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4:惨重
“是他,绝对是他……”
伊凡牙关颤抖,血液顺着手指流到下巴和衣领上,却往心脏的位置送去凉意。
朗兹转过来,正好看见对手的武器。
那是柄沉重至极的双手战斧,被东西遮盖着,放在角笼门口的位置,虽然不符合决斗者的要求,倒也无可厚非。
“这玩意儿哪儿来的?”
朗兹丝毫没有畏惧,毕竟这种花架子很常见。
他更在乎对手的武器来路,看起来很实用,至少比自己手头那根粗糙的棍子要花哨许多,如果能够拿到,绝对要到战旌面前去好好炫耀一番。
“哦~”
挑战者挽好袖子,挑起眉头。
他嘴里镶嵌着金牙,新物件,雕刻着骷髅,是船长最喜欢的装饰风格,但最近的暴发户劫掠者都流行这个。
他是捺萨。
冰髓古城盘踞的劫掠团首领。
伊凡听见那熟悉的声音,无数日夜的折磨瞬间涌上心头,恐惧和绝望感几乎要吞没自己。
他被狂热的看客们挤到边角。
伊凡被磕伤,缩成一团,却丝毫没有介意,甚至觉得这重重叠叠的人墙能够保护好自己。
他脑海里的梦呓又回来了。
那个模糊的声音循着残留的黑暗,似乎又开始蠢蠢欲动,但因为洛克萨妮毁掉了太多东西,只是一种很模糊的意识传达过来,并没有像原来那样形成声音。
“你想要这东西,乖,别贪心,会撑死的。”
捺萨开始绕着场地踱步,似乎在寻找进攻的方向,其实在慢慢改变朗兹的视角。
他是老狐狸。
酒馆里所有的动向都一清二楚。
捺萨知道朗兹场外还有两个同伙在帮腔,而他就是冲着这几个人来的,否则这种时候应该在某个昏暗带烟的销金窝里纸醉金迷……
怎么能浪费手中巨额的财富呢?
洛嘉和鲁尼都很焦急。
从捺萨露出长相的时候,佣兵线人就认出了对方正式自己苦苦追查的劫掠者,但起哄声和看客却如墙壁隔开了双方。
朗兹太渴望战斗,没有意识到危险。
洛嘉不认识捺萨首领,所以也没有提前做好准备,但这个心思细腻的黑菈依旧从魁梧的劫掠者中看出自信和狂妄。
“有危险,我们快带朗兹离开!”
鲁尼把酒瓶甩向看台,试图引起对方的注意,但在这混乱的环境当中,除了臭骂和嘶吼以外什么效果也没有。
洛嘉开始紧张,反复确认情况。
“到底怎么啦,”他边说边朝前挤,用从战旌那里学来的摔跤技巧挪出身位。“这个对手有问题吧,你先说清楚……”
鲁尼跟在后面,惹得观众不悦。
“嘿,混球,瞎冲什么呢,长眼睛咯么?”
“给我闭嘴!”鲁尼咆哮回去,他可是港口土著,论痞子气息谁都不及。“大爷要是有空,非要拿你你的牙齿剔泥巴,给我老实点后面呆着去……”
拳场当中,已经开打。
观众瞬间沸腾起来,原本拥挤的通道瞬间合拢,把两个人夹得生疼,还有看不清的杂物和拳头从四面八方伸过来。
鲁尼咒骂着寻找洛嘉的位置。
他却怔怔地站在缝隙当中,因为面前一片后脑勺当中,竟然有个人就贴着面对他。
苏塔。
劫掠团二把手。
他带着某种尽在掌握的表情,笑得相当狡诈,抬起结实的手铠伸进鲁尼大张的嘴巴当中。
苏塔用手指钳住了佣兵的舌头。
他握着对方的下巴,就这样恶狠狠地将人推出了观众的包围圈,在惨叫发出来之前,挥拳把鲁尼打得头破血流。
“嘿,你!”
洛嘉在疯狂地嘶吼着。
他从人墙里挤出来,却差得太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同伴被打得昏死过去,并且从酒馆侧门拖了出去。
这位劫掠者同样强壮。
但他却是个冷酷无情阴险狡诈的荒原噩梦,取得过无数肮脏而又血腥的胜利。
洛嘉咆哮起来,拔出匕首左右挥舞。
那些观众显然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受到轻伤以后纷纷退开,终于是松动出一片空间。
洛嘉蹿出来,拔腿就跑。
酒馆里的边角传来咒骂和怒吼,有些没有下注地尝试去追,而掏空腰包的倒霉鬼只能带着满强怒火站在原地几乎守护擂台。
伊凡当然也看见了苏塔。
他觉得心跳极快,自己两个仇家都聚在一起,而且还有着无法化解的矛盾,真是……混乱。
洛嘉追出去很远。
他急着救人,所以显得有些仓促,那些昏暗的角落里堆积着酒馆杂物,难以通行并且还污秽不堪。
安静,可怕的安静。
砰!
洛嘉心中刚冒出念头,就被突如其来的肘击给打飞出去。
这记偷袭非常老练,角度刁钻且强势,肘部装好的盔甲边缘几乎将洛嘉的眼眶打碎,血液溅在墙壁和泥土当中。
他胡乱地挥舞匕首。
洛嘉爬行着退出几步远,发现没有追击,但自己已经头昏脑涨并且暂时失去了半边视力。
他按住脸颊。
殷红从指缝里渗出来。
苏塔就这样盯着两个人,发出非常不屑的啧啧声。
他拎着鲁尼,像是在观看一件软甲,眼中丝毫没有怜悯和认真,仿佛在逗弄着玩物。
洛嘉恍惚中听见骨裂声。
他心底暗叫不好。
这次的对手比想象中要狠,单打独斗恐怕很强,但最恐怖的是经验丰富和手段复杂。
苏塔说:
“我听见有人在查赃物里面的诺林装备,啧啧,真有意思,那个小厮收了双倍的金币,很快就反向招供咯……”
鲁尼被仍在地上。
他不断抽搐,似乎已经重伤,身下流出相当多的血液,似乎在刚才的追逃中被锐器给捅成了筛子。
苏塔有根很厉害的战矛,专门用来偷袭和搏杀。
他故意不直接毙命,反而是用来折磨洛嘉的心理,只见劫掠者领袖继续讲述着点滴细节,最后贴在洛嘉旁边说道:
“瞧,我们主动出现……你们却没有这个能耐。”
洛嘉要紧牙关用匕首去捅他的喉咙。
噗嗤!
苏塔的战矛将他的手钉进土里。
他没有听见想要的尖叫,便挥拳打在洛嘉紧闭的嘴角上,看着血液继续在周围抹出一撇殷红。
0295:吵吵嚷嚷
“硬汉,吭个声吧。”
苏塔捏着洛嘉的下巴摆正,阴险的双眼透着狠辣,似乎在对面前的佣兵下达最后的通牒。
巷子里传来脚步声。
洛嘉突围时砍伤的观众尾随而至。
他们气势汹汹地握着武器,好几个人都挂了彩,对着巷子里能藏人的破烂拳打脚踢,最后转到巷子里,正好看见踩着洛嘉的苏塔。
“嘿,你们在做什么?”
领头的矛手用刀指着苏塔。
他们注意到身下重伤的洛嘉,很快就有人叫起来,“把人给我交出来,今天的赌资必须要结清楚……你……”
说话者正要勒索,感觉到属下在用肘戳自己的肋部。
他停下来观察情况。
“哦,你俩不是一伙儿,那也得把人交出来,我可管不着你们有什么私人恩怨!”
“有意思。”
苏塔抽出战矛,转身甩出去,瞬间就把发言者钉住。
“安贝拉冰港允许报仇,巷子里面屠刀亮,金币哐啷作响,谁是亡魂,谁是贪狼……”
苏塔狞笑着用尸体擦拭武器。
他走向几个瑟瑟发抖的佣兵,似乎在考虑用什么方式把人给杀死,才能够享受到屠戮的乐趣。
砰!
一阵狂风掀开巷尾的杂物。
洛嘉把举起手臂抖开了包裹,里面有很多碎结晶,这种酝酿魔法的石头在北境很常见,通常用来制作成某些微型道具。
肯恩的队伍曾经被一支由暗杀者组成的劫掠团袭击。
他们缴获的物资当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道具,所以黑菈们也都分到了属于自己的部分。
压缩的风暴在膨胀。
碎屑和尘土被轰得到处都是,旁边商铺被惊动,用兽皮和石块搭建出来的民房受不了这种祸害……
周围叫声连连,骚乱不断。
街道上的路人和猛兽都被惊得四散逃开,安贝拉冰港的刀斧队和很多围观者都在赶过来。
“啧,你想死。”
苏塔转过身抽动战矛,但已经有影子照在墙上。
他立即撤退,瞪着重伤的洛嘉,撞开佣兵逃到回了混乱的酒吧拳馆当中。
安贝拉冰港是管辖区。
掌权者们想要撑起自由港,便要允许他们私下解决恩怨,也允许一些上不得台面的行业蓬勃发展。
但是,也有底线。
不能当街斗殴影响安定,不能够劫掠客户断掉财路,不能够当街杀人动摇人心,不能够频繁绑架造成恐慌……
刀斧队作为掌权者的颜面,会制止一些公共治安的问题。
你必须要懂事。
否则接下来去找你的人,肯定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捺萨和苏塔最近混得很开,所以类似的规矩也都动,他们本来就是北境劫掠者,黑市规矩和地域文化几乎刻进骨髓。
洛嘉满脸血污。
魔法轰炸和战矛穿透让他双臂重伤,现在只能喘息着眯出一条缝隙,连转头都做不到,只能盯着倒地不起的鲁尼。
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嘈杂。
他的意识也越老越模糊。
佣兵们走上去检查伤势,用了点随身携带的药剂,但似乎无济于事,最多太阳落山的功夫就会送去见旧神。
……
酒吧决斗笼依旧吵闹。
朗兹完全沉浸在搏杀当中,丝毫没有意识到同伴的处境。
因为他粗神经。
更因为对手实在太过强大。
捺萨可不是那种不入流的地下拳手,而是正儿八经的赏金犯,臭名昭著的劫掠团头目,即便是港口兽船当中最有威望的几位大副都得掂量着来。
朗兹还是太年轻。
他最大的资本就是库伦博纳血脉带来的强壮身躯。
“战斗!”
朗兹咆哮着挥舞拳头,但都被捺萨躲开。
劫掠者头目身手敏捷,并且战斗经验丰富,不断调整着视角让对方无暇顾及场外,只能够仓皇出击,并且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决斗笼当中。
“你就这点能耐?”
捺萨继续挑衅。
围观者们将赌注都压在挑战者身上,所以欢呼声几乎都倒向了的捺萨,甚至还有咒骂声冲着朗兹砸过去。
巨裔被撩拨得心烦意乱。
他做足准备,想要好好享受拳脚的乐趣,但是对手像泥鳅一样闪躲,还击也有气无力,偏偏还疼得难受。
他仿佛在跟棉花打架。
“不痛快,你这样跟娘们似的,我最讨厌这种感觉啦。”
朗兹退后几步拉开距离。
他指着对手不断咆哮。
这阵谴责似乎得到了观众的共鸣。
他们渴望暴力,同时也期待决斗结果,两个人这样墨迹半天的话,什么时候才是将赌注给赢回来?
捺萨看见苏塔回到人群当中。
他点点头表示解决掉了麻烦,同时撇撇门外,警告自己的好兄弟速战速决,别拖到刀斧队出来搅和场子。
“哎,奇怪……”
朗兹挠挠头。
他环顾四周都没有发现洛嘉和鲁尼。
“喂,小心点!”
“偷袭啊!”
