人沉声问向刘氏。
刘氏咬了咬唇,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是徒然,点了点头便道,“……可要是那方树荣不与我相公争吵,我相公又怎么会死?”
“无知妇孺,你这简直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别说是刘大有先挑衅他人,谁又怎知刘大有身患心疾,你明知自己丈夫有病,却不阻止他外出喝酒,若要论罪,你才是大罪!”谢大人喝道。
刘氏脸色一白。
谢大人已经开始判决,刘大有之所以会致死,纯属自己不知自爱,因酒误事。与他人无关,刘氏无理取闹,冤枉好人,杖打二十。
刘氏听完判决,哀恸大哭,她本来只是想要将方树荣告上衙门,以此多得到一些补偿,可没想到会弄巧成拙,赔偿没有得到,自己反而要挨打。
方十一却出来求情,刘氏方失去丈夫,家里也有三个幼儿,如果再杖打二十,家中丧事谁能处理,三个幼儿又该怎么办?
最后便是罚了刘氏十两银子,可刘氏也宁愿自己打上二十大板。
她如何能拿出十两银子来,那不是挖她的肉么?
退堂之后,刘氏回到家中,还在忧心该去哪里找来十两银子的时候,方家却使人给她送来了五百两银子,说是给刘家的帛金。
也不说是补偿。因为本来刘大有的死就不关方树荣的事儿,就只说是帛金,虽然有些重了,却也没有退回去的道理。
刘氏收下帛金,对着方家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泣不成声。
知县府,大厅上。
方树荣泪流满面地给方汉玉和方夫人请罪,并发誓自己以后不会再出去胡来,一定好好在家中读书,两年后去考科举。
王氏也在一旁陪着落泪,虽然这件事有惊无险,但能够让自己的丈夫改过自新,她心中也感到欣慰,但也有些愧疚,她一直觉得夫人偏心大房,也觉得大房是有心要跟他们二房争宠,经过这件事,她才发觉自己是小人心肠,冤枉了好人。
方汉玉勉励了方树荣几句,也没有再责骂了。
“快起来吧,以后要生性了。”方夫人眼角有些湿润,这次若不是大儿子和微月,只怕事情也没那么容易解决,想到他们一家人能够互相扶持,兄弟之间如此和睦,她真觉得自己什么遗憾都没有了。
“这次你们要多谢的是你们大哥和大嫂,若非他们尽心尽力为你安排,哪能这么快就得了清白,兄弟之间就该如此。树荣,往后你必当敬重你大哥大嫂,他们是真心待你的。”方汉玉语重深长地对方树荣夫妇道。
方树荣和王氏齐齐给方十一夫妇行了大礼,“大哥,大嫂,谢谢你们。”
方十一急忙扶住他的手,“一家人不必说这个。”
微月扶起王氏,“二弟和弟妹这不是要折煞我们么?”
王氏紧紧握住微月的手,哽咽道,“枉我一直以来都当了小人,大嫂,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是我被猪油蒙了心才会以为……”
“以前我们有闹过什么不开心的吗?我可不记得了。”微月眨了眨眼,笑着道。
王氏破涕为笑,大厅上一时充满温馨笑语。
方树荣的事情解决之后,章嘉也终于要离开普宁县回广州府了,来的时候带了一车的手礼,走的时候带了三车的货物,还有一车微月准备的手信,是要他给吉祥和荔珠等人送去的小县城特产。
临走前,微月特意找章嘉单独谈了话,是关于银桂的事情。
“……我听说你想把银桂遣回京城去,这是怎么回事儿?”之前见金桂神情有异。她早就留意了,只是刚好过年,忙得差点忘记,这两日正好想起,便找了金桂来细问,原来是因为她妹妹要被遣回京城的事情。
“不就一个丫环吗?也值得你关心了?”章嘉没好气地问。
“我关心的可是你,是银桂动了什么心思?”其实她是听金桂说过,银桂恋慕章嘉,想要成为他的女人,只是章嘉似乎并不想收通房,所以才动怒要将她赶回京城。
虽然金桂留着妹妹的面子没有明说。微月却能猜得出来,想必是银桂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去勾引章嘉了吧。
“姐,我额娘受过的苦我一直记着,虽然男子三妻四妾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我一日没娶妻,就不会在屋里收人,我不能让我将来的妻子受我额娘那样的气。”章嘉脸上闪过一丝坚毅和愤恨,他始终还是放不下他父亲背着他额娘在外面养了外室的事情。
“我明白了,若是真不想把银桂留在身边,就让她到我这儿来吧,她姐姐在我这里,也能有个伴儿。”微月感慨地看着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章嘉,当初那个比她还矮,又瘦小可怜的男孩如今已经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救下章嘉,是她来大清这么久做过的最让她欣慰的一件事情。
“你也别总是说我,十一少那边你可要盯紧了,别再出来第二个李姑娘了。”章嘉叮咛道。
“我信得过方十一。”微月嗔了他一眼,随即嘿嘿地笑了起来,“章嘉,你年纪也不小了,到底想什么时候成亲?我看陈姑娘还真不错……”
“胡说什么,谁喜欢那小辣椒!”章嘉立刻怒声叫道。
“我也没说你喜欢她,你紧张什么?”微月啧啧几声,“心虚呐你。”
章嘉脸上闪过一丝绯色,“我去找十一少商量事情了。”
微月哈哈笑了起来,看来这小子和陈诗意还真的是欢喜冤家啊,就不知道那小姑娘是什么心意了。
正月十八的那一天,章嘉启程回了广州。
方十一他们在普宁县的日子也悠然过着,他们依旧还是住在下草铺路的四合院里,并没有搬到知县府里去,但却每天都有来往,一家人的感情与日俱增。
五月份的时候,方十一决定去福建一趟,柑皮托给漕帮运到北方去了,卖了个好价钱,如今他是要全心全意投入种植茶叶中了。
以前跟着方十一的福掌柜等人也都已经来到普宁县,福掌柜的儿子帮方十一掌管柑皮厂。如今正要准备晒制酸梅等蜜果,也是十分繁忙。
福掌柜则掌管着山头,并为将来茶叶的出售先预备销路。
方十一临要去福建的前天,微月查出有了身孕,于是,方十一便让福掌柜代他去了趟福建,自己则留在家里陪着微月。
瑞官出世的时候,他没能陪在微月身边已经成了他的遗憾,所以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要每天留在她身边的。
“这不是才两个月的身孕么?你这么紧张作甚?”微月好笑地对方十一道。
方十一很认真地淡声道,“要从现在开始培养感情。”
自那以后,方十一不许茂官再拉着微月跑,会吓到妹妹,也不许瑞官赖在微月怀里,会伤了妹妹,瑞官才学会走路,已经能呀呀说话了,虽然还不明朗,在方十一的教导下,这小家伙讲得最清朗的字眼竟然就是妹妹。
茂官也受了父亲的影响,每天都牵着瑞官围在微月身边,左一句妹妹什么时候出来,右一句以后要抱妹妹……
微月忍无可忍,终于掐着方十一的脖子,“你到底在给茂官他们灌输什么思想,你怎么就知道我怀的是女儿啊啊啊啊?”
方十一淡定地将微月抱在怀里,摸着她的小腹柔声道,“一定是女儿。”
“如果是儿子呢?”微月没好气地问。
“他敢!”方十一咬牙道。
微月默默地无语了,孩子,摊上这样的父亲,也不知是你福气还是……
八个月后,微月顺利生下一名女婴,方十一笑得都见牙不见眼了,茂官拉着瑞官的手在大厅欢快地跳着,大声喊着,“妹妹,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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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 满月
微月有些疲累躺在床榻上。含笑看着抱着女儿就不肯撒手的方十一,真是如他所愿了。
方十一在床沿坐了下来,声音还透着欢快,“微月,是女儿,是女儿!”
“知道了,瞧你高兴的。”微月没好气地瞪着他。
“起什么名字好呢?一定要好好想想,这可是我的小宝贝。”方十一宠溺地看着怀里的女儿,长得真漂亮。
微月哼了一声,“瑞官的大名你都还没想呢,女儿才刚出世,你就想起名了?”
“茂官和瑞官都要跟着侄儿那一辈的辈分改名字,让父亲去改就是了,女儿的名字得由我自己来起。”方十一坚决道。
微月翻了个白眼,“你这个混蛋,你心里就只有女儿了,你给我滚出去,我不要见到你!”
方十一怔了怔,把女儿放在微月的另一边,低头看着微月,低低声笑着。“怎么,还吃女儿的醋了?”
微月哼了一声,侧身看着女儿,长得真丑,跟瑞官刚出世的时候一样,皮红红的,又皱又难看。
“女儿是我的小宝贝,你也是。”方十一吻了吻她的脸颊,细声温柔地说着。
“现在你心里最重要的不是女儿吗?”微月嘟着唇道。
“那是因为女儿是你生的,你说,我心里最重要的是谁?”方十一捧着她的脸,眸光熠熠地看着她。
“别贫嘴!”微月俏脸微红,扭头看着已经在沉睡的女儿,心底泛起暖暖的甜意。
“十一少,少奶奶,夫人来了。”小银的声音在门外传了进来。
方十一本来还想继续哄着微月,听到这话不得不起身,“娘肯定是已经知道喜讯了。”
方夫人笑着由王氏扶了进来,几个月前,王氏又生下一个儿子,她已经有四个儿子,如今微月的女儿,可算是方家唯一的孙女了。
“娘!”微月要起身见礼,却被方夫人按着。
“才刚生了孩子,还累着呢,别顾着这些虚礼。”方夫人慈爱地说着,眼睛已经瞄向孙女。
王氏也笑着道。“娘听到你要生了不知道多高兴,立刻就吩咐厨房炖了补汤,正要趁热喝了。”
绿桃已经给微月端来一碗热汤,是人参炖乌鸡汤,补气血的。
微月笑着接过,“谢谢娘。”
方夫人抱起孙女,笑眯了眼,“这女娃长得可真漂亮,像母亲。”
“长得跟个猴子一样,哪能看出来像谁了呢。”微月笑着道。
“谁说我女儿像猴子,她就是长得漂亮。”方十一在一旁抗议着。
微月娇嗔了他一眼。
“你可是个美人胚子,大哥也英俊,难道生的女儿还不漂亮。”王氏也打趣着。
“好了,让微月赶紧把补汤喝了,然后好好休息,咱们去准备洗三的事情。”方夫人笑着道,小心翼翼又不舍地将孩子放在微月身边。
又说了一会儿的话,微月终于露出疲累来,方夫人让她睡下休息,自己则和王氏去张罗洗三的事情,方十一含笑坐在床沿看着妻子女儿甜美的睡颜。
如今他有儿有女。有娇妻相伴,和父母兄弟相处和睦,还有什么可求的?
若要说遗憾,就是心里始终觉得欠了养父,只可惜还差些时候,机会未到。
总有一天,他要重回十三行,他要让以后他的子孙都傲然站立在广州,而不是认为广州是个受辱的地方。
方汉玉给茂官和瑞官都改了名字,方树荣的儿子都是展字辈,茂官和瑞官自然不能例外,茂官本来大名茂晟,如今便改成展茂,瑞官则是展瑞。
方十一给女儿起了小名桐桐。
桐桐满月的时候,方十一几乎将县城里所有认识的人都请来了,宴开数十席,像献宝一样抱着女儿到处炫耀。
微月在屋里听着小银的回话,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女儿已经不像刚出世那样皮肤皱皱红红的,而是白里透红,肌肤如玉,眼睛大大的像星星一样漂亮,鼻子像父亲,嘴巴像微月,见了人就笑,一点儿也不怕生,就是平时板着脸的祖父见了她,也会忍不住笑容满面。
是个万千宠爱集一身的小女娃,微月却有些担心这孩子会不会将来被惯坏了,小孩子还是不要养得太金贵的好。
瑞官因为还年幼。不能跟着茂官一样跟在方十一身边到处去炫耀自己的妹妹长得可爱,只能委屈地留在微月身边,听着一堆夫人小姐的时不时捏捏他的小手,亲亲他的小脸蛋。
“娘,我还要一个妹妹。”瑞官奶声奶气地拉着微月衣袖叫道。
微月有些错愕,又觉得好笑,“要那么多妹妹做什么?”
“妹妹都被父亲和哥哥抢去。”瑞官委屈地道,“哥哥还不让我亲妹妹,也不让我抱。”
屋里的女眷闻言,都大笑起来,暧昧地盯着微月的肚皮,“看来微月可又要忙了。”
微月大窘,俏脸微微发红,“以后等你长大了,就能抱妹妹了。”
“瑞官,你是喜欢妹妹,还是喜欢弟弟?”王氏拉着瑞官的小手问道。
瑞官晃着脑袋,看向王氏怀里的小dd,认真地道,“瑞官喜欢桐桐。”
“这小子……”王氏捏了他一把,笑了起来。
微月笑着摇了摇头,方夫人已经让桐桐的**去把孩子抱回来,大家都还想看看她呢。
等桐桐去外面溜了一圈回来。又给几个夫人少奶奶抱过之后,这小女娃今日是发了一笔横财,什么玉佩金钗长命锁的,已经有满满的一匣子了。
女儿长得精致可爱,微月自己也高兴,只是见方十一好像没有节制地宠爱着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太好,要找机会说一说才是了。
“妹妹,妹妹……”瑞官拉着祖母的手,踮起脚要抱桐桐。
方夫人哈哈笑着,让瑞官坐到椅上。自己托着桐桐作势让瑞官抱着。
瑞官笑眯眯地往桐桐脸上亲了一口。
桐桐咔咔笑着,口水都流了出来。
“娘,妹妹流口水了。”瑞官叫道。
微月笑道,“那是因为咱们瑞官长得帅,连妹妹见了都喜欢。”
瑞官得意地笑了起来。
忙了几天,微月才终于找到机会跟方十一好好说话了。
窗外繁星布满天空,桐桐在微月怀里吃着奶水,渐渐地沉睡过去,方十一坐在妻子旁边,宠爱地看着女儿可爱的睡脸。
“桐桐睡着了,让**把她抱下去吧。”方十一搂着微月有些丰腴的腰肢,低声说着。
微月低哼一声,“不是离不开女儿吗?以后就让女儿陪着咱们好了,我连小床都搭好了。”
方十一眼角瞄到旁边还真有一架小床榻,赶紧就陪笑着,“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宠着些是理所当然的,你让桐桐睡在咱们屋里,那我以后……怎么和你……”说着,已经暧昧地在她耳边轻轻吹气。
“谁稀罕你。”微月以肩膀撞开他,低眸看着女儿,嘴角不自觉抿起笑意,这个女儿……其实她心里也疼着,就是没方十一那么明显地表现出来,早在现代的时候,她就已经盼着将来有个能和自己讲心事的女儿。
“快让**抱下去,我和你好好说话。”方十一哑声道。
微月咬唇瞪了他一眼,才招呼**进来将桐桐抱回隔壁屋。
桐桐被**抱下去之后,微月便径自脱了外裳躺进薄软的被窝里,也不去理方十一。
方十一将她搂进了怀里,低头吻住她的唇,低声说着,“是不是恼我太疼桐桐了?”
微月叹了一声,“我也不是恼你宠着女儿,只是你这样将来会惯坏了她。”
“惯坏了又如何呢?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方十一嘀咕道。
“难道……难道以后我就不能再生一个女儿了?”微月推了他一下,没好气地道。
方十一眸色沉了下来,声音变得低沉认真。“不要再生了。”
“什么?”微月惊愕地瞪着他。
他将脸埋在她颈窝里,身子有些僵硬,“你以前不是有吃避子丸吗?如果对身体没损害的……咱们以后就不要再生孩子了,微月,听到你那样喊痛,那么多的血……我的心像被刀子一下一下刺着,差点就要脚软站不住了,咱们不生了,以后都不生了……”听着她喊了一个晚上,孩子出来之后,他看到那一盆的血水,心都要停止跳动了。
微月眼角湿润,伸手紧紧抱住他的肩膀,心中瞬息被一种奇怪的感觉塞得满满的,心里觉得幸福甜蜜,眼泪却涌了上来。
“你是傻瓜吗?”她问。
“微月,以前听过老一辈说,女子生孩子,是一脚踏进棺材板,我从来不觉得什么,可现在我信了,以后绝不能让你冒险……”他承受不起失去她的痛,这是他在她生桐桐那一刻最深刻的想法。
从来不曾如此清楚地明白自己的心意,他已经不能失去她。
“好,听你的。”微月哽咽着道,紧紧地抱住他。
“那……那……”他都忍住那么久不敢碰她了,若是不想生孩子了,该怎么办?
