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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徐猫儿     厂公为王txt下载     厂公为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五十四章 人心不可见

    任笑死了。

    一个四四方方的红木盒子就那么静静地摆在徐如意面前的书案上,里边,应该就是他的人头。

    地上,苏竹生、孟闻雷他们五个伏地而拜,不敢动,亦不敢言。

    徐如意就那么看着,看着,良久,方才开口:“这,就是你们给咱家的答复?”

    “门主,属下无能,那化鹏飞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属下,属下。。。”

    “所以你们便把任笑的脑袋拿来给咱家交差了?”

    五人无言以对。

    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从一个不名一文的小太监,到如今权势滔天的东厂提督。其中的艰难险阻,九死一生不足为外人道。

    世上不怕死的人很多,有能为的更是如过江之鲫不可计数。但为何徐如意却能得到今时今日的一切,只因为机缘二字。

    而这机缘,归根结底只来自一人,那就是在最一开始将天门交给他的任笑。

    做人当有底线。

    徐如意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但他自认是个有底线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愿做非人之事。

    不错,他确实要杀化鹏飞,原因是任笑。

    化鹏飞希望任笑能恢复神智,重掌天门,而徐如意不愿,也不能放弃天门门主之位,两者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再加上一些蛛丝马迹的印证,他决定杀掉化鹏飞。

    这份杀意的根源虽然在于任笑,但徐如意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任笑,只是希望他能够在十万大山,在金针沈家的那个洞窟之中安安静静,平平安安的活着,直到寿数尽了的那一天。

    这是他的本愿,也是他的心意,不然他当初直接让沈红仙动手便是。

    可化鹏飞如今最多只能算是生死未卜,而任笑的脑袋却被摆在了眼前。徐如意的心,很乱。

    这应该是最好的结果,算是永绝后患,自今日起,他便是天门至高无上的门主,再无一丝隐患,他应该高兴,可他就是不能体会到这种情绪,胸中只有悲伤,愤怒,还有说不出的沉重。

    这便是名利,这便是人心。

    唯人心与日光不可直视。

    徐如意站起身,在红木方盒的盖子上轻轻地拍了拍,随后走到窗边,推开窗,看着天上的那轮烈阳出神,阳光刺痛了他的双眼,但他就那么看着,坚持,没有一丝一毫的退让。

    大片的云从天边飘过来,缓缓地将那轮红日遮蔽,天光微微的暗淡,徐如意的心也愈发的冰冷。

    “你们,先出去吧。咱家要一个人静一静。”徐如意叹了一声,有些疲惫的挥了挥手。

    等这屋中的门窗重新掩上之后,徐如意打开了红木盒子,一股腐朽的臭气弥散开来。即使用生石灰炮制过,些许的腐败依旧还是在所难免。

    任笑的眼睛是闭上的,徐如意将他的脑袋从盒子中取了出来,笑了笑,又放了回去。

    “干爹,对不起啊,儿子不孝,好像一不小心把你给杀了,儿子无心的。”

    。。。。。。

    “你们闯了大祸了!”

    这是李彩娱赶到仁心堂后见到苏竹生他们五个说的第一句话。

    皇宫对于天门来说没有秘密,对于东厂也是同样的。而当天门的这几个老家伙想要商量些什么事又不想让徐如意知道的时候,钱刻木的这家药铺子便成了最好的选择。

    在这里,没有任何的外人,除了伙计李二以外便只有他们这些老家伙。东厂的番子虽然无孔不入,但至少在这里还瞒不过他们的耳目。

    “门主让你们去杀小鹏,你们能杀就杀,杀不了就回来,有咱们一帮老兄弟一起扛着总不能让你们把命给丢了,你们怎么就自作主张把老门主的脑袋给摘回来了?!哪还有心思喝什么茶水!”李彩娱劈手将李二端上来的茶杯打翻在地,嘴上噼里啪啦的骂道:“现在好了,你们把老门主的脑袋摘了,这就是在小门主的心里扎上一根刺儿,咱就是想帮你扛也扛不下来,你说说,你说说,现在怎么办!”

    苏竹生沉声道:“人不是我们杀的。”

    “什,什么?”李彩娱愣了一愣:“你再说一遍?”

    “我说,老门主不是我们杀得,我们只是把他的脑袋给切了。”

    这个回答不合逻辑,李彩娱皱着眉头:“到底怎么回事。”

    “还是我来说吧。”温卧病在一旁低声道:“我们几个一路追着小鹏进了十万大山,但那地方你也知道,沈家藏得地方咱们几个都没去过,不好找。废了两天的功夫好不容易找着了,结果就看到老门主他,他。。。”

    “到底怎么样!”

    “他清醒了。”

    “什么?!”李彩娱大吃一惊:“那你们还能活?”

    “你听我说啊。”在温卧冰轻声细语的叙述当中,时间回到那个诡异莫名的午后。

    。。。。。。

    “你们啊,真是不孝,亏得咱家用二十四孝的故事取了名字,结果你们连咱家这个外甥孙儿都不放过。”只是轻描淡写的一个眼神,五个叱咤风云的天门堂主便跪在了任笑的面前,闭目等死。

    “行了,咱家没想着杀你们,知道你们也是为了活命。”任笑摆了摆手,脸上忽然挂上了一抹温和的笑容:“事情咱家听鹏儿大概说了,遵从门主之令行事,本就是天门的铁律,倒也不能全愿你们。

    现在看看,咱家当年将天门交到那孩子手里还真是英明。天门在他手里起死回生,还从朱重八的手里打了一个东厂下来,本事不小,尤其还敢对咱家下手,心思有够歹毒。

    也只有这样的心性和手段才能给天下的的无根之人找一条明路。

    咱家老了,活了这么些年月其实也早就活的够了。咱家这条命,小如意若是想要,说一声,拿去就是。只是鹏儿毕竟是咱家家里头最后的一点儿血脉,年级还小,若是死了总是太可惜了,你们说呢?”

    顿了顿,见五人不敢作声,任笑又接着道:“这样吧,咱家也不愿为难你们。你们就在这里等上十二个时辰,明日此时,咱家自然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让你们能回去交差。”

第三百五十五章 江上杀机

    白日的玄武湖静谧,深沉。重重大雾在这清晨时分还未散去,鸡鸣前的此时,若是站在岸边,隐约间能看到几点微光在江上飘荡。

    玄武湖有鱼,朝廷没有禁令的情况下,老百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湖上自然也会有渔。

    这是条乌蓬小船,乌棚的两端出入有厚实的帘子遮掩,将这棚子里小小的空间封闭,形成一处绝对的空间,其中的一切恍然间都被从这个世界抹去。

    一张矮几,一蛊鱼汤,一盘花生米,一壶清酒,一双碗筷,却有两人围坐。

    很明显,这两人中有一人是不请自来的恶客。

    “老鼠不一定要藏在地下,原来也能在水上漂着。”

    “听说有一种水老鼠,好像天生会水,可能说的便是咱家了。”酒杯端起来,一饮而尽,再满上,主人家抬眼看着对面之人,笑道:“这南京城里号称三千黑番,都没有找到咱家,阁下倒是好本事。”

    “谈不上什么本事,南京虽大,想要藏人不难,但想要藏鬼却也不容易。”这恶客抬手指了指主人家的头面,又点点对方的双手:“以马公公这幅长相,顶着太阳都能吓死人,恐怕也只有山,水,这两处所在能容得下吧”

    “嗯,这倒也是。”马三宝点点头,也不以为恼,轻声回道:“咱家这船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离着这岸边少说也有三百余丈远近,阁下踩着一条柳枝便漂了过来。。。咱家一直以为达摩老祖的一苇渡江乃是谣传,见了阁下方知自己目光之短浅,井底之蛙也。”

    “不敢当,不敢当。”对于马三宝的赞誉,这恶客摆手推辞,但脸上的笑容更深,更甚。

    “没什么不敢当的。”马三宝摇摇头,伸手从矮几下边摸出一个碗来摆在对方面前,倒上一杯酒:“咱家没想到有人能找上来,所以也就没准备多余的杯子,还请海涵。”

    “无妨。”

    杯碗在空中一碰,饮,放。

    “阁下这份功力,当世罕见,咱家闻所未闻。原想有此等功力者或只有东厂的那位厂公,还好,还好,还好。”

    “还好怎样?”

    “还好阁下有胡子,还好咱家见过那位厂公,还好你我二人是友非敌,否则。。。”

    “否则又怎样?”

    “否则那位厂公恐怕真是要当个千岁千千岁了。”

    “马公公说的不错,你我是友非敌,那徐如意却是在劫难逃。”恶客哈哈大笑。

    待到笑声渐息,马三宝方才又开口道:“凭那位厂公的名声,天底下敢和他做对的人可是少的很,以前倒是有一些,不过都死了。阁下倒是好胆量啊。”

    “北平的燕王爷与道衍大师不是一直活的好好的?死的只是那些没有用的罢了。”恶客撇了撇嘴,一拍膝盖,说道:“哑谜说一阵倒还有趣,成事却需坦诚。在下化鹏飞,见过马公公。”

    “云龙九现?”听得化鹏飞这三字,马三宝愣住了,面上惊疑不定。

    “云龙九现。”化鹏飞点点头。

    “云龙九现的那个化鹏飞?”即使如此,马三宝还是又问了一次,以确定这不可思议的答案。

    “怎么,不像?”化鹏飞反问道。

    “嗯。。。倒也不是。”马三宝偏着脑袋,想了想,说道:“这份绝顶的轻功对的上,有个云龙九现的样子,不过阁下这身功力。。。听说云龙九现并不善武道?”

    “内力这东西是能速成的,看公公年岁也不过三十有余,这一身功力难道是按部就班的修来的?”

    “是咱家用命换来的。”马三宝幽幽的说道。

    “在下也是一样,用命换来的。”化鹏飞脸上忽然露出痛苦的神色,夹杂极致的仇恨,双目一时赤红,血丝蔓延:“用我舅爷的命。”

    “那敢问阁下的舅爷又是何方神圣?”

    “任笑。”

    “任笑?”马三宝念了几遍,又看向化鹏飞。

    “天门前任门主,任笑。在下的武功,是为天蚕魔功。”

    “天门?前任门主?天蚕魔功?”马三宝细细的琢磨着这几个字的含义,良久,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来:“原来如此。。。”

    “便是如此了。”化鹏飞点点头,又接着说道:“在下来这南京城里也有一阵子,这几日见公公行事,道衍大师的意思恐怕是想将那东厂毁去吧?”

    马三宝也不隐瞒,直截了当的说道:“东厂厂公功参造化,甘州一战以一敌万,更与张真人交手而不落下风。这份功力,已超脱了阴谋所能制约的范畴。

    大师的意思,切断东厂,徐如意,朝廷三者之间的联系,使其成为天下之敌。到时王爷乘势而起,登临九五,徐如意不过一丧家之犬尔。”

    “然后呢?”化鹏飞嗤笑道:“咱们不动刀子,道衍大师难道想让他自己抹了脖子?”

    “除非一无生绝地,借住地水火风之天威。不然单凭人力,谁能擒杀与他?”

    “他确实功参造化,但却未必无敌于天下,公公谬以,道衍大师谬以!”

    马三宝正襟危坐,拱手道:“愿闻其详。”

    “天下能人辈出,英雄无数。若但以武功论,能胜徐如意者凤毛麟角而无有。但若聚集一众高手,却未尝不可杀之。”

    “那却不知阁下口中所说的高手都姓甚名谁?”

    “功力如你我者不需多,三人即可。”

    “三人?”马三宝古怪的看着化鹏飞,摇了摇头:“那不知功力如你我者,阁下又知道几人?更不知这几人可愿出手?”

