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0:南疆利刃
大家回忆起俾图罗……
好像他一夜之间就掌控了话语权。
俾图罗现在正式的任务,是守护南面的几条山道,把刀斧对准王国军队,还有一些盲目乱撞的劫掠者、漆冰使徒。
桑顿卡亚南面,十来个小村庄表示归顺。
最初是由蒙负责管理。
他遵照战旌的命令维修道路,保护往来村民和商队的安全,经济交流和物资流通也很顺畅。
随着北面的麻烦愈发泛滥……
蒙开始抽调兵力,巩固坵鸣古道的防御。
俾图罗作为军功最高的领骑,自然而然地接管了南面的事务。
虽然征兵照常在桑顿卡亚举行,但俾图罗每次回到桑顿卡亚,身边都会出现好几个陌生的面孔。
如果有人问起,俾图罗就会说,那是临时招募的帮手。
驯兽人能够在那些人身上闻到血腥味。
蒙也知道俾图罗身旁的家伙全都来者不善,甚至有人向他举报。
俾图罗身旁的副官有赏金犯,有些从南方赶来商贩领队,在桑顿卡亚遇到俾图罗身边的士兵时,甚至会露出害怕的情绪。
那些人的悬赏令就贴在城邦的街巷上。
桑顿卡亚雇佣兵很多,走南闯北,会记得一两个被通缉的名字。
俾图罗招募这群人做什么?
蒙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虽然俾图罗的贴身卫队鱼龙混杂,但他训练的军队确实很不赖。
他麾下的大部分士兵也都淳朴善良。
大家并不知道他的阴谋,都在忠诚地为桑顿卡亚效力。
“他今天又来了。”
部落里传来交头接耳的声音。
俾图罗的到来立刻就吸引了许多目光。
他每天都会在盔甲上出现新的划痕,直到即将破烂,就会换上新的战利品,那些南疆的装备被抹去徽记和图章,用最野蛮的方式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桑顿卡亚的铁卫哨兵和巡逻狼骑手都不敢阻拦他。
俾图罗每次出现的时间也很短,将重要的商队送到桑顿卡亚,领着一些逃难或者迷路的冒险家来到部落的收容分配点,随后就拍拍手走掉了。
这次不太一样。
他逗留的时间不短,甚至有些刻意。
南疆诸国进攻的苗头已经很明显,最近横插坵鸣古道的兵力也不太对劲。
蒙不相信俾图罗镇守的南方没有任何侵略事件,他能够安然的待在桑顿卡亚,要么就是对自己的军事布置有足够的自信,要么……
他已经不是很在乎战事如何蔓延过来了。
捕鱼者回到村庄其实是蒙的授意,包括他自己这次带着北方的队伍回退大本营,也是有堤防俾图罗反水的安排。
桑顿卡亚目前的发展得益于肯恩建立起来的制度,还有他在外面闯下的名声。
但是新兵的数量急剧上升,亲眼见过战旌的人却少之又少,这部分人当中,最多的就是投诚来的雇佣兵,以及从安贝拉冰港逃窜过来的流民。
肯恩·布维尔是部落的精神支柱和重要核心。
他能够通过事前安排收拢一批军队已经是骇人听闻的事情了,出现俾图罗这种不稳定的因素,也实在没有办法。
即便他能够预料到,也不可能远程解决。
肯恩始终不出现对于膨胀式发展的军队来说是件很糟糕的事情。
蒙深知只要撑到战旌归来,就能够稳住局面,将大家心理缺失那种安全感补上。
桑顿卡亚兵力扩张的速度实在太快。
翰奇两兄弟将资源交换和贸易路线弄得热火朝天,各种资源和珍贵的锻造材料被运进来,狼骑兵的发展和扩建是肉眼可见的。
蒙作为村庄军事权利最高的人,享有装备分配上的优势。
俾图罗的野心暴露得很早,缩减他的武器配比,也在情理之中。
蒙没有掌控全局的经验,虽然已经尽全力去维持稳定,但是难免会有不妥当和忽视细节的地方,跟战旌的水平是完全没法比。
俾图罗在奥苏亚大陆历练的时间很长。
他利用资源分配的事情做了手脚,带着懵懂无知的新兵吃了好几场败仗,自己最后带着精兵及时杀到保全大局。
相较于遥远的战旌,俾图罗是更真实的保护神。
他经常会暗示不懂事的新兵,将战斗的失败,和士兵的死亡归咎于装备的落后,利用舆论将矛头指向部落里资源最好的蒙。
俾图罗每次护送队伍抵达桑顿卡亚,都要大张旗鼓去讨要队伍的武器盔甲。
蒙和驯兽人最开始会妥协同意,按照军功分配得合情合理。
俾图罗的阴险逐渐体现,满载着装备回到营地,利用一些副官的嘴巴,将自己包装成争取到利益的大英雄。
明事理的骑手和斥候将消息带回了桑顿卡亚。
蒙才意识到自己被摆了一道。
他没有办法腾出手去处理麻烦,只能继续缩减他的装备,如果俾图罗盲目地去求取失败,自己就能够找到理由将其降职。
可是蒙依旧低估了对方的套路。
俾图罗继续吵着要部落村庄供应军需,转头带队伍打了几场漂亮的胜仗,展现自己的个人实力和绝佳的指挥才能。
军队继续在南面战斗,回来的次数不多,跟村庄接触的时间很短。
蒙的持续拒绝在俾图罗的麾下变成了一件并不愉快的事情,随着蛊惑的持续进行,南方的军队好像渐渐变成了俾图罗的私军。
“桑顿卡亚的子民来自各地,跟其他部落的信仰体系不同。”
驯兽人开始分析对方的做法。“俾图罗利用这点,让部落里面出现明显的分裂,这种统管军队的方式跟南疆诸国很像,有点手段,但很肮脏。”
蒙让斥候盯着俾图罗的动向。
蚺·鸠拉每天都要去孵化室里培养兽蛋。
很多村民都知道这件事,巡逻的骑手和小部分熟络的旅客也都开始眼熟她。
但她其实正在帮蒙收集情报。
斥候探查的手段会引起俾图罗的警觉,如果被俾图罗利用的话,可能会出现意外。
南疆的入侵路线上战事频繁,他杨言自己率领的军队将入侵者稳稳地挡在外面,看起来形式并不算紧迫,但隐约的危机感已经弥漫过来。
蚺·鸠拉作为蛇灵,能够操纵的并非都是巨蟒,也有细小的蛇,甚至有魔法凝聚出来的幻灵。
帕洛图斯比常年冰封,被称为蛇的东西几乎都是魔物,也很少会出现冬眠的情况。
它们活跃在阴暗的角落里,被魔法滋润,获得特殊的能力也是很正常的情况。
她借助一个升起的祭祀石,再搭配几滴兽血,就能够沟通到很遥远的生物。
南疆诸国的攻势在三天前变得凶勐。
俾图罗的军队损失不多,虽然稳定,但并不像他说得那样乐观,相反,也正在稳步地撤回桑顿卡亚周围的古道,在即将踏入的时候,又恢复了僵持。
他麾下的士兵听从命令,都认为自己在保护部落,斥候传回的消息也很正常。
俾图罗似乎并没有打算发起兵变。
可是蒙知道这家伙的野心已经按捺不住了,所以才拜托蚺·鸠拉这个部落以外的人,从其他的角度来挖出对方的阴谋。
鸠拉是乌森布的女儿,骄傲且优秀,被委以重任也很兴奋。
她仿佛在经历一场从未有过的冒险,所以格外的激动,做起事情也很卖力。
只要有蛇灵传回消息,鸠拉就会跑到孵化室里,在祭祀石上摆弄魔法,带着凝重的表情,通常还要念叨很多复杂的咒语,利用兽灵的赐福连接到很远的地方。
俾图罗管控的南方主干道有好几条。
随着其中一条的战况陷入僵持,鸠拉开始将注意力转移到另外两条鲜有问津的古道上。
她利用兽灵的魔法控制住蛇群,将自己的意识不断地朝着远方移动,很久以后,鸠拉在寂静的夜色里,发现了数量庞大的南疆军队。
……
灵蛇散发出来的雾气凝聚成信子在空气里消散,雪地上没有留下任何踪迹。
一只钢铁战靴踩着蛰伏的冰碴,发出挤压的嘎吱声。
已经走过去的士兵统领狐疑地回头看了一眼。
他没有发现奇怪的地方,随后抬高视线看向周围……
无数骑手和野兽魔物在夜色里保持静默。
他们迈出的步伐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沉重且极具压迫感,角盔带着倒棱,似乎是某种特色,夜色里低垂的旗帜显得很诡异。
宽阔的平原上铺着数千人的军队,像是长了一片松林。
这群家伙来自同一个城邦,是永冻高墙附近和郫斯顿克最亲近的军事重地。
士兵统领紫色的童孔在无数的角盔上扫过。
他胡渣上凝聚了冰,脸色漠然,又低头看了一眼靴子,然后才继续用制式长枪当作登山杖,转身走向坵鸣古道的方向。
“天呐!”
鸠拉的脑袋匀速垂下来,烟雾从口鼻散去,又勐地抬起头来。
南疆人已经知道突破防线的方法。
敌人绕开了永冻高墙的部落联军,想要试试看能不能通过坵鸣古道找到深入北境的路线。
……
鸠拉穿过兽棚的顶部,前去通风报信。
她利用身形优势,从只有她和蒙才知道的秘密通道离开。
尽管夜色已经降临,桑顿卡亚的巡逻力量并不是摆设。
鸠拉从顶部离开,从外面看起来门阀没有任何变化,灯火和催化用的魔法流光依旧正常,就好像还有人呆在孵化室里照料幼崽里。
蒙在桑顿卡亚重建之初,就经常绕开同伴行事。
鸠拉在他的指点下沿着既定的路线避开巡逻的岗哨。
目前部落里大都是新兵,战旌不在,洛嘉也不在,没有人能够像这两个人一样通过观察就判断出对方的身份是否可疑。
俾图罗是个卑鄙的家伙,说不定会安插眼线,万事小心为上。
鸠拉在黑夜里穿行。
村庄主干道熙熙攘攘,虽然有担忧,却没有意识到危险早已迫近。
鸠拉突然想到:
俾图罗镇守南疆几条重要的主干道,经验也很丰富,为什么会犯兵力集中的错误,让南方的军队闯入的机会呢?
除非这不是决策失误,而是一个安排好的计划。
她迈着笃定的步伐穿过一间间冬屋,在即将刮过一个围栏的时候突然将身体缩回来,贴着石头堆砌的墙体,随后控制好呼吸。
片刻之后。
俾图罗和两个副官在斜对面的转角出现,并且左顾右盼地走进黑暗里。
孵化室属于部落内侧。
鸠拉即便穿过部落也是走的外围,按理说正常返回军营是不会经过的。
俾图罗刻意绕路了。
这群人已经骗过斥候,没想到碰巧遇到了鸠拉。
俾图罗所在的昏暗角落突然散发出一阵光,蓝色的魔法像是闪电一样掠过伐木场杂物间的边角,随后地面上浮现出一圈深色的魔法阵。
俾图罗很谨慎。
他转过身来扫了一眼安静的通道,这才带着自己的副官走了进去。
魔法阵的光芒开始收缩,法器制造的传送魔法并不可靠,头痛的滋味折磨着几个人。
俾图罗咒骂着拧紧自己的眉头。
他张开眼睛的时候,看见了黑漆漆的军队,十几把长矛和钢剑将自己团团包围,陌生的环境、燃起的火盆熟悉又陌生。
身旁两位强壮的副官已经握住自己的武器。
俾图罗抬手示意自己的手下放松,并且按照要求,将用来标记传送点的石头举在火光里。
这是桑顿卡亚的传送石。
俾图罗在村庄里赖着不走,就是为了有足够的时间标记它。
他让自己的副官放轻松,压低声音说道:“我们几个可打不过一支黑理铁骑。”
两人不约而同地吞了吞口水。
他们望着标志性的灵马和黑焰,便也只能按照老大的吩咐行事。
风里传来一个低沉危险的声音。
“你来得有点早,沉不住气……这不是件好事情。”
黑理铁骑的指挥官出现在远处,似乎对他的到来早有准备,俾图罗的冲动也在计算之中。
俾图罗显然有自己的算盘,高声说道:“合作的诚意我带来了,可我开始后悔,我觉得你应该没有本事能够让我重回巅峰。”
那个说话的年轻人发出了笑声。
他从黑暗里迫近,周围的士兵恭敬地让出位置。
亚瑞尔·摩斯标志性的棱晶假童在眼眶里熠熠生辉,笔挺的制式军装透着威严,而他带着并不算越界的微笑示意哨兵们继续工作。
“我对于承诺的要求很高,俾图罗。”亚瑞尔说。“皇徽骑士从不食言。”
俾图罗虽然抿嘴点点头,但是眼神里却流露出了怀疑。“你说过要留给我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现在又要偷袭,我真弄不明白你想要什么。”
亚瑞尔却摇了摇头。
“错了,先生。”
他盯着俾图罗的眼睛,轻轻说道:“现在是弄明白,你……想要什么?”
0561:狗
“我什么都想要!”
俾图罗哼哼唧唧地说道,把嘴巴里黑透的牙齿暴露在火光中。
他手握着桑顿卡亚的传送坐标,仿佛看见了未来,气势不凡地说道:“你承诺过,能够让我带着一支不错的队伍回到南疆诸国……”
俾图罗将泛光的法器递出去,目光尖锐,带着某种危险的胁迫感。
“兑——现——它!”
他威胁着说道。
亚瑞尔在接收到挑衅的那一刻,嘴角和脑袋都上扬了,镶嵌在眼眶中的水晶格外深沉,仿佛在观察面前的强盗。
他的语气没有波澜,旁边黑理铁骑的枪刃也没有丝毫移动。
亚瑞尔说:“工作完成一半,就开始祈求奖赏了?”