微月低声笑着,“现在不行,再过几天,配了避孕丸……不伤身子的。”
方十一松了一口气,目光深幽地看着她,低声呢喃着,“微月,微月……”
“我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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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 陪着妻儿
办完女儿的满月酒之后,方十一每天除了陪着妻儿,就是在茶园两头跑,而微月已经开始了一系列的修复身材运动。
三月的天气还有些微凉,微月却早早起身,她是费了多大的劲儿才舍弃了睡懒觉的爱好,一想到自己那些新制的散花百褶裙和白玉兰散花纱衣,她想要修复身材的决心就无比的强烈。
也不是说她变得多胖,但也比之前丰腴了不少,特别是腰肢,她引以为傲的小柳腰已经浮云在记忆中了,虽然方十一是不嫌弃……
好吧,他好像更喜欢她现在这丰腴的身材,但作为还青春貌美的美少妇,是不能接受自己的身材毫无控制地往横发展。
随着微月的起身,方十一也翻身下了床榻,微月挪了挪身子,刚刚她已经叫了金桂和小银打水进来给方十一梳洗,这时候她们肯定是守在门外不敢进来了。
方十一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目光深沉充满**地看着微月,无
“你今天不是还得出一批干果到广州吗?要早点过去呢。”微月嗔了他一眼,让他赶紧起来换衣裳。
“时辰是差不多了。”方十一叹了一声,目光的**缓缓变得清明。
微月到隔壁的空屋子去做了半个时辰的瑜伽,
想到已经和方十一刚刚急切,她的脸微微一红。
“娘,娘……”外面的门廊传来塔塔的脚步声,瑞官稚嫩的声音清脆地传来。
她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走出了房门,伸手将瑞官抱在怀里,“怎么了?不是跟哥哥在后面跑步吗?”微月现在规定茂官早上起来要到后面的空地跑步半个时辰,这小瑞官见着好玩,每天都想跟着去。
“哥哥去上学堂了,娘,妹妹在哭,快去看看。”瑞官拉着微月的手叫道。
“妹妹怎么哭了?”微月牵着他的手往屋里走去。
“饿饿。”瑞官一派天真无暇。
金桂过来服侍微月换衣裳,脸色有些犹豫。
“怎么了?”微月低声问着,“是不是又是银桂的事儿?”
“少奶奶,银桂她……”金桂咬了咬唇,去年银桂被章嘉少爷送到少奶奶这里来之后,就一直称病不愿意见人,好不容易劝服了,却有心不死想要到广州去服侍章嘉少爷,如今才听到章嘉少爷要来普宁县,立刻就要金贵来求情,想自请到时候去服侍章嘉。
微月挑了挑眉,冷哼道,“章嘉还没来了,她就动起心思来了?金桂,若是章嘉喜欢银桂留在她身边的,还会把她送到这儿来吗?你该好好劝她的。”
金桂红了眼圈,“奴婢还少劝她么?那丫头就是听不进去。”
“你就去跟她说,如果是章嘉要她去服侍的,我也不会拦着。”微月淡声道,章嘉这一年来跟陈诗意才有了些许进展,她可不允许银桂去搞破坏,虽然章嘉是不会犯什么糊涂,但还是不要制造误会的好。
金桂听到微月这样说,也不敢再求情了,只要低声应喏着。
微月换上一套白色的烟水百花裙,上衣是浅色的灯笼袖纱衣,外面套着一件百蝶穿花紫红云缎窄短袄,衬得她肌肤白皙如玉,丰神冶丽,乌亮如绸的发丝简单挽了个发髻,插了一支翡翠钗,既简单又不失大方端庄。
“我要带着桐桐和瑞官去知县府那边,你去跟银桂说吧,如果她劝不听的话,我这儿也是容不下她的。”微月淡声说着,她是看在区总管和金桂的份上才至今没对银桂说什么重话,真要做出让她生气的事情,银桂也不必留在普宁县了。
“奴婢明白。”金桂惶惶地应声。
微月走了几步,又回身对金桂道,“你的亲事说在这里了,倒是可以劝劝银桂,在这里找个合心意的,将来你们姐妹也相见也容易。”
上个月,微月已经做主给金桂说了亲事,是在茶园里的一个管事的儿子,今年有二十岁了,又能干且老实,将来能接替他老子的位置,金桂许给他也算合适。
金桂闻言脸微红,头埋得更低了。
微月轻笑一声,转身出去带上瑞官和桐桐去了知县府。
其实也不过是过来这边和方夫人聊一下闲话,让她抱一下孙儿,王氏有时候也会过来跟她们说几句,但更多时候她都忙着家里的大小事情。
方树荣自从去年刘大有那件事儿之后,也修心养性,方十一给他捐了一个差事,如今他就跟在方汉玉身边学习一些公务。
不过方树荣的两个儿子到现在对茂官还是有些排斥,大概是觉得因为茂官的出现,让祖父祖母对他们的注意力减少了,心里有些赌气吧,方展义两兄弟对桐桐却十分喜爱,每次都争着想要抱桐桐,还抱怨王氏不给他们生个妹妹。
一家人能相处和睦,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微月留在方夫人院子里吃过午饭,服侍方夫人午歇之后,才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家里。
哄着瑞官和桐桐睡下,微月自己也寐了一会儿。
方十一使人回来说晚饭在外面吃了。
夜幕降临,方十一才带着淡淡的酒气回来,微月服侍他梳洗,两人才齐齐歇下。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两年之后
两年之后,也就是公元一七六四年。
方十一在这两年期间已经成了普宁县的首富。他如今不止包下一个山头在种茶叶,而是在山里建了一座有上万亩地的茶庄,茶叶不仅销售到十三行,还让走商带到浙江等地,柑皮厂也变成了干果厂,如今广州那边的干果零嘴几乎都是从这边运去的。
而广州十三行那边,随着隆福行的崛起,同和行也见见衰落,茶叶生意已经不如以前,潘家早已经取而代之成为广州的首富。
随着新兴力量不断的增生,曾经显赫一时的方家渐渐地败落,再也不复当年的辉煌和繁华,方家的财产已经变卖了,如今就只剩下老宅,如果不是因为这宅子是方家的根基,被方氏族长严令不许变卖,说不定也早被方家那几位少爷卖了出去。
不管广州那边如何演绎着风云跌宕的故事,都与远在普宁县的微月他们无关。
四月的阳光灿烂明媚,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打在地面,年轻的**悠哉享受地躺在草地上,身边是一个拿着花环往自己头上戴的小女娃。约莫有两岁,大的娇媚绝美,小的精致可爱,是两张很相似的脸蛋。
“娘,花环……戴头上……”小女娃往自己头上戴了许久,都没将花环准确戴好,撅着嘴儿推着在闭眼享受阳光浴的母亲。
年轻的**缓缓睁开一双瞳仁眼色稍淡的眼睛,有一种内媚天生的美在她眼里流转着,她抬手拿过女儿手里的花环,随意地往她头上戴,“很漂亮了。”
“娘也漂亮。”小女娃甜滋滋地笑着,嘟着唇就要亲母亲的脸蛋。
“女儿,这招对我是没用的,龙须糖不能再吃了。”等女儿重重地在脸上亲了一口之后,年轻的**才凉凉地开口,声音轻软温柔。
这**不是别人,正是依旧保持着绰约身材的微月,和方家如今的宝贝桐桐。
桐桐听到微月这样说,马上就撅着嘴撒娇道,“娘,桐桐今天没有吃糖。”
“乖!”因为还没来得及吃而已。
“娘,我们来了。”身后传来一声略带稚气的低沉,一个身穿宝蓝色暗纹绸衣的少年牵着一个小男孩欢快地跑了过来。
“下学了吗?今天瑞官可有被先生罚抄写?”微月笑着问两个被方十一使人去接来的儿子。
开口的是已经十一岁茂官,这两年他拔高了不少,如今只比微月矮了半个头,脸庞也长开了,和方十一有七八分的相似。是个俊美潇洒的少年了,“今天瑞官很乖,娘放心。”
长得比较像微月的秀美的瑞官用力地点头,目光清澈明亮,直盯着微月手边的食盒看,“娘,瑞官真的很乖,先生还让我背书呢。”
“是吗?那你背了?”其实她不怀疑三个孩子的智商,都机灵聪明得很,绝对遗传了他们父亲的优良血统。
“先生让我背的三字经我去年就会了。”瑞官叉着腰,一副很得意的样子。
微月摸着瑞官的头,柔声道,“儿子,做人要低调,要学你大哥和父亲,当个内敛的狐狸。”
身后传来一道磁沉的笑声,方十一昂然挺拔地走了过来,正好听到微月的话,忍不住就发出一声轻笑,俊美清逸的脸盘多了几分的稳重睿智。
“爹爹,抱。”桐桐见到方十一。立刻撒娇起来,张开手要他抱起来。
方十一弯腰将她抱了起来,在桐桐白皙粉嫩的小脸蛋亲了一下,瑞官马上就叫着也要亲妹妹。
桐桐笑眯眯地回亲了方十一一口。
“妹妹,妹妹……我也要亲亲。”瑞官拉着方十一的袖子,非要桐桐也下来给他亲一下。
桐桐从方十一身上溜了下来,搂住瑞官的胳膊,“桐桐最喜欢二哥了。”
茂官在旁边轻咳了一声,走过来捏了捏桐桐的脸蛋,“那大哥呢?”
“桐桐也最喜欢大哥了。”桐桐奶声奶气地说着,还将自己的小脸凑了上去,要茂官亲一下。
茂官将她抱了起来,笑着对微月和方十一道,“娘,父亲,我带桐桐和瑞官到那边去钓鱼。”
“让念翠和小银也跟着,小心看着桐桐和瑞官。”微月道。
“是!”茂官斯文英俊的脸露出灿烂的笑容,抱着桐桐往不远处的浅溪走去,瑞官抓着他的短褂衣摆,小短腿起劲地跑着。
看着他们兄妹三个温馨和睦的背影,方十一笑着在微月身边坐了下来,顺势将她搂在怀里,“茂官还真有点当哥哥的样子了。”
微月笑着感叹,“一下子就长成大人了,再过几年我都能当祖母了。”
方十一笑了起来,宠溺地捏着她的鼻子,“也想得太多了。”
“我多年轻啊,就当祖母了,这级别跳得太快了。不能让茂官太早婚。”按照古代的算法,男子在十四五岁就能议亲了,但她还是希望茂官能在十八岁之后再考虑这件事,心智和身体都成熟一些,对婚姻的责任心也会更强。
“现在考虑这个太早了,茂官还在求学呢。”方十一笑着道。
微月低声笑了起来,其实随着茂官的长大,他对自己不是微月的亲生儿子也产生过疑虑和低落,甚至因为方十一对瑞官和桐桐宠爱,他也担心自己会失去微月和父亲的注意,这种心理变化微月是感觉出来了,所以她主动跟茂官说起了潘微华。
潘微华固然做错了很多事情,但对茂官而言,她始终是他的生母,且她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别人能责怪她,茂官却不能。
她不喜欢潘微华,一开始对待茂官的态度也只是应付,并没有付出真心,但谁又能真是铁石心情?这么多年来,茂官在她心目中已经与瑞官一样,都是她的儿子。
那是微月第一次和茂官提起潘微华,也终于将他们心中仅存的芥蒂完全解开了。
“今天这么费心思带着我们到这里野餐。为什么呢?”他最近忙得都经常见不到人,今天却一早就带着她和桐桐到茶庄附近的草地上,还使人去把在学堂上课的两个儿子都接来了。
这片草地本来是方十一想买下种茶叶的,但是微月却极喜欢这里的环境,远处山丘连绵,草地上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直穿过小树林,如果能在这里建个小庄子,偶尔带着孩子们到这里来野餐度假的,过一下家庭日,多好啊。
方十一宠着自己的妻儿,见他们都喜欢这里。自然就把这块地留了下来,让他们有空就过来玩儿。
“难道想陪着你都要理由?”他低眸看着她,已经看着她这么些年了,却好像从来不觉得厌倦,永远也看不够似的。
微月认真看着她,眸色流露出淡淡的笑意,答非所问,“……老爷的任期该满了吧?可有什么打算?”
方十一摇了摇头,“是什么也瞒不过你,还有一个月就任满了,要到省府去补差。”
“老爷还想连任吗?”微月轻声问道,目光却落在不远处三个玩得不亦悦乎的子女身上。
“还没跟他仔细说起,二弟倒是补了一份闲差,是在南海的。”方十一低声道。
“这么说,二弟他们是要准备去南海了。”微月道,已经大约能确定接下来他们要做什么了。
“娘的意思,是希望一家人不能离得太远。”方十一含蓄地道。
微月叹了一声,“如今你的茶庄和干果厂都已经稳定下来,隆福行也几乎垄断了玛瑙水晶的生意,茶叶的生意虽不足以和潘家的泰兴行相抗衡,却也算得上广州十三行数一数二的了,榆庭,在潘家和叶家的势力下,你觉得同和行能起死回生吗?”
方十一温柔抚着她的头,声音是充满了自信不容置疑,“你说呢?”
微月靠在他怀里,静默起来,过了一会儿却说起了另一个话题,“听说和珅如今在御花园门卫当差了。”
方十一眸色微闪,“嗯,他很能耐。”
“我倒觉得是有人在暗中帮他。”微月斜了他一眼,低声道。
“不管是有人帮他,还是他自己努力的,和珅能够前途无量,对我们不是挺好的吗?”方十一笑道。
“是啊,那小子真的是钱途无量。”现在的和珅距离他如日中天的仕途越来越近了,世人只知和珅是个大贪官。却从来没想过,一个身世低微的孩子一步一步走到权利的最高处,到底要付出多少汗水和努力。
这是他的第一步,慢慢的,他会接近乾隆,得到乾隆的宠信,继而成为军机大臣……
有多少个孤儿能跟和珅一样成功的?
茂官已经带着两个弟妹向他们跑了过来,瑞官手里还抓着鱼竿,小脸晒得通红,看起来很高兴,桐桐被茂官背着,咯咯笑着。
方十一低眸看着微月,终于低沉地说了一声,“微月,我们该回广州了。”
如今他们万事俱备,机会已到,是该回广州了。
微月勾唇淡笑,深深地望着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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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 准备
回广州并不是东西一收。就能驾车启程这么简单的事情。
干果厂和茶庄都必须安排好,还有广州那边的宅子和回去之后该做什么,所有的计划都要先商量妥当安排了。
这件事却必须先跟方汉玉和方夫人商量。
知县府书房,方汉玉和方十一面对面看着对方。
“……你想回广州,是自己回去,还是一家人都回去?”方汉玉脸色凝重地看着方十一,沉声问道。
“一家人断没有分开两地的理,回广州是为了归根。”方十一回道。
方汉玉皱眉看着他,“你是想去夺回同和行,还是想重振方家?”
“父亲,难道你不想昂头挺胸走进方家的祠堂?”方十一反问。
方汉玉轻笑一声,深深看了方十一一眼,“看来你是主意已定,或者说,早在五年前的时候,你就已经决定了今日要走到这一步,同和行会败落,是不是也在你算计之中?”
