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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予方     大清小事txt下载     大清小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三十五章 邻里

    小银领着一个穿着浅黄色半旧的袄儿。内衬鸦青色的衣裳,下着紫色的百褶裙,颜色搭配得有些奇怪,比起小银和金桂穿得还有些寒酸。

    范家娘子也似有些察觉,见到小银来二门口接她,讪笑着拉了拉自己的衣襟,灿烂笑着,“小银姑娘好。”

    “范少奶奶,您请。”小银福了福身,让了一身让范家娘子进了二门。

    范家娘子走了进来,拿着手帕捂着嘴角咯咯笑道,原来感觉如此美妙,“带了些点心来给你们少奶奶尝尝,不会打搅她吧?”

    “我们少奶奶是个好客的,怎么会是打搅呢,您来了,我们少奶奶才高兴。”小银马上道。

    范家娘子嘴边的笑容更盛,眼睛却不住地打量着四周围,心里暗想,这院子瞧着虽简单,这里头摆设却都是自己不曾见过的。想来肯定是家底殷实的人家,就不知和那陈家比起来,这方家又是怎样的呢?

    在她看来,陈家已经是县城里最富有的人家了。

    小银是个活泼的人,这一路走来虽有心想跟这位范家娘子打听着外面的事情,只是无奈语言实在不同,这范家娘子不会讲粤语,讲官话又带着浓浓的乡音,她本身也不是太擅长讲官话,两人倒有点鸡对鸭讲的感觉了。

    来到正房的偏厅,微月已经笑着迎了上来,她不懂说这里的方言,只好以官话道,“范少奶奶,真是怠慢了,快请进。”

    然后吩咐金桂奉了茶果上来。

    范家娘子手里挽着一个竹子编织的篮子,里面放着是普宁县的特有小吃凉果,只是见到微月奉上来的精致点心,脸上的神情有些尴尬起来,也不知人家看不看得上她亲手做的凉果……

    不过她依旧热络地对微月道,“方少奶奶叫我一声范嫂子就就可,这周围大家都是这样称呼的,你叫我少奶奶,这还真是怪别扭的。”

    范家娘子比微月稍长几岁,丈夫虽在县衙书办任职,家里生计却也一般般,自然不像别的人家买个丫环小厮在家里服侍着。

    微月知道这里的人向来朴素好客。所以也没与她客气,“范嫂子这是平易近人。”

    “哪里哪里,这是街坊们都看得起我。”范家娘子掩嘴谦虚笑着,要说到人缘,她在这周围附近倒是不错。

    “本来就想这两天到您府上去拜访,却没想您今日亲自来了。”微月继续给范家娘子灌甜汤。

    “说什么拜访,大家都是邻居,偶尔这边串串那边坐坐多平常,是我唐突了才是,就这样贸然来了,其实就是我今早亲手做了些凉果,想着你应该都没试过,所以就拿来给你试试的。”范家娘子道。

    微月十分感激地从她手上接过竹篮,“那怎么好意思,承了您大情呢。”

    “哎哟,说什么情不情的,大家都是邻里。”范家娘子见微月没有嫌弃自己的意思,心中也很高兴,还有一种被看得起的欣喜。

    想到谢夫人平时对自己虽然笑脸相迎,却总有种瞧不起自己的神态,她心中又有些不舒服了。

    虽然还不清楚这新搬来这里的是方家是什么底细。不过看着是那谢夫人和媳妇都讨好的人,想来是非富即贵吧,自己也上心些准没错。

    “那我就不客气了。”微月示意小银收下凉果,然后吩咐道,“早上新做了些软糕,一会儿给范嫂子送些,让家里的孩子也尝尝鲜。”

    范家娘子已有三个小孩了。

    她可从来没吃过这样精致美味的糕点,范家娘子眼底闪过一丝喜悦,又看看那上等酸枝木的家具,心底将微月又抬高了几个位置,“方少奶奶真是太见外了,说起来,你们和知县大人却是同姓呢。”

    微月笑道,“是啊,可真是巧。”

    “可不是嘛,不过另外的方家少奶奶,啧啧,真叫人不敢恭维。”说起那个泼辣的王氏,范家娘子脸上就露出几分嫌恶。

    微月淡笑不语,关于另外一个众所皆知的方少奶奶,她已经从谢夫人哪里听了不少,是个很泼辣的女子,在别人看来是少了几分端庄娴静,不过她未曾见过,却是不好评价。

    大家对知县夫人倒是多有赞誉。

    听说今日她也会到城隍庙去还神,想到这个,微月才想起自己得去城隍庙了,只是这范家娘子似有准备继续长篇大论的架势。

    “你们这是打算在这里长住,还是来小住几个月呢?我听说许多大地方的人都喜欢找些小村庄度假的。我们这里虽没有广州府那样繁华,不过也是山明水秀,方大人治下太平,少有大奸大恶的事情发生……”范家娘子侃侃而谈。

    微月睇了小银一眼。

    小银悄然地转身离开花厅。

    “这里住着也挺舒服的。”微月笑着道,也没说是长住还是小住。

    虽然结交这附近的女眷能够更快知道县城里的大小事情,不过现在她实在没时间陪范家娘子在这里八卦,所以应得也不甚热络。

    “那就多住些时日,你若是在家里嫌闷了,就去我那儿串门,不过就是我家那儿没你这儿好,怕是怠慢了你。”范家娘子想起自己那间小平房,也不好意思邀微月上门了。

    “一定会去打搅您的。”微月笑道。

    范家娘子还想张口说什么,就见去而复返的小银走了进来,给微月行了一礼,“少奶奶,去城隍庙的香烛都准备好,您看还需要准备些什么?”

    微月责备地看了她一眼,斥道,“没规矩,怎么现在来说这个。”说着,跟范家娘子歉然一笑。

    范家娘子本就是通透的人,哪里还会继续留在这里磕牙,马上就道。“原来你还要到城隍庙,你认识路吗?不如我带你去。”

    “那敢情好,人多热闹,谢夫人也一道去呢。”微月马上笑道,

    听到谢夫人也去,范家娘子已经没了兴致,便道,“这倒不巧,我突然想起家里还有点事儿,下次你若是想去哪里,找我相陪啊。”

    微月连声答谢。让金桂到厨房取了两碟糕点放在原来的竹篮里让范家娘子带了回去。

    刚送走了范家娘子,谢夫人就使人来让微月过去了,这里离城隍庙有一段距离,得乘马车过去。

    谢夫人并不是本地人,是饶平县人氏,是个看起来很精明的女子,有四十来岁,丈夫是县丞,也就是等于副县长之类的职位,是个八品小吏,但在这小县城而言,已经足够让许多人敬畏了。

    谢夫人的儿子是个秀才,不过一直没考能中举,所以也就弃书从农,在家里包了个山头,种起了櫵柑,却不知櫵柑要三年才结果,今年终于硕果累累,许是会大赚一笔了。

    微月其实并不是那么积极想来拜神,只是昨日无意听到谢夫人提起,方夫人今日是要来还愿的,所以也想跟着来。

    有些事情方十一因本身傲气不愿意去打听询问的,就让她来做好了。

    到了城隍庙,因为近了年关,许多人都要来还愿,人流还是不少的,微月只带了小银出来,她对这种拜神的事情从来不热衷,也不知该从何做起,只能跟着谢夫人一步一步来。

    先把香烛生果摆放在香台上,然后烧香跪下祈福……

    微月心中只记挂着那位方夫人什么时候到。

    完了之后,谢夫人便拉着她到后堂,一边道,“这里的城隍爷十分灵验,我看你年纪还轻,肯定是少去这些庙里祭拜的吧?”

    微月笑着点了点头,“今日这里人真多。”

    “是啊。每年都是如此,咦,那不是方夫人吗?”谢夫人挽着微月的手,十分亲近,她和微月他们的院子就隔了一条冷巷,所以清楚微月绝对不是一般村妇可比,就她那位夫君,看着也是非池中物,关系打理好了,对他们老爷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微月眼睛一亮,顺着她的手势看了过去,正好看到一位穿着青绉绸上衣,下着月华裙的娇小妇人向她们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个年轻女子,一个打扮比较艳丽,眼底藏有不耐烦之态。

    “谢夫人。”方夫人走了过来,对谢夫人热络笑着。

    “方夫人,您也来还愿呢?”谢夫人欠了欠身,方老爷的官职在自家丈夫之上,所以谢夫人即使心中对方夫人有妒意,也甚少表露在脸上。

    方夫人身后的女子只是淡淡地跟谢夫人见礼。

    谢夫人却和蔼可亲地回礼,“方少奶奶。”然后笑着对方夫人道,“听说您就要再添金孙了,可喜可贺啊。”

    方夫人慈爱的目光在自家媳妇小腹上一闪而过,小声道,“还没三个月呢,娇贵得很。”

    “是是是,这可是第三胎了,您真是有福气。”谢夫人握住方夫人的手,想起自己的儿子如今只有一子,心底像被刺着一样难受,不过脸上的笑容还是很温和。

    微月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仔细地观察着这位方夫人,身材虽是娇小,但五官很精致,方十一的五官应该是遗传自母亲吧。

    “差点忘了介绍,这位是刚搬到咱们县城里的方少奶奶,与你们指不定还更有缘分呢。”谢夫人想起微月,马上笑着介绍了。

    微月盈盈地给方夫人福了一礼,“方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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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家里长短

    方夫人很讶异地看了微月一眼。不过目光却很温和,亲切赞道,“跟花儿一样的美人儿呢。”

    微月略作羞涩低头。

    谢夫人笑道,“方夫人,您说这可是缘分?指不定他们与你们方家还同宗呢。”

    方夫人的媳妇王氏听着就冷笑一声,“这普宁县姓方的人多了去了,这也叫缘分?”

    谢夫人有些尴尬地对着微月笑着,微月没有因王氏的话感到不悦,反而亲切看着方夫人,“是不是同姓同宗有什么所谓,相遇了便是缘分。”

    王氏听了,皱眉正眼看向微月,不管是气质还是衣着,都显得特别端雅高贵,长得也过得去。

    女人都有一种攀比心理,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王氏潜意识就不想承认微月长得好。

    “说得好,方少奶奶是从外地来的?”谢夫人听微月这么一说,对她的好感又多了几分,搀着她的手来到一旁凉亭下。

    谢夫人笑容不变,只是眼底却少了几分欢快。

    王氏撇了撇嘴。跟了上去。

    “我是随外子过来这边,普宁县也是充满了商机。”微月含笑看着方夫人,眉目慈祥,笑容亲切,比起方邱氏更让人觉得是个好相与的长辈。

    “哦?是来做生意的?”方夫人好奇地问。

    “暂时也就先住着,生意什么的还是慢慢来。”微月笑道。

    谢夫人握住微月的胳膊,笑着插话,“方少奶奶是从大省城来的,别是瞧不起我们小地方才好。”

    微月就笑道,“谢夫人,您这是打趣我呢。”

    谢夫人掩嘴笑了起来,转眼看到王氏脸上闪过一抹不屑,笑容立刻更加灿烂了。

    “方少奶奶是从哪儿来的呢?”方夫人问道。

    “方夫人,若是不嫌弃,您就称我一声微月,您二位都是我长辈呢。”微月本来是想对方夫人这样说的,但随即想到听范家娘子提过谢夫人表面对方夫人是恭敬,但实际上也有些意见的,所以马上就改口了,不好得罪了谢夫人。

    谢夫人拿眼看了微月一眼,心中暗想,原来她与自己来往,是为了攀上方夫人!

    方夫人已经拉住微月的手,“那我就托大了。”

    微月点了点头,这才回答了刚才的问题,“我是随外子从广州来的,方夫人去过广州吗?”

    方夫人的眼底迅速闪过一丝哀恸。但很快被亲切的笑容掩盖住,“广州是个好地方,我以前去过一次,繁花似梦……”

    真的是如一场梦……

    微月没有放过她脸上的悲伤,是想起那个被送给别人的儿子了吗?只可惜尚未熟络,很多问题都不能明着问。

    王氏被冷落得不耐烦,便托着腰喊累。

    孕妇最大,聊得正欢的三人只好停了话,方夫人对微月道,“与你倒是投缘,若是不嫌弃,经常来陪我这老太婆说话。”

    “好,一定会经常叨扰您。”这不就是她特意结交谢夫人的目的吗?贸然结识方夫人反而显得刻意,如今偶然相遇,才更容易接近。

    谢夫人满脸笑容,客气地与方夫人她们道别。

    微月知道精明如谢夫人,肯定是知道她想借她接近方夫人了,所以不等她开口,微月已经道,“谢夫人,我上次听您说想托人到广州买洋人的花露水。我那儿正好有两瓶,一会儿让小银给您送过去。”

    谢夫人挑了挑眉,真是个通透聪慧的女子,她已经眉梢带笑,“那怎么好,这花露水可是金贵的东西,你还是留着自个儿用。”

    微月道,“再金贵也是用在人身上,我每天还得带着孩子,他们都闻不惯这个香味。”

    “那我就不客气了。”谢夫人笑道。

    “谢夫人要是跟我客气,我还不依呢。”微月亲热地搀着她的手道。

    谢夫人笑着点了点头,也不去与她计较那许多,她懂得这就是人情之间的利用,只要她懂得尊敬自己这一份的就行了。

    不过却不能让她跟方夫人太熟络,方家本来就是一县之长了,这刚来的方亦霁颇有家底,这两人一旦交好,那这普宁县还有他们谢家什么事儿啊?

    终于和方夫人搭上线的微月心情大好,回到家里之后,就让金桂给谢夫人送了两瓶花露水,然后就打点着要去拜访方夫人的事儿了。

    明日不能去,显得太心急,搞不好会被认为是有所图,后天吧!可该带什么手礼呢?不能太重也不能显得太轻了。

    微月有些烦恼起来,她还想见一见那位方汉玉的,不过也未必能如愿。

    方十一从书房回来,见到微月在低头苦思,便笑着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在想什么?”

    微月回过神。侧头看了他一眼,自己特意去结识方夫人的时候还没跟他说呢,脸上的笑容不由得多了几分讨好,“我刚刚去了城隍庙。”

    “我知道,你早上说过了。”方十一轻抚着她的鬓角,才发觉不知不觉她已经脱了稚气,不再是初见时那个傻愣愣的小姑娘了。

    一般的小姑娘哪有她的千娇百媚和聪慧沉静,想到昨夜她如娇艳的蔷薇在他身下盛开到最美,他的身体忍不住热了起来。

    微月察觉到他的呼吸越来越灼热,急忙将他推开一些,嗔怒地道,“别乱来!”

    方十一将她抱着坐到自己腿上,一手就探入她的衣襟,脸埋在她肩窝含糊道,“我怎么乱来了?这样就是乱来?”

    胸前的敏感被他扯了一下,微月身子也软了几分,但还是按住他在她腰间游移的手,大声道,“我遇到方夫人了。”

    方十一的动作顿了一下,抬头诧异看着微月。

    微月咬了咬下唇,才道,“我和谢夫人一块儿去的,你知道的。方夫人是知县夫人,见了面没理由不打声招呼,她是个挺和气的人,还让我有空多到她家走走呢。”

    “你答应了?”方十一挑高眉看着她,身子有些僵硬。

    微月呵呵一笑,“难道我还说不行啊?”

    方十一捏住她鼻尖,没好气道,“你是故意的!”

    微月拉下他的手,在他唇上轻啄一下,“这样有什么不好?难道我们来普宁县的原因不是想要知道的真相吗?既然你不想光明正大上门去问,那就只能旁敲侧推了。”

    “你啊!”方十一低头用力吮吸她的锁骨。

    微月吃痛地捶着他的肩膀。“放开,我还没想到该拿什么手礼去拜候方夫人呢。”

    “随便吧!”方十一将她抱了起来走向床榻。

    微月挣扎要下来,大声道,“这哪能随便,快放我下来,茂官要放学了,等一下就来了,你……”

    接下来的话被方十一堵在嘴里,不过也没再进一步动作了,只是将她吻得气喘吁吁才放开她,看着她娇艳欲滴有些红肿的唇瓣,他忍不住又舔了一下,哑声道,“若是好相处便罢了,不要委屈了自己。”

    微月靠在他怀里,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声音透着妩媚,“嗯,我知道,方夫人真的很和气,别担心。”

    方十一只是紧紧抱住她,将下颚抵在她头顶。

    外头夕阳似火,屋里温馨美好,在屋外的小银和金桂彼此对视一眼,掩嘴笑得暧昧而又羡慕。

    没一会儿,茂官的小身影就出现在垂花门。

    “茂官少爷,您这是怎么了?”小银见到茂官早上出门还干干净净的衣裳如今站满了杂草灰尘,诧异地惊呼。

    听到外面的声音,微月急忙推开方十一,低头整理被他弄乱的衣襟。

    方十一含笑在一旁睨着她。

    微月脸红地瞪了他一眼,茂官已经跑了进来。

    白皙红润的脸颊有些灰土,下巴还有擦皮的伤口,正沁着血珠,只是一双充满灵气的眼睛却明亮如星,脸上的笑容也是十分灿烂。

    “娘,父亲。”茂官在见到方十一的时候,肩膀明显缩了一下。

    微月将他拉到怀里。拍打着他身上的灰尘,“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被欺负了?”