    “你我自然不必多说。”化鹏飞指指对方,又指指自己:“藏边密教活佛是其一,白莲佛母唐赛儿亦是其一,昆仑光明顶上日月神教新主东方不败,一路行来听闻功力亦是通玄,或者也能算上。”

    “这些人。。。哪个你能请的动?”马三宝玩味的看着化鹏飞:“密教活佛不下雪山,唐赛儿与徐如意关系匪浅,东方不败只听唐赛儿号令,你说的这些人,呵,不与你我作对便不错了,还能指望他们帮忙?”

    “那我再给你加上一人如何?”

    “谁?”

    “当今圣上!”

第三百五十六章 身不由己

    孤独的感觉总是那么突如其来。

    忽然间睁开双眼,脑袋有些昏沉,身体并没有因为这短暂的睡眠而恢复过来,只有一种令人绝望的慵懒。

    下午不要睡觉,黄昏时分苏醒过来时的那股幽暗与深沉会令人失去对时间的掌控。

    朱允炆的目光无神的看着床顶的帷帐,双目的余光两分,一分落在身旁的佳人,一分透过纱幔投在了窗隙间的那轮暗淡的日光。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又应该想些什么。

    一条青葱藕臂搭在了自己的胸膛,肘尖柔软的触感引起了帝王的注意,身侧的佳人呼吸声忽然有些杂乱,轻轻地,也睁开了那双明亮而朦胧的双眼,微微的一笑,雨露春娇。

    “醒了?”朱允炆轻声问道。

    “嗯。”顾云烟的唇间发出一丝呢喃,令人骨酥肉烂。

    朱允炆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她,宠溺的一笑:“要是乏就再歇息一阵,没什么打紧。朕会让人把饭菜给你送过来。”

    “陛下,您又要走了啊。。。”娇媚的脸上恰到好处的表现出了一种委屈,不舍,还有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的放手:“陛下,您若是累了,臣妾,臣妾。。。”

    “行了,爱妃的心意,朕已知晓。”朱允炆伸手拍了拍顾云烟的头,又为她把被子掖好,方才站起身来,顾云烟乖巧的闭上了眼睛。

    “刘喜?”

    随着朱允炆的召唤,房门两分,刘喜猫着腰走到了近前,身后又有六个小宦官一同走了进来,手里捧着锦绣龙袍,铜盆,毛巾。

    朱允炆张开双手,一边任由小宦官们摆弄,一边低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的话,申时三刻,还有半个多时辰宫门便要关了,出宫,恐怕来不及了。”对于朱允炆的心思,刘喜了如指掌。不用明说,只要一个眼神,刘喜就能猜到他的想法。

    “哦,那。。。下次吧。”朱允炆有些失望的点点头。

    “陛下。”刘喜又开口道:“今日的折子,是否还叫司礼监那边。。。”

    “嗯,直接发下去就好,没什么大事儿吧?”

    “倒是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有件小事还需陛下亲身操劳。”

    “怎么?”朱允炆疑惑道:“哪又找什么灾了?还是谁又贪了银子了?”

    “那倒没有,陛下多虑了。”刘喜笑了笑,上前为朱允炆将腰间的玉带紧了紧,说道:“前几日与陛下说过,江南郑家的老太君寿辰将至,因为是个整寿,便派了儿孙进京,为陛下备了些礼物,感谢皇上多年照拂。”

    “哦,”朱允炆点点头,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眉头:“都是些虚礼,好生麻烦。嗯,还有几天?”

    “七日。”

    “明日吧,明日上午,你让郑家派个人进宫一趟,朕和他说说话,再叫礼部那边安排一下礼仪,看看朝廷这边需要准备个什么章程,你去看看,回头与朕说一声,朕照做就是了。”

    “陛下放心,奴婢记下了。”刘喜低声应诺。

    。。。。。。

    东风巷,郑家别院,久候多时的郑志忠终于等到了自己要见的人。

    曾经的老仆周安,如今的东厂赏善司司主周不言,就坐在他的对面。

    两人的表情都很平淡,平淡的就好像两个陌生人,只是偶然的一次相遇,坐下闲谈。

    郑志忠将手中的书卷用力的握了一下,随后合起,放在桌上,幽幽的开口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周不言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不该来的。”

    “为何?”

    “与东厂为敌的人,下场一定会很惨。”

    “你便知道我此来是与东厂作对的?”

    “难道不是吗?”

    郑志忠微微一笑,也不回答,反问道:“你说你不该来,怎么还是来了?”

    “督主让我来的,这中间的意思,你应该明白。”周不言犹豫了一下,叹了一声:“老奴不知道家主心中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但。。。收手吧。”

    “收手?恐怕很难。”郑志忠苦笑一声,看着周不言:“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别看这书房里就你我二人,但这明里暗里,恐怕有无数双耳目散布吧?”

    “确实很多,”周不言点点头:“而且老奴也不知道是谁。”

    “我也不知道。”郑志忠摊了摊手:“但我能告诉你,这里边恐怕不光有东厂的人。”

    “还有谁?”

    “我不知道,知道了也不能说。说了,恐怕我郑家就没了。”郑志忠艰难的说道:“老周,这江南第一家你是待过得,里边是个什么样子你也是亲眼得见。

    我虽然是郑家长房长子,但我说的话,真当回事儿的可没有几个。前些年还好些,有我那老娘给我撑着腰,可如今。。。”

    “是。。。二房三房又闹事了?”周不言问了一声,随后愧疚的说道:“老奴给家主添麻烦了。”

    周不言虽然不掌查察司,但一些并非机密的消息还是不会瞒他的。

    他也知道,郑家虽然世代聚居一处,不行分家之法,但人多了,难免会有远近亲疏的存在。二房与三房的当家关系亲近,更多的还是因为嫉妒郑志忠这个家主手中掌握的郑家的资源。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二房与三房便自然而然的站到了一起。

    而郑志忠,为了维护郑家诗书礼仪的外表,除了忍让,也是别无他法。

    可自从周不言被拉进了东厂,二房与三房的态度也愈发的嚣张,对于郑志忠的攻击也愈发的肆无忌惮起来。

    这其中的道理并不难想,郑家的人和东厂拉上了关系,良善的名声未免有损,郑志忠对那两房不成器的弟弟的管教也不能理直气壮。

    “倒也不全是你的事。”郑志忠摆了摆手,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叹道:“老周,凭咱们的情谊,有事我也不用瞒你。可这次的事情,唉,只怪我无能,让那两个畜生惹下了祸事,我郑家,已是身不由己。”

    桌面上,指尖轻轻地划动,写下了两个字:甘、燕

第三百五十七章 分则两害

    燕字很好解释,说的必然是北平的那位燕王爷,甘字该怎么说就有些让周不言想不通了。

    这倒也没什么,总有能想通的人。有这两个字在,周不言便能交差了。

    走出郑府大门,坐上了轿子,周不言的脸上忽然现出一抹阴笑。

    郑志忠以为他顾念旧情才来,实际上并非如此。他自认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自从被当初因缘巧合的被卖到了东厂,他与郑家的恩怨其实便算是了解了。更何况,作为东厂的司主,他能得到大把的金钱,绝世的武功,还有每月重阳的那颗解药。

    他其实是忠于东厂的,或者说他是忠于钱的,只不过不知为何,在东厂之中总是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或许根源也出在这个钱字上边吧。

    郑府书房

    郑善如以郑家长子长孙的身份,一身正气的将来郑家耀武扬威的东厂太监赶走,走回书房,脸上又变得怯懦起来。他很怕见他的父亲,尤其害怕那个随时可能出现在他父子面前,将手抓在他头顶再与父亲对话的那个恶鬼。

    “送走了?”

    “送,送走了。”

    “把门关上吧。”

    “哦。”郑善如回身将门关上,左顾右盼的走到父亲桌前站定:“爹。。。”

    这声音刚落下,一只手突如其来的附在了他的头顶,紧跟着便是尖细阴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让你说的,都说了?”

    “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郑善如点了点头,视线越过儿子的头顶,落在那张鬼面之上:“公公答应的,是不是也该兑现了?”

    “你儿子的解药已经被他吃了,就在他今早喝的茶里,放心。至于你的,还得等事成之后。”

    “公公的谋划,成不了。”郑志忠笑了一笑,颇有些看破的意味。

    马三宝惊奇道:“你猜到了咱家的谋划不成?”

    “没有。”郑志忠摇了摇头:“在下不知道公公的计划是什么,但凭着郑家的那张牌,还搬不到权倾朝野的东厂厂公。”

    “你那张牌只是个引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咱家还有事,告辞。”马三宝嗤笑一声,松开抓在郑善如头顶的手,推开门,扬长而去。

    “你们成不了事的。”玄武湖,远来的花船静静地停靠,随波摇曳不休。花厅一片狼藉,地上横七竖八活死人无数。阿大阿二也在其中,而他们的主人却正与化鹏飞激烈的交手。

    两个人,在这方寸之间却是打出了一种千军对垒之感,无数人影残像在空中流连,残影转瞬即逝。很难说两人此刻确切的所在,只有“轰隆隆”的拳掌碰撞之声,还有彼此举重若轻的交谈。

    “佛母还没有将在下的话听完,便知道行不通?”

    “你打不过他,”唐赛儿顿了一顿:“加上马三宝也不行。”

    “再加上佛母呢?”

    “五五之分。”

    “若再加上一个与你我同等分量的。。。”

    “那倒有些看头,你说的是谁?”

    “现在还不能说。”

    “嘭!”

    虚室生雷,一男一女相对而立,这一次,二人的身影却没再消失。

    “天蚕魔功?厉害,厉害。”唐赛儿拍手笑道:“任笑对你还真是没的说,连看家的本事都不藏私。”

    “佛母见笑了。”化鹏飞拱手:“方才与佛母所说之事,还请佛母慎重考虑,合则两利。。。”

    “分则两害?”唐赛儿哈哈大笑,打断了化鹏飞的话:“跟那太监头子做买卖,本座把光明顶又建了起来。现在你又来跟本座说什么两利两害的废话,你倒是说说看,利是什么?害又在哪里?”

    “佛母稍安勿躁,还是咱家亲自来说吧?”厉声一啸,马三宝一身黑袍,走进了这花厅之中,与化鹏飞并肩而立:“北平阉人马三宝,见过白莲佛母。”

    “幸会,幸会。”唐赛儿敷衍的拱了拱手,翻了个白眼:“喂,闲话废话就别说了,直接说点儿实际的。你就告诉本座,为何要与你北平合作便是,要知道,本座当初可是与那太监头子谈妥了买卖,他把光明顶还给本座,本座。。。”

    “白莲教便帮朝廷掣肘北平,咱家说的可对?”马三宝眯着眼睛,悠然道:“此等鬼魅伎俩如何能逃得过王爷的法眼?”

    “是那秃驴的三角眼吧。”唐赛儿哼了一声。

    “佛母,不知此次进京所为何事?为何身边只有阿大阿二,不见一众护法使者?”马三宝欠了欠身子:“佛母可真是信人,竟将他们都送去了北平,就不怕王爷一怒之下。”

    “就凭他?我白莲教在北平。。。哪里来的?”

    “这个?”马三宝抖了抖手上的月白袈裟,翻转一下,将蓝线勾勒白莲花纹朝着唐赛儿:“这是咱家出北平之前道衍大师交给咱家的,说是若有缘得见佛母,可以拿来做个本钱。”

    “就凭这不知道哪里淘来的破袈裟?”唐赛儿嗤笑道,拳头却在身后慢慢的捏紧。

    “还有柄扇子来着。”马三宝随手将袈裟撇在地上,又从袖间掏出一柄玉骨折扇一抖而开,扇了两下:“这扇子,佛母可认得?”

