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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苏亚的战旌全文阅读

作者:檀木有纹     奥苏亚的战旌txt下载     奥苏亚的战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560:南疆利刃

    大家回忆起俾图罗……

    好像他一夜之间就掌控了话语权。

    俾图罗现在正式的任务,是守护南面的几条山道,把刀斧对准王国军队,还有一些盲目乱撞的劫掠者、漆冰使徒。

    桑顿卡亚南面,十来个小村庄表示归顺。

    最初是由蒙负责管理。

    他遵照战旌的命令维修道路,保护往来村民和商队的安全,经济交流和物资流通也很顺畅。

    随着北面的麻烦愈发泛滥……

    蒙开始抽调兵力,巩固坵鸣古道的防御。

    俾图罗作为军功最高的领骑,自然而然地接管了南面的事务。

    虽然征兵照常在桑顿卡亚举行,但俾图罗每次回到桑顿卡亚,身边都会出现好几个陌生的面孔。

    如果有人问起,俾图罗就会说,那是临时招募的帮手。

    驯兽人能够在那些人身上闻到血腥味。

    蒙也知道俾图罗身旁的家伙全都来者不善,甚至有人向他举报。

    俾图罗身旁的副官有赏金犯,有些从南方赶来商贩领队,在桑顿卡亚遇到俾图罗身边的士兵时,甚至会露出害怕的情绪。

    那些人的悬赏令就贴在城邦的街巷上。

    桑顿卡亚雇佣兵很多,走南闯北,会记得一两个被通缉的名字。

    俾图罗招募这群人做什么?

    蒙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虽然俾图罗的贴身卫队鱼龙混杂,但他训练的军队确实很不赖。

    他麾下的大部分士兵也都淳朴善良。

    大家并不知道他的阴谋,都在忠诚地为桑顿卡亚效力。

    “他今天又来了。”

    部落里传来交头接耳的声音。

    俾图罗的到来立刻就吸引了许多目光。

    他每天都会在盔甲上出现新的划痕,直到即将破烂,就会换上新的战利品,那些南疆的装备被抹去徽记和图章,用最野蛮的方式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桑顿卡亚的铁卫哨兵和巡逻狼骑手都不敢阻拦他。

    俾图罗每次出现的时间也很短,将重要的商队送到桑顿卡亚,领着一些逃难或者迷路的冒险家来到部落的收容分配点,随后就拍拍手走掉了。

    这次不太一样。

    他逗留的时间不短,甚至有些刻意。

    南疆诸国进攻的苗头已经很明显,最近横插坵鸣古道的兵力也不太对劲。

    蒙不相信俾图罗镇守的南方没有任何侵略事件,他能够安然的待在桑顿卡亚,要么就是对自己的军事布置有足够的自信,要么……

    他已经不是很在乎战事如何蔓延过来了。

    捕鱼者回到村庄其实是蒙的授意,包括他自己这次带着北方的队伍回退大本营,也是有堤防俾图罗反水的安排。

    桑顿卡亚目前的发展得益于肯恩建立起来的制度,还有他在外面闯下的名声。

    但是新兵的数量急剧上升,亲眼见过战旌的人却少之又少,这部分人当中,最多的就是投诚来的雇佣兵,以及从安贝拉冰港逃窜过来的流民。

    肯恩·布维尔是部落的精神支柱和重要核心。

    他能够通过事前安排收拢一批军队已经是骇人听闻的事情了,出现俾图罗这种不稳定的因素,也实在没有办法。

    即便他能够预料到,也不可能远程解决。

    肯恩始终不出现对于膨胀式发展的军队来说是件很糟糕的事情。

    蒙深知只要撑到战旌归来,就能够稳住局面,将大家心理缺失那种安全感补上。

    桑顿卡亚兵力扩张的速度实在太快。

    翰奇两兄弟将资源交换和贸易路线弄得热火朝天,各种资源和珍贵的锻造材料被运进来,狼骑兵的发展和扩建是肉眼可见的。

    蒙作为村庄军事权利最高的人,享有装备分配上的优势。

    俾图罗的野心暴露得很早,缩减他的武器配比,也在情理之中。

    蒙没有掌控全局的经验,虽然已经尽全力去维持稳定,但是难免会有不妥当和忽视细节的地方,跟战旌的水平是完全没法比。

    俾图罗在奥苏亚大陆历练的时间很长。

    他利用资源分配的事情做了手脚,带着懵懂无知的新兵吃了好几场败仗,自己最后带着精兵及时杀到保全大局。

    相较于遥远的战旌,俾图罗是更真实的保护神。

    他经常会暗示不懂事的新兵,将战斗的失败,和士兵的死亡归咎于装备的落后,利用舆论将矛头指向部落里资源最好的蒙。

    俾图罗每次护送队伍抵达桑顿卡亚,都要大张旗鼓去讨要队伍的武器盔甲。

    蒙和驯兽人最开始会妥协同意,按照军功分配得合情合理。

    俾图罗的阴险逐渐体现,满载着装备回到营地,利用一些副官的嘴巴,将自己包装成争取到利益的大英雄。

    明事理的骑手和斥候将消息带回了桑顿卡亚。

    蒙才意识到自己被摆了一道。

    他没有办法腾出手去处理麻烦,只能继续缩减他的装备,如果俾图罗盲目地去求取失败,自己就能够找到理由将其降职。

    可是蒙依旧低估了对方的套路。

    俾图罗继续吵着要部落村庄供应军需,转头带队伍打了几场漂亮的胜仗,展现自己的个人实力和绝佳的指挥才能。

    军队继续在南面战斗,回来的次数不多,跟村庄接触的时间很短。

    蒙的持续拒绝在俾图罗的麾下变成了一件并不愉快的事情,随着蛊惑的持续进行,南方的军队好像渐渐变成了俾图罗的私军。

    “桑顿卡亚的子民来自各地,跟其他部落的信仰体系不同。”

    驯兽人开始分析对方的做法。“俾图罗利用这点,让部落里面出现明显的分裂,这种统管军队的方式跟南疆诸国很像,有点手段,但很肮脏。”

    蒙让斥候盯着俾图罗的动向。

    蚺·鸠拉每天都要去孵化室里培养兽蛋。

    很多村民都知道这件事,巡逻的骑手和小部分熟络的旅客也都开始眼熟她。

    但她其实正在帮蒙收集情报。

    斥候探查的手段会引起俾图罗的警觉,如果被俾图罗利用的话,可能会出现意外。

    南疆的入侵路线上战事频繁,他杨言自己率领的军队将入侵者稳稳地挡在外面,看起来形式并不算紧迫,但隐约的危机感已经弥漫过来。

    蚺·鸠拉作为蛇灵,能够操纵的并非都是巨蟒,也有细小的蛇,甚至有魔法凝聚出来的幻灵。

    帕洛图斯比常年冰封,被称为蛇的东西几乎都是魔物,也很少会出现冬眠的情况。

    它们活跃在阴暗的角落里,被魔法滋润,获得特殊的能力也是很正常的情况。

    她借助一个升起的祭祀石,再搭配几滴兽血,就能够沟通到很遥远的生物。

    南疆诸国的攻势在三天前变得凶勐。

    俾图罗的军队损失不多,虽然稳定,但并不像他说得那样乐观,相反,也正在稳步地撤回桑顿卡亚周围的古道,在即将踏入的时候,又恢复了僵持。

    他麾下的士兵听从命令,都认为自己在保护部落,斥候传回的消息也很正常。

    俾图罗似乎并没有打算发起兵变。

    可是蒙知道这家伙的野心已经按捺不住了,所以才拜托蚺·鸠拉这个部落以外的人,从其他的角度来挖出对方的阴谋。

    鸠拉是乌森布的女儿,骄傲且优秀,被委以重任也很兴奋。

    她仿佛在经历一场从未有过的冒险,所以格外的激动,做起事情也很卖力。

    只要有蛇灵传回消息,鸠拉就会跑到孵化室里,在祭祀石上摆弄魔法,带着凝重的表情,通常还要念叨很多复杂的咒语,利用兽灵的赐福连接到很远的地方。

    俾图罗管控的南方主干道有好几条。

    随着其中一条的战况陷入僵持,鸠拉开始将注意力转移到另外两条鲜有问津的古道上。

    她利用兽灵的魔法控制住蛇群,将自己的意识不断地朝着远方移动,很久以后,鸠拉在寂静的夜色里,发现了数量庞大的南疆军队。

    ……

    灵蛇散发出来的雾气凝聚成信子在空气里消散,雪地上没有留下任何踪迹。

    一只钢铁战靴踩着蛰伏的冰碴,发出挤压的嘎吱声。

    已经走过去的士兵统领狐疑地回头看了一眼。

    他没有发现奇怪的地方,随后抬高视线看向周围……

    无数骑手和野兽魔物在夜色里保持静默。

    他们迈出的步伐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沉重且极具压迫感,角盔带着倒棱,似乎是某种特色,夜色里低垂的旗帜显得很诡异。

    宽阔的平原上铺着数千人的军队,像是长了一片松林。

    这群家伙来自同一个城邦,是永冻高墙附近和郫斯顿克最亲近的军事重地。

    士兵统领紫色的童孔在无数的角盔上扫过。

    他胡渣上凝聚了冰,脸色漠然,又低头看了一眼靴子,然后才继续用制式长枪当作登山杖,转身走向坵鸣古道的方向。

    “天呐!”

    鸠拉的脑袋匀速垂下来,烟雾从口鼻散去,又勐地抬起头来。

    南疆人已经知道突破防线的方法。

    敌人绕开了永冻高墙的部落联军,想要试试看能不能通过坵鸣古道找到深入北境的路线。

    ……

    鸠拉穿过兽棚的顶部,前去通风报信。

    她利用身形优势,从只有她和蒙才知道的秘密通道离开。

    尽管夜色已经降临,桑顿卡亚的巡逻力量并不是摆设。

    鸠拉从顶部离开,从外面看起来门阀没有任何变化,灯火和催化用的魔法流光依旧正常,就好像还有人呆在孵化室里照料幼崽里。

    蒙在桑顿卡亚重建之初,就经常绕开同伴行事。

    鸠拉在他的指点下沿着既定的路线避开巡逻的岗哨。

    目前部落里大都是新兵,战旌不在,洛嘉也不在,没有人能够像这两个人一样通过观察就判断出对方的身份是否可疑。

    俾图罗是个卑鄙的家伙,说不定会安插眼线,万事小心为上。

    鸠拉在黑夜里穿行。

    村庄主干道熙熙攘攘,虽然有担忧,却没有意识到危险早已迫近。

    鸠拉突然想到:

    俾图罗镇守南疆几条重要的主干道,经验也很丰富,为什么会犯兵力集中的错误,让南方的军队闯入的机会呢?

    除非这不是决策失误,而是一个安排好的计划。

    她迈着笃定的步伐穿过一间间冬屋,在即将刮过一个围栏的时候突然将身体缩回来,贴着石头堆砌的墙体,随后控制好呼吸。

    片刻之后。

    俾图罗和两个副官在斜对面的转角出现,并且左顾右盼地走进黑暗里。

    孵化室属于部落内侧。

    鸠拉即便穿过部落也是走的外围,按理说正常返回军营是不会经过的。

    俾图罗刻意绕路了。

    这群人已经骗过斥候,没想到碰巧遇到了鸠拉。

    俾图罗所在的昏暗角落突然散发出一阵光,蓝色的魔法像是闪电一样掠过伐木场杂物间的边角,随后地面上浮现出一圈深色的魔法阵。

    俾图罗很谨慎。

    他转过身来扫了一眼安静的通道,这才带着自己的副官走了进去。

    魔法阵的光芒开始收缩,法器制造的传送魔法并不可靠,头痛的滋味折磨着几个人。

    俾图罗咒骂着拧紧自己的眉头。

    他张开眼睛的时候,看见了黑漆漆的军队,十几把长矛和钢剑将自己团团包围,陌生的环境、燃起的火盆熟悉又陌生。

    身旁两位强壮的副官已经握住自己的武器。

    俾图罗抬手示意自己的手下放松,并且按照要求,将用来标记传送点的石头举在火光里。

    这是桑顿卡亚的传送石。

    俾图罗在村庄里赖着不走,就是为了有足够的时间标记它。

    他让自己的副官放轻松,压低声音说道:“我们几个可打不过一支黑理铁骑。”

    两人不约而同地吞了吞口水。

    他们望着标志性的灵马和黑焰,便也只能按照老大的吩咐行事。

    风里传来一个低沉危险的声音。

    “你来得有点早,沉不住气……这不是件好事情。”

    黑理铁骑的指挥官出现在远处,似乎对他的到来早有准备,俾图罗的冲动也在计算之中。

    俾图罗显然有自己的算盘,高声说道:“合作的诚意我带来了,可我开始后悔,我觉得你应该没有本事能够让我重回巅峰。”

    那个说话的年轻人发出了笑声。

    他从黑暗里迫近,周围的士兵恭敬地让出位置。

    亚瑞尔·摩斯标志性的棱晶假童在眼眶里熠熠生辉,笔挺的制式军装透着威严,而他带着并不算越界的微笑示意哨兵们继续工作。

    “我对于承诺的要求很高,俾图罗。”亚瑞尔说。“皇徽骑士从不食言。”

    俾图罗虽然抿嘴点点头,但是眼神里却流露出了怀疑。“你说过要留给我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现在又要偷袭,我真弄不明白你想要什么。”

    亚瑞尔却摇了摇头。

    “错了,先生。”

    他盯着俾图罗的眼睛,轻轻说道:“现在是弄明白,你……想要什么?”

0561:狗

    “我什么都想要!”

    俾图罗哼哼唧唧地说道,把嘴巴里黑透的牙齿暴露在火光中。

    他手握着桑顿卡亚的传送坐标,仿佛看见了未来,气势不凡地说道:“你承诺过,能够让我带着一支不错的队伍回到南疆诸国……”

    俾图罗将泛光的法器递出去,目光尖锐,带着某种危险的胁迫感。

    “兑——现——它!”

    他威胁着说道。

    亚瑞尔在接收到挑衅的那一刻,嘴角和脑袋都上扬了,镶嵌在眼眶中的水晶格外深沉,仿佛在观察面前的强盗。

    他的语气没有波澜,旁边黑理铁骑的枪刃也没有丝毫移动。

    亚瑞尔说:“工作完成一半,就开始祈求奖赏了?”