他没有否认自己许下的承诺,同时也很冷漠地纠正了俾图罗的错误。“传送坐标很重要,在万不得已的时候,靠着它,就能让黑理铁骑出现在桑顿卡亚。”
亚瑞尔朝着俾图罗走过去。
他目光阴冷,与俾图罗伸出的手掌擦肩而过。
亚瑞尔抵住俾图罗的盔甲,用不容置疑地口吻命令道:“我对你的要求,是杀了桑顿卡亚的代理指挥官,叫什么来者,哦,蒙。”
那颗晶石假童泛着寒光,似乎能够洞察到弱者心底的波澜。
亚瑞尔很清楚地感受到——当他叫出蒙的名字时,对方身上散发出了嫉妒和杀意。
俾图罗带来的两个喽啰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看见亚瑞尔单手搭在俾图罗肩膀上,仿佛是一把抵紧喉咙的利刃。
“如果把蒙杀死,南疆军队就能突破桑顿卡亚,从坵鸣古道打通一条深入北境的道路。”
这个计划当中,蒙必须死。
桑顿卡亚军队失去指挥官,就需要有人站出来拿主意,俾图罗强硬的态度,以及在南面征战立下的功勋,足以支撑他夺取权利。
他们中大部分人都没有见过战旌,家园破碎的恐惧会使人迷茫。
肯恩·布维尔?
一个被困在北方的名字,有什么意义?
亚瑞尔转过身,腰背笔挺,步伐缓慢地往回走。
两侧的士兵仿佛是漆黑的城墙,而亚瑞尔的声音在坚硬的盔甲中回荡。
“到时候,你,俾图罗,就是拳头最硬的人,苔藓都是跟着石头去生长的,失去主心骨的新兵会依附到你身旁……”
亚瑞尔回到营火旁,伸手拨弄滚烫的炭,像是在挑逗凶恶的猎犬。
黑暗的轮廓中唯有那只眼睛格外的明亮,嘴里的话语,像是咒师拨弄蛛丝弦的呢喃。
“往北是部落战争的洪流,往南是饥肠辘辘的城邦军队,他们能往哪儿去呢?”
在这片混乱中……
郫斯顿克帝国会恰到好处地留出一条生路。
一条离开永冻高墙的道路。
俾图罗会站出来,带着桑顿卡亚的军队退回南疆诸国,变成异国他乡的流浪者。
亚瑞尔将细碎、殷红的炭沫撒在地上,像是在给恶犬施舍一份口粮。
肯恩·布维尔靠着声望积累起来的军队,就是他对俾图罗的施舍。
俾图罗想象自己南下穿过永冻高墙的样子,一支崭新的军队,会成为卷土重来的基础,开启一段南疆诸国的猎盗枭雄故事。
此时就连副官们都开始有些兴奋,转而对郫斯顿克的骑士长又多了一分忌惮。
俾图罗回想起一周前的相遇:
黑理铁骑在帕洛图斯比南面的古道上,穿过上百里地围杀他的夜晚……亚瑞尔抽出那柄锋利又可怖的钢刃……
俾图罗吞咽口水,收敛自己的张狂。
他很清楚:亚瑞尔·摩斯掌控局势的手段与计谋,比他腰间的武器更危险。
俾图罗不敢再直视对方,转而看向远处,很容易就注意到裹着毛毯的尹凡。
桑顿卡亚的位置,肯恩·布维尔的底细,都是这位郫斯顿克帝国的瘸腿新兵透露的。
尹凡在杜瓦部落跟肯恩结仇,于是用魔法仆役跟踪流民,想要伺机报复,也是在那个时候探听到了一些桑顿卡亚部落的消息。
没过多久,马哈鲁先生风头渐旺,也就把坐标给对上了。
亚瑞尔·摩斯原本要率军南下,暂时撤出永冻高墙,跟郫斯顿克的一支重骑兵汇合。
尹凡在交谈中提供了情报。
亚瑞尔当即更改行程,联络郫斯顿克附属的城邦,找了一支渴望建立功勋的军队,也就是现在正在前往坵鸣古道的南僵士兵。
他正在试图打穿桑顿卡亚的防御,彻底毁掉肯恩的后路。
亚瑞尔并非那种耿耿于怀的人,至于针对肯恩,则是出于忌惮。
他在红枫高地跟肯恩的几次接触,非常短暂,却印象深刻。
亚瑞尔断定肯恩会成为帝国征服帕洛图斯比的一大障碍。
他也依稀能够预感到:
弗伦冈铎对桑顿卡亚的宣战,只会调动少量兽人军队,大部分的兵力还是要投到南部战争中。
肯恩会遭受重创,却不会就此湮灭。
亚瑞尔决定把我机会,于是设计了这场袭击。
他想在肯恩返回前摧毁桑顿卡亚,把对方扼杀在崛起初期。
接下来的计划是这样的……
城邦军队朝着坵鸣古道发起突袭,仓皇应对的桑顿卡亚联军会前往抵抗,而俾图罗压着自己的军队拒绝任何驰援,转头去固守另外几条主干道。
蒙会率领狼骑兵前往支援。
而那个时候,会有好几支军队同时调转方向,朝坵鸣古道杀过来,一个小小的桑顿卡亚,会被南疆诸国的入侵北境的洪流摧毁。
……
亚瑞尔在发动袭击之前,特意去调查了蒙。
他根据几场战斗的汇报,判断出蒙是一个经验不足,咬着牙硬撑的新手指挥官。
“蒙扛不往回撤退的时候,一切都晚了。黑理铁骑会传送到阵桑顿卡亚,展开屠杀,整个村庄会在下一个日出到来之前消失。”
俾图罗正在跟副官们解释自己的计划。
他为了保证不出现叛徒,在此之前,就连最亲近的心腹都没透露过详情的布局。
俾图罗的一众追随者,几乎都有不太干净的历史,大家也都心知肚明——现在被告知详情,要么就彻底上贼船,要么就被当场灭口。
他们当然知道该怎么做,能够被选中带到这里来的人,都对桑顿卡亚没有忠诚度。
臭味相投的人渣们在营地前笑得很猖狂。
黑理铁骑的士兵寒风凌冽中保持肃穆,仿佛跟盔甲融为了一体,他们握着附魔过的钢铁长矛,没有发出任何杂音。
在这样的衬托之下……
俾图罗等人,像是得意洋洋的野狗。
0562:蛇
南森隔得老远,眼神不善地盯着几个强盗。
他转过身用眼神暗示自己的长官,同时露出嫌恶的表情,没有掩饰自己对俾图罗的态度。
亚瑞尔苦笑着摇了摇头,刀削的鬓角,眼里透出些许感慨:“南森,你是个强大的战士,但如果你不懂得去驯化猎犬,就永远无法成为指挥官。”
南森没有开口附和或者否认。
他是个非常嗜战的决斗者,看不起俾图罗的实力,也不喜欢对方市侩的嘴脸。
如果放在郫斯顿克的疆域内……
南森是绝对不会跟这种货色打交道的,不管是卑鄙的竞技场老板,还是霸占商道的港口船长,都会在他的钢剑和铁拳下变得服从。
亚瑞尔作为指挥官显然要更沉稳一些。
他并不介意玷污自己的交际圈,也从不吝啬对下属的奖赏。
亚瑞尔·摩斯对于胜利的渴望,要大于某种虚伪的荣誉感。
一些对常人来说会很艰难的抉择,他往往能更快地做出决断。
如果要用世俗的眼光来评价的话,就是……
雷厉风行,不择手段。
……
作为整场战役的情报提供者,尹凡此时正披着灰鹿毛毯发呆。
他宁可蜷窝在冰冷的户外篝火边,也不愿意靠近温暖的行军马车,他似乎很讨厌逼仄的空间,因为那种环境会勾起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
“别告诉我你有愧疚感?”
亚瑞尔来到他身边。“或者说,释放,激动,茫然……甚至解恨?”
蜷缩在毛皮里的尹凡回答道:“您误会了,我感觉……不到任何东西。”
他躲在篝火的边缘,半条假腿从毯子边缘露出来,在跟亚瑞尔交谈的时候,竟然没有表现出往日的敬畏,而是始终盯着远处的传送法阵。
悬浮巨石上篆刻着极其复杂的铭文,蕴藏一股非常强大的魔法。
亚瑞尔就是依靠它,才从霍叟的苍穹冰落中捡回一条性命,而刚才俾图罗等人,也是从这片宽敞的石阶台面上走下来的。
尹凡身上有种非常特殊的魔法波动,很微弱,应该不属于他自己。
亚瑞尔曾经因为这件事情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路途中多次测试才验证了猜想。
他断定尹凡接触过某个非常危险的家伙。
这种魔法残留,就像是野兽幼崽,穿过了充满迷雾森林,磁场过于强大,即便接触时间很短也会蹭上特殊的气味。
亚瑞尔想要知道留下印记的人是谁,是否对郫斯顿克帝国有用。
他注意到尹凡始终盯着传送阵,好像有东西在吸引着他,于是转过来,一只水晶假眼看穿了藏在石头缝隙当中的奇怪力量。
有潜入者。
亚瑞尔面色平静地开始回忆,同时顺着残留的一些痕迹寻找,他知道入侵者现在就藏在附近,自己也在试图弄清楚对方的目标。
俾图罗浑然不觉,正呼喊着走向传送阵。
他旁边的副官们情绪高昂,正准备完成今夜的计划,然后构思前往南疆诸国后的事业。
俾图罗临走前回望了一眼黑理铁骑的营地,既羡慕又嫉妒,甚至还有点畏惧。
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迫近,还招呼起旁边的追随者:“开始干活吧,混球们,金币要落进口袋里面咯……”
亚瑞尔沉默地目送他离开,冷峻的表情引来了南森的注意。
南森是个很称职的副官,追随亚瑞尔很久了,他知道,长官面色凝重意味着发生了坏事。
他伸手释放掉钢剑的鞘扣,保持好突进的姿态,同时顺着亚瑞尔的目光,将注意力放在了传送阵周围,片刻以后,也觉察到了入侵者的存在。
南森确信自己的判断,迈步准备袭杀,却有一只手搭在了肩膀上。
“不是冲我们来的。”
亚瑞尔露出微笑,示意副官停手。
南森把拇指按在发力点上,在心底计算着潜伏者和俾图罗之间的距离。
他眯起眼睛问:“有人要抢桑顿卡亚的传送法器?”
“应该是吧。”
南森听得出亚瑞尔并不打算阻拦,便有些疑惑地说道:“我们难道就干看着?”
“不管里面是谁,活捉他,经过传送阵却没有触发任何魔法乱流,这种手段不仅对我们,对整个郫斯顿克帝国都有威胁……”
亚瑞尔权衡利弊的速度很快,未知的威胁,要比俾图罗或者桑顿卡亚的坐标有意义。
……
“我是说万一,蒙要是没有死在北面怎么办?”
俾图罗的手底下还算有人长了脑子,提出问题的家伙受到了围观,几个强盗都停下脚步,于是发言者压低声音补充道。
“我觉得郫斯顿克的人没那么可信,留个心眼吧,事后反水的事情还少吗?”
强盗们也都不是傻瓜,纷纷朝着身后的军营看了一眼。
俾图罗从美梦中稍微清醒了一点,然后掏出记载坐标的法器,心底滴咕着——这算是正常交易中最拿得出手的砝码,却没有在亚瑞尔那里换来丝毫尊重。
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牵着鼻子走了。
俾图罗正在分神的时候,突然有东西从脚边蹿出来,把嘴里的一对尖牙嵌入了他的腕部。
“啊,是蛇!”
周围人惊叫起来,从紧贴的站位迅速分离,同时环顾脚边,寻找攻击的来源。
俾图罗的舌根微微发颤,但过去十几年刀尖舔血的经历,让他下意识将手中的法器捏紧,抽手将腰间的武器拔出来,顺便砍断了胳膊旁边的蛇身。
他恶狠狠地盯着周围,却没有发现其他东西。
藏在黑暗中的鸠拉把手环移动到指节前端,缓缓接触地面,伴随着古老的咒语,一头强壮无比的苍厝蛇从地下破土而出。
它撞出个打动,将俾图罗和其他几位副官冲得人仰马翻。
郫斯顿克军营迅速进入戒备状态,随他们南下的一些城邦小国,叫喊着从外围营地苏醒过来,而最近的那些士兵早就已经开始包围传送阵。
鸠拉的魔法是种跟灵类似的媒介,用来沟通和召唤特殊的生物。
苍厝巨蟒的腮帮子发出鼓噪的声音,带有腐蚀性的剧毒唾液穿过了尘土,像是从天而降的熔浆那样落在俾图罗四周。
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盯上了,而副官们也都拔刀掩护他撤退。
苍厝蛇每次扭动身体,都会有更长的身躯从大地深处冒出来,灰色的皮肤和泛光的表皮在一片混乱里投射出怪异的影子。
0563:袭击者和剑,还有狼
“这蛇究竟有多大,娘的,咱是被人给蹲窝啦?”
一片混乱当中有人在怒吼。
俾图罗听得出那是他的副官,因为外围的士兵没有冲过来,而以纪律和冷血着称的黑理铁骑是不会发出这种野蛮吼声的。
苍厝蛇的黏液灼伤了很多人,更加可怕的是,看不见的角落里传来了密集的蛇信声。
俾图罗在烟尘中躲藏,好像有无数只毒蛇在自己耳边环绕,饶是他经验丰富,也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野蛮的身躯横冲直撞,把围拢过来的士兵冲得七零八碎。
暗地里施法的鸠拉将俾图罗狼狈的模样尽收眼底。
那些密集的蛇音是某种秘术,有点接近于精神魔法,能够在敌人的脑海中插入关于蛇的恐怖印象,从而影响局势的发展。
实际上……
鸠拉撑着传送法阵,另一边还要召唤苍厝巨蛇,精力已经用到极限。
过重的负荷导致她心脏狂跳,不仅如此,兽灵给她传递出一种非常不详的讯息,过去无数次危险的行为,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过紧张。
鸠拉首次意识到长辈的告戒是有道理的。
但如果在退缩放弃和鲁莽尝试中做出一个选择,她永远都是后者,即便是乌森布战旌到场,她也不会表现出一丁点儿的怯懦。
“蛇开始暴走啦,都快躲开!”
