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死而不僵 下
而被公孙度裹挟南下的乌桓骑兵本就心怀狐疑,遭此突然袭击还误以为是公孙度想要加害他们,立刻起兵反叛。
这一来公孙度的大营算是彻底的乱成了一锅粥,而牵招等人却在完成了预期的袭扰计划后按照约定悄悄溜回了沼泽。
待到天明,公孙度发现自己的大军竟然一夜之间就损失了三千之众,还有千余乌桓人不知去向。
急火攻心之下,公孙度不顾田畴等人的劝阻强令大军继续南下直扑河间国首府乐成。
而这牵招也确实是一个胆大包天之人,他居然一路尾随公孙度的大军,在现在的任丘附近趁着公孙度准备渡过泒水的时候再次率部突袭了他。
虽然公孙度也做了一定的提防,但是奈何将士们在艰难跋涉过河间大沼泽之后已经是身心俱疲,又被泒水分隔在了两岸,结果再次被牵招打得大败,被杀、淹死者不计其数。
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是倔强如公孙度也不得不承认这次南下是不可能成功了,只好下令撤军。
但是来得固然不容易,想走也不是那么轻松,为了避免牵招的捣乱他想要绕道中山国返回幽州,却在回去的途中遭遇了从邺城一路急行军赶来的袁尚。
袁尚为人年轻气盛,一贯自负勇武,在听说了公孙度南下的消息后他不顾手下的劝阻让审配守城,自己私下带着两千嫡系部属来救河间。
两军在唐县一带遭遇,虽然眼见敌人人多势众远远超过自己这边,但是袁尚丝毫没有犹豫,大口灌了几口烈酒之后亲自带领百余精骑直冲敌阵。
不得不承认袁尚虽然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世家子,但确实也是一员勇将,而他的卫士也都是冀州精选的豪杰之士。
面对疲惫的公孙度手下,他一路上所向披靡斩将夺旗,犹如霸王转世一般。
而大将吕旷也是勇冠三军,率部从另一侧杀入,两面夹击令疲惫不堪的公孙度军根本难以抵挡。
经过一番奋力的冲击,公孙度军大败,不得不向北撤退。
这时候剩下的乌桓士兵因为老是被歧视虐待借机反叛,公孙度军再也支持不住顿时全军崩溃。
公孙度自己在少数亲信的护卫下总算是逃回了幽州,而他的手下就没那么幸运了,南下时的一万五千大军几乎全军覆没,其中被俘者高达七千人。
这是袁尚初出茅庐的第一战,却是胜的干净漂亮,一时风头无二。
大胜之后,他并未返回邺城,而是直接收编了乌桓骑兵而后一路北上,在范阳又大破公孙度的部将厉工,阵斩了对方,就此解了涿县之围。
而在平原,袁谭的表现也并不逊色,面对来势汹汹号称十万的青州黄巾大军,他留下王修守城,自己只带领三千亲信出城与青州黄巾军进行决战,结果是十荡十决大获全胜。
趁着大胜的声威,袁谭一路追杀将柳毅一口气赶回了东莱。
而青州黄巾也再次熟练地扮演了悲催的角色,大帅管亥被杀,大帅司马俱被俘投降,成就了袁谭军神一般的名声。
在袁绍最艰难的时刻,他的三个儿子却先后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英雄气概和过人的能力,让袁绍感到老怀大慰的同时也让他的敌人无不暗自心惊。
接连传来的喜报让袁绍军上下士气大振,袁绍抓住机会不断主动出击给曹军带来了较大的伤亡。
面对袁绍咄咄逼人的攻势曹操意识到消灭袁绍的时机还并不成熟,于是主动率兵撤退回到了许昌。
而因为内部依然是困难重重,所以袁绍也并不敢趁势追赶,就此收兵返回了邺城。
经过这一系列出人意料的漂亮战斗,袁绍总算是暂时安定了自己的边界转危为安,但是他面临的危机却丝毫没有消散。
就在他回到邺城的时候,听到了乱民击破沮授所住的坞堡、沮授全家遇难的消息,令他不禁悲痛万分。
这并不是袁绍做作,而确确实实是他内心感情的真实流露。
这一年多来,跟随自己多年的老部下一个一个凋零,袁绍也是一个人啊,要说他心里没有难过那怎么可能?