“我又不是神算子,只是……看透方亦承他们的能耐罢了。”方十一讥讽淡笑。
“那你打算如何让方家的族长同意重新将同和行交给你?”方汉玉又问。
“他们没得选择。”在同和行能够挽回生路的时候他没有站出来,为的就是逼他们到最后一步,方亦承不是容易认输的人。只有彻底失败了,才会让他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
“如果你不能证明自己是方家的子孙,任你多有能耐,方家的族长未必接受你。”方汉玉冷哼道。
“那父亲的意思是?”方十一挑眉问。
方汉玉将手边的信递给他,“这是你养父写的信,将他交给族长,他自然会认你。”
“父亲和娘不与我们一起回广州吗?还是您还想继续在这里当知县?”方十一看也不看信,其实就算没有这封信,族长也一定会将他视作方家的子孙,他们已经没有选择了。
方汉玉沉思起来。
“树荣也要到南海去当差,我们一家人难道要分开三地?不如您和娘跟我们回了广州,安享晚年岂不是更好?”方十一道。言下之意,有劝着方汉玉致仕的意思了。
方汉玉心中一动,这些年来他确实也有了倦意,若是能够含饴弄孙……过过清闲的晚年生活,倒也合他心意。
“你先去准备回广州的事情,我与你母亲再商量一下。”即使是心动了,方汉玉还有觉得需要三思。
方十一回到下草铺路的四合院之后,便叫了福掌柜和干果厂的刘管事过来,是跟他们提起要回广州的事情,他们二人从他接管同和行开始就一直跟在他身边做事,这次要回广州,也势必要他们一同前往,如此一来,这边的干果厂和茶庄就必须有人接手,而且还是需要他们信得过的。
“早在几年前我们就已经作了准备,也是预料到会有今天的。所以是有训练副手的,随时可以接任主管的位置。”福掌柜道。
方十一满意地点头,“广州那边我们也需要先去做准备,福掌柜,要麻烦你打先锋了。”
福掌柜嘿嘿一笑,“十一少是打算重掌同和行?”
“没错,虽说同和行不是在我手中败落,但也不能败得如此丢人,你去探探粤海关的口风,然后将这两年被方亦承赶出同和行的老伙计找回来,就算现在不需要用到他们也没关系,好吃好喝好住地伺候着,总会有需要他们的一天。”方十一继续吩咐着,要回广州到重新开始,他需要的不仅是银财,更需要人才。
方亦承之所以会失败,也是因为用人不当的原因,不想用方十一曾经重要的老伙计,最后找了一些他自己的心腹,却又是新手,哪里能知道十三行里面的弯弯道道。
“十一少打算从哪方面重新让同和行在十三行立足?陶瓷的生意是比不过隆福行了。茶叶也被泰兴行霸占……”刘管事迟疑着问。
福掌柜和方十一相视笑了笑,“你莫不是忘记了十一少在离开同和行之前的所为造成的影响了么?”
做生意除了要靠实力,更重要的是诚信和名声,方十一能够一把火烧了一船的茶叶赔偿洋人另一船茶叶,虽说是损失了不少本钱,但更重要的是从此以后方十一的名字就是一个保证,只要十一少重新回到同和行,那些洋人自然就会找他谈生意。
刘管事只是稍微回想了一下,马上就恍然大悟,露出一个开怀的笑容,“十一少果然心思远虑!”
方十一沉声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必须一步一步踏实妥当地进行,要重新入主同和行,就必须保证成功,方家那边的事情我回了广州之后自然会去斡旋,你们现在要准备的,就是先把老伙计找回来,还有以前供应同和行的货源,茶庄的生意已经要供应浙江和隆福行几个商行,暂时应付不了同和行,还有那些粤海关那边的打点……”
突然,方十一就沉默下来,他想起粤海关的监督李大人是李寺尧的人,恐怕就没那么容易过关了。
“粤海关的等我回了广州亲自去打点。”他沉吟片刻之后道。
接着,方十一与他们商量起细节来。
第二天,微月就被方夫人叫了过去,自然也是说起这件事的。
“……昨天老爷与我谈过了,榆庭的意思。是希望一家人不要分开三地,若是到了广州,树荣在南海任职的话,相差也就半天的距离。”方夫人道。
“一家人能住在一起那是最好不过了,那娘您觉得呢?”微月含蓄地发表意见,其实她也是希望方汉玉和方夫人能一起到广州,她和方十一也比较能安心一些。
“我当然是希望老爷能够致仕,好不容易认回了大儿子,才相处了几年啊,又要分开我心里可舍不得。”方夫人马上就回道。
微月笑道,“老爷定是依了您的意思了。”
方夫人眉开眼笑,心情很愉悦,“他当这么些年的知县难道还不够啊?年纪也一大把了,是时候致仕了,在家里陪陪孙子孙女有什么不好的。”
“不知道弟妹他们什么时候启程去南海呢,到时候若是能同往就好了。”微月道。
“她现在忙着收拾细软呢,也是这两日的事情了,树荣得在六月份上任。”方夫人道。
“那真是有些可惜了,娘,老爷若是要致仕,需要多长时间呢?”微月问。
“这个月底他也就任满了,到时候再跟他上峰提一提,应该就没多大问题了。”方夫人想了想。心中倒是多了几分不确定,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顺利致仕。
微月却想着不知道这个时候的申请退休容不容易,是不是需要上下去打点通容一下,如果需要的话……想起方汉玉的性子,大概是不会去做这种事情的,也就需要方十一使人去暗中打点了。
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已经说起另外一件事儿来了,“二叔他们去了南海那边需要宅子,我倒是想起了榆庭在那边有一处地方,是个小宅子,虽然不大。但也有三进的,我已经让人先去准备了,到时候二叔弟妹到了南海,也比较容易适应下来。”
方夫人慈爱地看着微月,“多亏你这个大嫂为他们想得这么周到。”
微月笑道,“举手之劳,娘您这样说,倒是让我不好意思了。”
方夫人轻笑起来,使人去将王氏喊了过来。
微月低声说起要回广州的安排,“……娘这边也要准备一下,丫环小厮是要留几个知心的,还是全部带着到广州,榆庭要安排茶庄和干果厂的人事,可能是没法儿跟咱们一起回广州的,我们要先一步。”
“男人有男人的事情要去做的,我们先去广州先作准备,到时候他们也能有个舒适的家。”方夫人点头道。
“我也是这样想,我们就等老爷任满了启程,您看怎样?”微月问道。
方夫人轻叹道,“老爷的意思,是想等着榆庭,他们父子之间也不知有什么秘密瞒着我。”
微月眼眸一闪,方夫人对广州的方家有一种心结,所以她并不希望他们一家人跟那边再有什么瓜葛,方十一和方汉玉想要认祖归宗且重掌同和行的事情还没跟她说起呢,也不知她会不会反对,所以才先瞒着,等回了广州再说。
之前已经瞒了一次,再瞒着她,方夫人就不是伤心生气这么简单了吧。
微月心中犹豫起来,作为一个女人……当然是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和儿子有什么事情都瞒着自己的。
“……同和行这两年的生意一落千丈,这毕竟是相公的心血,也是养父给他的一片心意,总不能看着败落下去,所以他这次回去,也是有打算帮助同和行,身世也自然要跟那边摆开来讲了。那边愿意承认是最好,不愿意的话,还不知该如何撕破脸,相公怕您担心,一直犹豫着不知怎么跟您说……”微月低声婉转地说起这次回广州之后要做的事情。
方夫人脸色渐渐沉重起来,眉心紧蹙着,良久才叹了一声,“老爷委屈了这么久,能够得到方家的承认是最好了。”
微月心中微讶,看来方夫人是早就心中有数的,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她也是知道方汉玉的心结和方十一的抱负的……
“娘……”
“我明白的。”方夫人笑着拍了拍微月的手,王氏踩着碎步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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囧……今年去哪里走亲戚,都只收到同一句话,xx,今年该嫁了……
我其实还年轻。。。。。真的。。。。。我还不是剩女。。。。。。.。
第二百七十章 归来
收到微月写来的信。章嘉第一时间就让人把白云山下的大宅子从里到外修缮了一遍,吉祥和荔珠已经嫁作人妇,想要她们回来当管事娘子几是不可能,幸好有以前双门底上街的孙嫲嫲在,才把安排院子和丫环下人的事情处理得顺当没有差错了。
方老爷和方夫人也要一道回广州,如今家里的丫环是不够使的,所以还得从外面买进几个小丫环来帮手。
章嘉不得不让吉祥回来帮忙几天,只有吉祥最是了解微月的喜好,由她来选家里的丫环最是适合不过了。
微月也在挑选着跟他们回广州的丫环。
金桂已经在一年前成亲了,小银如今也有十六岁,亲事还没定下,微月是打算将她许配给宝信,银桂一心巴望着章嘉能对她起了注意,只是这两年来,章嘉每次到了普宁县都不曾正眼看过她,终是渐渐死心,微月做主让她嫁给了茶庄的一个小厮了。
念翠去年嫁给了家里负责采购的管事,如今是茂官屋里的管事娘子了。
这两年来,微月屋里也添了两个大丫环,叫凡红和凡紫,两个丫环都已经十三岁了。很是机灵伶俐,原来是差点被卖入青楼的罪官的官俾,被微月买了下来。
凡红和凡紫对微月抱着一种再世之恩。
这三个丫环是一定要带回广州的,还有茂官屋里的两个丫环,瑞官的**如今的崔嫲嫲,桐桐身边的两个服侍丫环……
在普宁县添的十几个小丫环是不能带着回去了,正好陈娘子的一个庄子刚建成,需要买进些小丫环,便将微月这里的小丫环定了下来,说是相信微月的家教,想来这些个小丫环比起外面的不知要好上多少。
这几乎是帮了微月一个大忙了。
知县府那边得力的管事和丫环都在上个月随着王氏去了南海,方夫人身边就只剩下绿桃和罗嫲嫲了,罗嫲嫲的家人都在普宁县,是没法跟着方夫人去广州了。
微月特地选了两个比较出挑的二等丫环到方夫人屋里服侍着,帮方夫人收拾细软,准备到广州的大小事情。
七月中旬的时候,微月和方夫人带着三个孩子启程回广州。
方十一已经安排人事替换的问题,只是因为需要出一批茶叶盒干果到浙江去,所以拖后了几天才回广州,分开回广州也能减少也一些注意力,这个时候他们还是需要低调的。
微月她们花了八天的时间才进入广州的城门,这一路上她们是停停歇歇,也不急着赶路,刚进了广州的城门就见到章嘉带着数个小厮站在眼前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看着愈发成熟稳重的干弟弟仍对自己露出这样灿烂纯粹的笑容,微月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茂官已经大步向章嘉走了过去,“小舅舅!”
“又长高不少了。”章嘉拍了拍茂官的肩膀,将跟着下车的瑞官抱在怀里。走向微月乘坐的马车,“姐,你终于回来了。”
微月撩起大红色的呢绒车帘,属于广州的繁华富足面貌再一次呈现在自己眼前,街道两边鳞次节比的商铺,熙熙攘攘的行人……这座与自己记忆深处不一样的城市,在慢慢地经历着时代的沉沦和不果断勃发的房子,终于,回来了。
“小舅舅……”桐桐奶声奶气的稚嫩声音在微月怀里传了出来。
章嘉笑得更加开怀,“桐桐,有没想小舅舅啊。”
“想,最想小舅舅了。”桐桐蹦跶着要挣脱微月的怀抱跑出车外去。
被微月提着交给车里的小银了,并对章嘉道,“娘有些不适,赶紧回家了再说吧。”
章嘉马上就问,“方夫人没有大碍吧?”
“只是有些累了,没事的。”方夫人疲软的声音幽幽响起。
章嘉请了安,便赶紧让小厮护送着往白云山附近的大宅子去了。
而就在他们的车子渐行渐远消失在街角的时候,另一辆正要出城的马车却停了下来,车内的男子透过纱窗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车子的背影,眉心蹙了起来。
车子约莫行驶了半个时辰。熟悉的大宅出现在眼前,水磨青砖高墙,白石门框台阶……硬木大门,还有几张熟悉的脸庞。
车子停了下来,马上就传来吉祥和孙嫲嫲的声音,“小姐……”
在后面一辆车凡红凡紫已经来到前面,撩起车帘将瑞官抱着下了车子,才扶着微月走下踏板。
微月看着已经成了人妇的吉祥,缓缓地露出一个绚烂的笑容,“我们回来了。”
多了几分**妩媚的吉祥拭了拭眼角,“小姐,您回来就好了。”
茂官牵着瑞官也下了车子,就站在微月身后,方夫人也在绿桃的搀扶下了车。
吉祥和孙嫲嫲给方老夫人行了一礼,“夫人。”
方夫人笑得很和气,只是因为疲累,看起来十分没精神。
微月担心看着她,“娘,您没事吧?”
“没事,就是一把老骨头了,还没坐了这么久的马车,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方夫人笑道。
“赶紧先让夫人回屋里歇着吧。”微月对绿桃道。
吉祥马上就道,“屋子都已经收拾好了,也准备了一些清粥。”
微月赞赏看了她一眼,“这次真是麻烦你了,这么忙了,还到我这儿来帮忙。”
“小姐您这话是折煞奴婢了,怎当得起麻烦二字呢。”吉祥道。
微月笑了笑,亲自扶着方夫人回了屋里。陪着她喝了点清粥才服侍她睡下,交代了几个丫环要仔细照看着,才回了原来和方十一住的院子。
三个孩子哪有见累的样子,还缠着章嘉要带他们出去玩儿,茂官倒是还好,已经有点当大人的样子了,且本来就在广州住了几年,对这里没那么多的好奇,就是瑞官和桐桐,已经一人一手拉着章嘉就要往门外去了。
“你们两个调皮猴,才刚回来呢,就想出去玩儿了。”微月笑着走了进来,在瑞官和桐桐的额头敲了一下。
章嘉笑着将桐桐抱了起来,跟在微月身后走进大厅,在旁边的交椅做了下来,“姐,你们这次回来,是不是真的就不离开了?”
“短时间不会再离开广州了。”以后的事情就不敢保证了。
“那十一少什么时候回来?”章嘉问。
“还要再等几天。”微月顿了一下,招呼小银和崔嫲嫲进来,让他们带着桐桐和瑞官下去吃点东西,然后睡个午觉,不许让他们到处跑。
桐桐和瑞官撅着嘴儿可怜兮兮地看着微月。
微月不为所动,挥手让他们下去了。
“茂官。你下先去休息一下,晚上和小舅舅一起吃饭,明天再带着弟弟妹妹出去玩儿。”微月转头对茂官道,她知道这时候的孩子都早熟,但感觉就算茂官再长几岁,在她心目中还是那个可爱的小屁孩。
“是,娘。”茂官听到微月同意让他带着两个可爱的弟妹出去,立刻就露出还有几分孩子气的笑容。
“我也该去一趟隆福行了。”章嘉站起来道。
微月笑着点头,送走了章嘉,她才开始指挥大家将从普宁县带回来的细软搬下车子,有的摆放在屋子里。有些则要放进库里。
人事方面自然还是要做个调整。
吉祥想要回到她身边来当个管事娘子,微月却知道她是感恩自己,并没有答应下来,只是让她有空了多过来走动。
小银和凡红凡紫三人是她屋里的大丫环,章嘉前阵子往家里添了不少小丫环,人手方面并不缺还很充足。
小丫环们从来没见过微月的,本来是心里很忐忑,深怕是个不好想与的主子,只是听了微月的一番训话,心中的惊惧总算消散了,看少奶奶身边的丫环都那么体面,想来这位主子对待下人应该是不错的。
微月将春桃起来当后院的管事,多寿则还是总管,又提了几个这几年比较出挑的小厮起来当管事……本来沉寂的大宅子,因为微月他们的回来,仿佛又沸腾了起来,到处充满了活力。
而方十一也已经到了而立之年,先前没有特别规定但从今天开始,却必须将家里的称呼都改了过来,往后方夫人便是老夫人,方汉玉则是老太爷。
已经不能再称方十一为十一少了。
微月则成了夫人。
虽然他们尽量低调地回来广州,但仍然避不开有心之人的关注,早从一个月前章嘉买进小丫环和添置家具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暗中注意起来了。
潘家,书房。
“你说她回来广州了?”有些沧桑且威严声音在偌大的房间响起,略添岁月痕迹的眼角多了几道皱褶,眼底却依旧锐利精明。
说话的不是依旧挺拔健壮的潘世昌还能是谁?