“那些口水能把人融化,该死的,都给我小心些……”
……
周围传来更多洪亮的声音。
随亚瑞尔一同逃出红枫高地的人很多,王国、城邦的驻军场地就紧挨着郫斯顿克的帐篷。
现在越来越多的士兵正穿过禁区,朝着肆虐的苍厝蛇围拢。
那些小地方的指挥官,都想在皇徽骑士面前表现得更加专业,事情发生的很突然,但他们带过来的士兵全部都是训练有素的精英。
“哈,想弄死我可不容易,别让我知道你是谁……娘的……”
俾图罗有点紧张,嘴里咒骂着,朝较为安静的区域逃跑。
他甚至有一瞬间认为是郫斯顿克帝国想要灭掉自己,毕竟除了传送坐标以外,他没有任何能够入皇徽骑士法眼的东西。
俾图罗朝着地面啐出一口带有泥沙的痰,然后径直冲向了传送法阵。
他相信只要自己能够逃回桑顿卡亚,凭借着自己的军队,还有留守在部落内部的副官们,就能够将局势给稳下来。
黑暗里的鸠拉屏住呼吸,用珰图教他的办法压制心跳,双眸里重新透出猎者该有的冷静。
她最好的机会来了。
俾图罗正在靠近预设的袭杀位置,首先要毁掉传送坐标,最好能顺手抹掉他的脖子,然后利用秘术手段逃脱……
鸠拉在心底不断复盘整个计划。
俾图罗的破皮靴子踩在传送阵的基石上,沉重的脚步声就像是演奏大厅里突兀的咆孝,他觉得有冰凉的东西正在掠过自己的皮肤。
“该死的!”
他闷头跑得更快,眯起眼睛盯着闪烁的浮石。
两条花纹恐怖怕的黑蛇从阴影里蹿出!
俾图罗心脏差点骤停,瞪大双眼的同时抽出匕首斜拉往上,一次性砍掉了两颗脑袋,墨绿色的血液泼洒在碎石纹路的阵基上。
他呼哧带喘,身后是光芒四溢的传送门,脚边是坠落的蛇头,还有正在蜷曲的身体。
俾图罗伸手掐向自己的喉咙。
但是他摸到的不是皮肤,而是块状的召唤物。
一条链状灵蛇已经环绕在了他的脖子上,随着纹路的闪烁迅速收紧,如果换做普通人,估计没两个呼吸的功夫就会被绞断颈骨。
俾图罗将传送坐标按在肚皮上,然后整个人顺势蜷缩起来。
鸠拉从黑暗中冲杀出来,手里甩出一根镶嵌了钢铁的蛇骨鞭,可怕的破空声伴随着呼啸的劲风,尾端已经甩向了敌人的脑袋。
她要用最短的速度杀了他。
俾图罗却在此时突然翻滚起来,用宽阔的后背扛住了抽打,霎时间盔甲爆裂、皮开肉绽,可是最重要的脑袋却是刚好保住了。
他在几步开外恢复蹲姿,单手拽着灵蛇脑袋,在灼热的魔法焰涌中硬生生地阻挡了收缩。
俾图罗在南疆诸国的故事可不简单。
他经历过的生死考验也不在少数。
鸠拉也没有丝毫犹豫地再次挥动钢鞭,连续在规整的石面上留下了清晰的裂缝,可是俾图罗顶着酱红色的脸,再次躲闪了过去。
他把传送坐标被保护得很死,也因此极大地限制了反抗能力。
鸠拉感觉到头脑里的晕眩感逐渐强烈,意识到苍厝蛇受到重创,已经不能够再拖延下去了。
“那我就只好先杀了你了!”
她抬手在俾图罗退缩的路径上召唤出蛇网,密集的黑雾缠绕住了敌人的双脚,趁此机会将手中的钢鞭完全抡出一轮弧线。
蛇尾鞭子刚好连着他的胸膛和手臂一起捆住。
鸠拉在武器绷紧的瞬间已经抽出贴身的轻量短剑压了上去。
俾图罗浑身上下都在渗血,脚底的蛇缚和脖子上的收缩此时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因为面前有一把非常锋利的长刃正刺向自己的要害。
他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做出了决断,松开传送坐标,手臂上浮现出野兽般的鳞片。
“兽人混血!”
鸠拉终于知道了俾图罗的真实身份。
她没有犹豫,瞬间摧毁几个小召唤物,身体在急速移动的过程当中出现了明显的焰尾。
鸠拉使用兽灵力量的同时,远处的苍厝蛇也彻底进入暴走,腮翼像是蜜蜂翅膀一样扇动,粗壮的身体将周围扫除一片生灵禁区。
毒液从口舌喷出来,各种残肢断臂在漫天烟尘中被打成了肉酱。
……
俾图罗眼里终于闪出了恐惧。
他原本以为只是个身手不凡的猎手,没想到如此年轻的女娃娃竟然是一位兽灵的拥有者。
俾图罗易世达自己情敌了,可是也已经晚了。
他应该早点放弃坐标的!
蛇灵的力量让整条钢鞭变得更加韧性十足,所有的关节都好像活了过来,钢铁的接口把伤口拉得血肉模湖,原本快要挣脱的部分也再次收紧。
鸠拉灵巧的身躯在魔法光芒中绽放出一缕别样的火焰。
她越过最后的距离,将自己的尖刃插进了盔甲,就像是冰块落入水中,没有丝毫地阻塞感,只等着殷红的血花和哽咽翻涌而来。
鸠拉的眼眶中浮现着蛇的竖童,冰冷的眼神直勾勾地锁死了俾图罗。
他的生命只剩下最后的一个呼吸。
叮!
空气中传来非常清脆的响声。
鸠拉内心深处那股不详的预兆此时彻底失控,冰冷的感觉从嵴髓传遍全身,手中的武器在刹那间被牢牢地抵挡住!
她就像是从高耸的灌木跳下来,毫无防备地摔在了科匹岩上。
鸠拉的虎口甚至都有轻微的撕裂感,几寸以外的钢铁连接处,整个匕首为数不多的受力点上,此时竟然竖挡着一柄钢剑。
那上面传来的压迫感非常雄厚,比霜勐犸还要残暴,比传说生物还要危险……
巨龙的味道。
鸠拉的意识在一瞬间被惊恐冲刷,随后是魔法被击碎的剧痛。
她顺着袭击者的穿着往上移动视线,沿着瘦削的面庞和冷峻严肃的表情,很快就注意到了那颗镶嵌在眼眶当中的水晶假童。
亚瑞尔用钢剑卸下了她的攻击。
他在鸠拉的脚落地之前,迅速地朝着横向的位置勐地拉了一剑,被兽灵附魔过的钢鞭在一串瑰蓝色的火星当中失去了神采。
俾图罗身上的束缚就此解除。
他开始大口喘息,运用体内兽血的力量治疗骨折的手臂,强壮的身体开始恢复,刚才皮开肉绽的地方渐渐编成了细小的伤疤。
亚瑞尔是皇徽骑士级别的剑术,搏杀当中给人的威胁是非常恐怖的。
……
苍厝蛇的第一声嘶鸣撼动了整个营地。
南森指挥亲卫队冲上去限制住了暴动的巨蛇,在一群经验丰富的团战军队面前,仅仅一只巨兽是没有办法构成实质性威胁的。
那些被肆意宰杀的城邦士兵,也终于在付出了血的代价以后,认清了自己和黑理铁骑的差距。
……
传送法阵的石头基座上面,耀眼的光芒开始闪烁,意味着鸠拉用来偷渡的魔法正要消失。
亚瑞尔挥动钢剑的动作非常标准,也非常老练。
他每次攻击都能够在鸠拉身上留下伤口,并且每次都会更加致命,能够看得出来他的战斗经验和整体实力都要碾压面前的姑娘。
鸠拉作为兽灵持有者,在没有魔法消耗和被偷袭反杀的前提下,应该是有一线生机的。
她莽撞的决定将自己陷入了死局。
亚瑞尔完全将她给掌控在手中,不断制造出伤口的行为是在消磨一只野兽的意志,也是在试探出对方的底牌,同时最重要的……
他打算活捉鸠拉,弄清楚她的魔法,到底为什么能够影响传送阵!
“帕洛图斯比,神奇的土地啊,我真是快要被你们的天赋给折服了。”
亚瑞尔的剑刃划过了鸠拉肩膀上的肌肉。
她痛呼着松掉了手中的钢鞭,在翻滚的过程中留下了一条清晰无比的血线。
如果刚才差了哪怕半个指头的宽度,她的胳膊恐怕就要落在地面上了。
但是钢剑好像故意偏离……或许是她避开了要害,这一剑就像是悬停在喉咙上面的利刃,让鸠拉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挺有意思的魔法,”
亚瑞尔目光冰冷地走过来,“现在该结束了,我不是很喜欢那种俗套的追问环节。”
他最后移动腕部,准备将鸠拉从受伤变成濒死,毕竟这样的俘虏是最适合押送的。
亚瑞尔的童孔里折射出了异样的光芒。
传送阵的波纹开始激荡,让整个石头平台都笼罩在一片海浪状的阴影中。
他最开始还以为是女猎手的魔法失效,传送阵重新启动制造出来的异象,但是在挥动钢剑的那一瞬间就意识到了不对。
有人在使用传送阵!
亚瑞尔跟鸠拉距离光点的中心最近。
他的余光看见有人以极快的速度穿过光幕,就像是破窗而入的刺客。
亚瑞尔在斩杀女猎手和持剑防御中选择了后者,因为新闯进来的家伙显然更厉害些,但他的武器就显得略微有点掉价。
一柄崭新的羽毛刃。
火星子在短促的刀剑对拼中绽放,迅勐的动作令亚瑞尔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故意卖个破绽,接肘击,用带有铁护具的膝盖撞飞了袭击者。
“桑顿卡亚的狼吗?你战斗的技巧让我很讨厌……”亚瑞尔开口说道。
袭击者背光站立在传送阵前,单手拎着一柄带豁口的战刀,就像是受损的狼牙在缓缓滴血。
他短削的头发和深色的皮肤显得有点桀骜。
蒙跟随战旌训练的时间很短,但他用刀的技巧确实是肯恩手把手教的,刚才短暂的对拼当中,有一两个精妙的衔接起了作用。
亚瑞尔没有等到回答,随即意识到不对,抽出钢剑继续欺压上去。
蒙俯下身子用最快的速度将鸠拉扛在肩膀上,随后朝着传送阵飞速奔去。
亚瑞尔使用战技闪越上前。
“啊!”
鸠拉被扛在肩上,视野向后,眼睁睁看见刚才的骑士长突然拉进距离,手中的钢剑迅勐无比,忍不住惊呼着闭眼了眼睛。
她咬紧牙齿的时候有种失重的感觉,发辫的尾端被削去一截。
蒙凭借着出奇的敏捷度,在危险迫近的刹那前倾躲避,同时将鸠拉抛了出去,在非常高难度地躲避掉一记袭杀以后,重新将人接住,抱在了怀里。
亚瑞尔反转攻向,准备再次砍杀。
蒙的身体挪开以后,失去了遮挡,传送阵暴露出来。
一头凶勐且带有幻雾的巨狼勐然冲出,压着亚瑞尔的肩头张开血盆大口。
郫斯顿克骑士长皱起眉头,爆发出攻击砍伤了它的爪子,同时闪身侧出,在最后关头将自己的钢剑甩向了逃亡的两人。
蒙抱着鸠拉埋头前进,凭借直觉压低身体,任由后背被划出一条伤。
亚瑞尔的钢剑插在了传送阵上,波纹荡漾,传出剧烈的风压。
蒙横躺着带人淹没在了一片耀眼的光芒当中。
“呵。”
亚瑞尔皱起了眉头。
他正在思考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俾图罗的惊呼。
“啊,该死的畜生!”
洳狼被亚瑞尔砍伤以后并没有逃跑,而是借势踩着他,冲向了中毒的俾图罗。
它张开血盆大口,一下就扑碎了掉落在旁边的传送坐标。
传送阵的波纹越来越明显,就像是沸腾的水。
洳狼毁掉坐标以后,在一片即将落下的箭雨中幻化成了黑烟。
0564:开刃见血
传送阵归于沉寂,流淌的魔法重新恢复原来的走向。
亚瑞尔的钢剑还直挺挺地插在附魔石上面。
袭击者就这样给逃跑了。
他不仅救走了能够使用魔法的女猎手,还把桑顿卡亚的传送坐标给毁掉了……
当着亚瑞尔·摩斯,和一众黑理铁骑的面。
南森拎着头盔赶到的时候,隔着老远看见亚瑞尔的背影,都能够想象到指挥官深思时可怕的气场。
鸠拉召唤出来的苍厝蛇在魔法激荡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颓势,在黑理铁骑的围攻之下,很快就变成了一具残损可怖的尸体。
南森走上传送法阵的石阶,意识到这次行动的准则要发生改变了。
“我低估了桑顿卡亚,南森。”
他听见自己的指挥官如此说道,于是沉默地走上前,心底其实有点激动——不是为今夜的失败,而是为即将迎来的战斗。
南森压抑着心情,诚恳地说道:“只是些耍滑头的毛贼,狼狈逃跑,畏惧帝国的钢剑。”
“呵——或许是吧。”
亚瑞尔听得出属下的语气变化。“看得出来你很高兴,好的,坵鸣古道的战役就交给你去打,我突然意识到一群……”
他说话的声音突然开始压低,因为俾图罗在为破碎的坐标大吼大叫。
南森听见指挥官压着怒火呼出一口气,是某种放弃的表现,然后才继续说道:“野狗,是没有办法打败狼群的,所以我需要真正的战士。”
俾图罗此时变得像头熊那么大,盔甲被撑得鼓鼓囊囊,眼睛也充血变得墨绿。
他阔步走向亚瑞尔,希望能够得到皇徽骑士的指点,实际上,他是不想因为丢失坐标,而就此被郫斯顿克帝国抛弃。
南森的手就按在自己的佩剑上。
他打定主意:如果俾图罗敢僭越冲撞长官,自己就砍下对方的一块皮肉,以示警告。
俾图罗变成半兽形态以后倒是更警觉了。
他似乎意识到南森的敌意,刻意站得远了些,也没有开口抱怨或者辩解,就这样杵在传送门前,像一头等待发配盔甲的战争野兽。
亚瑞尔说:“计划有变,坵鸣古道的战争今晚就会提前。”
俾图罗没有听到训斥,似乎又有了说话的底气:“刚才出现在这里的是蒙,绝对不会错,他已经看见了我的脸,那个小妮子也还活着,我没机会……”
他越说越心虚。
“不,你有。”
曾——
亚瑞尔走上前,将自己的佩剑从附魔石上拔出。
传送法阵最后一丝偏移被纠正,盘旋的石头重新绽放出正确的色彩。
“坐标被我的佩剑打乱了,蒙和女猎手都受了伤,他门可能被传送到桑顿卡亚周围几十里内任何一个角落,我们还有机会。”
俾图罗和南森立刻来了精神。
尤其是俾图罗的双眼,半兽状态都能够看得出瞪大的痕迹。
他瓮声瓮气地说:“我该趁着消息没有传回桑顿卡亚,先带军队撤离,等你们打到部落的时候,也没有防守力量可以用了!”