尤其是在现在四面楚歌前途渺茫的时刻,他早已不是之前那样的不可一世了,就算是在梦里他也在思念那曾经的光辉岁月,那些陪他一起走过的功臣们。
本来他就已经打算将沮授召回来的,只不过是因为曹操的入侵一时没有顾得上罢了,却不料这一耽搁已然是人鬼殊途,忠心耿耿的老臣就这样又少了一个。
心情郁结再加上鞍马劳顿,袁绍终于病倒了,甚至开始咳血,他知道自己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现在这样险恶的局面,自己活着还可以镇得住场面,一旦自己离去无论是袁尚还是袁谭还能撑得起袁家的基业吗?
就在他愁思难解的时候,一份密信被送到了他的面前。
难以置信的看着那熟悉的笔迹,袁绍不禁老泪纵横,喃喃道:“好,好一个沮公与,是我袁绍对不住你呀!”
就在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降临冀州大地的时候,冀州的局势发生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变化。
大动乱中,一个之前在冀州名不见经传的脸上伤痕累累的中年人于恭迅速的在冀州起义军里崛起了。
他不但拥有数百名能征善战的强壮部下,本人也是极有谋略,很快就成为了巨鹿一带义军的首领。
他带着义军一路向北,攻破了不少之前各支义军根本无法攻破的坚固坞堡,消灭了不少不可一世的世家大族。
这是相当了不起的成就,要知道这些人的能量极大,极其桀骜不驯,就连冀州之主袁绍也不得不对他们虚与委蛇。
打破了这些坞堡获得了大量粮食财物之后于恭并未只顾自己,凡是投奔到他这里的他都尽量接济,这让他的威望迅速的攀升到了一个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无数人闻风而至,甚至有些不愿意前来归附的首领直接就被自己手下的人给干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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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逆天行事
当于恭的大军辗转经过安平郡、中山国到达常山国真定一带的时候,已经是浩浩荡荡的近百万之众,声势之大远远超过了当初的黑山军。
但是他们的处境却并不美妙,因为严酷的冬天已经来临,而庞大数量带来的巨大消耗让好不容易劫掠来的粮食迅速的走向了枯竭。
在这样的绝境之下,于恭在真定召开了全体义军首领的大会,在会上他提出了自己的解决办法——到明国去。
到明国去?一听到这话义军首领们一下就炸了锅。
开什么玩笑?就算不说明人那恐怖的战斗力,这么多人怎么去明国?
从太行山翻过去吗?绵延不绝的太行山真正能通行大队人马的地方就只有那么几条狭窄的通道。
数千明人凭借地势就可以打得自己等人满地找牙,就算这百万乌合之众死光了也踏不进并州半步。
从幽州绕道过去吗?对于明人麾下那纵横冀州大地的庞大骑兵群这些首领可是印象极其深刻,在塞外的荒野上这些骑兵要想干掉自己这些人那绝对是分分钟的事。
总而言之,去找明人的麻烦就和送死无异,虽然于恭的威望够高,但是想让大家去白白送死那还是不行的。
当场就与很多人表示绝对不会参与到和明人的战斗里去,要是于恭一意孤行那么对不起,他们就不奉陪了。
于恭泰然自若的坐在那里,等到所有人都平静了下来才说道:“谁说我是要去攻打明国了?我辛辛苦苦把大家带到这里难道就是为了让大家去送死的吗?”