“两天前回来的,只有七妹和三个孩子回来。”潘炜博回道,两天前他出城的时候就看到章嘉去接人,只是当时不够确定,昨日回来之后立刻去打听证实了。
这四年来他们并没有多注意方十一他们的去向,是认为他不可能再东山再起了,没想到他还能成为普宁县的首富,这次回广州,肯定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查清楚这两年来方十一在普宁县都做了什么没?”潘世昌问道。
“还在等消息,不过,听说他们认了知县府的方汉玉夫妇为父母。也不知详情究竟如何。”潘炜博道。
潘世昌发出几声冷笑,“广州可又要热闹起来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逛街
两天之后,一切就安定顺利下来。就好像微月他们不曾离开过广州一样,没有这四年的断层,一切都那么自然地运作起来。
方老夫人休息了两日,精神已经恢复过来,如今正抱着桐桐在院子里看瑞官在踢毽子,茂官在书房看书。
微月在屋里看着这几年来的账册,有隆福行这几年的收入和支出账册,也有两间她在到普宁县第二年让吉祥又开的洋货店,这几年的收入都不错,隆福行的收入她只取一成,其他的都作为本银再钱庄里,可以作为隆福行的资金运转。
这些年来,她的私房钱是已经存了不少了。
微月嘴角抿起一丝笑纹,以前工作的时候,她就喜欢储钱,可惜很多时候都是入不敷出,现在有了私房钱,也不过是摆着好看罢了,自从傍上方十一这个大款,她就没缺钱用的时候。
“几个孩子都在哪儿呢?”她揉了揉眉心,将账册合上问身后的小银。
“在老夫人那儿呢。茂官少爷在书房念书。”小银回道。
微月点着头,茂官的学业是不能落下的,只是广州不同普宁那边,不能让茂官去学堂,只能请先生到家里在坐馆了,瑞官虽然还小,但也到了受教育的年龄,看来是要找个先生了,明日要使人去北门问问,那位李先生是不是能到他们这儿来坐馆呢。
“去安排马车,今日天气不错,带老夫人到外面去走走。”她站起来往老夫人的院子走去,一边吩咐着小银。
小银应了一声。
微月来到老夫人的院子,刚进了院门就听到桐桐稚嫩的欢呼声和瑞官清脆的笑声。
方老夫人让两个小丫环陪着瑞官踢毽子,桐桐拿着毽子在手里玩着,嘴里还喊着,“二哥好厉害,二哥好厉害……”
瑞官踢得更起劲了,满头大汗。
“娘,这两个调皮猴又来打搅您休息了。”微月走到老夫人身边的圆椅坐了下来,笑着道。
“事情都忙完了?”老夫人慈爱的目光从两个孙子身上移开,微笑看着微月。
“也不是一天就能完的,想着带你们到外面去的走走,您这么多年没来过广州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印象呢。”微月道。
“都那么多年了,哪还能记得呢。”老夫人摇了摇头,以前她只觉得广州是个伤心地。一点都不想回忆起来。
“娘要带我们去玩吗?”瑞官耳尖听到微月的话,马上就停下了动作,眼睛闪着小星星来到微月面前。
桐桐有样学样地跑了过来,问了同样的话。
微月抽出绢帕替瑞官拭去汗水,“是,先去换了衣裳,都是汗水了,可别中了地。”
瑞官高兴地欢呼起来,拉起崔嫲嫲的手,“快,快去换衣裳。”
给两个孩子换了衣裳之后,他们便出发往大街去了,都是妇人小孩,微月也没想要去挤大街,只是打算先到了广州酒楼去吃午饭,再去给老夫人添几样首饰和衣裳,普宁县的衣裳款式比不上广州的精美,所以微月才想带老夫人去重新做几套衣服。
虽然可以商铺的掌柜使人送到家里来挑选,但微月觉得出来逛街的话,心情会更加好一些。
到广州酒楼的路上,是要经过白三爷的酒店的。白云大酒店……微月想起自己曾经花费了许多心思去准备的心血,嘴角就掠起一丝淡淡的讥笑,这几年来没怎么听说过这白云大酒店的后续发展,也不知道现在是怎么样了?
茂官在为老夫人介绍着广州的街道,不过因为离开了广州四年,有些东西也记得不甚清楚,不过老夫人听得很开心就是了。
茂官的广州话依旧流利,在普宁县时,他在家里都是讲粤语,只是瑞官和桐桐讲得还不是很清楚,所以在一个月前打算回广州的时候,茂官已经开始教两个弟妹讲广州话了。
车子的速度慢了下来,是到了比较拥挤的街道了。
微月透过纱窗看着外面的商铺,发觉这就是白云大酒店的那条大街了,不自觉地认真看起来。
本该是白云大酒店的几间铺面……成了米铺和杂货店。
她皱起眉来,怎么回事儿?她记得有三间铺子是买断了的,难道是白三爷把铺子租了出去?可白云大酒店开得好好的,怎么说关了就关了,十三行最繁华繁盛的时候还没到呢。
“……以前来的时候,广州还没这样热闹。”方老夫人看着微月,低声说着。
微月回过神来,没有听清楚老夫人前面的话,点头笑着道,“也有几十年了,有变化才好。”
车子已经停了下来,广州酒楼的牌匾印入眼帘。
她们依次下了马车,刚走进大堂,立刻就有小二迎了上来,之前已经使小厮过来定了一间厢房。所以他们直接往二楼去了。
既然敢带着一家大小出来逛街,微月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会遇到一些熟人,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快罢了。
刚上了二楼,迎面便走来一位身着黑色长袍腚青色短褂的男子,留着八字胡,面貌清俊,是同和行的五爷,方亦茗。
方亦茗最先见到的是走在前头的茂官,一开始只觉得这少年生得好生熟悉,仔细一看才知是自己的曾经的侄子,目光就立刻往他身后看了过来,忍不住怔了一下。
“……少奶奶。”脱口而出就轻声唤了微月一声。
微月淡淡笑着,福了福身,“原来是五爷。”
茂官好奇看着眼前的男子,才从记忆中找到熟悉的印象,“五叔。”
方亦茗转眼看向茂官,眼底露出惊奇,“茂官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瑞官和桐桐都睁着清澈明亮的眼睛看着方亦茗,只觉得他长得和自己的爹爹有些相似。
方亦茗的目光在微月身后的方老夫人脸上一闪而过,才看向微月,“我们不知道十一少回来了,你们都过得如何?”
“托福,还过得去。”微月笑道。
“十一少如今儿女双全。想来是过得不错的。”方亦茗的笑容有些苦涩起来。
微月心中暗叹一声,听着口气,是许氏这些年都还没有孩子了。
“方五爷是到这儿来谈生意的吧,我们就不打搅您了。”她淡声说着,是不想继续寒暄下去的意思。
方亦茗哪能听不出来,嘴角的笑容有些牵强,“我也许久没有和十一弟见面了,什么时候有空为你们接风呢?这一次……是打算在广州长住了吗?”
“相公还没回来,要些时候,到时候必定去拜候五爷的。”微月笑道。
方亦茗心中一凛,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太对。他深深看了微月几人一眼,是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忽略了吗?这些年来他们一直认为方十一是不可能再重新回到广州的,没想到还真打算回来了……看样子也是长住的架势。
他们到底还是低估了方十一,没想到他会东山再起。
“祖母,娘,我们快走。”桐桐拉着方老夫人的衣袖,稚声叫道。
一直沉默不语的方老夫人露出微笑,“桐桐饿了吗?”
桐桐用力地点头,样子十分趣致可爱。
方亦茗却因为她对方老夫人的称呼怔在原地,目光锐利地看了过去,才发觉微月身后的老妇人和方十一的眉眼确实有些相似。
难道……
微月没等方亦茗的疑惑想个明白,已经轻轻地福了福身,领着方老夫人与方亦茗擦肩而过。
进了厢房之后,三个孩子趴在窗沿看着底下大街的风景。
微月跟老夫人说起方才遇见的方亦茗来,“……是那边的五爷,叫亦茗,是同和行的账房,和相公还算不错。”
“看得出他对榆庭还有兄弟之情。”方老夫人点头道,叹了一声,“等榆庭回来,那边恐怕就要找来了。”
“那也没什么好担心了,桥归桥路归路,咱们又不欠他们。”微月道。
“说的也是。”方夫人笑了起来。
说了几句,小二的声音在外面传了进来,是端菜上来了。
茂官招呼着弟妹都过来吃饭,还担起了喂桐桐吃菜的任务。
“这茂官是越来越有当兄长的架势了。”方老夫人笑着对微月道。
微月笑道,“不然桐桐和瑞官怎就这么喜欢他。”
“娘,大哥说广州的蚕豆很好吃的。”瑞官眸色明亮地看着微月,眼底充满期待。
微月含笑看了茂官一眼,这小子以前最喜欢吃蚕豆了,只是普宁县那边少有买这零嘴的,没想到还记着到现在。
“一会儿就去买。”她摸了摸瑞官的头,柔声说道。
老夫人笑道,“你今日是打算带我们把全广州都吃遍了不成?”
“只怕天黑了也没能吃个遍,出来走走心境能宽阔些。”微月道。
从广州酒楼离开之后,微月便带着方老夫人去了广州颇负盛名的首饰店,选了几样精致华美又不失端庄的珠钗花钿。然后挑了几头上好的锦缎丝绸,让绣娘亲自上门去给老夫人量身做几套衣裳。
第二天,微月立刻让人去打听白三爷的情况,原来早在一年前白三爷就因为生意不好,入不敷出而关了酒店,半年前离开广州去了福建。
原来的三间铺面早就被别人盘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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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章 陷害
对于白三爷关了酒店的事情,微月也没有深切去了解,只是心想不知白馥书是不是知道这件事儿,如今翁岩夫妇已经决定在杭州定居,微月是在半个月前去信告诉他们决定回广州的事情的,至今还没有收到回信。
白云大酒店关了,倒是让微月起了想要再开一间酒店的想法,这是个赚钱的机会,就这样放弃实在有些可惜了。
只是要开酒店的话,人才方面实在是个问题,她自己断是没可能亲力亲为,只能找信得过且能力好的人帮她掌着店里大小事情,所以,还得再仔细考虑了才行。
微月在听完各房管事回话之后,就有丫环来传话,说是前院来了一位客人,想要求见方家的夫人。
会是谁?微月疑惑想着,虽然他们回广州的事情没有刻意隐瞒,但也没想过会有哪些人会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请到大厅,我这就去看看。”
微月合上账册,从书房来到大厅,见到的却是一个眼生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穿着灰色长袍鸦青色短褂,衣料虽不是上剩,但也看得出是个有些身份的人,他一见到微月走进来,立刻就打千行礼,“方夫人,”
微月脸上的笑容端庄典雅,看着那男子的目光淡然客气,“请坐。”
“不敢,小的敝姓洪,今日冒昧来打搅夫人您,实在是该死。”洪姓男子态度很谦卑地弓着腰。
听到这男子姓洪,微月不留痕迹地挑了挑眉,对这个姓氏她还有些敏感的。
“洪爷有事只管直说。”她坐了下来,眯眼看着他,猜想他的身份。
“不敢当夫人的称呼,小的只是一名管家。”洪管家急忙道。
“哦?不是您是哪个府上的管家呢?”微月问道。
洪管家呵呵一笑,“说起来,小人的主子与夫人还有几面之缘,今儿小的也是奉了主子的命令,来求夫人一件事儿。”
微月笑了笑,语气带着试探,“既是求人办事儿,怎么你家主子不亲自来呢?”
“小的主子也是多有不便,才遣了小人前来,夫人,不知您还记得浙江的洪爷么?”洪管家迅速看了微月一眼,马上就低下头了。
果然!是洪任辉的人!说起来,洪任辉当初被判圈禁在澳门两年再遣回原国,如今应该是在英国了吧,怎么还知道她人就在广州?
想起当初被洪家父女害得差点被判了死刑,又想起汤马逊夫妇……微月的脸色沉了下来,目光也由客气渐渐清冷起来,语气更是冷漠,“我不记得我跟洪家还能有什么交情。”
洪管家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夫人,我们老爷自知亏欠了您和十一少,但请您看在他只是一个思女心怯的父亲份上,求您放过我们小姐吧。”
微月冷笑一声,“你这话可真叫人糊涂,你们家小姐与我何干?洪姑娘已经被朝廷判了流放,你求的是官府去放过你们小姐,来求我作甚?”
洪管家突然就跪在微月面前,“夫人!我们小姐早在四年前就逃出了流放的队伍,本来是能顺利逃走,可是途中却突然消失了……”
“所以洪任辉就认为是我派人去将洪松吟藏起来?”微月冷冷地问道。
“我们老爷没有这个意思,只是猜想着也许夫人能知道一些消息。”洪管家急忙道。
“抱歉得很,我不知道那洪姑娘逃走之后哪里去了,若我知道了,肯定是当个良好的老百姓,将她的行踪报上朝廷。”微月面无表情地道。
洪管家额头冒出了冷汗,“方夫人,我们小姐是在半路上被不知名的人给劫了去卖到漠地,我们老爷已经找了两年,可一点踪影都寻不到,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求您的。”
微月心中一愣,洪松吟被卖了?“洪任辉是怀疑我派人卖走了洪姑娘,哼,可真看得起我。”
难道不是?这下轮到洪管家惊愕了,如果不是方家的人所为,还有谁对小姐恨之入骨,将她卖入那种野蛮之地?
小姐脸上刺了字,想要找寻起来并不难,偏偏这两年来怎么也找不着她,若不是有心人故意在阻挡,怎么会找不到呢?
可看潘微月的神情,不似有假,难道真不是她想要报复小姐?
微月已经端茶送客。
洪管家无奈离开,如果真的不是潘微月想要报复小姐,他们要找到小姐只怕就更难了。
微月心中也疑惑,怎么洪松吟会消失了那么久,一个脸上刺字女人能躲到哪里去?漠地……那可都是荒芜之地了吧,听说那里还有人奴买卖的情况。
看来洪松吟的日子还真不好过,但会是谁在背后折磨她?洪任辉会怀疑到她头上应该也是查到某些线索了吧。
不知为什么,她就想起了方十一,知道她被洪松吟害得入狱,他应该不可能会无动于衷的吧,难道真是他对洪松吟做了什么?
那位洪管家离开没多久,章嘉就一脸愉悦地回来了,“姐,同和行这下可真玩完了。”
微月好笑地看着他,“怎么了?”
“那个方亦承死性不改,又以次茶叶充好茶叶,被粤海关被抓着了,如今闹着要封了同和行呢。”章嘉笑嘻嘻地道,方亦承做得越过分越好,到时候方家那些人就不得不求方十一回家救他们了。
微月轻轻拧眉,低声问,“怎么又这样做,是当场抓个正着了?”
“当然,容不得他方亦承辩解了,不过那方亦承却口口声声说是有人陷害了他,不认罪呢。”章嘉道。
“同和行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阶段了,方亦承未必真的敢拿同和行来赌,这一次指不定真是被陷害了。”微月眯起双眸,淡笑喝着茶。
“谁还稀罕去陷害一个不怎样的同和行,如今连新开的商行都比他们强。”章嘉道。
“如果同和行在方十一重新掌权之前被粤海关勒令关闭了呢?”微月瞥了他一眼,沉声问道。
章嘉脸色一沉,马上站了起来,“你的意思是……有人知道十一少这次回广州的目的,所以先下手为强,先把同和行给踹了?”