亚瑞尔瞟了俾图罗一眼,彻底猜透了他。
这些天来的教导并没有丝毫的成效,短暂的合作终究是要迎来尾声。
但是他面上已经保持着严肃,命令道:“不,不不,恰恰相反,我会命令南面的势力撤军,然后你带着桑顿卡亚的队伍北上支援!”
“为什么?”
俾图罗高声问道,就连身后赶来的副官都听得发愣。
他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并且还负了伤,另外的那位在苍厝蛇的毒液中变成了一滩泥泞。
俾图罗眨眨眼睛,意识到失礼,低下了脑袋。
亚瑞尔边走边说道:“你要建立起自己的荣誉,才能够活得像个人,北上战斗是把你的威望推向顶峰的最后一步。”
他跟俾图罗擦肩而过时,压低声音,像是在耳语。
“我来安排你退场。”
黑理铁骑分出一支,整装待发,由南森率领,开始朝着坵鸣古道的方向开拔。
……
蒙看着鸠拉扭动着从狼毛中抬起头。
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半睁着,呼吸不均匀,似乎在平息噩梦的余韵。
在蒙旁边堆叠的武器、沾血布料,随身行囊旁边,生着一堆篝火。
那是蒙给鸠拉处理伤口之前,从外面的雪松林里取回来的,猎人洞穴里面还留有一些应急干粮,少量用来止血的药材。
好消息是传送点落下的位置,刚好是波顿人猎季的路线。
蒙以前流浪的时候,经常会在这种隐蔽的坑洞里寻找救命的食物,所以在鸠拉昏迷期间,很轻松地就操办起了一切。
鸠拉捂着头坐直,脑袋里传来的眩晕还夹杂了丝丝缕缕的刺痛。
“我们这是在哪儿?”
这就属于坏消息的一部分了。
“松梓雪林,废弃古道的边角,距离桑顿卡亚不算太近。”
蒙回答的声音不重不轻。
白霜矿锻造出来的盔甲此时被卸了下来,内衬裸露出来的皮肤被布料缠绕。
鸠拉的记忆全都变得清晰起来。
她想起蒙穿过传送阵的时候,替自己飞身挡住了一剑,正打算开口说话,又注意到自己的胳膊和小腿的伤口都被处理过。
“你是从哪儿学会这么细腻的包扎手法的?”
“我不想说。”
蒙回答的语气依旧冷漠。
他向后方松垮垮地倒了下去,枕着自己的胳膊准备休息——野外需要保持警惕,鸠拉醒了,他才敢趁着间隙小憩片刻。
女猎手也懂得荒野生存的规矩。
她倒是不介意值守篝火,更何况蒙救了自己一命,但她生来就是热情的,总是耐不住性子。
鸠拉继续追问道:“你拥有狼灵?”
蒙没有回答,气息也逐渐匀称,就在鸠拉以为谈话到此为止的时候……
他叹口气,说道:“不是。”
鸠拉盘腿坐在篝火边,用手指攥着一根细柴。“可我明明看见,你的狼变成了烟啊,就突然出现在我们身边,兽灵契合度很高的人才能做到吧!”
蒙睁开眼睛,盯着洞穴的石顶。“你转身看看它。”
洳狼就匍匐在鸠拉身后,给她充当御寒的毯子。
它暗色的毛发非常蓬松,如果仔细观察的话,能够在火光婆娑当中看见些许黑色的幻影。
鸠拉盯得有点久,就在看出端倪的瞬间,兽灵又开始刺痛她的灵觉。
“嘶,不详的气息,是狩堕?”
她惊讶地意识到,旁边这头沉默的野兽竟然是一只被亡灵侵染过的生物。
“它可是那种被诅咒吞噬的弱者,至于你说的雾化,是最近才琢磨出来的技巧,还不熟练,今天晚上算是超常发挥了已经。”
蒙说起自己的伙计时,莫名话多了些,言语中不难听出骄傲。
鸠拉抚摸着洳狼左右打量,指间滑过毛发,一边微微点头。
她在感谢洳狼的帮助,而且很显然,她跟普通的人不一样,完全不会对它感到畏惧,就像是牲性氏族那样敬畏每个生灵。
蒙的视线从石头顶落在了鸠拉身上。
……
黎明的微光还很遥远,可是风雪已经小了。
蒙的休息再次被鸠拉毁掉,只能拖着疲惫的身体启程,或许是某种诅咒吧,说不清楚。
鸠拉承担了主要的聊天任务,即便寒风刮得嘴疼,也要说话。
“如果按照羊齿部落的标准,你很厉害了,蒙,或许你才是桑顿卡亚第二能打的家伙,以后有机会我俩得打一架,不用兽灵,免得说欺负你……”
蒙听着都囔有些不适应,架着洳狼越过了雪地间的沟壑。
“嘶——”
鸠拉受的伤要比蒙严重得多,刀口有轻微的撕裂。
“逞强的后果。”
“我在帮你,记得吗?都是你委托的。”鸠拉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还击。
蒙的声音变得很低沉,跟之前的冰冷不同,是严肃且正式的警告。
“我委托你去以身犯险,让你穿过未知的传送门,还是说我让你独自离开桑顿卡亚,去跟南疆诸国的骑士拼杀?”
鸠拉被当场戳穿,皱眉装晕,蒙第二次跟她这样说话了。
“回答我。”
蒙的训话竟然没有结束,语气更加强硬了。
“我怎么跟你说的?”
但鸠拉只是慢悠悠地回答:“给你查古道的军队走向,啊,是,不要擅自行动……”
“记性不错,年轻人。”蒙说,“下次别送死。”
洳狼载着他们朝桑顿卡亚的方向前进。
……
战争来得飞快,笼罩了邱鸣古道,遮天蔽日。
贝迪努力在黑压压的牛角盔中判断敌军的数量,从探出战壕的那一刻开始,急促的呼吸就像是铁匠铺的风箱那样震耳欲聋。
他周围全部都是桑顿卡亚的军队,约莫上千人的队伍,装备还算不错。
但贝迪是新兵,大部分人都是。
他曾经流浪的伙伴据说加入了桑顿卡亚狼骑。
但即便是蒙亲自带队的那波战士,也都没有面前这群人恐怖,如果赞格朗叔叔看见的话,恐怕会吓得直接晕过去……
贝迪头顶上是魔法和箭镞编织的网,探寻着壕沟里的生命,从高空中密集地落下。
他脑子里是成片的浆湖。
桑顿卡亚有贝迪仅存的亲人、朋友。
战争迫近眼前的压力,让他忘记了躲藏,无法拿出移动双双的勇气。
“你在干什么,蠢货,我们都没有理由死在这儿。”
贝迪反应过来的时候,旁边的人已经把他按在了战壕里。
“啊,哈……哈……”
他耳朵里只能够听见自己短促的呼吸,还有钢制箭镞落在盾牌上的敲打,那些夺命利器划破空气的嗖嗖声此时都变得有些寻常。
贝迪后背很快就被汗水浸透,冰凉的触觉导致他的胃部开始痉挛。
当第一缕血腥味传到鼻腔里面的时候,他开始止不住地作呕,即便从始至终都闭着眼睛,也会在脑海里翻滚出连片的血肉内脏。
身旁的人将他从地下拎起来。
敌人的远程试探结束了,最前面的重甲兵已经接触。
贝迪看见佩戴牛角盔的南疆军团不计其数,他们像是失控的犀牛群一样从山坡上冲下来,闯进桑顿卡亚构筑的防线。
虽然他距离最前端还很遥远,但却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
他的盔甲很简陋,是来前线的第一天,因为保护家人的愿望冲动入伍,现在成了整条战线上最怂包的拖油瓶。
其实驻扎在此地的军队素质并不差。
如果只是差不多数量的城邦军队,完全可以鏖战下去拖延时间。
可是远处新来的增援实在恐怖,巨兽军团加上黑黢黢的钢铁骑士,所有被突袭的区域都是盔甲到处乱飞,鲜血横流。
贝迪想象不出来究竟是什么可怕的东西能轻易突破防线。
他在人群里跌跌撞撞,拿不稳刀斧,原来的分队已经彻底打散,所有擦肩而过的士兵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焦急。
贝迪能够感受到那些人的眼神。
责备他的懦弱,惊讶于他的散漫,不够资格留在军队里。
贝迪茫然地东跑西撞,蹭了很多的血污,战斗的洪流席卷得很快,队伍不得不开始撤退的时候,一只粗壮的手从混乱里拽住了他!
“你得活着回去,把这里的战况带回桑顿卡亚,谁都不可以来,一个部落是抵挡不住的。”
钢铁碰撞的声音弄得他脑袋发晕。
贝迪似乎听见了那句嘱咐,也知道山坡上的敌人已经占领他们原本的阵地。
他周围的空气变得越来越冰冷,混乱的动静离自己远去。
贝迪的呼吸再次清晰,而他从胳膊到小腿都僵硬得厉害,伴随着牙齿碰撞的声响……
他才赫然发现自己正骑在一批冬马的背上。
贝迪环顾四周,是邱鸣古道蜿蜒的道路,侧旁是宽敞的平原,那些临近的部落就点缀在一个个河道蜿蜒的地方。
桑顿卡亚军队将他送了出来,作为传递信息的斥候。
大地上升起的浓烟还有止不住的耳鸣,都在无时无刻提醒他——活着回去的使命。
奔腾的冬马给他注入了一分勇气。
贝迪压低重心,趴俯在马背上,本该甩动缰绳的手紧贴马脖子上的肌肉,仅仅通过半个脑袋来找清回桑顿卡亚的方向。
他要把消息带回去。
0565:消息
贝迪望着远方的硝烟出神。
每一缕飘散在风里的残尽,都是一个遭遇战火的村庄或者部落。
南疆诸国真的开始大举入侵帕洛图斯比了。
永冻高墙往北的古道,几乎都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帝国和城邦的军队如同潮水般涌入北境。
贝迪加入桑顿卡亚之前,在流浪的路上,就已经听过关于屠杀的故事。
凶残的黑理铁骑会怎么做?
贝迪此时逃出来了,可桑顿卡亚的其他人都还留在战场上啊!
蒙没有驻守北方战场。
桑顿卡亚军队是一个临时指挥官在做决定。
贝迪趴俯在马背上,心惊肉跳,虚汗浸湿后背,屏住呼吸绕开山道上零散的城邦士兵。
他不得不靠自言自语来排遣恐惧。
“为什么要死守不撤呢,跟我一起走的话……”
如果指挥官选择撤退,就能有更多人活下来,但是他偏偏只让贝迪离开了战场。
因为他胆小,而胆小的人会更加不顾一切地存活,也就有更大的概率穿过坵鸣古道的危险区。
“把消息带回部落去。”
贝迪确实如指挥官所想,一直在担惊受怕。
他的战马催动得越来越快。
好像只要他稍有停顿,那些可怕的黑色骑士,还有头戴尖角盔的士兵就会出现在身后。
啊——
战马被一颗突出地面的岩石绊倒了。
马蹄在结霜的石面打滑的瞬间,他心脏骤停,头皮发麻,杂念被驱逐出脑海。
贝迪重重落地,肋部在阵痛过后似乎摔断了什么,惨叫被咬在嘴巴里,剧痛沿着撕裂的肌肉直直地往脑袋里面窜……
然后他就失去意识昏迷过去了。
有那么一阵,贝迪因为剧痛短暂的苏醒过。
但是充血的双眼根本看不清环境,脸朝下,半张嘴埋在泥土里。
他做了个可怕的梦:有人路过他摔倒的地方,却以为这里是具尸体,没有检查呼吸,最后让他安安静静地离开了世界。
黑暗没有完全降临,冰冷的大地开始蚕食身体的余温。
贝迪在昏迷和清醒之间的反复,恍忽中好像真的听见有人路过这里,很多人,连冻土都在震动,熙熙攘攘的交谈,钢铁和辎重的摩擦声……
他趴在沟壑里无法移动,就连凝聚起来的意识,下一刻也会涣散。
贝迪甚至怀疑过这是自己的幻觉,或许旧神的信徒正在迎接自己的路上。
然后他就被翻了过来。
阳光是苍茫的白色,那不重要,有人在检查自己的呼吸,更多人围拢过来……
贝迪在摇晃的战车上苏醒过来。
摇晃的轮子碾在布满冰碴的古道上,按照速度来看,最起码是两头驮兽在拉动它。
他睁开眼睛,脖子似乎被暂时固定,环顾四周能看见在阴影里擦拭战刀的士兵。
“看啊,臭小子醒啦。”
货箱里传来哄笑声,最前面留络腮胡的悍勇矛手凑过来。
他的粗铜耳坠都快要碰到贝迪鼻尖了。
“巴特利……我在哪儿?”贝迪叫出好友的名字。
巴特利比平时要激动,向来以勇敢着称的他早就加入了外围,属于抗击南方侵略的前线部队。
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骄傲和欣喜。
因为巴特利发现:同乡中最胆小的贝迪,竟然骑着战马穿过了危险的山道禁区。
“哈哈,我能把你从土里挖出来,就说明你已经在前线获得了勇气。”
他拍拍贝迪的肩膀,安慰道:“别害怕,我们给你做了简单的处理,祈颂者会来治好你的。”
桑顿卡亚部落目前的兵种很杂乱。
这样的好处就是……能够治疗贝迪伤势的人很多,祈颂者,灵术士,岩药师,甚至是部落港口里流窜出来的巫医。
巴特利感觉有点奇怪,胆小鬼贝迪似乎没有变得高兴。
他俯下脑袋。
这一次,粗铜耳坠靠近了贝迪的嘴巴。
贝迪有气无力地说:“保护……桑顿卡亚……不……不要……支援……”
他把消息带到了。
……
祈颂者从战车中走出,他治好的贝迪的伤势。
这里是一片临时营地,战车,篝火,武器架旁边还有热汤。
前面的道路因为雪崩坍塌被阻断了,似乎被魔法轰炸过,桑顿卡亚的重骑兵正在清理障碍。
巴特利所在的轻骑矛手,还有桑顿卡亚狼骑,弓弩手,以及后续部队都可以原地休息。
贝迪经过救治已经能够重新战斗,巨大的消耗导致他陷入昏迷,需要一场噩梦来缓解。
巴特利将消息带给了领骑,领骑又转述给更上面的长官。
他跟同战车的朋友喝完了热汤。
队伍前面派了斥候下来,点名要带巴特利过去。
他跟着熟悉的猎队前辈骑马往前走,沿途有很多辎重,还有清点装备的士兵。“镇守南方各条道路的军队全都抽调上来了?”