    “你威胁本座?”

    “不是威胁,应该是。。。”马三宝歪了歪脑袋,似乎想找个合适的形容,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好吧,就是威胁。白莲教徒遍布天下,北平有多少,王爷自然是不知道的,不过这几位显眼的还是好认的很,进了北平就被捞出来了。佛母,现在可能听咱家说几句?”

    “讲!”

    “佛母来南京,无非是要与徐如意商议北平之事。不错,佛母确实是拿回了光明顶,但佛母当知他徐如意的为人,因为有求于佛母,他给了一个光明顶。可等到北平之事过了,佛母如何便知他不会翻脸?这便是咱家所说的分则两害。”

    “帮你们,你们就比他强到哪里去?”

    “自然是有保证的。”马三宝又从怀里那出一卷黄绸:“王爷若是登基,愿尊白莲教为国教,佛母为国师,圣旨已经写好,佛母可愿一观?”

第三百五十八章 破裂

    圣旨这东西,说白了不过就是一块明黄色的绸子上写上几行字,最后再盖上相应的印玺。

    如此而已。

    换而言之,在这个技术落后的年代,伪造圣旨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只要你胆子够大,嗯。。。还得有点儿,小钱,毕竟黄绸子这种专属皇家的御供可不是大街上随便找个绸缎庄子就能买来的。

    以上,之所以费这一番唇舌介绍这块与众不同的布料,其实只是想说明并强调一点,皇帝,或者说朝廷承认的,由太监捧着宣于天下的圣旨才叫圣旨,不然,就只是一个找死的白痴捡了块破布而已。

    唐赛儿将手中这块由一个王爷写下的圣旨看了又看,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想扔,但想了想,还是折了几折揣进了怀里:“永乐?嗯。。。是法平等,无有高下;心善佛佑,为民永乐。

    本座没有记错的话,这词儿最初还是出自我圣教的吧?不愧是朱重八的儿子,不要脸的本事真是一脉相承。”

    唐赛儿这话说的倒不假,第一个在史书上将“永乐”二字留下的并非朱棣,而是方腊,北宋末年的那个方腊,也是一样的将这个词作为了国家的年号。

    很可惜,方腊的永乐朝只存在了不到一年变被北宋朝廷扑灭,后世的人们只会铭记明成祖朱棣这位胜者的光辉。

    “佛母不要误会,王爷只是想表达心中敬重之情。”马三宝微微欠身,姿态放的很低:“不管承认与否,朱明天下得自贵教,先帝爷以明为国号,其意自明。我家王爷也是一样的意思而已。”

    “一样的意思?什么意思?等他登基了再上光明顶点把火呗?”

    “有圣旨在。。。”

    “有个屁的用处?”唐赛儿冷笑一声,玩味的看着马三宝:“反贼唐赛儿手里的圣旨有谁会当真?等朱棣翻脸了本座能怎么办?去敲登闻鼓还是到孝陵去骂街?真是个笑话。”

    马三宝皱起了眉头:“这只是为了表示我家王爷的一个态度,不然佛母又想要什么,不是不能谈的。”

    “谈?和谁谈?你?还是你?”唐赛儿伸手点指马三宝和一旁沉默不言的化鹏飞,笑道:“你一个阉人能做的了你家王爷的主?”

    “佛母。。。”

    “够了。”马三宝还欲再言,却被一旁的化鹏飞抬手拦住:“马兄弟难道还没看出来吗?唐佛母并无相谈的诚意。对吧,佛母?”

    “你说呢?”唐赛儿哼了一声,下巴微抬,这是下意识的骄傲:“我白莲教上下与朱明伪帝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这天下本就当归我圣教所有。

    先不说他朱棣说的话算不算。就算这圣旨真算数,国教?国师?本座不稀罕!”

    “如此说来,佛母是一定要拼个鱼死网破?”马三宝阴着脸,手上的那柄玉扇展开又合上,来回的摩擦着,其意不言而喻。

    “威胁?”

    “是。”

    “随便你。”唐赛儿打了个哈欠,摆摆手:“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佛母是要让我们走?”

    “不然呢?留你们过年?”

    “倒也未尝不是个主意。北平虽寒,可也别有一番意趣,佛母不想去看看?”

    马三宝如此说着,黑色的甲壳肉眼可见的蔓延,由人,向妖魔转变。

    化鹏飞活动了一番筋骨,捏动十指骨节卡吧吧作响,笑而不语。

    “嗯。。。以二敌一,又在这船上,本座确实不一定敌的过你们。”唐赛儿笑道,脸上全无紧张畏惧之色。

    “那佛母何不束手,也省了我二人一番功夫?”

    “那倒不用。”唐赛儿摇了摇头,又说道:“你们是两个人,本座可也是有帮手的,出来吧,还要睡到什么时候?”

    随着唐赛儿一声呼唤,这厅中陡然阴冷起来,一股肃杀之气弥漫,空气仿佛凝结,寒露凄切。

    会是谁?!

    马三宝与化鹏飞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严重的凝重。说是害怕倒不至于,只是这股突如其来的冷漠令他们心中发寒。

    “叮”

    “叮当”

    “叮当”

    环佩声响,珠箔迤逦。随着玉手撩珠帘,美人至,虚室生光。

    大红的瑶裙,华服锦绣。长摆在地,玉面璀璨,眼角尤有胭脂红妆。

    倦然的秋波在化鹏飞与马三宝的脸上扫过,流露出明显的厌恶神情:“真丑。”

    旋即又看向一旁的唐赛儿,问道:“先前就听这前边吵闹,惹人心烦,连觉也睡不踏实。是他们闹事?”

    “好像是吧。”唐赛儿瞅着化鹏飞与马三宝:“是你们要闹事吗?”

    马三宝眯着眼,黑色的甲胄散射寒光。

    一旁的化鹏飞死死地盯着这红衣美人,一脸的不可思议,诧然,欣喜,失落,心绪反复不能言表。

    良久

    化鹏飞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试探着唤了一声:“欧阳?”

    “欧阳?”红衣美人左右看看,青葱玉指点着自己的鼻尖:“丑东西,你是在叫本座?”

    “这声音。。。你就是欧阳!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你鹏哥哥。”

    “什么哥哥妹妹的,来这儿认亲来了?”红衣美人四下环顾,莞尔如千树桃花,海棠万朵:“打坏了东西要赔,打扰了本座午休要罚,你是给钱,还是拿命?”

    “唐佛母。”化鹏飞一字一顿,看着唐赛儿,沉声道:“玩火,自焚。”

    唐赛儿双臂伸展,交错,最后在胸前结作莲花宝瓶手印:“白莲花开,净世业火。白莲教做的就是杀头的买卖,我唐赛儿本来就是玩火的人,难道你是第一天知道?”

    “你还敢来京城?他会杀了你,他一定会杀了你!”

    “他会想杀我,但他却杀不死我。”唐赛儿轻描淡写的回道:“本座承认他的武功已经胜于我,但我二人联手,想逃却还不是难事。更何况。。。本座敢带她来,自然是有目的的,就不劳你操心了。你现在是自己走,还是本座出手送你走?”

    “哼!”化鹏飞转身迈步,身后,一个娇媚清冷的声音传来:“本座,东方不败。”

第三百九十五章 年少情怀总是春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

    “说什么?”

    “那个东方不败。。。就是欧阳?徐如意的那颗掌上明珠?”

    “是,一定是,我不会认错。”化鹏飞点点头,声音异常的肯定。

    从花船上下来,马三宝和化鹏飞就直接钻进了玄武湖旁的树林之中。毕竟是东厂经营日久的城池,能不露面还是不露的好。市井总有密探往来,树林子里就要强上不少。

    也不能说绝对的安全,但他们有绝对的把握将所有的可疑抹杀。

    随手将一片落叶抓在手中,揉的粉粉碎,副又一圈打在身旁的树上,一声炸响过后,二人合抱的巨木应声而倒,断口处木屑横飞。

    “便这般愤怒?”马三宝不解的看着化鹏飞,心下诧异:“嗯,虽然不知道唐赛儿用的是什么办法,但那东方,哦,是欧阳。”看化鹏飞赤红的双眼,马三宝很自觉地改了口:“那小姑娘的武功很明显已是到了一个极为高深的境地。这可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有什么不好?”

    “她不是武林中人,也不该是武林中人。”化鹏飞摇了摇头,在身旁的树墩子上坐下,叉着手,低着头:“江湖啊,一旦走了进来,就不可能再退出去。我舅爷当初就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只教了我轻功,而没有教我其他的本事。欧阳也是一样,我们从来没想过要她的武功如何如何,可。。。”

    “那如此说来,唐赛儿可真是做了一件好事啊。”马三宝喃喃道。

    “你说什么?”

    “别冲我急啊,玩火自焚这话可是你说的。”马三宝摊了摊手:“你想,咱们本来想拉着唐赛儿一道出手,可现在,虽然她没答应,但她自己作死,徐如意也不会放过她不是?”

    “或许吧。”

    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喊杀声,两人侧耳倾听,似乎是两拨混混为了什么赌坊还是妓院的平安银子。

    化鹏飞笑了,站起身便向那边走去。

    马三宝在他身后问道:“你去哪?”

    “杀几个人玩玩儿。”

    “嗯。。。”马三宝沉吟了一下,摇摇头:“我还有点儿事儿,就不陪你了,记得别留活口。”

    “放心。”

    道衍在北平所做下的局,唐赛儿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环,因为他的目标根本就不是徐如意的性命。所以如今的情况虽然有些微妙,但马三宝却也不甚在意,只要最后能将东厂拿下来就好。

    距离谋定的开场之日,算上今天,还有七日。无数的手段做下,布局已经基本成型,只差了两环,也是最关键的两环:王永真、蓝春。

    对于这两人,王永真那边他倒不是太过担心,毕竟手里抓着丹阳子,王永真没有第二个选择。只是蓝春那边。。。

    “确实难办啊。”马三宝眯了眯眼睛,坐在街角的茶棚之中,透过帷帽纱帘的缝隙处,看着对面的酒馆儿。

    时间临近饭点儿,酒馆儿里客人渐渐多了起来。平日的小二不知为何不在,蓝春端着餐盘,肩上搭着一快长抹布正在忙碌着。

    想让一个人做事,无外乎威逼,利诱这两种手段,万变不离其宗。

    而对于一个已经心死的孤儿来说,什么样的利诱能够让其动心?马三宝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答案来。

    钱、女人,这两个都不会是蓝春想要的,从眼神便能看出来,不需要任何的解释。

    而威逼。。。用性命威胁一个人去做一件必死的事,这本身就是一个笑话,左右都是死,他凭什么要随你的心意?而若是用他所在乎的人。。。一个孤儿哪里还会在乎别人的性命。

    所以说,孤儿什么的最讨厌了。

    马三宝冷哼了一声,却忘了他自己也是一个孤儿来着。

    “实在不行,能不能换一个人呢?”马三宝这样想着,还没理出个头绪,却见到不知何处而来的一个小姑娘站在了酒馆的门口,手里拎着一个食盒,冲着里边招呼:“小春,小春。”

    蓝春听到声音,再回头,疲倦的脸上满是欣喜:“楚楚姐,稍待,我马上便来,你先坐会儿。”

    “好吧。”楚楚点点头,那边掌柜的也点头哈腰的走了过来:“楚楚小姐,今天怎么不见你爹来啊?”