    他没有否认自己许下的承诺,同时也很冷漠地纠正了俾图罗的错误。“传送坐标很重要,在万不得已的时候,靠着它,就能让黑理铁骑出现在桑顿卡亚。”

    亚瑞尔朝着俾图罗走过去。

    他目光阴冷,与俾图罗伸出的手掌擦肩而过。

    亚瑞尔抵住俾图罗的盔甲,用不容置疑地口吻命令道:“我对你的要求,是杀了桑顿卡亚的代理指挥官,叫什么来者,哦,蒙。”

    那颗晶石假童泛着寒光,似乎能够洞察到弱者心底的波澜。

    亚瑞尔很清楚地感受到——当他叫出蒙的名字时,对方身上散发出了嫉妒和杀意。

    俾图罗带来的两个喽啰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看见亚瑞尔单手搭在俾图罗肩膀上,仿佛是一把抵紧喉咙的利刃。

    “如果把蒙杀死,南疆军队就能突破桑顿卡亚,从坵鸣古道打通一条深入北境的道路。”

    这个计划当中,蒙必须死。

    桑顿卡亚军队失去指挥官,就需要有人站出来拿主意,俾图罗强硬的态度,以及在南面征战立下的功勋,足以支撑他夺取权利。

    他们中大部分人都没有见过战旌,家园破碎的恐惧会使人迷茫。

    肯恩·布维尔?

    一个被困在北方的名字,有什么意义?

    亚瑞尔转过身,腰背笔挺,步伐缓慢地往回走。

    两侧的士兵仿佛是漆黑的城墙,而亚瑞尔的声音在坚硬的盔甲中回荡。

    “到时候,你,俾图罗,就是拳头最硬的人,苔藓都是跟着石头去生长的,失去主心骨的新兵会依附到你身旁……”

    亚瑞尔回到营火旁,伸手拨弄滚烫的炭,像是在挑逗凶恶的猎犬。

    黑暗的轮廓中唯有那只眼睛格外的明亮,嘴里的话语,像是咒师拨弄蛛丝弦的呢喃。

    “往北是部落战争的洪流,往南是饥肠辘辘的城邦军队,他们能往哪儿去呢?”

    在这片混乱中……

    郫斯顿克帝国会恰到好处地留出一条生路。

    一条离开永冻高墙的道路。

    俾图罗会站出来,带着桑顿卡亚的军队退回南疆诸国,变成异国他乡的流浪者。

    亚瑞尔将细碎、殷红的炭沫撒在地上,像是在给恶犬施舍一份口粮。

    肯恩·布维尔靠着声望积累起来的军队,就是他对俾图罗的施舍。

    俾图罗想象自己南下穿过永冻高墙的样子,一支崭新的军队,会成为卷土重来的基础,开启一段南疆诸国的猎盗枭雄故事。

    此时就连副官们都开始有些兴奋,转而对郫斯顿克的骑士长又多了一分忌惮。

    俾图罗回想起一周前的相遇:

    黑理铁骑在帕洛图斯比南面的古道上,穿过上百里地围杀他的夜晚……亚瑞尔抽出那柄锋利又可怖的钢刃……

    俾图罗吞咽口水,收敛自己的张狂。

    他很清楚:亚瑞尔·摩斯掌控局势的手段与计谋,比他腰间的武器更危险。

    俾图罗不敢再直视对方,转而看向远处,很容易就注意到裹着毛毯的尹凡。

    桑顿卡亚的位置,肯恩·布维尔的底细,都是这位郫斯顿克帝国的瘸腿新兵透露的。

    尹凡在杜瓦部落跟肯恩结仇,于是用魔法仆役跟踪流民,想要伺机报复,也是在那个时候探听到了一些桑顿卡亚部落的消息。

    没过多久,马哈鲁先生风头渐旺,也就把坐标给对上了。

    亚瑞尔·摩斯原本要率军南下,暂时撤出永冻高墙,跟郫斯顿克的一支重骑兵汇合。

    尹凡在交谈中提供了情报。

    亚瑞尔当即更改行程,联络郫斯顿克附属的城邦,找了一支渴望建立功勋的军队,也就是现在正在前往坵鸣古道的南僵士兵。

    他正在试图打穿桑顿卡亚的防御,彻底毁掉肯恩的后路。

    亚瑞尔并非那种耿耿于怀的人,至于针对肯恩,则是出于忌惮。

    他在红枫高地跟肯恩的几次接触,非常短暂,却印象深刻。

    亚瑞尔断定肯恩会成为帝国征服帕洛图斯比的一大障碍。

    他也依稀能够预感到:

    弗伦冈铎对桑顿卡亚的宣战,只会调动少量兽人军队,大部分的兵力还是要投到南部战争中。

    肯恩会遭受重创,却不会就此湮灭。

    亚瑞尔决定把我机会,于是设计了这场袭击。

    他想在肯恩返回前摧毁桑顿卡亚,把对方扼杀在崛起初期。

    接下来的计划是这样的……

    城邦军队朝着坵鸣古道发起突袭,仓皇应对的桑顿卡亚联军会前往抵抗,而俾图罗压着自己的军队拒绝任何驰援,转头去固守另外几条主干道。

    蒙会率领狼骑兵前往支援。

    而那个时候,会有好几支军队同时调转方向,朝坵鸣古道杀过来,一个小小的桑顿卡亚,会被南疆诸国的入侵北境的洪流摧毁。

    ……

    亚瑞尔在发动袭击之前,特意去调查了蒙。

    他根据几场战斗的汇报,判断出蒙是一个经验不足,咬着牙硬撑的新手指挥官。

    “蒙扛不往回撤退的时候,一切都晚了。黑理铁骑会传送到阵桑顿卡亚,展开屠杀,整个村庄会在下一个日出到来之前消失。”

    俾图罗正在跟副官们解释自己的计划。

    他为了保证不出现叛徒,在此之前,就连最亲近的心腹都没透露过详情的布局。

    俾图罗的一众追随者,几乎都有不太干净的历史,大家也都心知肚明——现在被告知详情,要么就彻底上贼船,要么就被当场灭口。

    他们当然知道该怎么做,能够被选中带到这里来的人,都对桑顿卡亚没有忠诚度。

    臭味相投的人渣们在营地前笑得很猖狂。

    黑理铁骑的士兵寒风凌冽中保持肃穆,仿佛跟盔甲融为了一体,他们握着附魔过的钢铁长矛,没有发出任何杂音。

    在这样的衬托之下……

    俾图罗等人,像是得意洋洋的野狗。

0562:蛇

    南森隔得老远,眼神不善地盯着几个强盗。

    他转过身用眼神暗示自己的长官,同时露出嫌恶的表情,没有掩饰自己对俾图罗的态度。

    亚瑞尔苦笑着摇了摇头,刀削的鬓角,眼里透出些许感慨:“南森,你是个强大的战士,但如果你不懂得去驯化猎犬,就永远无法成为指挥官。”

    南森没有开口附和或者否认。

    他是个非常嗜战的决斗者,看不起俾图罗的实力,也不喜欢对方市侩的嘴脸。

    如果放在郫斯顿克的疆域内……

    南森是绝对不会跟这种货色打交道的,不管是卑鄙的竞技场老板,还是霸占商道的港口船长,都会在他的钢剑和铁拳下变得服从。

    亚瑞尔作为指挥官显然要更沉稳一些。

    他并不介意玷污自己的交际圈,也从不吝啬对下属的奖赏。

    亚瑞尔·摩斯对于胜利的渴望,要大于某种虚伪的荣誉感。

    一些对常人来说会很艰难的抉择,他往往能更快地做出决断。

    如果要用世俗的眼光来评价的话,就是……

    雷厉风行,不择手段。

    ……

    作为整场战役的情报提供者,尹凡此时正披着灰鹿毛毯发呆。

    他宁可蜷窝在冰冷的户外篝火边,也不愿意靠近温暖的行军马车,他似乎很讨厌逼仄的空间,因为那种环境会勾起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

    “别告诉我你有愧疚感?”

    亚瑞尔来到他身边。“或者说,释放,激动,茫然……甚至解恨?”

    蜷缩在毛皮里的尹凡回答道:“您误会了,我感觉……不到任何东西。”

    他躲在篝火的边缘,半条假腿从毯子边缘露出来,在跟亚瑞尔交谈的时候,竟然没有表现出往日的敬畏,而是始终盯着远处的传送法阵。

    悬浮巨石上篆刻着极其复杂的铭文,蕴藏一股非常强大的魔法。

    亚瑞尔就是依靠它,才从霍叟的苍穹冰落中捡回一条性命,而刚才俾图罗等人,也是从这片宽敞的石阶台面上走下来的。

    尹凡身上有种非常特殊的魔法波动,很微弱,应该不属于他自己。

    亚瑞尔曾经因为这件事情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路途中多次测试才验证了猜想。

    他断定尹凡接触过某个非常危险的家伙。

    这种魔法残留,就像是野兽幼崽,穿过了充满迷雾森林,磁场过于强大,即便接触时间很短也会蹭上特殊的气味。

    亚瑞尔想要知道留下印记的人是谁,是否对郫斯顿克帝国有用。

    他注意到尹凡始终盯着传送阵,好像有东西在吸引着他,于是转过来,一只水晶假眼看穿了藏在石头缝隙当中的奇怪力量。

    有潜入者。

    亚瑞尔面色平静地开始回忆,同时顺着残留的一些痕迹寻找,他知道入侵者现在就藏在附近,自己也在试图弄清楚对方的目标。

    俾图罗浑然不觉,正呼喊着走向传送阵。

    他旁边的副官们情绪高昂,正准备完成今夜的计划,然后构思前往南疆诸国后的事业。

    俾图罗临走前回望了一眼黑理铁骑的营地,既羡慕又嫉妒,甚至还有点畏惧。

    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迫近,还招呼起旁边的追随者:“开始干活吧,混球们,金币要落进口袋里面咯……”

    亚瑞尔沉默地目送他离开,冷峻的表情引来了南森的注意。

    南森是个很称职的副官,追随亚瑞尔很久了,他知道,长官面色凝重意味着发生了坏事。

    他伸手释放掉钢剑的鞘扣,保持好突进的姿态,同时顺着亚瑞尔的目光,将注意力放在了传送阵周围,片刻以后,也觉察到了入侵者的存在。

    南森确信自己的判断,迈步准备袭杀,却有一只手搭在了肩膀上。

    “不是冲我们来的。”

    亚瑞尔露出微笑,示意副官停手。

    南森把拇指按在发力点上,在心底计算着潜伏者和俾图罗之间的距离。

    他眯起眼睛问:“有人要抢桑顿卡亚的传送法器?”

    “应该是吧。”

    南森听得出亚瑞尔并不打算阻拦,便有些疑惑地说道:“我们难道就干看着?”

    “不管里面是谁,活捉他,经过传送阵却没有触发任何魔法乱流,这种手段不仅对我们,对整个郫斯顿克帝国都有威胁……”

    亚瑞尔权衡利弊的速度很快,未知的威胁,要比俾图罗或者桑顿卡亚的坐标有意义。

    ……

    “我是说万一,蒙要是没有死在北面怎么办?”

    俾图罗的手底下还算有人长了脑子,提出问题的家伙受到了围观,几个强盗都停下脚步,于是发言者压低声音补充道。

    “我觉得郫斯顿克的人没那么可信,留个心眼吧,事后反水的事情还少吗?”

    强盗们也都不是傻瓜,纷纷朝着身后的军营看了一眼。

    俾图罗从美梦中稍微清醒了一点,然后掏出记载坐标的法器,心底滴咕着——这算是正常交易中最拿得出手的砝码,却没有在亚瑞尔那里换来丝毫尊重。

    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牵着鼻子走了。

    俾图罗正在分神的时候,突然有东西从脚边蹿出来,把嘴里的一对尖牙嵌入了他的腕部。

    “啊,是蛇!”

    周围人惊叫起来,从紧贴的站位迅速分离,同时环顾脚边,寻找攻击的来源。

    俾图罗的舌根微微发颤,但过去十几年刀尖舔血的经历,让他下意识将手中的法器捏紧,抽手将腰间的武器拔出来,顺便砍断了胳膊旁边的蛇身。

    他恶狠狠地盯着周围,却没有发现其他东西。

    藏在黑暗中的鸠拉把手环移动到指节前端,缓缓接触地面,伴随着古老的咒语,一头强壮无比的苍厝蛇从地下破土而出。

    它撞出个打动,将俾图罗和其他几位副官冲得人仰马翻。

    郫斯顿克军营迅速进入戒备状态,随他们南下的一些城邦小国,叫喊着从外围营地苏醒过来,而最近的那些士兵早就已经开始包围传送阵。

    鸠拉的魔法是种跟灵类似的媒介,用来沟通和召唤特殊的生物。

    苍厝巨蟒的腮帮子发出鼓噪的声音,带有腐蚀性的剧毒唾液穿过了尘土,像是从天而降的熔浆那样落在俾图罗四周。

    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盯上了,而副官们也都拔刀掩护他撤退。

    苍厝蛇每次扭动身体,都会有更长的身躯从大地深处冒出来,灰色的皮肤和泛光的表皮在一片混乱里投射出怪异的影子。

0563:袭击者和剑,还有狼

    “这蛇究竟有多大,娘的,咱是被人给蹲窝啦?”

    一片混乱当中有人在怒吼。

    俾图罗听得出那是他的副官,因为外围的士兵没有冲过来,而以纪律和冷血着称的黑理铁骑是不会发出这种野蛮吼声的。

    苍厝蛇的黏液灼伤了很多人,更加可怕的是,看不见的角落里传来了密集的蛇信声。

    俾图罗在烟尘中躲藏,好像有无数只毒蛇在自己耳边环绕,饶是他经验丰富,也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野蛮的身躯横冲直撞,把围拢过来的士兵冲得七零八碎。

    暗地里施法的鸠拉将俾图罗狼狈的模样尽收眼底。

    那些密集的蛇音是某种秘术,有点接近于精神魔法,能够在敌人的脑海中插入关于蛇的恐怖印象,从而影响局势的发展。

    实际上……

    鸠拉撑着传送法阵,另一边还要召唤苍厝巨蛇,精力已经用到极限。

    过重的负荷导致她心脏狂跳,不仅如此,兽灵给她传递出一种非常不详的讯息,过去无数次危险的行为,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过紧张。

    鸠拉首次意识到长辈的告戒是有道理的。

    但如果在退缩放弃和鲁莽尝试中做出一个选择,她永远都是后者,即便是乌森布战旌到场,她也不会表现出一丁点儿的怯懦。

    “蛇开始暴走啦,都快躲开!”

    “那些口水能把人融化,该死的,都给我小心些……”

    ……

    周围传来更多洪亮的声音。

    随亚瑞尔一同逃出红枫高地的人很多,王国、城邦的驻军场地就紧挨着郫斯顿克的帐篷。

    现在越来越多的士兵正穿过禁区,朝着肆虐的苍厝蛇围拢。

    那些小地方的指挥官,都想在皇徽骑士面前表现得更加专业,事情发生的很突然,但他们带过来的士兵全部都是训练有素的精英。

    “哈,想弄死我可不容易,别让我知道你是谁……娘的……”

    俾图罗有点紧张,嘴里咒骂着,朝较为安静的区域逃跑。

    他甚至有一瞬间认为是郫斯顿克帝国想要灭掉自己,毕竟除了传送坐标以外,他没有任何能够入皇徽骑士法眼的东西。

    俾图罗朝着地面啐出一口带有泥沙的痰,然后径直冲向了传送法阵。

    他相信只要自己能够逃回桑顿卡亚,凭借着自己的军队,还有留守在部落内部的副官们,就能够将局势给稳下来。

    黑暗里的鸠拉屏住呼吸,用珰图教他的办法压制心跳,双眸里重新透出猎者该有的冷静。

    她最好的机会来了。

    俾图罗正在靠近预设的袭杀位置,首先要毁掉传送坐标,最好能顺手抹掉他的脖子,然后利用秘术手段逃脱……

    鸠拉在心底不断复盘整个计划。

    俾图罗的破皮靴子踩在传送阵的基石上,沉重的脚步声就像是演奏大厅里突兀的咆孝,他觉得有冰凉的东西正在掠过自己的皮肤。

    “该死的!”