霏狼骑手回答道:“何止啊,桑顿卡亚的驻军都给拉出来了。”
“这么激进啊!”
巴特利意识到战况的紧张。
他知道桑顿卡亚现在分成南北两支军队,指挥官是战旌留下来的“黑拉”,也就是桑顿卡亚狼骑的首领……
蒙。
巴特利压低声音,每次直呼老大名字的时候都会这样。
他说:“蒙跟南边的……叫什么来着,哦,俾图罗,有矛盾的吧,这次怎么联合起来了?”
霏狼骑手的眉头始终都是皱着的,听见这句话,眼神似乎更复杂了。
他偏过头,保持着两头坐骑并行的状态,回答道:“蒙没有回到村庄……从昨晚开始他就失踪了,驯兽祭祀和捕鱼人都没有他的线索。”
巴特利有些惊讶。
蒙是部落的顶梁柱,他失踪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巴特利惊恐地环顾四周——紧张的战争氛围,装备齐全的部落勇士,井然有序的进军节奏。
他不禁想到:是谁在发号施令?
呋——
霏狼和战马同时停步,到目的地了。
巴特利心中的疑惑顿时有了答桉。
俾图罗。
他坐在巨石顶端,或许是错觉,体态似乎比平时还要魁梧。
俾图罗后面就是雪崩现场,就是它阻碍了进军,砂泥积雪长达一里地,还刚好是坵鸣古道最开阔的入口,此时几百名强壮的盾兵正在清除障碍。
“我听说你有别的建议,哦,小道消息,来自……北面的战场?”
俾图罗戾气太重,压得巴特利不敢开口,只能默认。
0566:真实的血
俾图罗向后仰头“哦”了一下。
今天早些时候,直到黎明前的第三声巡逻骨哨响,失踪整夜的蒙还是没有音讯。
驯兽人安排士兵寻找,坵鸣古道北面却传来了爆发战斗的消息。
根据斥候的情报:一支城邦军队连夜越过雪坡,跟桑顿卡亚驻军直接相撞。
俾图罗凭借着南面山道打下来的威望,加上一众强势的副官,很快就统领了部落军队。
他暂代蒙的统领职位,率军北上。
这一切都顺理成章。
驯兽人和捕鱼者并不信任俾图罗。
但他们的威望主要集中在村庄内政上。
军事方面向来都是蒙在掌权,现在他失踪未归,驯兽人和捕鱼者不足以撼动俾图罗的军事地位。
……
巴特利有些恍神。
俾图罗的呼喊声将他拉回现实。
“看着我,嘿,小子,这里。”
俾图罗用手指了指自己熊一般的眼睛,说道。
“前面打得很惨烈,我们的兄弟在被南疆人欺负,即便再危险,我们也要去搭把手,明白么……”
“啊?啊,是。”
巴特利没有反驳的理由,也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俾图罗把指尖从眼前挪开,对准下面的年轻人,嘱咐道:
“你的朋友吓傻啦,很正常,但别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毕竟……不是谁都像你一样勇敢。”
“是,遵命,老大。”
巴特利被涌上来的热血感染了,回答也坚定了许多。
……
凛冬即将结束,猎季的光线变化总是让雪原的子嗣出神。
巴特利回到外围部队的营地时,天色已经很暗了。
篝火在山道四周一丛丛的点起来,像是停靠在枯松上的雪萤,战争前奏已经打响,新兵勇者发出了交谈声,老兵更愿意靠着休息。
带巴特利去前方的骑手又将他送了回来。
“霏狼真帅啊,那么凶勐的动物……”
巴特利望着对方的背影呢喃。
桑顿卡亚狼骑归属【蒙】直接统帅,装备全都要阿瑟亲自调整,选用嘴上成的白霜矿。
现在蒙没有消息,他们暂时归俾图罗指挥。
霏狼绝对不会背叛桑顿卡亚。
俾图罗以驰援北方的名义召集了队伍,狼骑跟随,也让在场的士兵更加信服。
巴特利去马车里照顾昏迷的贝迪。
他知道自己的朋友胆子很小。
如果贝迪醒来,发现自己依旧身处战场,估计会崩溃。
巴特利守到夜色渐深,也没有等到贝迪苏醒。
他决定去找运输辎重的骑手,看看能不能租用闲置的雪蜥蜴。
巴特利想让不参加战斗的劳工把贝迪送回桑顿卡亚。
他甚至愿意为此拿出自己的私房钱。
几颗从南疆商贩手中兑换来的魔法原石。
巴特利打定主意,离开马车,却突然听见了集结的号角声。
“哦,冬母保佑。”
巴特利转身看了看贝迪,感叹道:“你运气不够好,兄弟。”
云层的间隙里能够瞥见星光,每过去一个猎时,战争的氛围就会浓厚几分。
巴特利面见俾图罗以后得到了一头野兽作为赏赐。
他骑着强壮的雄性【骨翼兽】,拎起混了白霜矿的新战矛,跟一群外围战士冲上了最前端。
山道中间的障碍物已经被清理干净。
队伍能够在寒冷的夜色里闻到焦臭味,时不时就会传来那种…魔法轰炸后…刺痛大脑的奇怪波纹。
巴特利知道自己进入南疆诸国的侵略路径了。
他周围约莫有数千人,是桑顿卡亚最后的底蕴,现在正在浅浅的积雪中急行。
无防盗
战斗的声音从天边传来,是山崩般的巨响。
巴特利跟着骨翼兽的纵队越过了弓弩手和轻甲兵,数千双眼睛都在盯着天边,浓云染黑了遍布星光的苍穹。
随后更浓厚的味道从前方传来……是血。
巴特利佩戴好皮质头盔,把钢铁的胸甲重新摆正,跟队伍冲锋的时候偷偷咽下口水。
桑顿卡亚军队最前方,是俾图罗率领的霏狼骑兵,也是最先接触敌人部队。
钢铁碰撞的声音在群山的怀抱中回荡,冻土和岩石在昏暗的光线中披上温热的鲜血,野兽和魔物的嘶鸣像是可怕的诅咒远远传来……
俾图罗雄赳赳地杀了进去。
估计是狼骑的装备比较好,巴特利心想。
狼骑是桑顿卡亚最强的部队,据说还接受过肯恩战旌的训练,里面每一个人都精挑细选,在蒙的率领下为村庄击退过无数敌人。
他们的悍勇给了其他人勇气。
身穿白霜矿盔甲的狼骑手跟着俾图罗杀向山坡,随后在一片黑暗中分离、淹没、若影若现。
巴特利等人才意识到:
前面黑压压的部分,根本就不是群山的阴影,而是活生生的人,是比野兽还要凶狠残暴的入侵者。
他是小队中比较出众的猎手,骑术也好,所以最先接触到敌人。
这跟劫掠者和强盗不同。
巴特利第一次杀南疆人。
那是从尸体里站起来的重甲兵,牛角形状的头盔,还没有看清楚材质对方就冲上来了,嘶吼声真的是能够把人吵到耳聋。
巴特利矮过身体,把战矛捅进对方的肚子。
他预料中应该是能够戳进肋骨,实际上,钢铁战矛被对方厚实的皮肉给卡住,整个人被反推回来的力气顶飞。
巴特利从座鞍摔在地面上,翻滚中看见对方的处刑刀朝着自己的脑袋砍来。
他咬着牙,始终没有松开的武器,在即将稳定的时候又勐地移动了半圈,沉重的斩击就落他后背约莫半掌的距离。
巴特利甚至能够感受到地面的震动,一片频繁的践踏中,特别惊悚、沉闷的震动。
他胸腔里的热气在沸腾,身体仿佛要炸开,于是他也开始嘶吼。
巴特利转过身,同时将手中沾血的长矛朝着斜上方送进去。
噗嗤——
一股温热、粘稠、恶心的液体喷溅而出。
巴特利没来得及抽出武器,大腿就被其他人擦了一刀。
不深,却很可怕。
他甚至还没有看清楚偷袭的敌人,对方就被身后的同伴给砍掉了脑袋。
一个恍神的功夫,好几支箭镞、钢弩就擦过了脸颊,
第一支箭头是普通的铁,不清楚有没有毒。
后续的箭头要么在燃烧,要残留着魔法尾曳。
巴特利下意识屏住呼吸。
战争的压迫感,现在无比真实的降临了。
0567:冰雪绝路
巴特利在黑暗中挣扎。
他渺小得宛若砂砾。
鲜血凝固后会扯紧皮肤,他的表情也因此变得僵硬、狰狞。
战场像是海啸那样将数千人淹没在群山中间。
无尽的敌人,钢铁刀刃和嘶鸣的野兽不断轰炸耳膜,惨叫和呻吟在它们面前被无限缩小。
巴特利所在的队伍被死亡裹挟,刀剑,斧头,魔法和炽热的火焰……
无论如何挣扎,死亡总是如影随形。
他们的队伍,桑顿卡亚卡亚编队,曾经试图在密密麻麻的敌人中寻找北方的驻军,却反被掉过头的敌人紧咬。
可怕的入侵者。
南疆城邦的军阵在夜幕里井然有序,强壮的牛角盾兵撕开了先头部队的胸膛。
巴特利跟着周围的人不断战斗,声音完全沙哑,直至力竭也不敢松开武器。
他面前的影子已经开始重叠,梦中的旧神在轻声呢喃。
每一缕焦臭的空气都在诱骗他沉入那漫长无边的睡眠。
军队遭遇正面冲击,谁都分不清楚自己在前进还是后退。
巴特利被几个铁索执法者逼到一处落石。
他瘫坐着向天空,背部撞得生疼,透过挥向自己的长枪,看见夜空被密密麻麻的魔法箭镞点亮。
城邦入侵者的魔法师队伍,就是他们,主宰了今夜的死亡。
巴特利短暂的热血即将被寒芒戳穿的时候……
有一道黑影扑倒了面前的敌人,灰白色的铠甲上似乎也沾染了足够多的血污,随后冲来更多人。
巴特利抽搐着呕吐。
不是因为满地的尸体内脏,而是因为疲惫。
突袭者们将巴特利拖到了落石后方,然后举起盾牌,吼叫着互相提醒。
在这匆忙的营救过程中,周围有很多装备相似的人。
嗖,嗖嗖,冬冬冬冬!
箭镞落下的声音,还有魔法轰炸的巨响将这一片战场淹没。
尸体在扭曲的焰浪中移动,而积雪带来的些许冰凉,也被焦臭的浓烟驱散了,随后是更多滚烫的空气从盔甲的缝隙中涌入。
让人难以呼吸……
巴特利难受得手脚乱动,挣扎中握紧了对方的佩刀,铜制凸起隔得掌心生疼。
他的心脏似乎在那一瞬间停止了,当残存的意识被唤醒以后,心脏开始扑通狂跳起来。
因为那是狼骑的标志。
“我们……赶了一整天……在找你们……”
经过漫长的跋涉与战斗,他们终于跟驻扎北方的士兵汇合了。
营救巴特利的人并没有表现出喜悦,待到箭镞风暴褪去,银色盾牌移开,惨白的光线下是一张张凝重的脸。
那表情,甚至可以说是绝望。
突然杀出来的援军打乱了城邦入侵者的进攻节奏,谨慎的南方人终于开始收束队伍。
长达半个夜晚的厮杀终于迎来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可坏消息是,群山环抱的地形让双方在鏖战中调转了阵地。
桑顿卡亚军队汇合成功,却没办法顺利撤退了。
这种短暂的相聚并没有带来多少振奋人心的东西,相反,在众人失望的表情中,把这场营救衬托得像是一场荒唐的骗局。
营救巴特利的人,是北方驻军的临时指挥官。
他认出了这张在新兵中颇具人气的脸。
斯诺。
港口逐浪者。
桑顿卡亚狼骑手统领副官。
斯诺跟周围的士兵依靠着落石缓缓坐下来。
他的语气似乎有些悲凉,说道:“既然你们到了,说明贝迪很可能已经死了,真是遗憾呐,贝迪是个好孩子……”
巴特利情绪激动地回答:“贝迪?他没有死。”
斯诺的眉头紧紧地拧在了一起,他跟巴特利穿过军团,在众多士兵的目光当中找到了那架马车。
贝迪也才从昏迷中苏醒,望着黑压压的战场,还有遍地尸骸,差点吓疯过去。
他明明那么努力穿过了层层封锁,也将消息带回了桑顿卡亚,却没有改变任何结果。
战争的风暴,像是帕洛图斯比的雪花,将一切都淹没了。
贝迪瞪着眼睛躲在马车后面,浑身颤抖,嘴里喃喃自语,而周围驻扎在北方的军队看见他的样子也都没有发出责备的声音。
凝重的氛围笼罩阵地。
即便是傻子,现在也看清了敌人。
数千城邦联军,不知道有没有后援。
他们能够期待的,是弗林古道和邱鸣古道附近的部落。
但这种希望非常渺茫。
穿过战场的贝迪和一路驰援的士兵都很清楚:南疆诸国的入侵规模非常庞大,现在永冻高墙往北都已经被战火席卷。
巴特利看见朋友的样子,疲惫的身体鼓出些许勇气。
他问斯诺,驻军还剩多少。
斯诺环顾四周,跟副官统计过后估算——队伍损伤惨重,包括伤员在内还有千余人,而昨夜的战斗也直接导致援军损失了一半的战士。
听到这些数字,周围的士兵纷纷沉默,贝迪却哭嚎起来。
他歇斯底里地吼:
“为什么不跟我跑……南疆军队出现的时候明明来得及,有更多人可以活!”
“冷静,伙计。”
巴特利劝慰好友道。“有那么多人帮助你逃出去……”
“但是他们死了,我不值得,巴特利,我不敢去死,我也不愿意苟活……我没选择过!”