观众在咆哮。
提醒者都是将钱压给了巨裔的赌徒。
朗兹反应已经很迅速了,侧身躲掉第一击,但真正的危险的东西紧随而至,硕大的拳头照着他的面门就是一下。
噗嗤。
他被打得向后仰头,鼻血迸溅,甚至还有嗡嗡声。
捺萨给了他一些时间来平复脑子里的风暴。
他等到巨裔重新站起来的时候,抽出膝盖狠狠轰在对方的头上,力量非常凶猛,观众们都传来齐刷刷的倒吸冷气声。
“呜啊,咳咳咳。”
朗兹向后倒地,紧接着腹部和肋骨都传来剧痛。
“现在呢,还像娘们吗。”捺萨问道。“我给了你机会,但现在我不想玩了,我只想快速解决掉这件事情。”
“我还能跟你打,等会儿……”
朗兹说着,歪歪扭扭地站起来。
他体内库伦博纳的血液不允许就这样放弃,但这种奇怪的压迫感确实闹得心很慌。
“你藏了一手,我……我也得好好……”
巨裔重新摆好姿势,准备认真对待面前的对手。
捺萨没有客气。
他拖延的任务已经搞定,现在是要彻底收尾准备离开的时候了。
朗兹挥舞出去的拳头被借助。
捺萨似笑非笑,在巨裔惊恐的表情当中,手腕翻转着扭断了他的骨头,然后用肘子反击他的肋骨!
0296:最后生机
巨裔的眼睛瞪得滚圆。
他在极短的时间内遭受了无数重击,然后视线开始颠倒,整个人被掀到半空中。
“额啊!”
捺萨咆哮着将他摔在角笼的地板上。
模糊的纹砖被砸到开裂,伤者口中喷出的血液溅到最近的观众脸上,瞬间清出一片空档。
酒馆里竟然开始安静下来。
他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逆转给惊得无法言语。
朗兹浑身疼痛甚至难以反抗。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严重低估了对手,而且因为战旌的命令隐藏实力,导致掉以轻心,最后才被弄得如此下场。
捺萨接连不断的攻击都很毒辣。
观众们冷吸不断,摇着头,有人欢呼不断,期待着另一乱拳拳到肉的互殴,也有人在暗示酒馆老板及时制止。
赌鬼们享受暴力。
酒馆老板也很为难。
拳手们想帮忙,毕竟朗兹虽然战胜了他们,却都手下留情没有弄出严重的伤势。
捺萨将朗兹按在囚笼上殴打。
巨裔被动防御却还是难以招架。
他心底其实非常震撼,毕竟上一次感受到这种无能为力的压制感,还是在跟战旌交手的时候。
不同的是……
战旌会手下留情,但敌人不会。
捺萨的拳头上全是厚实的茧,苦力和杀伐锻造出一双杀人无数的手,仅仅几个呼吸间的殴打,就将结实的朗兹给弄得四肢瘫软。
砰!
劫掠者领袖沉重的勾拳将巨裔打得抬起又落下。
扑通!
朗兹几乎失去意识,瘫倒在原地无法回应。
酒馆里的声浪几乎要掀翻房顶。
捺萨张开双臂享受着观众们的欢呼。
他沿着囚笼走了一圈,看见有刀斧队穿过门厅和圆桌,朝着侧门接二连三地赶过去。
苏塔已经隐藏在观众当中。
捺萨眯眼深呼吸,把所有的吹捧和狂热都揽进怀里。
他曾经也是为地下拳场的老板,自从走上劫掠者的道路以后,已经很久没有享受到这种被声浪和燥热包围的快感了。
“哦,该死,我要上瘾了。”
捺萨笑得很酣畅。
他身上的皮肤连汗水都没有,血液已经干涸,暗淡的纹身似乎在讲述着许多危险的故事。
朗兹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
捺萨沿着囚笼的直线走到他身旁,将巨裔拎起来,按在混合金属制成的围栏上,钳住脖子的手臂不断发力……
“咳咳,呜。”
朗兹凹凸不平的脑袋崩出青筋。
他双眼颤抖,瞳孔里布满血丝,硕大的身躯在这种折磨下显得更加惊悚可怖。
“呼咳咳……”
捺萨最后没有杀掉对手。
酒馆老板也松了口气。
如果这里闹出人命,会弄得比较麻烦,说不定会被港口处罚,导致接下来的税额被提高几成。
捺萨把朗兹放低。
他身材高壮,肌肉虬结,虽然比巨裔要小一圈,却还是超出正常人类的体型不少。
“听着,蠢货。”
捺萨对着朗兹慢慢说道,“我知道你们最近在追查一些事情,这很不礼貌,明白么……”
朗兹眼角抽搐。
他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对手是谁。
捺萨笑着继续说:“你的朋友们付出了代价,但你运气会很好,能够活下来。”
“啊!”
朗兹爆发出一股力量。
捺萨又用粗暴的殴打将反抗给按到寂灭。
他咬着牙,龇出笑弧,在朗兹耳边发出哼声,享受着这种无能为力的挣扎动静。
他说:“我看得出来,你们应该是被雇佣的,诺林那边谁给你们发钱,是科琥还是朗明威?啧啧啧,转告他们,我没赚够钱,下次有机会去要他的命。”
朗兹感觉按住自己脖子的手松开了。
他支撑不住身体向前倾倒,就在刚刚见到地砖的瞬间,有个黑色的影子迎面放大。
砰!
捺萨重重踢了一脚。
随后带着欢呼和敬畏扬长而去,临走之前,将下注的标牌扔给的店长,作为损坏决斗角笼的赔偿。
当然是远远超额的。
但资产膨胀的劫掠者根本不在乎这点小钱。
拳手们钻进去检查巨裔的伤势。
他们的动作很专业,甚至有人送来了药物和水,毕竟只有动过手的人才能明白巨裔的豪爽和温柔。
“嘶,比想象中糟糕。”
老板皱眉表示遗憾,吩咐手底下去找最近的术士过来。
朗兹他们来玩竞技角笼,虽然有些乱搞,却吸引了客流,积攒的声望和消费足够令人施展善意。
酒吧开始散场。
老板起身准备去后巷看看为什么会引来刀斧队。
躺在地上的巨裔却在此时突然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衣服。
“我的朋友在哪儿?”
他瞳孔里已经开始充血,谁都看得出来他已是强弩之末,或者说,巨裔在心里堵了一口气。
老板支支吾吾,说不出上来。
“你刚才将后巷,带我去,现在就去!”
朗兹翻过身,吐出好几口血,然后锤着脑袋,竟然当着众人的面重新站起来。
他扶着栏杆离开,留下清晰的血手印。
老板和拳手们驱散了观众,又跟刀斧队解释,才看到收尸的脚夫们围在伤员旁边。
意思很简单。
里面的人活不成了,但是又没有咽气。
朗兹浑身带伤,像个传说里跑出来的凶神,谁都不敢阻拦他冲到里头去。
他跪下来倾听鲁尼和洛嘉的心跳。
佣兵已经开始变冷,但洛嘉还有很微弱的生命迹象。
“我认识个术士,离得不远,或许能……能救你,至于这两位已经没有希望啦。”
老板看得出巨裔的焦急。
他榨干心底最后的善意,才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朗兹却沉默着没有回答。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药剂全部倾倒在洛嘉的伤口上,然后用布匹包裹每一处正在流血的位置,动作竟然温柔得有些令人难以想象。
拳手们反应过来想要帮忙的时候,他已经弄得差不多了。
朗兹将鲁尼的尸体拎起来夹在腋下,然后把洛嘉抱着抗在肩膀上,不顾众人惊讶的目光转身离去。
他没有想过自己伤得多严重。
他只是凭借着记忆,用最快的速度返回冰港外围的驻扎营地。
朗兹觉得自己还不能倒下。
洛嘉快死了。
他最后的一丝生机就在自己身上。
这个世界上……
这有战旌有这个能耐。并且会不计代价的伸出援手。
0297:怒
肯恩觉得心神不宁。
奎玛掀开帐篷走进来,临时营地周围嘈杂不断,队伍正在收拾行囊准备启程离开。
龙荆骑士团秩序井然。
朗明威让麾下的士兵随时做好急行军的准备。
他打算和马哈鲁去亲自收拾佣兵首领,然后就带着麦格绕行格罗弗纳,从西北面穿插尖霊冰湾,最后抵达红枫高地……
虽然远,但是很安全。
“准备工作很顺利,”奎玛看见战旌似乎在发呆。“城门守备已经买通了,会帮我们留出可以出行的侧门,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好啊,随时都行。”
肯恩拧了拧眉心,似乎有些疲惫。
他从来没有做过袭杀的事情,所以有些拿不定注意,看着追随者,又表现出从容淡定的样子,说道:
“鲁尼已经踩点好几天了,等他带着信息回来,就叫上朗明威一起进城。”
“您看起来有些……嗯,不在状态。”
奎玛试探性地说道。
“确实如此,我总觉得有……”
肯恩刚要说话,就愣住不动,眼角似乎抽搐了两下。
【编队黑菈中的朗兹和洛嘉回到营地,他们身受重伤,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
奎玛觉得脸上扬起一阵风。
他看见战旌瞬间站起来,急冲冲地掀开帐篷帘走出去,力道非常迅猛,甚至把兽皮的连接处都给撕破了。
麦格正在和学者们交流北境地理的知识。
她瞥见肯恩面色凝重地跑过马车,便探出脑袋去看,远处龙荆骑士团的哨兵们似乎有突发情况。
朗明威在空地上研究路线。
他距离哨岗最近,所以最早抵达营地正门口,身后站着带回情报的斥候。
朗明威刚瞥见远处惊讶的路人和尘土。
“人在哪里?”
肯恩推开层层叠叠的诺林士兵,面色凝重地出现在前方。
朗明威有些意外。
他不知道马哈鲁是从哪儿得到消息的,毕竟前去通知的士兵才刚转身,而佣兵首领的位置靠近麦格,处在营地最里面,竟然这么早就出现在这里。
“别着急,我们已经去接了,具体情况要看……”
朗明威富有磁性的嗓音安慰道。
肯恩眯起眼睛,带着奎玛冲出营地大门,展开灰色视界之后直奔前路而去。
周围还有很多往来的商旅和冒险家。
他们都保持着一定距离。
只有佣兵和赏金猎人敢停步观察,似乎在感慨,同时也带着强烈的好奇,言语中感慨着安贝拉冰港的混乱。
一架雕刻着诺林骑士剑徽的马车疾驰而来。
“停下来!”
肯恩迎着战马命令道。
骑手匆匆拽紧缰绳,速度急降,马蹄高高扬起,似乎要踩爆来者的脑袋。
肯恩没有退让,而是惊险地穿过受惊的坐骑。
他踩在车辕前端的挡板上,跳上顶棚,沿着木板滑进了车厢当中的。
奎玛还不清楚车里究竟是谁。
但是他能感觉到战旌情绪激动,并且非常的着急,甚至在往来城门的山道上做出这种危险的举动。
奎玛上前去牵住缰绳。
他的骑术在桑顿卡亚中也算顶尖,霏狼和雪蜥蜴都能够降服得住,诺林战马顶多也就是平衡和技巧的问题。
肯恩踹开挡板,粗暴地扯断推门把手。
他看见:
朗兹浑身是血的地坐在里面喘息着,勉强瞪着一堆猩红的眼睛,随着每一次胸腔的起伏都能看见浓厚的雾气。
他似乎在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即便诺林骑士们在半路上将其送进货厢,这位巨裔都没有将心中堆砌的意志松懈掉,而是在颠簸的路途中更加专注。
“吼啊!”
朗兹攥紧自己的【板渍石棍】朝破开的门框用力挥去。
肯恩轻易地接住朗兹的攻击,顺势挪开,扶着他即将失去平衡的身体说道:“嘘,是我。”
“呼,抱歉……老……大。”
朗兹看见肯恩的瞬间咧开了嘴角。
他庞大的身躯直接倒在了战旌身上,手中武器脱落,整个身体移动时还伴随着极其微弱的摩擦声。
肯恩咬着牙。
他听觉非常敏锐,知道这是骨头断裂后的微响——敌人下手非常残忍,就抱着打残打废的念头去的。
【瓜鄂提多姆·朗兹】
【状态:重伤】
巨裔身体素质实在惊人。
他能够带着破碎的内脏活到属实出乎意料。
肯恩高俊挺拔,在巨裔面前还是略显瘦小,他却能够视若无物地扛着对方放在路边平坦处,同时还用经验值拽住那岌岌可危的血条。
“怎么回事,朗兹!?”