    金桂已经打水进来给茂官拭脸,小银也取了药水过来。

    茂官却一点也不觉得下巴会疼似的,“范耀祖他们笑我,说我和别人不一样,是使了银子才能到学堂念书,还取笑我肯定不会背三字经,不过后来夫子让我背书了,还夸奖我聪明,下学之后,他们就要打我,说我是作弊的。”

    微月沉下脸,那些臭小子,分明是欺负茂官外来的,“那你打回去没有?”

    茂官以为微月是要斥责他打架,声音小了下来,怯怯道,“他们三个人打我一个,我……把范耀祖推到了。”

    “打赢了?”微月笑着问。

    “当然,和珅哥哥教过我打架的。”茂官脸上的笑容又亮了起来,虽然他也受伤了,不过一个对三个,他也不算输。

    “好样的!”微月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但马上就觉得小孩子打架好像不能鼓励,便清了清喉咙,“咳,我是说,打架是不好的,以后遇到这样的事情,一定要找夫子解决,不能动手打人,知道吗?”

    “可是,娘不是说过,打不还手的人是傻瓜吗?茂官不想当傻瓜。”茂官委屈道。

    “是这样说没错!”微月点了点头,马上又道,“小孩子还是不能动不动就打架。”

    方十一哭笑不得,却沉着脸看向茂官,“他们为何欺负你?”

    “我也不知道。”茂官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吭一声了。

    “是不是你做错什么事情了?”方十一问。

    微月瞪了他一眼,被别人欺负了就一定是自己做错事吗?

    “我没做错什么事,是他们不喜欢我。”茂官眼眶红了起来,大家都不陪他玩,他们在说什么,他也听不懂,他说的话他们也听不懂。

    只有夫子懂得讲官话,才会在平时多照顾他一些,再给你讲讲书上的意思,许是因为这样,大家都不喜欢他。

    听完茂官的话,微月和方十一都沉默了下来,他们原意是希望茂官到学堂跟大家多接触,养成活泼开朗的性格,却没想到会因为地方的不同,反而让茂官受到排斥。

    “刚开始都是这样的,人家不主动找你玩,是因为还不熟,你以后可以主动找其他同学说话啊,要是他们不懂说广州话,你就跟人家说官话,你们夫子不是有教大家讲官话吗?”微月不想茂官泄气,马上笑着安慰她。

    “要是在学堂学不到知识,不如还是请先生到家里坐馆。”方十一皱眉道。

    茂官恳求地看着微月,他还是喜欢在学堂上学。

    微月笑着整理他的衣裳,一边上药,一边对方十一道,“小孩子打架是多平常的事情,没什么好怕的,不打架的小孩将来怎么当男子汉。”

    茂官高兴地直点头。

    方十一无奈道,“大家都不理他,难道就能成为男子汉?”

    “如果因为人家不理你就打退堂鼓,将来遇到什么挫折是不是都要逃避?很多事情小时候就该培养的,例如怎么处理人际关系。”微月笑着反驳。

    方十一摇了摇头,算是答应让茂官继续在学堂上学,不过心中已经暗自决定,如果再过一个月还是如此情形,他就不会再心软答应她了。

    微月知道他是答应了,便对茂官眨了眨眼,茂官咧嘴笑了起来。

    小银这时却走进来,有些为难看了方十一一眼,“少奶奶,范家娘子来了。”

    微月一愣,这都起炊烟的时候,怎么会上门来。

    小银给微月打了个眼色。

    方十一已经站了起来,“我到里屋去。”

    范家娘子是带着她家的大小子上门的,就是那个被茂官推倒在地上的范耀祖,左脸颊都擦破了皮,伤势比茂官的要严重一些。

    “方家嫂子,你瞧瞧,这哪能下的这么重手,将来破相了要怎么好?”范家娘子满脸的愤色,一双眼睛用力地剜着站在微月身旁的茂官。

    “范嫂子,这……也不是我们茂官先动的手不是,他也是自卫,出手才没个轻重。”微月见了那虎头虎脑的范耀祖一眼,赶紧地赔不是。

    “娘,我没先动手。”范耀祖躲在范家娘子怀里抽泣着,眼睛却闪着不怀好意的笑意。

    “我家小子老实得很,怎么会动手打人,方嫂子,孩子还是不要太骄纵的好,免得将来成了纨绔。”范家娘子口气有些冲。

    微月面含微笑,“范嫂子,这话不该这样说,你家小子比我们茂官还高了半个头,怎么瞧都不可能是我们茂官打伤的啊,你看看,我儿子也受伤了,你们家小子出手也真不轻。”

    “娘,我疼。”茂官配合地拉着微月哭了起来。

    范家娘子犹豫起来,好像……自己的儿子怎么看都比人家的孩子强壮。

    “不是我打他的,是李家那小子。”范耀祖马上就道。

    微月笑眯眯地看着范家娘子,“范嫂子,看来打架的不止这两个孩子,几个小子打我们茂官一个,这不是欺负我们外地人吗?”

    范家娘子狠狠地在自己儿子头上敲了一记,“臭小子,叫你撒谎叫你撒谎。”

    范耀祖哇一声大哭起来,连声叫着不敢了。

    “小孩子打架是常事,不动动手脚怎么长大呢。”微月上前拉住范家娘子的手劝着。

    范耀祖躲在柱子后面不敢出来。

    范家娘子对微月尴尬地笑了笑,狠狠又瞪了儿子一眼,差点就让他害得和方家撕破脸了,“我回去一定狠狠抽他。”

    微月可不想以后这个范耀祖在学堂里继续针对茂官,便对茂官道,“茂官,带你同学到屋里玩,你不是还有从广州带来的蚕豆吧,快去拿来。”

    茂官瞠大眼看着微月,但还是返身跑回了屋里。

    微月劝着范家娘子坐了下来,“没必要为孩子的事儿大动肝火。”

    “……我家臭小子就没你儿子那么乖巧!”范家娘子道。

    微月岔开了话题,“今日的糕点可尝过了?合胃口吗?”

    “我们乡下地方哪里能吃到这么好吃的……”范家娘子赞了起来。

    茂官也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袋油纸包着的蚕豆,犹豫了一下,在微月鼓励的目光下,将蚕豆递给范耀祖。

    范耀祖愣了愣,才接过来,眼底有些惊喜,平时他都没机会吃到这样的零嘴,一袋要两个铜钱的。

    “以后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范耀祖大方地对茂官道。

    茂官咧嘴笑了起来。

    送走了范家母子,微月和茂官回了屋里跟方十一说了对方来意。

    方十一皱眉看着茂官,又想训斥他下手不该太重,微月已经抢先开口教育他,“茂官,以后打架的时候不能打脸,凡是看得见的地方都不能打。”

    茂官似懂非懂地点头,“那要打哪里?”

    “屁股,看不出来。”方十一淡淡地道,还瞟了微月一眼。

    茂官恍然大悟,决定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他,他就踹人家屁股。

    晚上睡觉的时候,微月忍不住问他,“你小时候跟别人打架,就往人家屁股下手吗?”

    方十一将她压在身下,拒绝回答她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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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早产儿

    微月最后带了四瓶英国来的香水并一些洋人胭脂到县衙拜访方夫人。不算贵重的手礼,但很新鲜,都是没见过的东西。

    县衙前面是公堂和知县的办公室,后院就是知县一家的住所,微月是从后院的角门进来的。

    “……人来就好了,怎么还带着手礼,太客气了。”方夫人笑得很亲切,让微月到里屋说话了。

    “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以前外子常和洋人打交道,是人家送的,这香水味道清淡高贵,最是适合夫人您,还有这胭脂,可比平常的好许多,您试试就知道了。”微月笑着道,顺便暗中打量了一下屋里的摆设,简单而大气,可看出主人平时风格。

    “你可真是个嘴甜的人儿,难怪谢夫人她们对你赞不绝口的。”方夫人笑着道,不知为何,总觉得和微月很投缘。

    微月看着方夫人。秀气的柳叶眉,狭长的丹凤眼……肌肤保养得也很好,白皙丰润,感觉和她在一起很舒服,对自己也没有看不起的意思,许多官夫人都看不起商贾的女眷,应该是个很善良的人啊,为什么会忍心不要自己的儿子呢?

    “那都是大家的抬爱。”微月笑道。

    “你不必谦虚,我也喜欢和你说话。”方夫人道,有丫环奉茶上来,她便停下话,挥手让丫环都在外面等着。

    微月也拿眼睇向小银,小银识趣地退下去了。

    还以为方夫人是想跟自己说什么,谁知道却只是说起了一些芝麻小事,又问微月家里有几个小孩,又说起普宁县一些日常小事。

    微月几次想问关于二十几年前她去过广州的事情,却一直没有机会问出来,一是怕引起方夫人狐疑,反而成事不足,二是始终交情不足,一个不小心会惹得对方反感,那她还怎么继续打听呢?

    微月心中还在犹豫,外面却已经传来王氏的声音,“怎么都在外面呢,家里是来了哪位贵客?”

    方夫人听了便对微月歉然一笑,开口对外面道,“进来吧。我这儿是有客人。”

    王氏托着还不是很明显的肚子走了进来,一见是微月忍不住就撇了撇嘴,才笑着对方夫人福了福身,“娘,我让厨房蒸了些您最喜欢的酸梅糕。”

    方夫人慈爱笑着,“辛苦你了,你双身子不方便,就别去忙这些了。”

    王氏从丫环手里拿过填漆托盘,上边摆着一碟枣红色的糕点,“不忙,这也不是第一胎了,没相干的。”

    “微月,你也尝尝。”方夫人笑着对微月道。

    “是啊,方嫂子你也试试,这可是我们夫人最喜欢吃的。”王氏斜了微月一眼笑道。

    微月浅笑对王氏点了点头,这王氏长得是挺清秀,就是眉眼间却透着精明刻薄之态,让人觉得不好相处。

    “这么巧,外子也很喜欢酸梅糕。”微月笑道,这算不算是母子天性呢?

    王氏嗤笑一声,“可真懂得攀关系。”

    微月羞赧地低下头。很尴尬的样子。

    方夫人有些不悦地看向王氏,“媳妇,怎么这样说话,太失礼了。”

    平常王氏虽有些小家子气,但自家婆婆大方宽容,从来也没发生口角,今日见方夫人竟然对一个刚认识不到两天的女子这么亲热,她心里难免有些想法,好像被冷落了一样,所以脸上也有些不好看了。

    “没关系,少奶奶也是在说笑呢。”微月笑着道,她还真不介意王氏的热嘲冷讽,因为她确实是在攀关系。

    方夫人也是极少动怒的人,很快已经缓了脸色,柔声对王氏道,“你身子不方便,先回屋里去歇着吧。”

    王氏有些错愕,是没想到方夫人会把自己打发出去,她才是她的媳妇啊,怎么却不偏帮她呢,王氏有些委屈地想着,看向微月的目光却多了几分怨怼。

    微月在心里苦笑,她是想讨好方夫人,可也没想要得罪王氏啊。

    王氏离开之后,方夫人才对微月道,“我这媳妇没见过什么世面,让你见笑了。”

    “哪里哪里,我看少奶奶对您很上心呢,有个孝顺的媳妇比什么都强。”微月安慰道。

    方夫人笑容有些苦涩。“是啊,我也就这么一个儿子一个媳妇,只要他们好好的,我还有什么求的。”

    她是听说过,知县大人的独生子与其父不太一样,好像是有些游手好闲的纨绔,方汉玉夫妇风评极好,怎么会教出那样令人摇头叹息的儿子来?

    微月还想说什么,却见方夫人好像突然很疲倦似的,便只好收了话,找了由头告辞离开了。

    有了第一次的拜访,自然就会有第二次,只不过现在她不止是接近讨好方夫人,还时不时给王氏也送了燕菜花胶等补品,一来二去的,她跟方夫人婆媳的关系也好了起来。

    王氏如今见到微月脸色也好看了很多,偶尔还会请微月到她屋里去聊天。

    这些天来,微月也试探过方夫人当年去广州的事情,不过每次提起广州,方夫人眼底就会出现莫名的哀恸,仿佛那是一个多悲伤的话题。

    后来王氏悄悄跟微月说起,“我本来该有个大伯的,只可惜当时老爷尚未得志。带着夫人去省府补缺,……住在亲戚家,谁知道会早产呢,我那无缘的大伯刚出世就走了。”

    微月压住心里的震惊,死了?不是卖给方邱氏,也不是被方邱氏抢了?

    这样说起来,方夫人这二十几年来,都不知道还有方十一这个儿子的存在,而是以为自己的亲生儿子已经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知县府回到家里以后,微月还一直在疑惑中,就连方十一回来了也没察觉到。

    “在想什么呢?”腰间突然被用力抱住。方十一的声音在耳边传来。

    微月回过神,侧头看着他清隽的俊脸,皱眉问道,“你是早产儿吗?”

    方十一愣了一下,“怎么这样问?”

    微月便将从王氏那里听来的消息说给他听,“……如果你是方夫人的儿子,那你应该是早产儿啊。”

    方十一冷冷笑道,“如果我是知县夫人的儿子,那我便是早产儿,但我成了邱氏的儿子,我自然就不是早产儿了。”

    方夫人会早产……是不是跟方邱氏有关系?

    “这么说来,方夫人也真可怜,到现在还认为自己的儿子一出世就死了。”微月瞥了方十一一眼,继续道,“每天还思念着儿子,还自责若不是她跟着去了广州,也许就不会早产,哎,明明儿子就在不远处,也不能相认……”

    方十一挑高眉看着她,越听越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你这是变相说我不孝呢,嗯?”

    “我哪敢啊,我这不是同情方夫人吗?”微月搂着他的脖子笑道。

    “不是我不认,是还没到时候。”方十一叹道,“她不知情,难道方汉……我的亲生父亲会不知情吗?详情究竟如何,不应该由我们来说。”

    也是,知县大人肯定是知情的,如果孩子真的一出世就死了,那后事应该是方汉玉去安排的,做父亲的难道还会把别人的儿子当成自己的?

    “那你也应该去见一见知县大人嘛。”微月低声道。

    “总会见面的!”方十一摸了摸她的头道,然后转开话题,“这几天櫵柑已经大收成了,不过却因为产量过足,反而卖不出去了。”

    “这櫵柑销量都是往哪里去的?”微月问道。

    “太远的地方去不了,也就附近几个省。櫵柑三年才结果,这三年来大家都只守着柑园,如今卖不出去的话,这普宁县可就要乱了。”方十一叹道。

    “要是农民没有收入,这年关可就不好过了,还有朝廷的赋税……知县大人要头疼了。”微月瞟了方十一一眼,淡声道。

    方十一却陷入了沉思,不知在想什么。

    微月推了他一下,“你之前不是想承包个山头吗?如今櫵柑卖不出去,许多人是不愿意再种櫵柑了,应该愿意将山头让出来吧。”

    “这也难说,毕竟柑树是年月越久,櫵柑就越甜,好不容易等了三年,要一下子放弃,只怕也不甘心。”方十一道。

    微月见他轻松自信的模样,便笑嘻嘻地问,“你是不是想到了别的什么赚钱的路子?”

    “在你看来,我每天就只想着这个?”方十一没好气地问。

    微月嘟哝道,“你是商人,商人不想着这个,还想什么?”

    方十一敲了她一下,“想着怎么收拾你!”

    微月哼了一声,眼角瞄到屋里角落的一筐櫵柑,“哦,对了,我们在惠州遇到的那个陈书生使人送了一筐櫵柑过来,还有之前也送来了不少青枣,还给咱们下了帖呢。”

    “这书生还真是热心。”方十一失笑道,“我约了他明日在酒楼吃饭,顺便谢谢他的好意。”

    “那我去准备些回礼。”微月道。

    方十一点了点头,微月领着小银和金桂去了库房。

    他回到里屋的软榻躺了下来,想起了微月刚才的那些话……虽然他并没有刻意去避开见亲生父母的机会,但心里也有些不习惯,到了这里,没有人知道他是十一少,他也只以方亦霁这个名字对外介绍自己,很多人不知道方亦霁,但肯定听过十一少。

    如果那位知县大人知道他是十一少,是不是就已经知道他是自己的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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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八章 母子见面

    第二天,方十一约了陈建海到酒楼的时候。微月这边也来了意想不到的客人。

    “方夫人?”微月急忙忙来到垂花门的时候,真的见到笑眯眯看着自己的方夫人,心里诧异不已,“您来了也不使人来跟我说一声,这不是怠慢您了吗?”