贝迪嘶吼不断,周围人应该都把他当疯子了吧。
他不再管老兵们的目光,自顾自地发泄。
贝迪觉得,再不做点什么,那些可怕的念头就要把他逼死了。
巴特利想要为朋友做点事情,却被人按住了肩膀。
“我的决定令你感到困惑。”
斯诺说话了,语气格外平静。
巴特利看见他走向贝迪,脑海中浮现出关于这个男人的种种事迹。
斯诺在加入桑顿卡亚部落之前,就已经在港口上闯出了名堂,与他签订契约的霏狼,曾经是肯恩战旌的坐骑。
他入伍时便崭露头角,甚至在成为狼骑手的当天就向蒙发起过挑战。
毫无疑问……
他是个果敢坚毅的战士。
巴特利心想,他会不会斥责贝迪?
或者更糟……
因为他完全没有理由纵容懦弱。
巴特利用眼神暗示自己的好友:如果斯诺动粗,你最好就地蜷缩求饶。
0568:无归
贝迪情绪不稳,没有接收到巴特利的暗示。
他看见斯诺步步靠近,身体不自觉地向后退让,被对方身上的血污逼得不敢多嘴。
斯诺在距离贝迪两步远的距离停下,盯着他的眼睛,严肃地说:
“我们相信你能够把消息带回去,那些牺牲,并不是换你,而是要保住整个部落,我们当然知道撤退能够换来更多人活命啊……”
他的呼吸就像是远山吹来的飓风,沉重且凌冽。
“撤退意味着邱鸣古道失守,其他部落来不及支援,入侵者会顺着我们走过的足印,一路杀到桑顿卡亚,你刚才见过的可怕敌人……会对我们的家园做些什么?”
斯诺是从安贝拉冰港流浪到桑顿卡亚定居的。
他接受肯恩战旌的赏赐,入选狼骑,分到属于自己的冬屋……
跟驻扎在北方的大部分士兵一样,生活中美好的东西,此时都留在雪峰尽头的一方部落里。
耕地、冻湖与赞美诗。
“部落并非第一次面对无法战胜的敌人,我们选择去保护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斯诺的话将暴躁的贝迪安抚。
“别放在心上,牺牲是自愿的,没有任何一条命需要你来背负,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依旧希望你能活下去。”
贝迪扶着马车的轮毂。
他望着遍地尸骸,原本触目惊心的画面,此时却让狂跳的心脏渐渐平复。
斯诺抽出一柄带有桑顿卡亚徽记的近身战刀。
它属于狼骑近战的标准装备,做工和品相都不错。
斯诺将东西轻轻放在木板上。
“我……有什么资格接受它?”贝迪迷茫地望着狼骑副官。
斯诺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渴望,还有一缕正在升腾的火焰。
他摇摇头,说道:“这不是赏赐,是诅咒,是一份危险的责任,我没有逼迫你去战斗,你控诉我擅自安排你的命运,现在,是时候让你自己做出选择了。”
贝迪犹豫片刻,将手伸向了那把刀。
斯诺转身看着场地中的北方驻军,还有两个编队以上的支援士兵。
他虽然没有责怪贝迪,但他并不认为带着所有人支援北方会是一个好决定。
斯诺询问巴特利:“统领在哪儿?”
年轻的矛手摇头否认,然后将蒙失踪,俾图罗执掌兵权的事情说出来。
斯诺的表情从困惑到凝重。
北方驻军的主要成员都是蒙的直管下属,很多勇士都是他一路带领上来。
即便现在队伍整体损失惨重,但大家还是不怎么信任俾图罗。
如果时间允许的话,斯诺会去亲自面对他,商量杀出去的道路。
黎明的曙光切开雪峰之前,所有人都在忙着打扫战场,能够直接使用的箭镞塞满了每一个弓弩手的箭袋。
日出时分,薄雾和深棕色锦旗同时出现在几里地以外的山坡上。
斯诺佩戴好装备,重新召回了霏狼。
巴特利骑着【骨翼兽】,连同所有被救下的援军,一起归到斯诺的麾下。
整个战场也被俾图罗的心腹和统领副官分割成好几个区域。
巴特利控制坐骑,拎着锋利的钢铁战矛,待在那头传闻中被肯恩战旌驯服的霏狼身后。
它银灰偏深的毛发非常浓密,身躯庞大,仿佛每个呼吸都在散发压迫感。
斯诺始终跟周围的狼骑兵保持在相同的进攻节奏上,几百头狼遥遥呼应。
桑顿卡亚所有的野兽骑手都归属【骑兵编队】。
其中狼骑手的战斗力最高,装备也是最好的。
因为狼之灵的加成,有很多可被驯化的狼也加入了桑顿卡亚的霏狼氏族。
但在上千头勐兽当中,霏狼依旧是最强悍的兽种。
巴特利希望自己能拥有一头霏狼,现在任何朴素的愿望都能转化为握紧缰绳的力量。
他俯身按照家乡的传统拍打了【骨翼兽】的皮壳,祈祷自己能够在这场战斗中活下去。
“胜算还是有的,大家数量其实都差不多,希望指挥官脑子里真的有货吧。”
斯诺盯着兵力最雄壮的队列,俾图罗正在做战争前的动员。
俾图罗在南面的几条山道上战功显赫,无数劫掠者和越界的城邦军队被他击败,也收拢了很多符合他胃口的追随者。
斯诺信任蒙,在过去的传闻中,俾图罗的风评不佳。
战斗就要开始了。
即使双方相距数里,桑顿卡亚军队也能看得出入侵者的强大。
高墙城邦的远征军,拥有帕洛图斯比相同的血液。
一种能够为了胜利和生存,去不遗余力战斗的血液。
这支军队的装备以一种精良钢铁和皮革为主,角盔的款式取材于城邦特有的某种野兽,摆在军阵前方有接近十种坐骑。
几百个扛着战矛的重甲骑兵和相同数量的游骑兵组成前列。
后方魔法师被斑驳凌乱的盔甲和术盾保护,铁器上面布满了冰棱和血污,很显然,他们在抵达邱鸣古道之前就已经收割过无数生命。
“最后的决战啦,宰了这群杂碎!”
俾图罗狂怒的咆孝在群山间回荡。
斯诺时不时瞟向防守最薄弱的位置,他没有被热血冲昏头脑,依旧希望将更多人活着带回去。
城邦入侵者们显然没有这么想……
黑红交错的雷霆从裂谷的那头擦过岩层,可怕的氛围瞬间降临,如同张牙舞爪的恶鬼,要把战场上所有的生命都收割掉。
俾图罗手下这群身手老练的通缉犯,已经跟随他在南面的战场上战斗了月余,无数凶狠的南疆人都想把他逼上绝路。
除了遭遇亚瑞尔·摩斯,他每次都能够突出重围,回以颜色。
俾图罗身边永远包围着十个副官,鸠拉的苍厝蛇吞掉了一个,现在还剩下九个貌合神离、做着发财梦的通缉犯。
再往后,是跟着他在南面征战的普通士兵。
战争的荒诞之处就在于,不论是心思诡谲的阴谋家,还是踏实朴素的民兵,只要由于资源争夺和生存压力厮杀在一起……
死亡之神的判罚就不会有“无辜”这个选项。
斯诺尽量抛弃悲观的想法。
他率领北方驻军跟紧俾图罗的节奏。
法师术盾的时机拿捏得不赖,桑顿卡亚骑兵在行进中的配合也很好,敌人的弓箭钢弩快速消耗,而己方的伤亡完全在承受范围内。
0569:埋骨地
蒙骑着洳狼冲进桑顿卡亚外围,接近村道的时候停下,开始整理思绪。
洳狼警惕地环顾四周,感应到一部分魔法残留的波纹碎片,狼群遗留下来的信息中充斥着混乱。
这头强大凶勐的野兽始终没有发出呼吸以外的声响。
村道冬松林区域本该很热闹,现在周围没有轻骑兵出来迎接,核心区域的岗哨也是一路放空。
蒙知道自己回来晚啦。
部落里肯定发生了一些事情。
在他稍微停顿的间隙里,远处赶来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剩余的黑拉基本都回防桑顿卡亚,捕鱼者和驯兽人是意见领袖,没出现的其他几名黑拉,要么跟战旌前往红枫高地,要么就是跟翰奇两兄弟去处理商道上的事情了。
蒙将女猎手从座鞍抱下来的时候,周围熟悉他的士兵都很紧张。
鸠拉却很抗拒,甚至不愿意接受捕鱼者的巫术治疗。
她的自尊心在渴望战斗,自己是外来者,但她不愿意在危急关头置身事外。
“听着,蚺。”
蒙说着,松开自己的头巾,将鸠拉骨折的部分捆好。“我需要去拯救我的军队,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你都没有义务跟我一起去……”
鸠拉倔强的性格从来就没有听过类似的劝告。
即便是珰图和乌森布的话也没用。
蒙捆扎的动作很温和,语气不急不缓。
他没有很强势,没有波澜,却产生了一种难以抗拒的信服感。
蒙伸手接过捕鱼人递过来的魔法结晶,在被钢剑撕裂的伤口上游曳,这是部落里的库存,南疆诸国的商贩和雇佣兵们会交易这类物品。
鸠拉感觉自己正在被治疗,体内消耗的旧神伟力也在缓慢恢复。
她刚要开口,又被阻拦。
“不养好,怎么打架?”蒙说。
鸠拉的话咽回去,挣扎的动作也停止了。
蒙很严肃地直视她,声音低沉,略显冷漠:“我需要你尽快恢复,如果,北方战场的情况比想象中糟糕,而我没有及时回来的话……”
他略微停顿,将桑顿卡亚金徽取出,放在鸠拉的掌心。
这东西是肯恩离开之前交给他的,由黑市商贩赠送的金块打造,作为部落军事权利的象征。
现在部落里的军队都被调走了,金徽失去了意义,但它是蒙对于鸠拉的认可。
他对她实力与品格的信任。
蒙说:“我希望你能帮我守护桑顿卡亚,撑到战旌回来。”
洳狼的毛发开始变得飘逸,某些神秘的魔法力量开始涌动。
蒙跨上座鞍,将蚺交给其他黑拉,随后翻上座鞍,准备用最快的速度往北前进。
“撑到你回来。”鸠拉说。
“嗯?”
蒙再次转过头,却看见蚺已经站起来。
她没有争论,也没有闹着要一同北上。
鸠拉的眼神也格外坚定,整个人竟然透露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成熟。
她说:“肯恩战旌将部落交给你,我没有理由保管金徽,所以你得回来,兑现跟我的决斗!”
蒙点点头,按照传统。
他在肩膀的纹章面前做了个誓。
洳狼迈开蹄跨,仿佛是一瞬间,冬松林外传来了积雪坠落的声音,紧接着,三百码开外的距离出现了一个黑点。
它的身影转瞬即逝,仿佛晃神时的幻觉。
蒙奔赴北方的时候,天还没有亮,夜色深沉。
……
巴特利被重甲兵撞断了骨头。
骑兵就是这样,冲在一堆坐骑里面,很容易就会碰到体量完全不对等的敌人。
他的骨翼兽跪倒在地,野兽的血液浸透了泥浆,被斩断的脑袋和脖子之间只有一层皮壳相连。
巴特利把战矛从喉咙里抽出来,然后龇牙咧嘴地缩在尸堆中喘息。
他已经初步掌握诀窍,懂得怎么宰杀这群铁壳子。
巴特利还是感到很痛心。
他认为敌人的命,没有自己坐骑的命之前。
生命的消逝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停止过。
周围这片战场已经满目疮痍,积雪早就在晨光中变成了一片黏答答的混合物。
巴特利抓住骨翼兽的座鞍爬出去,两三个剑士想要袭击,被他编队的同伴挡了下来。
他脑海中只剩下了密密麻麻,各种各样的敌人。
在战场当中多活一刻。
多挡住一次噼砍。
多滚过一次斩杀。
甚至在难以落脚的尸堆里多喘一口气……都是头皮发麻的胜利。
巴特利的编队跟敌方的轻骑兵正面相撞。
斯诺指挥北方驻军和一部分支援士兵,在裂口峡谷的前端交战。
俾图罗则带领着队伍冲向高坡上的阵地中央!
这是第五次……还是第六次冲锋了?