“我们是去求,求明人收留我们,求明人给大家一条活路。”
我靠,大家心里不禁更加愤怒了,大首领莫不是因为想不出办法而急疯了不成?这个想法听起来比直接攻打明国还不靠谱。
自古以来有谁听说过有人敢接纳百万流民的?要知道这些流民不是牲畜而是人啊!一旦饿到了极点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人啊!
百万之众的吃穿谁能一下解决?不能解决的后果会有多严重明人会不知道?这不是拱手把瘟神请进了自己家里吗,明人就算是傻子也绝不会答应的。
面对着众人的质疑,于恭没有辩解,而是直接说道:“没试过又怎么就知道不行呢?如果谁还能有更好的办法带领大家走出困境谁就可以来当这个大头领。”
顿时大家就都不支声了,因为很简单,谁都没有办法。
寒冷缺少食物的幽州自然是不能去了,而南下的路都是已经劫掠过的根本就找不到任何吃的了。
就算是勉强能走到魏郡那袁绍已经集结了数万大军等着大家呢,自己等人没有任何胜算。
看见大家都不做声了,于恭冷笑了一声道:“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了,那就依计行事吧,我们这就向并州进发。”
有首领不甘心的说道:“那要是明人闭门不纳怎么办?”
于恭淡淡的说道:“那我们就哭,哭到死为止,让天下人都看看所谓悲天悯人的明国朝廷的嘴脸究竟是怎么样的。”
当晚有数千还算身强力壮的人在一些不愿意送死的首领带领下脱离了于恭的队伍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有些忠心的首领准备前去追击,却被于恭给制止了,他说道:“人各有志,任由他们去吧。”
说罢他义无反顾的率部踏上了西进的道路,而队伍里绝大多数人也都无怨无悔的追随在了他的身后。
他们不知道于恭的判断是否是正确的,但是他们却十分清楚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他们只是单纯的知道跟在队伍里向前走,直到倒下或者得救为止。
只是队伍里的人不知道,在他们身后,苏由、蒋奇、汪昭等袁军大将率领的精锐袁军和满腔怒火的残存地方武装已经将那些逃离了于恭大队的人一一斩杀,鲜血染红了大地。
当队伍来到扼守着来往冀州并州的要道井径时,守卫在那里的袁军早已经闻风而逃只留下了一座空城。
进行了短暂的修整后,义军的队伍终于进入了太行山区。
穿越太行山的道路是极其艰难的,即使是在这所谓的道路上也是如此,而皑皑的白雪更是让这种穿越的难度成倍增加。
不时有人倒毙在路上,有人掉下了山坡,有人死在了掉落的岩石之下,但剩下来的人只是沉默的看着这一切,带走死者身上所有可以带走的东西继续前进。
苦难使人麻木,只有当几只同样饥饿难耐的野狼试图拖走两具尸体的时候,暴怒的人群才瞬间显示了血性一拥而上将它们尽皆杀死。
不是用刀也不是用枪,就是那样一拥而上用脚踹、用手打、用牙咬,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把满腹的苦闷发泄出来,以至于有的人眼里已经满是泪水。
当队伍来到深处大山之中的上艾(阳泉市),他们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到达之前他们想过各种各样的情况,但是却绝没有想过会是眼前的景象。
上艾城很小,以至于显得本来狭小的阳泉盆地也显得异常的空旷。
在那空旷的原野上,是两万全副武装的明人士兵。
那闪烁着寒光的利刃和厚厚的皮甲让流民们警惕的握住了手里简陋的兵器,虽然明知道这样并没有什么用。
在士兵背后,是一排排巨大的铁锅,锅里的水沸腾翻滚着带起了一阵阵的香味,令人疯狂的香气。
几十个士兵拿着奇形怪状的大圆筒对着这边不停地喊话:“停下脚步,擅自前进者死。依次过来领取食物,不守秩序者死。”
但是流民们并没有敢擅自行动,他们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首领们的决断,虽然眼前的食物早已经把他们的魂都给勾走了。
于恭就在最前面的这一队伍里,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他也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虽然确实是他一力鼓动大家来明国的,但是他可从没有想过明人会真的接纳这些流民,他只是想利用这种手段解了冀州的危难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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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袁绍的决断 上
张合笑道:“我的正事就是和您说说话,以免您万一想不开不是?”