奎玛稳住战马后也赶过来。
他望着躺在地上气息奄奄的兄弟也是焦急万分。
肯恩迅速转身回到车厢内。
巨裔刚才用身体挡住了后面的伤者。
鲁尼已经失去呼吸很久了,血液已经干涸,胸口黑黢黢的窟窿看起来有些恐怖。
但落在肯恩眼中,只点燃了怒火。
洛嘉双臂垂落地倒在最深处。
他身下是汇聚的血泊,绷带被药物和鲜血浸透,散发着一股很奇怪的味道,看起来也是惨烈到了极点。
肯恩将经验值灌注进去。
伤势过于严重,受到了治疗限制,只能先将生命体征给拉回来,至于后续的部分得等过段时间才能再来一次。
朗明威赶到的时候:
肯恩翘着脚坐在车厢后面,战斧搁在腿上,手指在钢铁的连接处敲出均匀的节奏。
嗒,嗒,嗒。
龙荆骑士团们围着两个伤者束手无策。
随军术士过来施展了两个比较强劲的治疗魔法。
收效甚微。
奎玛抱着【肃修】静静等候。
肯恩始终坐着一言不发。
他看着安贝拉冰港的轮廓,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视野扫过混在其中的每一个劫掠者。
朗明威说:“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大概……吧。”
肯恩回答得很平静,似乎是从深思中刚刚回过神来。
“我现在很生气,真的,我开始理解你想要把劫掠者大卸八块的心情了。”
“报仇绝对没问题,但是要冷静些。”
“呵呵,轮到你来劝我了?”
肯恩露出微笑站起来。
他分开龙荆骑士团的成员,将朗兹重新扛回车厢里,随后便陪同队伍返回了临时营地。
0298:认真
朗兹在第二天傍晚才苏醒。
肯恩很平静地询问了事情发生的经过,并且确认了敌人的身份,还知道这两个劫掠者比自己预想的要强。
“不怪你,是我天真了。”
肯恩面无表情,似乎看不出喜怒,喃喃自语道。“能干掉龙荆骑士团副官,绝对有点能耐,我竟然让你们去主动接触,还肆无忌惮地展开调查。”
朗兹和奎玛面面相觑。
洛嘉就躺在不远处。
他的两条胳膊在药剂和经验值的治疗下能够恢复到当初的状态,只是伤势过于严重,还需要再好好调理一段时间。
黑菈斥候带回了劫掠者营地的信息。
他们守在附近,却始终没有看见对方的首领返回,就算跟着运输战利品的马车,也只追到了冰港的码头附近,根本就没有收获。
肯恩拍拍朗兹,带着奎玛离开。
他们找到朗明威,开口就是道歉:“我之前确实没有用心替你报仇,现在我会全力做这件事,但你也应该跟我共享情报,可以吗?”
肯恩表现得很诚恳,却没有愤怒失控的迹象。
朗明威问他理由。
肯恩说:“能把朗兹和洛嘉打成这样,绝对不是普通的劫掠者头目,我需要更详细的东西。”
“之前我认为这是诺林的私事,现在看来你也要掺和。”
朗明威示意副官拿出悬赏令。
他说最近红枫高地的盛况之前,冰髓古城附近有一起重大的劫掠事件,南疆诸国运往北境的两件珍贵魔法武器被抢。
“根据可靠消息,是捺萨和苏塔干的。”
他们两个曾是臭名昭著的北境凶徒,经营着地下拳场,涉足各种危险的违禁品贸易。
终于有一天。
贪婪惹恼了北境部落的战旌们。
他们被集中讨伐,毁掉了原本的家业,最后又从围杀当中逃出来,混迹南疆诸国,似乎在郫斯顿克囚禁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这两个人很强吗?”
“比寻常所见的劫掠者更有天赋。”
根据朗明威的介绍。
捺萨和苏塔是早年的黑市传奇之一,但真正成长的过程却是在南疆的监狱当中。
“郫斯顿克,炼狱铜崖,关押着各地著名的混球。”
即便是龙荆骑士长,说起这个地名也会面色凝重。
“总之在前段时间,他们从那个鬼地方逃跑,然后辗转回到了帕洛图斯比,最后圈土重来,甚至抢走了两件非常珍贵的武器。”
“有详细信息吗?”
肯恩继续追问。
朗明威从他交错的手指看得出,马哈鲁只是想知道干掉对方的难度,和需要做出的准备,总之得有人为这件事埋单。
一根战矛。
一柄重斧。
它们出自南疆著名锻造师毕塞尔之手。
“听说有人将其描述为清晨的闪电,和黄昏的雪崩,是准备送给尖霊冰湾两个古老部落的礼物。”
“很厉害,然后被两个劫掠者偷了?”
肯恩似乎在嘲弄,更像是想要弄清真相。
朗明威解释道:“秘密押运,这东西来头不小,南疆诸国给北境战旌送礼又很敏感,所以是低调进行的,派出的护卫也都精挑细选。”
捺萨和苏塔似乎在炼狱铜崖就得到了情报。
他们逃回北境以后就开始策划着抢劫的事情,有备而来又得到诸多的信息,用了很多卑鄙至极的手段,加上精心准备的陷阱毒药……
“好,我知道了。”
肯恩对敌人有个新的预估。
随后,他带着奎玛离开了营地。
朗明威试图劝阻,或者他也陪着一起去,但马哈鲁却用麦格的安危需要有人负责为由拒绝了。
肯恩离开许久。
朗明威回忆着肯恩往日寸步不离的保护。
他这才反应过来:
马哈鲁第一次去港口弄蛇血的时候,只放心麦格和伯克待在一起,他现在也把朗明威当做了可以信任的对象。
……
“我们从哪儿开始?”
奎玛骑着狼问道。
“换个思路,奎玛,我们是顺着线索去查。”
肯恩从战马上给看管入口的佣兵递了小费。
他把面具半戴在头顶,眼睛藏在阴影中,进入冰港以后只有送货商队能够骑马,所以两人找了最近的兽棚寄存。
“先生,我没有理解。”
奎玛虚心请教。
他虽然成长得很迅速,但是荒原矛手的眼界局限性,还是没有办法和战旌的思维方式相比。
肯恩望着人潮涌动的街巷。
他说:“对方买通了我们调查情报的人,所以我们就顺着这条线再问回去……”
肯恩走出去几步,然后把面具扣好。
奎玛再也无法从侧脸中分辨出战旌的情绪变化。
他也把新买的面具戴好,融入到冰港夜市的喧闹,正在行进的途中,又听见战旌用低沉的嗓音说道。
“但是这次,我们不留活口。”
……
罗渡歌剧院。
安贝拉冰港最著名的销金窝之一。
它的建造者和现在的经营者并非同一个人,虽然用了很文艺的名字,但外表却粗犷野性,带着十足的北境味道。
里面也没有动听的歌者,敬业的演员。
南疆阔佬和北境大爷们听着淫曲,看着婀娜狂热的舞女在台面中间跳舞,还有无数私人的赌场,地下交谈室……
想要在这种地方找人,很难。
赌场小厮是个小偷小摸的惯犯,凭着机灵劲结识了很多佣兵,通常就帮忙打听些消息,赚点外快。
他的本职工作是罗渡歌剧院的侍者。
“醒了么?”
小厮前方传来询问,还有浓重的潮气和水声,这里似乎是岸边某处废弃的仓库。
“嘶……”
他觉得头很痛,脑袋很晕,张开眼看了半天,才发现自己竟然被倒吊在一根梁上。
旁边热烘烘的,竟然是个炉膛。
肯恩背对着小厮,正在将火焰挑高,里面的温度非常高,而且空间很大。
“以前港口需要加工耗材,所以有很多临时炉膛。”
他的声音从容淡定。
小厮转向对方,开口请求原谅,虽然并不清楚哪里惹到这位大爷,但能够在罗渡歌剧院附近把人悄无声息地捆走,绝对不会简单的善茬。
“别害怕。”
肯恩转过来,戴着狼形面具。
“我是鲁尼介绍过来的,听说你认识他,对吧?”
0299:价位
侍者最开始听见这个名字还有点紧张。
他视线昏花,仍然沉浸在海风和炉膛火光的光影交错中,但意识深处却在飞速思考着求生的办法。
“别紧张,我们就是问问。”
肯恩举起右臂。
奎玛从背面走出来,将小厮腿上的绳子割断。
他戴着泥灰面具,上面是树木的年轮,中心位置开出眼睛的和鼻子的孔洞。
“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侍者揉着胳膊,心有余悸地笑出声。
肯恩和奎玛也跟着笑。
“好吧,既然你确实认得,”肯恩蹲下来,“我正需要一点消息,就是他拜托你打听的人物……有没有补充的?”
小厮转向他,感觉狼头面具栩栩如生。
他的嘴角绷在一起,似乎在被绑架的时候挨过拳头,在短暂的沉默当中,他脑子里在思考着两个陌生人的目的。
“我知道的线索都跟鲁尼讲过啦。”
“哦,我没有表达清楚。”肯恩抬起手指轻轻敲响自己面具当中的硬壳,“有些东西,其实都标注过价格,谁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值多少钱。”
奎玛举起布袋,松开手指。
砰。
哗啦啦。
东西落在地上,袋口松动,里面黄澄澄的金币吐出舌头,在炉膛微光的包围中变得阴森而诱人。
小厮望着财富瞪大眼睛。
“你是聪明人,懂得轻重,信息藏在心里就是个念头,但要是在正确的场合对正确的人说出来……它就是钱!”
肯恩拍着他的肩膀蹭到的白灰。“动动脑子,就能够发财,不舒服吗?”
小厮紧皱眉头。
他其实很心动,但卖掉鲁尼以后他发过誓,绝对不再掺和这里面的浑水,否则就很容易暴露。
金币层层叠叠。
水浪拍击阵阵。
小厮咬着嘴唇,鼻翼开合,贪婪从胃里直达头顶,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藏进袋子里,最终欲望说服了他——反正最后都会有人挣这笔钱。
为何不是自己?
肯恩缓缓地站起来,影子挡住正在捡钱的侍者。
他说:“现在,我们达成交易,你来跟我讲讲我想听的东西吧,好么……”
侍者疯狂点头,穿着粗气。
他双手颤抖地将金币拾起来,嘴角带着笑容,忍不住,欲望被满足会带来难以遏制的愉悦。
“两个劫掠者,经常出没于罗渡歌剧院。”
“继续。”
“他们很有钱,而且跟南疆诸国有联络,后台很硬,似乎准备用钱在炼狱铜涯捞人,说是兑现承诺。”
“我对他们的目的没兴趣。”
肯恩偏偏头,开始感到无趣。
他坐在矮台附近,手指交错,把肘部放在膝盖上面。“我要知道他们的行踪,还有信息,别到时候弄错了人。”
“你得证明价值,才能拿走它。”奎玛催促道。
“他们的武器很顶尖,拍卖会的头目想要出高价,都被直接拒绝掉了,我想想……”
侍者紧皱眉头。
“是一柄双手重斧,以及一跟质地上乘的战矛!”
肯恩原本低垂沉思的脑袋抬了起来,就像是夜幕中缓缓探出草丛的野狼。
“在哪儿,怎么遇见。”
手套上的皮革被他捏得嘎吱作响。
“歌剧院侧面,有个集散点,注重隐私的顾客都愿意在那儿等,然后再前往港口其他可以潇洒快活的地方。”
肯恩和奎玛互相点头。
他没有急着离开,而是蹲下来跟小厮谈论另一件事情。
“鲁尼的行踪,也是你卖给劫掠者的对吗……”
肯恩背光蹲着。
侍者僵硬在原地,双手忍不住颤抖。
噗通,叮。
金币从怀中滚出,向着火光照耀的区域前进。
狼头面具几乎完全沉浸在昏暗中,可奇怪的是,那双眼睛却偏偏那么真实,好像里面就是一双兽瞳,随时能够发出令人战栗的嚎叫。
“多少钱?”肯恩问。
“我……我没……”
侍者面色发白,嗓子干得冒烟。
“呵,算了。”肯恩突然伸手制止。“我不感兴趣,但你应该知道的是,鲁尼为此死了,我的两个心腹被打成重伤,差点就要跟着就见旧神。”
哗啦!