    说着,微月已经上前搀着方夫人的手,真是没想到她会亲自上门来,她可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正好到这边来,知道你住这儿,就来看看了,是不是成了不速之客了?”方夫人笑着问。

    “哪能呢,您来了我不知多高兴。”微月半是撒娇地道。

    “一直想来看看你那两个孩子的,今天可不是刚好么。”方夫人将四处略一打量,景致幽雅,觉得微月跟自己的脾性相差不多,心中对她的好感又深了几分。

    微月将方夫人请到正房的花厅,对小银道,“茂官不是正好在家里吗?让他赶紧过来,让**也把瑞官抱来。”

    今天正好是茂官放假。

    “我贸然前来,可会给你造成困扰?”方夫人握住微月的手问道。

    “不会,其实我今日也打算去探您的。”微月笑道。“做了些酸梅糕,让您试试。”

    “你这孩子……”方夫人眉梢蕴染了笑意。

    两人说了一会儿,茂官和瑞官就一起来了。

    茂官小跑进来花厅,见到有客人在,马上收敛了神色,规矩地给微月行了一礼,圆润可爱还显得很稚嫩的小脸绷得很严肃,“娘。”

    一双明亮的大眼悄悄地看向方夫人,仔细打量着这位看起来很和蔼的夫人。

    方夫人看到茂官的瞬间,眼底飞逝闪过一丝惊讶。

    微月从**手里接过瑞官,笑着对方夫人道,“这是我家二小子,小名是瑞官,还没正式起大名,这是茂官,大名是茂晟。”

    方夫人一眼就喜欢上这两个小孩,也许这真的就是缘分,她怎么觉得这两个小孩看起来有些眼熟,虽然没有见过,但那种熟悉感却不知从何而来。

    微月心中却有些感慨,按理来说,茂官应该喊方夫人一声祖母的吧。

    茂官已经大大方方地走过来,拱手给方夫人行礼,“给夫人请安。”

    方夫人将茂官搂进了怀里,“乖乖,真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子。”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塞到茂官手里。

    微月急忙道。“太贵重了。”

    “什么贵重不贵重的,这两个孩子我看着喜欢,只不过今日我没准备,二小子的见面礼下次再给。”方夫人笑道。

    “还不赶紧谢谢夫人。”微月对茂官道,心想如果方夫人知道这两个孩子都是她的亲孙子,是不是会更高兴呢?

    茂官恭敬地给方夫人道谢。

    方夫人笑眯了眼,问起茂官的学业来,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疼爱。

    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茂官和瑞官,她所流露出来的喜爱都是真心的,微月不自觉有些内疚,自己这样什么都不说,只是接近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果我大儿子还在的话,应该也会有茂官这么大的儿子了。”方夫人突然就一声感叹,眼底充满了悲伤。

    微月将瑞官抱给**,示意她们先退下去,然后才低声问方夫人,“夫人怎么这样说?昨天不是还听说方大公子要到省府去补缺吗?”

    方夫人拿了衣袖抹去眼角的泪花,对微月笑道,“失态了。”说完,她的目光游离地瞟向外面,轻声道。“我本该有两个儿子的,只是大儿子与我缘浅,刚出世就……都是我,当初不该随着老爷到广州去,否则也不会有此憾事。”

    “夫人亲眼见着儿子断气?”微月诧异问道,话一出口才知自己太冒犯,急忙道歉,“抱歉,我的意思是,怎么您的孩儿刚出世就走了呢。”

    方夫人摇了摇头,神情更加伤心,“生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抱出去给老爷看了一眼,谁知道没多久就没气了。”

    微月几乎就要脱口而出说出方十一就是她的儿子,可还是生生忍住了,看样子,方汉玉当时是抱过方十一的,为什么他见过之后儿子就出事了,这个就只有他知道了。

    “世事总是难以预料,方夫人,您是个有福的人,上天不会亏待你的。”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微月只好安慰道。

    方夫人露出一个疲弱的笑容,“但愿如此。”

    “我听说普宁县的南庵十分灵验,我想去求个签呢。”微月转开了话题。

    方夫人感激看了微月一眼,“香火很盛,我也经常去那里祈福,你什么时候想去?”

    微月正欲开口,外面突然就传来金桂的声音。“十一少,您回来了?”

    “家里有客人吗?”方十一的声音在外面传起。

    “是外子回来了。”微月对方夫人歉然道。

    方夫人便起身告辞,“时候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我送您。”微月笑着道。

    走出花厅,却正好遇到要往门廊另一边走去的方十一,既是碰上,自然是要打个招呼的。

    方夫人却在看到方十一的瞬间怔愣在原地。

    “方夫人。”方十一神情是一贯的清冷,眼色如两泓幽深的潭水,看不出喜怒哀乐。

    立在他面前的是他的亲生母亲,不需要再怀疑,不需要再确认,那种与生俱来的亲情感觉是以前面对方邱氏的时候没有的,他在她眼底看到了震惊,是因为他长得很像她另外一个儿子,很像她的丈夫吧。

    看着眼前这个应该与那无缘的儿子相同年纪的男子,方夫人抑制不住心底的悲伤,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扯着心口似的。

    微月看着眼里,只能在心底无奈地叹息,真希望能快点让这对母子相认。

    方十一眼睑低敛,掩去眼中如湍流急起的情绪,“方夫人?”

    “啊!”方夫人回过神来,眼角已有些湿润,“失态了。方公子真是一表人才,和微月是郎才女貌呢。”

    微月搀着她的手,撒娇道,“他啊,其实就是笑面狐狸,坏心得很。”

    方夫人笑了出来,如果不是得到丈夫的宠爱,又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又看了方十一一眼,只有无尽的宠溺,一点也没有因为微月的话有什么不喜的神情。

    真是一对幸福的夫妻!

    “他若是狐狸。那你是什么呢?”方夫人打趣微月。

    微月看着方十一抿唇笑了起来,眼中毫不掩饰流露出甜蜜的光芒。

    “好了,我该回去了,你不用送我了。”方夫人目光从方十一脸上移开,对微月柔声道。

    “我送您出去。”微月道,搀着方夫人的手一起走向垂花门。

    方十一看着她们的背影,目光有些复杂,“方夫人慢走。”

    方夫人临登车之前,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着微月,压低了声音,“微月,恕我冒昧问一句,你们和广州首富的方家,可是有关系?”

    “夫人为何这样问?”微月一怔,面上却是如常。

    “方公子……让我想起一位故人。”方夫人微弱叹了一声。

    “我们与那方家已经没关系了。”微月模棱两可地道。

    方夫人一时没注意微月的意思,只是有些失望地点点头,这才登车离开。

    直到马车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处,微月才转身回了正房,却见到方十一还是维持刚才的姿态,笔直地站在台阶上,目光清冷地看着远处。

    她慢慢走了过去,伸手抱住他的腰,将脸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健稳的心跳,什么话也没说。

    方十一将她紧紧搂着,声音有些暗哑,“她真的是我的亲生母亲。”

    微月道,“嗯,很善良和气呢。”

    “她早已经认定我死了,如果贸然告诉她真相,她未必能接受。”方十一道。

    “你应该去见见方老爷,也许让他说比较合适。”微月道。

    方十一轻轻应了一声。

    微月仰头看着他,狐疑问道,“不是去酒楼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方十一这才想起刚才在酒楼发生的事情,他牵着她的手走回屋里,一边道,“本来是跟陈书生在喝酒的。突然就来了两个公差,说是有人到衙门投了状纸,要状告陈书生,我原是想跟去看的,不料衙门的公差却不让我进去,我只好先回来了。”

    “陈书生犯了什么法啊?”那个圣爹一样的书生也会犯罪?微月有些惊讶。

    “只是将陈书生关押起来,尚未升堂,也不知是犯了什么事儿,我已经让宝信去打听打听,其实之前我有借问过陈书生的为人,大家对他风评极佳,虽然性子有些软,却是个十分热心善良的人,这次惹上官司,只怕有人故意为之。”方十一道。

    “是在生意上得罪别人?”微月猜测问道,不过陈书生好像都没打理过家里那些田地和果园的。

    “我看陈书生挺淡定的,应该不会有事,宝信已经去打听什么时候升堂,到时候自然就什么是什么原因了。”方十一道。

    还想跟陈书生承包个果园的,如今只能希望他平安无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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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作证

    到了夕阳沉落在西边的时候。宝信才终于来给方十一回话,在这样的小乡小县要打听一件事并不难,难的是是否精准,一句话经过四个人之后就和原来的意思不一样了,宝信是清楚自家主子不爱听不准确的事情,所以才特意到陈家附近去找陈家的人打听。

    事情还是要从陈书生的热心善良开始说起,陈家附近有一户人家姓赖,因为家里没有长辈,唯一的男丁赖大爷又是个走商,常年不在家,所以赖家娘子足不出户,极少和邻里来往,就是作为邻居的陈家,也不知赖家究竟什么情况,大约半个月前,赖大爷走商回来,却发现人去楼空,年轻貌美的妻子已经不见了,家里的两个丫环也不知所踪,他找寻了几日还是不见踪影,便报上了衙门。也到邻里各户去打听,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陈书生同情这位赖大爷的遭遇,便让家里的仆人帮忙去隔壁乡里打听,如此一来二去,倒跟这位赖大爷熟络起来,几乎是无话不说无事不谈,就在昨日,陈书生还将一件宝物取出来给赖大爷评估,想着作为走商的赖大爷眼光肯定不俗,谁知道,今日将陈书生告上衙门的,就是这位赖大爷,说是陈书生杀害了他的妻子,谋夺了他们赖家的宝物。

    “什么宝物?”微月听完之后,狐疑问道。

    “好像说是一件珍珠衫。”宝信回道。

    微月和方十一诧异对视一眼,“珍珠衫?那珍珠衫是那位赖大爷家的宝物?”

    “正是如此。”宝信道。

    “那陈书生的家人怎么说?”方十一问。

    “陈家的管家道是那赖大爷诬告陈书生,分明是想将那件宝物占为己有,随便编排了罪名陷害陈书生,以陈书生的为人,是没有相信他会谋财害命。”宝信道。

    “陈书生家里还有什么人呢?”微月问道。

    “一妻一妹,老母尚在,其妻是隔壁县商贾之女唐氏,精明厉害,将陈家的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宝信将打听来的消息一字不漏地说出来。

    “嗯,你先下去吧。”方十一听完略微沉吟片刻,才挥手让宝信退下。

    “那什么珍珠衫,该不是我们在惠州见到的那件吧?”微月问道。

    方十一笑道。“错不了的。”

    微月轻叹,“果然做人不能太好心多管闲事。”

    毕竟是事不关己,夫妻俩也没再继续躲谈论这件事,熄灯就寝,一夜无话。

    此时已经是十一月份了,天气已经转冷,微月天生畏寒,睡觉的时候喜欢整个人窝在方十一怀里,既暖和又舒服,对她来说,每天最舒服的事情就是睡到自然醒了。

    不过今天却一早就被吵醒了。

    睁开惺忪的睡眼,微月嘟着唇不悦地看着方十一,外面太阳还没出来,怎么就将她叫醒了。

    方十一拉着被子将她露在外面的肩膀盖住,在她耳边低声道,“起来了,外面来了客人。”

    微月挪了挪身子,紧紧贴住他跟暖炉一样的身子,脸在他胸前蹭了蹭,嘟哝道,“谁啊。一大早的。”

    方十一轻笑出声,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颊,“不早了,都要九点了。”

    “骗人,都没太阳。”微月叫道,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

    方十一将她连人带被抱在怀里,“今天是阴天呢,哪里来的太阳,你要是还想睡,就等见了客人之后再睡。”

    微月终于放弃继续睡觉的念头,“难怪今日这么冷,原来是阴天。”

    方十一让小银进来服侍微月穿衣,“今日北风大,你多穿件大氅。”

    两人梳洗之后,才来到大厅见客人,来者是一位身材偏瘦,样子清秀,肤色白皙的年轻女子,梳着妇人发髻,站在她旁边的是一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上罩着嫩绿色暗纹棉袄,下罩散花百褶裙,黑亮的头发上下分开,前面的头发梳成双鬓,脑后的发丝自然垂下,头上左右别着双翅轻颤的蝴蝶珠钗,耳垂戴着珍珠耳珠,发出莹润的光晕。

    真是一位青春靓丽的姑娘!微月在心中暗暗想着,是那位书生的妹妹吧。

    “方爷。方少奶奶。”两个女子一见微月他们进来,就已经福身一礼。

    微月回了一礼,“陈少奶奶,陈姑娘,无需客气,请坐。”

    来人正是陈书生的妻子和妹妹,微月和方十一已经在主位坐下,让丫环捧茶上来。

    “大清早冒昧前来打搅你们,实在过意不去。”陈娘子再一次表示歉意,她的声音略显得低沉,但口齿清晰,双眉偏浓,是个坚毅的女子。

    “陈少奶奶太客气了,我们欢迎都来不及呢。”微月笑道,对于这个能将偌大家业管理得井井有条的女子,她心中其实很是佩服,毕竟这个年代极少女子是愿意出头替丈夫守着家业,就算陈娘子今日没上门来,她也打算找机会去结识一下的。

    方十一只是沉默地坐着,本来他是没必要来见客,只是这位陈少奶奶却是来求见他和微月,故而他们二人才会同时出现在这里。

    陈娘子抿了抿唇,好像在下定什么决心。“方爷,方少奶奶,其实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求你们帮忙。”

    微月嘴角牵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还以为陈娘子要说多少客套话才直奔主题,没想到却是个爽快的人,心中对她的好感多了几分,“陈少奶奶直说无妨。”

    “我听外子提过,当时他在惠州途中与您二位同道。”陈娘子顿了一下,又道,“昨日外子被公差抓进衙门一事。二位应该已经知晓,事因外子在惠州得到的那件珍珠衫,本是好心助人,却不想今日惹来祸事,那珍珠衫是赖家的传家宝物,不知为何落在他人手中,外子为何得到这珍珠衫,两位是一清二楚,所以今日才来求方爷,能否为外子作证,并非外子杀害赖家娘子才得到这宝物的。”

    “赖家大爷怎么会认为是陈公子夺了他家的珍珠衫,又怎么确定那珍珠衫就是他们家的呢?”微月疑惑问道。

    “此事大概只有那赖家娘子明晓,赖家大爷出门前,是将珍珠衫交给赖娘子报管,没想一年后回来,妻子不知所踪,珍珠神也不见了。”陈娘子道。

    “那赖娘子你可见过?陈公子可见过?”微月问道。

    “我倒是见过两面,外子应是不曾见过的,因赖大爷不在,赖娘子少出来走动。”陈娘子道。

    微月仔细回想当初那对夫妇,问道,“那赖娘子可是左边嘴角有一颗红痣?”

    陈娘子讶异看着微月,“方少奶奶见过?”

    微月和方十一对视一眼,将当时见到的情景说了出来。

    陈娘子尚未说话,她旁边的姑娘已经冷哼道,“都是大哥多管闲事,那女的不必说,一定就是赖大爷的媳妇了。”

    “诗意!”陈娘子侧头轻斥了一声,然后歉然笑着对微月道,“我们小姑还年幼……”

    被唤做诗意的小姑娘咬了咬唇,心里却暗想,等把大哥救了出来,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以后闲事莫理!

    微月只是含笑看了那陈诗意一眼。

    “方爷,方少奶奶,想来这事是那对……夫妇有心栽赃了,衙门就要升堂审问,您二位……”陈娘子恳求看着微月。希望他们能为自家丈夫作证。

    难得遇到个圣爹,自然是不忍心见死不救,微月看向方十一,她一个女子自然是不能到公堂去作证,可他愿意去吗?审案的是方汉玉……在这样的情景下见面……

    方十一只是淡淡一笑,“在下可到公堂为陈书生作证。”

    陈娘子急忙站了起来,给方十一和微月端正了地行了一礼,“大恩大德,铭记于心!”

    “陈少奶奶快请起,只是举手之劳,不必如此重礼。”微月扶起陈娘子,低声道。

    离升堂的时间已经近了,他们也没再多互相客气,陈娘子和陈诗意是女子不方便出现在公堂,只好先回了陈家静候消息。

    方十一作为证人,是要禀明公差,让公差跟负责刑名的典吏报备,这些陈娘子已经暗中打点好了,如今就等着知县大人传话而已。

    衙门的厅堂上,正中央悬着一块牌匾,黑漆鎏金字体,是显得很端肃的四个大字,明镜高悬。下方是一张公案,公案上面摆着两个竹筒,里面放着竹签,竹签上写着数目字是打多少板子的数儿。

    坐在公案后面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长袍之外穿着外褂子,是七品治鸿鹚补服,挂朝珠,戴红缨帽,面目儒雅温文,目光清明睿智。

    方十一怔怔看着那知县大人,觉得仿佛置身在冰窖中一样。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父亲入了棺木,如果不是那一身的官服,他几乎以为……他见到了父亲。

    几乎是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知县大人方汉玉却没有注意到站在公差身后的方十一,只是大喝一声肃静,让公差带上陈书生和赖大爷,开始审案了。。.。

第二百四十章 公堂相见

    陈书生是秀才,有功名在身。所以不必下跪,反倒那位原告赖大爷曲膝跪在厅堂上。

    知县大人让赖大爷说出原委来。

    “大老爷,草民姓赖,名叫大有,是普宁县宝镜村人,旧年八月出门走商,将家中宝物珍珠衫交给家里的婆娘,谁知上月回来,草民的媳妇已经不见了,珍珠衫却落在陈建海手中,大老爷,定是这个陈建海勾引我那媳妇,骗去了珍珠衫,如今却不知将我那媳妇藏在何处,恐怕是……是遭了他毒手。”赖大爷声音充满了悲愤,眼中尽是红血丝,好像恨不得扑上去杀死陈书生一样。

    “大老爷,学生冤枉。”陈书生的神色有些憔悴,既是无奈又着急,“这珍珠衫是学生从一对夫妇手中得来的……”

    陈书生将惠州所见所遇说了出来,“……那夫妇得了学生的银两。还说会回来与我交换的。”

    赖大爷大叫,“胡说,那是我赖家的宝物,怎么会成了别人的东西?”