微月认真沉思起来,这其实只是她的猜测而已,她们回来广州也只是几天的事情,谁会那么快就想到他们接下来想做什么?断不可能是那边方家的人将自己逼入绝境。
“……还是查个清楚,不管是不是有人故意要陷害的,绝不能在方十一回来之前让同和行出事!”微月沉声道,目光透着坚决。
章嘉也已经知晓这其中的关键,马上就点头道,“我这就去查一下。”
与此同时,同和行里面也乱成一团,方亦茗怒目瞪着自己的兄长,“四哥,你到底在做什么?难道几年前那件事你还没得到教训吗?你明知道同和行已经不能再出什么错了,怎么还干这么糊涂的事情?”
“我要说几次你才相信,这次真不是我的主意!”方亦承脸色发白,双眼布满红血丝,精神萎靡颓败,像一头颓丧的野兽,失去了所有的战斗力。
“四哥,不是我们不相信你,如今粤海关是证据确凿,随时有可能封了同和行的。”方亦浔沉声道,眼底对方亦承却透着怀疑。
方亦承大力地拍着桌面,“我毁了同和行有什么好处!这次是有人在故意陷害!”
“谁会陷害我们?这批茶叶从福建运送到广州,从出仓到上船,不都是咱们的人紧盯着吗?”方亦茗问。
方亦浔立刻就看向方亦承,“四哥,你可查清楚了,这里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那都是自己人!”方亦承大声道,但很快脸色又铁青起来,往往最容易出问题的,就是在所谓的自己人身上。
看到方亦承的脸色,其他两人都沉默下来。
“查!要彻查!”方亦茗怒声道。
“难道我们还能像十一那样,再赔洋人一船的茶叶吗?”方亦浔叹了一声,无力地问道。
方亦茗挫败地捂着额头,“如果同和行毁在我们手里……族里那边要如何交代?”
“我去粤海关,老子就不信,同和行没了他十一少就真的不行了。”方亦承哼了一声,大步走出大厅。
第二天,微月就从章嘉那里得知,方亦承在昨晚就找出同和行的内奸,原来是跟了方亦承好些年的掌柜,只是却不知是被哪个行商给收买了,那掌柜早已经带着全家离开了广州,不知所踪。
同和行虽是被陷害,但也出自同和行本身,所以不封商行也可以,但必须赔一船的茶叶给人家洋商,否则同和行是不必继续在十三行开下去了。
已经千疮百孔的同和行,如何再陪一船上好的茶叶来?这跟封了同和行有何区别?
“……那掌柜怕是被潘世昌收买了。”章嘉最后迟疑地道。
微月猛地抬头看向章嘉,“潘世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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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 来客
她虽然有怀疑是潘家在背后搞鬼,但也只是怀疑,还以为是自己想太多了,以潘家如今的风光,根本没必要将同和行放在眼里,更别说还费心思来陷害同和行,所以听到章嘉也认为是潘家做的,微月才会这样惊讶。
“……你可查清楚了?”她惊疑地问章嘉。
章嘉道,“也不敢肯定,只是前几天有人见到潘世昌见过这个掌柜,如果不是被潘世昌收买了,这掌柜怎么会去见他?”
“这个死老头子!又想做什么!”微月咬牙问道。
“潘家应该是知道你回了广州,所以……”章嘉顿了一下。
微月冷声接话,“所以便猜想十一少是打算回来东山再起,也是猜到了我们会借着同和行重新在十三行立足,所以就来个先下手为强!”
“如果真是这样,我们该怎么办?如果贸然去帮助那边方家的人,也会打草惊蛇。”章嘉低声问道。
微月拧眉沉思起来,须臾才缓声道,“拖!尽量地拖,不要让粤海关封了同和行,你找个茶商去跟方亦承接洽,我会派人快马加鞭赶回普宁县跟方十一说一声的。”
“行,我这就去暗中打点打点。”章嘉马上站了起来道。
微月将宝信派了回去,广州的宅子有多寿当总管,宝信资历不如多寿,但也跟了方十一那么多年,而是还是个很机灵聪明的人,她正打算重用他,帮她在外面管理铺子。
这一去一回最快也要六天时间。
章嘉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粤海关通融了同和行几天,但潘家那边却暗中施压,让那洋商不断地催促粤海关,甚至还扬言要将同和行告到京城去。
到了第三天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看着明显比记忆中多了些岁月痕迹的清淡女子,微月心中只有暗暗叹息,脸上的笑容十分真诚,“五夫人,真是别样无恙。”
来人正是已有四年没见面的方许氏,她穿着一身淡色的月华裙,脸上的笑容虽是真心,却也难掩苦涩,见到微月走进大厅,她急忙站起来迎了上去,表情有些激动,“方夫人,别来无恙。”
微月托着她的手坐了下来,“……没想到你还愿意来找我。”
她跟方许氏曾经也算朋友,只是因为潘微华的所为,彼此之间都有些心结罢了。
“我是昨天才听说你回了广州,今日就马上过来了,之前走的时候也不跟我说一声。”方许氏的声音略带抱怨。
微月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小腹上,“……我心里实在愧疚。”
方许氏淡淡笑着,“又不是你所为,该负疚的人不是你。”
“还是不能治好吗?”微月低声问道。
“已经不抱希望了,听天由命便是了。”方许氏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可眼底仍旧透出失望。
微月转移了话题,“这些年你过得如何?”
许氏嘴角浮起一丝讽刺的笑意,“还能是如何?家里是一日不如一日,那叶氏看着柔弱贤淑,实际上却阴险可怕,家里的当家大权都被她掌着,就连老夫人也不敢拿她如何,陈氏和吴氏现在就看着她的眼色做事了。”
那个跟自己有一面之缘,差点嫁给了方十一的叶家二姑娘?原来是个厉害的角色啊,“……老夫人难道就这样被叶氏治着?”
许氏苦笑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夫人的性子,两人碰了几次,老夫人是看着叶氏表面,以为是个可以揉捏的,没想到反而被气得中风了,虽是能够行动自如,却已经没了以前的威风,屋里的奴婢都被换了一批,有时候想喝口水都喊不到人……”
微月暗暗吃惊,没想到方邱氏会落得如此下场,“老夫人就这样被叶氏压制了?怎么说叶氏都是媳妇……”
这个时代很注重孝道,方邱氏怎么说都是方亦浔的嫡母,叶氏如此对待她,就不怕被落下个不孝的罪名吗?
“谁说老夫人肯罢休呢,老夫人的兄弟就第一个找九夫人算账,邱家那边几乎都与方家断了来往,自从九夫人当家之后,就没再同意给舅老爷一个镚儿的接济。”许是继续说道。
这叶氏是仗着自己娘家的势力,所以才敢和邱氏对上了吧。
那个强势霸道的邱氏……还真想看看她现在是什么样子。
“难道九爷他们就没说句话?”微月问道。
许氏脸上的笑容更是添了几分的讽刺,声音有些萧索,“毕竟都不是老夫人所出,如今几位姨娘都比老夫人在家里受尊重。”
所以这里的女子才那么希望自己生个儿子,将来才老有所依。
“瞧我都跟你说这些作甚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是不要惹你心烦了。”许是说完之后见微月蹙起眉心,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说了那么多家里的闹心事儿。
她虽然不跟他们争什么东西,但家里闹成那样,到底是没有以前清心,遇见了微月就忍不住倒苦水了。
微月笑了笑问道,“那诗社……可有继续办下去?”
许氏这时候脸上的笑容才显得愉悦起来,“可真托了有诗社,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打发日子了,说起来,荔还真是多亏有了你。”当年微月离开广州之前,托人把荔枝湾那庄子的屋契送给她,着实让她惊愕了一下。
要说当年她知道自己这辈子可能都不能有孩子的时候,不怨潘家的人和方十一那是骗人的,她甚至也怨微月知道实情却没早点跟她说,当时真的是有点怨天怨地了。
可是后来她才想明白了,下毒的是潘微华不是潘微月,就算微月知道了实情,难道还能改变不成?也只是不想让她伤心,才隐瞒着不说罢了。
“别说这个,我能识字就不错了,哪还能办起一个诗社,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微月笑了起来,很高兴见到许氏的精神有所依托。
许氏轻笑了起来,“还是跟以前没变,你的道理总是特别多。”
“哪里能没变呢,我都老了。”微月笑道。
“这话说的也不丢人吗?你也叫老?”许氏呸了一声。
“孩子都几个了,还不老……”微月笑着反驳,却立刻住了嘴,有些尴尬看着许氏。
“我都不介意了,你也别顾忌什么,还想看看你那对儿女呢。”许氏拍了拍微月的手,故作轻松地道。
“……就没想过在族里面过继一个吗?”微月低声问道。
“五爷只是个庶子,无人做主,谁肯过继呢?”许氏苦笑道。
微月心中轻叹,叶氏自己生了两个儿子,怎么可能做主让族里的人过继孩子给其他房,怕也是不想将来分家被分薄了家产。
“其实今日我来找你,还有一件事想跟你说。”许氏突然就压低声音,脸上的神情有些严谨。
微月一愣,“什么事儿?”
“你还记得五年前你去京城之前,交代我办的事儿吗?”许氏问道。
微月眯眼仔细回想,眸色微闪,“是那些账册……”
“没错,就是以前潘微华当家的时候那些账册,开始是没发现什么问题,可这两年我闲着没事儿,便慢慢地重新研究了一下,发现这账册虽然做得漂亮,但却不是没有破绽,只能说这做账的人实在太聪明了,有问题的那些账目都是大数目,且同时都是几个管事去办的,进货的那些铺子……也都是出了名的商号,这假账也不知怎么就对得上了。”
“那些铺子的掌柜给潘微华收买了?还有那些管事,如果他们不是潘微华的人,怎么就能帮她做事?”假账要做得好是个学问,她在这方面不擅长,所以才明知道潘微华不可能在方家这么些年都请清清白白一个子儿都没贪,但她就是一点也看不出哪里有问题。
许氏笑容有些讽刺起来,“潘微华可是好手段,那些个管事还真不是她的人,只是不得已罢了。”
微月惊讶看着她,“你查到什么了?”
“……在大户人家里当管事的,哪个能不有点心思的,特别是负责采购的,贪的不是自家银钱,那也要跟外面商铺的掌柜有勾结,那些管事是收了好处,将东西买贵了不说,潘微华一个深闺里的少奶奶,怎么就能让那些掌柜都听她的话呢?”许氏说着。
“会不会那些铺子都是潘微华的?”微月问道。
“那可都是大商号,潘微华有了那么多的铺子,还用得着贪墨吗?这也是我一开始想不通的。”许氏摇了摇头,声音充满讽刺。
银子谁会嫌多?微月问道,“你的意思是?”
“如果这些商铺是潘微华的,只要不是嫁妆,就是方家的财产,自然不能不管。”许氏道。
微月嘴角扬起了淡淡的笑纹,“五夫人……是已经查明白了吧。”
“一开始只是让那些掌柜和方家的管事勾结,然后将这些管事贪墨的证据全部掌握在手里,继而威胁这些管事替自己在假账上做证明,潘微华这心思……真是比谁都深沉。”许氏冷冷地笑了起来。
也太费心思了一些,那几年方十一也忙着同和行上的发展,所以根本没察觉到潘微华在背后的手段,只是潘微华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别说是为了潘家,潘世昌只怕还看不上这个银子。
更重要的是,她贪墨的银子现在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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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章 争夺
威胁这些方家的管事替自己做假账,然后利用自己当家的权利,暗中贪墨,以方家那几年的风光,这贪墨下来的银子怕是不少了。
“……一共有五万两,都放在汇利钱庄里,还有三间铺子两处庄子,潘微华的嫁妆早就在她死的那时候被潘家讨回去了,说是给茂官留着的,那这些潘微华暗中贪墨下来的,又要怎么算?茂官如今也算不得方家的嫡孙了,这些东西自然是不能留给他。”许氏厉厉说着,声音透着坚决。
微月淡声道,“茂官也不需要这些银子,我断不会去为茂官争这份银子。”
许氏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你不争便罢了,可别人呢?”
“茂官自己也不会要的,至于潘家……就不在我所能控制的范围之内了。”微月道。
许氏站了起来,“有你这句话便够了,潘家那边还有什么立场能在方家说话。”
微月也站起来,目光灿亮地看着许氏,“五夫人,今**到我这儿来,究竟是你的意思,还是叶氏?”
如果方家这时候有潘微华这几万两的贴补,必然能度过难关,但如果微月要插手去管,这笔钱就不一定能够顺利进了方家的账上。
许氏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来。
微月淡淡地笑了,果然是叶氏,让许氏来说这些话,无非是想利用她心里一点点愧疚的心理罢了。
“今日我来,说得都是真心话。”许氏轻声说着,她对微月已经没有心结,只是在她查潘微华的账册时,被叶氏发现,也因为有叶氏的插手,才能那么快查出潘微华在外面的所作所为。
潘家没有资格替潘微华说什么,作为茂官继母的微月却不一样,即使潘微华这些银子出自方家,但始终已经事隔这么多年,真要追究起来也不一定能定罪,要是微月利用茂官来跟方家争的话,他们未必能有理儿。
许氏离开之后,微月在原位坐着,秀眉轻拧着,潘微华的事情再次被掀开了,作为她的儿子,茂官接下来肯定会面对自己母亲所犯错的后果,可他却还不知道潘微华究竟做过什么事情,只知道大家都不喜欢潘微华……
是时候告诉他详情了吗?本来打算等到他十八岁的时候再说的,现在却不得不提前。
不想看到茂官面对别人的谴责目光时的不知所措,所以必须让他有心理准备,她有能力保护茂官不受别人的流言蜚语伤害,但她更不想将他当做金丝笼里的鸟儿,太过的保护也是一种伤害。
仔细想清楚之后,微月便去了茂官的屋里。
茂官正在练字,见到微月进来,马上就放下手中的羊毫,“娘。”
微月看着已经有她下巴高的茂官,露出温柔的笑容,“在练字呢?”
“刚练了一会儿。”茂官亲自给微月倒了热茶。
“你坐下,我有话跟你说。”微月笑着让他坐到自己面前来。
茂官坐了下来,疑惑看着微月。
“茂官,你对你母亲还记得多少?”微月问道。
茂官一愣,眼色微黯地低下头,“记得一些。”
“广州是你母亲的家乡,也是你的家乡,我们回来这里,自然要听到许多关于以前的事情,我一直没跟你仔细谈过你母亲,你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是要告诉你的。”微月神色认真地看着他。
“娘,您说过把我当亲生儿子的。”茂官委屈看着微月,之前在普宁县他们已经谈过了,是娘说在她心目中,他跟瑞官和桐桐一样,都是她的儿子。
“你当然是我的儿子!但不能因此就让你不认生母,也许将来有一天你会听到别人如何评价你的母亲,不管如何,你只要记住,每个人都会做错事情,就像你的母亲,她也做错很多事情,很多人都不喜欢她,但她所作的都是为了你。”微月摸着茂官的头,将潘微华做过的事情简单地提起。
茂官紧抿着唇,眼圈有些发红。
“……如果将来你只是默默无闻的小子,或许这些不会影响你,但你是方十一的儿子,是潘世昌的外孙,有些事情是你避不开的,茂官,以后不管别人在你面前说什么,都不必放在心上,只有你自己的心坚强了,才能勇敢抵制别人的伤害。”微月柔声说着。
“我母亲做错了这么多,为什么娘仍然对我这样好?”茂官含泪看着微月。
“傻蛋,不是因为被你这个臭小子给迷住了吗?”微月用力敲了他的额头一下,笑着道。
茂官破涕为笑,随即很认真地道,“娘,那些银子我不要了,还给他们方家吧,我以后自己赚银子。”
“以后遇到别人拿你母亲说事的,你也要忍一忍,但别因此觉得心里难过,知道吗?”微月道。
“我知道。”茂官点头应着。
叶氏第二天就以方家的名义到钱庄去取潘微华的那五万两银子,还有派人去收回那几间铺子和庄子,如此一来,便把暗中在帮潘微华打点这些财产的人给逼出来了。
原来是潘微华的奶妈,在她生病的第二年,这个叫萍娘的奶妈就被送出方家,这些年来一直住在乡下,日子却过得极好,还以为是潘微华给她养老的银子足够,没想到会是她在背后替潘微华看着这些财产。
这个萍娘无女无子,收了一个养子在身边,潘微华庄子和铺子的主要事情都是这个养子在打理。
然而只是一个奶妈和一个没有权势的掌柜,又怎么可能安安稳稳,一点异心都没有地守着这些财产,自然是有人在背后撑腰了。
这个世上愿意全心全意对潘微华的人,除了潘梁氏还能有谁?