金币全掉出来。
侍者终于知道烫手,狼狈地向后跌坐在地上。
噗嗤!
他正要张开嘴巴求饶,却突然被夺去力量,低头便看见自己胸膛中央出现了一个殷红的血洞。
“呼吸,试试看。”
肯恩继续说。
侍者其实根本没听。
求生欲驱使着他鼓动肺部,却只有满溢的血水灌进来,整个人战栗着侧倒,浑身抽搐!
他现在才注意到:
地面上多了支箭,尾翼被浸润,液体从羽毛滑落。
“好好感受……还没结束呢……”
肯恩低头望着那对颤抖的瞳孔。
奎玛拉动【肃修】,松开紧绷的弓弦,听着铁器穿体而过钉进地面当中。
“混球,便宜你了。”
肯恩说话的语气中尽是遗憾。
他摘掉面具,露出琥珀色的瞳孔,里面却没有怜悯。“鲁尼浑身有七个孔,死于失血过多。”
肯恩抓起侍者的衣领,拖着对方走向炉膛。
整张脸平静得如同雕塑,火光亲吻着棱角,在安然的面容上闪烁着象征愤怒的赤红。
奎玛拔出箭,站在原地缅怀。
“你喜欢钱,胜过道德和生命。”肯恩拎起侍者,看着他牢牢抓住自己的胳膊。“我愿意花钱,买走你,而且有个相当不错的价格……”
噗嗤。
随着甩动,炉膛被填满。
火光骤然被压低,惨叫声非常微弱,很快就归于了平静。
肯恩没有感到不忍。
他怔怔地望着炉膛,想起鲁尼的脸——他买醉时跟众人炫耀纹身,说着未来的规划和愿望。
你是港口当地人?
算是吧。
听说有兽帆船在招募大副,往后的日子,可谁都说不准!
“奎玛你知道么,我很讨厌……有人会因为我的命令而死,这种负罪感令我感到烦闷。”
肯恩看着手臂铠甲上被侍者抓出的血痕。
“难以避免,学会释然。”
“不。”
肯恩转头去盯着他。
“愤怒,明白吗?很愤怒。而我是个珍惜情绪的人。”
他从地面上捡起一片碎布擦掉铠甲上的血迹,然后包裹一枚金币,扔进了正在舔舐尸体的炉膛当中。
0300:暗杀码头
捺萨和苏塔离开罗渡歌剧院。
他们套着夸张的兽皮斗篷,黑色罩头面纱,以此来掩盖原本的样貌和身形。
周围全都是类似装扮的客人。
他们等待着专门接待贵宾的豪华马车。
“回见吧,先生们,合作得非常愉快,而我在炼狱铜涯也有客户,如果您需要帮助……”
“滚吧奸商。”
捺萨粗鲁地打断了对话。
交易完毕,双方收起虚伪。
“呵呵,我知道,您觉得我们不会再有交集。”
名为萨雷克的商贩戴好礼帽。
他站姿笔挺,拒绝用斗篷和面纱遮挡自己,掸了掸灰尘,又把金色的单边眼镜收到夹层当中。
“既然如此,我们只能互道安好。”
“你知道我们是如何做生意的吗?”苏塔突然靠近,“我们会带人在下游等着,只要你们离开安贝拉冰港的范围,就弄死在某个海湾……”
萨雷克默不作声。
苏塔继续挑衅道:“我们会派人打捞沉船,清点货物,然后对着你缓缓沉底的尸体表示哀悼。”
“很棒的提议,为何不试试呢?”
萨雷克露出笑弧。
他丝毫没有被吓到,甚至还眨眨眼睛。
随后这位赏金单压低帽檐,转身走进了黑色的真皮马车中扬长而去。
“呵呵。”
苏塔藏在斗篷下的手正在摩挲战矛。
捺萨看得出来,他的兄弟是真的在琢磨着劫船,但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
萨雷克带走了所有的战利品,为此支付了巨额的金子。
全都是南疆诸国的顶级货币。
纯度很高,而且量大,随便就能够脱手!
“不要节外生枝。”
“我随口提的。”
捺萨和苏塔随后也坐上马车。
他们的脚夫是自己麾下的劫掠者,而今夜是两位领袖在安贝拉冰港逗留的最后一晚。
艳丽火辣的舞女能够抚平遗憾。
“老大,我们得快点穿过暗杀码头才行,最近港口聚集的不法之徒越来越多,不是很太平。”
“确实如此,而且好像港口管事的最近没怎么发威。”
两个脚夫相互交谈。
捺萨和苏塔却哈哈大笑起来,如今港口上聚集的劫掠团头目里面,能跟他俩叫板的存在屈指可数。
他们掀开窗帘,看着水汽朦胧的夜色。
脚夫打了个冷战。
北境的严寒似乎在水汽作用下加重了,虽然安贝拉冰港没有积雪,但那种超乎寻常的凉意还是会侵袭每个街巷。
角落里随时有冻死的赌鬼和流浪者。
暗杀码头。
它之所以得名,是因为这里杂物堆积,随处都是废弃的仓库。
这里是安贝拉冰港最容易闹出人命的地方。
掌权者们默许城里的客人私下解决矛盾,刀斧队有很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地方,这种无人区就是暴力和阴谋的滋生点。
黑暗里藏着愤怒。
明晃晃的刀子渴望着扎进身体。
堆积的杂物散发出难闻的气味,除了粪便,还有很多食腐的小型魔物穿梭其中。
谁都知道是为什么。
除了寻找栖身之所的流浪者,没有人回去主动翻开散落的箱子。
在暗杀码头的角落当中。
奎玛躲在一个腐朽船舱当中,张满弓弦,搭着一支浸透了毒药的箭镞。
劫掠者首领的马车疾驰而来。
当马匹距离船舱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
奎玛松开弓弦,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嗖!
海风盖过了钢铁撕开空气的声音。
两名正在幻想着女郎的劫掠者,似乎被雾气晃了眼。
箭镞从侧面平行地穿过了两个人的脖子,带着尚有余劲的怒意没入昏暗的暮色。
“谁!”
捺萨和苏塔几乎同时警惕。
他们来自炼狱铜涯,想要在囚笼环境里生存,就必须要有足够的敏锐度,否则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车夫的尸体倾倒,被马蹄踩断骨头。
受惊的马匹开始撒开蹄跨,互相碰撞,紧接着就挣断了绳索,让整个货箱都腾空一臂距离最后重重跌落在地上。
轰隆隆。
破损的帆布被封鼓动,海浪节奏稳定,周围阴森诡异。
战矛穿透窗户,迅速飞进船舱当中,搅碎了里面的龙骨,嗖地没入了水中……
奎玛早就离开了。
苏塔的胳膊破开木头,握住了飞回来的战矛。
捺萨用战斧砍碎障碍物,也气势雄浑地站出来,环顾着暗杀码头。
一群群食腐的魔物蹿进暗处,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就像是拳场的清洁工打扫玩战场,开始给搏命者们腾空舞台。
“弓箭玩得不错,能不能让我看看是谁?”
苏塔张开胳膊,把要害都暴露在空气当中。
嗖,嗖嗖!
箭镞穿破夜幕。
奎玛获得过名为【激流】的魔法亲和,增加了对弓箭的掌控力和杀伤力。
“有趣!”
苏塔狞笑出声。
捺萨站出来,横起战斧,用阔面挡住攻击,叮当当地连续响了好几声。
奎玛很冷静地继续抽动弓弦。
他瞄准了战斧无法挪动的侧面,还有捺萨本身,凭借着超强的手感硬是一个人射出的小型箭雨的味道。
嗖嗖嗖!
奎玛直接清空了半包箭袋。
劫掠者首领倒是感到有点意外,当然,只是一点点罢了,这种程度的攻击,虽然速度拉满,但是威力却显得弱了点。
他们身上的盔甲质地上乘。
箭镞划过去,只要不是要害,全都可以交给外面这身昂贵的皮囊来抵挡。
奎玛也不是吃素的。
他的箭镞有些还是刺了进去!
但两个劫掠者首领本就皮糙肉厚,防御力更是恐怖,这种表层皮肤的损伤根本就放在眼里。
“他在哪儿?”
苏塔问道。
捺萨躲在战斧和车厢后面等待,同时保持冷静判断方向。
苏塔得到眼神暗示,随后便甩出了手中的战矛,听着那破空而出的声音——这可不是用肉体能够阻挡的力量!
奎玛虽然看见,却躲闪不及。
砰,嗡嗡。
这根无往不利的战矛竟然被磕飞,金属碰撞的巨响回荡在周围,甚至还有余韵没有散尽。
苏塔对于有人插手并不感到意外。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对方竟然有如此顶级的武器,能够挡下这根战矛的攻击!
0301:交错和技巧
“竟然有硬茬。”
捺萨眯起眼睛,四周静静悄悄。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好几个北境劫掠者头目的名字。
月光朦胧,海雾弥漫,从背面吹来的冷风想要在铠甲上凝结出水汽。
苏塔握着战矛,手掌感受到武器在磕碰中残存的震动,而他的视线则在阴暗的角落当中寻找目标。
两位劫掠者第一时间都没有找到敌人。
因为肯恩没有躲藏,就这样光明正大地挡在路中间。
他坐着用废墟搭出来的路障,似乎拿定了主意,今晚就是要在这里堵住某个路过的人。
“没找错。”
肯恩低声说道。
他穿着便捷的轻甲,狼头面具,戴着行刑手套,踩了一双南疆通用的厚底军靴。
一柄挣脱包裹的战斧握在他手中。
它透着某种危险的寒芒,让劫掠者的战矛心有余悸,似乎刚才的碰撞已经带有某种比较的成分。
“捺萨和苏塔?”
肯恩穿得像个佣兵。
劫掠者也隔空回答:“竟然认得我们,有备而来的嘛。”
每个佣兵都会做杂活,身上有种复杂的气质,而劫掠者跟他们有时候也很像,只是双方都不屑于用彼此的身份生活。
捺萨和苏塔交换眼神。
他们觉得有勇气堵在自己面前的……要么很有自信,要么就是愚蠢透顶。
这种事情在炼狱铜涯都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了。
膀大腰圆的打手。
瘦弱阴森的毒佬。
纹满祭语的魔法师。
每一个觊觎这两兄弟项上人头的家伙,几乎都变成了不甘的亡魂。
捺萨和苏塔甚至会对这种战斗感到厌恶。
“诸位先生,你们图些什么,给我个动刀子的理由吧,免得今天晚上坏了兴致。”
捺萨握住铜柄,眼神疲惫不堪。
肯恩没有回答,而是坚定地向前走。
奎玛戴着面具背好【肃修】,飞速地回到了阴影里,随着一闪而过的轮廓,彻底消失在夜幕当中。
“你觉得自己能打两个?”
捺萨用舌头舔过上面那排牙齿,然后朝着地面吐了口唾沫。
他必须承认:
这个挑战者的轻蔑彻底激起了自己的兴趣。
“狼犊子,既然你不喜欢吭声,那我就割掉你的舌头,你这辈子都别再打算说话了!”
捺萨迈出了一大步,他手中的武器力大势沉。
【武器:洛伦的雪崩】
【品质:传说】
【描述:真正的战场武器,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轰碎迷途者的希望。】
捺萨居高临下地瞪着他,整个身体撞开浓雾,像是从荒原里奔逃出来的巨熊,对着豺狼露出了尖牙和厚爪。
肯恩却丝毫没有被这种压迫感束缚。
他身上的愤怒和高傲能够扛起任何压力,【晨昏】随着骤然向下的蓄力摆动,又猛地挥出一记自下而上的攻击!