    知县大人喊了一声肃静,神态很是威严,“赖大有,你说这珍珠衫是你家的宝物,可有凭证?”

    “回大老爷,草民的珍珠衫的衣摆处之前被勾破一线,不见了一颗珍珠,后用假珠取代,那假珠的颜色和比珍珠显得白些。”赖大有道。

    有公差将珍珠衫的衣摆检查了一遍,对知县大人道,“大人,确实如赖大有所言。”

    赖大有指着陈书生,大哭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你究竟将我妻子如何了?”说完,嚎啕大哭起来,这些时日来他每每想起娇妻,都泪湿衣襟,那可是他临出门前才刚娶进门的,两人感情正浓呢。

    陈书生刷白了脸,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珍珠衫怎么会变成是赖大有家的呢,明明那对夫妇说是他们的传家之宝……

    “陈秀才,既然你说这珍珠衫是从那对夫妇手中得来。你可知那对夫妇如今何在?”知县大人问陈书生。

    “学……学生不知。”陈书生回道。

    知县大人又问,“那对夫妇姓甚名谁?”

    陈书生只觉得喉咙一阵干哑,“学生没问。”

    赖大有叫了起来,“你不必再狡辩,一定是你杀害了我媳妇,抢去了珍珠衫。”

    “大老爷,学生根本不知赖大有的妻子生何模样,且学生更不知赖家有宝物,又怎么会杀害他媳妇,请大老爷明察。”陈书生急忙道。

    按理来说,凭陈家万贯家财和陈书生平时的为人,确实不可能会谋财害命,方汉玉沉思起来,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了。

    赖大有却又大哭起来,“可怜我媳妇死不瞑目,如今也不知尸体在何处,陈建海,亏你还是有功名的秀才,竟然谋财害命,你还我媳妇来。”

    陈书生嘴皮轻颤看着赖大有,“我真的没杀害你媳妇。这珍珠衫真是那对夫妇给我的,我给换了二千两银票……”

    赖大有叫道,“你将那对夫妇找来对质,我便信了你。”

    陈书生抓了抓头,着急地看着知县大人,天下之大,这要他如何找到那对夫妇。

    “肃静!”方汉玉喝了一声,才问陈书生,“陈秀才,你说你是以二千两从那对夫妇手中换得珍珠衫,那么,那对夫妇生何模样?”

    陈书生回忆起来,当时他却只顾着怜悯那对夫妇,倒没去仔细观察那小妇人长什么样子,只知道那男的生得高大俊美,约莫是而立的年纪。

    旁边有公差低声在方汉玉耳边低语几句。

    方汉玉扫了他一眼,目光锐利精明,但还是开口道,“你是不是有证人能为你证明你的珍珠衫是从他人手中得到?”

    陈书生想起当时与自己同行的方亦霁,脸上一喜,急忙道,“回大人,住在下草铺路的方爷能为学生证明,当时他也正在客栈中。”

    方汉玉便要公差传方十一上堂。

    终于要面对面了!方十一清冷的眼色沉下几分,嘴角牵起淡淡的笑纹,他拉了拉袖子,挺直了胸膛,慢慢地走进公堂。

    温文尔雅,清隽淡漠的俊脸面无表情。眸色更是如沉寂的千年古潭,两张酷似的脸庞相对无语,公堂上的公差典吏都露出惊讶的目光。

    这……也太像知县大人了。

    方十一撩起衣摆行礼,“草民方亦霁拜见大老爷。”

    方汉玉震了一下,猛地回过神来,眼前这年轻人……心中波澜顿生,深埋在深处的记忆汹涌翻滚着,“你叫方亦霁?”

    “正是。”方十一含笑道。

    “何方人氏?”方汉玉脱口问道。

    “广州!”方十一回道。

    方汉玉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瞪大眼睛看着方十一,嘴皮动了动不知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忍了下来,此时还在办案,是在公堂上,他有再多的疑问和惊讶也得压下来,稍后再问。

    “将当时情景一一说来。”方汉玉铁青着脸道。

    方十一淡漠答了一声,然后将那日情景一五一十讲来,和陈书生说的相差无几。

    赖大有大叫方十一与陈书生是一伙的,不肯信他证言。

    “如果是陈公子杀害你媳妇,那么家中奴仆何去?”方十一不理赖大有的哭叫,沉声问道。

    方汉玉并没有阻止方十一的问话,只是目光有些复杂地盯着他。

    “家中两个丫环定也是被他杀害了!”赖大有道。

    “他一个弱质书生如何同时杀害三人?又如何进入赖家后院?”方十一又问。

    赖大有怔了怔,目光依旧含恨看着陈书生。

    陈书生却是感激地看着方十一。

    “大老爷,学生真的是冤枉。只是一心要帮助他人,却没想到会惹下祸事。”陈书生对方汉玉道。

    方汉玉扫了方十一一眼,才沉声道,“你们双方都各自有理,赖大有,你可去寻过家中二位丫环?”

    赖大有摇了摇头,“草民寻不到媳妇,已经心灰意冷,以为两个丫环也是随媳妇被害了。”

    方十一从怀里取出一张摺叠起来的画纸,“大老爷,这是那对夫妇的画像。只是草民才疏学浅,不能画得传神,勉强认得轮廓。”

    “把画像拿上来。”方汉玉道。

    有公差过来取过方十一手中的画像,这是他临出门前,微月让他凭记忆画下那对夫妇的,其实他也不太认得那对夫妇什么模样,不过微月当时却看得清楚,所以在她形容下画出来的,也不知是否有用。

    方汉玉打开画像,问陈书生,“可是这对夫妇?”

    陈书生急忙点头,“正是他们将珍珠衫给我的。”

    赖大有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大叫,“大老爷,那正是草民的媳妇。”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那妇人若是赖大有的媳妇,那画像中另一个男子是谁?

    “……这妇人是草民的媳妇,可那男子草民却不认得,大老爷,这定是那拐子,拐骗了草民的媳妇。”赖大有哭道。

    “可他们分明自称是夫妇。”陈书生疑惑道。

    方十生!难道要赖大有当着众人的面承认自己被戴了绿帽子?

    既然陈书生没有杀害赖大有的媳妇,这珍珠衫也自然不是谋财害命而来,所以陈书生自然就没有犯罪,知县大人已经下令释放了他。

    只是如今关于赖大有的媳妇是否被拐一事又要另起案件,知县大人已经派人去寻那两个不见踪影的丫环。

    陈书生能沉冤,心中大喜,但见到赖大有痛不欲生的样子,心中一软,竟将二千两换回来的珍珠衫拱手还给了他,也不跟他要回银子了。

    赖大有知道自己冤枉好人,顿时泣不成声,拉着陈书生不断道歉。

    方汉玉喊了一声退堂,目光却紧盯着方十一。

    方十一对他微微一笑,目光却森冷没有笑意。

    衙门之外,已经有马车来迎接陈书生,还请方十一一同到陈家。说是要重重感谢他,方十一婉言拒绝,上了自己的马车回了家里。

    陈书生想了想,如今他衣衫酸臭,就这样去感谢人家大恩未免显得失礼,还是先回家梳洗妥当,再亲自上门答谢。

    微月已经在家中等着方十一了,见到他目光沉冷回来,心中已经明白了大半,待他坐下之后,就已经给他送上一杯热茶,“陈书生脱罪了?”

    “嗯,那个女子原来是赖大有的媳妇。”方十一喝了一口茶,呵出一口热气,仿佛能将心中那股郁气也吐了出来。

    微月一愣,一时没听明白,“你是说,我们在惠州遇到的那个妇人,是赖大有的媳妇?”

    方十一点点头。

    微月忍不住失笑,“这太狗血了吧。”

    “什么狗血?”方十一疑惑看着她。

    “没,我是说,这还真是意想不到的。”微月掩嘴笑道,原来是那赖大有常年在外,他的妻子耐不住寂寞跟了别的男子跑了吧。

    “是意想不到。”方十一点头,“我见到他了。”

    微月顿了一下,才轻声问,“他认出你来了?”

    方十一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他竟长得与我父亲一模一样。”

    “知县大人……和老爷长得一样?”微月有些诧异,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了,她本来就猜想这个方汉玉会是方老爷的兄弟,否则方十一又怎么会和方老爷长得相似。

    这边微月刚说完话,金桂就已经在外面回禀,“十一少,少奶奶,知县大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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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是停电了一整天,哎~。.。

第二百四十一章 火花

    方十一和微月对视一眼,这也来得太快了吧,他前脚刚回家,方汉玉后脚就来了,有这样急迫吗?

    微月已经站了起来,对金桂吩咐道,“请知县大人到厅上请坐,我们即刻就来。”

    金桂应喏离开。

    微月过来拉起方十一,“应该是认出你来了,不如趁这个机会问个清楚。”

    方十一点点头,与微月一道来到大厅。

    方汉玉身上的官服都来不及换下来,依旧是刚才在公堂上的样子,见到方十一走来,立刻就起身指着他,大声问道,“你是不是广州十三行行首方十一?”

    方十一挑了挑眉,“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微月站在方十一身后,将那个可能是方十一的亲生父亲的男子打量了一遍,他虽没见过方老爷,但却是见过他画像的,眼前这方汉玉与方老爷真的很像,不管是轮廓还是身形,几乎同个印子出来的。

    如果他们两人没有关系,谁会相信?根本就是双胞胎!

    双胞胎?微月暗暗吃惊,如果是双胞胎,为何一个在广州,一个在普宁县?而且之前也不曾听谁提起过家中还有一位不知是叔老爷还是伯老爷。

    “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方汉玉铁青着脸问。

    “大人这话问得草民很不明白,难道草民就不能在这里?”方十一冷笑一声问。

    “你……”方汉玉指着方十一,恼怒地一挥手,“你好好的大少爷不当,来这乡下作甚?”

    方十一抿紧唇,目光清寒地看着他,听着对方那满是责备的话感觉很逆耳,“大人对草民的事情何以这样清楚?”

    方汉玉背对着他们,沉默不语,只是抖动的肩膀出卖了他的情绪。

    “大人与广州方家是何关系?”方十一却言语犀利地进一步问着,“与草民又是什么关系?与草民的父亲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和草民的父亲长得如此相似?”

    “没有关系!我不认识你!”方汉玉回过身指着方十一叫道,脸色十分难看,“世间何其大,两个人长得相似有什么奇怪。”

    方十一冷笑一声,心头浮起一丝怒火,也觉得这个知县大人与在公堂所见那位温文儒雅且沉静严肃的形象不一样,似乎脾气并没有那么温和。

    方汉玉气呼呼地甩了一下衣袖,自己刚才进门就已经问了人家是不是叫方十一,如今才来说不认识,确实是自相矛盾了。

    “那么请问知县大人,您如今到敝府来是所谓何事?”方十一冷声问道。

    方汉玉的目光却落在方十一身后的微月身上,声音缓了一些,“你就是贱内提过的潘氏?”

    “民妇见过大人。”微月曲膝行礼,笑容端雅大方。

    方汉玉目光冷峻地看着她,“你是故意接近我们的?”

    “民妇不明白大人的意思。”微月低声道。

    “哼!”方汉玉重重地哼了一声,“你们到底是来普宁县作甚?”

    “大人虽然是父母官,但这管得也未免太宽了一些。”方十一挑眉道。

    方汉玉又怒道,“我这不是要管你,你别跟我说你到普宁县来是小住游玩,你是同和行的东家,能有那么得空到这穷乡僻壤来游玩?还拖儿带女的,难道是那方家要败落了不成。”

    “大人对广州方家倒是熟悉。”方十一笑了笑道,此时更是确定眼前这位知县大人与方家定是关系不浅。

    方汉玉紧皱着浓眉,心里暗咐,不知他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身世,否则怎么会无端出现在这里?但若是已经发现了,为何也没找他们问个清楚明白,反而只是低调安静地生活在这里。

    不对!方十一的媳妇已经成了妻子天天要念一次的人了,如果被妻子知道他当年所为,肯定是不会原谅他的。

    想到这点,方汉玉背后不禁起了冷汗。

    “在下是不是同和行的东家,是要在这里长住还是小住,与大人何干?还是大人以为在下住在普宁县会让大人多年的秘密无法隐瞒?”方十一见他事到如今还不远承认自己和方家的关心,心中既怒又痛。

    方汉玉一下子跳起来,“秘密?你知道什么秘密?没有秘密。”

    “大人何必如此激动,如果没有秘密,好好说便是了。”如此大的反应分明是心虚,方十一哪里肯相信是真的没有秘密。

    方汉玉有些颓然,看向方十一的目光多了几分的愧疚。

    方十一继续道,“若是大人想找的是同和行的东家,只怕大人要失望了,方十一与方家早已经脱离了关系,大人大概尚未听说吧。”

    闻言,方汉玉大吃一惊,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你说什么?”

    “我非方氏所出,也不是父亲亲生,自然是与方家没有半点关系。”方十一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是炯炯地盯着方汉玉,留心着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愤怒。

    微月没想到方十一会这么快把事情挑明了,只是将视线投向方汉玉,却见他瞠大眼,一副不敢置信又非常愤怒的表情。

    “谁说你与方家没有半点关系?”方汉玉怒声问道,“你不是方家的家主,那是谁当家?”

    “方亦承是同和行的东家,家里的一切则有方亦浔……”方十一开口。

    方汉玉大怒地打断他的话,“让两个小妾的儿子来当家?那邱氏脑子是被老鼠咬了啊?”

    微月闻言差点噗一声笑了出来。

    方十一脸色却沉郁得惊人,“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对方家如此了解?”

    “哼,我是什么人?”方汉玉眼底闪过一丝怨恨,声音越发地恼怒,“你就仍由他们把你赶出来了?还躲到这穷乡僻壤来?你窝囊不?你还是不是个男子汉,啊?”

    一心一意想要来找自己的亲人,却被可能是亲生父亲的人如此看不起……微月担心地看向方十一,他是多么傲气的一个人,能忍受得住这番话吗?

    就算再怎么冷漠冷淡,也会被这些话伤害了吧。

    微月对这个方汉玉突然就多了几分怨怼,他难道就猜不出方十一到这里来的目的吗?

    “……那又与你何干?”方十一声音嘶哑而徐缓,看向方汉玉的目光冷淡而清寒,再没一点渴望了。

    方汉玉胸膛剧烈起伏着,看来也是气得不轻,犀利的眼睛盯着方十一半响,“我回去取一样东西,你回广州,别说是邱氏,就是方家的族长也没权利将你赶出来,你是名正言顺的方家长子嫡孙,比那几个狗屁庶子更有资格成为方家的家主。”

    “我不稀罕!”方十一冷冷地道。

    “你说什么?”方汉玉怀疑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看着方十一。

    “是不是广州首富的当家人,能不能成为十三行的行首,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方十一回以冷视。

    方汉玉目光冷沉下来,这才认真地观察方十一,眉眼间透着一股和他当年一模一样的傲气,清隽儒雅的俊脸……有一种沉静内敛的气质……

    突然猛地发现,他已经不是能任由自己摆布的婴孩。

    不想要当豪门大族的少爷,那他想要什么?

    “既然方大人无话可说,那在下就不送了。”方十一微眯起双眸,低声说道。

    方汉玉愕然看向他,方十一却已经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清冷孤傲的背影。

    微月微微一怔,回头看着方十一挺身消失在玄关处的背影,“榆庭……”

    方汉玉怒笑几声,“混账东西,竟然还敢给我摆脸色!”

    “方大人,您既然如此熟悉广州的方家,那么,您应该也清楚榆庭的身世吧?”微月转过头来,有些不悦地看着方汉玉。

    这个人从进门到现在,一句关心方十一的话都没有,除了责问就是怒骂,如果他不是方十一的生父,又凭什么这样理直气壮地伤害方十一?

    方汉玉冷哼一声,看着微月的眼神有些不屑。

    “您与广州方家的方老爷长得如此相似,该不是兄弟吧?如果是兄弟,为何却从来不曾听过方家的人提起您,方大人,您才是榆庭的亲生父亲吧?”微月似笑非笑地试探着。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话毕,竟然甩手大步走出厅堂。

    微月皱眉看着方大人的背影,是个瞧不起女子的典型古代男人啊。

    方汉玉走到大门的时候,却正好遇到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笑得阳光灿烂地走来,那模样看着就忍不住心生喜欢。

    茂官见到家里门口站着一位大爷,料想应该是家里的客人,便礼貌客气地行了一礼。

    和方十一有七八分的相似……

    方汉玉震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忽略了。

    有些落荒而逃地上了轿子。

    茂官站在石阶上狐疑看着那位大爷上轿离开,念翠催了几声,他才跟着走进院子里。

    微月在方汉玉离开之后,立刻就来到书房,方十一阴沉着脸站在窗边,面上虽然沉静淡漠,但紧握双拳的手已经泄露了他的情绪。

    她走了过去,有些心疼地从背后抱着他。

    方十一转过身来,对她笑了笑,很快掩去了眼中的脆弱,“我没事。”

    虽然他是很想和自己的亲生父母相认,但既然他们不愿意,他还能强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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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答谢 【加更】

    本来是抱着想要一家团聚的心情,抱着也许能得知自己的身世的期待,想着往后终于能尽二十七年来不曾尽过的孝心……但没想过和方汉玉的初次接触,会是这样不愉快。

    很明显方汉玉是知道方十一的身世的,可他根本不想说出来,也不想认方十一,只是一味地要他回到方家去,对方家的掌权似乎很在乎和急切。

    方汉玉离开之后,方十一似乎不想再提起此事,微月也就不多问,只是尽量说着话逗他开心。

    到了第二日,陈书生夫妇亲自上门给方十一道谢,带了不少贵重的手礼呢。

    方十一在厅堂上接待陈书生,微月则和陈娘子在里屋坐着。

    陈娘子出手极为大方,给茂官和瑞官的见面礼是小巴掌大的玉佩,那是上好的和田玉,微月推托着不愿意收下,陈娘子却道,“这不是想答恩才送给两位少爷的,只是见面礼。”

    态度十分坚决!