沮授苦笑一声,道:“说吧,明王打算如何安置老夫,又需要老夫做些什么?”
张合正色道:“大王的意思是什么某是真的不知道,大王不露面已经很久了。王后却是想要请先生前往长安一行,具体怎么安排沮公您还想要听听您自己的意见。”
沮授闻言沉思了一会,才道:“好,老朽这就前往长安,看看大明的都城究竟是何等模样。”
张合大喜,说道:“我这就去准备。”
沮授叫住了他,问道:“我还有一件事一直想知道,还请俊义实言相告。这流民首领之中究竟有多少人是你们派去的探子?”
张合想了想说道:“这种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单单是我知道的大概就有一半吧,剩下来的那些是不是我就不知道了。”
实际上张合猜错了,除了极少数几个特别有威望的大股义军的首领外,几乎所有的冀州义军首领都是明人派去的探子。
那些自发起事的首领或者被收买或者被干掉几乎没有一个能幸免的。
而就算是这些本身是自发的大首领们他们所依靠的骨干里面也有很多明人的探子,比如孙当。
为了这次在冀州的行动,不算在冀州本地收买的,单是李归从秦州派往冀州的就超过了五百人。
这些人在残酷的斗争里牺牲了不少,但活着的基本都成为了义军的高层,现在流民各堡的堡长。
听了张合的话沮授心里叹息了一下,其实这件事他心里也是早有怀疑的,只不过还想再证实一下。
在这次的冀州大乱之中,很多义军的首领都是年龄在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的陌生人,这些此前默默无闻的人却大多展现出了过人的军事和管理才能。
这是一个非同寻常的现象,要知道在这个信息交流极其匮乏的年代,这些东西绝不是单靠所谓的天才就能达到的。
你能想象一个常年生活在小村子里的青年会去研究怎么防止炸营这种事吗?你能相信一个没经过任何军事训练的农夫突然就变得可以训练大家布阵吗?
但是怀疑归怀疑,这些人的才能又是他不得不依靠的,要想将这些失控的流民控制起来单单依靠他自己和一些亲信是绝对做不到的。
现在沮授心里是充满了感叹,自己之前对李归的评价本就已经极高,但是李归每次又用行动告述自己自己还远远看不到他的极限。
沮授甚至觉得或许李归对事情的理解已经远远超越了人类的极限,从这一点来说说他是神也没有任何问题。
现在对袁绍自己已经是再无亏欠了,自己带走了冀州的流民大军,消灭了那些对他阴奉阳违的地方势力,为他拖住了李归的手脚,自己所能为他做的已经都做了。
现在沮授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亲眼见见李归这个人,看看这个神一般的人物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但是天不遂人愿,这一段时间艰苦军旅生活的和身上留下的暗伤给了沮授致命的重创,在前往关中的路上沮授病倒了,很快就离开了人世,甚至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
他去世的时候正是除夕,随着他的离去,波澜壮阔的建安五年也终于落下了帷幕。
在李归的一手导演之下,曾经的天下最强者袁绍彻底的被拉下了神坛,而李归、曹操成为了天下仅有的两强,两者之间的争斗已经一触即发。
这种局面天下有识之士都能看得到,袁绍和他的手下自然也看得到,究竟自己这方势力该何去何从,在邺城再次爆发了激烈的争执。
选择很简单,只有三条路:中立、和曹操结盟或者是和李归结盟。
中立这条路首先就被排除了,因为这根本就是一条死路。
刘璋、士燮甚至刘表这样的人都可以选择保持中立,但是袁绍不能。