    “我爹他忽然来了点子,写故事呢。”楚楚嘟着嘴,在掌柜的招呼下找了一张干净的桌子坐下,显得很热络。

    快嘴鱼因着牛二的缘故,在这南京城中不大不小的也算个人物。凡是这个圈子里的,都愿意给个面子。不管求不求得着,交个这样的朋友总不会是坏事。

    “行了,小春,累了就歇歇,陪楚楚小姐说会儿话,不差这点儿。我帮你顶着。跟老李说一声,把肥鸡准备好,一会儿给楚楚小姐带走”掌柜的呼喊一声,撸起袖子亲自上阵。

    酒馆儿不大,也就没那么多规矩。账房,小二,掌柜的本来也就是乱的很,也不怕出什么差错。

    蓝春笑着向掌柜的道谢,倒没立刻便过来,而是先跑到后厨把客人刚点的菜记下,又从掌勺师父的汤头锅子里拎了两块猪大骨,淋上酱油,这才回来坐下。

    “楚楚姐,尝尝,可香了。”

    “偷嘴,也不怕掌柜的捶你。”楚楚点了一下蓝春的额头,蓝春回以一个傻笑。

    那边儿掌柜的看着,也笑了:“这孩子,也不挑两块儿肉多的。”

    楚楚把食盒放到桌上打开,从里边拿出好些果子点心:“尝尝吧,我从玉香堂那边买来的,挺贵的呢,不过还真好吃。”

    “玉香堂啊。”蓝春露出一个回忆的神色。

    “怎么了?”

    “没什么。”蓝春拿起一个块梨酥吃了起来,香甜软糯。

    楚楚和蓝春一边吃着,一边也就聊了起来。两人的相识,说起来连他们自己也都有些淡忘,好像就是快嘴鱼经常领着闺女来这酒馆里吃鸡,一来二去的也就熟了。

    要说男女之情,应该还不算,最多有些懵懂。或者更确切的说,蓝春对楚楚有些好感,而楚楚还迷迷糊糊的。

    年少情怀总是春,这种感觉,只有经历,才能明白。

    “呵,真好啊。”街对面,马三宝,笑了。

第三百六十章 血参

    佛

    人

    佛眼

    人眼

    东厂有一间特别的房间,里边没有桌椅,没有书架,没有阴谋诡计,也没有魑魅魍魉。有的,只是一个蒲团,以及一尊雕像——释迦牟尼世尊的金像。

    一丈高下的金像,双目微垂,俯瞰着尘世间不得超脱的蝼蚁。

    “这种地方有这么一间佛堂,很奇怪吧。”徐如意负着手,在佛像前抬起头,与那双空洞的双眸对视:“无从验证的谎言很难被拆穿,但在这里,会简单一些。”

    “东厂多负骂名,但大门的牌坊上却悬着精忠报国的牌匾,入门处也是岳武穆的塑像,呵,厂公的心思倒是很难猜呢。”

    “是啊,很多时候,咱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徐如意笑了笑,转过头,看着凌虚子:“本来以为来的会是沈红仙,没想到却引出了你这位老前辈。他们还以为你早就死了。”

    “死,有时候也没那么容易。”凌虚子将鬓角的一缕白发撩起,在指间打了一个环:“红仙那孩子有些怕你,想想,我便来了。对闻名天下的东厂厂公有些好奇,今日一见。。。”

    “如何?”

    “不虚此行。”

    “何解?”徐如意双眉一挑,等待凌虚子的回答。

    “人心中当有敬畏。”凌虚子沉吟片刻,没头没尾的平淡开口:“不管是谁,总是要怕点儿什么,才算是一个完整的人。没有恐惧的人不算是人,而是兵器。

    老夫虚活这几十年,勉强的也算是阅人无数。善、恶、正、邪,看的多了,也看的淡了。不过似厂公这等天人,却是生平仅见。”

    凌虚子顿了顿,指着身前的佛像:“佛堂为静心之所,安宁祥和之地。但厂公的佛堂确是一处战场。厂公与满天神佛的战场。厂公是要战胜这天意吗?”

    “咱家活着,本就是对这天意的忤逆,自然要战。若是顺而从之,咱家便不应该在这南京城,往北而去才是正理。”

    徐如意话中的含义凌虚子自然是不明白的,总觉得其中隐着什么惊天的秘密,但一时还是不能领会。

    片刻,

    徐如意一双丹凤眼眯了起来,笑眯眯的看着凌虚子:“干爹他。。。真的死了吗?”

    凌虚子不假思索的点头:“千真万确。”

    “有何凭证?”

    凌虚子疑惑地看着徐如意,这是他的反问:难道你没有看到那颗人头?

    徐如意摆了摆手:“先人的智慧无有穷尽。活人带张人皮面具都能以假乱真,死人的脸,呵,未必便能做的真,尤其是从你们金针沈家带出来的脑袋,看得见,摸得着,咱家也总觉得不像那么回事儿。

    天蚕魔功,天底下看过的人屈指可数,练过的恐怕还不过这五指之数。但你应该是知道的,凭干爹的修为,想死,很难。”

    “厂公是在自欺,当时。。。”

    “咱家不想听。”徐如意抬起手,打断了凌虚子的辩解,幽幽道:“你既然敢跑到咱家的眼前,故事自然是编的圆满了。咱家恐怕是看不出破绽的,就不必费那个时间了。”

    “那厂公想听些什么?”

    “化鹏飞,他人在哪里?”徐如意的目光越发的锐利,在这昏暗的静室之中如有精光爆射,利剑弯刀刺向凌虚子的心底。

    “他。。。还活着。”凌虚子以一种极度平淡的语气回道:“天蚕七变,他还活着。至于身在何处。。。老夫确实不知。”

    “活着啊。。。”徐如意的声音很复杂,失望,但也有庆幸:“活就活吧,好好的活着,老实的活着,最好,永远不要再出现在咱家的面前了。”

    徐如意走出了佛堂,又想着前厅而去。那个什么天下第一酿酒师和天下第一神探还在等着,自己也想去看看。

    今天是第三天,拿到任笑的人头的第三天。

    两天的静默枯禅徐如意想了很多,却无有收获。他好像拿起了什么,又好像放下了。日子总还要过下去,他没有等待的资格。

    穿过两条回廊,前厅遥遥在望。巡逻的番子和仆役在看到他身影的第一时间便跪倒,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才敢起身。

    远处似乎有喊杀声响起,只转瞬间便归入沉寂,融进这浓浓的夜色当中。肯定又是不知道哪里来的想要惩奸除恶的江湖豪侠来取他的性命,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守门的番子躬身接过徐如意随手解下的大氅,待他走进厅中,将厅门轻轻地掩上。

    楚枫正襟危坐,看到徐如意走进来,将身旁一脸醉态的江进酒抓起来,两人拱手施礼。

    “草民楚枫。”

    “江,江进,进酒”

    “见过徐公公。”

    徐如意看着两个人,皱了皱眉,旋又舒展开来,颔首道:“能背上天下第一之名,二位必有惊天之能。咱家对真正有本事的人一向佩服,此处无有外人,便不必多礼了,坐。”

    三人落座,徐如意将目光投向已经神志不清,却犹自抓着手里酒葫芦不放的江进酒:“人生得意须尽欢,江进酒之名倒是深得诗中三昧。两位来咱家这东厂,不知有何贵干?”

    楚、江二人是与凌虚子还有苏竹生他们一起来的。

    凌虚子和苏竹生是为了送人头,但楚、江二人却不是。按照苏竹生他们的说法,是回京的路上偶遇这二人,因为觉得他二人有用,便将他们带来东厂。

    对于这个说法,徐如意是一个字也不信,权当放屁。

    不错,天下第一庄招揽天下第一之士。这二人对徐如意或许确实有用,但这天下第一庄的建立也不是一天两天,早怎么不来?别人或许还能用鼠目寸光、孤陋寡闻这些理由来解释,可天下第一神探?

    如是,徐如意直截了当的问道:“简单些吧,从咱家这里,你们想要些什么?银子?还是女人?”

    “血参。”

    “血参?”徐如意眨了眨眼,对这答案很是意外:“这东西。。。咱家有,可咱家为什么要给你们?”

    楚枫站起身,深施一礼:“这要徐公公来说,一颗血参,上刀山下油锅,我二人万死不辞。”

    “是吗?”徐如意看向江进酒:“你呢?”

    “一,一样。嗝。”

    “好。”徐如意拍拍桌子,点头:“南京城最近混进了几只老鼠,告诉咱家他们要做什么,咱家便把血参给你。”

    “一言为定。”

第三百六十一章 自证

    酒后乱性这个词也不知是谁第一个说出来的,但很显然,没有任何的依据,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或者说借口。

    酒喝的再多,身体虽然会失去控制,但心不会。在意识消失之前,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其实他都一清二楚。

    交易达成,楚枫掺着烂醉如泥的江进酒走出东厂的大门。

    转过街角,离开番子们的视线后,楚枫停下了脚步,侧头低声:“喂,去哪?”

    江进酒嘿嘿笑道,开口便是浓烈的酒气:“黄昏将至天色晚,这种时候,当然是去找地方睡觉啊?”

    “哦。”楚枫点点头,刚要迈步,肩头却被江进酒抓了一把:“错了,那边儿。”

    “哪儿?”楚枫疑惑发问。

    南京城对他们二人都不算陌生,前边拐角再过上两条街便是酒肆客栈,而江进酒指的东华门方向,那是公侯宅邸之所在,他们可不认识什么达官贵人。

    “花钱住的店哪有什么意思,白住还拿钱才叫本事。”

    曾经定远侯王弼的侯府,如今的天下第一庄。

    王永真看着眼前的楚枫和江进酒,皱着眉头:“两位便是天下第一酿酒师与天下第一神探?”

    “楚枫(江进酒),见过庄主。”

    “两位愿入在下这天下第一庄为皇上,为朝廷效力本是这天下人的福气,只是。。。两位当真别无他求?”

    王永真与徐如意的问题虽然一样,但得到的答案自然不同。

    “我二人在这江湖飘了十几年,空得了这么个天下第一的名声,得了面子,却丢了里子,过的甚是落魄。

    江湖自在,终非长久之计,路再走下去也就那么回事儿。我二人累了,也倦了,说的直白些吧。

    听闻王庄主得当今圣上首肯,立天下第一庄,招揽天下能人异士,愿以厚禄而求壮士。

    我二人不才,也算是天下第一之辈,愿投庄主麾下以效犬马之劳。”

    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王永真想了想,点点头算是认可,起身拱手道:“两位大名,在下如雷灌耳。今日得见,实在三生有幸。”

    王永真摆了摆手,谦然笑道:“不敢当,不敢当。”

    “只不过。。。”王永真痰嗽一声,话锋一转:“该有的规矩还是不能坏的。

    两位能否将一身能为为在下显露一二,也让在下开开眼界?”

    “这。。。倒也不难。”楚枫想了想,微微一笑。伸手将手边的茶碗拿起来,闻了闻,从怀中拿出些瓷瓶小罐排在桌上,又挑挑捡捡的往茶中加了些,未及,一股清新竹香酝酿飘荡。

    “竹叶青,嗯。。。急于求成,味道恐有不佳,请庄主品鉴。”楚枫端着茶盏走到王永真的面前,就这几步的路程,茶碗中竟有热气蒸腾,酒香愈浓。

    “好内力,好手段。”王永真接过茶盏,也不犹豫,仰起头一饮而尽大呼畅快:“好酒!”

    “见笑。”楚枫躬身一礼,走回座上坐下。

    “那江先生。。。”王永真看着江进酒,江进酒睁开一只眼,似笑非笑:“王,王庄主,嗝。。你,你要我,怎么证明啊?”