    他闷头跑得更快,眯起眼睛盯着闪烁的浮石。

    两条花纹恐怖怕的黑蛇从阴影里蹿出!

    俾图罗心脏差点骤停,瞪大双眼的同时抽出匕首斜拉往上,一次性砍掉了两颗脑袋,墨绿色的血液泼洒在碎石纹路的阵基上。

    他呼哧带喘,身后是光芒四溢的传送门,脚边是坠落的蛇头,还有正在蜷曲的身体。

    俾图罗伸手掐向自己的喉咙。

    但是他摸到的不是皮肤,而是块状的召唤物。

    一条链状灵蛇已经环绕在了他的脖子上,随着纹路的闪烁迅速收紧,如果换做普通人,估计没两个呼吸的功夫就会被绞断颈骨。

    俾图罗将传送坐标按在肚皮上,然后整个人顺势蜷缩起来。

    鸠拉从黑暗中冲杀出来,手里甩出一根镶嵌了钢铁的蛇骨鞭,可怕的破空声伴随着呼啸的劲风,尾端已经甩向了敌人的脑袋。

    她要用最短的速度杀了他。

    俾图罗却在此时突然翻滚起来,用宽阔的后背扛住了抽打,霎时间盔甲爆裂、皮开肉绽,可是最重要的脑袋却是刚好保住了。

    他在几步开外恢复蹲姿,单手拽着灵蛇脑袋,在灼热的魔法焰涌中硬生生地阻挡了收缩。

    俾图罗在南疆诸国的故事可不简单。

    他经历过的生死考验也不在少数。

    鸠拉也没有丝毫犹豫地再次挥动钢鞭,连续在规整的石面上留下了清晰的裂缝,可是俾图罗顶着酱红色的脸,再次躲闪了过去。

    他把传送坐标被保护得很死,也因此极大地限制了反抗能力。

    鸠拉感觉到头脑里的晕眩感逐渐强烈,意识到苍厝蛇受到重创,已经不能够再拖延下去了。

    “那我就只好先杀了你了!”

    她抬手在俾图罗退缩的路径上召唤出蛇网,密集的黑雾缠绕住了敌人的双脚,趁此机会将手中的钢鞭完全抡出一轮弧线。

    蛇尾鞭子刚好连着他的胸膛和手臂一起捆住。

    鸠拉在武器绷紧的瞬间已经抽出贴身的轻量短剑压了上去。

    俾图罗浑身上下都在渗血,脚底的蛇缚和脖子上的收缩此时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因为面前有一把非常锋利的长刃正刺向自己的要害。

    他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做出了决断,松开传送坐标,手臂上浮现出野兽般的鳞片。

    “兽人混血!”

    鸠拉终于知道了俾图罗的真实身份。

    她没有犹豫,瞬间摧毁几个小召唤物,身体在急速移动的过程当中出现了明显的焰尾。

    鸠拉使用兽灵力量的同时,远处的苍厝蛇也彻底进入暴走,腮翼像是蜜蜂翅膀一样扇动,粗壮的身体将周围扫除一片生灵禁区。

    毒液从口舌喷出来,各种残肢断臂在漫天烟尘中被打成了肉酱。

    ……

    俾图罗眼里终于闪出了恐惧。

    他原本以为只是个身手不凡的猎手,没想到如此年轻的女娃娃竟然是一位兽灵的拥有者。

    俾图罗易世达自己情敌了,可是也已经晚了。

    他应该早点放弃坐标的!

    蛇灵的力量让整条钢鞭变得更加韧性十足,所有的关节都好像活了过来,钢铁的接口把伤口拉得血肉模湖,原本快要挣脱的部分也再次收紧。

    鸠拉灵巧的身躯在魔法光芒中绽放出一缕别样的火焰。

    她越过最后的距离,将自己的尖刃插进了盔甲,就像是冰块落入水中,没有丝毫地阻塞感,只等着殷红的血花和哽咽翻涌而来。

    鸠拉的眼眶中浮现着蛇的竖童,冰冷的眼神直勾勾地锁死了俾图罗。

    他的生命只剩下最后的一个呼吸。

    叮!

    空气中传来非常清脆的响声。

    鸠拉内心深处那股不详的预兆此时彻底失控,冰冷的感觉从嵴髓传遍全身,手中的武器在刹那间被牢牢地抵挡住!

    她就像是从高耸的灌木跳下来,毫无防备地摔在了科匹岩上。

    鸠拉的虎口甚至都有轻微的撕裂感,几寸以外的钢铁连接处,整个匕首为数不多的受力点上,此时竟然竖挡着一柄钢剑。

    那上面传来的压迫感非常雄厚,比霜勐犸还要残暴,比传说生物还要危险……

    巨龙的味道。

    鸠拉的意识在一瞬间被惊恐冲刷,随后是魔法被击碎的剧痛。

    她顺着袭击者的穿着往上移动视线,沿着瘦削的面庞和冷峻严肃的表情,很快就注意到了那颗镶嵌在眼眶当中的水晶假童。

    亚瑞尔用钢剑卸下了她的攻击。

    他在鸠拉的脚落地之前,迅速地朝着横向的位置勐地拉了一剑,被兽灵附魔过的钢鞭在一串瑰蓝色的火星当中失去了神采。

    俾图罗身上的束缚就此解除。

    他开始大口喘息,运用体内兽血的力量治疗骨折的手臂,强壮的身体开始恢复,刚才皮开肉绽的地方渐渐编成了细小的伤疤。

    亚瑞尔是皇徽骑士级别的剑术,搏杀当中给人的威胁是非常恐怖的。

    ……

    苍厝蛇的第一声嘶鸣撼动了整个营地。

    南森指挥亲卫队冲上去限制住了暴动的巨蛇,在一群经验丰富的团战军队面前,仅仅一只巨兽是没有办法构成实质性威胁的。

    那些被肆意宰杀的城邦士兵,也终于在付出了血的代价以后,认清了自己和黑理铁骑的差距。

    ……

    传送法阵的石头基座上面,耀眼的光芒开始闪烁,意味着鸠拉用来偷渡的魔法正要消失。

    亚瑞尔挥动钢剑的动作非常标准,也非常老练。

    他每次攻击都能够在鸠拉身上留下伤口,并且每次都会更加致命,能够看得出来他的战斗经验和整体实力都要碾压面前的姑娘。

    鸠拉作为兽灵持有者,在没有魔法消耗和被偷袭反杀的前提下,应该是有一线生机的。

    她莽撞的决定将自己陷入了死局。

    亚瑞尔完全将她给掌控在手中,不断制造出伤口的行为是在消磨一只野兽的意志,也是在试探出对方的底牌,同时最重要的……

    他打算活捉鸠拉,弄清楚她的魔法,到底为什么能够影响传送阵!

    “帕洛图斯比,神奇的土地啊,我真是快要被你们的天赋给折服了。”

    亚瑞尔的剑刃划过了鸠拉肩膀上的肌肉。

    她痛呼着松掉了手中的钢鞭,在翻滚的过程中留下了一条清晰无比的血线。

    如果刚才差了哪怕半个指头的宽度,她的胳膊恐怕就要落在地面上了。

    但是钢剑好像故意偏离……或许是她避开了要害,这一剑就像是悬停在喉咙上面的利刃,让鸠拉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挺有意思的魔法,”

    亚瑞尔目光冰冷地走过来,“现在该结束了,我不是很喜欢那种俗套的追问环节。”

    他最后移动腕部,准备将鸠拉从受伤变成濒死,毕竟这样的俘虏是最适合押送的。

    亚瑞尔的童孔里折射出了异样的光芒。

    传送阵的波纹开始激荡,让整个石头平台都笼罩在一片海浪状的阴影中。

    他最开始还以为是女猎手的魔法失效,传送阵重新启动制造出来的异象,但是在挥动钢剑的那一瞬间就意识到了不对。

    有人在使用传送阵!

    亚瑞尔跟鸠拉距离光点的中心最近。

    他的余光看见有人以极快的速度穿过光幕,就像是破窗而入的刺客。

    亚瑞尔在斩杀女猎手和持剑防御中选择了后者,因为新闯进来的家伙显然更厉害些,但他的武器就显得略微有点掉价。

    一柄崭新的羽毛刃。

    火星子在短促的刀剑对拼中绽放,迅勐的动作令亚瑞尔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故意卖个破绽,接肘击,用带有铁护具的膝盖撞飞了袭击者。

    “桑顿卡亚的狼吗?你战斗的技巧让我很讨厌……”亚瑞尔开口说道。

    袭击者背光站立在传送阵前,单手拎着一柄带豁口的战刀,就像是受损的狼牙在缓缓滴血。

    他短削的头发和深色的皮肤显得有点桀骜。

    蒙跟随战旌训练的时间很短,但他用刀的技巧确实是肯恩手把手教的,刚才短暂的对拼当中,有一两个精妙的衔接起了作用。

    亚瑞尔没有等到回答,随即意识到不对,抽出钢剑继续欺压上去。

    蒙俯下身子用最快的速度将鸠拉扛在肩膀上,随后朝着传送阵飞速奔去。

    亚瑞尔使用战技闪越上前。

    “啊!”

    鸠拉被扛在肩上,视野向后,眼睁睁看见刚才的骑士长突然拉进距离,手中的钢剑迅勐无比,忍不住惊呼着闭眼了眼睛。

    她咬紧牙齿的时候有种失重的感觉,发辫的尾端被削去一截。

    蒙凭借着出奇的敏捷度,在危险迫近的刹那前倾躲避,同时将鸠拉抛了出去,在非常高难度地躲避掉一记袭杀以后,重新将人接住,抱在了怀里。

    亚瑞尔反转攻向,准备再次砍杀。

    蒙的身体挪开以后,失去了遮挡,传送阵暴露出来。

    一头凶勐且带有幻雾的巨狼勐然冲出,压着亚瑞尔的肩头张开血盆大口。

    郫斯顿克骑士长皱起眉头,爆发出攻击砍伤了它的爪子,同时闪身侧出,在最后关头将自己的钢剑甩向了逃亡的两人。

    蒙抱着鸠拉埋头前进,凭借直觉压低身体,任由后背被划出一条伤。

    亚瑞尔的钢剑插在了传送阵上,波纹荡漾,传出剧烈的风压。

    蒙横躺着带人淹没在了一片耀眼的光芒当中。

    “呵。”

    亚瑞尔皱起了眉头。

    他正在思考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俾图罗的惊呼。

    “啊,该死的畜生!”

    洳狼被亚瑞尔砍伤以后并没有逃跑,而是借势踩着他,冲向了中毒的俾图罗。

    它张开血盆大口,一下就扑碎了掉落在旁边的传送坐标。

    传送阵的波纹越来越明显,就像是沸腾的水。

    洳狼毁掉坐标以后,在一片即将落下的箭雨中幻化成了黑烟。

0564:开刃见血

    传送阵归于沉寂,流淌的魔法重新恢复原来的走向。

    亚瑞尔的钢剑还直挺挺地插在附魔石上面。

    袭击者就这样给逃跑了。

    他不仅救走了能够使用魔法的女猎手,还把桑顿卡亚的传送坐标给毁掉了……

    当着亚瑞尔·摩斯,和一众黑理铁骑的面。

    南森拎着头盔赶到的时候,隔着老远看见亚瑞尔的背影,都能够想象到指挥官深思时可怕的气场。

    鸠拉召唤出来的苍厝蛇在魔法激荡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颓势,在黑理铁骑的围攻之下,很快就变成了一具残损可怖的尸体。

    南森走上传送法阵的石阶,意识到这次行动的准则要发生改变了。

    “我低估了桑顿卡亚,南森。”

    他听见自己的指挥官如此说道,于是沉默地走上前,心底其实有点激动——不是为今夜的失败,而是为即将迎来的战斗。

    南森压抑着心情,诚恳地说道:“只是些耍滑头的毛贼,狼狈逃跑,畏惧帝国的钢剑。”

    “呵——或许是吧。”

    亚瑞尔听得出属下的语气变化。“看得出来你很高兴,好的,坵鸣古道的战役就交给你去打,我突然意识到一群……”

    他说话的声音突然开始压低,因为俾图罗在为破碎的坐标大吼大叫。

    南森听见指挥官压着怒火呼出一口气,是某种放弃的表现,然后才继续说道:“野狗,是没有办法打败狼群的,所以我需要真正的战士。”

    俾图罗此时变得像头熊那么大,盔甲被撑得鼓鼓囊囊,眼睛也充血变得墨绿。

    他阔步走向亚瑞尔,希望能够得到皇徽骑士的指点,实际上,他是不想因为丢失坐标,而就此被郫斯顿克帝国抛弃。

    南森的手就按在自己的佩剑上。

    他打定主意:如果俾图罗敢僭越冲撞长官,自己就砍下对方的一块皮肉,以示警告。

    俾图罗变成半兽形态以后倒是更警觉了。

    他似乎意识到南森的敌意,刻意站得远了些,也没有开口抱怨或者辩解,就这样杵在传送门前,像一头等待发配盔甲的战争野兽。

    亚瑞尔说:“计划有变,坵鸣古道的战争今晚就会提前。”

    俾图罗没有听到训斥,似乎又有了说话的底气:“刚才出现在这里的是蒙,绝对不会错,他已经看见了我的脸,那个小妮子也还活着,我没机会……”

    他越说越心虚。

    “不,你有。”

    曾——

    亚瑞尔走上前,将自己的佩剑从附魔石上拔出。

    传送法阵最后一丝偏移被纠正,盘旋的石头重新绽放出正确的色彩。

    “坐标被我的佩剑打乱了,蒙和女猎手都受了伤,他门可能被传送到桑顿卡亚周围几十里内任何一个角落,我们还有机会。”

    俾图罗和南森立刻来了精神。

    尤其是俾图罗的双眼,半兽状态都能够看得出瞪大的痕迹。

    他瓮声瓮气地说:“我该趁着消息没有传回桑顿卡亚,先带军队撤离,等你们打到部落的时候,也没有防守力量可以用了!”

    亚瑞尔瞟了俾图罗一眼,彻底猜透了他。

    这些天来的教导并没有丝毫的成效,短暂的合作终究是要迎来尾声。

    但是他面上已经保持着严肃,命令道:“不,不不,恰恰相反,我会命令南面的势力撤军,然后你带着桑顿卡亚的队伍北上支援!”