【技能:重峦】
他带着闪崩般的毁灭,迎上了凭空落下的惊雷。
双方的武器在触碰的瞬间就带出了肉眼可见的波纹,仔细看去,才会发现那是被震开的雾气。
浪潮触礁回流。
暗杀码头周围的水面上,在轰然巨响过后,出现了一圈圈从岸边向外荡涤的涟漪。
捺萨瞪着眼睛,咬紧了牙。
他仅仅这么一次交手,就完全打出了内心的怒火,因为在武器和身躯都比较庞大沉重的前提下,竟然没有碾压面前这个瘦弱的佣兵!
两柄武器的柄端紧紧贴合。
“呋!”
捺萨咬着牙吐出浊气,唾液向着两侧纷飞。
肯恩却冷哼着,用最不屑的语气嘲讽着面前的敌人,说道:“愚蠢的莽夫。”
“你竟然敢……注意言辞,小鬼!”
捺萨说着咆哮起来,举起锻锤般长满老茧的拳头,照着手中的双手重斧就砸了下去。
肯恩却早有准备,似乎就在等着这么一招。
【被动:古老战技】
他在力量传来的瞬间,向侧面挪开身子,而【晨昏】在巨大冲击的加持下以自己的手掌为轴开始飞速转动。
捺萨猛然下压。
肯恩则抛弃武器向前顶,肘部带着冲击狠狠砸在对方脸上,那砰的一声巨响,谁听了都得皱紧眉头,苦哈哈地求饶几声。
捺萨却能够挡住!
他向后顿了很短的一瞬,然后瞪着眼睛又压回来,与此同时也抽出拳头试图还击!
“技巧不错。”
肯恩灵巧的程度,和对身体的掌控力超乎了想象。
他说这话,侧身闪过拳头,脸颊上感觉有劲风拂过,有种和死亡之神擦肩而过的味道。
“打法也很血性。”
他扭动身体的同时也抓住了空中旋转的【晨昏】。
捺萨瞪着眼。
但他招数用尽,搏杀只有两次反悔机会,却全都被对方给悉数化解。
肯恩整个人转了一圈。
他手中的斧头划出饱满的弧线,经过力道加速之后,狠狠地砍向了劫掠者首领的身体。
捺萨心中闪过惊慌。
他从这短暂的交错当中,已经知道了这位佣兵的战斗技巧自己之上,这是最令人惊讶的东西。
谁能想象得到呢?
捺萨在炼狱铜涯经历过的训练和折磨,就是为了学习那种令人敬畏的战斗方式,回到北境以后,也确实所向披靡,没有任何同行能够在搏杀技巧上与自己叫板。
当狼头面具擦肩而过的瞬间。
他知道自己确实还差那么一点点……
“这他娘的怎么可能?”
捺萨开始怀疑这张面具下的脸会不会沧桑可怖。
他觉得年轻人中能这种“沉着果断”的佣兵,早就已经扬名立万了!
战斧呼啸着而来。
肯恩却突然松开了胳膊。
“死吧!”
苏塔从视觉死角中蹿出,战矛猛地刺向面前的空气,如果刚才佣兵没有松手的话……
要么被洞穿喉咙,要么被扎断胳膊。
肯恩落在地上,试图伸手去抓战矛,却扑了个空。
晨昏带着余劲砍向捺萨,锋利的刃口划开盔甲,带着火星和一缕鲜血洒向暗杀码头碎裂的地砖。
捺萨抡圆战斧,扫出一片空旷。
“嘶,真够疼的。”
他咬牙咒骂着,背部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劫掠者虽然心有余悸,但却冷抽抽地笑起来:“你该不会以为,这场战斗是单挑吧?”
“我改变主意了。”
苏塔也说:“我不想要你的舌头,我现在要你的命。”
0302:双人
苏塔伸出手凭空挥舞。
夜幕里传来令人胆寒的破空声。
肯恩知道:
那根危险的战矛正在急速返回。
他正打算撤退闪躲,寻找能够伸手去捕捉它的角度。
捺萨看出了他的想法,又怎么会干等着呢?
他挥出沉重的巨斧,逼迫佣兵面对自己,这种配合屡试不爽——敌人无暇顾及,最后被弄得狼狈不堪。
狼头面具猛然放大。
肯恩再次扑向两位劫掠者。
但他双手空空,孤身闯进搏杀的范围,面对两个人的围剿无疑于自寻死路。
捺萨和苏塔心中又惊又喜。
他们正要合围,却听见佣兵嘲弄般地冷笑了两声。
“哦,该死!”
劫掠者幡然醒悟。
但是太迟了。
捺萨咬紧牙齿发出痛苦的声音,与此同时,一支锋利的箭镞扎进了他身后的盔甲裂缝里。
他们原本能够提前做出准备。
但是战矛掠过空气的声音,以及佣兵的突进,打乱了原本的进攻节奏。
“我也没说这是单挑吧。”
肯恩没有等对方回答,而是趁着对方身体倾斜的瞬间藏了进去。
那根战矛在最后的关头为了避免误伤只能擦肩而过,把捺萨肩部的盔甲给凿出一个窟窿。
狼头面具中的瞳孔带着流光。
谁看了都觉得胆寒。
肯恩展开灰色视界,掌握周围所有的战斗细节。
他在危险结束的瞬间,牢牢抓住了劫掠者的耳朵。
他两只手猛地向下,借着力量抬起膝盖。
砰!
“额啊,唔……”
捺萨硕大的头颅高高仰起。
他脸上接连遭受重创,而且是肯恩这种恐怖的力量,脑子里回荡的响声甚至开始外延成耳鸣。
嗖,嗖嗖。
外侧箭如雨下。
每当捺萨和苏塔想要转身处理佣兵,盔甲保护不到的地方就会引来利箭的偷袭。
“该死的弓箭手,准得很。”
他们嘟囔着,这种犯难的局面确实令人烦躁,但没想到受困者竟然变成了自己。
捺萨捂着脸向后退了好几步。
他强迫自己睁开眼睛,摆好架势提防敌人的偷袭。
但是……
佣兵的目标竟然不是自己!
肯恩想要剥开劫掠者头目的防御,他逼退捺萨,用最快的速度铲向地面,直接奔着苏塔去!
“嘶!”
苏塔瞪大双眼。
他想要逃跑,却猛然发现脚底全都是冰渣,短暂的凝滞过后有种踩空的失衡感。
“糟糕。”
苏塔感到害怕。
他扯开周围的空气,而那根战矛也随之变成了三份,带着令人胆寒的速度呼啸而来。
肯恩却没有退缩。
他准备将这个危险的家伙彻底拿下。
暗处的奎玛也随时配合。
他读懂战旌的意图,迅速转换目标,拉紧弓弦,瞄准了苏塔的后脑。
【魔法亲和:激流】
箭镞呼啸着飞向对方!
捺萨却突然瞪着血红的眼睛出现在面前。
这个劫掠者藏了一手,故意示弱挨打,就是要在这种关键的节点上抓住机会反击。
他用盔甲和斧头扛住了箭镞。
奎玛的攻击没入了对方的身体,但这个坚强的劫掠者硬是没有吭声,似乎在无声地证明着自己的毅力。
苏塔也露出狞笑。
这个劫掠者内心极度阴暗,在这种危险的关头,比起自己的安危,竟然更加在意偷袭。
【他脑子里已经被病态的疯癫所侵占。】
肯恩如芒在背。
他虽然赤手空拳打得过对方,但身后的战矛碎片会将自己重伤。
砰,砰砰!
暗杀码头上传来接连不断的巨响。
【武器:齐垭的幕雷】
【品质:传说】
【描述:旧闻里令人敬畏的雷沼,只有沐浴过毁灭,才能在敬畏中迎来新生。】
那根战矛分解以后,速度竟然还能翻倍。
【技能:影隙】
肯恩出现在【晨昏】附近。
他握紧武器,拖曳出长长的划痕,望着远处如同精准炮击出来的尘埃,面具下面始终冷静的脸终于皱起了眉头。
捺萨拔掉箭镞。
苏塔开始操纵碎片攻击。
肯恩刚想闪躲,却发现攻击朝着黑暗当中飞去——对方知道自己难缠,想要杀掉奎玛。
随着废墟里传出阵阵巨响。
肯恩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
没多久。
奎玛被狼狈地逼出来,只能来到空旷的地面上。
他和战旌靠在一起,互相配合,用晨昏打飞躲避不及的攻击。
【局势瞬间逆转。】
捺萨在清理残余箭头。
苏塔面色疯狂地嘲笑起来:“继续嚣张啊,你确实很能打啊,臭小子,但你带的杂碎似乎成了拖累!”
捺萨也咧开嘴角。
暗杀码头的薄雾和水面反射出来的光线,将两个劫掠者头目的表情衬托得相当到位。
肯恩拖着奎玛飞速躲避。
灰色视界展开。
他在飞速闪掠的攻击当中判断应该由自己处理的部分。
奎玛动态视力也很好。
他被肯恩单独训练过,但在这种超常的武器面前,也只有狼狈逃窜的资格。
“你竟然也跟着他笑?”
肯恩突然吼着,瞥了一眼捺萨,语气依旧带着不屑。
他看见劫掠者的表情变得凝重,似乎对佣兵游刃有余的样子感到愤怒。
肯恩却在心中估算。
他没有看见相互勾连的魔法,所以劫掠者隔空操作战矛绝对是用了类似【云回】的配件。
这是需要消耗魔力的。
捺萨和苏塔显然是肉搏出身,没有经过长久的魔力培养,上限估计也高不到哪里去。
果然……
咄咄逼人的碎片开始萎顿。
苏塔趁机将武器收回,非常聪明,以此来掩饰自己魔力不足。
可惜肯恩看穿了一切。
他没有道破,而是继续攻心:“你听见我的话了么,竟然还跟着人家笑?”
“傻小子,不管你在想什么……都是笑话。”
捺萨活动肩膀,随时准备上前搏杀。
他俩同生共死这么多年,怎么会因为几句话弄得产生间隙。
“你对这份感情很自信。”
肯恩说着,在劫掠者的脸上看到了默认的嘲笑,紧接着继续说道:“但习惯会害了你们,比如刚才,每一次交手的时候,他都会在救你和杀我之间选择后者……”
奎玛落在旁边,相当狼狈,随后调整好呼吸。
肯恩继续利用间隔交谈:
“你知道的,你拦不住我,但你的兄弟却任由你承受伤害,似乎这种关系理所当然,丝毫没有考虑过后果……”
0303:背靠背
“哈哈哈哈!”
捺萨仰头大笑。
他觉得面前的佣兵真有意思。“你知道这些年来,我们经历过多少次类似的场景吗?”
苏塔将战矛合并回一根。
他藏在捺萨的阴影里,时刻准备挥出致命的战矛。
“这么多年,他都放任你承受攻击?”
肯恩一边说着,一边透过【灰色视界】观察苏塔的举动。
他伸出战斧挡住奎玛,保护追随者免遭偷袭,而奎玛也从战旌的动作当中判断出敌人的方向,将手放在弓弦上。
捺萨平常根本不会理睬这种挑衅。
但是今天,他却忍不住要反驳:“油嘴滑舌的小臭虫我可见得多咯,但很遗憾,我们从来没有输过。”
“确实。”
肯恩歪着狼头,形似嘲弄。“输一次你就死了。”
【敌对:捺萨】
【身份:劫掠者首领】
【态度:暴躁】
【身份:劫掠者首领】
【状态:中毒11%】
肯恩眼中浮现出对方的状态。
他们为今夜的围杀做好了准备,奎玛的箭镞淬过毒,是刺杀团留下来的遗产。
捺萨看起来很亢奋,丝毫没有觉察到自己心跳很快。
他把战斧举起来,虽然这有点大材小用,但刚才短暂的交锋让他倍感压力,所以面对这个奇怪的佣兵必须要打起精神来才行。
“都给我去死吧!”
捺萨高喊着挥动武器,巨斧在地面上轰然落下,可惜只是轻松陷了进去,就像是砍在水上,连点灰尘都没有掠起。
奎玛有些意外。
他原本以为这记攻击会相当震撼才对。
“怎么着,哑火了?”
“快跑!”