    “这倒是有些难了。”王永真愣了愣,旋又笑道:“这样吧,先生只消说出一件与在下有关,而在下又不知之事,在下便承认先生天下第一之名如何?”

    “与你有关,你又不知。嘿,嘿嘿,嘿嘿嘿嘿~”江进酒怪笑连连,直了直腰,指着王永真:“王庄主你认真的?有些东西还是难得糊涂的好啊,知道的太多,日子可不好过。”

    王永真洒然一笑:“先生但说无妨。在下宁愿活的难些,也不愿活的糊涂。”

    说话间,王永真向左右使个眼色,一众家丁护院施礼告退。

    “他可不能走。”江进酒一把抓起楚枫的手:“我俩之间没有秘密是其一,万一王庄主一会儿想杀人灭口,还得指望我这兄弟救命不是?”

    “不会,不会,先生多虑了。既如此,楚先生便留下吧。”

    “嗯哼!”江进酒起身,重重的咳了一声,指着王永真:“王庄主出身青城派。生母早逝,生父不知。乃由师傅丹阳子一手带大,授予青城秘传回风舞柳剑法。”

    “对,但这些我都知道。”王永真点点头。

    “王庄主,你有没有想过,这天底下孤儿寡母可多了,青城派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算是个名门。你这资质也算不得上佳,你就没想过你娘哪来的那么大面子能把你送上青城山?”

    “家师。。。”

    “宅心仁厚?顺天应道?这是骗你玩儿的,也就是和外人说说。至于真正的原因嘛。。。”

    “请讲。”王永真的手在此时,不着痕迹的抚上腰间的细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只是觉得很有必要。

    “丹阳子还未做青城派掌门之前,十八艺成,下山游历时曾邂逅一贫家女。猜猜她是谁?”

    王永真面沉似水,死死的盯着江进酒,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不知。”

    “丹阳子原名王世龙,你说巧不巧,也姓王。”

    “真巧。”

    “师父师父,师者如父。王庄主这里。。。嘿嘿,可不是如父这般简单。。。了。”

    “苍啷”一声,剑已出鞘。

    回风舞柳,婉约杀机。

    这一式柳叶风残划出剑花朵朵,在江进酒“简单”二字出口之时,杀机四起。

    “王庄主,少安毋躁。”楚枫闪身而入,双掌舞动间如蝶雀穿花,力尽处风雷涌动。

    “就是啊王庄主,我话还没说完,急什么?”江进酒打了个哈欠,端起自己的茶碗呜噜噜漱了口,哗的吐在地上,一抹嘴:“首先呢,我哥俩嘴巴严得很,肯定不会到处乱说,王庄主放心。

    其次,王庄主,你就不想知道你师父此刻身在何处?”

    倏忽,雨住风歇,长剑入鞘的同时王永真已在座上,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阁下知道我师傅的下落?”

    “不知。”江进酒摇摇头,指指自己的酒糟鼻子:“但我是天下第一神探。这个答案,王庄主可满意?”

第三百六十二章 贾文和

    神探再如何神,终究还是不能脱离人的范畴,不像街上摆摊算命的那些半仙,随便看个字,扔几枚铜钱便能斩钉截铁的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来。

    天下第一庄不小,毕竟是当年的定远侯府。七进的院落,说是府邸也对,说是园林也不错。不得不说,至少天下初定的那几年,朱元璋对于一干老兄弟们还是不错的,至于后来的事情,说的太多也没什么用处了。

    小桥流水,却无人家。

    花园的那条人工开凿的小河,蜿蜒着贯穿,从地下来到上边,随着水车日夜不停的转动,又被卷向了不知何处。

    水车旁的草地上,衣衫褴褛的老乞丐就那么懒洋洋的躺着,晒着太阳。一只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抓着肚皮,那酸臭的味道还是一如既往的刺鼻。

    “嘿,一直想着您老会不会哪一天就死在外边儿了,没想到却藏在这儿。嗯。。。倒也是个好去处,能吃,能喝,能藏,也就能活。”

    听见这别有深意的调侃,老乞丐睁开一只眼看看说话的人,又闭上,翻了个身:“认错人了吧?老叫花子可不觉得见过阁下。”

    “嗯。。。应该是没认错,我这双招子可还没有认错人的时候。”打着酒嗝,江进酒在老乞丐的身旁倒了下来,四仰八叉的,将手中的酒葫芦也递了过去:“尝尝?天下第一酿酒师酿的,味道可当真不赖。”

    “老叫花子没福气,吃的了残羹剩饭,可下不去佳酿琼瑶。免了,谢了。”老乞丐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今天庄子里边做鸡,老叫花子可得赶早,说不得能捞两块鸡屁股尝尝,去晚了别让那帮小兔崽子给扔了。阁下愿意待着就待着,老叫花子可不陪了。”

    江进酒眯眼看着老乞丐迈步,眯了眯眼,忽然笑道:“贾文和,至正元庭一品宰辅,元顺帝,不,应该说是大内总管任笑门下第一智囊,号称毒士,就吃些残羹剩饭,您老那金贵肚子能消化的了?”

    老乞丐停下了脚步,站定身形。左右看看,又回过身来。一头缭乱华发,脏乱的胡子在这瞬间有如狮髯,双目精光一闪而逝,复又归于浑浊:“你到底是谁?”

    “好说,好说。姓江,草字进酒。”江进酒摇晃着酒葫芦,笑道:“放心,这地方空旷,周围可能有人看着,可绝没人能听到咱们说话。老先生的身份,眼下还是秘密,我江进酒的嘴可是严得很的。”

    贾文和冷冷的看着江进酒:“只有死人的嘴才能算是严,活人是管不住自己的嘴的。”

    “可惜,老先生现在只是个叫花子,手底下可没人使唤,而您自己的武功也杀不了我。美得很,美得很。”

    “老夫还活着,脑子能转,杀人未必就要亲自动手。”

    “别这样嘛,帮我一个忙,就几句话,何必弄得鱼死网破?”江进酒挠挠头,呵呵笑道,倒是透着一股子心虚的味道。

    “你既然知道老夫的身份,可知道当初任笑想听老夫说话又是个什么价钱?”

    “知道,知道。”江进酒点点头:“一个字一两银子嘛,可惜我是个穷鬼,可没那么多钱。”

    “那我为何要帮你?”

    “老先生当年富甲天下,如今不还是做了个乞丐?钱那东西要那么多也没什么用,老先生就当发发善心?”

    贾文和冷哼一声,不予理睬。

    “嗯。。。给老先生找个金饭碗如何?”江进酒想了想,试探道:“能保命的金饭碗。”

    “金饭碗何在?”

    江进酒指着东边的方向,笑道:“东厂。”

    “金饭碗?”贾文和缓缓地摇摇头:“那儿可算不得什么金饭碗。建武皇帝和那二傻子大铁锅(元顺帝本名孛儿只斤·妥懽帖睦尔,蒙语意为铁锅)可不一样,那徐如意也不是任笑。

    不过老夫当年算是欠他天门一个情,你既然提到了,想来你找老夫帮的忙也与他有关?”

    “正是。”

    “你且说说,老夫听听。”

    听闻此言,江进酒盘腿而坐,直了直腰杆,将南京城自己了解到的消息从王永真,郑家,李飞的死,事无巨细,凡是觉得能扯上点儿关联的,甚至是徐如意的脸色,态度,都一一的说了一遍。

    贾文和也坐了下来,闭着眼,静静地听着,也不插话,手在膝盖上不时的拍着,发出“啪,啪”的声响,这是他的习惯。

    一炷香的功夫,江进酒将该说的都说了,自觉没有了遗漏,方才住口,顺便将自己手中的酒葫芦又捧到了贾文和的面前,双手。

    贾文和睁开眼,看看酒葫芦,又看看江进酒:“说完了?”

    “说完了。”江进酒点点头。

    “想找北平那几只老鼠?”

    “找人是来不及的,找出他们的目的才是关键所在,不然玩呗也不会来麻烦老先生。这应该也是那位厂公的意思。”江进酒看着贾文和,说道:“查人查案是我的本事,但那都是已经发生或存在的。我需要老先生告诉我还没发生的事。”

    “脑子还不算太笨。”贾文和颇为赞许的看着江进酒,伸手接过酒葫芦,灌了一大口,说道:“北平与南京,争得是那把金椅子。朱元璋杀了一批,东厂杀了一批,朝廷里边儿剩下的都是些只知道阿谀奉承的酒囊饭袋。北平要是真举了旗子,胜负至少五五之数。对造反这种买卖来说,可就不少了。

    北平的五成胜算来自朝廷的无能,朝廷的五成胜算则来自东厂。不得不说,那个小娃娃还是有些心术手段的。

    北平这次派的谁来并不重要,布的局却肯定是为了铲除东厂。东厂一除,燕王可就真是天命所归了,这是他们的目的。

    前边的手段如何不去说他,此局的重中之重却在一人身上。”

    “何人?”

    “皇帝。”贾文和悠悠的说道:“老夫说过,建武皇帝不是元顺帝,徐如意也不是任笑。元顺帝再如何愤怒,动不了任笑。而建武皇帝若是发了火,东厂?呵呵,笑话一般。”

第三百六十三章 烂柯寺

    “说咱家的东厂是个笑话,胆子倒是不小。心思毒不毒还看不出来,这舌头可是够毒的了。”

    人吃五谷杂粮,自然免不了出入五谷轮回之所。

    酣畅淋漓一番之后,江进酒提着裤子,哼着没有调的曲子,一出来,却正看到了东厂的厂公,把玩着一样玉器,轻言细语。

    江进酒的汗一下子就下来了,酒也醒了一大半:“您,您老都听到了?”

    “你说呢?”徐如意抬头瞥了他一眼,忽然露出一个笑容,向着一旁的树荫下走去,江进酒提心吊胆的跟上。

    “天视地听,传音搜魂。此类功法不好找,也不好练。称得上稀,却还算不上奇。你猜,咱家会是不会?”

    “公公法相天地,神通广大,自然是会的,会的。”江进酒说着,一双眼睛四下乱瞄,想找自己的好朋友来救场,虽然也知道他可能救不了。

    徐如意摆摆手:“别找了,咱家没想把你怎样。只是有些事想问你。”

    顿了顿,徐如意开口道:“天下第一神探,确实名不虚传。咱家跟着你走了这么不到一天的功夫,总能从你嘴巴里听到些有趣的见闻,实在厉害。咱家很想知道,你认不认识这个东西。”

    说着话,徐如意将手里的玉器平平的举在江进酒的面前。

    青莲为座,羊脂法身。

    三面六首,五色流转。

    阳光从树影间交错的落下,为这尊玉佛披上一层五彩的霞光。只是看,便惶惶然令人失神。

    价值连城,这毋庸置疑,毕竟是当初道衍用来换他人头的东西。不过相比于这玉佛的价值,徐如意更想知道这玉佛的来历,或者说,是道衍的来历。

    还是那句话,未知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敌人。

    徐如意站在了明处,而道衍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过神秘。

    他曾经使过很多手段,人力物力想去探究根底。直到昨日江进酒离去,他才猛然想起,这位天下第一神探或许知道些什么?

    于是也就有了东厂厂公的这番锦衣夜行。

    “这是。。。”江进酒细目观瞧片刻,忽然一声惊呼:“三,三面佛!!!”

    “认识?”

    “认,不认识,但是听过。”江进酒面色凝重的点点头,脸上的轻佻醉意荡然无存:“不知厂公由何处得来此物?”