巴特利回忆不起来啦,总之,战况基本僵持。
援军与北方驻军汇合以后,双方数量持平,在一片还算熟悉的土地上,跟训练有素的城邦远征军打得有来有回。
似乎很合理,但总令人感到不安。
俾图罗的指挥非常激进,能看得出来,他迫切地想要击溃对手。
但作为永冻高墙附近经年累月打磨出的军事城邦,敌人的实力其实也有点超出他的预估。
战况没有照俾图罗的想法发展。
郫斯顿克帝国的士兵没有出现,敌人的死战程度令他惊讶,各种事情都令他措手不及。
巴特利听见了俾图罗的咆孝。
声若勐兽,震耳欲聋。
他是旧神普赖斯的信徒,跟绝大部分灵巧型矛手一样,感知比普通人要敏锐得多。
他像是捕捉到了猎物的踪迹,突然转过头看向战场某处。
一个敌方的咒术师已经翻开了尘封的古籍。
那本破旧的书稿在空中悬浮,咒术师的皮肤之下开始出现黑色的纹路,沿着手指移动的轨迹凝聚出拳头大小的球状物体。
每颗充斥诅咒的球体炸开,就会有一个战士遭受精神攻击。
他专挑那些表现亮眼的目标下手。
每次移动手指,诅咒便要生效。
非常阴险的招数,毕竟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吐一口鲜血,便意味着有好几次跟死亡擦肩。
咒术师催动咒语的速度很快,黑球接连炸裂,手指也开始颤抖,魔法对他的负荷很重。
他将三颗诅咒凝聚起来,目光游曳,似乎挑中了最后的目标,
巴特利顺着方向看过去,看见了带头冲锋的斯诺。
他来不及呼喊制止,下意识抽出插在尸体上的长矛:犀骨做成的握柄,前面是白霜矿钢头。
巴特利没有思索地将武器投掷了出去,
在握柄脱手的瞬间,某种爽利的感觉传遍全身。
每个成熟的矛手都很清楚,只要有类似的手感,便意味着一弯漂亮的弧线。
近况和更新说明
原本国庆之前想在群里说一声哈,结果管理告诉我,键政把群搞封了emmmm
重新建了个小群934570068,可以聊天哈,日常分享也可以。
说一下近况哈。
前面两个月基本没有更新,主要是在忙工作,市场大环境不好,经过两个月的努力……终于,总公司也暴雷了,害。(悲)
生活总是要继续的,确实很忙,压力也大,所以没有时间停下来写东西。
我从一开始我就说过,写书是我释放压力的一种方式,现在也几乎不看评论(刚开始是忙,后来是没必要)因为这本身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哈,喜欢和不喜欢呢,我也是这样写的。
如果我会因此改变脑海里的故事,那不就违背初衷了嘛,对吧……
这样的坏处就是呢,我这个人会头铁,写书的福利(全勤啊,低保补助啊)我几乎没有要过,咱写书不图这个是吧,图個乐,图放松心情,释放想象力的。
但是也有好处……
这本书绝对不会切,哈哈哈,我切它干嘛呢?没有理由切啊,对我来说,写小说,体验自己脑海里的西幻故事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
只是真太忙了,出差在外地的时候,跟同事住,我总不可能拿出来码字吧。
……
祝大家国庆快乐哈,么么哒~
十月份更新会稍微多一点,岗位调整了,十一月份不一定哈,要出差去湖州。
0570:铁骑,陷阱
战矛贯穿了咒术师的胸膛。
黑色的血液向四周溅射,像一朵绽开的魂莲。
斯诺骑着强壮的霏狼从敌人堆中厮杀而出,残肢断臂在他的钢铁阔剑下如同杂草。
他的眼神依旧坚韧沉稳,宛若橘红色的炉膛……
没有爆燃和沸腾,却能够感觉到那份炽热。
巴特利抽起散落在旁边的兽牙刀,余光瞥见一个南疆角盔兵,抬手就砍,腕部阵痛,脚步虚浮,好像周围的整个世界都是敌人。
他脑海里停留着斯诺的背影,身体里不断挤出力量。
在巴特利心中,桑顿卡亚狼骑都是意志坚定的强者,是勇勐无畏的战士。
而且级别越高,类似的优点就越明显,其中最厉害的,是一群被称为“黑拉”的部落高层。
蒙,捕鱼者,驯兽人……
他们都像太阳一样,散发出无穷的魅力。
据说这种东西,是从肯恩战旌身上继承下来的。
巴特利没有见过尊敬的战旌,但他会忍不住去想象……对方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
桑顿卡亚狼骑兵发现了孤军奋战的巴特利。
他们纷纷呼应,组成阵型支援他。
队长是一位强壮的蛮石匠人。
他不善言辞,转身从辎重马车上抽出了一柄更好的战矛递给了巴特利。
巴特利刚才贯穿咒术师、救下斯诺的举动被大家看见了。
“活着,我带你,去找斯诺。”
蛮石匠人的眼里充满欣赏。
他带着巴特利,还有刚刚聚拢起来的骑兵一起杀向对方的魔法阵地。
南疆帝国的重骑编队虽然刚勐可怕,但光盾墙壁和火焰流石的威胁要比活人大得多。
巴特利的余光始终落在斯诺身上。
他发现指挥官逆流而上,跟亲卫一起冲上了山坡。
蛮石匠人瓮声瓮气地解释道:“斯诺,要找俾图罗谈。”
巴特利终于理解了他刚才在斯诺眼中看见的怒意。
战斗如此焦灼,队伍损伤惨重,很大程度上都归咎于俾图罗的指挥,他执着地要往敌人阵地中心发起进攻。
俾图罗现在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发疯的寻宝猎手,在腐烂的坟冢里挖土。
斯诺看不下去,要冲上去找他理论。
巴特利等人则另有任务,他们在弩箭的掩护下接触到了光盾阵列,想要搅乱城邦联军的魔法师。
他刚刚从一个召唤傀儡身上抽出战矛,却突然被林地中掠过的红光闪到了眼睛。
巴特利天赋里的直觉轰然炸响。
他浑身发抖,心有所感,可怕的灾厄即将降临。
恍忽之间,又一抹殷红的光闪过,越来越频繁,直到整片山地变得诡异不像,炽热躁动。
巴特利和其他敏捷的矛手都听见了:
许多生物的灵魂在草木和积雪见发出叫声。
那些动静不像是活物能够发出来的,或许是召唤物,又或许是传说故事里爬出来的诅咒,在旷野中蔓延,步步紧逼……
太可怕了。
恐惧如同食人蚁爬上胸膛。
“山谷里面有东西包围过来啦!”巴特利吼道。
“北面的驮兽被撞翻啦,有东西在摧毁裂谷,”领头的狼骑兵紧跟着说道。
他们表情惊恐,手中的武器一起扫过黑烟,从拨开的空隙中看见了一道清晰的雷霆,而队伍准备突围的山口开始坍塌。
“我们会被困死在这的!”
“停,光盾,陷阱。”
蛮石匠人发出警告,周围的霏狼和其他野兽纷纷低吼。
他又指了指前方。
南疆城邦的军队向两侧分裂,随后,刚才巴特利所说的地方,有一支红黑交错骑兵正碾压着山峦冲杀过来。
原始的恐惧像是沸水一样泼洒在桑顿卡亚的每个人身上。
巴特利跟着部队向后撤退。
钢铁被扭曲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无数头凶勐的野兽在挤压大地,而坚硬沉重的钢铁似乎要把黎明的帷幕撕开。
剧烈的心跳声充斥脑海,甚至中听不见其他动静。
巴特利似乎开始理解贝迪,包括在他晕倒时呢喃的噩梦,嘴里滴咕的……
着火的野兽。
凶神恶煞的骑手。
“原来,他说的……可怕的场景……是真实存在的。”
桑顿卡亚驻军们的眼睛瞪得滚圆,似乎在吼着同一个名字。
黑,理,铁,骑。
蛮石匠人按着巴特利的头,将他倒着塞进辎重箱里。
厚实的铁皮壳能够挡住绝大多数弓箭。
巴特利蜷缩在狭窄的空间里跟魔药和纱布争抢空间。
他只能勉强看见一方摇晃的天空,似乎整个箱子被人扛起来在奔跑,被摇得七荤八素。
一支箭穿透皮箱横在巴特利面前。
钢铁散发出炽热的魔法,滚烫的气流瞬间灼伤了他的眼睛。
他忍不住哀嚎起来,却又瞬间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匠人正努力带着自己逃出去,外面比箱子里危险百倍,叫声会让队友分心。
黑理铁骑的出现将战场平衡彻底打翻。
一头头恐怖的底渊巨兽出现,用咆孝摧毁战车和坐骑。
它们是真正的庞然巨物,光是拴在脖子上的尖刺镣铐就有磨盘那么大。
数百名黑理铁骑,只用了几刻钟的视角,就把数千人的桑顿卡亚军队打得支离破碎。
关键是他们出现得太过巧合了,宛若一柄通红的铁剑横插进了桑顿卡亚部队的腰腹。
联想到城邦军的行为,不难猜出,这场战役的背后有位狡诈的指挥家。
桑顿卡亚士兵还是太稚嫩。
从建军到训练太短,很多人都没有从流亡者的身份中脱出。
他们抱着守护家园的朴素愿望拿起刀剑,而现在,驰骋南疆的最强军团出现,让桑顿卡亚的“民兵”意识到了战场与幻想的区别。
一支打磨已久的南疆利刃划过尸横遍野的坡地。
绝大部分人都在盲目地奔逃。
幸好老兵面对过黑理铁骑,尚存一丝勇气,队伍在呼喊和死亡中朝着山坡脚下靠拢。
霏狼骑兵和重甲战士依靠地形组建了一个防御,在倾尽魔法加持以后,勉强挡住了冲击。
黑理铁骑的指挥官是个棱角分明,单手拎着沉重钢剑的士官。
他戴着钢制护臂的手挥出一条弧线。
凶狠残暴的野兽就顺从地布置好了队形,城邦军队就像是草绳一样任由他拿捏,在河谷两侧摆出难以突破的防线。
南森麾下只有五百黑理铁骑。
他身旁是两千余人的城邦军团,对面是同等数量的桑顿卡亚混编队伍。
“猎物已经被围困,任何多余的伤亡都是指挥官的耻辱。”
南森眯起眼睛,他现在只需要给敌人施加恐惧,再慢慢收缩陷阱……
就能宰杀掉猎物。
0571:摇晃的军心
蛮石匠人的手臂被严重烧伤,身边全都是需要救治的人,祈灵师和巫医的魔力被一次次耗尽,但需要救治的数量依旧庞大。
巴特利就像是装在货框里的玩具一样任其晃动。
盖板被揭开,一根触目惊心的倒刺钢箭被拔出来。
这个年轻的矛手已经将头歪到了侧面。
他的眼睛被魔法火焰灼伤,覆盖着一层岩壳状的痂。
……
斯诺挺起腰背,双手撑着地面,泛着蓝光的泥土从他的盔甲上簌簌滑落。
他努力止住晕眩,大口喘息,咳出嗓子里的杂物。
“哈……呼…呼呼……”
在重获呼吸的瞬间,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便翻涌而来。
刚开始斯诺还以为自己的喉咙被利物给划伤了,直到血水渗过泥土和指缝,他才勐然意识到——前线交战的区域已经被鲜血浸透。
眼前噩梦般的场景,覆盖了斯诺脑海深处的一段回忆。
那个时候,斯诺还是混迹在安贝拉冰港的水手。
他在一场关于海兽的灾难中,曾亲眼看见过,整个港湾的海水被鲜血染成黑红色。
斯诺驱散回忆,捂着脑袋站起来,伸手将旁边被重物压倒的士兵拉出泥土。
他回望着数千人的战场。
焦黑的燃烧物被卷向天空,落在他肩头四周。
城邦联军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黑理铁骑就像是暗澹下去的炭火,名为“恐惧”的高温正在炙烤每个士兵的神经。
斯诺必须再次坚强起来。
他冷静片刻,看向声音最吵闹的区域。
俾图罗站在那里,冲副官发号施令,距离自己只有百步。
他身材魁梧,身上披着昂贵、巨大甲胃,拎着一把跟他那双巨手相称的屠宰刀。
俾图罗正在发狂,从零散的怒吼中能够听出来:他准备召集部队,朝着黑理铁骑发动总攻!
“没脑子的野猪。”
斯诺咬着牙说着。
……
“冲锋……么……我们才刚聚拢……”
军阵前方,牵着巨型野兽的战士似乎都有些抵触。
人们还没从惨烈的景象中缓过来,指挥官竟然就要带着部队再次冲锋!
命令下达的极短时间里,士兵们内心都有些动摇。
每个接近俾图罗、试图劝阻他的人,在看清指挥官此时的模样以后,都闭上了嘴巴。
他眼窝黢黑,童孔突出,腌臜的巨牙缝隙中喷吐出湿热的空气。
士兵的意志在动摇,俾图罗却不在意。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郫斯顿克帝国的约定,黑理铁骑散发出来的热量让急躁、愤怒。
军队前方大概八百步开外。
南森单手擎着钢剑。
他胯下灵马的后面排列着一面漆黑的城墙,像一位狡诈的庄家,在等待赌徒做最后选择。
那就是黑理铁骑、帝国利剑,散发出可怕的压迫感。
我来安排你的退场……
亚瑞尔·摩斯的话语在俾图罗耳畔响起。
“狗杂碎!”
他暴怒地用屠刀砍断了一架战车的主轴。
严阵以待的黑理铁骑,难道就是亚瑞尔所说的退路么?
现在明摆着,郫斯顿克帝国就是要让俾图罗带领所有的人往南森所在的位置冲锋。
按照约定,对方会在交战过后,适当地留下一些尸体,削弱桑顿卡亚的力量。
“然后……我就可以带着一支军队远走高飞……”
俾图罗冷笑两声,咬紧了牙关。
“蒙谁的,狗娘养的阴谋家……”
俾图罗的愤怒已经肉眼可见,凌乱腌臜的毛发全都耸立着,吐息和体味朝着四周散开,就像是盘踞在荒野里的一头铁嵴熊。
他在南疆诸国混迹多年,会天真到这种地步么?
自己冲过去,黑理铁骑没有给退路,城邦军队再包围绞杀,谁都别想活下来!
南森没给俾图罗选择的权利,主动权始终在郫斯顿克帝国手里,现在困兽已成,无非就是伤亡多少的问题,遵不遵守约定全看南森心情了。
桑顿卡亚的士兵不知道这些事情。
他们茫然、不知所措,紧张地望向四周,逐渐意识到情况的危急。
北方驻军、南方军团和部落的留守部队,都没有终结这场僵持的战争的能力,事实上任何一场战争都没那么容易终止。
一个名字出现在议论中。
“蒙长官还是没有消息吗?”
“有人说他失踪了,可能……是出意外了吧。”
“我们死了好多人呐,真的不该打这场仗。”
“守着是不是会更好一些?”
“蒙会怎么做呢?”
俾图罗的脸色在低密的议论声中渐渐阴沉,庞大的身体似乎开始出现某种类似魔兽的变化。
呼……
俾图罗深呼吸,伴随着身体的放松,将手指插进结绺的头发中。
他将沾血结块的毛发全都薅下来,借助微弱的疼痛来加深脑中的清醒。
俾图罗终于意识到,自己莽撞的指挥让一部分军心产生了动摇。
黑理铁骑的可怕众人有目共睹。
城邦联军的数量跟己方差不多。
现在即便是他的副官,在经历过刚才噩梦般的突袭后,内心也有些犹豫。
“老大,情况不妙啊,赶紧止损吧。”
“队伍里还有那么多蒙的人……再冲下去,是要叛乱的!”
副官们压低声音,想要劝阻指挥官。
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俾图罗已经重试冷静,他藏起躁动,变成了阴沉的怪物,狡诈和暴戾正在这具魁梧的肉体里野蛮生长。
俾图罗经历过许多次绝境,他明白大家都在想什么。
残酷的战争让士兵变得软弱,如果放任这种情绪不管的话,最后会演变成些什么呢?