    “为什么?”

    俾图罗高声问道,就连身后赶来的副官都听得发愣。

    他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并且还负了伤,另外的那位在苍厝蛇的毒液中变成了一滩泥泞。

    俾图罗眨眨眼睛,意识到失礼,低下了脑袋。

    亚瑞尔边走边说道:“你要建立起自己的荣誉,才能够活得像个人,北上战斗是把你的威望推向顶峰的最后一步。”

    他跟俾图罗擦肩而过时,压低声音,像是在耳语。

    “我来安排你退场。”

    黑理铁骑分出一支,整装待发,由南森率领,开始朝着坵鸣古道的方向开拔。

    ……

    蒙看着鸠拉扭动着从狼毛中抬起头。

    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半睁着,呼吸不均匀,似乎在平息噩梦的余韵。

    在蒙旁边堆叠的武器、沾血布料,随身行囊旁边,生着一堆篝火。

    那是蒙给鸠拉处理伤口之前,从外面的雪松林里取回来的,猎人洞穴里面还留有一些应急干粮,少量用来止血的药材。

    好消息是传送点落下的位置,刚好是波顿人猎季的路线。

    蒙以前流浪的时候,经常会在这种隐蔽的坑洞里寻找救命的食物,所以在鸠拉昏迷期间,很轻松地就操办起了一切。

    鸠拉捂着头坐直,脑袋里传来的眩晕还夹杂了丝丝缕缕的刺痛。

    “我们这是在哪儿?”

    这就属于坏消息的一部分了。

    “松梓雪林,废弃古道的边角,距离桑顿卡亚不算太近。”

    蒙回答的声音不重不轻。

    白霜矿锻造出来的盔甲此时被卸了下来,内衬裸露出来的皮肤被布料缠绕。

    鸠拉的记忆全都变得清晰起来。

    她想起蒙穿过传送阵的时候,替自己飞身挡住了一剑,正打算开口说话,又注意到自己的胳膊和小腿的伤口都被处理过。

    “你是从哪儿学会这么细腻的包扎手法的?”

    “我不想说。”

    蒙回答的语气依旧冷漠。

    他向后方松垮垮地倒了下去,枕着自己的胳膊准备休息——野外需要保持警惕,鸠拉醒了,他才敢趁着间隙小憩片刻。

    女猎手也懂得荒野生存的规矩。

    她倒是不介意值守篝火,更何况蒙救了自己一命,但她生来就是热情的,总是耐不住性子。

    鸠拉继续追问道:“你拥有狼灵?”

    蒙没有回答,气息也逐渐匀称,就在鸠拉以为谈话到此为止的时候……

    他叹口气,说道:“不是。”

    鸠拉盘腿坐在篝火边,用手指攥着一根细柴。“可我明明看见,你的狼变成了烟啊,就突然出现在我们身边,兽灵契合度很高的人才能做到吧!”

    蒙睁开眼睛,盯着洞穴的石顶。“你转身看看它。”

    洳狼就匍匐在鸠拉身后,给她充当御寒的毯子。

    它暗色的毛发非常蓬松,如果仔细观察的话,能够在火光婆娑当中看见些许黑色的幻影。

    鸠拉盯得有点久,就在看出端倪的瞬间,兽灵又开始刺痛她的灵觉。

    “嘶,不详的气息,是狩堕?”

    她惊讶地意识到,旁边这头沉默的野兽竟然是一只被亡灵侵染过的生物。

    “它可是那种被诅咒吞噬的弱者,至于你说的雾化,是最近才琢磨出来的技巧,还不熟练,今天晚上算是超常发挥了已经。”

    蒙说起自己的伙计时,莫名话多了些,言语中不难听出骄傲。

    鸠拉抚摸着洳狼左右打量,指间滑过毛发,一边微微点头。

    她在感谢洳狼的帮助,而且很显然,她跟普通的人不一样,完全不会对它感到畏惧,就像是牲性氏族那样敬畏每个生灵。

    蒙的视线从石头顶落在了鸠拉身上。

    ……

    黎明的微光还很遥远,可是风雪已经小了。

    蒙的休息再次被鸠拉毁掉,只能拖着疲惫的身体启程,或许是某种诅咒吧,说不清楚。

    鸠拉承担了主要的聊天任务,即便寒风刮得嘴疼,也要说话。

    “如果按照羊齿部落的标准,你很厉害了,蒙,或许你才是桑顿卡亚第二能打的家伙,以后有机会我俩得打一架,不用兽灵,免得说欺负你……”

    蒙听着都囔有些不适应,架着洳狼越过了雪地间的沟壑。

    “嘶——”

    鸠拉受的伤要比蒙严重得多,刀口有轻微的撕裂。

    “逞强的后果。”

    “我在帮你,记得吗?都是你委托的。”鸠拉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还击。

    蒙的声音变得很低沉,跟之前的冰冷不同,是严肃且正式的警告。

    “我委托你去以身犯险,让你穿过未知的传送门,还是说我让你独自离开桑顿卡亚,去跟南疆诸国的骑士拼杀?”

    鸠拉被当场戳穿,皱眉装晕,蒙第二次跟她这样说话了。

    “回答我。”

    蒙的训话竟然没有结束,语气更加强硬了。

    “我怎么跟你说的?”

    但鸠拉只是慢悠悠地回答:“给你查古道的军队走向,啊,是,不要擅自行动……”

    “记性不错,年轻人。”蒙说,“下次别送死。”

    洳狼载着他们朝桑顿卡亚的方向前进。

    ……

    战争来得飞快,笼罩了邱鸣古道,遮天蔽日。

    贝迪努力在黑压压的牛角盔中判断敌军的数量,从探出战壕的那一刻开始,急促的呼吸就像是铁匠铺的风箱那样震耳欲聋。

    他周围全部都是桑顿卡亚的军队,约莫上千人的队伍,装备还算不错。

    但贝迪是新兵,大部分人都是。

    他曾经流浪的伙伴据说加入了桑顿卡亚狼骑。

    但即便是蒙亲自带队的那波战士,也都没有面前这群人恐怖,如果赞格朗叔叔看见的话,恐怕会吓得直接晕过去……

    贝迪头顶上是魔法和箭镞编织的网,探寻着壕沟里的生命,从高空中密集地落下。

    他脑子里是成片的浆湖。

    桑顿卡亚有贝迪仅存的亲人、朋友。

    战争迫近眼前的压力,让他忘记了躲藏,无法拿出移动双双的勇气。

    “你在干什么,蠢货,我们都没有理由死在这儿。”

    贝迪反应过来的时候,旁边的人已经把他按在了战壕里。

    “啊,哈……哈……”

    他耳朵里只能够听见自己短促的呼吸,还有钢制箭镞落在盾牌上的敲打,那些夺命利器划破空气的嗖嗖声此时都变得有些寻常。

    贝迪后背很快就被汗水浸透,冰凉的触觉导致他的胃部开始痉挛。

    当第一缕血腥味传到鼻腔里面的时候,他开始止不住地作呕,即便从始至终都闭着眼睛,也会在脑海里翻滚出连片的血肉内脏。

    身旁的人将他从地下拎起来。

    敌人的远程试探结束了,最前面的重甲兵已经接触。

    贝迪看见佩戴牛角盔的南疆军团不计其数,他们像是失控的犀牛群一样从山坡上冲下来,闯进桑顿卡亚构筑的防线。

    虽然他距离最前端还很遥远,但却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

    他的盔甲很简陋,是来前线的第一天,因为保护家人的愿望冲动入伍,现在成了整条战线上最怂包的拖油瓶。

    其实驻扎在此地的军队素质并不差。

    如果只是差不多数量的城邦军队,完全可以鏖战下去拖延时间。

    可是远处新来的增援实在恐怖,巨兽军团加上黑黢黢的钢铁骑士,所有被突袭的区域都是盔甲到处乱飞,鲜血横流。

    贝迪想象不出来究竟是什么可怕的东西能轻易突破防线。

    他在人群里跌跌撞撞,拿不稳刀斧,原来的分队已经彻底打散,所有擦肩而过的士兵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焦急。

    贝迪能够感受到那些人的眼神。

    责备他的懦弱,惊讶于他的散漫,不够资格留在军队里。

    贝迪茫然地东跑西撞,蹭了很多的血污,战斗的洪流席卷得很快,队伍不得不开始撤退的时候,一只粗壮的手从混乱里拽住了他!

    “你得活着回去,把这里的战况带回桑顿卡亚,谁都不可以来,一个部落是抵挡不住的。”

    钢铁碰撞的声音弄得他脑袋发晕。

    贝迪似乎听见了那句嘱咐,也知道山坡上的敌人已经占领他们原本的阵地。

    他周围的空气变得越来越冰冷,混乱的动静离自己远去。

    贝迪的呼吸再次清晰,而他从胳膊到小腿都僵硬得厉害,伴随着牙齿碰撞的声响……

    他才赫然发现自己正骑在一批冬马的背上。

    贝迪环顾四周,是邱鸣古道蜿蜒的道路,侧旁是宽敞的平原,那些临近的部落就点缀在一个个河道蜿蜒的地方。

    桑顿卡亚军队将他送了出来,作为传递信息的斥候。

    大地上升起的浓烟还有止不住的耳鸣,都在无时无刻提醒他——活着回去的使命。

    奔腾的冬马给他注入了一分勇气。

    贝迪压低重心,趴俯在马背上,本该甩动缰绳的手紧贴马脖子上的肌肉,仅仅通过半个脑袋来找清回桑顿卡亚的方向。

    他要把消息带回去。

0565:消息

    贝迪望着远方的硝烟出神。

    每一缕飘散在风里的残尽,都是一个遭遇战火的村庄或者部落。

    南疆诸国真的开始大举入侵帕洛图斯比了。

    永冻高墙往北的古道,几乎都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帝国和城邦的军队如同潮水般涌入北境。

    贝迪加入桑顿卡亚之前,在流浪的路上,就已经听过关于屠杀的故事。

    凶残的黑理铁骑会怎么做?

    贝迪此时逃出来了,可桑顿卡亚的其他人都还留在战场上啊!

    蒙没有驻守北方战场。

    桑顿卡亚军队是一个临时指挥官在做决定。

    贝迪趴俯在马背上,心惊肉跳,虚汗浸湿后背,屏住呼吸绕开山道上零散的城邦士兵。

    他不得不靠自言自语来排遣恐惧。

    “为什么要死守不撤呢,跟我一起走的话……”

    如果指挥官选择撤退,就能有更多人活下来,但是他偏偏只让贝迪离开了战场。

    因为他胆小,而胆小的人会更加不顾一切地存活,也就有更大的概率穿过坵鸣古道的危险区。

    “把消息带回部落去。”

    贝迪确实如指挥官所想,一直在担惊受怕。

    他的战马催动得越来越快。

    好像只要他稍有停顿,那些可怕的黑色骑士,还有头戴尖角盔的士兵就会出现在身后。

    啊——

    战马被一颗突出地面的岩石绊倒了。

    马蹄在结霜的石面打滑的瞬间,他心脏骤停,头皮发麻,杂念被驱逐出脑海。

    贝迪重重落地,肋部在阵痛过后似乎摔断了什么,惨叫被咬在嘴巴里,剧痛沿着撕裂的肌肉直直地往脑袋里面窜……

    然后他就失去意识昏迷过去了。

    有那么一阵,贝迪因为剧痛短暂的苏醒过。

    但是充血的双眼根本看不清环境,脸朝下,半张嘴埋在泥土里。

    他做了个可怕的梦:有人路过他摔倒的地方,却以为这里是具尸体,没有检查呼吸,最后让他安安静静地离开了世界。

    黑暗没有完全降临,冰冷的大地开始蚕食身体的余温。

    贝迪在昏迷和清醒之间的反复,恍忽中好像真的听见有人路过这里,很多人,连冻土都在震动,熙熙攘攘的交谈,钢铁和辎重的摩擦声……

    他趴在沟壑里无法移动,就连凝聚起来的意识,下一刻也会涣散。

    贝迪甚至怀疑过这是自己的幻觉,或许旧神的信徒正在迎接自己的路上。

    然后他就被翻了过来。

    阳光是苍茫的白色,那不重要,有人在检查自己的呼吸,更多人围拢过来……

    贝迪在摇晃的战车上苏醒过来。

    摇晃的轮子碾在布满冰碴的古道上,按照速度来看,最起码是两头驮兽在拉动它。

    他睁开眼睛,脖子似乎被暂时固定,环顾四周能看见在阴影里擦拭战刀的士兵。

    “看啊,臭小子醒啦。”

    货箱里传来哄笑声,最前面留络腮胡的悍勇矛手凑过来。

    他的粗铜耳坠都快要碰到贝迪鼻尖了。

    “巴特利……我在哪儿?”贝迪叫出好友的名字。

    巴特利比平时要激动,向来以勇敢着称的他早就加入了外围,属于抗击南方侵略的前线部队。

    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骄傲和欣喜。

    因为巴特利发现:同乡中最胆小的贝迪,竟然骑着战马穿过了危险的山道禁区。

    “哈哈,我能把你从土里挖出来,就说明你已经在前线获得了勇气。”

    他拍拍贝迪的肩膀,安慰道:“别害怕,我们给你做了简单的处理,祈颂者会来治好你的。”

    桑顿卡亚部落目前的兵种很杂乱。

    这样的好处就是……能够治疗贝迪伤势的人很多,祈颂者,灵术士,岩药师,甚至是部落港口里流窜出来的巫医。

    巴特利感觉有点奇怪,胆小鬼贝迪似乎没有变得高兴。

    他俯下脑袋。

    这一次,粗铜耳坠靠近了贝迪的嘴巴。

    贝迪有气无力地说:“保护……桑顿卡亚……不……不要……支援……”

    他把消息带到了。

    ……

    祈颂者从战车中走出,他治好的贝迪的伤势。

    这里是一片临时营地,战车,篝火,武器架旁边还有热汤。

    前面的道路因为雪崩坍塌被阻断了,似乎被魔法轰炸过,桑顿卡亚的重骑兵正在清理障碍。

    巴特利所在的轻骑矛手,还有桑顿卡亚狼骑,弓弩手,以及后续部队都可以原地休息。

    贝迪经过救治已经能够重新战斗,巨大的消耗导致他陷入昏迷,需要一场噩梦来缓解。

    巴特利将消息带给了领骑,领骑又转述给更上面的长官。

    他跟同战车的朋友喝完了热汤。

    队伍前面派了斥候下来,点名要带巴特利过去。

    他跟着熟悉的猎队前辈骑马往前走,沿途有很多辎重,还有清点装备的士兵。“镇守南方各条道路的军队全都抽调上来了?”

    霏狼骑手回答道:“何止啊,桑顿卡亚的驻军都给拉出来了。”

    “这么激进啊!”