就像猛虎不能藏在浅草里一样,袁绍的实力还是太过强大了,强大到无论是李归还是曹操都必须时刻保持警惕的地步。
所以中立这个选择最有可能导致的结果是李归和曹操先联手干掉袁绍再彼此厮杀。
那么究竟是应该靠向李归还是靠向曹操呢?这个争论就激烈了。
投向曹操这一边,脆弱的冀州北部就会时刻面临着李归骑兵的威胁,而且曹操自身脆弱的经济很难给袁绍提供什么帮助。
而且要向昔日的马仔低头做小大家也都有些抹不开面子。
投向李归,那就怕会激起自己领地上世家的激烈反对,一旦曹操大军北上,只怕就会有土崩瓦解的可能。
而且为了交出投名状,李归很有可能要求冀州彻底的向明人开放市场,双方经济实力上的巨大差距决定了冀州的经济命脉很快就会彻底控制在明人手里。
没有了多余的粮食,没有了可以作战的军马,甚至就连铁都不会充足,因为明人会以高价买走它们,这种情况下袁绍以后再想有什么想法只怕就是千难万难了。
就那样默默的听着手下们口如悬河的争论,袁绍似乎已经神游物外了,就像他很多时候那样。
“当今之势,明强而曹弱,助明则曹操有旋即败亡之忧,助曹则可以成六国抗秦故事。”
“助明则李自身乃是大汉逆臣,逆臣之臣又为何物?助曹则是助汉,将军本就是汉家大将军,助汉乃是上顺天意下得民心之事,一顺一逆,其中差距何止千里?”
“我军败于曹操,乃是决胜于两军阵前,技不如人夫复何言?而明人残暴劫掠乡野、杀害黎民,化繁华为荒芜,变神州为九幽,冀州之地无论贤愚无不恨之入骨。”
“是故助曹击明则人心凝固士绅效命,助明攻曹则必然人人怨恨军心涣散,此中得失不言自明。”
“以军事论,明人袭冀州所得极少而付出极多,现在冀州残破则更是如此,短期内再来一次的可能性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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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袁绍的决断 下
“借着与曹操结盟之机可以专注北方,夺回幽州之地以固守燕山一线,如此则明人骑兵无用武之地也。”
“而与李归结盟,则邺城、许都近在迟尺,曹操不平河北寝食难安,必然全力以赴攻取邺城不死不休,北地公孙度再一南下,冀州之地不复为我所有矣!”
“何况明人习俗断发连裆犹如刑徒,若是降明必然难以幸免,如此模样将来将军有何颜面见历代先人于地下?河北之士又有何人能忍此屈辱?”
“故为将军计,结好曹操则冀州可安,结好明国则河北倾覆,以主公之智自然可以明其中得失而断。”
脑海中反复回想着沮授临终前送来的绝笔,袁绍突然站起身,毅然决然道:“我本是汉臣,终不为胡虏野人也!我意已决,将亲自入朝侍奉当今天子,号召天下共抗明贼。”
此言一出一众手下皆是大惊失声,纷纷道:“于曹操结盟自无不可,但是大将军又何必身入虎穴犯此重险?此事万万不可。”
袁绍摆摆手让他们安静下来,肃然道:“我与曹操数十载的交情,他是不会杀我的,你们不必担心。”
“现在两家交战已久,空口白话就说要和好共抗强敌,何以取信于人?所以只有我自己身在天子之侧才能安朝廷之心,除此之外别无良策。
审配闻言道:“将军此去必然身不由己,敢问冀州之事又该由何人做主?”
袁绍看着众人,一字一句道:“我走之后,以三子袁尚为冀州牧,长子袁谭为青州刺史,次子袁熙为幽州刺史,由袁尚总领军国大事。”
审配、许攸等人闻言无不大喜,田丰低头不语,唯有辛评面如土色。
当晚田丰偷偷求见袁绍,说道:“主公既然已经决心立三公子为冀州之主,何不干脆召回大公子以免后患?”