    微月只好替两个孩子收下,因茂官不在家里,便让**抱着瑞官过来给陈娘子瞧瞧。

    “长得像方爷,将来必定是人中之龙。”陈娘子笑着道。

    “只要平平安安的,也就没什么指望了。”微月看着已经学会坐着玩耍的瑞官,心中柔情顿时涌起。

    “哪个父母不是这样希望自己的孩子好的。”陈娘子笑道。

    也不是所有父母都这样想的,微月想起了邱氏和方汉玉……邱氏只想要权势,方汉玉想要什么?是不是和邱氏一样,只想利用方十一控制方家?可这些年来,他也没跟方家联系,就算方十一没有离开方家,对他也没什么影响啊。

    这边微月和陈娘子说起育儿经,那边方十一和陈书生说起想要承包两个山头种茶叶的事儿来,陈书生向来少管家里的产业,如今对方十一也掏心掏肺地感激,自然是爽口答应了下来。

    “陈公子不必因为昨日之事答应在下这个请求,还请多加考虑。”方十一不想占人便宜,生意归生意,不能和私情混为一谈。

    陈书生有些难为情地道,“虽然我是不懂生意上的事儿,不过我也知道现今再种櫵柑果子是没出路的,今年那些櫵柑都堆满街了,再过不久肯定要烂透了,幸好当时贱内提醒,我们才没将所有山头改种柑树。”

    方十一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如今櫵柑出价多少?”

    “一文钱都有剩了。”陈书生叹道,“只是苦了那些将希望放在这上头的人。”

    方十一见他又是同情心泛滥,好笑地摇头,“陈公子,在下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方爷但说无妨。”陈书生坐直了身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你良善好施不求回报,这本是好事,可是这世上有多少需要帮助的人,又有多少真的需要帮助的人你是不知道的,善举有时候还需适可而止,免得好事多为,反而惹祸上身。”方十一道。

    “我……我见着别人受苦,心里也难受,我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不能为百姓谋福利,难道还不能帮助他们一些……”陈书生嗫喏着,有些迷惘地看着方十一。

    “你如何确定他们就是需要帮助的?如果你帮的是为非作歹之人,他受你相助之后,又去害别人,那就是更多的人受害,那么,你这是助人还是害人?”方十一有些好气,这个陈书生实在是死脑筋,一心想着帮助别人,却从来不管家里的生意,这对他的家人也不公平。

    陈书生皱眉不语,良久才道,“难道见死不救……”

    方十一摇了摇头,笑笑不语。

    “我会仔细思考你的话。”陈书生见方十一淡笑的样子,突然大窘,想起自己这次因为珍珠衫惹来的祸,心中对担心他的家人一阵愧疚,也许他真的要改改性子了。

    方十一将偏离的话题重新拉了回来,只是陈书生对于山头和果园的事情一问三不知,最后只好使人去后院请陈娘子和微月出来。

    陈娘子听到方十一想要承包两个山头,蹙眉考虑起来,半响才道,“方爷,不瞒您说,如今我们那几个山头都是种了果树,要舍了哪一个都割不下,就是有一个比较大的山头是一年前才开始种櫵柑的,瞧着今年的行情,这櫵柑几年内都不会有赚头,若是愿意的,我就使人将柑树移了,把那山头给你。”

    方十一闻言甚喜,一个山头种植茶叶也是足够的,“多谢陈少奶奶。”

    陈娘子笑道,“方爷太客气了,您承包了我们的山头,我们陈家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微月在旁边就问,“今年那些櫵柑要是卖不出去的话,该如何处理?”

    在这个没有保鲜方法的时代,水果一旦发霉发烂了,那可该怎么办?

    “往年是从没这样的情况,不仅是普宁县的櫵柑卖不出去,就是隔壁县的也如此。”陈娘子道。

    柑皮可是能制成中药……也能制成零嘴的,微月目光熠熠地看向方十一,见他也是双眸闪动着灼亮的光彩,不禁微微一笑,他们应该是想到一处去了。

    陈书生道,“一户比一户压低价钱,最后农户们是连本钱都没能收回来。”

    “如今还谈本钱?能卖得出去就是好的了。”陈娘子看了他一眼,对他同情心又开始泛滥感到很无奈。

    微月和方十一对视一眼,看来就算他们有心要与陈家合作什么生意,也不能跟陈书生商榷。

    陈家夫妇离开前,还邀请了微月和方十一若是得空便到他们家去做客,并想带他们去果园参观一下,微月自然是爽快地答应下来。

    送走陈家夫妇之后,微月和方十一也回了里屋坐下,“你从刚一开始就对櫵柑有想法,如今可有什么打算?”

    方十一拉着她坐到身边,取了白纸和鹅毛笔,“十三行除了丝绸茶叶陶瓷受洋人欢迎之外,他们也要药材,柑皮的产地多是出自南方,如果没有我没估计错误,那些药商再过半个月就会大批量地廉价收购櫵柑。”

    他在纸上画着各种关系图,还写出了櫵柑进货多少银子,雇佣工人剥皮多少费用,最后晒干后制成柑皮要多少银两,再转卖给药商的话要多少银两。

    如果药商不要这批柑皮,或者吃不下这么大的货,他们也能通过漕帮,将这柑皮卖到北方去,

    “柑皮不仅能做药材,还有其他很多用处,如果我们能在药商之前把櫵柑买下,然后剥了柑皮晒干,将果肉泡酒,如此一来再转手,不也是另外一笔盈利?”微月的眼眸闪着明亮的光芒。

    方十一捏了捏她的鼻尖,“连泡酒都想出来了。”

    微月拉下他的手,双颊因为兴奋微微生晕,眸色如钻石的光辉一样熠熠动人,“我听陈娘子说过,他们果园的果子很多时候都没卖完,我们其实也能买入一些,然后制成干果之类的,洋人也喜欢的吧。”

    “嗯,这个倒是可以试试,不过这已经不算新鲜事,干果零嘴广州也有许多,不见得洋人喜欢。”方十一道。

    微月笑道,“不管什么东西都是需要靠包装的。”

    方十一疑惑看着她。

    “一堆干果放一起,和一瓶瓶精装的干果,你觉得哪样比较讨人欢心?”微月笑着问。

    “可以让章嘉交代烧窑烧出装干果的瓷器,然后我们将干果运送去广州,让他雇人装进去,这法子不错。”方十一赞赏地看着微月。

    “就算不靠着同和行,我们一样能在十三行立足。”微月握着他的手,坚决地道。

    其实她并不想让方十一成为十三行的行商,毕竟易进难出,只是如今十三行真正繁盛的时期还没到,如果就此放弃捞一笔的机会,她也有些不甘。

    不成为行商,也能赚洋人的钱吧!如今就看能找到什么办法了。

    “我看陈家应该都是陈娘子在做主,我不方便找她细谈,只能让你去跟她说了。”跟陈书生根本说不到一块儿去。

    “嗯,我看她也挺精明的,若是能合作是最好。”微月道。

    “我们是外地人,要大批量收购那些櫵柑有些不易,若是有陈娘子出面,事情会好办许多。”方十一沉思了一会儿又道。

    排外的心理每个人都有,微月理解地点了点头。

    夫妻俩又说了一会儿的话,直到茂官下学回来才住了声,方十一要考茂官的功课,微月便抱着瑞官到里屋的软榻上去。

    过了响午,微月午歇起来,方十一已经去后面的空地不知忙活什么。

    小银走了进来,“少奶奶,方夫人使人给您送了帖子。”

    微月怔了怔,拿过帖子一看,是邀她明日过府一聚的,该不是那方汉玉已经跟方夫人都说明白了,这是找自己上门问话了?

    她把刚喂了奶的瑞官交给金桂,“十一少呢?”

    “在后面的空地呢。”金桂道。

    微月趿了鞋就往空地走去,这两天他倒是挺忙的,一有空就往这里跑。

    刚要走过小门的时候,方十一却已经满头大汗走了出来,见到微月穿得有些单薄,眉头皱了起来,立刻将她搂在怀里,“也不披件披风,不怕冷啊。”

    微月笑着将方夫人来帖子的事儿说给他听。

    方十一的眉心拢得更紧了,不过还是道,“那就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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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孖生

    翌日,微月有些忐忑地来到方府。不知方夫人会不会认为自己心机叵测,接近她都是怀有目的,她是真的喜欢方夫人,实在不想将关系搞僵了。

    来到方府,刚走进小门的时候,王氏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笑道,“等了你半天了。”

    微月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王氏,见她小腹微微隆起,走起路来还是很利落,“怎敢让少奶奶等我呢。”

    王氏过来搀着微月,“昨天就听说娘邀了你过来,我这才过来等你,没想你就过来了。”

    “也不知夫人找我是什么事儿。”微月笑着问,目光轻轻从王氏脸上扫过,一点异样都没有,难道方汉玉回来之后什么都没说。

    “难道有事才能找你啊?”王氏笑着问,“娘可要伤心了,她对你可比对我这个媳妇还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她媳妇。”

    语气难免有些酸溜溜的。不过脸上的笑容还是挺灿烂。

    “少奶奶别说笑了。”微月语气却有些滞住了。

    王氏扫了她一眼,噗一声笑了出来,“你紧张什么,你又不是真的娘的媳妇,难道还能跟我们争家产不成?”

    微月笑了笑,她对他们的什么家产还真没兴趣。

    “你上次给我的胭脂是在广州买的吗?”王氏突然问。

    “是啊,是洋人的胭脂,你用着可好?”微月点了点头道。

    王氏嗤嗤笑了几声,在她耳边低声道,“连我相公都夸了,还能不好?”

    难怪今日对她这么热情,微月心中暗觉好笑,“我那儿还有两盒,你若是喜欢,一会儿回去我使人给你送来。”

    “那怎么好意思。”王氏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不过你若是能托人在广州再买些来就好了,我母亲和姐妹也喜欢呢。”

    “我明白,有机会我会帮你买的。”微月答应下来。

    “那可真要谢谢你。”王氏笑着道。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正房,方夫人见到微月,马上温和地笑了起来。

    没有说起方汉玉去找过方十一的事儿,也没提到关于方十一的身世,方夫人还什么都不知道。

    “微月,你还记得我曾经问过你,与广州方家是否有关系吗?”在微月不知该松口气还是无奈的时候,方夫人却突然问道。

    微月低垂双睫,心瞬间凛住。

    “就是那个广州首富?”王氏已经在旁边惊呼出声。眼神即使羡慕又是嫉妒。

    “是,夫人问过。”微月淡笑点头,不知方夫人为何又问起这个事儿来。

    “你相公叫方亦儒,我似曾听说过,方家的当家十一少,也是这个名字。”方夫人轻声道。

    微月在心中一叹,“不瞒夫人,外子确实是十一少,只是他已经不是方家的家主了。”

    方夫人脸色瞬息煞白,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微月,那既惊又疑的目光如澎湃的浪涛在她眼底翻滚着。

    微月低下头,心中暗暗一叹。

    王氏已经吃惊呼出声,“为何?”

    微月抬起头,为难看着方夫人,考虑着要不要说个明白。

    外面突然传来丫环的声音,“夫人,老爷回来了。”

    方夫人一愣,立刻回过神来,似乎是没想到方汉玉会在这个时候回来,昨夜她才跟他说起,今天要找微月过来陪她说话的。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到后院来?

    微月见方夫人的样子,马上就站起来要告辞了。

    “这才刚坐下,怎么就要走了?”方夫人急忙道。

    “不如先到我那儿去坐坐,一会儿再过来。”王氏提议道。

    方夫人道,“如此甚好,老爷许是有事交代我一声就走的。”

    微月只好应承下来,与王氏一起出了里屋,却不自觉往花厅的方向看去,猜测着方汉玉突然回来的原因,又想起方夫人方才听到十一少时那惨白的脸色,难道方夫人也知道了什么?

    王氏仍然沉浸在微月是广州首富的少奶奶惊喜中,搀着微月的手问个不停,“那么繁华那么热闹的广州,你们怎么就舍得到这乡下来?十一少怎么就不是当家了?难道说你们分家了?不对啊,十一少是方家唯一的嫡子啊,就算分家……”

    “方少奶奶。”微月打断她的话,低敛眼睫,“过往尽是伤心事,我不愿多提。”

    王氏讪笑几声,“你不愿提我就不问了。”

    微月感激地道谢。

    且说微月和王氏离开之后,方汉玉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屋里,脸色阴郁难看。

    方夫人迎了上去,给他倒了一杯茶,“这是怎么了?谁气着你了?”

    “家里有客人?”方汉玉却问道。

    “我昨天不是跟你提过了,我今天请了下草铺路的方少奶奶过来。”方夫人在他身边坐下,神情有些恍惚。

    “嗯,她说了什么?”方汉玉看了妻子一眼,语气有着连他都没有察觉的紧张。

    方夫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察觉方汉玉不同寻常的语气。“她的相公竟然就是广州的十一少……”

    方汉玉目光一闪,咬牙问,“她还说了什么?”

    “老爷,咱们当年就是借宿在广州的方家吧?您说那是我们的远房亲戚,究竟是什么亲戚,您还记得吗?当时我们去的时候,听说那方家少奶奶邱氏不是……不是才刚生了个儿子吗?你说我们的孩子……会不会让人家给抱错了……”

    说到最后,方夫人已经红了眼圈,拿着绢帕印着眼角的泪水,“咱们的孩子刚开始不是好好的么,怎么就……”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再提起那个孩子,已经死了!死了!”方汉玉大力一拍桌子,站起来背对着方夫人。

    “那为何那十一少生得……生得如此像你,我见着他,仿佛就见到了你年轻的时候,老爷,您去查一下吧,说不定真的是抱错了孩子。”方夫人脸上滑落两道清泪。

    方汉玉脸色铁青地看着她,“你为什么总想着那个孩子?难道我们现在不好吗?夫人,我们还有树荣。”

    “可那是我的孩子!”方夫人哭了出来,“哪个母亲不想念自己的孩子?我连他的样子都没仔细瞧他就走了,你连最后一面也没给我留着。我怎么能释怀,我怎么能……”

    “你说人家一个广州首富少爷能是你儿子吗?你就别胡思乱想了。”方汉玉眼神闪烁,不敢与方夫人对视。

    “那……那要是抱错了呢?”方夫人不死心问道,“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就算是远房亲戚,也没有长得这样想的道理。”

    “不是远房亲戚!”方汉玉轻喘着气,眼底充满了怨恨。

    “那是什么?你从来没跟我提过,我们和那广州的方家有关系。”方夫人惊疑地看着他。

    方汉玉在椅上坐了下来,脸色变幻不定,这是埋在他心底几十年的秘密,如果可以,他情愿带着这个秘密进棺材。

    “这么多年来。你明明有高升的机会的,为何却宁愿窝在普宁县,是不是有难言之隐?”方夫人再问。

    方汉玉干咽了一下喉咙,拿过手边的茶杯大口地喝水,良久才沉声道,“你坐下吧。”

    方夫人疑惑看着他,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方十一的父亲叫方汉德,是我同胞兄弟。”方汉玉紧抿了一下唇,缓缓开口。

    “什么?”方夫人瞠大眼,一个广州首富,一个是在梅州山村的穷书生……怎么会是兄弟?

    “抚养我成人的并非我的亲生父母,而是当年广州方家老夫人的陪房,他们本来没打算告知我真相,是我到县城去应考乡试的时候,遇到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才从那人口中得知自己的身世。”方汉玉娓娓将自己的身世道来。

    当年他遇到的人自然就是将方十一的父亲方汉德,两人在客栈相遇,那种震惊是无法形容的,方汉德却好像很高兴似的,一直问他这些年过得如何。

    后来,他才知道方汉德是特地来找他的,因为他是方汉德的孖生大哥,只不过先弟弟半刻钟出世,便成了阴年阴日阴时克父克母的命格,老夫人又是个极迷信的,本来双胞胎就只利一人,所以在刚出世的时候,老夫人请了高僧在家里,给两个孩子算命,那高僧竟然说除非将大儿子送走从此不认,否则对方家上下不利。

    当时的方夫人自然是不肯,无奈丈夫不在家,她又做不了主,只能任由老夫人将孩子抱走送给他人,后来方夫人找了很久才找到孩子,便命自己信得过的陪房偷偷去接孩子回来,却又怕老夫人会继续送走孩子,如果被老夫人得知自己私下寻找儿子。一定会将儿子送得更远,她只好让陪房带着孩子回了梅州老家……

    这么多年来,他的亲生母亲因怕会被老夫人得知儿子的行踪,一直也没来跟他见面,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而他的亲生父亲,也听信了自己的母亲,以为两个孩子出世的时候,死了一个……

    直到他亲生母亲死的那一刻,才告诉方汉德,他有一个孖生兄弟。

    方汉德来找他了,却没有提过要让他回方家认祖归宗……

    他们依旧认为他的命会克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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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 落空

    方汉德虽然认了他这个大哥。却不是方家认他这个子孙,他依旧只是一个穷书生,他的亲生母亲给陪房供养他的银子只有十年,后面的十年是他的养父母辛苦帮人家干活种田得来的。

    他们已经将他视作亲生儿子了。

    他寒窗苦读,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让养父母过上好日子,可等他中举了,却因没有银两打点,一直没有补上缺,养父母也在那一年相继过世。

    他只好带着有八个月身子的妻子到广州来,那时候他是一肚子的怒气,心想既然是方家欠他,就该让方家还给他。

    可正巧那时候方汉德不在广州,他当时只是想发泄怒气,却没想过要回方家,便蓄了满脸的胡须,掩去了自己原来的面貌,自称是方家的远房亲戚。

    方家的管家见他和自家老爷长得很相似,便去回禀了邱氏,邱氏因为还在月子中,就没有招待他们,只是将他们夫妇俩请进了客房。让管家好生招待他们。

    方汉玉只讲到这里为止,便没有继续再说下去了,关于方十一的身世,他还是没有提到。

    “你是……”方夫人诧异地张口,心中十分震惊,是说不出的失望疑惑是别的什么情绪。

    十一少真的不是自己的儿子!