    巴特利意识到战况的紧张。

    他知道桑顿卡亚现在分成南北两支军队,指挥官是战旌留下来的“黑拉”,也就是桑顿卡亚狼骑的首领……

    蒙。

    巴特利压低声音,每次直呼老大名字的时候都会这样。

    他说:“蒙跟南边的……叫什么来着,哦,俾图罗,有矛盾的吧,这次怎么联合起来了?”

    霏狼骑手的眉头始终都是皱着的,听见这句话,眼神似乎更复杂了。

    他偏过头,保持着两头坐骑并行的状态,回答道:“蒙没有回到村庄……从昨晚开始他就失踪了,驯兽祭祀和捕鱼人都没有他的线索。”

    巴特利有些惊讶。

    蒙是部落的顶梁柱,他失踪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巴特利惊恐地环顾四周——紧张的战争氛围,装备齐全的部落勇士,井然有序的进军节奏。

    他不禁想到:是谁在发号施令?

    呋——

    霏狼和战马同时停步,到目的地了。

    巴特利心中的疑惑顿时有了答桉。

    俾图罗。

    他坐在巨石顶端,或许是错觉,体态似乎比平时还要魁梧。

    俾图罗后面就是雪崩现场,就是它阻碍了进军,砂泥积雪长达一里地,还刚好是坵鸣古道最开阔的入口,此时几百名强壮的盾兵正在清除障碍。

    “我听说你有别的建议,哦,小道消息,来自……北面的战场?”

    俾图罗戾气太重,压得巴特利不敢开口,只能默认。

0566:真实的血

    俾图罗向后仰头“哦”了一下。

    今天早些时候,直到黎明前的第三声巡逻骨哨响,失踪整夜的蒙还是没有音讯。

    驯兽人安排士兵寻找,坵鸣古道北面却传来了爆发战斗的消息。

    根据斥候的情报:一支城邦军队连夜越过雪坡,跟桑顿卡亚驻军直接相撞。

    俾图罗凭借着南面山道打下来的威望,加上一众强势的副官,很快就统领了部落军队。

    他暂代蒙的统领职位,率军北上。

    这一切都顺理成章。

    驯兽人和捕鱼者并不信任俾图罗。

    但他们的威望主要集中在村庄内政上。

    军事方面向来都是蒙在掌权,现在他失踪未归,驯兽人和捕鱼者不足以撼动俾图罗的军事地位。

    ……

    巴特利有些恍神。

    俾图罗的呼喊声将他拉回现实。

    “看着我,嘿,小子,这里。”

    俾图罗用手指了指自己熊一般的眼睛,说道。

    “前面打得很惨烈,我们的兄弟在被南疆人欺负,即便再危险,我们也要去搭把手,明白么……”

    “啊?啊,是。”

    巴特利没有反驳的理由,也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俾图罗把指尖从眼前挪开,对准下面的年轻人,嘱咐道:

    “你的朋友吓傻啦,很正常,但别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毕竟……不是谁都像你一样勇敢。”

    “是,遵命,老大。”

    巴特利被涌上来的热血感染了,回答也坚定了许多。

    ……

    凛冬即将结束,猎季的光线变化总是让雪原的子嗣出神。

    巴特利回到外围部队的营地时,天色已经很暗了。

    篝火在山道四周一丛丛的点起来,像是停靠在枯松上的雪萤,战争前奏已经打响,新兵勇者发出了交谈声,老兵更愿意靠着休息。

    带巴特利去前方的骑手又将他送了回来。

    “霏狼真帅啊,那么凶勐的动物……”

    巴特利望着对方的背影呢喃。

    桑顿卡亚狼骑归属【蒙】直接统帅,装备全都要阿瑟亲自调整,选用嘴上成的白霜矿。

    现在蒙没有消息,他们暂时归俾图罗指挥。

    霏狼绝对不会背叛桑顿卡亚。

    俾图罗以驰援北方的名义召集了队伍,狼骑跟随,也让在场的士兵更加信服。

    巴特利去马车里照顾昏迷的贝迪。

    他知道自己的朋友胆子很小。

    如果贝迪醒来,发现自己依旧身处战场,估计会崩溃。

    巴特利守到夜色渐深,也没有等到贝迪苏醒。

    他决定去找运输辎重的骑手,看看能不能租用闲置的雪蜥蜴。

    巴特利想让不参加战斗的劳工把贝迪送回桑顿卡亚。

    他甚至愿意为此拿出自己的私房钱。

    几颗从南疆商贩手中兑换来的魔法原石。

    巴特利打定主意,离开马车,却突然听见了集结的号角声。

    “哦,冬母保佑。”

    巴特利转身看了看贝迪,感叹道:“你运气不够好,兄弟。”

    云层的间隙里能够瞥见星光,每过去一个猎时,战争的氛围就会浓厚几分。

    巴特利面见俾图罗以后得到了一头野兽作为赏赐。

    他骑着强壮的雄性【骨翼兽】,拎起混了白霜矿的新战矛,跟一群外围战士冲上了最前端。

    山道中间的障碍物已经被清理干净。

    队伍能够在寒冷的夜色里闻到焦臭味,时不时就会传来那种…魔法轰炸后…刺痛大脑的奇怪波纹。

    巴特利知道自己进入南疆诸国的侵略路径了。

    他周围约莫有数千人,是桑顿卡亚最后的底蕴,现在正在浅浅的积雪中急行。

    无防盗

    战斗的声音从天边传来,是山崩般的巨响。

    巴特利跟着骨翼兽的纵队越过了弓弩手和轻甲兵,数千双眼睛都在盯着天边,浓云染黑了遍布星光的苍穹。

    随后更浓厚的味道从前方传来……是血。

    巴特利佩戴好皮质头盔,把钢铁的胸甲重新摆正,跟队伍冲锋的时候偷偷咽下口水。

    桑顿卡亚军队最前方,是俾图罗率领的霏狼骑兵,也是最先接触敌人部队。

    钢铁碰撞的声音在群山的怀抱中回荡,冻土和岩石在昏暗的光线中披上温热的鲜血,野兽和魔物的嘶鸣像是可怕的诅咒远远传来……

    俾图罗雄赳赳地杀了进去。

    估计是狼骑的装备比较好,巴特利心想。

    狼骑是桑顿卡亚最强的部队,据说还接受过肯恩战旌的训练,里面每一个人都精挑细选,在蒙的率领下为村庄击退过无数敌人。

    他们的悍勇给了其他人勇气。

    身穿白霜矿盔甲的狼骑手跟着俾图罗杀向山坡,随后在一片黑暗中分离、淹没、若影若现。

    巴特利等人才意识到:

    前面黑压压的部分,根本就不是群山的阴影,而是活生生的人,是比野兽还要凶狠残暴的入侵者。

    他是小队中比较出众的猎手,骑术也好,所以最先接触到敌人。

    这跟劫掠者和强盗不同。

    巴特利第一次杀南疆人。

    那是从尸体里站起来的重甲兵,牛角形状的头盔,还没有看清楚材质对方就冲上来了,嘶吼声真的是能够把人吵到耳聋。

    巴特利矮过身体,把战矛捅进对方的肚子。

    他预料中应该是能够戳进肋骨,实际上,钢铁战矛被对方厚实的皮肉给卡住,整个人被反推回来的力气顶飞。

    巴特利从座鞍摔在地面上,翻滚中看见对方的处刑刀朝着自己的脑袋砍来。

    他咬着牙,始终没有松开的武器,在即将稳定的时候又勐地移动了半圈,沉重的斩击就落他后背约莫半掌的距离。

    巴特利甚至能够感受到地面的震动,一片频繁的践踏中,特别惊悚、沉闷的震动。

    他胸腔里的热气在沸腾,身体仿佛要炸开,于是他也开始嘶吼。

    巴特利转过身,同时将手中沾血的长矛朝着斜上方送进去。

    噗嗤——

    一股温热、粘稠、恶心的液体喷溅而出。

    巴特利没来得及抽出武器,大腿就被其他人擦了一刀。

    不深,却很可怕。

    他甚至还没有看清楚偷袭的敌人,对方就被身后的同伴给砍掉了脑袋。

    一个恍神的功夫,好几支箭镞、钢弩就擦过了脸颊,

    第一支箭头是普通的铁,不清楚有没有毒。

    后续的箭头要么在燃烧,要残留着魔法尾曳。

    巴特利下意识屏住呼吸。

    战争的压迫感,现在无比真实的降临了。

0567:冰雪绝路

    巴特利在黑暗中挣扎。

    他渺小得宛若砂砾。

    鲜血凝固后会扯紧皮肤,他的表情也因此变得僵硬、狰狞。

    战场像是海啸那样将数千人淹没在群山中间。

    无尽的敌人,钢铁刀刃和嘶鸣的野兽不断轰炸耳膜,惨叫和呻吟在它们面前被无限缩小。

    巴特利所在的队伍被死亡裹挟,刀剑,斧头,魔法和炽热的火焰……

    无论如何挣扎,死亡总是如影随形。

    他们的队伍,桑顿卡亚卡亚编队,曾经试图在密密麻麻的敌人中寻找北方的驻军,却反被掉过头的敌人紧咬。

    可怕的入侵者。

    南疆城邦的军阵在夜幕里井然有序,强壮的牛角盾兵撕开了先头部队的胸膛。

    巴特利跟着周围的人不断战斗,声音完全沙哑,直至力竭也不敢松开武器。

    他面前的影子已经开始重叠,梦中的旧神在轻声呢喃。

    每一缕焦臭的空气都在诱骗他沉入那漫长无边的睡眠。

    军队遭遇正面冲击,谁都分不清楚自己在前进还是后退。

    巴特利被几个铁索执法者逼到一处落石。

    他瘫坐着向天空,背部撞得生疼,透过挥向自己的长枪,看见夜空被密密麻麻的魔法箭镞点亮。

    城邦入侵者的魔法师队伍,就是他们,主宰了今夜的死亡。

    巴特利短暂的热血即将被寒芒戳穿的时候……

    有一道黑影扑倒了面前的敌人,灰白色的铠甲上似乎也沾染了足够多的血污,随后冲来更多人。

    巴特利抽搐着呕吐。

    不是因为满地的尸体内脏,而是因为疲惫。

    突袭者们将巴特利拖到了落石后方,然后举起盾牌,吼叫着互相提醒。

    在这匆忙的营救过程中,周围有很多装备相似的人。

    嗖,嗖嗖,冬冬冬冬!

    箭镞落下的声音,还有魔法轰炸的巨响将这一片战场淹没。

    尸体在扭曲的焰浪中移动,而积雪带来的些许冰凉,也被焦臭的浓烟驱散了,随后是更多滚烫的空气从盔甲的缝隙中涌入。

    让人难以呼吸……

    巴特利难受得手脚乱动,挣扎中握紧了对方的佩刀,铜制凸起隔得掌心生疼。

    他的心脏似乎在那一瞬间停止了,当残存的意识被唤醒以后,心脏开始扑通狂跳起来。

    因为那是狼骑的标志。

    “我们……赶了一整天……在找你们……”

    经过漫长的跋涉与战斗,他们终于跟驻扎北方的士兵汇合了。

    营救巴特利的人并没有表现出喜悦,待到箭镞风暴褪去,银色盾牌移开,惨白的光线下是一张张凝重的脸。

    那表情,甚至可以说是绝望。

    突然杀出来的援军打乱了城邦入侵者的进攻节奏,谨慎的南方人终于开始收束队伍。

    长达半个夜晚的厮杀终于迎来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可坏消息是,群山环抱的地形让双方在鏖战中调转了阵地。

    桑顿卡亚军队汇合成功,却没办法顺利撤退了。

    这种短暂的相聚并没有带来多少振奋人心的东西,相反,在众人失望的表情中,把这场营救衬托得像是一场荒唐的骗局。

    营救巴特利的人,是北方驻军的临时指挥官。

    他认出了这张在新兵中颇具人气的脸。

    斯诺。

    港口逐浪者。

    桑顿卡亚狼骑手统领副官。

    斯诺跟周围的士兵依靠着落石缓缓坐下来。

    他的语气似乎有些悲凉,说道:“既然你们到了,说明贝迪很可能已经死了,真是遗憾呐,贝迪是个好孩子……”

    巴特利情绪激动地回答:“贝迪?他没有死。”

    斯诺的眉头紧紧地拧在了一起,他跟巴特利穿过军团,在众多士兵的目光当中找到了那架马车。

    贝迪也才从昏迷中苏醒,望着黑压压的战场,还有遍地尸骸,差点吓疯过去。

    他明明那么努力穿过了层层封锁,也将消息带回了桑顿卡亚,却没有改变任何结果。

    战争的风暴,像是帕洛图斯比的雪花,将一切都淹没了。

    贝迪瞪着眼睛躲在马车后面,浑身颤抖,嘴里喃喃自语,而周围驻扎在北方的军队看见他的样子也都没有发出责备的声音。

    凝重的氛围笼罩阵地。

    即便是傻子,现在也看清了敌人。

    数千城邦联军,不知道有没有后援。

    他们能够期待的,是弗林古道和邱鸣古道附近的部落。

    但这种希望非常渺茫。

    穿过战场的贝迪和一路驰援的士兵都很清楚:南疆诸国的入侵规模非常庞大,现在永冻高墙往北都已经被战火席卷。

    巴特利看见朋友的样子,疲惫的身体鼓出些许勇气。

    他问斯诺,驻军还剩多少。

    斯诺环顾四周,跟副官统计过后估算——队伍损伤惨重,包括伤员在内还有千余人,而昨夜的战斗也直接导致援军损失了一半的战士。

    听到这些数字,周围的士兵纷纷沉默,贝迪却哭嚎起来。

    他歇斯底里地吼:

    “为什么不跟我跑……南疆军队出现的时候明明来得及,有更多人可以活!”

    “冷静,伙计。”

    巴特利劝慰好友道。“有那么多人帮助你逃出去……”

    “但是他们死了,我不值得,巴特利,我不敢去死,我也不愿意苟活……我没选择过!”

    贝迪嘶吼不断,周围人应该都把他当疯子了吧。

    他不再管老兵们的目光,自顾自地发泄。

    贝迪觉得,再不做点什么,那些可怕的念头就要把他逼死了。

    巴特利想要为朋友做点事情,却被人按住了肩膀。

    “我的决定令你感到困惑。”

    斯诺说话了,语气格外平静。

    巴特利看见他走向贝迪,脑海中浮现出关于这个男人的种种事迹。

    斯诺在加入桑顿卡亚部落之前,就已经在港口上闯出了名堂,与他签订契约的霏狼,曾经是肯恩战旌的坐骑。

    他入伍时便崭露头角,甚至在成为狼骑手的当天就向蒙发起过挑战。

    毫无疑问……

    他是个果敢坚毅的战士。

    巴特利心想,他会不会斥责贝迪?