    “你不需要知道,现在是咱家问你。”徐如意满意的看着江进酒,笑道:“把你知道的,告诉咱家,咱家想听。”

    江进酒看着徐如意,点点头,低头沉思半晌,缓缓开口道:“佛教缘起于天竺,东汉永平十八年,汉明帝遣使臣迎请天竺高僧迦叶摩腾、竺法兰至洛阳,兴建白马寺,佛法正式宣扬于中土。

    有皇室的支持,佛教在极端的时间内兴起,但自然也会引起我中土各教派的反对。明面上留有余地,但暗地里。。。”

    “玩脑子,那帮阿三比猴子也强不到哪去。”徐如意嗤笑一声,摆摆手:“接着说。”

    “嗯。”江进酒又接着道:“日子久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迦叶摩腾与竺法兰二人起了争执。迦叶摩腾认为佛法根本只在普度众生。只要坚持这一点,其余不过细枝末节。为弘扬佛法计,其他的条条框框,清规戒律都是可以变通,甚至放弃。

    但竺法兰不同。他认为佛教便是佛教,佛法便是佛法,变了也就是变了,不再配称为世尊的信徒。

    双方针锋相对,最后举行了一场宏达的辩法。而辩法的结果,竺法兰输了。”

    “里边有皇帝的关系吧?”徐如意笑道:“一个能够改变的信仰才能够通明进退,也才符合皇室的利益。竺法兰是与天下为敌,岂有不败之理。”

    “厂公明鉴,但结局又有变数。”江进酒点点头,又摇摇头:“迦叶摩腾赢得了辩法的胜利,但中土佛教也开始了分裂变化。天台宗、三论宗、法相宗、律宗,一众流派似是而非,都宣扬自己是佛家正统,直至后来鸠罗摩什西来,达摩东渡,佛教再也没有归于一统。

    而竺法兰辩法落败之后飘然而去,先后去了吐蕃,滇南,留下了密教与南传佛教的种子,但临终之际,却又归于中土,于秦淮边一小庙圆寂,留下这一尊三面佛。而那小庙的名字,唤做烂柯,烂柯寺。”

    “烂柯寺。。。烂柯寺。。。”徐如意喃喃的念了几遍,对这名字着实陌生,开口问道:“这烂柯寺现在何处?”

    “毁了,也有人说这烂柯寺从来便不曾存在。”江进酒答道:“烂柯寺听起来是座寺院,但实际上,真正听过这名字的才会知道,这其实是对苦行僧人的统称。

    不食一切荤腥,不占一切因果,克制一切欲望,旨在超脱尘世,肉身成圣。他们自称世尊信徒,但实际上他们却不信佛。他们笃信佛为过去人,人是未来佛。信佛不如信己。

    因着这信念实在过于特异,所以历代烂柯寺传人都是极少极少,多时也不过三四十人,少的时候甚至只有五六人。”

    “他是烂柯寺的?”一双三角眼凶光激射,在徐如意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应该不是,不然也不会去北平?权欲难道不是欲望?”

    “烂柯寺的传承虽然艰难,但在元末之时曾经名扬一时。”

    “因何?”

    “烂柯寺出了一个另类,不知缘何走到了先帝的身边,立下了汗马功劳,天下能重归于汉氏有其三分功绩。”

    “另类?姓甚名谁?”

    “姓刘,名基。”

    “刘伯温?!他是和尚?!”徐如意惊道。

    “也不算,应该说是佛道儒三修。修道于终南,学儒于南阳,而一身佛法却是起于烂柯。”江进酒挠挠鼻子:“这事儿我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偶然得知,而自烂柯寺灭之后,恐怕此时也就只有厂公与我知晓。。。”

    眼神瞟在徐如意手上的三面佛:“嗯,或许还有这佛像的正主也是知道的。”

    “拿在咱家手上的东西,就是咱家的。谁想抢?拿命来换吧。”

第三百六十四章 童谣

    大兔子病了,

    二兔子瞧,

    三兔子买药,

    四兔子熬,

    五兔子死了,

    六兔子抬,

    七兔子挖坑,

    八兔子埋,

    九兔子坐在地上哭泣来,

    十兔子问他为什么哭?

    九兔子说,

    五兔子一去不回来!

    静室

    轻轻地哼唱着这首怪异而恐怖的童谣,一遍又一遍,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按照过往的习惯,这个时辰,道衍应该是在这里对着那尊三面玉佛诵经,但自从失去了那玉佛,恍然间,原来已经好久没有念过经文了。

    马家集之后奔走于京城、甘州,时间不足,早晚功课不得不放弃,回到北平之后,重伤的身体情况如枯木朽枝,流连病榻之上他也无暇顾及功课。但他的伤好的也有一段时间了,今日,他似乎终于又忆起了自己僧人的身份。

    他的头上没有没有点过佛家戒疤,所以头发又长了出来。他不是个阉人,所以胡子也钻出了下巴,得有个二寸长短。

    一把剃刀在手,虔诚的将自己重又恢复到了本来面目,一个时辰之前,道衍又来到了设于王府之中这间独属于他的禅房。

    不能再将玉佛摆在面前,无佛的禅房,果然还是叫静室更加贴切吧。

    道衍愣愣的坐在蒲团上,发呆。忽然回忆起这首童谣,便轻轻地哼唱了起来。三角眼中的光彩有些莫名,当日色西沉的时候,他也缓缓地融入了这静室的黑暗之中,歌谣还在轻轻回荡。

    “大兔子病了,为什么五兔子会死掉?九兔子为什么哭?十兔子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这四个问题是他十四岁的生日的时候他师父第一次将童谣唱给他听时问他的。他一向自诩聪慧,却足足用了三天的时间才给出了答案。

    满以为师父会如何的欣喜,但结果却是他被打了七十二戒尺,赶到了苏州妙智庵去扫塔,重新又拜了一位在塔林中扫地的老僧为师,据说那老僧是他原本的师父的师兄。

    直到今日,他仍然还记得自己那第一位师父给的理由:“你的心太恶,太毒。这不是件好事,我终究还是将你带上了一条邪路。

    既然你从儒道之法中不能领会善念,那便去修佛参禅吧。希望你能从真正的佛理中领悟慈悲,为这天下生民带来福泽。”

    这本来就是我的志向啊?

    道衍奇怪,甚至有些愤怒。在他为自己规划的人生中,他会在十五岁那年高中,如朝为官,用十年的时间官居一品,再用十年的时间谋朝篡位,将江山从蒙古人的手里抢回来,最后用余生来造福天下。

    他会青史留名,他会开创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帝国。

    可因为他的一个回答,一个绝对正确的回答,他在十四岁那年成了名不见经传的妙智庵的一个和尚,还是那种最底层的扫地和尚。

    高官厚禄,锦绣前程一时都与他再无关系,反倒是青灯古佛成了他的宿命。

    他恨,但他还是老实的在那间寺庙中安顿了下来,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僧人。

    种田,早晚两餐饭,诵经,还好新的和尚师父会武功,也愿意教他,不然他真的觉得自己会熬不下去。

    后来,他偶然间听闻他原来的那个学究天人的师父出山了,开始帮助一个叫朱重八的乞丐打天下。虽然不明白他为何会选择辅佐一个乞丐,但那个乞丐无疑是走了狗屎运,皇帝是当定了的。

    最后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朱元璋登基的那一天,道衍还是一个一文不名的扫地和尚。

    再后来的一天,就在他自己都觉得心死的时候,朱元璋下令,要召集天下年轻的高僧为诸位皇子祈福。

    莫名其妙的,他被京中的使者带去了京城。

    他又见到了那个将自己遗弃的师父,只是眼神的一次交错,虽然彼此的样貌都已变得陌生,但他还是认了出来,他也确定,对方也认出了他。

    或许并非遗弃,他还是给了自己一个机会。

    道衍心里明白,他应该选择当时还是太子的朱标,可他没有。

    鬼使神差的,他在朱棣面前说了一句“大王若愿用我,贫僧愿意送一白帽子给大王。”

    当时的朱棣听闻此言显得很愤怒,然后默默地选择了他作为自己的祈福僧。

    之后的不久,他随着朱棣去了北平。

    离开南京城的那日,皇架前,文武群臣之中,他又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了自己那个差点将自己遗弃的师父。依旧只是一次眼神的交错,但这一次,他看到了冷漠,和失望。

    你为何失望?

    除了他,谁能让我一展胸中的抱负?

    我一身通天彻地之能又能在何处施为?

    在北平的时候,他很想给他写一封信,为自己心中的愤怒做一次宣泄。可他不能,也不敢。

    无孔不入的锦衣卫的存在,一封书信很可能会让彼此万劫不复。

    这些问题终究还是没有得到一个答案,胸中的疑惑最后还是憋在了心里。他没有机会再问,因为他死了。

    皇帝的一个念头,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他那位老师便死了。虽然当时的他已经是位居诚意伯,名满天下的第一谋士。

    道衍很悲伤。

    而老天爷最擅长的便是雪上加霜。

    紧随其后的,他的那个和尚师父也死了,被一群所谓的江湖客乱刀砍死的。

    这一切一定与朱元璋脱不了干系。

    道衍收到了一封信,是他的绝笔。

    信中写了很多,很多,但最后的却写着一句:愿你好自为之。

    什么叫好自为之?

    道衍想笑。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无所不为,为所欲为。

    这就是他的好自为之,这才是他的好自为之!

    你若不做此想,为何不静静地死去,为何还要给我这封信,告诉我这些过往?

    那封信被道衍烧掉了,化作灰烬,洒在了自己的心里。

    他要用必生之力,让这天下祸乱。

    他要用百万人的血来祭奠自己的两位师父,为他们报仇。

    同室操戈,叔侄相残。

    你的朱明天下,我要亲手将他毁去。

    这是道衍的誓言。

第三百六十五章 同门

    “咚,咚咚。”

    轻缓的敲门声,一长两短。

    朱棣站在那间静室的门前,声音低沉:“打扰大师清修,小王百罪。但有一事相商,烦请大师一见。”

    这座燕王府,乃至这座诺大的北平城,虽然理论上归于朝廷所管,但实际上他燕王朱棣才是真正的统治者。可在这小屋前,他的态度却恭敬异常。这是对于自己手下肱骨应有的尊重,单从这礼贤下士的态度上来说,朱棣确有雄主之姿。

    黑暗的回忆被这敲门声打断,所谓的清修其实本来也并不存在。

    一声佛号过后,门扉两开,道衍站在了朱棣的对面,微微躬身:“王爷。”

    朱棣在前,道衍在后。两人便向着前厅而去,却没有进那静室。

    “两个时辰之前,北平通判李铎死于书房,一剑穿心,凶手不知所踪。”

    “却是一件好事。”道衍微微一笑,淡淡的道:“他心思动摇,虽名为王爷所用,实则贪得无厌。起始之日,恐非是能为王爷尽忠之人。之前贫僧所定之策中,本也没有护他性命的打算,王爷该是知道的。”

    “只是。。。”朱棣点点头,皱着眉头:“城中最近聚集许多江湖人士,明出暗入。虽然先前全凭大师良策杀了一批,可现在又来了更多。小王知道大师是想行那借刀杀人之策清洗北平上下。可现在李铎即死,剩下的那些小鱼小虾是不是可以放一放?

    哦,大师莫要误会,非是小王心慈手软。而是城中上下如今人心惶惶,文武无心政务军机。长此以往,对我北平终有不利。”

    是有人又说了什么吧?