    “既然方家不认我这个子孙,我也没必要去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方汉玉哼道。

    “但微月他们已经离开方家了……”方夫人解释着,以为是相公不同意她和微月来往。

    方汉玉皱起眉心,他昨天已经派人去广州打听这件事了,怎么会被赶出了方家,那个邱氏算个什么东西!

    “你忙去吧,我有事出去一趟。”方老爷突然道。

    方夫人将他送到门外,“老爷放心,我不会在方少奶奶面前提起这事儿的。”

    方汉玉点了点头,往前院去了。

    方夫人使人去将微月请了回来,没有再问起她在广州的事情,只是说起了过几天要带她到南庵去,微月笑着应下来,心中却疑惑方汉玉究竟来说了什么,感觉方夫人的情绪好像有些失落。

    被留下来吃了午饭,微月不好再打搅方夫人午歇,便作别离开,王氏似乎还想再找微月聊些关于广州方家的话题,被方夫人留下来说话了。

    微月回到家里的时候,收到了章嘉从广州寄来的信,除了将隆福行和烧窑的事儿详细汇报一遍,还说起关于方家的一些事情。

    方亦浔不愿意继到邱氏名下。把邱氏气得病情又加重了,家里三个小妾对邱氏也不像以前那样言听计从,几个少爷也没有以前那么和睦,方亦浔的妻子也无时无刻找话刺妯娌,几个妯娌之间战争不断,已经成了广州百姓的茶后笑果,总而言之,方家和同和行都是一团糟。

    这是早已经预料到的结果,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邱氏之前能够那么霸道,不过是持着自己的儿子是当家作主的人,又是方家唯一的嫡子,如今方十一既不是她生的,她名下也没个正经的儿子,虽说小妾的儿子都得喊她一声母亲,但终究不是自己的骨肉,还是有些差别的。

    倒是同和行……实在可惜了。

    如今距离年关是只剩下个把月,章嘉只有一个人在广州……

    不如让他到这边来过年好了,顺便给他敲打敲打,还真是该找个媳妇了,免得京城的区总管放不下心。她可是答应了要帮忙章嘉物色个好媳妇的。

    准备回信的时候,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一道清逸的身姿,微月眼波微动,远在苗疆的谷杭……战场上的谷杭……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了?打胜战了吗?受伤了吗?

    想起他那双凝望着自己时清澈深幽的眼睛,微月只有轻轻一叹。

    如果不是那次三阿哥闯进院子里,如果不是他那一推,她恐怕至今还看不出谷杭对自己的心意吧。忍不住苦笑,也不知道谷杭究竟是看上她哪点好了。

    她怎么配得起如谪仙一样的他。

    摇了摇头,微月将心中的酸涩抛出脑后,她既然已经爱上方十一,就不能再对谷杭心软,感情的世界只有两个人,如果三个人的话就太挤了。

    她也讨厌处理这种人际关系,所以当初才会那么决绝地断了谷杭的心思,哪怕是会伤到他。

    方十一回来的时候,就见到微月拿着鹅毛笔在书案前面发愣,秀眉轻轻蹙起,殷红娇嫩的双唇无意识微翘着,雪白的小脸透着淡淡的红晕,眼神有些迷惘……

    整个人看起来既柔和又妩媚。

    他走了过去,趁她不注意亲了她脸蛋一下,“在想什么?”

    脸上传来湿热的触感,微月回过神来,看到方十一站在旁边低眸含笑看着自己,脸上一热,“回来了?”

    方十一看到她手边的信,“章嘉来信了?”

    微月站起来将信递给他,“来信了,正想着怎么回呢。我想让他过年到这儿来,咱们也热闹些。”

    “我看他肯定巴不得快点过来。”方十一看起了信,轻笑道。

    看着看着,脸色有些沉凝起来,但很快又恢复了笑意,“九哥始终是魄力不够。”

    “可能还没习惯过来。”微月低声道。

    方十一摇了摇头,“是我愧对父亲。”

    “这不关你的事情。”微月握住他的手道。

    方十一摸了摸她的鬓角,“给章嘉回信吧,要是岳父岳母过年了也能和我们团圆就好了。”

    微月笑道,“前几天收到信,他们在江苏呢,怕是赶不及过来了。”

    “等咱们老了,也学着他们当一对闲云野鹤。”方十一将她揽进怀里,炙热的嘴唇贴着她的耳朵,低声细语说着。

    微月嗔了他一眼,“那还远着呢。”

    “不远了,过了年茂官都七岁了。”方十一低声笑着,突然顿住,“你的生辰也该到了吧?”

    “是在大年初三,还记得吗?第一年你给了两盆橘子。”微月在他怀里嗤嗤笑道。

    “那时候不知道你生辰。”方十一笑道,今年却又……总之明年一定要好好补偿。

    “现在知道了,可是要送什么礼物?”微月仰头看着他。

    方十一蹭了蹭她的额头,“你想要什么?要不。把我送给你?”

    “我才不稀罕呢。”微月笑着推开他,“你现在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

    “不稀罕?”方十一咬住她的耳垂,用力地搅动着,湿热的吐息刺激着微月敏感的感官。

    “我还得给章嘉回信呢。”微月脸颊布满红潮地推开他,重新执起鹅毛笔,“今天王氏还托我在广州买东西,这下可就要麻烦章嘉了。”

    方十一眼底的**渐渐沉淀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寒的阴郁,“你去知县府了?”

    “嗯,方夫人似乎一无所知。不过却问你是否光州的十一少,我看她神情,仿佛是……是希望你是她儿子。”微月小心翼翼看着他的脸色。

    方十一摸了摸她的头,“我没事。”

    “真相应该只有知县大人知晓。”见他眼底有飞逝而过的失落但神情依旧如常,微月心里微微一疼。

    “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方十一淡淡道,“快回信吧。”

    微月应了一声,“茂官也该回来了,你今天不是要考他功课吗?”

    “我让他在书房等呢。”方十一笑道,然后就往书房去了。

    给章嘉的回信在第二天就送去驿站了,微月也应了陈娘子的邀请,一早就到陈家来做客了,茂官正好休假,微月是带着他一起来的。

    陈娘子已有一子一女,大儿子今年八岁,长女今年六岁,和茂官同龄,许是受了陈娘子的嘱咐,这对兄妹待茂官十分热情客气,没一会儿,三个孩子就溜出去玩了,剩下微月和陈娘子在屋里说这话。

    “……上次方爷提起要承包山头的事儿,我已经交代了管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出面不适宜,所以让管事去跟方爷谈。”陈娘子和微月说起了正事。

    “这事真要多谢你。”微月道。

    “我们这是互利互惠,不过……”陈娘子眼底一闪精明的光芒,“我瞧着方爷也不似懂得耕种的,这山头是要来种什么呢?”

    微月笑道,“我们是不懂,可也有懂的,包下山头也不一定要自己亲力亲为去耕种啊,至于用途么,最后决定还没出来呢。”

    陈娘子道,“想来不会是果园了。”

    微月掩嘴浅笑,“说起这个,我还有一事儿想跟你商量一下。”

    陈娘子给微月倒了一杯热茶,等着微月往下说。

    “陈少奶奶也知道,今年那櫵柑是卖不出去了。与其让成堆烂着,不如利用起来……”微月说起了合作收购櫵柑的事情来。

    陈娘子本来并不以为然,在她看来,这位方少奶奶固然聪明,但未必懂得生意上的道儿,所以从没想过要跟她谈论生意的事,不过越是听微月往下讲,心中越是震撼。

    不管是收购需要多少钱,到最后大约能赚多少钱,药商要货该如何给价,不要的话又有什么退路……详细得连她都自叹不如。

    这是方十一想的,还是这位方少奶奶自己想出来的?

    不管如何,她都不能再小看了这位方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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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 报复

    听完微月的建议。陈娘子几乎就要点头答应下来,这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可是,她还是有些迟疑,“那该请谁人来剥皮晾晒?”

    “櫵柑没有大家想象中好卖,难道大家就不需要赚些许银两补贴家里?”微月含笑问。

    陈娘子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你说得对,方少奶奶,这是……您的意思,还是方爷的意思?”

    “夫妻本是一体,难道还有区别?”微月狡黠对她眨了眨眼,显得有些俏皮。

    陈娘子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掩嘴笑道,“我明白了,方少奶奶,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微月心照不宣地笑道,“那么就由陈少奶奶出面去收购櫵柑了。”

    本来还想将制干果的事情一并说了,但仔细一想,如今那些青梅什么的都没成熟,还是等柑皮的事情成功了再提好了。

    中午微月被留了在这里吃饭。

    陈娘子把小姑子陈诗意也叫来了。这小姑娘没有一般女子的扭捏,见到微月的时候,马上笑容甜美地谢谢他们救了陈书生。

    “诗意,你招呼一下方少奶奶,我去去厨房。”陈娘子道。

    “大嫂您去吧,这儿有我呢。”陈诗意回道。

    “方少奶奶,那您慢坐,我先去忙一会儿。”陈娘子歉然地看向微月。

    “陈少奶奶请便。”微月紧忙道。

    陈娘子离开之后,陈诗意马上放松下来,手肘撑着下巴,“方少奶奶,你长得真好看。”

    微月怔了一下,眼眸含笑看着陈诗意,“陈姑娘也长得很可爱啊。”

    陈诗意轻轻哼了一声,“大家都喜欢那种讲话低声细语,走路要人扶的娇弱女子,我这种……他们都嫌粗鲁。”

    她却喜欢这样真情流露活泼开朗的陈诗意,微月看着这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想起现代那些整天无忧无虑的中学生,“你这样也很好,没必要跟别人学。”

    陈诗意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我大嫂也这样跟我说,就是我那个榆木大哥,烦死了,比我爹在世的时候还啰嗦。”

    微月笑道,“你大哥也是兄代父责,全是为了你好。”

    “我自是晓得的。只是……”陈诗意脸上闪过一丝忿色,“只是我大哥有时候难免识人不清,让人又气又怒。”

    虽然愤怒,但对陈书生的关怀丝毫不减。

    微月淡淡一笑,这个小姑娘在家里想必十分得大哥大嫂喜欢吧,否则又怎敢出口批评自己的大哥,要知道,在这个时候,没了父亲的话,兄长就相当于她的父母了。

    陈诗意问起微月关于广州的趣事来,好像很向往的样子。

    “……方少奶奶,您真好,愿意听我讲这么多话,又愿意跟我讲那么多的事。”陈诗意眼睛含着崇拜和感激看着微月。

    “这并没有什么。”微月道。

    “那我以后有空能去找你吗?”陈诗意问。

    “可以啊,我对这里也不熟悉,你若是愿意多来陪我说话,我还求之不得呢。”微月笑道。

    “太好了……”陈诗意欢呼出声。

    陈娘子正好走进来,见自己的小姑子和微月说得那么开心,心里也很欢喜,“看来方少奶奶比我这个当嫂子的还更贴这丫头的心了。”

    “大嫂……”陈诗意马上走过去搀着陈娘子的手,“我最喜欢大嫂了。”

    屋内顿时笑声连片。丫环们也会心掩嘴一笑。

    微月从和陈家姑嫂两人吃过午饭便告辞回家,马车经过大街的时候,她特意撩起一角窗帘看了出去,虽比不上广州的繁华和热闹,倒也有小地方的特色。

    “小银,找个地方停一下,去买些零嘴给茂官。”微月看着在自己怀里睡过去的茂官,低声交代小银。

    “是,少奶奶。”

    接下来的几天,方十一忙了起来,陈娘子派了个四十开岁的男子来跟方十一谈承包山头的事儿,还有收购櫵柑的事情也终于在进行,有陈家出面,不管是价钱还是雇人,都比想象中要顺利许多。

    就在微月他们放弃追寻方十一身世的真相时,方汉玉却使人约了方十一到城外的一间茶舍见面。

    到底什么事情非要到城外去说?难道不能在家里说?微月心中狐疑,方十一对于赴约一事却兴致缺缺,不太愿意去见方汉玉。

    微月劝说了他几句,不管怎样,既然方汉玉主动邀约,想来应该是有要紧事要商谈,不凡去见一见也好,听听他究竟要说什么,若还是劝他离开普宁县返回广州,他们大可不理。

    方十一第二天准时赴约了。

    许是时间尚早,茶舍的客人极少,方汉玉在一间背山面水的厢房等着方十一了。

    “方大人。”方十一进了厢房,便是给方汉玉行了一礼。

    “坐!”方汉玉指了对面的椅子,让方十一坐下。浓眉紧皱着,看起来很严肃。

    方十一依言在他对面坐下,浓墨一般的眼睛深湛看不出情绪,声音也是不卑不亢,“方大人,不知您邀在下前来是所谓何事?”

    “你……”方汉玉眉心皱得更紧,半响后才徐徐开口,“你是不打算再回方家夺回你应有的一切了?”

    “方家有什么东西是在下应有的?”方十一反问,猜测着方汉玉今日找他来这里,是已经使人去打听过他在方家发生过的事情了。

    “没人比你更有资格得到方家的一切,这是方汉德当年写给我的信,他与我保证过,一定会让你成为方家的家主,今日她邱氏有什么资格将你赶出来。”方汉玉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给了方十一。

    方十一怔了怔,父亲……给方汉玉写信了?

    他接过来打开信封,真的是父亲的亲笔信。

    除了跟方汉玉保证会将方十一当亲生儿子一般看待,也绝对不会让庶子分薄属于方十一的家产。

    将信读完,方十一心中既是震惊,又是酸涩。

    难怪父亲临死之前不许他们兄弟们分家,怕的就是同和行和方家的祖业被分薄了。

    他抬头看向依旧严肃冷漠的方汉玉,淡声开口,“这么说,我是你的儿子?”

    “没错!”方汉玉点头。面上缺无半点和亲生儿子相认的喜悦。

    “那为何要将我留在广州?”方十一又问。

    方汉玉沉默了一会儿,才将自己和方汉德的关系说了出来,“……我才是方家的嫡子,方汉德只是我的弟弟,不过是投胎的时辰选得好。”

    他冷笑着,“当时邱氏刚出世的儿子死了,也不知她对我夫人使了什么奸计,竟然让我夫人早产,还使人来跟我说,若是愿意将儿子给她,她便给我五万两。”

    “所以你就将儿子卖了?”方十一挑眉。声音肃冷。

    “我会看上她的五万两?”方汉玉大笑一声,“他方家的人不是觉得我会克了方家吗?不是不认我吗?要是我的儿子将来成了方家的家主,那个不肯认我的老夫人只怕死也不瞑目了。”

    “所以你将计就计,将我给了邱氏,再跟方夫人说,我已经死了?”方十一问。

    “没错,既然我要报复,就不会给自己后悔的余地,我将你留在广州,就希望你有一天能够得到我本来应该得到的一切,这么多年来,我放弃那么多个上升的机会,就是不想在广州遇到你,免得功亏一篑,你倒好,自己离开了方家。”方汉玉恨恨地看着方十一。

    “我父亲也知道这件事?”方十一轻声问着,面对自己的身世真相,他竟然能够如此冷静,甚至得知自己只是报复的工具,他也能够淡然处之。

    “我才是你的亲生父亲!”方汉玉哼了一声,“方汉德当时不在,是隔了几年才知道了你不是他儿子,不过他是有良心,知道是亏欠了我,会将一切都还给我。”

    “那是你的报复,不是我的,你不能因为自己的不服气而利用我。”方十一冷声回道。

    “你是我儿子,就应该替我争这口气!”方汉玉叫道。

    “你对我何曾尽过半点为人父的责任?对我而言,方汉德才是我的父亲!”方十一道。

    “你放肆!”方汉玉站了起来,指着方十一大声道,“若不是我,你可有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可享?若不是我,你能成为十三行的行首?子替父报仇天经地义,你立刻回广州去,跟那个邱氏讲明白了一切,将你应得的拿回来!”