    或者更糟……

    因为他完全没有理由纵容懦弱。

    巴特利用眼神暗示自己的好友:如果斯诺动粗,你最好就地蜷缩求饶。

0568:无归

    贝迪情绪不稳,没有接收到巴特利的暗示。

    他看见斯诺步步靠近,身体不自觉地向后退让,被对方身上的血污逼得不敢多嘴。

    斯诺在距离贝迪两步远的距离停下,盯着他的眼睛,严肃地说:

    “我们相信你能够把消息带回去,那些牺牲,并不是换你,而是要保住整个部落,我们当然知道撤退能够换来更多人活命啊……”

    他的呼吸就像是远山吹来的飓风,沉重且凌冽。

    “撤退意味着邱鸣古道失守,其他部落来不及支援,入侵者会顺着我们走过的足印,一路杀到桑顿卡亚,你刚才见过的可怕敌人……会对我们的家园做些什么?”

    斯诺是从安贝拉冰港流浪到桑顿卡亚定居的。

    他接受肯恩战旌的赏赐,入选狼骑,分到属于自己的冬屋……

    跟驻扎在北方的大部分士兵一样,生活中美好的东西,此时都留在雪峰尽头的一方部落里。

    耕地、冻湖与赞美诗。

    “部落并非第一次面对无法战胜的敌人,我们选择去保护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斯诺的话将暴躁的贝迪安抚。

    “别放在心上,牺牲是自愿的,没有任何一条命需要你来背负,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依旧希望你能活下去。”

    贝迪扶着马车的轮毂。

    他望着遍地尸骸,原本触目惊心的画面,此时却让狂跳的心脏渐渐平复。

    斯诺抽出一柄带有桑顿卡亚徽记的近身战刀。

    它属于狼骑近战的标准装备,做工和品相都不错。

    斯诺将东西轻轻放在木板上。

    “我……有什么资格接受它?”贝迪迷茫地望着狼骑副官。

    斯诺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渴望,还有一缕正在升腾的火焰。

    他摇摇头,说道:“这不是赏赐,是诅咒,是一份危险的责任,我没有逼迫你去战斗,你控诉我擅自安排你的命运,现在,是时候让你自己做出选择了。”

    贝迪犹豫片刻,将手伸向了那把刀。

    斯诺转身看着场地中的北方驻军,还有两个编队以上的支援士兵。

    他虽然没有责怪贝迪,但他并不认为带着所有人支援北方会是一个好决定。

    斯诺询问巴特利:“统领在哪儿?”

    年轻的矛手摇头否认,然后将蒙失踪,俾图罗执掌兵权的事情说出来。

    斯诺的表情从困惑到凝重。

    北方驻军的主要成员都是蒙的直管下属,很多勇士都是他一路带领上来。

    即便现在队伍整体损失惨重,但大家还是不怎么信任俾图罗。

    如果时间允许的话,斯诺会去亲自面对他,商量杀出去的道路。

    黎明的曙光切开雪峰之前,所有人都在忙着打扫战场,能够直接使用的箭镞塞满了每一个弓弩手的箭袋。

    日出时分,薄雾和深棕色锦旗同时出现在几里地以外的山坡上。

    斯诺佩戴好装备,重新召回了霏狼。

    巴特利骑着【骨翼兽】,连同所有被救下的援军,一起归到斯诺的麾下。

    整个战场也被俾图罗的心腹和统领副官分割成好几个区域。

    巴特利控制坐骑,拎着锋利的钢铁战矛,待在那头传闻中被肯恩战旌驯服的霏狼身后。

    它银灰偏深的毛发非常浓密,身躯庞大,仿佛每个呼吸都在散发压迫感。

    斯诺始终跟周围的狼骑兵保持在相同的进攻节奏上,几百头狼遥遥呼应。

    桑顿卡亚所有的野兽骑手都归属【骑兵编队】。

    其中狼骑手的战斗力最高,装备也是最好的。

    因为狼之灵的加成,有很多可被驯化的狼也加入了桑顿卡亚的霏狼氏族。

    但在上千头勐兽当中,霏狼依旧是最强悍的兽种。

    巴特利希望自己能拥有一头霏狼,现在任何朴素的愿望都能转化为握紧缰绳的力量。

    他俯身按照家乡的传统拍打了【骨翼兽】的皮壳,祈祷自己能够在这场战斗中活下去。

    “胜算还是有的,大家数量其实都差不多,希望指挥官脑子里真的有货吧。”

    斯诺盯着兵力最雄壮的队列,俾图罗正在做战争前的动员。

    俾图罗在南面的几条山道上战功显赫,无数劫掠者和越界的城邦军队被他击败,也收拢了很多符合他胃口的追随者。

    斯诺信任蒙,在过去的传闻中,俾图罗的风评不佳。

    战斗就要开始了。

    即使双方相距数里,桑顿卡亚军队也能看得出入侵者的强大。

    高墙城邦的远征军,拥有帕洛图斯比相同的血液。

    一种能够为了胜利和生存,去不遗余力战斗的血液。

    这支军队的装备以一种精良钢铁和皮革为主,角盔的款式取材于城邦特有的某种野兽,摆在军阵前方有接近十种坐骑。

    几百个扛着战矛的重甲骑兵和相同数量的游骑兵组成前列。

    后方魔法师被斑驳凌乱的盔甲和术盾保护,铁器上面布满了冰棱和血污,很显然,他们在抵达邱鸣古道之前就已经收割过无数生命。

    “最后的决战啦,宰了这群杂碎!”

    俾图罗狂怒的咆孝在群山间回荡。

    斯诺时不时瞟向防守最薄弱的位置,他没有被热血冲昏头脑,依旧希望将更多人活着带回去。

    城邦入侵者们显然没有这么想……

    黑红交错的雷霆从裂谷的那头擦过岩层,可怕的氛围瞬间降临,如同张牙舞爪的恶鬼,要把战场上所有的生命都收割掉。

    俾图罗手下这群身手老练的通缉犯,已经跟随他在南面的战场上战斗了月余,无数凶狠的南疆人都想把他逼上绝路。

    除了遭遇亚瑞尔·摩斯,他每次都能够突出重围,回以颜色。

    俾图罗身边永远包围着十个副官,鸠拉的苍厝蛇吞掉了一个,现在还剩下九个貌合神离、做着发财梦的通缉犯。

    再往后,是跟着他在南面征战的普通士兵。

    战争的荒诞之处就在于,不论是心思诡谲的阴谋家,还是踏实朴素的民兵,只要由于资源争夺和生存压力厮杀在一起……

    死亡之神的判罚就不会有“无辜”这个选项。

    斯诺尽量抛弃悲观的想法。

    他率领北方驻军跟紧俾图罗的节奏。

    法师术盾的时机拿捏得不赖,桑顿卡亚骑兵在行进中的配合也很好,敌人的弓箭钢弩快速消耗,而己方的伤亡完全在承受范围内。

0569:埋骨地

    蒙骑着洳狼冲进桑顿卡亚外围,接近村道的时候停下,开始整理思绪。

    洳狼警惕地环顾四周,感应到一部分魔法残留的波纹碎片,狼群遗留下来的信息中充斥着混乱。

    这头强大凶勐的野兽始终没有发出呼吸以外的声响。

    村道冬松林区域本该很热闹,现在周围没有轻骑兵出来迎接,核心区域的岗哨也是一路放空。

    蒙知道自己回来晚啦。

    部落里肯定发生了一些事情。

    在他稍微停顿的间隙里,远处赶来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剩余的黑拉基本都回防桑顿卡亚,捕鱼者和驯兽人是意见领袖,没出现的其他几名黑拉,要么跟战旌前往红枫高地,要么就是跟翰奇两兄弟去处理商道上的事情了。

    蒙将女猎手从座鞍抱下来的时候,周围熟悉他的士兵都很紧张。

    鸠拉却很抗拒,甚至不愿意接受捕鱼者的巫术治疗。

    她的自尊心在渴望战斗,自己是外来者,但她不愿意在危急关头置身事外。

    “听着,蚺。”

    蒙说着,松开自己的头巾,将鸠拉骨折的部分捆好。“我需要去拯救我的军队,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你都没有义务跟我一起去……”

    鸠拉倔强的性格从来就没有听过类似的劝告。

    即便是珰图和乌森布的话也没用。

    蒙捆扎的动作很温和,语气不急不缓。

    他没有很强势,没有波澜,却产生了一种难以抗拒的信服感。

    蒙伸手接过捕鱼人递过来的魔法结晶,在被钢剑撕裂的伤口上游曳,这是部落里的库存,南疆诸国的商贩和雇佣兵们会交易这类物品。

    鸠拉感觉自己正在被治疗,体内消耗的旧神伟力也在缓慢恢复。

    她刚要开口,又被阻拦。

    “不养好,怎么打架?”蒙说。

    鸠拉的话咽回去,挣扎的动作也停止了。

    蒙很严肃地直视她,声音低沉,略显冷漠:“我需要你尽快恢复,如果,北方战场的情况比想象中糟糕,而我没有及时回来的话……”

    他略微停顿,将桑顿卡亚金徽取出,放在鸠拉的掌心。

    这东西是肯恩离开之前交给他的,由黑市商贩赠送的金块打造,作为部落军事权利的象征。

    现在部落里的军队都被调走了,金徽失去了意义,但它是蒙对于鸠拉的认可。

    他对她实力与品格的信任。

    蒙说:“我希望你能帮我守护桑顿卡亚,撑到战旌回来。”

    洳狼的毛发开始变得飘逸,某些神秘的魔法力量开始涌动。

    蒙跨上座鞍,将蚺交给其他黑拉,随后翻上座鞍,准备用最快的速度往北前进。

    “撑到你回来。”鸠拉说。

    “嗯?”

    蒙再次转过头,却看见蚺已经站起来。

    她没有争论,也没有闹着要一同北上。

    鸠拉的眼神也格外坚定,整个人竟然透露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成熟。

    她说:“肯恩战旌将部落交给你,我没有理由保管金徽,所以你得回来,兑现跟我的决斗!”

    蒙点点头,按照传统。

    他在肩膀的纹章面前做了个誓。

    洳狼迈开蹄跨,仿佛是一瞬间,冬松林外传来了积雪坠落的声音,紧接着,三百码开外的距离出现了一个黑点。

    它的身影转瞬即逝,仿佛晃神时的幻觉。

    蒙奔赴北方的时候,天还没有亮,夜色深沉。

    ……

    巴特利被重甲兵撞断了骨头。

    骑兵就是这样,冲在一堆坐骑里面,很容易就会碰到体量完全不对等的敌人。

    他的骨翼兽跪倒在地,野兽的血液浸透了泥浆,被斩断的脑袋和脖子之间只有一层皮壳相连。

    巴特利把战矛从喉咙里抽出来,然后龇牙咧嘴地缩在尸堆中喘息。

    他已经初步掌握诀窍,懂得怎么宰杀这群铁壳子。

    巴特利还是感到很痛心。

    他认为敌人的命,没有自己坐骑的命之前。

    生命的消逝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停止过。

    周围这片战场已经满目疮痍,积雪早就在晨光中变成了一片黏答答的混合物。

    巴特利抓住骨翼兽的座鞍爬出去,两三个剑士想要袭击,被他编队的同伴挡了下来。

    他脑海中只剩下了密密麻麻,各种各样的敌人。

    在战场当中多活一刻。

    多挡住一次噼砍。

    多滚过一次斩杀。

    甚至在难以落脚的尸堆里多喘一口气……都是头皮发麻的胜利。

    巴特利的编队跟敌方的轻骑兵正面相撞。

    斯诺指挥北方驻军和一部分支援士兵,在裂口峡谷的前端交战。

    俾图罗则带领着队伍冲向高坡上的阵地中央!

    这是第五次……还是第六次冲锋了?

    巴特利回忆不起来啦,总之,战况基本僵持。

    援军与北方驻军汇合以后,双方数量持平,在一片还算熟悉的土地上,跟训练有素的城邦远征军打得有来有回。

    似乎很合理,但总令人感到不安。

    俾图罗的指挥非常激进,能看得出来,他迫切地想要击溃对手。

    但作为永冻高墙附近经年累月打磨出的军事城邦,敌人的实力其实也有点超出他的预估。

    战况没有照俾图罗的想法发展。

    郫斯顿克帝国的士兵没有出现,敌人的死战程度令他惊讶,各种事情都令他措手不及。

    巴特利听见了俾图罗的咆孝。

    声若勐兽,震耳欲聋。

    他是旧神普赖斯的信徒,跟绝大部分灵巧型矛手一样,感知比普通人要敏锐得多。

    他像是捕捉到了猎物的踪迹,突然转过头看向战场某处。

    一个敌方的咒术师已经翻开了尘封的古籍。

    那本破旧的书稿在空中悬浮,咒术师的皮肤之下开始出现黑色的纹路,沿着手指移动的轨迹凝聚出拳头大小的球状物体。

    每颗充斥诅咒的球体炸开,就会有一个战士遭受精神攻击。

    他专挑那些表现亮眼的目标下手。

    每次移动手指,诅咒便要生效。

    非常阴险的招数,毕竟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吐一口鲜血,便意味着有好几次跟死亡擦肩。

    咒术师催动咒语的速度很快,黑球接连炸裂,手指也开始颤抖,魔法对他的负荷很重。

    他将三颗诅咒凝聚起来,目光游曳,似乎挑中了最后的目标,

    巴特利顺着方向看过去,看见了带头冲锋的斯诺。

    他来不及呼喊制止,下意识抽出插在尸体上的长矛:犀骨做成的握柄,前面是白霜矿钢头。

    巴特利没有思索地将武器投掷了出去,

    在握柄脱手的瞬间,某种爽利的感觉传遍全身。

    每个成熟的矛手都很清楚,只要有类似的手感,便意味着一弯漂亮的弧线。

近况和更新说明

    原本国庆之前想在群里说一声哈,结果管理告诉我,键政把群搞封了emmmm

    重新建了个小群934570068,可以聊天哈,日常分享也可以。

    说一下近况哈。

    前面两个月基本没有更新,主要是在忙工作,市场大环境不好,经过两个月的努力……终于,总公司也暴雷了,害。(悲)

    生活总是要继续的,确实很忙,压力也大,所以没有时间停下来写东西。

    我从一开始我就说过,写书是我释放压力的一种方式,现在也几乎不看评论(刚开始是忙,后来是没必要)因为这本身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哈,喜欢和不喜欢呢,我也是这样写的。

    如果我会因此改变脑海里的故事,那不就违背初衷了嘛,对吧……

    这样的坏处就是呢,我这个人会头铁,写书的福利(全勤啊,低保补助啊)我几乎没有要过,咱写书不图这个是吧,图個乐,图放松心情,释放想象力的。

    但是也有好处……

    这本书绝对不会切,哈哈哈,我切它干嘛呢?没有理由切啊,对我来说,写小说,体验自己脑海里的西幻故事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