    道衍摇摇头,说道:“王爷所言也是有理。烟雨楼易主,终也是一遭祸患。先前一网得擒,如今再要撒网却是有些难处。毕竟这帮江湖客非军非民,确实难缠。”道衍停下了脚步,沉吟片刻:“王爷莫要心忧,贫僧心中已有计较。此事便交与贫僧去安排便是。”

    “大师何往?”朱棣见道衍转了方向,出声问道:“您的身体。。。”

    “无妨,贫僧心中有数。”道衍笑道,却径直往府外而去。

    这时候已是夜半,距离子时也是不远。

    城中除了巡城的兵将与更夫,已在无百姓往来。

    道衍提着一只灯笼,月白的僧袍和高亮的脑袋显得很扎眼。几波兵丁想要上前询问,可看到对方腰间悬着的那块王府令牌又赶忙退去。

    道衍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只是信步而行,穿街过巷,大街上转一转,胡同里也走一走。他在找人,只是他并不知道对方在哪里,所以只能用自己的办法让对方来找自己。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铛~”

    一声锣响,子时已至。

    抬头看看,月上中天。再低头,陋巷的尽头,一个僧人忽然出现,迎面走来,单掌立于胸前持佛礼,同样是一袭月白的僧袍,借着月色观瞧,眉清目秀。

    “无生,见过师兄。”走到近前,无生轻声说道。

    “说过了,贫僧并非是你的师兄。。。算了。”道衍摇摇头,开口笑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帮贫僧一个忙,贫僧便将那司空玄、石真那几个还你,如何?”

    “师兄请讲,师弟尽力而为。”

    “不是尽力,是一定要做到。”道衍幽幽道:“不然,贫僧便把他们都杀了。”

    “师兄。。。”

    道衍抬手,说道:“你我本没有多少情面,烂柯寺即灭,最后一丝牵扯也就算是断了,再说那些虚妄也是无用,不如说些实在的。

    徐如意派了人来北平行那荆轲要离之事,搅动风雨。你白莲教在这北平有实力也有势力。帮贫僧找到他们,杀掉,贫僧便放人,如何?”

    “不可能的。”无生摇摇头,涩声道:“师兄当知,与东厂合作之事乃是佛母亲自定下的决断。无生只是一护法,并无权力更改。”

    “不,你有。”道衍笑道:“唐赛儿不在,司空玄石真他们又被贫僧擒下。在这北平左近,你便是白莲教的话事人。白莲教上下等级森严,只要你说话,下边的自然会听。你怎可用职司二字来搪塞?”

    无生看着道衍,神色纠结,道衍就那么微笑着,一双三角眼眯缝起来,等待。

    半晌

    无生长叹一声,恳求的看着道衍:“师兄天纵之姿,师弟能想到的,师兄自然不会不明白。烟雨楼如今乃归于东厂麾下。师弟若是与其对上,那便是与东厂决裂。若是以往倒也没什么。可如今光明顶已然重建。若是惹得那厂公气恼,调大军讨伐,那师弟便是白莲罪人。

    即便司空玄他们此时活了,我等也无颜与佛母面前回话,师兄所请,非是师弟不愿,实不能也。”

    “嗯,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道衍点点头,忽然问道:“那若是贫僧告诉你,他徐如意恐怕命不久矣,你又当如何?”

    “什么?”无生愕然。

    “你听到了,何必再问。”道衍笑道:“贫僧已在京城布下天罗地网,算算日子,再过五日,便是他徐如意不容天地之期。两地消息往来,嗯。。。十日功夫,你应该便会收到消息。若此,你可愿帮贫僧这个忙?”

    无生低头掐指默算片刻,抬起头来:“我等身陷北平,佛母如今该已是收到消息。十日长短,相信佛母也会亲身前来。若真如师兄所说,那或许不用无生开口,佛母自会有所决断。”

    “知,但这十日之内,还需你暗中做些安排。查清对方跟脚,倒是也可省些功夫不是?”说到此处,道衍转过身,向着胡同的另一端扬长而去:“这十日中,北平不可再有伤亡。贫僧不管你如何去做,只要记住,北平死一人,贫僧便摘你白莲教一颗脑袋。死两人,贫僧便拿两人抵命。贫僧手中的筹码不算多,但其中的分量你自己把握就是。”

    “师兄!”

    “言尽于此。”

    无生呆立原地,看着道衍在巷口消失,这夜。。。很凉。

第三百六十六章 无心插柳

    南京城外的关帝庙地处偏僻,已是废弃多年。帝君神像上的油彩也已经风华的不成样子,周仓的泥胎捧着青龙偃月刀静立一旁。

    庙宇的存在对于封建王朝来说已经算是一种并生的文化。汉初崇道,道家庙观遍及天下。等到佛教兴起,寺庙也是一座一座的。

    南宋偏安,因为政治的需要,开始歌颂蜀汉三国。于是人们又开始大肆兴建关帝庙。

    可每一次时代的更迭,在这个过程中,总有无数的寺庙庵观又被废弃。

    这倒也是无可厚非,没有香火,出家之人也只能另想饭辙不是?

    于是这城内城外,山林胡泽,留下了无数的荒废院落,说是庙宇,实际上说是个不要钱的旅店倒更合适。

    旅人在此安歇,血液也在此流淌。

    “别杀我女儿,你要多少钱?我,我都给你!我有钱,只要你放了我女儿,我,我一定不会告官!”

    角落三五具乞丐的尸首堆叠,地上的血迹让快嘴鱼喊得声嘶力竭,手忙脚乱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边是厚厚的一摞银票宝钞。因着这动作太过慌张,上边的几张飘落下来。

    快嘴鱼弯腰去捡,手上的票子却是一股脑的都散落在地。

    马三宝奇怪的看着蹲在地上的快嘴鱼,又看向站在其身后的蓝春,有些不解:“这是这小姑娘的爹?”

    “是。”蓝春的肩头微微颤抖,双目赤红,死死地看着马三宝,压抑着心底的愤怒:“放了她!”

    “会放的,咱家是个阉人,也不缺银子,要她也没用不是?”马三宝笑了笑,错开身,露出身后供桌上昏迷不醒的小姑娘:“放心,咱家没伤她。”

    蓝春冷冷的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说过了,帮咱家杀个人。”

    “杀谁?”

    “杀。。。”

    马三宝的话还没说完,地上的快嘴鱼似乎突然醒悟了什么,一个高跳了起来,指着马三宝:“你,你说你是阉人?你是太监?你叫什么名字!”

    “老头,别自己找死。”

    “你,你是不是宫里来的!”事关女儿性命安危,快嘴鱼却是完全无视了马三宝语气中的森寒杀机,忙不迭的说道:“我,我认识牛二爷,认识你们东厂的厂公大人,与皇帝也有交情,你,你不能伤我女儿,不然我就叫他们砍你的脑袋!”

    牛二是谁马三宝并不关心,也不在意。不过这人说他认识徐如意和皇帝。。。

    马三宝左看右看也不觉的这中年书生能是个手眼通天的主儿,心里好气又好笑,也有些疑惑。

    “有点儿意思。”马三宝古怪的看着快嘴鱼:“你是谁?做的什么营生的?你可知道欺骗咱家是个什么下场?”

    “我,我没骗你!我是个说书的,我。。。呜呜,你放开我!你想害死我家楚楚不成!”

    蓝春无奈的松开手。

    他知道对方是北平来的,与朝廷可是对头,生怕快嘴鱼说出些有的没的,可奈何马三宝将手掐在了楚楚的脖子上。

    “蓝少爷何必心急,让他说啊,咱家也想听听呢。”

    “公,公公。小人是个茶馆说书的,故事说的不错,皇上经常来茶馆给小人捧场。小人,没有欺骗公公。”

    “皇上来听你的书?”马三宝想了想,觉得这话匪夷所思,但看对方的神情又不像是随口蒙骗,又开口问道:“皇上给你捧场?他穿着龙袍金冠去的?”

    “那,那倒没有。”快嘴鱼讷讷道,旋又抬头:“他,他真是皇上!”

    “如何可知?”

    “他每次来时身边总是带着随从,有时一个,有时两个。小人曾听到那随从自称奴婢!是个男的!”

    家丁随从常以“小的”“奴才”自称,只有丫鬟才用“奴婢”这个称呼。如果说这天底下有什么例外,那必然是宫里的阉人。只有太监这种非男非女的存在才会自称奴婢。

    而且按照大明律法,只有皇帝与王爷才有资格用阉人服侍,否则以谋逆论处。

    听到这里,马三宝心里倒真是信了几分。

    还要再问,庙门外却有脚步声响起:“他说的是真的,那人确实是皇帝。旁边跟着的那两个人便是徐如意和刘喜。”

    化鹏飞的身上干干净净,只是手上却赤红一片,不知是谁的血干在了上边。

    “回来了?怎么这么慢?”马三宝皱着眉头。

    “两拨尾巴,一波城里的混子倒还好说,还有几个是东厂的探子,所以麻烦些。”化鹏飞一边说着,从蓝春的身旁走过,瞥了一眼,没说什么。

    “微服私访?皇帝很闲吗?”

    化鹏飞耸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当初。。。确实经常去茶馆听他说书。”

    “如今也是一样的!”快嘴鱼听出言外之意,赶忙接道:“昨天,昨天皇上还来了。你们赶紧放了我女儿,不然我便让皇上砍了你们的脑袋!”

    “砍我们的脑袋?”马三宝嗤笑一声:“咱家还想要他的命呢。”

    “什,什么?”快嘴鱼愣了。

    说到底,快嘴鱼只是一个说书的,没有见过什么大风大浪。女儿在对方的手上,辅一听闻对方太监的身份,他还以为这其中是有什么误会在里头。但如今脑袋稍稍冷静了一些,从对方的言谈举止之中他倒是有点儿回过味儿来了,难道对方是反贼?

    求助的回过头看着蓝春,蓝春也看着他,叹息了一声:“这件事与他们无关。你要我杀谁,说吧。”

    “本来是要你蓝大少爷帮忙的,但现在好像又不用了。”马三宝微微一笑:“两位先在这里歇息一番,明日咱们再聊吧?”

    话音刚落,马三宝人已到了蓝春的身后,“啪,啪”两记手刀砍在蓝春和快嘴鱼的后颈处,两人应声倒地。

    诸葛亮的锦囊妙计终归不过是演义话本中的一个故事,做不得真。智谋再如何的高绝,能够预测一个大概的走向已是不易,如何能够堤防一应变数?

    “唉,真是难。”马三宝摇摇头,也叹了一声:“要不就不来,要不就一股脑的都来。咱家是个出力的,又不是动脑子的,这可怎么办。”

    “我倒是有个主意。”

第三百六十七章 肉食者鄙

    昏君还是明君,这个身后之名只有在王朝覆灭之后,史家才会的给予一个相对公平的解读,然后又被当时的君王按照需求给改的面目全非。

    所以真正能够对帝王心术做出一个正确的解读的人,实际上只有他自己。

    或者昏聩无能,或者精明强干。除了极少数的情况以外,精英式的教育之下很少会出一个糊涂虫。真有那糊涂的,实际上大多也只是乐得装糊涂罢了。

    朱允炆长于千古一帝朱元璋之手,他是个笨蛋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相反,他很聪明。

    懦弱,少断,重情。

    对于一个君王来说,这是他人性上的弱点,但不能代表他的智谋的高低。

    君权已有旁落的迹象,倾于阉宦之手。

    人心是善变的。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什么样的景象,这个念头就如此突兀的出现在了他的脑袋里,挥之不去。

    “如意不会伤我害我。”每当这个念头有生长的欲望,朱允炆总会这样对自己说。可总也还有另一个声音告诉他,这样其实并不妥当。

    这样的局势会让他失去对天下绝对的掌控,可他又有些懒得改变。

    没错,就是懒。

    此时的人们还不能理解惯性的存在,但求稳,求安,却是大多数人对于生命的定义以及生活的本能。于是也就有了故土难离的典故。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佳人在怀,群臣俯首。

    君王的责任是为天下百姓谋福,他的皇爷爷做出的选择是凡事亲力亲为,将朱笔牢牢地抓在右手,左手举着刀,谁哪怕只是一个眼神让他不舒服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挥刀。

    而朱允炆却发现,若想天下百姓富足,他所做的似乎只是放手。不管是抓着朱笔的右手,还是握着刀的左手。只要放开,天下自会向着该去的方向去。

    那还要我这个皇帝做什么?