肯恩却赶紧拽着他向外面狂奔,他边跑边扔出【晨昏】,空中出来了战矛和利斧相互碰撞的巨响。
他们脚底的码头开始塌陷。
所有坚硬的砖块和石头全都如同沼泽一般松软,那些诺林骑士们就是死于这种强大的魔法。
【技能:土崩】
肯恩感觉自己踩在棉花上,脚底借不到力气,甚至会有种被海草缠住的泅溺感。
奎玛看起来更加狼狈。
他突然踩空,面朝下地摔倒。
“糟糕!”
奎玛知道,只要自己的上身接触到地面,就会被泥沼给拖入深渊,到时候就会彻底丧失战斗力……
他不畏惧死亡,唯独害怕拖累战旌。
肯恩果然不会放弃追随者,就在这种紧要关头,他深陷泥土的小腿突然踩到了结实的东西。
“快出去!”
他拽着奎玛的领子,然后朝着外面猛地一掷。
奎玛在空中调整方向,骑射惊人的他,迅速转身抽送出一支利箭,刚好从战旌身边飞过。
肯恩伸手抓住,发现后面连着绳索。
奎玛落地以后直接躺下翻滚,利用身体的力量,将肯恩从泥沼当中拽出来。
他们站在安全区内回首张望。
原本还算规整的码头现在得满目狼藉,以巨斧落下的地方为原点,呈现出扇形的波纹状泥泞。
肯恩站起来的时候,身后的废弃仓库也轰然倒塌。
“听我说,刀斧队随时都会赶过来。”捺萨眯着双眼,冷笑了两声“但这事儿可没完,你们究竟是啥来头,也让我理清楚恩怨吧!”
“没必要,我觉得来得及。”
“啊……好吧,你铁了心今晚就要送死。”
捺萨掀起巨锤,略微有点摇晃,他似乎也觉察身体变得越来越奇怪,但面前还有劲敌,没办松懈下来好好检查。
嗖,嗖嗖!
奎玛趁着对方分心的瞬间又射出几支箭镞。
他作为射手,特别能够抓到那种攻击机会,把两个劫掠者首领弄得头皮发麻。
呼——
战矛呼啸而来。
苏塔也没有含糊,对着两个人站立的地方就开始进攻,遥远的地平线上出现了模糊的光影。
【刀斧队被惊动了。】
肯恩皱起眉头,挥动战斧挡下了袭击。
【港口掌权者的颜面必须尊重,你要在刀斧队抵达之前解决麻烦,否则只能抽身逃脱。】
肯恩虽然没有理解。
但那几个素未谋面的港口掌权者给了他很大的压力。
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建立的权威,就连捺萨和苏塔这种傲气的劫掠者都得遵守。
如果被抓住尾巴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捺萨挥舞着战斧越来越激动。
他和肯恩战斗在一起,两柄传说品质的武器互相磕碰,热浪和挥舞的动作将周围的雾气驱散殆尽。
奎玛趁机消失在废墟当中。
他知道苏塔现在没法使用刚才那种迅猛的分段攻击,所以趁着现在的间隙,想办法为战旌分担压力。
但是苏塔原本接受的训练就不是远程攻击。
他握着战矛,冲进黑暗里,找到正在伺机而动的奎玛就是贴脸猛攻。
“别逃跑,面对我,你这个卑鄙的臭虫!”
苏塔咬着牙。
他说的话非常不要脸,语气也很激动,如果仔细看的话,身上其实也有被奎玛用箭镞刺出来的伤口。
“过来。”
肯恩命令道。
他迅速向后撤退,双脚站立的地方瞬间出现一道白痕,裸露的地砖如同野兽龇开的獠牙,看着阴森森的。
肯恩弯腰向着反方向挥舞战斧。
奎玛则握着肃修向后跳起来,他从战旌身上翻滚过去,拉直的弓弦上架着箭镞,瞄准了捺萨的眼球!
肯恩则自下而上。
他发动【重峦】,带着毁灭的气势,突然从地面出现在苏塔面前,照着那根诡异的战矛就猛地杀上去!
奎玛和肯恩通过一声呼唤,就默契地交换了对手。
他们各自的攻击都让敌人出乎意料,那枚箭镞最终擦过了捺萨的眼眶……
肯恩面前炸开一道圆弧形的气浪。
苏塔手里的战矛在空气中颤抖着。
他自己的双臂已经骨折,整个人如同破膛而出的炮弹,径直射向了废墟当中。
“嘿,你!”
捺萨咆哮着,不顾伤势抡起武器。
他再次高高举起,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吼声,将体内的魔法逼迫到极致,然后重重地落下……
“糟糕。”
肯恩在这危机的关头伸手抓住了奎玛。
他将追随者扔到了水中,而自己却半个身体都陷进了泥土当中,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急迫起来。
“给我死吧!”
捺萨双眼通红地盯着他。
0304:漏网之鱼
肯恩抬起双手费力地架起【晨昏】阻挡。
捺萨挥动巨斧,将那柄如同断头台般骇人的武器从地面上拔出,向前迈处一步,照着佣兵留在外面的身体劈砍而去!
肯恩感觉自己的胳膊传来剧痛,紧接着双臂横摆,【晨昏】就被狠狠打飞了出去!
“没招数了吧,赏你痛快!”
捺萨毫不留情,也没给喘息的机会。
他双眼通红,气息也比平常急促的多,但是他跟自己的兄弟一模一样,比起自己的伤势,都更加在意敌人的死活。
捺萨握着斧高高举起。
他牙齿咬得嘎吱作响,恨不得将佣兵碎尸万段,好好折磨,只可惜现在时间紧急,而苏塔又生死未卜,只能用最粗暴的方式来宣泄愤怒了……
“呼哈!”
奎玛从水中扑腾出来。
他扒在码头边,瞪着眼睛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捺萨余光瞥见了他,心中顿时爽快许多,能够当着追随者面处决掉佣兵,会有种毁灭希望的畸形爽感。
肯恩双臂已经沉在泥土中。
重斧自带的魔法比想象当中还要麻烦,难怪说是战场武器,这种东西要是被应用到两军正面交锋上,还不得造成难以想象的杀伤?
他望着那高高举起的“处刑台”,心里闪过些许紧张。
肯恩能够利用技能瞬移到晨昏所在的位置,但这样的话,时间根本就来不及,如果让刀斧队插手进来,劫掠者兄弟就会逃跑……
鲁尼死了。
这笔血仇还没报。
肯恩心中有种难以言说的冲动——他舍不得放弃这种距离,如果错过的话,恐怕就很难再有机会了!
突然,手心碰到一件东西。
他现在半个身体就沉在松软的泥土当中,而触碰到它的瞬间,浑身竟然传导出一阵相当微弱的战栗。
肯恩立刻意识到:
他手边正是苏塔刚才使用的战矛,那根被【晨昏】击落的武器。
【武器:齐垭的幕雷】
肯恩似乎抓到命运之神遗漏的羽毛,随后便要用它撬动生死的天平。
“呵啊!”
捺萨龇牙咧嘴地将身体下沉。
肯恩瞬间将魔力催动到极致,随着周身爆发出来的气浪,直接将整个暗杀码头被打成废墟的地面冻成了冰块。
这就是他能够在泥沼中站立的原因!
【技能:霜语者】
捺萨感觉到凉意袭来,紧接着,是一种难以抑制的僵硬感。
他手中的重斧在蓄力的顶点萎顿。
肯恩就在这一瞬间,伸手抓住了战矛,随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胳膊从冰块里抬出来,狠狠地刺向对方的喉咙!
噗嗤!
滚烫的鲜血撒在他的脸上。
奎玛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局势竟然就这样逆转了。
肯恩没有停手的意思。
捺萨还僵硬着身体,脸颊抽搐,似乎想要用最后的力气将重斧落下来。
肯恩伸出胳膊。
【配件:云回】
他手上制作精良的圆环正在泛光,寒气在周围散开,随后那柄【传说】级别的战斧破空而来。
即便高速旋转着,还是恰好将握柄端送入了掌心。
“啊——”
肯恩嘶吼起来。
狼头面具在战斗中破损,露出染血的嘴角,还有狰狞的面庞……
奎玛从侧方看得清清楚楚:
战斧抡圆,直接将劫掠者的膝盖给砍断,那崩开的血液甚至溅到了水中。谷
肯恩余怒未消,直接从冰块里窜出来。
捺萨瘫倒在地面上,如同一颗被伐倒的参天巨树,虽然单手撑着,却有种非常狼狈的感觉。
他那被刺穿的喉咙发出难听的呜鸣。
肯恩抬起脚将其踹到。
“你想知道原因,对吧,很好,你很快就能在枉死的队伍上看见一个佣兵,他叫鲁尼……记得替我问好。”
肯恩用战靴踩着对方的脑袋。
他举起晨昏,在刀斧队的火光照亮码头之前,猛地挥了下去!
噗嗤,咕噜噜~
“快来,这里有人!”
“我们找到了。”
……
暗杀码头上瞬间被人站满。
他们是安贝拉冰港明面上的秩序维护者,但尽管这群看起来相当凶狠的家伙,把周围所有地方都翻了个底朝天,还是什么收获也没有……
除了捺萨的尸体倒在地上。
周围是波纹状的泥土,当然,全都被冻成了冰疙瘩。
血液是温热且鲜红的,流淌在地面上,被刀斧队的脚粘上,踩得到处都是印子。
至于苏塔的尸体,没有找到。
暗杀码头周围的水面上似乎有些波纹。
……
约莫深夜时分,安贝拉冰港的城门被推开。
准确来说,是一扇不太起眼的小门。
看守们喜欢赚外快,就会给那些不愿意缴纳税金的家伙行个方便,数量都不会太多,否则也不会让掌权者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今晚,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放出去的究竟是谁。
朗明威在营地守了很久。
他这两天完全没有休息,即便麦格也被影响到,依旧没有放松警惕的意思。
肯恩和奎玛消失太久了。
朗明威终于忍不住,决定今天晚上,就要带着副官和随从闯进去,大不了就把麦格也给带上,总必要被关在营地里面什么都不知道的要强吧。
“长官,他们回来了。”
“谢天谢地,在哪儿呢!”
朗明威掀开营帐就冲了出去。
他在军营附近,看见了刚好翻下狼背的奎玛,万幸的是,没有受太重的伤,只有些许模糊的血痕,整体精神还是相当不错的。
这样就好!
马哈鲁也从阴影中出来。
他看起来相当平静,让朗明威难以判断——两个人究竟有没有达成目标,或者说拿回必要的情报。
朗明威是个军队长官。
他下意识就要用那套管理属下的办法。
就是不管任务进行得如何,总之人能活着回来就好,至于其他的事情,可以慢慢通过别的方式来找补。
他说:“我知道这件事很难,你可以跟我商量,这是两个人的事情……
“呵呵。”
马哈鲁却突然笑出来。
朗明威顿时有种被套路的意思。
马哈鲁继续说:“诺林王国有笔血债对吧,既然如此,我只能说,这最起码是另外的价钱!”
他将两柄看起来相当危险的武器扔在地上。
“这……这是我想的那东西吗?”
“恐怕是的,先生!”
0305:不甘心
朗明威的脸色变得很复杂。
他没有多少喜悦,甚至感觉过于严肃,沉默地看着马哈鲁收拾好武器离开。
两人擦肩而过。
朗明威撇撇嘴,很平静地问道:“还顺利吗?”
“嗯,怎么说呢,其实有点困难,”肯恩思考片刻,又瞥了眼他的表情,继续说。“很可惜,其中一个似乎没死。”
月光均匀地撒在营地当中,留下暗淡又模糊的人影。
郎朗明威听见这句话,抿着嘴巴挑挑眉,他点着头表示知道了,摆摆手让守备们回到岗位上。
麦格披着厚毯子。
肯恩和她对视了一眼,只是简单地点头致意,随后径直走向了朗兹和洛嘉所在的营帐。
他刚进门,就看到巨裔坐在床边。
“老大,你们去哪儿了?”