所以当叶氏到钱庄里取回了五万两之后,潘梁氏立刻就带人到方家闹去了,这时候的潘家和方家已经不是站在同一平行线上。
这是女儿留给茂官的念想,如果不是为了茂官,女儿又怎么会做了那些事情?梁氏不管是心疼女儿还是想要替外孙打算,都绝不可能让方家的人平白得了这便宜。
但叶氏也不是省油的灯,将潘微华贪墨的证据摊开在梁氏面前,这银子本来就出自方家,如今还给方家又有什么不对?
在强势的潘家面前,证据算个什么东西?梁氏自然是不肯承认这些是潘微华贪墨得来的,非要说是潘家当年给潘微华的嫁妆。
叶氏不知在哪里得到的潘微华当年嫁入方家时的嫁妆清单,根本就没有这五万两。
只是账面上的证据是不够了,没有证人能证明这就是潘微华从方家贪墨得到的,当年的那些管事被叶氏开始管家的时候换了,如今根本找不到人来证明。
那些掌柜的更是畏惧潘家的势力,不肯出来作证。
双方都不肯退一步,那就只好上公堂了,可毕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就这样上公堂岂不是成了广州的笑话?
最后,潘梁氏便提出这笔银子要三七分,必须给外孙儿留大份,否则她绝不罢休。
叶氏自然是答应下来。
所以就找到微月这边来了,面对跟自己都有些小恩怨的梁氏和叶氏,微月是笑容灿烂,态度十分和谐。
梁氏见到微月的时候,立刻就想起了白馥书,冷着脸也不说话。
叶氏却见这些年来,这个潘微月不仅没有因为住在乡下而变得苍老,反而更是明艳动人而觉得嫉妒,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敌意。
“两位来我这儿不是为了你瞪我,我瞪你吧?”既然大家都不喜欢对方,微月也没想去装什么和谐一家亲,径自端着茶慢慢品尝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们。
“我要见茂官!”梁氏扬高下颚,一如既往的维持矜持高傲的姿态。
“茂官在练字呢,潘夫人找我儿子什么事?”微月淡声问道。
“自然是有要紧的事儿。”梁氏道。
微月正想拒绝让茂官出来,却就听到外面响起他的声音,“娘。”
梁氏诧异看着挺身大步走进来的少年,眼神涌起激动的情绪,“茂官,我的外孙儿……”
茂官酷似方十一的唇瓣抿开一抹淡淡的笑容,给梁氏行了一个大礼,“给外祖母请安,外祖母这些年可安好?”
“好,好,茂官,过来给外祖母瞧瞧。”梁氏激动地道。
叶氏哼了一声,“今天可不是来认亲戚的,茂官少爷,你母亲贪墨了方家五万两,如今你也不算我们方家的嫡孙了,这些银子你可有脸要?”
梁氏立刻就怒道,“别总把贪墨挂嘴上,若是有人证就去请来,别因为自己的贪心就污蔑了别人。”
“我污蔑谁呢?敢情潘微华做的那些事情,潘夫人都觉得有脸了?”叶氏尖声笑了起来,一点也没有当初温柔大方的样子。
梁氏脸色一沉,转头看向依旧面无表情的茂官。
茂官看了叶氏一眼,“这些银子我不会要的,母亲欠了方家的,这些就还给你们了。”
叶氏闻言大喜,梁氏却惊愕瞪向茂官,“孙儿,你说什么?”
“外祖母,母亲确实欠了方家许多,这银子……就当是孙儿替母亲还给方家。”茂官低下头道。
茂官……知道微华做过的那些事情了?女儿那么多不堪的错……梁氏含恨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微月身上,是这个贱女人说的?是她要故意挑拨茂官和微华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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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保护
叶氏冷笑睨了梁氏一眼,“这银子本该就归还我们方家,连当事人都这么识相,不相干的闲杂人等就别多管闲事了。”
梁氏气结瞪着叶氏。
叶氏得意笑着扬长而去。
“你究竟跟茂官说了什么?”梁氏手指微月,愤怒地厉声问道。
微月无辜地摊开手,“还能说什么?”
“你到底在茂官面前怎么编排他**的?你以为间隔了他们母子的感情,他就能与你亲了?血浓于水,你再怎么欺骗他一个小孩子也是没用的!”梁氏直直盯着微月,一字一句地说着。
茂官只是沉默地走到微月身边,英俊的脸庞透着一股与实际年龄不相符的成熟看着梁氏。
“茂官,你先回屋里去。”微月柔声对茂官道。
“为什么要支开茂官?是怕他知道你的卑鄙手段吗?”梁氏拉住茂官,尖声问着微月。
微月冷笑看着梁氏,“潘夫人这话真教人莫名其妙,我编排什么了?间隔谁和谁的感情了?我还需要欺骗自己的儿子了?”
梁氏冷哼,“你扪心自问,可真的将茂官当自己的儿子了?”
“这话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我?”微月不客气地反驳,“这些年来,你们潘家又如何对待茂官的?关心过吗?来看望过吗?”
梁氏两腮气得轻抖,“我怎么知道你们去了何处,就是要关心茂官,也要找得到才是。”
“这理由未免也太牵强了。”微月看到茂官发白的脸色,将心中的不悦强压了下来。
“外祖母!”茂官出声叫道,“娘没有编排母亲的不是,母亲做过什么,我心里是明白的。”
“你叫她什么?你怎么能叫这个贱女人为娘?她不过是一个卑贱小妾的女儿,有什么资格当你母亲啊?”梁氏听到茂官对微月的称呼,像被踩到尾巴的猫立刻尖叫出声,心中尽是对死去女儿的心疼,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儿子竟然叫了别人的女人为娘。
茂官好看的眉毛拧了起来,脸上出现了急色,“外祖母,你不能这样说我娘!”
瞪着护在微月身边的外孙,梁氏气得说不出话来。
“茂官,你难道想忘恩负义么?你忘了你母亲了?”梁氏咬牙问道。
“外祖母,我不曾忘记我母亲,但娘对我同样重要,娘对我视如己出,亦是我父亲明媒正娶入门的,她若没资格当我娘亲,那谁人有资格?”茂官还显得有些稚嫩的脸庞发出凛凛的正气,正勇敢地张开幼小脆弱的翅膀维护自己的亲人。
微月眼眶发热,既感动又好笑地看着这个一开始跟自己很不对盘的臭小子。
梁氏既爱又怨地看着茂官,才发觉眼前这个半大的少年已经不是那个任由别人摆布的孩子,她瞪向微月,“你到底对他施了什么妖术?”
微月冷笑睨着她,“我为何要对自己的儿子施妖术?”
“我撕烂你这个贱人的嘴!”梁氏尖声叫道,矜持高贵的形象顿时维持不下去,张开双手就要扑上来。
微月立刻将茂官拉到自己身后,小银和凡红站到微月面前。
门外却突然传来一声怒喝,“这是在干什么?”
熟悉的声音止住了梁氏的脚步,她惊愕地转头看了过去,对上方十一那双清冷森寒的眼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潘夫人,你撒野到我家里来,吓我妻儿,为的是哪般?”方十一慢慢地走进大厅,言辞森冷,不怒而威。
茂官欣喜地叫了一声,“父亲!”
方十一目光冷锐地扫向微月他们,眼底露出淡淡的担忧。
微月对他展颜浅笑,让他放心。
“十一少?”梁氏惊呼出声,嚣张的气焰不自觉蔫了下去。
方十一冷哼了一身,全身散发出一种摄人的气势,“茂官,你先回屋里去。”
茂官乖顺的应了一声。
待茂官离开之后,方十一才眼神锐利地盯着梁氏,“潘夫人,不知你还有何事?”
眼前这男人看起来依旧斯文,但却透着一股逼人的冷峻,比起几年前更加令人觉得不可接近,梁氏看向微月,这个贱女人到底有什么能耐能在方十一身边这么久?
“十一少,真是别来无恙,我这个丈母娘来这里看自己的外孙儿,难道也需要原因理由吗?”梁氏别开头,强压住心中的惧意。
“丈母娘?潘夫人,你是忘记了还是故意不知道的,潘微华早已经被除去我方家族谱,不再是我方十一的妻子,你又如何算得我丈母娘?”方十一一掠长袍,在首位上坐了下来。
“微华是在你方家死的,你凭什么休她?”梁氏闻言怒声问道。
“我以为这个问题早在四年前就该让潘家明白的,你女儿做过什么你心中有数,若不是看在茂官的份上,我岂会这样就罢休。”方十一的声音更冷了,还添了几分的怒意。
梁氏脸色发白,她当然知道微华做错了什么,只是她以为方十一至少还念在和女儿有几年夫妻的份上,依旧认了女儿为亡妻。
“送客!”方十一看也不看潘夫人,端茶送客。
梁氏颓丧地离开了方宅,却仍旧不肯死心,方十一不肯接受女儿的灵位回方家,那茂官总不能让自己的生母成为无主孤魂吧?
不管如何,她都要为苦命的女儿求一份死后的安身之处。
梁氏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微月立刻就挽住方十一的手,笑眯眯地问,“这么快就回来了?那边的事情都搞定了?”
方十一这时才露出疲倦,他是快马加鞭赶了两天的路才能及时回到广州的,“这个潘夫人是来作甚?”
微月心疼地抚着他的眉心,柔声道,“也没什么事儿,是和叶氏一道来的。”
“叶氏?方亦浔的夫人?”方十一眼底闪过一抹锐利,熠熠地看着微月。
微月挽着他走回内屋,一边解释着,“……一共有五万两,证据不足,潘家那边也没底气,就推到茂官身上来,茂官也不愿接受,梁氏就不愿意了,我看她也只是想为潘微华打算。”
方十一冷声道,“她想怎么为潘微华打算都好,把主意打到我们身上就不行,以后不要让茂官见潘家的人。”
“你还当茂官是小孩子啊,他自己会想的了,毕竟是他的外祖母,阻挡着不见反而不好……”微月将茂官刚刚保护她的情形说了一遍给方十一听。
“……哪像个孩子说的,我都以为自己真需要靠他保护着了。”微月笑得很开心。
方十一嘴角才抿出笑意来,“那叶氏拿了这五万两,难道是打算填补在同和行那里?”
“看着不像,叶氏若是愿意帮同和行,怎么不跟叶家求助,这五万两未必真能救了同和行。”微月道。
方十一笑了起来,有一种张扬的快意,“救不了正好,那洋商要的是茶叶,可不是银子。”
“怎么?你这么急赶来,不是打算救同和行的?”微月似笑非笑看着他。
“同和行是势必要保住的,就看要什么时候保了。”方十一轻抚着她的鬓角,“接下来可能要面对许多麻烦了。”
“不用顾虑我。”微月柔声道。
“我先休息,明天要去一趟粤海关,父亲还有两天才能到达广州,福掌柜他们明天到,那边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如今就准备和那边的人斡旋了。”方十一走进了内屋,眼底的倦意越来越浓。
微月替他脱下短褂,打了水给他洗脸,服侍他上床睡下之后,才往茂官的屋里走去。
这孩子已经静下心来在看书了,见到微月一脸担忧地看着他,还嬉皮笑脸地扮鬼脸。
微月这才放下心来,好在这孩子没有偏执的性子。
方老夫人是在夜晚的时候才知道今天潘夫人她们来闹事儿,略带责备地对微月道,“怎么不使人来跟我说一声呢,我好在旁边替你说话。”
“怎能让娘您操心,媳妇还能应付的。”微月笑着道。
茂官在旁边就昂首挺胸地道,“我会保护娘的。”
瑞官立刻拉着微月的手,“瑞官也保护娘。”
“保护桐桐。”桐桐坐在微月怀里,兴奋地叫道。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方十一精神饱满地走了进来,给方老夫人请安的。
桐桐见到他,立刻挣脱开微月的怀抱,踉踉跄跄地跑到方十一脚下,要他抱她。
方十一哈哈笑着,宠溺地将她抱进怀里,亲了一口,“桐桐想爹爹了没?”
“想了,桐桐最想爹爹了。”桐桐搂住方十一的脖子,用力地回亲了一下。
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吃了晚饭。
而没有出微月的预料,叶氏的确没有将五万两入到公中去,而是怂恿方亦浔分家,同和行便由着方亦承去独立支撑。
方亦浔大怒,将她喝斥了一顿,然后将那五万两用到同和行,想要赔偿那洋商,但那洋商却只要茶叶不要银子。
这个时候,所有的茶商都没法在这么急的时间之内出一船的上好茶叶给同和行了。
方家的族人开始对方亦承等人施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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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 下场
第二天,方十一就亲自来到了粤海关,见的是粤海关的监督李大人。
“十一少,哦,不,是方爷,几年不见,似乎半点都没变,依旧风度翩翩,潇洒飒爽啊。”李大人很热情地接待了方十一,笑容十分讨好。
“李大人,您健好。”方十一拱手一礼,笑得温和客气。
“好,好,请坐。”李大人抬手让方十一坐下。
“今日来叨扰李大人,实在有些冒昧,在下这一路走来,见十三行比以往更加繁盛,这还多亏了李大人领导有方啊。”方十一笑道。
“好说好说。”李大人捋着胡须,眼神飘着得意的神色。
方十一勾唇浅笑着,说起了不着边际的闲话。
李大人附和了几句,便试探问道,“方爷,这么些年来,你都在何处发财呢?”
“在乡下种种田,途个生活罢了。”方十一笑道。
“方爷,咱们聪明人不说糊涂话,我瞧着你今日这架势,是打算重新来十三行了吧?”李大人摸着扳指,腮边两团肥肉挤压得眼睛都见不到了。
“如今十三行是潘家和卢家的天下,我哪还能争得过呢。”方十一摇头苦笑,一副无奈的样子。
李大人将水烟叼嘴里,缓缓地道,“这十三行本来是你们方家的,偏生你撒手不管同和行了,这才让卢叶两家冒了出来,你方爷若是想重新卷土而来,也是不难,就是……”
方十一正色看着透着王八之气的李武坤,心中思量着到底能不能通过这个人和李寺尧来一场交易,他想回同和行,想继续在十三行发展,就必须先解决和李寺尧的旧怨。
只要李寺尧不针对他,一切就好说了。
“大人,小的洗耳恭听。”他态度谦和地道。
“你想要申办一间新的商行不难,可若要成功在十三行立足,只怕不容易,方亦霁,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啊。”李武坤摇头啧舌道。
“大人,在下深知以前鲁蛮,如今既是卷土重来,自然不会再冲动行事,还请大人在总督大人面前多多美言几句。”说着,方十一身后的宝信立刻给李武坤递上一个小匣子。
李武坤面无表情地斜了方十一一眼,状似不经意地将匣子开了一条小小缝,小眼睛闪过一抹贪婪的狂喜,嘴角按捺不住笑意,“方爷这几年是过得不错啊,十三行若是有你这样的人才,真是大福,大福。”
“那也要有大人您领导才是。”方十一含笑道。
“这样吧,我替你跟总督大人递上帖子,你好好地赔个罪,能将以前的恩怨一笔抹消了最好,就看你有没那个本事让总督大人气消了。”李武坤道。
方十一面上十分感激,心中却冷笑,这李武坤手下自己那么多的银票珠宝,却还不肯担下替他给李寺尧说情的事儿,看来那李寺尧对以前的恩怨还记在心中的。
从粤海关的大楼出来,方十一也不登车,而是带着宝信慢悠悠地走进十三行那条街道,这几年来的十三行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倒是洋人多了许多,十三夷馆也更热闹了些。
各堂口的伙计吆喝声此起彼伏,身强体壮的大汉肩挑手扛往返于江边的商船与仓库之间,装饰气派的商行内,梳着大辫子的老帐房在柜台后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戴着红顶帽的行商奔波在夷馆和商行里。
如此熟悉的场面,方十一感觉自己身体某种沉寂已久的**在复苏。
经过每一间商行的时候,方十一都觉得自己也成了别人的风景,这几年新冒起的行商不认识他,但那些在十三行的老行商,却对他印象深刻。
谁也没有想到方十一会突然就出现在十三行。
“掌柜的,那人看着怎的那么眼熟?”有人低声地问了起来。
“瞎眼了,十一少都不认识。”压低的声音透着惊讶。
“十一少?”