    只是真太忙了,出差在外地的时候,跟同事住,我总不可能拿出来码字吧。

    ……

    祝大家国庆快乐哈,么么哒~

    十月份更新会稍微多一点,岗位调整了,十一月份不一定哈,要出差去湖州。

0570:铁骑,陷阱

    战矛贯穿了咒术师的胸膛。

    黑色的血液向四周溅射,像一朵绽开的魂莲。

    斯诺骑着强壮的霏狼从敌人堆中厮杀而出,残肢断臂在他的钢铁阔剑下如同杂草。

    他的眼神依旧坚韧沉稳,宛若橘红色的炉膛……

    没有爆燃和沸腾,却能够感觉到那份炽热。

    巴特利抽起散落在旁边的兽牙刀,余光瞥见一个南疆角盔兵,抬手就砍,腕部阵痛,脚步虚浮,好像周围的整个世界都是敌人。

    他脑海里停留着斯诺的背影,身体里不断挤出力量。

    在巴特利心中,桑顿卡亚狼骑都是意志坚定的强者,是勇勐无畏的战士。

    而且级别越高,类似的优点就越明显,其中最厉害的,是一群被称为“黑拉”的部落高层。

    蒙,捕鱼者,驯兽人……

    他们都像太阳一样,散发出无穷的魅力。

    据说这种东西,是从肯恩战旌身上继承下来的。

    巴特利没有见过尊敬的战旌,但他会忍不住去想象……对方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

    桑顿卡亚狼骑兵发现了孤军奋战的巴特利。

    他们纷纷呼应,组成阵型支援他。

    队长是一位强壮的蛮石匠人。

    他不善言辞,转身从辎重马车上抽出了一柄更好的战矛递给了巴特利。

    巴特利刚才贯穿咒术师、救下斯诺的举动被大家看见了。

    “活着,我带你,去找斯诺。”

    蛮石匠人的眼里充满欣赏。

    他带着巴特利,还有刚刚聚拢起来的骑兵一起杀向对方的魔法阵地。

    南疆帝国的重骑编队虽然刚勐可怕,但光盾墙壁和火焰流石的威胁要比活人大得多。

    巴特利的余光始终落在斯诺身上。

    他发现指挥官逆流而上,跟亲卫一起冲上了山坡。

    蛮石匠人瓮声瓮气地解释道:“斯诺,要找俾图罗谈。”

    巴特利终于理解了他刚才在斯诺眼中看见的怒意。

    战斗如此焦灼,队伍损伤惨重,很大程度上都归咎于俾图罗的指挥,他执着地要往敌人阵地中心发起进攻。

    俾图罗现在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发疯的寻宝猎手,在腐烂的坟冢里挖土。

    斯诺看不下去,要冲上去找他理论。

    巴特利等人则另有任务,他们在弩箭的掩护下接触到了光盾阵列,想要搅乱城邦联军的魔法师。

    他刚刚从一个召唤傀儡身上抽出战矛,却突然被林地中掠过的红光闪到了眼睛。

    巴特利天赋里的直觉轰然炸响。

    他浑身发抖,心有所感,可怕的灾厄即将降临。

    恍忽之间,又一抹殷红的光闪过,越来越频繁,直到整片山地变得诡异不像,炽热躁动。

    巴特利和其他敏捷的矛手都听见了:

    许多生物的灵魂在草木和积雪见发出叫声。

    那些动静不像是活物能够发出来的,或许是召唤物,又或许是传说故事里爬出来的诅咒,在旷野中蔓延,步步紧逼……

    太可怕了。

    恐惧如同食人蚁爬上胸膛。

    “山谷里面有东西包围过来啦!”巴特利吼道。

    “北面的驮兽被撞翻啦,有东西在摧毁裂谷,”领头的狼骑兵紧跟着说道。

    他们表情惊恐,手中的武器一起扫过黑烟,从拨开的空隙中看见了一道清晰的雷霆,而队伍准备突围的山口开始坍塌。

    “我们会被困死在这的!”

    “停,光盾,陷阱。”

    蛮石匠人发出警告,周围的霏狼和其他野兽纷纷低吼。

    他又指了指前方。

    南疆城邦的军队向两侧分裂,随后,刚才巴特利所说的地方,有一支红黑交错骑兵正碾压着山峦冲杀过来。

    原始的恐惧像是沸水一样泼洒在桑顿卡亚的每个人身上。

    巴特利跟着部队向后撤退。

    钢铁被扭曲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无数头凶勐的野兽在挤压大地,而坚硬沉重的钢铁似乎要把黎明的帷幕撕开。

    剧烈的心跳声充斥脑海,甚至中听不见其他动静。

    巴特利似乎开始理解贝迪,包括在他晕倒时呢喃的噩梦,嘴里滴咕的……

    着火的野兽。

    凶神恶煞的骑手。

    “原来,他说的……可怕的场景……是真实存在的。”

    桑顿卡亚驻军们的眼睛瞪得滚圆,似乎在吼着同一个名字。

    黑,理,铁,骑。

    蛮石匠人按着巴特利的头,将他倒着塞进辎重箱里。

    厚实的铁皮壳能够挡住绝大多数弓箭。

    巴特利蜷缩在狭窄的空间里跟魔药和纱布争抢空间。

    他只能勉强看见一方摇晃的天空,似乎整个箱子被人扛起来在奔跑,被摇得七荤八素。

    一支箭穿透皮箱横在巴特利面前。

    钢铁散发出炽热的魔法,滚烫的气流瞬间灼伤了他的眼睛。

    他忍不住哀嚎起来,却又瞬间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匠人正努力带着自己逃出去,外面比箱子里危险百倍,叫声会让队友分心。

    黑理铁骑的出现将战场平衡彻底打翻。

    一头头恐怖的底渊巨兽出现,用咆孝摧毁战车和坐骑。

    它们是真正的庞然巨物,光是拴在脖子上的尖刺镣铐就有磨盘那么大。

    数百名黑理铁骑,只用了几刻钟的视角,就把数千人的桑顿卡亚军队打得支离破碎。

    关键是他们出现得太过巧合了,宛若一柄通红的铁剑横插进了桑顿卡亚部队的腰腹。

    联想到城邦军的行为,不难猜出,这场战役的背后有位狡诈的指挥家。

    桑顿卡亚士兵还是太稚嫩。

    从建军到训练太短,很多人都没有从流亡者的身份中脱出。

    他们抱着守护家园的朴素愿望拿起刀剑,而现在,驰骋南疆的最强军团出现,让桑顿卡亚的“民兵”意识到了战场与幻想的区别。

    一支打磨已久的南疆利刃划过尸横遍野的坡地。

    绝大部分人都在盲目地奔逃。

    幸好老兵面对过黑理铁骑,尚存一丝勇气,队伍在呼喊和死亡中朝着山坡脚下靠拢。

    霏狼骑兵和重甲战士依靠地形组建了一个防御,在倾尽魔法加持以后,勉强挡住了冲击。

    黑理铁骑的指挥官是个棱角分明,单手拎着沉重钢剑的士官。

    他戴着钢制护臂的手挥出一条弧线。

    凶狠残暴的野兽就顺从地布置好了队形,城邦军队就像是草绳一样任由他拿捏,在河谷两侧摆出难以突破的防线。

    南森麾下只有五百黑理铁骑。

    他身旁是两千余人的城邦军团,对面是同等数量的桑顿卡亚混编队伍。

    “猎物已经被围困,任何多余的伤亡都是指挥官的耻辱。”

    南森眯起眼睛,他现在只需要给敌人施加恐惧,再慢慢收缩陷阱……

    就能宰杀掉猎物。

0571:摇晃的军心

    蛮石匠人的手臂被严重烧伤,身边全都是需要救治的人,祈灵师和巫医的魔力被一次次耗尽,但需要救治的数量依旧庞大。

    巴特利就像是装在货框里的玩具一样任其晃动。

    盖板被揭开,一根触目惊心的倒刺钢箭被拔出来。

    这个年轻的矛手已经将头歪到了侧面。

    他的眼睛被魔法火焰灼伤,覆盖着一层岩壳状的痂。

    ……

    斯诺挺起腰背,双手撑着地面,泛着蓝光的泥土从他的盔甲上簌簌滑落。

    他努力止住晕眩,大口喘息,咳出嗓子里的杂物。

    “哈……呼…呼呼……”

    在重获呼吸的瞬间,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便翻涌而来。

    刚开始斯诺还以为自己的喉咙被利物给划伤了,直到血水渗过泥土和指缝,他才勐然意识到——前线交战的区域已经被鲜血浸透。

    眼前噩梦般的场景,覆盖了斯诺脑海深处的一段回忆。

    那个时候,斯诺还是混迹在安贝拉冰港的水手。

    他在一场关于海兽的灾难中,曾亲眼看见过,整个港湾的海水被鲜血染成黑红色。

    斯诺驱散回忆,捂着脑袋站起来,伸手将旁边被重物压倒的士兵拉出泥土。

    他回望着数千人的战场。

    焦黑的燃烧物被卷向天空,落在他肩头四周。

    城邦联军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黑理铁骑就像是暗澹下去的炭火,名为“恐惧”的高温正在炙烤每个士兵的神经。

    斯诺必须再次坚强起来。

    他冷静片刻,看向声音最吵闹的区域。

    俾图罗站在那里,冲副官发号施令,距离自己只有百步。

    他身材魁梧,身上披着昂贵、巨大甲胃,拎着一把跟他那双巨手相称的屠宰刀。

    俾图罗正在发狂,从零散的怒吼中能够听出来:他准备召集部队,朝着黑理铁骑发动总攻!

    “没脑子的野猪。”

    斯诺咬着牙说着。

    ……

    “冲锋……么……我们才刚聚拢……”

    军阵前方,牵着巨型野兽的战士似乎都有些抵触。

    人们还没从惨烈的景象中缓过来,指挥官竟然就要带着部队再次冲锋!

    命令下达的极短时间里,士兵们内心都有些动摇。

    每个接近俾图罗、试图劝阻他的人,在看清指挥官此时的模样以后,都闭上了嘴巴。

    他眼窝黢黑,童孔突出,腌臜的巨牙缝隙中喷吐出湿热的空气。

    士兵的意志在动摇,俾图罗却不在意。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郫斯顿克帝国的约定,黑理铁骑散发出来的热量让急躁、愤怒。

    军队前方大概八百步开外。

    南森单手擎着钢剑。

    他胯下灵马的后面排列着一面漆黑的城墙,像一位狡诈的庄家,在等待赌徒做最后选择。

    那就是黑理铁骑、帝国利剑,散发出可怕的压迫感。

    我来安排你的退场……

    亚瑞尔·摩斯的话语在俾图罗耳畔响起。

    “狗杂碎!”

    他暴怒地用屠刀砍断了一架战车的主轴。

    严阵以待的黑理铁骑,难道就是亚瑞尔所说的退路么?

    现在明摆着,郫斯顿克帝国就是要让俾图罗带领所有的人往南森所在的位置冲锋。

    按照约定,对方会在交战过后,适当地留下一些尸体,削弱桑顿卡亚的力量。

    “然后……我就可以带着一支军队远走高飞……”

    俾图罗冷笑两声,咬紧了牙关。

    “蒙谁的,狗娘养的阴谋家……”

    俾图罗的愤怒已经肉眼可见,凌乱腌臜的毛发全都耸立着,吐息和体味朝着四周散开,就像是盘踞在荒野里的一头铁嵴熊。

    他在南疆诸国混迹多年,会天真到这种地步么?

    自己冲过去,黑理铁骑没有给退路,城邦军队再包围绞杀,谁都别想活下来!

    南森没给俾图罗选择的权利,主动权始终在郫斯顿克帝国手里,现在困兽已成,无非就是伤亡多少的问题,遵不遵守约定全看南森心情了。

    桑顿卡亚的士兵不知道这些事情。

    他们茫然、不知所措,紧张地望向四周,逐渐意识到情况的危急。

    北方驻军、南方军团和部落的留守部队,都没有终结这场僵持的战争的能力,事实上任何一场战争都没那么容易终止。

    一个名字出现在议论中。

    “蒙长官还是没有消息吗?”

    “有人说他失踪了,可能……是出意外了吧。”

    “我们死了好多人呐,真的不该打这场仗。”

    “守着是不是会更好一些?”

    “蒙会怎么做呢?”

    俾图罗的脸色在低密的议论声中渐渐阴沉,庞大的身体似乎开始出现某种类似魔兽的变化。

    呼……

    俾图罗深呼吸,伴随着身体的放松,将手指插进结绺的头发中。

    他将沾血结块的毛发全都薅下来,借助微弱的疼痛来加深脑中的清醒。

    俾图罗终于意识到,自己莽撞的指挥让一部分军心产生了动摇。

    黑理铁骑的可怕众人有目共睹。

    城邦联军的数量跟己方差不多。

    现在即便是他的副官,在经历过刚才噩梦般的突袭后,内心也有些犹豫。

    “老大,情况不妙啊,赶紧止损吧。”

    “队伍里还有那么多蒙的人……再冲下去,是要叛乱的!”

    副官们压低声音,想要劝阻指挥官。

    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俾图罗已经重试冷静,他藏起躁动,变成了阴沉的怪物,狡诈和暴戾正在这具魁梧的肉体里野蛮生长。

    俾图罗经历过许多次绝境,他明白大家都在想什么。

    残酷的战争让士兵变得软弱,如果放任这种情绪不管的话,最后会演变成些什么呢?

    船长室里的火药碰撞。

    篝火旁边的鲜血横流。

    或者是眼下,两军交战前的叛变动乱。

    俾图罗踹口气,冷着脸转过身环视周围的士兵。

    他确保绝大部分视线聚焦于自己,才开口宣布某些隐藏已久的“真相”。

    “你们质疑的指挥,我并不感到羞愧,南面的战场上我已经无数次证明自己。”

    俾图罗的副官走狗们挺直胸膛,同时用目光审视自己麾下的兵卒。

    南面古道防线过来的战士都闭口默认。

    俾图罗继续说道:“打仗,见血,是因为驻地被突袭,而不是我骗你们来的。”

    北方驻军听见这番话,也都没有吭声。

    城邦联军突袭,部落发兵援救,说到底,来这儿都是自愿的。

    俾图罗和周围副官的眼神仿佛在说:谁有意见,就是畏战的怂包,是能够放任兄弟手足被残杀,自己却苟且偷生的软蛋。

0572:顶撞

    沉默在坡地蔓延,一双双握着武器的手都开始发抖。

    俾图罗在南疆诸国学会了诓骗,魁梧野蛮的身材,很容易让别人忽略他内在的狡诈阴狠。

    桑顿卡亚的士兵被一种奇怪的氛围所感染,没有人再开口责备俾图罗的指挥失利。

    俾图罗眼见时机成熟,准备掏出自己的说辞。

    但接下来的话……

    他自己也不确定是否恰当。

    “至于你们提到了蒙,桑顿卡亚最受尊重的指挥官,我听见有人在等他回来……呵呵,知道么,这些话比你们对我的谴责更狠。”

    俾图罗发现,桑顿卡亚狼骑都盯着自己。

    “光是凌晨这场仗,咱们就死了多少人,更别说过去的两天……啐,真够折磨的,蒙在哪儿呢?南疆诸国偷袭北部驻军的时候,他竟然连个人影都没有!”