朗兹没有穿上衣,浑身缠满绷带。
“战……首领回来了?”洛嘉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我很抱歉,这件事情实在……太尴尬了。”
肯恩摆摆手示意安静。
他也制止了准备起身致意的洛嘉,随后检查了他手上的伤势——比想象中严重,而且抢救不够及时,经验值能给予的治疗效果都不敢保证能够恢复原样。
“你明白自己伤得多重吗?”
肯恩试探性地告诉他结果。
果然……
洛嘉眼中闪过转瞬即逝的失落,短时间都没有办法组织出像样的语言来。
肯恩继续说:
“治好之前,先跟着我到处跑吧,找找别的办法,总能解决掉的,我觉得这应该不算太复杂的事情。”
诺林军队中有【风语者】,能够能窃听到自己的说话声。
他虽然没有察觉到有窥探的痕迹,但他还是压低的嗓音,用曾经鼓舞过队伍的话重复他们的身份。
“你们是黑菈,是荒原野焰,燎上漆黑的冰……”
“心怀永不消亡的炽热,掰断命运的獠牙。”
洛嘉躺在床上,将战旌没有说完的后半段话补充完整,这是这支队伍创建的初衷,也是他们从杜瓦部落的囚笼离开时,心底谨记的教诲。
他特别害怕残疾,这种恐惧甚至要盖过对于死亡的畏惧。
洛嘉是个相当偏执的家伙,自从抛弃了对冬母的信仰之后,就开始把那种盲从转移到战旌身上。
在他心中,肯恩的地位是无法替代的。
洛嘉非常担心自己成为拖累,最终难以跟上战旌的脚步,最后被抛弃,或者掉出核心圈子,无法在第一梯队里面冲锋陷阵。
“好好休息,后面的麻烦还很多。”
肯恩安慰着,继续使用经验值,将其余的伤口全部治好,但是精神力和消耗总是会存在的,伤患还是要好好恢复一段时间。
洛嘉心中的忐忑放下不少,
他听到战旌还愿意带着自己继续前进,就不再感到彷徨无助了。
帐篷里面略显拥挤。
这些遮风挡雨的扎营工具其实都不够大。
佣兵很少会携带多余的辎重,最多带两卷防水保暖的睡袋。谷
他们需要保护雇主,押运财物,在帕洛图斯比危机四伏的荒原中,谁能安安心心地睡着呢?
朗兹和洛嘉身受重伤。
他们实在是需要休养,所以才借用诺林王国的物资,为两个人搭建了暂时睡觉的帐篷。
朗兹看起来有些愧疚。
他最开始提出来要去打架,但是输得相当彻底,折了个同伴,伤了个同伴,这种结果让队伍的士气受挫,又耽搁了原本的进程。
“我……哎,老大,这件事我做错了。”
朗兹坐在床上都比肯恩要高些许。
他摸着凹凸不平的脑袋,似乎想要说些漂亮话,但是那死去的鲁尼就这样消失在周围,令气氛沉重得不敢呼吸,似乎所有的话听起来都像是辩解。
肯恩走到巨裔面前。
他说:“人我已经宰了。”
朗兹抬起头,很惊讶地盯着他,但是又慢慢将脑袋垂下去——战旌能够解决这种麻烦,虽然狠厉害,但都是情有可原的,做出什么举动都能够让人接受。
“你为什么看起来如此坦然?你觉得很轻松么,不,相当困难。”
肯恩撇撇头示意奎玛。“我俩都差点陷在那里。”
朗兹叹了口气,把抓挠脑袋的手放下,颓丧地说:“我明白,您在安慰我,但事实就是我还是不够厉害,没有办法解决掉麻烦,更没有办法保护兄弟们。”
他是库伦博纳的野兽。
巨裔的族群们生活在气候更加恶劣的北境深处。
他们喜欢挑战自然,挑战强敌,血液里流淌着对这个世界的征服欲望。
朗兹是个特别的例子。
他虽然也同样好斗,却更喜欢交朋友,能够为了同伴出头,被高阶的巨裔揍得满地找牙都不服输,但是却不肯参与到对壳牛的领地争夺当中。
种族延续需要生存空间。
巨裔们难免要为了自己的部族而战。
朗兹表现平平,甚至没有跟同伴打架来得凶猛,他似乎不喜欢侵略,只喜欢被动地去保护族群。
这在巨裔当中被视为懦弱。
肯恩目前接触到的巨裔不错,而刚才击杀掉的捺萨,其实就有巨裔的血统,看起来威武雄壮,侵略性非常旺盛,就是很典型的血脉特征。
他印象还很深刻的另一个巨裔。
就是【荒原趟脚夫】里的翰奇兄弟,那个名叫【奇】的巨裔,甚至都不喜欢说话,也不会拍着胸脯嘶吼。
他平常不干活就蹲在车厢附近,把自己想象成一块石头,随时能够落下飞鸟。
“你觉得自己很失败?”
肯恩问道。
朗兹说:“如果我能干掉那个装模作样的家伙,那么至少,我能够冲出决斗笼去救回鲁尼……”
他攥紧拳头,咬牙切齿,似乎在懊悔自己的无能。
肯恩点了点头,指着地面上那包东西说:“那就继续努力吧。”
他向后退出去半步,将空间流出来,活动过双手之后,将布匹展开,暴露出里面摆放的两柄【传说】级武器。
这标志着胜利。
肯恩将那柄重斧抬起来,垫在手心里面略微有点不够和谐,或许是使用了【晨昏】太久,早就已经习惯了原有武器的配重。
0306:奖赏
肯恩将那柄重斧端出去。
一柄大半个人长短的双刃巨斧,灰色的刃口颜色透着令人畏惧的寒芒,实心套接式的结构保证了力量和威严。
【武器:洛伦的雪崩】
肯恩走到朗兹端坐的位置,重新端详了一遍武器,然后抬起头看着他。
“我觉得你说得很对,朗兹,你还不够强大。”
他的表情相当严肃,而巨裔则在这种训斥当中收回羡慕的目光,深深地检讨着自己的不足,似乎准备再次接受心灵的拷问。
肯恩却恢复正常表情,将武器用双手递出去。
“我们可以从中寻找原因,比如,或许你始终嚷嚷的武器装备问题,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
他看见朗兹瞪着眼睛转过来,又眯起,似乎在怀疑自己的耳朵。
肯恩便继续说道:“这把武器相当厉害,我会好好约束训练你,让你尽快配得上这种足够挽回局势的物件,你要成长起来,不能再拿借口偷懒咯……”
“当然,啊不,等等老大!”
朗兹根本没有伸手去接。
他摇晃着脑子,抱起腿往床上缩,似乎在抗拒这种没有缘由的嘉奖。
“我搞砸了一切,”朗兹很坦率地承认。“我明白自己差劲极了,爱凑热闹,喜欢到处乱窜,说些胡话,喜欢打架又总是支支吾吾的,我爱玩……”
他一股脑地说了很多。
“我……我让兄弟受了重伤,也害死了鲁尼,我有罪的,老大……”
巨裔越说越没有底气。
他似乎被自己的懊悔折磨得够呛,早在战旌回来之前,就已经开始反思自己的罪行和责任。
最后,总结道。
“我配不上嘉奖,我没有理由享用战利品,这是耻辱的标志。”
朗兹抱着胳膊缩在原地。
他的动作看起来有些幼稚,但实际上,即便是粗犷的巨裔在荒原里游历了这么多年……
朗兹用巨裔的年龄来计算的话,也就是个刚刚成年的孩子。
肯恩听见这句话,挑起眉头。
他习惯性地去打压那些过于膨胀的下属,却忘记对心思过于敏感的追随者及时的安慰和鼓励。
巨裔现在看起来似乎很失落。
他将鲁尼的死亡完全背在了自己身上,就像是猎户的孩子弄死了自己精心喂养的小动物,那种关系消失的悔恨能够将人折磨得够呛。
“哎,我说得话太重。”
“没有,您是对的。”
朗兹嘟囔着,不希望战旌因为自己而感到自责。
肯恩却将重斧竖在面前,随后坐到了肯恩身边,他双手合拢朝下,搁在膝盖上面,就跟平时思考问题时一样面露专注。
桑顿卡亚的成员们很喜欢看到这样的战旌。
睿智,冷静,沉着可靠。
“如果我对你说些心里话,你会原则相信,还是会觉得这是我安慰而说的荒唐之语呢?”
肯恩没有抬头,讲话时表情也很平静。
朗兹似乎感觉到某些东西插进了自己心里,但又有种闻到了诱饵,慢慢上套的感觉。“我……我当然相信您,老大,我从没怀疑过你的指令。”
奎玛跟随肯恩学习得最久。
他知道指挥属下,有时候需要用言行去感染,但战旌完全不需要套路。
肯恩是个非常温柔正直的领袖。
他的魅力不需要作假。
那种感染力是由内而外散发的,当他安安静静地坐下来,或者非常平静地开始表达时,你就会被吸引。
肯恩说:“我很感激你,朗兹,我指的就是这件事情。”
“我害死了鲁尼……等等,难道您不喜欢他?”
朗兹突然困惑起来,还煞有介事地把脸凑过去,想要看看战旌的表情是不是在认真地表达这个意思。
肯恩揉了揉眉心。
他准备好的心里话,瞬间烂在肚子里,隐隐感到胃疼。
啪!
奎玛飞起一脚,直接踢在朗兹的背上。
“嘶呼,哎呦喂,疼得老命都没嘞!”
“乖乖把嘴闭上你个蠢货,命都是肯恩先生救回来的,否则你早就死在那臭气烘烘的马车里了!”
奎玛边骂边举起拳头。
洛嘉虽然躺着,心底通畅了许多——幸好奎玛动手把朗兹给打了一顿,不然他就算伤得再严重,都要支撑起身体来骂这巨裔两句。
多好的学习机会。
战旌人格魅力的外显,现在弄得尴尬得要命。
笑笑吧,又对逝者不尊重。
不笑吧,又被巨裔简单到极点脑回路弄得吐血。
“哎,老大,反正我觉得自己不该被奖励。”
朗兹见氛围没那么压抑了,这才鼓起勇气说了这么一句。
肯恩却深深叹了口气,盯着面前的重斧,继续说:“我没有开玩笑,朗兹,你们每一个人重伤我都会心痛,那些死去的亡魂其实都压在心底。”
他回想起漆冰使徒战役。
虽然刚刚结束没多久,但是那些被火焰送去追随旧神的亡魂,其实都还轻轻漂浮在自己心中那片光芒里。
“我是最难释怀的那个。”
肯恩苦笑着摇摇头,“这对于领导者来说,其实很优柔寡断,所以我基本上也都不会去提及。”
他伸出手搭在朗兹背上。
“你们任何人死,我都没办法原谅自己,即便我能报仇,即便我把劫掠者首领给千刀万剐,也没有办法释怀半点……失去就结束了,这种遗憾和悔恨,我比你还要担心一万倍。”
朗兹若有所思地保持了沉默。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不负责任,就像是幼时出去跟野兽打架,回来被族群中的长辈训斥半天那样。
理亏,没法反驳。
肯恩继续说道:“我很感激你,能够把洛嘉带回来,你受的伤其实不比他轻,但是我敢说的是,如果当时你没有带他回来,谁都救不活……”
他闭上眼睛,呼吸急促,似乎光是想象那种后果,就头皮发麻。
“朗兹,你知道么,你救了我两个最重要的朋友,我的兄弟,我能够全心全意信赖交托的对象……”
肯恩盯着巨裔,目光严肃,甚至有些凝重。
朗兹口干舌燥地不敢吭声。
他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即便在库伦博纳,都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肯恩却很坦然地讲:
“桑顿卡亚里的很多人,都欠你一句谢谢,所以我替他们和自己将这份感激说出来,也请你好好珍惜自己,继续成长,替我保护这片家园,和生活在上面的每一个人。”
0307:会面
肯恩将武器递过去。
朗兹放开腿脚,平稳地坐在床上。
他接过劫掠者首领的重斧,上次见到它还是在决斗笼里,此时紧密扎实的触感传遍全身,莫名的熟悉。
朗兹抚摸着它,攥紧又松开,仔细地掂量每处配重。
“嘿……伙计……又见面了。”
他叹息着,嗓音低沉,似乎在尝试着回忆鲁尼。
肯恩已经习惯了保护而非入侵。
但现在战旌重新对杀戮做了定义。
为了手足兄弟,为了部落同胞,总有人要摒弃杂念,抛弃无用的仁慈,学会更加坚强地面对本心。
【库伦博纳的野兽正式抬起头颅。】
巨裔生来就是火焰。
他们燃烧着血液,渴望融化雪峰。
【兵种进阶:破峰者】
【种族要求:巨裔】
【资质要求:4.0(已达成)】
【智慧要求:1.5(已达成)】
【物资要求:双手重型武器(传说,已达成)】
肯恩终于将手从朗兹身上移开。
他刚才一直都在尝试着拉高巨裔的数值,原本只是希望属下能够尽快适应【传说】武器,早点驾驭它。
没想到竟然破格进阶了。
“好吧,心思简单的人,运气都很好。”
肯恩自嘲两句,拍拍灰尘站了起来,留下巨裔独自坐在床前沉思。
面对突如其来的进阶,谁都得适应。
平静压抑的人,越需要释放自我,过于欢脱的人,就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沉淀和忍耐。
唰!