“以前同和行的那个十一少?听说当年一把火烧了好几吨的茶叶啊。”
方十一对周围的议论声恍若未闻,慢慢穿梭在人群中,来到曾经门庭若市,如今门可罗雀的商行前面。
同和行三个刚劲有力的大字毫无遮掩地展露出经过岁月洗练的斑驳,油漆有些剥落,曾经是十三行最大的商行,如今却萧索低沉得犹如迟暮的老人在无力喘息着。
“爷……”宝信在他身后低声唤了一句。
方十一轻笑出声,笑声森冷,“这就是养父一生心血。”
养父当初明知自己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仍然将同和行交给他,他就不能眼睁睁看着同和行被方亦承他们毁了。
不是方亦承和方亦浔他们能力不足,而是从小到大,他们所受的教育不一样,作为庶子,他们不像他,能每天跟在养父身边学习如何当一个上位者,他们学的只是如何听从他的指令去做事。
有邱氏那样一个正室夫人,在方家的庶子又怎么可能出头。
“回去了。”方十一将视线从匾额收了回来,沉声对宝信道。
而就在他转身走进人群的时候,同和行的大门却正好走出一道颀长的身影,方亦浔皱眉看着那抹熟悉的背影,喃喃地自语,“……是十一吗?难道他也回广州了?”
想到自己至今仍藏在心里深处的娇颜,方亦浔眼底一片茫然迷惘。
方十一回到家里,正遇上又找上门来的洪管家。
洪管家也是第一次见到方十一这个在十三行颇具传奇性的人物,心中更是觉得一凛,直觉认为小姐的失踪与他定是有关联。
“……我们老爷如今进不得清国的领土,无法前来亲身求您二位,但我们老爷就这么一位女儿,求你们发发慈悲,救救我们小姐。”洪管家说的泪流满面,企图以此说服微月。
都说女子最容易心软了。
微月却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她又不是圣母,没那种以德报怨的高尚情操,洪松吟曾经那样陷害她,如今她怎么可能装善良去原谅她救她?
方十一冷声道,“清国何其大,我们没那个能耐去找一个逃犯,而且,我们也不想再被莫名拖累进了牢里,洪管家,请恕我们无能为力了。”
毫不客气的拒绝,让洪管家当场愣在原地,“不管什么代价,我们洪家都愿意付出。”
“不管你们洪家给什么,我们都不想插手。”方十一回道。
洪管家直起身子,皱眉看向方十一,突然就问,“既然如此,小的也不敢再来叨扰,只是小的还想问方爷一句,我们小姐今日下场,可是方爷的意思?”
方十一眸光熠熠,笑容轻掠上他的嘴角,“送客。”
洪管家全身一震,仿佛什么都明白了。
微月惊讶看向眸色如水的方十一,弯翘的眼睫掩去眼底淡淡的笑意。
“……去了一趟粤海关,李武坤说会替我下帖邀约李寺尧见面。”夫妇俩一直沉默着回到屋里,方十一歪在临窗的长榻上,说起今日去粤海关的情景。
微月只是含笑看着他俊朗的脸孔。
他伸手将她拉到身边坐了下来,眸光熠熠地望着她,乌黑深邃的眸瞳如温柔的海水包围着她,“在笑什么?”
“你究竟怎么报复洪松吟的?”微月挽着他的胳膊,柔声问着。
方十一的眼底闪过一丝冷冽,笑道,“就认为她的失踪和我有关?”
微月笑眯眯地道,“我被洪松吟害成那样了,你还能忍得下去,也就不是方十一了。”
方十一低沉的嗓音慵懒地在她耳边响起,“那你还问。”
“果然是你,你到底怎么办到的,让洪家的人找了两年都没找到。”微月抬头望着他。
方十一沉默了片刻,他实在不想让微月知道那些狠厉的手段,但不说……她可就要问到底了,“当初派人去伊犁,是想趁机下手,没想到她会逃出来,就将计就计,让人假装成走商,将她带到漠地,卖给当地人为女奴,后来那个地方被沙漠的强盗洗劫一空,那里的女眷都被强盗带走了。”
微月听着咋舌,“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三年前,这三年来我也再派人去查洪松吟的事情,不知她在何处。”反正该替妻子还的已经还了,谁还管那女人的死活。
当了女奴……又落在强盗手里,在那个不受朝廷管束的荒芜之地,可想而知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微月还真有点同情洪松吟了。
“好了,都已经过去了,别想那么多,福掌柜应该就要到了,我还有事儿和他商量,先去书房。”方十一站起来道。
微月笑着点头,心中有些唏嘘,不过也没想要怎么去解救洪松吟,这么些年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现在,还不如别让洪任辉知道女儿落得这样的下场。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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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 会谈 【二更】
书房里,风尘仆仆的福掌柜站在方十一面前,听着旁边一个管事打扮的年轻男子将这几天同和行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福掌柜马上就道,“看来是有人故意截了福建那边的茶商,不将茶叶卖给同和行。”
方十一靠着太师椅,幽黑的眸光闪动着,“是潘世昌……他这一次是打算将同和行连根拔起了。”
“咱们普宁县那边还有两仓库的上好茶叶,爷是不是打算……”福掌柜低声询问。
“不急。”方十一抬手,“让他们先急着,不逼他们到最后一刻,都不要轻易出手。”
“那粤海关那边的,可要开始打点了?”福掌柜问。
“安顿下来,粤海关那边也就只是一个人的问题。”只要能和李寺尧讲通了,一切就好办了。
福掌柜答了一声是。
第二天,李武坤就使人过来传话,要方十一明日到他府上赴宴。
看样子是李寺尧愿意见自己了。
方十一立刻就让福掌柜去准备明日见李寺尧的一切事宜了,在李武坤派来的小厮刚走出大门的时候,方亦浔的马车也停在门前。
他自是认得那从大宅门出来的小厮是李武坤府上的人,不知为何,他心中的疑虑和不安更甚了。
方十一在书房见了方亦浔,两兄弟见面,已经缺少了那种兄弟之情,除了客气寒暄,就是勉强维持笑容。
当初方十一深陷囫囵的时候,他们方家没有伸出援手,这个心结就已经种下了。
“……回来了怎么不使人来说一声,我们几兄弟好为你接风洗尘。”方亦浔努力想要找回以前的那种熟络。
“怎好麻烦你们,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方十一淡笑道。
“这次回来,是不走了吧。”方亦浔干笑几声。
“毕竟广州才是根之所在。”方十一道。
方亦浔深深看了方十一一眼,幽幽地叹道,“十一,你这次回来,可是有什么打算?”
“何以这样问?”方十一淡淡地问。
“方才我进来的时候,见到监督大人家里的人,看来你回来不到几天,却做了许多的事情。”这语气多了几分的惶恐和试探。
方十一目光冷峻地看向方亦浔,看来这个成了方家家主的老九也不是没有改变的,是在怕他对付同和行吗?
“听说同和行有些麻烦了?”方十一挑眉看着他,答非所问。
方亦浔露出一个晦涩的笑容,“父亲将同和行交给你,不是没有原因的。”
“需要帮忙吗?”方十一问道。
方亦浔猛地瞠大眼看向方十一,随即目光又黯了下来,四哥断是不会接受十一的帮忙的,不是没有劝过他不要当同和行的东家,但四哥却认为就算没了十一少,他同样能让同和行发扬光大。
事实却并非如四哥想象的那么乐观。
可离开十三行那么多年的方十一又能帮到同和行什么?难道还真能替他们找一船上好的茶叶不成?
他们都认为离开了方家的方十一不可能有什么发展,自然也没想过他会在这几年期间成为茶商,所以方亦浔摇头道,“我们会自己想办法的。”
方十一挑了挑眉,笑着不语。
方亦浔一时之间却找不到什么话说,只好问起了茂官几个孩子的近况。
“爷,老太爷的马车到了。”宝信敲门走了进来,低声对方十一道,也终于让这场尴尬的兄弟相聚结束了。
“我这就出去。”方十一道。
方亦浔却有些疑惑,什么老太爷?好像有听说过十一认了普宁县的知县大人为父母,他只当是别人胡说八道,该不是真的吧?
“既然你有要事忙,我就不打搅了。”他还是站起来告辞。
方十一和他并肩走出书房,是送他出来,也是想到门外去接方汉玉。
大宅门的台阶上,站着一个身形宽厚的男子,穿着朴素的灰色长衫,负着手观望着远处的山景。
“父亲。”方十一低声叫道。
方亦浔愕然看了过去,待那个人慢慢转过身的时候,眼底充满了惊愕,不禁也怪叫了一声,“父亲……”
方汉玉锐利的视线扫向方亦浔,继而才看向方十一,“赶了一夜,才提前一天到广州。”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为什么他看起来和父亲那么相似?”方亦浔脸色发白地看着方十一,声音有些沙哑。
“这是方家的九爷,如今的家主。”方十一只是淡声跟方汉玉介绍着方亦浔。
方汉玉冷冷望向方亦浔,重重哼了一声。
“九爷,这是我的亲生父亲。”方十一又介绍道。
亲生……父亲?方亦浔咽了一口唾沫,脑海里似乎有什么就快想通了,可是心里却乱糟糟的,只有一阵莫名的恐慌。
“老太爷回来了。”一声清脆的笑声从垂花门那边传来,微月扶着老夫人的手笑意盈盈地走了过来。
方亦浔回头又是一怔,看着微月依旧胜似桃花娇艳的脸庞有些出神。
“九爷也在啊。”微月见到方亦浔有些惊讶,但很快扬起客气的笑容。
方老夫人对方亦浔淡淡点头作礼,才迎向方汉玉,“老太爷也累了,不如就先回屋里休息。”
“嗯。”方汉玉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和那边的人起什么冲突,虽然觉得眼前这看起来一点气势都没有的九爷哪里比得上自己的儿子,家主这位置也亏他能坐得稳。
方亦浔瞪着方汉玉的背影发了一下的呆,猛地回头抓住方十一的衣襟,“他是谁?他是谁?”
“不是说了吗?是我的亲生父亲。”方十一也不推开他,似笑非笑地道。
“他……他就是那个知县?”方亦浔嘶哑地问。
“没错。”方十一点头。
“这世上……真有如此相似的人?”方亦浔颓丧地松开手,喃喃自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人长得和父亲那么相似,难道他会觉得方十一怎么可能不是父亲的儿子。
“世上的事情无奇不有,怎么会没有长得相似的人呢?”微月站在方十一身后,浅笑嫣然地看着方亦浔。
“我失态了。”方亦浔低下头,匆匆丢下一句话,快步走向马车。
方十一回头对微月温柔笑着,两人一起回了内院。
等方汉玉休憩之后,微月才带着三个孩子过来请安。
桐桐和瑞官一左一右地跟祖父撒娇着,茂官恭敬地站在一旁,方汉玉一边应付两个调皮猴,还一边问着茂官的功课,听说还没找到合适的先生时,便决定先由自己以后负责茂官的功课。
“我也要跟着大哥一起学习功课。”瑞官拉住方汉玉的手叫道。
方汉玉笑着直点头,“好,好。”
茂官惊喜地望向微月,没想到祖父会这么重视自己。
微月对他轻轻颌首,看来方汉玉是真的打算致仕,然后再家里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了。
晚上,方汉玉父子在书房商量事情,几乎到了深夜,两人才各自回了屋里。
第二天,方十一便带着福掌柜到李武坤府上了。
穿着上好苏杭绸缎便服的李寺尧面无表情坐在太师椅上,冷眼看着方十一从门外走进来,当年被他和翁岩联手摆了一道的耻辱仍深刻记在脑海里,所以要他对方十一有好脸色那自然是不可能。
李武坤瞧瞧打量着李寺尧,深怕这位大佬连他也一起记上了。
“草民拜见总督大人。”方十一笑容谦和地行礼,将四年前被李寺尧诬陷毒打的羞辱强压在心底,他从不将心里的仇怨表露出来,所相信的是君子报仇三年不晚。
李寺尧半眯着双眸,目光含着寒光淡淡地打量着方十一,也不说话,就这样看着方十一弯腰行礼的样子。
方十一也不急,保持着一个姿势,任由李寺尧打量着。
良久,李寺尧才哼了一声,“坐下吧。”
方十一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在李寺尧下首位坐了下来,“多谢李大人。”
“咱们还没到能套交情的关系,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李寺尧一眼也没看方十一,冷声说道,“若是想在十三行申办开商行,就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能力,别到时候灰溜溜又离开广州。”
方十一只是低声分析现在十三行的情况,“同和行不如以前,上缴朝廷的税收也更是锐减,潘家和叶家,卢家和伍家虽然成为四大家族,但远远比不上以前的方家,新的商行越来越多,粤海关能收到的税赋却越来越少,那是因为洋人的生意都被分散了,且大部分的行商都没法独自承担那些大轮船的生意……”
“朝廷在这次茶叶的事情上对同和行网开一面,难道不是考虑到这方面的问题,洋商太分散不好管理,如果能有固定一个行商能供洋商货物,那岂不是对谁都好?同和行有几十年的名声,在洋人圈子里更是颇具影响,新的商行如何能比?”
“大人这几年来力捧卢家和叶家,不也是为了这个原因吗?”方十一说完,淡笑望着李寺尧,眸光坚定且自信。
李寺尧目光如炬地瞪着方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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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八章 转变
方十一眸色如水,淡笑回视着李寺尧。
“听你的意思,是想将同和行重新扶起来当行首?”李寺尧低下眼睑,状似轻松地以茶盖拨着茶叶。
“是不是行首不敢早下断言。”方十一回道。
“这么说,你是想重掌同和行?”李寺尧淡淡地问。
“大人以为如何?”方十一反问。
李寺尧讥讽地大笑出声。“方十一,你都不是方家的人了,你还有什么资格执掌同和行?难道方亦承还愿意让你抢了他的位置?”
“如果在下能入主同和行,并让同和行恢复以往风光,李大人能否留个方便?”方十一道。
“方便?你凭甚能够让同和行起死回生?又凭甚认为我会给你留个方便?”李寺尧冷声一哼,心中虽觉得方十一说的有理,但就是不愿意这么快就便宜了他。
“如果大人能通融在下立足十三行,在下自然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其实就是希望这个李寺尧不要暗地里给他使手段,至于指望他能帮忙,那是不可能的。
在李寺尧还是广东总督的情况之下,他就不得不隐忍,不得不低头。
“那就等你能做主同和行的时候再来与我谈吧。”李寺尧冷笑着,他对方十一能不能重掌同和行并没有信心。
如果这小子真能像他所说的那样……暂时放下以前的旧怨也无妨,只要能够再增加点税收,不仅能让皇上更开心,对他也大有好处。
看来这个李寺尧还是被他说动了,能够愿意谈就好。
李武坤对方十一使了了眼色,已经出声招呼李寺尧到外面大厅入席吃饭了。
方家大宅,上房。
厚重的窗帘遮去了阳光,屋里显得有些阴暗,还有一股潮湿的阴凉,空气中萦绕着苦涩的药味,方亦浔推开房门的时候,忍不住就掩鼻皱起眉心。
“九爷。”他身后站着一位穿着粗布的妇人,是如今在方邱氏屋里服侍的静娘,是叶氏的人。
“这屋里怎么有股怪味,你平时没使小丫环来清扫熏味吗?”方亦浔声音透着不悦问道。
“奴婢天天使人来打扫,是老夫人不让大家进屋里去。”静娘瞧瞧撇嘴回道。
方亦浔哼了一声,抬步走进屋里。
上好酸枝木做成的拔步床上,瘦骨嶙峋的方邱氏艰难地捧着一碗清茶慢慢喝着,听到脚步声,缓缓回过头来,一见是方亦浔,立刻就将手里的瓷碗扔了过来。
方亦浔闪身避开,沁凉的茶水还是泼了几滴在脸上。
凉茶?他转身冷冷地瞪了静娘一眼,“究竟是怎么服侍老夫人的?怎么喝的是凉茶?”