    这个问题渐渐地成为朱允炆心中最深的疑惑。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因为他不知道和谁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就这么过下去,似乎也挺好。

    夏日天长,今日朱允炆又鱼龙白服的走出了宫门,带着刘喜向着那茶馆行去。

    小贩子沿街叫卖,南北各路的奇腔怪调不绝于耳。满目的琳琅,鼻子里还有着一股子酱香的味道,侧目看去,街旁的大铁锅中炖着羊肉咕嘟嘟冒泡,酱料加的足,香味自然也就浓郁,旁边围着好些个百姓。

    只是一个眼神,刘喜自明其意。走上前去分开人群,银子送上,端了好大的一香肉回来:“公子爷,您尝尝。奴才验过了,没问题,就是有些烫。”

    朱允炆拿起晚上的木叉扎了一小块放进口中,鲜香满口:“味道还不错,就是有些咸了。下饭倒是不错。”

    刘喜低声回道:“可能最近的盐价又降了些,这卖肉的也是烧的。”

    “盐价怎么又降了?朝廷的盐税。。。”

    “涨了。春夏盐税银子比去年涨了五十万两。”刘喜笑道:“公子爷有所不知,天下盐税分官私两条线,朝廷盐税得其六,私盐贩子得其四。而这私盐银子里,扬州的盐商吃的最肥,能占上九成。”

    顿了顿,刘喜又接着道:“徐公公给扬州的盐商下了帖子,让他们吃相不要太难看,这不,又让了利钱出来,比去年多缴了半成的税。”

    诸如这等不能宣于朝堂却又人人皆知的规则,刘喜和徐如意从来也不瞒朱允炆。朱元璋对于这种事是眼里不容沙子,但朱允炆不同。市井中转了几圈,与牛二见过一两面,朱允炆对于这种黑暗的规则有了自己的理解,总结起来大概就是水至清则无鱼一类的道理。

    “半成便有五十万两?扬州的这些奸商。”朱允炆冷哼了一声,倒也没再多说什么。弯腰将手里的肉放在路旁的一个不知言语,只会磕头的小乞丐的面前,迈步要走,想了想,却又停了下来:“吃吧,别留,别被人抢走了。”

    其实哪里还用朱允炆说,这小乞丐磕完头便已是狼吞虎咽了起来,也不嫌烫,看架势要不是这碗太硬他可能连碗都要给吃了。

    小乞丐吃完了肉,将碗放下,感激的看着朱允炆,嘭嘭嘭又磕了三个响头。

    看来确实是不能说话。朱允炆摇了摇头:“对了,如意呢?走了这么远了怎么还没看到他?是已经到茶馆安排去了吗?”

    平日里朱允炆出宫,除了刘喜贴身不离以外,徐如意若在宫中,也会一道出来。若是不在宫中,东厂探子一来一回的功夫,他得了消息经常也是半路迎上。

    今天在这街上转的时间长了些,徐如意还没有过来,朱允炆不由的有些奇怪。

    “嗯。。。”刘喜挠了挠头,也是茫然不知:“可能有什么要事耽搁了吧。”

    “哦。”朱允炆点点头,与刘喜又向着茶馆走去。

    有要事耽搁?他倒是比朕还要忙啊。

    好朋友为自己的江山社稷操劳,朱允炆觉得自己应该高兴,应该欣慰,可心里真正的感觉,就是很难说清。是担心?好像是吧,但担心的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太明白。

    时辰刚刚好,茶馆里座无虚席。几个茶倌端着长嘴儿的铜壶四下穿梭,一地的瓜果皮核。掌柜的见大主顾来了,眼睛一亮。一边吩咐着伙计准备老一套,一边点头哈腰的迎上前来,隐着朱允炆向着楼上的雅间去:“公子,那屋小人我只给您一个人留着,谁来给多少银子我也从没让进过,您放心,干净着呢。”

    “有劳掌柜的。”朱允炆点点头,回以一个和善的微笑,刘喜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递过去。

    “谢大爷赏!”

    覆辙雅间的围栏,左右观望,快嘴鱼坐在台边的一张方桌,手里端着一个茶碗,愣愣的出神。却是没有看到楚楚的身影。

    “也不知道今天这快嘴鱼会说段儿什么,”刘喜将门关上,走到朱允炆的身后:“陛下可想点一段儿?”

    “还是别了。”朱允炆摆摆手:“书还是新的好,就是不知道这快嘴鱼有没有新故事说。”

    许是感受到了朱允炆的目光,快嘴鱼忽然抬起了头。视线相交的瞬间,朱允炆笑了,快嘴鱼手中的茶碗却跌落在地,碎成了几瓣。

第三百六十八章 指鹿

    人有见面之情。

    生活中常会听到人们说什么“等我找到他一定怎样怎样。。。”、“我若见到他,肯定如何如何。。。”一类的话。

    这里的怎样和如何通常会用些诸如大卸八块,扒皮去骨一类的恐怖行径来替代。可真等到见了面,能够切实的旅行自己誓言的却寥寥无几,可能一声叹息,或者记下似重实轻的敲打也就放过了。

    这便是所谓的见面之情。

    还没见面的时候赌咒发誓的不放过对方,可真等见了面,往事回眸,誓言也就变成了微不足道的牙疼咒。

    相逢一笑泯恩仇?这很难,却未必不可实现。

    “你不该回来。”

    “可我回来了。”

    “回来便回来了,可你至少不应该出现在咱家的面前。”

    “因为你会杀我?”

    “因为咱家会杀了你。”

    “我也很想杀了你。”

    “这很好。”

    东厂的后巷,月缺如勾。

    迷蒙的月华洒下,徐如意的面上有如披上一层薄薄的银纱。一双夺目的丹凤眼微微眯缝着,看着自己的老友,而两人的对话,以上。

    往日的过往不必细说,不过不论从哪个方面去看,总是徐如意亏欠了化鹏飞。

    天门是任笑给他的,能给,自然就能收回去,这是天地礼法。

    化鹏飞是任笑的甥孙,想救他舅爷也是无可厚非。

    徐如意可以给出这样那样的理由来表达自己的无可奈何,但真若此时当面,他却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好说的。给我的东西你有拿回去的可能,我便杀了你。

    原以为自己会做出怎样的不同选择,事实上路从来只有一条。

    果然,还是不能放过。。。

    磬

    挥手间,乌墨如漆的君子剑斜指着身前,徐如意的嘴角勾起一丝怅然的笑,摇了摇头:“咱家的武功你是知道的,你跑不了。死到临头,还有什么话说?还有什么心愿未完?咱家可以帮帮你。”

    化鹏飞手中没有任何的武器,就那么一双赤手空拳,自然的垂在身侧,嘴角也是一抹笑,透着辛辣的讽刺:“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我想看你死,你愿意吗?”

    “不行。还有吗?”

    “那没有了。”

    “那你便安心的上路吧。”

    心冷,剑寒。

    粗陋的甚至称不上招式的一剑,只有令人悚然的快。如一道急电,比这未浓的夜色更加深沉,上一秒两人还是三丈远近,下一瞬已是四尺又三寸的距离,恰为一臂又一剑的长短。

    剑尖顶在了化鹏飞的心口,没有血,自然也就没有伤。

    “十三太保横练?”徐如意挑了挑眉毛,点头:“不愧是天蚕魔功。这份内力的积蓄确实惊人。”

    化鹏飞轻抬手,并指做剑,将心口处的寒意拨向一旁:“我打不过你,但有这份内力做底,还有我这身轻功,短时间内你也杀不死我。”

    “短时间?”徐如意退了两步,淡淡的回道:“一柱香?一盏茶?你还是要死。”

    “说不定死的便会是你呢?”化鹏飞也笑了,脚尖轻点,人已跃在半空,一晃身,九道虚影以九宫阵势纵横闪烁。

    “螺旋九影,不错,可惜还不够看。”话音落,徐如意的影渐渐地缥缈起来,虚幻间溶于这片夜色之中。

    “嘭!嘭!”

    “嗖!嗖嗖!”

    “唰!”

    几声剑吟拳响,九道影子也消失无踪。这小巷里好像空无一人,但激烈的交手声却接连响起。

    这方狭小的天地,无处不是二人的战场。

    尘烟被卷起在半空,风暴肆虐,气劲纵横。

    曾有人说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

    也有人言,内力即至化境,天地万物,无不所用。摘叶飞花,亦可杀人无形。

    辟邪剑法与葵花宝典赋予了徐如意如鬼似魅的速度,半步先天的修为带给了他无所穷尽的内力,可有时候,最强的防御才是生存的道理。

    化鹏飞的速度或许不如徐如意,但身法绝世;内力也比不得徐如意的境界,但七层的天蚕魔功短时间内也无力竭之虞。虽然处于劣势,但他善于应用自己拥有的一切,躲闪腾挪,咬着牙,凭借着一身速成的横练功夫,努力的坚持着。

    他不需要反击,因为他不可能对徐如意造成任何的伤害。也没有必要反击,只要时辰到了,他就是最后的赢家。

    只要时辰到了,只要那个说书的把书说完,就好了。

    快嘴鱼今天的书说的很慢,连开头的定场诗的说的驴唇不对马嘴,反倒引起了一阵笑声。他说的故事也很无趣,确切的说,都算不得是故事,更像是一段陈述,对于某一段历史的陈述。

    无趣的故事不会卖座,但下面的茶客们却听得聚精会神,脸上更是带着惊诧神色,针落可闻。

    茶馆的掌柜的满头大汗,他不知道快嘴鱼哪里来的胆子敢说这种故事,但他知道,自己完蛋了。

    如果不出意外,快嘴鱼死定了,自己也死定了,甚至可能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将功补过,只有将功补过!

    掌柜的垫着脚,猫着腰,走出了茶馆,随后定了定心神,向着富贵赌坊如疯狗般的狂奔,心中暗暗祈祷:“牛二爷,您老可一定要在啊!”

    晚风轻拂,快嘴鱼的说书声犹在耳边萦绕。

    “秦皇即死。当为公子扶苏继位。可赵高却有意立胡亥为帝。缘何?只因扶苏精明而胡亥驽钝。

    一个驽钝的君王才能让他的权欲得到伸张。而一个精明的帝王只会将权利牢牢地抓在自己的手中,不容他人染指。

    赵高有野心,却终究还是一个太监。而权利虽然掌握在帝王的手中,可治理天下的却是文武百官。

    眼下的情形对于赵高不利,所以他需要一个外援以为倚柱。

    举目四顾,有资格,又有可能与他合作之人,只有丞相李斯。

    一番密谋之后,秦皇的车架上开始充斥熏人的鱼虾腥臭之气,一道圣旨也被使者送向了边关。”

    “扶苏与李斯即死,赵高深困二世于阿房宫中,美色酒肉相惑,二世乐而不自知。”

    “赵高指着殿上麋鹿,笑道:此马也,汝等以为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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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公为王介绍:
怅怅莫怪少年时,百丈游丝易惹牵。
何岁逢春不惆怅?何处逢情不可怜。
杜曲梨花杯上雪,灞陵芳草梦中烟。
前程两袖黄金泪,公案三生白骨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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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友群:567629495(东厂)厂公为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厂公为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厂公为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