    “你可想过这是不是我想要的荣华富贵?你让我刚一出世就与亲生父母骨肉相离,如果不是事出巧合。我一辈子都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难道这对我也是公平?父亲对我有养育之恩,我已经对不起他一次,绝不会有第二次。”方十一站起来与方汉玉平时,一字一句无比坚决地开口。

    “他那几个儿子不能生育是方家的报应,关那你何事?”方汉玉瞪眼道。

    “你根本就不懂……”方十一徐缓道,“当年老太夫人或许对不起你,但祖母却只是一心想要保护你,就是我父亲……也念着和你手足情深,你却心心念念只想报复,甚至瞒着自己的夫人,将亲生儿子送给他人,你配为人子人夫人父吗?”

    方汉玉气得腮边的肉都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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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有点卡文有点懒,我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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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 各自心思

    “这么说,你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回广州了?”方汉玉冷冷地问。

    “广州自然是要回的。”方十一道。

    “你就是不愿再回方家?”方汉玉问。

    “我回方家作甚?我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就已经不是方家的人了。”方十一淡淡道。

    “你就舍得放弃那些名利家财?”方汉玉瞪眼问。

    方十一轻轻笑了起来,“难道我就不能自己创造自己的家财?难道我只能依附着方家才能有名利?我偏要证明,十一少就算不靠方家,也能在广州有一席之地!”

    方汉玉微眯起双眸,“那你到普宁县来……是打算认回亲生父母?”

    方十一勾唇浅笑,温润如水的目光透着察觉不出的冷意,“这对您而言,重要吗?”

    方汉玉一震!

    “很感谢方大人今日愿意告知在下真相,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儿,在下就先告辞了。”方十一合手一礼,已经是想离开了。

    “慢着!”方汉玉喊住他,已经染了风霜的脸庞闪过一丝挫败,“你……你亲母不知当年的事情,不可贸然告诉她,否则……”

    “这事儿当由方大人自己跟她说明白。”方十一眼底飞逝闪过一抹清寒的光芒。

    方十一推门而出,笔直的身姿渐行渐远,方汉玉站在原地怔愣了许久,心底莫名升起一股骄傲的情绪,他没想到被他送走的儿子竟然有这样的风骨,而疼了二十几年的小儿子却……

    也不知是欣慰还是苦笑,他重重叹了一声,走出了厢房。

    谁也没有注意在窗外有一个脸色苍白冷汗直流的年轻男子也呆怔在阴影处。

    方十一刚走进垂花门的时候,微月已经飞快地迎了上来,笑容灿烂如夏花,“回来了?”

    “嗯,怎么站在外面?今天有些小雨,别冻着了。”方十一将她冰凉的小手握在自己温热的掌中。

    “刚出来呢,知道你回来了。”微月眯眼笑着。

    方十一的目光缓缓有温柔的水波淌过,“傻瓜!”

    夫妻俩回了内室,热气扑面而来,微月遣了小银和金桂都下去了,拉着方十一坐在软榻上,“都说了什么?”

    方十一懒洋洋地歪在软榻上,让她靠着自己宽厚的胸膛,声音略带嘶哑地说起了和方汉玉的对话。

    微月听得目瞪口呆,“这方大人……也实在太……儿戏了。”

    其实她想说的是幼稚,他报复的可是自己的亲人,而且是利用自己的亲人去报复亲人,他到底怎么想的啊?

    方十一轻轻叹息,“老太夫人对他确实不公,但我父亲和祖母并没有对不住他。”

    他相信以父亲的性子,当年一定会对方汉玉施以援手,不过,方汉玉大概不会接受吧。

    “……只是可怜了方夫人。”微月叹道。

    方十一眼色微沉,薄唇抿成一线,久久不语。

    微月搂住他的腰,“也许方大人会跟她说的。”

    方十一抿出一丝笑纹,对她点了点头。

    且说知县府这边。

    王氏看着难得在日落之前回家的丈夫,脸上总算有了几丝笑纹,不枉她昨儿才做主让他收了她的陪嫁丫头,想起他曾经在外面养了个狐媚妖精,她心里又噎着一口气。

    “这太阳今儿是打哪边出来,爷回来得可真早。”王氏让丫环扶着坐了下来,挥手让屋里的丫环都出去了。

    一个五官和方十一十分相似的年轻男子大步走了过来,来到王氏面前,他身形显得削瘦,脸色有些苍白,两眼还有深深的倦意,一看就是昨晚放纵过度的结果。

    王氏的脸色不好看了。

    “我有话跟你说!”这个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方十一的亲生兄弟,方汉玉的小儿子,方树荣。

    “有话就说,别动手动脚的。”王氏甩开他紧握自己胳膊的手,寒着脸道。

    “我今儿去城外,你猜我遇着谁了?”方树荣苍白的俊脸因瞠大双眼,嘴角带着怪异的笑而显得有些狰狞。

    “你去城外?你又去找那个狐狸精了?你对得起我吗?”王氏一听他出了县城,马上就不依不饶起来,先前他就是养了个女人在城外的。

    “发什么疯,我说的是正事!”方树荣压低了声音喝道。

    “这对我来说就是正事。”王氏叫道。

    “你小声点,还怕外面的人听不到是不是?”方树荣瞪着她压低了声音。

    “你自己什么德行,还怕别人不知道?”王氏冷哼一声,不过还是将声音压低了一些。

    “我遇着爹了,就在那茶舍里。”方树荣急忙说出正事来,免得妻子又是吵闹起来。

    “这有什么奇怪的。”那茶舍本来就是老爷最喜去的地方,随便哪一日去了都可能遇上。

    方树荣深吸一口气,凑在王氏耳边道,“……我竟然还有个大哥!亲生大哥!”

    “什么?”王氏惊叫起来。

    “嘘!”方树荣按住她的嘴,“小声些,这事儿只有爹一人知道,娘还不晓得的。”

    “是老爷在外面……外面有了外室?”王氏瞠大眼,想不到平常端肃严厉的老爷竟然也……

    “不是,你还记得娘以前常提起的,我那个福薄的大哥吗?他没死,他是广州的十一少!”方树荣嘿嘿笑了起来,“爹竟然是方家的人,想不到我们和那个首富竟然也有关系,说不定……要论分家的话,还得给咱们头一份。”

    王氏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丈夫,“说什么疯话,我们还能和首富扯上关系,要是老爷是那个方家的人,我们至于在这儿呆了二十几年吗?”

    “我可是亲耳听到我爹对十一少说的,爹和那个死去的方老爷是亲兄弟,十一少是爹的亲儿子……”方树荣将听来的事儿一五一十讲给王氏听,“娘还不知道呢,若是知道了,是肯定要认为十一少的。”

    “十一少不是给方家赶出来了吗?”王氏问。

    “那是因为之前不知道身份,如今他们还有什么资格赶我们?别说是十一少,就是我,也比那几个庶出的更有资格得到同和行。”方树荣眼底有一股疯狂的贪婪。

    王氏闻言,心中大喜,“那……咱们先去把十一少认了?”

    “我明日去一趟下草铺路,探一下口风,劝劝十一少得回去争一争,不能白白便宜了别人。”方树荣道,

    “我和你一道去,我认得那家的少奶奶,比较好说话。”王氏喜滋滋地道,已经开始想象自己成为广州首富的少奶奶的情景,到时候肯定是金玉满堂,富贵荣华享不尽了吧。

    “行,不过这事儿得先瞒着娘,不然爹可饶不了我。”方树荣警告王氏。

    “我省得。”王氏嗔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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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更,虽然很小,大家别嫌弃~~~oo~。.。

第二百四十七章 兄弟

    微月和王氏之间算是有些来往。但若要比起和方夫人,这王氏是绝对不可能会亲自上门来找她聊八卦的,王氏有种自我的高高在上,骨子里是认为只有别人无巴结她,她不需要去奉承别人。

    不过自从知道微月是广州首富的少奶奶后,倒是打发过丫环给微月送了些普宁县的特产。

    这已经让微月十分惊讶了,但再多的惊讶也比不上见到王氏亲自上门来找她时的震惊,简直就是天要下红雨了。

    特别是见到那位和她并行的年轻男子,微月心中已经明白了大半,长得是很像方十一,俊美的脸庞,削瘦的身形……却没有十一少那种凛人的气质,反而显得有些轻浮。

    看着像个无所事事的纨绔,特别是看着自己的眼神,让微月很不舒服。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方十一同父同母的兄弟。

    方树荣也没有想到方十一的妻子会这么漂亮,一双眼睛看得都直了,若不是旁边熟知他品性的王氏扯了扯他的衣袖,他恐怕就要当场失态了。

    “大嫂!”方树荣咽了咽口水,热烈地看着微月。

    微月淡淡地挑眉,点了点头并没有应声。

    叫得她一声大嫂,就是已经知道方十一的身份了。是方汉玉说的吗?既然跟自己的小儿子提起了方十一,为何却让方十一不要跟方夫人说起?

    丫环奉茶上来,微月低声让小银去书房请十一少过来。

    王氏已经过来亲热地对微月道,“真没想到咱们还是妯娌,大嫂,以前要是有什么惹您不高兴的,您可别放在心上。”

    还真是什么都清楚了,微月淡淡笑着,“实在不敢当少奶奶这声大嫂,我们虽也是方家的人,可祭祀的可不是同一位祖宗。”

    “大嫂,您别瞒着了,我们可什么都知道了,十一少是老爷的长子,是我们的亲大哥,是吧,相公。”王氏看向方树荣。

    方树荣用力地点头,“是我亲耳听到爹说的,还有大哥自己也说了。”

    “是方大人亲口跟你说的?”方十一清冷的声音传了进来,颀长挺拔的身影慢慢地走到微月身边,目光有些冷冽地看着方树荣。

    方树荣仿佛被方十一冰冷的眼神吓住了,竟怔怔没说出一句话来。

    王氏看到方十一的时候,这才肯定自己丈夫所言不差,这个方十一和姥爷真的很相似。

    “谁让你们来的?”方十一皱起眉心,声音维持着惯常的冷漠。

    方树荣涨红了脸,他以为方十一见了他,应该会感激涕零地相认才是。怎么看起来仿佛要赶人似的。

    王氏干笑几声,“大哥,是我们听说了您的身份,这才来给您请安的。”

    “听谁说的?”方十一又问。

    “昨……昨天你和爹在茶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方树荣站起来低声道,不知为啥,见着方十一就好像见到爹一样,平时对待友人的气势不自觉就歇了几分。

    方十一冰雪般冷冽的眸光渐渐放柔一些,“都坐下说话吧。”

    微月含笑看着方十一,本来在方家他是最小的,原来还有几分当兄长的模样呢。

    方树荣还真乖乖地坐下,正襟危坐,甚至不敢抬头和方十一对视。

    “你听到多少了?”方十一问道。

    “也……也没多少,知道你是爹的长子……”方树荣回道。

    “那还说没听多少?方大人知道你在外面吗?”方十一冷冷瞥了他一眼,厉声问道。

    方树荣几乎是有问必答,“不知道,我也没回去跟娘说。”

    王氏沉着脸,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怎么就没觉得自己的丈夫这么丢人过,不就是见到自己的大哥吗?至于跟见到老虎一样战战兢兢的吗?

    “这么说,方大人不知你来找我?”方十一肃然问道。

    方树荣摇了摇头。

    “哼。那你还敢来?”方十一冷哼一声,脸上又仿佛蒙上一层冰雪。

    方树荣低着头,小声说道,“我自幼就希望自己有个兄弟,每每想起只有自己一人,难免觉得孤单,如今得知自己有个兄长,心中激动,亦十分高兴,所以……”

    “相认之后又该如何?”方十一喝了一口茶,声音平淡地问。

    “自然是相助兄长,夺回属于我们的东西!”方树荣猛地抬头,样子很激愤。

    王氏满意地直点头。

    方十一眼底爬上一丝讥讽的笑意,“我们的东西?你是指?”

    “我们既然是广州首富方家的长子嫡孙,没理由将那万贯家财便宜了别人。”方树荣的眼睛透出几分激动和疯狂。

    不仅是方十一,微月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她还以为方树荣和王氏是真的顾念亲情,没想到也只是起了贪心。

    “那么,你想如何做?”方十一又缓缓地问,嘴角竟然抿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眼底一如温柔的水波。

    “我们兄弟联手,到广州找那些人算账去,要是她们不肯认账,咱们就找族长去,凭大哥在广州威名,还怕族长会不站在我们这边,到时候我们只要给那些个族长大家的一些好处,方家的一切就是咱们的囊中物了。”方树荣搓着手,兴奋说道。

    王氏也对微月道。“正是这个理,大嫂,咱们总不能老是被困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也得争一口气是不?”

    “我们心里没憋着气。”微月淡淡道。

    “再说了,方大人同意你们来与我们相认了吗?他不认自己的儿子,我们也不敢和你们攀亲戚,我们被方大人说不识相没关系,就怕连累了你们。”微月在王氏未开口的时候,又开口说道。

    王氏和方树荣面面相觑,他们到这里来,却是是瞒着方汉玉,若是被发觉了……少不得一顿斥骂。

    “大哥……”方树荣看着方十一叫道,还想再劝。

    “我担不起你的大哥。”方十一淡淡道,“我们不可能再回广州方家,也不稀罕那个首富,你和方大人若是觉得委屈的,倒是可以试一试。”

    方树荣怔了一下,“那……那你就一辈子在这里了?”

    “既然我能让方家成为广州首富,自然能再造一个首富出来。”方十一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口吻清声说着,幽邃深沉的瞳仁闪过一抹绚烂的光彩。

    微月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俊脸,一颗心微微地发颤着,为他这一刻的自信挺拔的姿态。

    方树荣直直地看着方十一,那一瞬间。他的眼底既有羡慕也有自卑的情绪,但很快低下头,“爹不认你,我却认你这个大哥,既然你不愿意回广州,那就不回了,只希望大哥以后不要再说担不起这样的话。”

    方十一深深看了他一眼,良久才吐出一声类似叹息的声音,“好!”

    “谢谢大哥!”方树荣惊喜地抬起头,万分感激地看着方十一。

    王氏却撇了撇嘴,眼底没有开始的热情了。和微月说话也是一搭一搭的,像是在应付一样。

    很快到了响午,微月自然是热情地留饭,方树荣满脸意犹未尽想要张口应承,却被王氏用力一瞪,马上改口,“今天出来跟娘说了要回去陪她吃午饭的,就不蹭大哥这一顿饭了。”

    “既然如此,我们也就不留你们了。”方十一沉声道。

    方树荣携着王氏离开后,微月也让丫环去准备午膳。

    “你觉得你这个弟弟如何?”微月搀着方十一的手,慢慢走会内室。

    方十一唇角紧抿成一道俊美的弧线,磁沉的嗓音徐缓道,“机灵有余,沉稳不足,他未必是真心想认我这个大哥,先是冲着同和行而来,继而知道我无意去争,还肯相认……应是因为我那句话了。”

    “你怎么不认为人家是因为兄弟情深?”微月歪着头看他,心中对他既怜又爱,为什么他的兄弟父亲都只想利用他?

    方亦承他们是这样,方树荣和方汉玉亦是如此。

    “你是这么认为?”方十一停下脚步,眼眸如温润的白玉,有一丝淡淡的失落在他眼底无声流淌着。

    微月迎上他乌黑深邃的眸子,心头一阵恍惚,忍不住踮起脚尖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声呢喃,“我只是想要你为自己去奋斗,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是为了方家,不是为了别人的期待,只是为你自己。”

    方十一湿热的唇瓣滑过她耳后的肌肤,轻轻地吐气,“……只为自己?不能为了你?”

    微月的心一颤,感觉整个人已经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几乎就要折断她的腰,“你我不分彼此。”

    方十一滚烫的唇瓣贴着她的耳朵,轻轻地笑了起来。胸膛微微地震动着。

    另一厢,王氏在登上马车之后立刻甩开方树荣的手,“你什么时候孤单了啊?你一口一个大哥,人家认了你没?你这么热乎作甚?方十一不去夺回同和行了,能干什么呢?难道你还想他回来和咱们争那几百亩的地吗?”