船长室里的火药碰撞。
篝火旁边的鲜血横流。
或者是眼下,两军交战前的叛变动乱。
俾图罗踹口气,冷着脸转过身环视周围的士兵。
他确保绝大部分视线聚焦于自己,才开口宣布某些隐藏已久的“真相”。
“你们质疑的指挥,我并不感到羞愧,南面的战场上我已经无数次证明自己。”
俾图罗的副官走狗们挺直胸膛,同时用目光审视自己麾下的兵卒。
南面古道防线过来的战士都闭口默认。
俾图罗继续说道:“打仗,见血,是因为驻地被突袭,而不是我骗你们来的。”
北方驻军听见这番话,也都没有吭声。
城邦联军突袭,部落发兵援救,说到底,来这儿都是自愿的。
俾图罗和周围副官的眼神仿佛在说:谁有意见,就是畏战的怂包,是能够放任兄弟手足被残杀,自己却苟且偷生的软蛋。
0572:顶撞
沉默在坡地蔓延,一双双握着武器的手都开始发抖。
俾图罗在南疆诸国学会了诓骗,魁梧野蛮的身材,很容易让别人忽略他内在的狡诈阴狠。
桑顿卡亚的士兵被一种奇怪的氛围所感染,没有人再开口责备俾图罗的指挥失利。
俾图罗眼见时机成熟,准备掏出自己的说辞。
但接下来的话……
他自己也不确定是否恰当。
“至于你们提到了蒙,桑顿卡亚最受尊重的指挥官,我听见有人在等他回来……呵呵,知道么,这些话比你们对我的谴责更狠。”
俾图罗发现,桑顿卡亚狼骑都盯着自己。
“光是凌晨这场仗,咱们就死了多少人,更别说过去的两天……啐,真够折磨的,蒙在哪儿呢?南疆诸国偷袭北部驻军的时候,他竟然连个人影都没有!”
一句话。
狼骑兵握紧了手中长矛和刀斧。
俾图罗用严厉的眼神回敬,解释道:“我并不是在讨论蒙的忠诚!”
他愤愤不满,言语腌臜:“实话实说吧,娘的,蒙抱着女人潇洒去啦!跟他一起消失的,还有一个牲性氏族的妮子……”
俾图罗话锋调转,开始混淆视听。
“蒙把一个女人藏在孵化室里,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不信你们可以去问部落岗哨,那娘们确实……是一位……很有魅力的女猎手。”
士兵们开始跟同伴确认情况。
蚺·鸠拉出现的清晨,巡逻卫队包围过孵化室,很多人都见到了她。
俾图罗接着说道:“那个妞跟豹子一样敏捷,脸蛋也俏,说实话……跟,蒙,挺般配。”
他的言语充斥着冷嘲热讽,停顿片刻,拉下脸,暴露出内心真实的愤怒。
“南疆军队的突袭是个意外,但我无法接受……人家刀子都捅进我们肚皮啦,我们伟大的指挥官竟然在搂女人!”
无数议论声在军队中爆发。
惊慌、质疑、惊讶、愤怒的情绪在弥漫。
如果俾图罗说蒙背叛了桑顿卡亚……谁都不会相信。
俾图罗当场就要失去指挥权并且面临兵变!
但他给出了一个看似荒唐无比,深究起来却又情有可原的理由。
蒙的年龄大家都心里有数,在北境部落的传统文化中,十几夏的猎手全都桀骜冲动。
如果蒙去追求一位优秀的异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蒙确实很可靠。
他战功卓着,有着远超同龄人的稳重,但归根结底……
还是太年轻了!
……
“啊……”
巴特利发出痛呼,眼眶周围的结痂已经被祈灵师祛除。
他的视野有些受损,但只要能活着回去,迟早都会康复的。
此时巴特利正靠在战车旁边,浑身疲软,低声询问附近的伤兵。“你们……见过贝迪吗?”
受伤的矛手摇摇头。
俾图罗还在怒吼,痛斥士兵们的忘恩负义、胆小懦弱,呼号着准备杀出重围。
他似乎自带了毁灭和杀戮的气息,跟红枫高地的兽人军团有些相似。
队伍里死气沉沉。
蒙的形象出现瑕疵,军心变得更加涣散。
巴特利也不想说话了。
他用目光十下寻找能够护身的刀斧,希望在下一场硬仗来临之前能重拾勇气,就在巴特利左顾右盼的时候,突然有一道坚定的身影走过眼前。
钢铁靴子在泥浆中发出清晰的“吧嗒吧嗒”声。
斯诺脸色铁青。
他推开失魂落魄的人群,用眼神逼退心思各异的副官。
那浑身沾血的样子……
让铁甲亲卫都有些忌惮。
斯诺走到山坡腹地,来到俾图罗身旁,朝着对方魁梧的背影狠狠踹去一脚。
人群中传出惊呼。
俾图罗踉跄两步,气的浑身发抖,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转过身,一只钢铁臂甲甩向斯诺的脑袋。
斯诺被打得头脑歪斜。
唾液和鲜血在空中划出一条线。
俾图罗拽着斯诺脖颈前的盔甲,缓缓拉向自己,让愤怒的鼻息冲在他脸上。
他瞪着熊眼,厉声质问:“我记得你……北面驻军的……临时指挥?”
斯诺突然冷笑起来。
他朝旁边啐出一口血沫,咬着牙,在双方拉近距离的时候……勐地撞了上去!
钢盔和鼻梁骨发出巨大的声响。
俾图罗发出震慑人心的怒吼。
他伸手捂住鼻梁,内心的屈辱要远远大于受到的伤害。
巴特利像是打冷颤似地抖了一下。
他清晰地看见:斯诺表情愤怒,头盔凹陷,新的血液从他的发际流下来。
“狗杂碎,想帮你主子说话?”俾图罗手掌开始用力。
斯诺的脸逐渐变成酱紫色,眼球突出,充满血丝,却还是用憎恶的眼神盯着对方。
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低吼:“你根本就不了解蒙!”
俾图罗感觉到挑衅。
他一边思索着阵前杀人的代价,同时,粗糙的手指开始继续蜷缩。
围观者的心也都悬到了嗓子眼。
桑顿卡亚狼骑手们下意识靠前,准备顶着叛变的罪名将斯诺给救下来。
“等等!”
远处传来一个匆忙的声音。“别杀斯诺,蒙回来了!”
俾图罗的力气虽然减弱,但同时某种杀意和愤怒突然开始暴涨。
他将手中的斯诺丢开,转身跨上一头备齐座鞍的蛮角兽,准备做最后的冲锋。
“集结,”俾图罗语气笃定地说。“跟我冲,能活。”
形势逼人。
他决定不再犹豫,就算是陷阱,也要按照跟郫斯顿克的约定率军冲锋。
蒙成功归来,压垮了最后的天平。
“没得选啦……”
最后这句话是说给俾图罗自己听的。
但它落在副官和其他士兵耳中,变成了要在两位指挥官之间做选择。
蒙是黑拉,战旌直属编队,在没有祭祀制度的桑顿卡亚部落,拥有最高军事权柄。
他统领部落驻军和北方营地,按照战旌的吩咐牢牢把持着部落发展,作战沉稳老练,身先士卒,能用最小的代价取得胜利。
但过于年轻,不会乘胜追击,对自己过于严苛。
俾图罗统管南方古道的防守,指挥激进,创下过无数傲人的战绩,在南方士兵心中颇具威望,充满北境风格的作战方式经常能创造奇迹。
谁都知道:跟着他,收获更大,伤亡更重。
蒙归来的消息逐渐传开,与此同时,整装待发的军队也已经恭候俾图罗的差遣。
趁着俾图罗穿戴盔甲,指挥副官们调转刀尖,狼骑手们赶紧凑到斯诺身边,指了指远处坍塌的峡谷入口小声说:
“斥候部队的消息,蒙带着伤。”
说话的士兵也骑着霏狼,露出无奈的苦笑。
“我们得去接他,您是知道老大性格的,为了穿过隘口,他肯定吃了不少苦头。”
0573:熔锈
蒙挥手摘下冒烟的斗篷。
城邦联军的弓箭和魔法闪掠。
斗篷飘落在地面上,被无数只疾驰的野兽踩过。
他知道闯进去会引来军队的围剿,没办法,隔着老远都能够闻到尸体的焦臭味,估计桑顿卡亚的驻军和前来驰援的士兵都已经有了不小的伤亡。
“这个畜生。”蒙暗地咒骂。
俾图罗抽调所有的力量肯定是有预谋的。
如果人他只是觊觎自己的权利,反倒还好!
蒙最担心的是——俾图罗,或者他背后的南疆势力,想要借机废掉桑顿卡亚。
要知道眼前战场上的军队,可以说是部落刚刚成长起来的嵴骨,它尚未变得坚韧,如果在这里被硬生生打断,战旌之前耗费的心血就会化为泡影。
所以蒙首先要确定这场战役是不是个陷阱,然后再试着去接近部队,率军突围。
他手中有一把两羽长的钢刃,反握攥紧,搭在洳狼的座鞍旁边。
这是阿瑟为蒙量身打造的武器,锋锐无比,虽然重量上不及北境传统的重刀,却可以单手挥砍出足够远的距离,还不失灵敏和准度。
阿瑟极具锻造天赋,也懂得辨识武器的使用者。
他看得出来,蒙适合贴身短打,骑术造诣全凭跟洳狼的默契。
所以在兼顾步战和骑乘冲锋的基础上,用桑顿卡亚能收集到的最好材料做出了这把刀。
阿瑟承诺蒙:这把只是试验品,使用一段时间后会做出调整。
前提是他别死在战场上。
寒光如同利爪,羽刀砍翻了一个飞扑而来的烛行者。
尸体落在身后,同样被铁蹄碾碎。
蒙已经深入战场腹地,探查的情报越多,身后的追兵就越多,仿佛后面是雪崩洪流,只要落到地上就会被吞噬殆尽。
城邦联军没有将自己赶尽杀绝,黑理铁骑也没有打乱过阵型。
“老猎人。”
蒙心底暗暗做出判断。
南森冷冰冰地盯着。
他很清楚蒙孤身一人没办法左右战场。
城邦联军甚至放开包围圈给蒙进去,见他保持谨慎,干脆用阵型逼迫,让桑顿卡亚军队发现他。
南森眯起眼睛,露出微笑。
“俾图罗正徘回不定呢,又冒出个蒙,那个野蛮的赏金犯估计会气到冒烟。”
现在,任何变故,都可能会打破僵持的局面。
这就是南森想要的。
……
蒙被迫回归军团,来到阵线侧沿。
斯诺率领狼骑兵过来接应,训练有素的部队开始发号施令,收拢各个小队组成新的阵线。
“很高兴见到你,老大。”
“首领。”
……
桑顿卡亚狼骑纷纷见礼。
斯诺蹲伏在蒙面前,霏狼的姿态显露出尊敬,他已经月余没有见过蒙了——北部驻军提防流寇和冲突的小部落,不涉及悍匪和南疆入侵斗争。
蒙敏锐地意识到:
队伍中的氛围不对,某些早就潜藏在表象下的不安因素已经暴露,尤其是南疆古道的驻军,俾图罗麾下和他的副官自然不会听话。
但他麾下的士兵,南面的队伍,几乎有一半的人没有响应他的命令。
“有麻烦啦。”斯诺说道。
他向蒙汇报了目前的情况,还有俾图罗的说辞。
蒙听后竟然出奇的平静,只是澹澹地吩咐下去:
“俾图罗跟南疆骑士长有交易,我和鸠拉撞破了他的阴谋,毁掉了部落的传送坐标,现在鸠拉身受重伤在驯兽人那里接受治疗……”
桑顿卡亚狼骑一片惊呼,穿出“果然如此”的咒骂声,还叫嚷着要阵前讨伐他!
蒙的语气却始终平稳有力。
“俾图罗返回部落是为了夺权,把消息传下去吧。”
斯诺和狼骑手们咬紧牙齿,派遣斥候和传令兵前去通知部落的同伴。
蒙的到来立刻就在军队中掀起波澜。
许多目光都远远地汇聚到高大的洳狼身旁。
他的盔甲用顶级白霜矿支撑,散发着狼毛般的光泽,谁都知道狼是不会背叛部落的,而蒙就是目前所有霏狼的头。
消息扩散开,更多人选择了蒙,但到最后,还是有千余人选择了俾图罗。
斯诺显得震惊又愤怒。“明明是叛徒,为什么军队会选择信任他?该死的东西,我们集结霏狼去跟他做个了断。”
他攥着战矛,把缰绳多缠绕半圈,做好了冲锋的准备。
“没必要,”蒙的声音还是听不出愤怒,“我们的敌人是城邦联军和黑理铁骑,我们的任务是让更多人活着回到桑顿卡亚。”
他调转狼头,攥着缰绳的手发出嘎吱声,身后的数千人在听命行动。
蒙望着黑压压的军队,心中感到一阵说不清的不安,旋即抬高视线,把思绪放逐在灰色天幕里。
伤口造成的疼痛在责任的鞭策下无足轻重。
个人情绪在部落利益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蒙回想起战旌将部队交付给他的夜晚,感觉舌尖泛起一阵苦涩,他至今都没有理解为什么会选择自己作为军事主帅。
他没这方面的天赋,能够撑到今天全凭战旌的指点,按部就班已经是极限了。
蒙也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变化。
他对于局势的判断也更加敏锐准确。
比如现在,斯诺无法理解部落里为什么会有人选择相信俾图罗。
难道千余人都是他的心腹和直属部队吗?
归根到底,是蒙的统帅能力有限,威望不足以影响桑顿卡亚的全部军队。
蒙的污点,俾图罗的罪名,现在都不重要。
没有绝对的证据,谁都不会在战场上轻易倒戈。
士兵们只是想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一样,选择相信一个人罢了。
“濒临崩溃……的节点……到了么?”
蒙平静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他感觉胸膛深处有火焰在燃烧,责任却不允许自己释放愤怒,局势如同枷锁束缚了他。
“你要违背自己的意愿多久?”斯诺叹口气说道。
蒙深呼吸,抬手指挥远处的士兵。“我在做正确的事情。”
“但这根本就不是你,蒙,你我心知肚明。”斯诺喘出一口气。“该死,我还挺佩服你,不断忤逆自己的本心,是需要极大意志力的。”
桑顿卡亚部队分成两股,即将用不同的方式突围。
谁选择正确,谁活下去的概率就会更大,而存活,就意味着另一边会有大批的人死去。
斯诺也总算理解了蒙的用意,但他内心揪痛万分。
桑顿卡亚军队扩建至今,各个兵种的数量并不完善,俾图罗的存在,也导致很多背景并不干净的家伙混入部落。
蒙曾经想着战旌回来才能解决这些问题,自己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
现在看来,要提前了。
“阿瑟曾经跟我说过泰戈埠的一种提炼方式。”
蒙看穿出斯诺内心的彷徨,说道。“熔炉熊熊燃烧,极端的火焰,能够祛除掉大部分的杂质。”
这场战役:
蒙代表着桑顿卡亚的理念。
俾图罗象征着嗜血贪婪的野性。
士兵们凭借内心本意做出选择,在堪比血肉熔炉的战场上,划清彼此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