静娘心中一惊,急忙跪下说不敢,这九爷平时都不怎么理会上房的事情,怎么今天对老夫人特别关心起来了?
“滚出去!选几个好点的丫环来服侍。”方亦浔喝道。
静娘惶恐地退了下去。
方邱氏冷笑几声,脸颊的肌肉有些僵硬,笑起来显得特别怪异,她含冤的目光狠狠地剜着方亦浔,“滚,不要来我这里假惺惺的。”
“母亲,您别激动,儿子会替您教训那些没眼色的奴才的。”方亦浔在床榻旁边的小杌子坐了下来,神情真诚温和地望着方邱氏。
方邱氏说话的声音已经不那么清晰,瘦得只剩下骨头的双手紧紧地抓着被子,“你给我滚,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母亲您别这样说,我和大哥四哥都是您的儿子,见您如今受风症折磨,心里也十分难受,若是还不能让您舒适一些,那岂不是儿子的罪过吗?”方亦浔柔声说着。
方邱氏气得手背的青筋暴起,这几年来,那几个混账东西来看过她几眼?不就是欺负她没有亲生儿子吗?如今来她面前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家里还有我这个老太婆的位置,你不是让你那个贱人成了家里的老夫人了?你这个不孝的狗东西。”方邱氏厉声叫道。
方亦浔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他如今成了家主,自然不容许家里的下人不将骆姨娘放在眼里,也不准他们说起骆姨娘曾经是舟女的身份,没想到反而惹了方邱氏的不痛快。
“母亲,今日我来,是有一事想与您确认一下。”方亦浔不去理会方邱氏的冷言冷语,说起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当年,您究竟是从哪里将十一找来的?”
方邱氏本来浑浊的目光闪过一丝锐利,猛地瞪向方亦浔,“你问这个作甚?”
“当年父亲不在家里,而母亲您又身怀六甲,自是不可能出远门,那么,十一究竟从哪里来的?是谁去为母亲把十一从外面带进来?”方亦浔问道。
“无可奉告!滚,我要休息了。”方邱氏怒声道。
“母亲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十一却比我们更像父亲?父亲那么聪明厉害的人,难道真的不知道十一的真实身份?为什么还对他那么好,甚至带在身边亲自教导,还将同和行交给了他。”方亦浔一字一句慢慢说着,视线直直盯着方邱氏,见她一脸的懊悔和怒意,好像她也是不知道那个方汉玉的存在……
方汉玉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和父亲那么相似?族里竟然无一人知晓。
方邱氏闭上眼睛,不去理方亦浔说什么。
“如今方十一和潘微月已经回来广州了,难道只是回来观光,断是不可能,说不定是回来报仇的,我们当初对方十一见死不救,如今同和行又面临生死关头,方十一说不定就是为了同和行来的,母亲,难道您想见着同和行落到他手里?”方亦浔诱惑说着。
方邱氏笑了几声,“同和行给了他又如何?他好歹也当了我二十几年的儿子,你们几个贱人所出的狗东西又算什么?”
方亦浔双手紧握成拳,强压胸中怒火,“我昨日见到方十一的亲生父母了。”
“是吗?他倒是能耐,还能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方邱氏冷笑一声。
“母亲恐怕没亲眼见过十一的亲生父亲吧,那可是长得和父亲一模一样的人。”方亦浔笑了起来,看到方邱氏猛地睁开双眼,惊愕瞪着他的神情,心中一阵畅快。
“你说什么?”方邱氏咬牙问道。
方亦浔笑道,“真的很像,就好像父亲站在面前一样,若不是当年是亲眼见着父亲入殓,我还以为父亲其实没死,或者……还以为是大白天见鬼了,母亲您说说看,这事儿是不是巧合呢?世上竟然有生得一模一样的人。”
“不可能!”方邱氏不相信摇头。
“儿子亲眼所见,如何不可能,这个人如果不是巧合生得和父亲相似,那就是父亲的兄弟,可从来没听说过父亲还有什么兄弟的,族谱上也没有登记,母亲,难道您也不知道有这个人?”方亦浔皱眉问道。
方邱氏回想起当年见到的那个男子,眼睛是和方汉德很像,可那人一脸的胡子,根本看不清楚样子……当初也只说是远房亲戚,难道方汉德还隐瞒了自己什么事情?
方亦浔看着邱氏变幻莫测的神色,便知她是没打算将一切说个清楚。
“如果方十一的亲生父亲是方家流落在外面的子孙,那十一他就还是方家的人,同和行和这个大宅还能是他的,母亲难道想这一切都给了他?”方亦浔问道。
方邱氏讽刺笑道,“难道这一切就合该是你的?”
“只怕这一切落入十一的手里,母亲您未必有好日子过。”方亦浔淡声道。
方邱氏震了一下,立刻就想起方十一身边的那个贱女人!潘微月……她的确不会给自己好日子过。
“而且如今十一有了亲生父母,难道还会将您当是母亲看待?当初真相未明时,他对您就不亲厚,难道如今就能亲厚了?母亲,您可想清楚了。”方亦浔道。
“哼,如果他真是方家的子孙,方亦浔,就算你恋栈如今当家作主的权势又如何?就算我告诉你当初是怎么把方十一带到身边的又如何?你一样什么都得不到。”方邱氏冷声道。
方亦浔好像被踩中尾巴一样站了起来,本来木讷温和的脸孔变得有些狰狞,这几年的权势在握当家作主的优越感让他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所以,他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夺了他今天的一切。
“母亲难道还想帮十一?”方亦浔冷睨着方邱氏问。
“我是老太爷的正室,说一句话能抵你十句,你还只是一个庶子,该怎么做,你自己明白。”方邱氏闭上眼睛,轻声说着。
方亦浔脸色微变,“母亲的意思是?”
“两个人长得相似无非有二,一是巧合,二则是血脉相连,如果那人和老太爷是孪生兄弟,那就是嫡出的,十一既是他儿子,你说,你还有资格坐现在这个位置吗?”方邱氏似笑非笑地看着方亦浔。
方亦浔脸色骤变,眼底情绪复杂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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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九章 大局
自从方亦承接手同和行之后,生意不仅没有盈利,反而一直亏损且,名声也一日不如一日。虽然同和行是方汉德办的,但荣誉却与方家族人同在的,且这同和行的收益和族人都是息息相关,方家的族长眼见同和行越来越不行,终于还是站了出来。
这次方亦承不能让同和行度过难关,就必须让贤,给方家其他有才能的人成为同和行的东家。
族长站出来做主的时候,方亦承和方亦浔同时都乱了阵脚,但却无法找到能供应茶叶的茶商,既是有银子,却买不到茶叶赔给洋商。
可是究竟要谁来当同和行的东家,也是个需要仔细商榷的问题。
就在方氏族长开始着手重新在各房子孙中重新选择同和行东家的期间,方家的几位爷也在各自为自己的前途作打算。
“你要过到那女人名下?”宽敞明亮,摆设奢华的屋子里,一个打扮鲜艳华美的妇人脸色微微发白,声音有些变调地问着立在她面前的男子。
那正是一身长衫的方亦浔。
“没错,姨娘,这是为了大局着想。”方亦浔低声道。
“什么大局?这关你去当那女人的儿子什么关系?你是我生的,是我的儿子。”骆姨娘精心妆点出来的美艳脸庞此时显得狰狞可怖,声音尖锐刺耳。
方亦浔紧握着拳头,低头道,“只有过到母亲名下,我才能名正言顺坐稳如今的位置,姨娘,难道您不想保持现在的样子吗?”
骆姨娘轻喘着气,脸色有些苍白,“难道你现在不是家主吗?谁还敢说你一句不是?”
“但是我始终是庶子,如果再出现一个比我更适合做家主的人呢?”方亦浔大声反驳,他没有说出口的是,他的生母曾经还是个低微的舟女。
“谁还能当家主?只有你生了两个儿子,大爷他们如何能和你争?那个女人是不是威胁你了?她还敢威胁你,当初若不是她故意放任潘微华,大爷他们还能中毒吗?”骆姨娘尖声道。
“姨娘,这个我们并没有证据。”方亦浔沉声道。
“还需要什么证据。”骆姨娘更加大声地尖叫,“她害死了我两个孩子,这么狠毒的女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你去问问路姨娘和岑姨娘,她们哪个的孩子不是没被她害过,我们三人当初是忍气吞声忍辱负重才能将你们几个保了下来,如今好不容易能摆脱她的控制,你竟然还想给她当儿子。”骆姨娘扯着方亦浔的衣襟,恨铁不成钢地大声说着。
“姨娘,我这是逼不得已。”方亦浔为难看着骆姨娘,他是没办法,如果有嫡子的身份,远比现在更有资格防备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你要是去当她的儿子,才是逼我去死。”骆姨娘咬牙道。
方亦浔一震,几欲落泪,“姨娘,难道您还想回到以前被看不起,听尽冷言冷语的日子?不是儿子想要让您伤心,是实在事出突然,十一他……他已经回来了。”
“回来了又如何,他又不是方家的人了。”骆姨娘道。
“姨娘,十一他找回了亲生父母,他父亲方汉玉和老太爷生得一模一样,说不定是方家流落在外的兄弟,再说如今族长和几位大家都想换了同和行的东家,如果被他们知道十一是方家的子孙,这里还有我们的位置吗?所以儿子才想拉拢母亲的。”方亦浔低声计较因果给骆姨娘听。
“老太爷根本没有兄弟,我从来没听他提过。”骆姨娘摇头,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我怀疑父亲当年是知道这个兄弟的存在的,否则不会将同和行交给十一,姨娘,不管如何,我都不能……不能什么都不争。”方亦浔哀求看着她。
“不行!你若是去认了那女人,以后你也不必来见我了。”骆姨娘仍是不答应。
“不认就不认,做生母的连儿子的前程都不管不顾了,只顾着自己的感受,难道就是对的了?”叶氏突然就闯了进来,听她话语,应是站在外面不短时间了。
骆姨娘怒目瞪着她,“放肆,谁让你进来的?”
叶氏从来就没将这个身份低微的骆姨娘放在眼里,听到她的话,也只是冷冷哼了一声,“九爷本来就是母亲的儿子,姨娘也只是姨娘,认不认到名下又如何呢?”
“你来作甚?”方亦浔皱眉看着叶氏。
“如今族长对我们已经忍耐不下,我再不帮你,谁还能帮你。”叶氏扬高下颚,矜贵高傲地看着骆姨娘。
“就算不当家主,难道就不能在这个家里生存了?”骆姨娘道。
方亦浔抿紧唇瓣,无声看着她。
骆姨娘呜咽哭了出来,“随便你,随便你了,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来问我。”
方亦浔几乎就要动摇了。
“方十一已经去找了李寺尧,接下来想做什么,不必我明说,你也应该清楚,你若是甘心再屈人之下,那就继续保留你的妇人之仁吧。”叶氏丢下话便扬长离去。
方亦浔闻言,心中的不安更甚了,方十一竟然找了李寺尧……他们之间还有旧怨来的,能让那么清傲的方十一放下架子,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眼底突然迸发出锐利的光芒,深深看了骆姨娘一眼,毫不迟疑地踏出房门。
骆姨娘大哭,将屋里所有摆设瓷器扫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声响,屋外的丫环面面相觑。
白云山方家宅子,书房。
“……老九要过到邱氏名下?”方十一冷峻微蹙的剑眉,坚挺笔直的鼻梁,抿出一丝冷笑的唇瓣,漆黑如夜的眸子印着眼前低头躬身的男子。
“明日就要到祠堂去过名了。”那人低声回道。
方十一轻笑出声,略含讽刺,“你不是邱氏身边的人吗?怎么跑我这儿来告密了?”
“良禽择木而栖,爷您才是小人该效力的。”男子讨好地道。
“是么?”方十一淡笑着,这人是邱氏当年养在他身边的小厮,叫朱顺,一直默默无闻当他的马夫,是在他从京城回来,才查出他这么一号人物,想不到如今邱氏落魄了,他也随风转陀跟了方亦浔,如今却跑到他面前讨好来了。
这样的小人……如何能重用?
“小的愿意为方爷鞠躬尽瘁。”
方十一只是对身边的多寿道,“带他下去领赏吧。”
“方爷?”朱顺愕然看着方十一。
方十一笑了笑道,“有需要的时候,自然会让你帮忙。”
朱顺急忙答是,随着多寿离开书房。
在书案后面想了许久,方十一才起身往老太爷的院子走去,父子俩又在屋里商量了半响,到了入夜的时候,才回了屋里。
微月已经睡下了,只是因为天气闷热,有些睡不着罢了。
方十一梳洗之后,在她旁边躺了下来,顺势将她搂进怀里,大手轻抚着她的背,“睡不着?”
微月将衣襟稍微拉开一些,感觉比较凉快,头靠在方十一肩膀上,“和老爷谈什么呢?”
方十一半眯的视线落在她山峦般的曲线上,思绪有些不集中,“……以前是她身边的人,后来投靠了方亦浔成了管事,如今是见着势力不如以前,就来跟我说那边的事情,和父亲商量了一下,明天我会亲自去一趟那边的。”
“是打算去跟方亦承谈判了?”微月撑起身子,诧异看着方十一,不是说要先找族长的吗?
“先看看他们的意思,找族长是最后一步。”方十一喉咙有些干涩起来,在她背后游移的手不知不觉已经来到她胸前。
“就算方亦浔过到邱氏名下又如何呢?我们又不图他那个当家的位置。”如今那个外厉内荏的方家还有什么风光可言?
他们也只想要同和行而已。
“嗯……”方十一含糊应着,隔着薄薄的丝绸亵衣咬住她胸前的花蕊。
微月低呼了一声,整个人跌落在他身上,“干什么呢,好好说话。”
“你说,我在听。”方十一解开她的扣子,用力一扯,身上只剩下遮掩不住胸前风光的肚兜。
身下的昂扬翘挺胀痛起来。
“你去方家找方亦浔他们,还不是多此一举……唔,还不如直接去找族长,让他老人家出来做主,榆庭……”微月的呼吸也不紊了,娇/喘吟/哦声断续溢出唇边。
微月只觉得脑海里胀胀的,都忘记自己想要说什么跟问什么了。
方十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急迫地吻住她的唇,灵巧滑入她嘴里,勾着她的舌与他缠/绵,两只手也没有闲着,快速熟悉地将她的衣裳全都退去,握着她胸前的柔软,用力地按捏出各种形状。
快感从顶端冲到了四肢百骸,微月呻了出来。
他滚烫湿润的唇含/住她如珍珠般的耳珠子,沿着她纤细的脖子,在她光滑白皙的背上留下艳红的痕迹。
微月无力地任由她转过身子,趴在大红色的绣花床单上,衬得她如玉的肌肤更加莹润光泽。
方十一粗重的呼吸打在她的后颈上,把旁边的被子抓过垫在她身下,拉开她修长充满弹性的双腿。
“微月……”他紧贴在她耳后的肌肤,哑声叫着她,然后轻柔地滑进她紧致温暖的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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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章还没七点就发了,被河蟹了,现在重新试试能不能发得出去……囧啊,第一次被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