    “大哥未必看得上那地儿。”方树荣道。

    “我呸!你还真把大哥叫上瘾了。”王氏怒声道,“老爷要是不认他,你也休想去开这个口。”

    “知道了。”方树荣不耐烦地道,哼,夫妇之见,短浅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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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比较忙,不好意思更晚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激动

    收购櫵柑的事情已经进行了一半。如今便是雇人开始剥皮了,但不知道附近县的药商怎么就知道了这件事,竟然联合起来责怪陈家,说陈家竟然不帮自己乡里的百姓,反而帮助一个外来人欺骗邻里。

    这是一种商业手段,微月在现代的时候已经见惯了,但这里毕竟不是现代,所以处理起来必须更加小心。

    有一些附近的村民听到那些药商的怂恿,都不愿意将櫵柑卖出来,甚至也有许多女眷也不愿意做工了。

    这事只靠陈娘子出面已经是无法解决的了,所以方十一便请陈娘子请几个村民代表出来谈话。

    在陈家的大堂上,方十一昂然挺拔的身影立在中央,他穿着一件天青色锦缎袍子,领口和袖口绣着卷云花纹,衬得他温润如玉,添了几分雅致的贵气,“请大家安静一下。”

    面对听不明白的各种斥骂,方十一幽黑的眸光闪动着淡然的笑意,却又透出一股如冰雪般的冷冽,那是一种天生的领导者风范。

    偌大的厅堂终于安静下来。

    “我虽不是普宁县本地人,但我是一个商人。商人做生意最重要的是盈利,但在盈利之前,是诚信!我不是只想做一两天的生意,也不是只做一个地方的生意,你们不愿意将櫵柑卖给我,我只是觉得遗憾,但大家的櫵柑该怎么办?任由其烂了腐了?”方十一不会说普宁县的方言,他没说一句,便有陈家的管家为他翻译一句。

    有村民叫道,“我们可以卖给药商。”

    “好!”方十一沉声应道,“我方十一也不喜欢勉强别人,做生意本来就是你情我愿,愿意将櫵柑卖给在下的,可留下再仔细商谈,不愿意的,那就希望有机会再合作。”

    “方十一?你是……广州方十一?”突然有人怪声问道。

    “你是……十三行的十一少?”底下像炸开了锅,都叽喳议论起来。

    “哼,人家是十一少,你也是十一少,这差别可大了。”有人故意以官话叫道。

    方十一只是微微一笑,却已经有一种摄人的气势。

    “诸位,不管是哪里的十一少,在下都只是一个商人。”方十一淡声道。

    “那……那你是不是真的把大家的櫵柑都买了?”有个村民已经动摇了心思。

    “大家都是熟悉耕种的人,若是愿意的,将櫵柑卖与在下,不想再种櫵柑的,也可与在下继续合作。”方十一眼梢带笑。十分温和可亲。

    “合作什么?”有人问。

    方十一笑了笑,没有回答。

    问的人悻悻然地闭嘴,在这些村民当中,是有两三个药商派来捣乱的人。

    “那……反正放着也没用,就卖了吧。”有村民终于点头,“以十一少的名声,也不至于骗了我们这些乡下人。”

    有几个村民代表跟着附和。

    方十一嘴角抿起一个俊美的弧线。

    看来,他是有必要将以前在他手下做事的福掌柜等人请到这边来了,不出三年,他一定会重新站在十三行的顶端。

    很快方十一被村民围了起来,叽叽喳喳不知在问些什么。

    人群后,有个挺拔的背影逐渐远去。

    方十一懒懒地眯起眼眸,看着那个消失在门边的背影,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眸光如冰冷。

    知县大人……既然来了却不露脸,是什么意思?以为他会因为这次的事情知难而退离开普宁县吗?

    櫵柑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方十一忙着给广州的福掌柜联系,也跟高奕光通了气,有了漕帮帮忙将柑皮运到北方,就不怕到时候销量不好。

    微月接下来的半个月都在忙着过年的事情,先要准备章嘉的房间。还有各种年节要办的东西,少了吉祥和荔珠,她实在有些手忙脚乱起来,幸好半个月前已经写信让将双门底上街的孙嫲嫲过来帮忙了,这才将一切打理顺当起来。

    这些天来,微月也很少去知县府了,一是避开王氏刻意的讨好,二是不想让方夫人看出什么端倪,既然方汉玉不想让方夫人知道,那她也不能越了过去,否则到时候只会让方十一他们父子产生嫌隙。

    “小银,一会儿你上街去把这些东西都买齐了,我昨天问过范家娘子了,这里的过年习俗其实和广州没差多少,咱们照着在广州时候那样过年节就可以了。”微月吩咐道。

    小银应喏,却没有转身就走,而是迟疑看着微月。

    “还有什么事儿?”微月问。

    “少奶奶,咱们以前过年祭祖是……是在方家祠堂,那今年……”小银小心翼翼瞄着微月。

    微月一怔,是啊,今年该祭哪位祖先?邱氏将方十一赶出来了,方汉玉至今还没认回方十一,那方十一的祖先究竟该祭祀谁?

    “这祭祖的……能免了吗?”微月问道。

    “不行吧。”小银摇头。

    “那等十一少回来再商量吧。”微月无奈地抓了抓额头,这几天方十一忙得早出晚归的,她除了早上跟他匆匆见面,就一直到晚上都没见他的人影。

    小银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垂花门走去了,谁知刚走到垂花门,却差点被一道娇小的身影撞倒在地。反而那个撞到她的人差点往后面摔下。

    “方夫人!”小银急叫一声,伸手拉住来人。

    微月听到小银的呼叫声,已经快步走了过来,“怎么回事?”

    “少奶奶,是方夫人。”小银回道,已经扶着方夫人站稳了。

    方夫人苍白着脸,眼眶发红地看着微月,十指微微颤抖着,唇色尽失,却难掩眼底的激动,“微月,微月……”

    她紧紧抓住微月的手,勒得微月雪白的皓腕都变出现了紫色的指痕。

    “方夫人,您怎么了?到屋里说话吧。”微月顾不上疼,急忙扶住她的双手。

    “你实话跟我说,实话说……方十一是不是……是不是我的儿子,是不是?”泪水从她眼眶滑落,哀伤的目光看得微月心中一颤。

    “方夫人……”微月惊讶地看着她,她已经知道了?

    “是我的儿子,是我那个应该死去的儿子,是不是?”方夫人泣不成声,声音充满了悲凉。

    微月给小银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同搀着几乎站不稳脚的方夫人进了内室。

    “先去把十一少找回来。”微月低声交代小银。

    内屋只有微月和哭得几乎肝肠寸断的方夫人。

    微月轻轻叹息。是没有必要再隐瞒了,“方夫人,您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这么说是真的?”方夫人接过微月的绢帕拭着眼泪,声音哽咽,“若不是我听到老爷跟树荣在书房的话,你们是不是打算隐瞒我一辈子?”

    “夫人,我们从来没想过要瞒着。”微月低声道。

    方夫人摇了摇头,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低落在微月的手背上,“这么多年来,我每天做梦都想着儿子,没想到……没想到……却是我的丈夫瞒着我这么久……”

    微月只是无语地拍着她的背。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微月!”方夫人突然抓住她的手,“你知道整件事的吗?告诉我实情,告诉我……”

    这不是要她将方汉玉的坏话吗?微月无奈地想,但看到泣不成声的方夫人,她又心软下来,只好将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方夫人是玲珑心思,轻易就从微月的字句中听出这是自己丈夫的主意,若不是他想报复,又怎么会有她二十七年来和亲生骨肉相离的事情?

    哭得更是伤心了。

    “夫人,您是伤心这些年和十一少分离,可如今十一少就在您附近了,您应该高兴才是,别伤了身子,难道找回了儿子,不是该高兴嘛?您怎么却哭了起来,这让十一少见了,他该多难受,这些年来他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如今能够孝顺您了,却见您哭得这样伤心,他肯定是要自责了。”微月给方夫人倒了一杯温水,轻声劝着。

    “你说得对,我不伤心,我不哭,我的大儿子没死,我该高兴才是。”方夫人激动地道,顿了一下,突然拍案而起,“可我生气!他竟然瞒了我这么多年,他竟然这样利用自己的亲生儿子……”

    “夫人……”微月站起来扶住她。

    “叫我娘,微月,你不知道,我盼了多少年。”方夫人的眼角又湿润了。

    微月点点头,“是,娘,我看方大人也不是故意的……”

    “他是有心为之!你和十一少都不许喊他爹,这种父亲不要也罢。”方夫人怒声道。

    微月这话不敢应下。只是想着怎么方十一到现在还没回来。

    “微月,你来跟我说说,我儿子的事情,我竟然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说着,又拿起绢帕拭泪。

    “相公名字是亦霁,字榆庭,因在方家排行十一,所以大家都叫他十一少,在十三行无人不晓得他的……”微月看了看门外,顺着方夫人的意思说起了方十一来。

    方夫人听得很高兴,可是心里又觉得难受,这是他怀胎八月生下来的儿子,却从没喂过他一口饭……这种作为母亲的遗憾,是一辈子都弥补不了的。

    “十一少回来了。”终于,外面传来金桂的声音。。.。

第二百四十九章 亲情

    听到方十一回来了。微月松了一口气,侧眼看着表情复杂的方夫人,又是激动期待,却又紧张担心的目光让人心中生出几分同情来。

    “娘,相公回来了。”微月在方夫人耳边轻声道。

    方夫人一震,目光直直地盯着门外。

    方十一昂然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见到方夫人的时候,脸上滑过一丝惊讶。

    “儿子!”方夫人立刻站了起来,伸出微颤的双手想要上前去抱住方十一。

    方十一却看向微月,见微月轻轻地点了点头,剑眉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是娘对不住你,是娘对不住你……”方夫人的双手在方十一半米处停了下来,不敢再向前一步,只是一直哽咽地说着自己的错。

    方十一心中动容,紧抿成一线的薄唇终于启齿,“不是您的错。”

    “儿子,儿子!”方夫人终于崩溃,一把搂住方十一的身子痛哭起来。

    一时之间,方十一竟有些局促起来。

    微月眼圈一热,含笑看着方十一。

    “儿子,您怪娘吧。是娘当年没有保护你,是娘的错!”方夫人的眼泪湿了方十一的衣襟,却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动。

    方十一叹了一声,抬手笨拙地拍着她的肩膀,艰涩开口,“……娘,不是你的错,不要哭了。”

    “你,你叫我娘?”方夫人眼底凝着泪水,惊讶地看着方十一。

    “您本来就是我娘,儿子这样唤您不对吗?”方十一露出温润如水的笑,眼底有温柔的光芒静静流淌着。

    方夫人喜极而泣,“对,对,儿子,你是我的大儿子。”是她想了二十七年的儿子。

    微月笑着走了过去,“娘,您怎么还哭呢,这应该是高兴的事儿啊。”

    “不哭,我不哭。”方夫人急忙拭去泪水,紧紧地握住方十一的手。

    方十一与微月对视一眼,轻柔笑着。

    “坐下说话吧。”方十一扶着方夫人的手道。

    小银的声音恰巧在外面传来,“十一少,少奶奶,方大人来了。”

    方夫人脸色马上就沉下来,“不必去见他!”

    “见一见也好。”方十一笑道,“娘与我一同去?”

    方夫人迟疑了一下。伸手握住微月的手腕,“微月……”

    “我扶您,娘。”微月笑道。

    大厅上除了方汉玉,方树荣也在旁边站着,见到方夫人,马上就迎了上来,“娘……”

    方夫人哼了一声,撇过头不去看方汉玉和方树荣。

    “夫人,随我回去!”方汉玉冷冷地瞥了方十一和微月一眼,沉声对方夫人道。

    刚刚他和儿子从书房出来,看到地上有夫人的绢帕,心中便明白他质问树荣的话被夫人听去了,他实在太大意了,不该在家里提起方十一的事情,本来还想再瞒一段时间的,如今看来是不行了。

    面对方汉玉的无视和冷漠,方十一只是淡淡含笑,扶着方夫人的手,“娘,坐下吧。”

    方汉玉目光露出凌厉的冷光直视着方十一。

    “好!”方夫人对方十一温和笑着,十分高兴的样子。在首位上坐了下来。

    方汉玉铁青着脸,“夫人,有什么话回家再说。”

    “这是我儿子的家,难道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方夫人看也不看方汉玉一眼,白皙丰润的脸蒙着一层寒气。

    “娘,您听到我和爹在书房的话了?”方树荣走到方夫人身边,小声问道。

    “哼,若不是被我听到了,你们是不是要瞒着我一辈子?是不是要我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却不能相认,是不是要我将来死了也不瞑目?”方夫人瞪着方树荣,厉声问道。

    方树荣哀怨地看了方汉玉一眼,嘟囔道,“娘,不是儿子不想说,是爹不让说……我也是无意中听到爹和大哥的对话,您不信问大哥,儿子早就和大哥相认了。”

    臭小子!刚刚还说没来见过方十一的!方汉玉气得胡子都直了。

    方夫人抬头看向方十一,方十一对她点了点头,她才露出一丝笑意,“算你还有良知。”

    方树荣听到母亲的语气软了下来,马上噤声站到她身后,心中却又有些嫉妒,娘好像更加喜欢大哥……

    “你们还想怎样胡闹?”方汉玉喝道,“回家去。”

    “方大人,不送了。”方夫人冷冷道。

    方汉玉一噎,忍住怒气,“你究竟想如何?”

    “你是不是不想认我们的儿子?”方夫人反问道。

    “我不是不想认。”方汉玉寒着脸道。

    “那为何不与我说?这么多年来,为何要瞒着我不让我认自己的儿子,这是我辛辛苦苦怀胎八月生下来的。你竟然跟我说儿子死了,在你看来是不是报复比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家人还重要?”方夫人哽咽着,声音句句充满谴责。

    “我的事你不必理会!”方汉玉挥袖道。

    方夫人冷笑一声,“很好,那你更是不必理会我了。”

    “这么说,你是不想认回这个儿子?”方夫人正色看着方汉玉,那表情就如保护幼仔母豹,正充满防备瞪着方汉玉。

    方汉玉看向方十一,冷声道,“你真不想再回去了?”

    “我已有家。”方十一淡声道。

    方汉玉又看向方夫人,“你也不跟我回去了?”

    方夫人撇过头,看也不看他。

    “哼!”方汉玉一甩袖,“那就随你了。”

    方树荣看着方汉玉大步离开的背影,迟疑地看着母亲,实在很为难,不知是要留下,还是要跟上去,方十一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回去吧,娘这些天就住这儿了。”

    微月吩咐金桂,“赶紧去给夫人收拾房间。”

    金桂和小银应喏退下。

    方夫人仍然舍不得放开方十一的手,好像想一瞬间将这二十七年来缺失的时光补回来似的,要方十一跟她讲他小时候的事情。

    微月笑着陪在他们母子身边。听着方十一用磁沉的声音说起小时候的事情来,多是开心的事情,并没有跟方夫人说起方汉德妻妾之争的那些。

    方夫人听得很认真,眼底有欣慰也有遗憾,但更多的是激动的高兴。

    接下来的日子,方夫人就住在方十一这边了,每天就抱着瑞官逗玩着,怎么也舍不得给别人抱,待茂官回来了,也要和茂官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愿意将他放回屋里去看书。

    她似乎想将留在儿子身上的遗憾补偿在两个孙子上面。

    不过这种情况在她见到微月手忙脚乱不知道怎么安排年节的时候。终于有所改变,开始教微月这边的习俗和该准备些什么。

    微月有了方夫人的指点,事情的安排上也顺利了许多。

    转眼到了小年这一天了,是腊月二十三,是祭灶的日子。

    按照普宁县这边的习俗,每年腊月二十三,都要祭拜灶王爷,因为灶王爷这一天都要上天向玉皇大帝禀报这家人的善恶,让玉皇大帝赏罚。

    方夫人指点微月,要在灶王像前的桌案上供放糖果、清水、料豆、秣草。

    后三样是为灶王升天的坐骑备料。

    这里有“男不拜月,女不祭灶”的**,因此祭灶王爷的时候,是有方十一带着茂官去祭拜的,方夫人和微月几个女眷都躲在屋里了。

    祭灶时,方十一照着方夫人的教导,把关东糖用火融化,涂在在灶王爷的嘴上,听说转眼他就不能在玉帝那里讲坏话了。

    家家户户都忙着刷新房屋,过节的气氛很浓厚且温馨,这是微月在现代甚至去年在京城的时候感受不到的,现代人情淡漠,邻里之间很少互相串门,大家对过节也抱着可有可无的心理,去年在京城,她几乎是足不出户,更是感受不到外面热闹喜气洋洋的气氛。

    去年,她还和章嘉谷杭一起打边炉的,虽然那时候方十一不在身边但她也过得很高兴。

    远在苗疆的谷杭,过年的时候又该怎么过?

    还有章嘉,已经去信让他来普宁县过节的,也不知什么时候到。

    正感叹着,就见到王氏挺着个越来越大的肚子款步走了过来,“大嫂。”

    微月对她点了点头,“要回去了吗?”

    这几天,方树荣夫妇轮流来劝着方夫人回家,只可惜方夫人是铁了心思,说不回还真的不回了。

    王氏撇了撇嘴。对微月的态度并没之前的热络,“是啊,不过还是不愿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嫂你这边有宝。”

    “可不就是有茂官和瑞官两个宝嘛。”微月笑着道。

    王氏脸色一黑,“我那儿也有三个娘的孙子,你得意什么。”

    呃?微月一怔,王氏对自己的敌意很明显,是觉得自己抢了她在方夫人心中的位置吗?“大嫂,我不是这个意思。”

    “哼,知道娘现在疼着你们这一房,不就是儿子吗?难道我相公就不是了?”想到一旦认为方十一,那她就不是长房嫡妻,将来分家产拿的也是份少的,心中就堵着一口气。

    微月皱眉看着她,“娘和相公二十几年都没见过,如今能相认了,难免会想要多亲近些,二嫂,你当多体谅才是。”

    “用不着你教训我。”王氏扶着丫环的手,哼声从垂花门出去了。

    微月只好无奈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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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意思又更晚了。刚从同事家里回来,大白天遭窃了……家里的电视电脑现金存折金首饰全被顺走了……年尾了,大家都注意财产安全,特别是坐车的时候,也不要太夜出去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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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当晚魂归西天,她成广府各街坊取笑的对象。
往前推三百年她能混得人模人样,往后退三百年难道就只能混得人模狗样?
不求成历史名人,至少也要保自己一生太平。
看她如何在繁华似梦的广州府寻自己的幸福,开辟自己的天地大清小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清小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清小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