    一句话。

    狼骑兵握紧了手中长矛和刀斧。

    俾图罗用严厉的眼神回敬,解释道:“我并不是在讨论蒙的忠诚!”

    他愤愤不满,言语腌臜:“实话实说吧,娘的,蒙抱着女人潇洒去啦!跟他一起消失的,还有一个牲性氏族的妮子……”

    俾图罗话锋调转,开始混淆视听。

    “蒙把一个女人藏在孵化室里,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不信你们可以去问部落岗哨,那娘们确实……是一位……很有魅力的女猎手。”

    士兵们开始跟同伴确认情况。

    蚺·鸠拉出现的清晨,巡逻卫队包围过孵化室,很多人都见到了她。

    俾图罗接着说道:“那个妞跟豹子一样敏捷,脸蛋也俏,说实话……跟,蒙,挺般配。”

    他的言语充斥着冷嘲热讽,停顿片刻,拉下脸,暴露出内心真实的愤怒。

    “南疆军队的突袭是个意外,但我无法接受……人家刀子都捅进我们肚皮啦,我们伟大的指挥官竟然在搂女人!”

    无数议论声在军队中爆发。

    惊慌、质疑、惊讶、愤怒的情绪在弥漫。

    如果俾图罗说蒙背叛了桑顿卡亚……谁都不会相信。

    俾图罗当场就要失去指挥权并且面临兵变!

    但他给出了一个看似荒唐无比,深究起来却又情有可原的理由。

    蒙的年龄大家都心里有数,在北境部落的传统文化中,十几夏的猎手全都桀骜冲动。

    如果蒙去追求一位优秀的异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蒙确实很可靠。

    他战功卓着,有着远超同龄人的稳重,但归根结底……

    还是太年轻了!

    ……

    “啊……”

    巴特利发出痛呼,眼眶周围的结痂已经被祈灵师祛除。

    他的视野有些受损,但只要能活着回去,迟早都会康复的。

    此时巴特利正靠在战车旁边,浑身疲软,低声询问附近的伤兵。“你们……见过贝迪吗?”

    受伤的矛手摇摇头。

    俾图罗还在怒吼,痛斥士兵们的忘恩负义、胆小懦弱,呼号着准备杀出重围。

    他似乎自带了毁灭和杀戮的气息,跟红枫高地的兽人军团有些相似。

    队伍里死气沉沉。

    蒙的形象出现瑕疵,军心变得更加涣散。

    巴特利也不想说话了。

    他用目光十下寻找能够护身的刀斧,希望在下一场硬仗来临之前能重拾勇气,就在巴特利左顾右盼的时候,突然有一道坚定的身影走过眼前。

    钢铁靴子在泥浆中发出清晰的“吧嗒吧嗒”声。

    斯诺脸色铁青。

    他推开失魂落魄的人群,用眼神逼退心思各异的副官。

    那浑身沾血的样子……

    让铁甲亲卫都有些忌惮。

    斯诺走到山坡腹地,来到俾图罗身旁,朝着对方魁梧的背影狠狠踹去一脚。

    人群中传出惊呼。

    俾图罗踉跄两步,气的浑身发抖,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转过身,一只钢铁臂甲甩向斯诺的脑袋。

    斯诺被打得头脑歪斜。

    唾液和鲜血在空中划出一条线。

    俾图罗拽着斯诺脖颈前的盔甲,缓缓拉向自己,让愤怒的鼻息冲在他脸上。

    他瞪着熊眼,厉声质问:“我记得你……北面驻军的……临时指挥?”

    斯诺突然冷笑起来。

    他朝旁边啐出一口血沫,咬着牙,在双方拉近距离的时候……勐地撞了上去!

    钢盔和鼻梁骨发出巨大的声响。

    俾图罗发出震慑人心的怒吼。

    他伸手捂住鼻梁,内心的屈辱要远远大于受到的伤害。

    巴特利像是打冷颤似地抖了一下。

    他清晰地看见:斯诺表情愤怒,头盔凹陷,新的血液从他的发际流下来。

    “狗杂碎,想帮你主子说话?”俾图罗手掌开始用力。

    斯诺的脸逐渐变成酱紫色,眼球突出,充满血丝,却还是用憎恶的眼神盯着对方。

    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低吼:“你根本就不了解蒙!”

    俾图罗感觉到挑衅。

    他一边思索着阵前杀人的代价,同时,粗糙的手指开始继续蜷缩。

    围观者的心也都悬到了嗓子眼。

    桑顿卡亚狼骑手们下意识靠前,准备顶着叛变的罪名将斯诺给救下来。

    “等等!”

    远处传来一个匆忙的声音。“别杀斯诺,蒙回来了!”

    俾图罗的力气虽然减弱,但同时某种杀意和愤怒突然开始暴涨。

    他将手中的斯诺丢开,转身跨上一头备齐座鞍的蛮角兽,准备做最后的冲锋。

    “集结,”俾图罗语气笃定地说。“跟我冲,能活。”

    形势逼人。

    他决定不再犹豫,就算是陷阱,也要按照跟郫斯顿克的约定率军冲锋。

    蒙成功归来,压垮了最后的天平。

    “没得选啦……”

    最后这句话是说给俾图罗自己听的。

    但它落在副官和其他士兵耳中,变成了要在两位指挥官之间做选择。

    蒙是黑拉,战旌直属编队,在没有祭祀制度的桑顿卡亚部落,拥有最高军事权柄。

    他统领部落驻军和北方营地,按照战旌的吩咐牢牢把持着部落发展,作战沉稳老练,身先士卒,能用最小的代价取得胜利。

    但过于年轻,不会乘胜追击,对自己过于严苛。

    俾图罗统管南方古道的防守,指挥激进,创下过无数傲人的战绩,在南方士兵心中颇具威望,充满北境风格的作战方式经常能创造奇迹。

    谁都知道:跟着他,收获更大,伤亡更重。

    蒙归来的消息逐渐传开,与此同时,整装待发的军队也已经恭候俾图罗的差遣。

    趁着俾图罗穿戴盔甲,指挥副官们调转刀尖,狼骑手们赶紧凑到斯诺身边,指了指远处坍塌的峡谷入口小声说:

    “斥候部队的消息,蒙带着伤。”

    说话的士兵也骑着霏狼,露出无奈的苦笑。

    “我们得去接他,您是知道老大性格的,为了穿过隘口,他肯定吃了不少苦头。”

0573:熔锈

    蒙挥手摘下冒烟的斗篷。

    城邦联军的弓箭和魔法闪掠。

    斗篷飘落在地面上,被无数只疾驰的野兽踩过。

    他知道闯进去会引来军队的围剿,没办法,隔着老远都能够闻到尸体的焦臭味,估计桑顿卡亚的驻军和前来驰援的士兵都已经有了不小的伤亡。

    “这个畜生。”蒙暗地咒骂。

    俾图罗抽调所有的力量肯定是有预谋的。

    如果人他只是觊觎自己的权利,反倒还好!

    蒙最担心的是——俾图罗,或者他背后的南疆势力,想要借机废掉桑顿卡亚。

    要知道眼前战场上的军队,可以说是部落刚刚成长起来的嵴骨,它尚未变得坚韧,如果在这里被硬生生打断,战旌之前耗费的心血就会化为泡影。

    所以蒙首先要确定这场战役是不是个陷阱,然后再试着去接近部队,率军突围。

    他手中有一把两羽长的钢刃,反握攥紧,搭在洳狼的座鞍旁边。

    这是阿瑟为蒙量身打造的武器,锋锐无比,虽然重量上不及北境传统的重刀,却可以单手挥砍出足够远的距离,还不失灵敏和准度。

    阿瑟极具锻造天赋,也懂得辨识武器的使用者。

    他看得出来,蒙适合贴身短打,骑术造诣全凭跟洳狼的默契。

    所以在兼顾步战和骑乘冲锋的基础上,用桑顿卡亚能收集到的最好材料做出了这把刀。

    阿瑟承诺蒙:这把只是试验品,使用一段时间后会做出调整。

    前提是他别死在战场上。

    寒光如同利爪,羽刀砍翻了一个飞扑而来的烛行者。

    尸体落在身后,同样被铁蹄碾碎。

    蒙已经深入战场腹地,探查的情报越多,身后的追兵就越多,仿佛后面是雪崩洪流,只要落到地上就会被吞噬殆尽。

    城邦联军没有将自己赶尽杀绝,黑理铁骑也没有打乱过阵型。

    “老猎人。”

    蒙心底暗暗做出判断。

    南森冷冰冰地盯着。

    他很清楚蒙孤身一人没办法左右战场。

    城邦联军甚至放开包围圈给蒙进去,见他保持谨慎,干脆用阵型逼迫,让桑顿卡亚军队发现他。

    南森眯起眼睛,露出微笑。

    “俾图罗正徘回不定呢,又冒出个蒙,那个野蛮的赏金犯估计会气到冒烟。”

    现在,任何变故,都可能会打破僵持的局面。

    这就是南森想要的。

    ……

    蒙被迫回归军团,来到阵线侧沿。

    斯诺率领狼骑兵过来接应,训练有素的部队开始发号施令,收拢各个小队组成新的阵线。

    “很高兴见到你,老大。”

    “首领。”

    ……

    桑顿卡亚狼骑纷纷见礼。

    斯诺蹲伏在蒙面前,霏狼的姿态显露出尊敬,他已经月余没有见过蒙了——北部驻军提防流寇和冲突的小部落,不涉及悍匪和南疆入侵斗争。

    蒙敏锐地意识到:

    队伍中的氛围不对,某些早就潜藏在表象下的不安因素已经暴露,尤其是南疆古道的驻军,俾图罗麾下和他的副官自然不会听话。

    但他麾下的士兵,南面的队伍,几乎有一半的人没有响应他的命令。

    “有麻烦啦。”斯诺说道。

    他向蒙汇报了目前的情况,还有俾图罗的说辞。

    蒙听后竟然出奇的平静,只是澹澹地吩咐下去:

    “俾图罗跟南疆骑士长有交易,我和鸠拉撞破了他的阴谋,毁掉了部落的传送坐标,现在鸠拉身受重伤在驯兽人那里接受治疗……”

    桑顿卡亚狼骑一片惊呼,穿出“果然如此”的咒骂声,还叫嚷着要阵前讨伐他!

    蒙的语气却始终平稳有力。

    “俾图罗返回部落是为了夺权,把消息传下去吧。”

    斯诺和狼骑手们咬紧牙齿,派遣斥候和传令兵前去通知部落的同伴。

    蒙的到来立刻就在军队中掀起波澜。

    许多目光都远远地汇聚到高大的洳狼身旁。

    他的盔甲用顶级白霜矿支撑,散发着狼毛般的光泽,谁都知道狼是不会背叛部落的,而蒙就是目前所有霏狼的头。

    消息扩散开,更多人选择了蒙,但到最后,还是有千余人选择了俾图罗。

    斯诺显得震惊又愤怒。“明明是叛徒,为什么军队会选择信任他?该死的东西,我们集结霏狼去跟他做个了断。”

    他攥着战矛,把缰绳多缠绕半圈,做好了冲锋的准备。

    “没必要,”蒙的声音还是听不出愤怒,“我们的敌人是城邦联军和黑理铁骑,我们的任务是让更多人活着回到桑顿卡亚。”

    他调转狼头,攥着缰绳的手发出嘎吱声,身后的数千人在听命行动。

    蒙望着黑压压的军队,心中感到一阵说不清的不安,旋即抬高视线,把思绪放逐在灰色天幕里。

    伤口造成的疼痛在责任的鞭策下无足轻重。

    个人情绪在部落利益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蒙回想起战旌将部队交付给他的夜晚,感觉舌尖泛起一阵苦涩,他至今都没有理解为什么会选择自己作为军事主帅。

    他没这方面的天赋,能够撑到今天全凭战旌的指点,按部就班已经是极限了。

    蒙也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变化。

    他对于局势的判断也更加敏锐准确。

    比如现在,斯诺无法理解部落里为什么会有人选择相信俾图罗。

    难道千余人都是他的心腹和直属部队吗?

    归根到底,是蒙的统帅能力有限,威望不足以影响桑顿卡亚的全部军队。

    蒙的污点,俾图罗的罪名,现在都不重要。

    没有绝对的证据,谁都不会在战场上轻易倒戈。

    士兵们只是想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一样,选择相信一个人罢了。

    “濒临崩溃……的节点……到了么?”

    蒙平静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他感觉胸膛深处有火焰在燃烧,责任却不允许自己释放愤怒,局势如同枷锁束缚了他。

    “你要违背自己的意愿多久?”斯诺叹口气说道。

    蒙深呼吸,抬手指挥远处的士兵。“我在做正确的事情。”

    “但这根本就不是你,蒙,你我心知肚明。”斯诺喘出一口气。“该死,我还挺佩服你,不断忤逆自己的本心,是需要极大意志力的。”

    桑顿卡亚部队分成两股,即将用不同的方式突围。

    谁选择正确,谁活下去的概率就会更大,而存活,就意味着另一边会有大批的人死去。

    斯诺也总算理解了蒙的用意,但他内心揪痛万分。

    桑顿卡亚军队扩建至今,各个兵种的数量并不完善,俾图罗的存在,也导致很多背景并不干净的家伙混入部落。

    蒙曾经想着战旌回来才能解决这些问题,自己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

    现在看来,要提前了。

    “阿瑟曾经跟我说过泰戈埠的一种提炼方式。”

    蒙看穿出斯诺内心的彷徨,说道。“熔炉熊熊燃烧,极端的火焰,能够祛除掉大部分的杂质。”

    这场战役:

    蒙代表着桑顿卡亚的理念。

    俾图罗象征着嗜血贪婪的野性。

    士兵们凭借内心本意做出选择,在堪比血肉熔炉的战场上,划清彼此的界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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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7514/ 第一时间欣赏奥苏亚的战旌最新章节! 作者:檀木有纹所写的《奥苏亚的战旌》为转载作品,奥苏亚的战旌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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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苏亚的战旌介绍:
我在北境荒原苏醒,这里是剑与魔法的奥苏亚大陆。
我以村庄为起点,幻想着自己能安于世外,但历史和命运总推着我前行。
【任务】【武器】【人物】
这些备注到底源自哪里?
薄雾中庞大的竖瞳,城池间马蹄沾血。
血脉和种族繁杂,心思各异的祷声得不到旧神回应。
谁隐去历史,谁崇拜死亡?
谁奋起反抗,谁安于命运!
我叫肯恩·布维尔,【追随者】者们称呼我为战旌,领主,北境之王,奥苏亚晨星……
这是属于我的故事,也是血泪构筑出的史诗。
书友群:643132414奥苏亚的战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奥苏亚的战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奥苏亚的战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