肯恩将地上那根战矛拔出来。
他原本只是很随意地将武器甩在地上,再加上营帐底部夯实过土壤,应该不至于刺进去太多才对。
但战矛比想象中插得还深。
肯恩将它取出。
【武器:齐垭的幕雷】
它沾满了裂缝里的泥土和粉末,刚才应该是破开了碎石。
肯恩浑身泛起奇怪的恶寒,就连手臂都紧绷起来,准备好了用技巧和实力去驾驭它。
唰!
随着魔力导入,战矛应声分解,变成几段碎片。
它分开后的刃口更加锋利,光是看着都觉得眼角锐痛,似乎只要随便丢向某个位置,都能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然而,让肯恩措手不及的是……
战矛突然颤抖起来,缝隙中夹杂的泥土尘埃全都散落,随后它失去所有的支撑掉在地上。
它的外表光洁如新,内在的那股生命力却悄然隐匿。
【这把武器没有选择你。】
曾经在杜瓦部落的时候,马伦古炉主曾经告诉过他,传说级别的武器都有独到之处。
肯恩似乎也明白:
劫掠者头目还没有死,他作为战矛的使用者,还缔结着契约或者某种无形联系,在此之前,这柄武器始终无法发挥出原本强大的力量。
“怨我拖累,否则两颗脑袋都应该带回来的。”谷
奎玛说着话低下了头。
他瞥向角落里那个已经被浸透的包裹,里面装着某个椭圆形的物体,但战旌没有向朗明威展示里面的物件,似乎有另外的准备。
肯恩很平静地蹲下去捡起碎片。
他淡淡地说:“没有你,我一个人也搞不定,这个道理我才刚刚讲过,你也要听见耳朵里才行。”
啪嗒!
肯恩将战矛重新合拢。
他站起来,笑着,将武器递给了奎玛:“我记得你以前就是个部落矛手,对吧?”
奎玛愣了愣,伸手接了过来。
他觉得手中的武器冰冷且沉重,握在掌心也很难找到平衡点,若非亲眼见识过它的威力,肯定会认为是哪个三流工匠随意敲砸出来的破烂。
“它不愿意理咱们。”
肯恩耸了耸肩膀,像是在解释。
奎玛没有那么矫情,他也不需要鼓励或者鞭策,只是很平静地解掉绑带,将战矛按照自己以前的习惯缠绕起来。
肯恩离开营帐,只说了句今天有客人。
他带走了角落里那个湿乎乎的包裹。
夜色最朦胧的时候,有微光靠近了临时营地,朗明威握着一份情报出现在岗哨前。
又是谁?
他拧着眉头,似乎在缓解疲惫。
对方乘着简单的马车,从轮子的起伏程度来看,里面似乎没有装任何东西。
脚夫也是客人。
他翻下车,整理好宽松暖和的棉衣,来到龙荆骑士长面前点头致意,随后掏出了象征身份的徽章。
“金色盾牌公会……代理人?”
朗明威读出上面的信息,用的是南疆诸国常见的简写手段,将里面的魔法溯源之后也没有发现异常。
他看着面前造访的客人:
秃顶的胖子,带着某种深藏不露的平静,始终保持着分寸恰到好处的微笑,既不得罪人,又不会让人有搭话的欲望。
“昆尼·潘迪斯。”他说。“是的,大人。”
朗明威当然能够想到对方的来意,却故弄玄虚地问道:“我想知道,南疆诸国的顶级佣兵公会,为什么要深夜造访我们的营地?”
朗明威相信面前的人身份没问题。
他只是想要借此佐证马哈鲁的是否可靠。
“尊敬的大人,我不是来找您的,我们公会的佣兵领袖正在执行伯克先生的任务,对吗?我来见他。”
昆尼表明来意。
朗明威听罢没有阻拦,随后指明了方向。
昆尼离开几步,又转过来,眯起眼睛似乎很疑惑地问:“您难道跟他有矛盾么,尊敬的骑士长大人?”
朗明威原本没打算深究。
但是他也看得出来,面前这个代理人也是公会当中的核心角色,金色盾牌公会的底蕴还是令人满意的。
他思索了一会儿措辞,说道:
“你们公会的佣兵领袖,刚才击败了捺萨苏塔两兄弟,北境臭名昭著的劫掠者领袖……”
昆尼皱着眉,疑惑地看向骑士长。
“嗯,听起来像是件需要嘉奖的事情。”
“是的,”朗明威停顿片刻,“这两兄弟,才刚刚全歼了一支由骑士副官率领的满配队伍。”
他摩搜着剑柄,盯着面前的胖子。“是我的人手太弱,还是说……你们的佣兵领队都是马哈鲁这种水准?”
昆尼·潘迪斯耸耸肩膀。
他非常理直气壮,甚至有些得意:“您可是贵客,我们对诺林王国,尤其是列尔波塔家族,向来都是格外尊敬的。既然如此,我们要确保自己派出的人手能够达成目标才行。”
0308:格局
昆尼·潘迪斯的回答相当取巧。
他先是避开了质问,转移话题,随后提到‘列尔波塔’家族和佣兵领队的实力,侧面展示出佣兵公会的底蕴。
朗明威冷哼着,似笑非笑,转身走向营帐之前留下一句:
“稍后我会去找马哈鲁,事情现在变得棘手了。”
“恭候您的到来。”
昆尼躬下身子,朝着诺林骑士长的背影行了个礼。
他穿过诺林卫兵们的层层巡逻之后,才抵达核心圈,这里面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都没有。
马车,营火,睡袋。
学者们或是坐在对着夜空发呆,或是呆在马车里面呼呼大睡。
偶尔会有从暗处射来的目光。
那是桑顿卡亚的黑菈,在执夜班的岗哨。
他沉默地穿过几个帐篷,来到核心圈的边缘,随后略微愣在原地……
在营地旁的巨石上,月光围着一个独坐的人。
“啊哈,您知道我要来?”
“不算是吧,隐约有种预感而已,我想安贝拉冰港这种重要的商贸区,唯一能够召集的眼线死了,佣兵公会那边肯定要派人过来责问。”
肯恩说罢转过来。“但我没想到是你。”
“我们比较熟悉嘛,再说,您的身份都是我借的,如果实在出现不可挽回的情况,责任都是要我来承担的。”
“比如现在?”
“额,那不至于。”昆尼吃力地爬上巨石,弄得有点狼狈不堪。“您要不帮帮我?”
肯恩叹口气。
他心想为什么肥胖、喜欢眯眼的人,都这么喜欢装得像个弱势群体呢?
昆尼进入核心圈以后。
诺林王国的风语者紧随其后,那股魔法的涟漪极其隐蔽,即便是备注展开灰色视界,也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剪影。
昆尼在见到自己的一瞬间。
那股魔力就被从中切断了,而这种强势介入的力量源头,就是面前这个连块人高的石头都爬不上来的家伙。
肯恩伸出手去将人拎上来。
【对方试图窥探你的魔法底蕴,已经被驳回,冬母之息能够击退绝大部分的秘术刺探。】
“真够不老实的。”
肯恩随口说道,但也没有追究的意思。
昆尼·潘迪斯笑嘻嘻的,挠挠头,在旁边坐下来,他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也不算太尴尬。
谁都猜不透这胖子的实力。
但是昆尼的强大之处并非是魔法或者力量,而是那种处理事物的能力,还有对情报的梳理,对情绪和言行的掌控。
【公会由英雄创出名气,但真正在经营这个组织的,往往是那些并不强大,却能够运筹帷幄,处事恰当的家伙。】
“说吧。”
肯恩转过视线。
他们所处的营地在一处缓坡。
这里是登高点,往后依稀能够看见【安贝拉冰港】的轮廓,兽帆船的影子在漆黑的水带上游曳,进出其中商船填饱着欲望的肚皮。
肯恩正前方是广袤的荒原。
野兽横行,魔物嗜血,然而比起恶劣的天气、惊险无比的天然地貌,更加需要戒备的是那些游曳在土地上的活人。
“我很想知道,你怎么来得这么快,我们出发了这么久,就算你从桑顿卡亚启程,也需要一段时间,而鲁尼是前天中午才刚刚去世的。”
肯恩转过来,没有过分探究的意思。
他只是随口一问,本不想刨根问底,但昆尼似乎没有隐瞒的打算,而是很坦然地说了出来。
“我们在北境有很多资源,有些是人,就像是您这样,有些则是特殊的契约,比如魔物或者其他空间魔法,既然您到过地下交易区,肯定也明白我在说什么。”
“很昂贵贵吧,”肯恩说,“也表明很紧急咯。”
昆尼·潘迪斯笑了笑,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延伸,他说:“其实公会原本的处理方式,应该是回收马哈鲁这个身份毕竟您毁了我们在这儿唯一的线人。”
他抬起头,带着缅怀的笑容。
“鲁尼是个很棒的家伙,虽然嘴臭,但是做事情很靠谱,我们公会里很多事情都在指望着他来办。”
肯恩也补充:“我听说,他原本想上兽帆船出海?”
“嗯,没错。”昆尼抱着腿,摇摇头。“有个女船长跟他关系不错,两个人眉来眼去有段时间了,我们都表示祝福,并且在计划着继续在这儿发展个人代替他。”
安贝拉冰港的兽帆船还在陆续进港。
昆尼转身望着那片轮廓,语气平静的说:“如果您还打算进城,留意一下,有个在酒馆里和高铃酒的女人,如果您看到她回到了海岸,就由你来告诉她。”
肯恩沉默许久。
他说:“我们无法让死者复生,我们只能让他们的安眠变得更加有意义。”
“我还以为,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了呢。”
昆尼很奇怪地看着他,但是表情明显变得轻松了许多。
他也希望自家公会能够妥善处理此事,“我听说了,您最近还在帮助港口附近的佣兵,他们都很感激您,相对的,我们公会的名声也越来越响亮,这也是为什么,我最终选择帮助您隐瞒身份的原因。”
昆尼其实理解肯恩的处境。
他护送着一个需要谨慎保护的目标,而他自己还执掌着一个正在发展中的部落,其中多少的担忧和取舍。
如果他的身份暴露……
会有无数的麻烦紧随其后,劫掠者们,或者那些老顽固,甚至还有成批的没有恩怨的家伙,也会到桑顿卡亚去凑热闹,到时候进退两难,所有的努力都会白费。
“我们没有逼您做什么的意思,既然捺萨和苏塔兄弟已经死了一个,听说,武器也被您夺走,那这件事情我们勉强能够接受,至于后面……”
“啊,你能接受吗?”
肯恩笑起来。
他转过身来看着昆尼:“但对我来说,这件事才刚刚开始,安贝拉冰港的局势比你想象中复杂,而我是个相当记仇的家伙。”
昆尼突然觉得自己低估的面前的人。
他似乎也被带偏了——面前这位,可不是什么佣兵领袖,而是一个响当当的战旌,曾经率领着残破的部落和漆冰使徒对冲,最终保住了家园的勇士。
“您……”
“我是说,这件事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