袁绍叹了口气道:“奈何家中不贤,一旦将谭儿召回,只怕他性格刚直从而为人所害,所以才让他自据平原以自保。”
田丰闻言还要再说,袁绍低声道:“田公你也是有儿有女之人,扪心自问你愿意亲手取哪一个的性命?我虽然刚硬,可也是一个做父亲的人啊!”
田丰听了这话也不禁悯然,想了又想之后只能叹息了一声自行离去。
看着田丰黯然离去的背影,袁绍心里其实也一样不平静。
他知道田丰的实际意思并不是想要真的杀死袁谭,而是想要阻止他废长立幼的举动。
就像所有的大势力一样,袁绍手下也是有派系之争的,主要分为冀州本土派和从豫州前来追随自己的豫州派。
当然了这种分法也不是绝对的,像审配就是一个标准的冀州人,但是却和豫州派走的更近一些。
其实袁绍之所以十分喜欢幼子袁尚,一方面固然有袁尚长得英俊挺拔、十分像自己这个因数在内,另一方面也和他母亲刘氏的家族势力有很大关系。
袁绍虽然出身名门袁氏,但是因为自己母亲出身低微所以并不能得到家族的全力支持,这成了他一生的心病。
袁谭虽然是长子,但是他的母亲是袁绍年轻时娶的,出身也并不高,娘家也没有什么势力。
而袁绍续弦的刘氏就不同了,她出身皇族,与审配等人都有亲戚关系,又通过让袁尚娶了逢纪的女儿得到了逢纪的支持。
有这样的背景袁尚取得了冀州派和南阳派比较一致的支持。
而袁尚自己也还算争气,除了颇有勇力之外交游也十分广阔,结交了一批极有能力的青年才俊,像牵招、李孚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正因为如此所以袁绍才打算让年龄不大的袁尚接班而不是袁谭。
本来准备让袁尚接班也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是错就错在自己为了让袁谭远离权力中心将他打发去了青州。
不料这个原本自己并不看好的大儿子很快就展现出了过人的能力,这些年只依靠不多的兵力就先后击败了田楷、孔融、青州黄巾等各路强敌,立下了赫赫战功。
而他在治理青州方面做的也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好,甚至比自己做的还要好。
这样一来围绕在他身边的青州人士和一些失意的冀州士人也构成了一股强大的势力。
但是他的性格是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不够宽容,眼里不揉沙子,尤其是对贪腐不能容忍。
岂不知水至清则无鱼,正因为如此自己才更加坚定了立幼子袁尚的决心。
去年自己将袁谭过继给早逝无子的大哥就是这种决心的体现,否则自己为什么不将次子袁熙过继过去呢?
万幸的是因为郭图的战死使得袁谭的实力大减,两兄弟的实力差距也彻底拉大了,想来袁谭自己也能看得很清楚。
这样一来只要自己击败曹操占据中原之后就可以建基称帝让袁尚名正言顺的继承帝位而封袁谭等人为王。
但是只是天意弄人,自己却败在了曹操、李归手里,原本一统天下的势头已经荡然无存,这种情况下单靠年轻的袁尚能支撑起这个家吗?
所以袁绍不能对袁谭下手,而是多次写信给袁谭让他看在家族大义上协助袁尚保卫袁家。
袁谭一贯对自己十分恭顺,想来不会违逆自己的,只要自己还活着,他一定不会起兵反叛的,而等到过几年袁尚掌权已久,自然就更不会造成家中的分裂了。
果然,不久袁绍就收到了袁谭的答复:“孩儿一定会谨遵父亲大人的教诲,为三弟守好青州。”
得到了袁谭的表态,袁绍心里彻底的踏实了,他立刻召回了袁尚,当众宣布由他接任冀州牧这个标志性的职位。
至此袁绍在强大的外部压力下算是表面上搞定了家族内部的继承问题,比历史上的表现要好多了。
稳定了内部之后,他终于可以派人和曹操接洽了,为了稳妥起见,他派出了自己最得力的助手田丰前往许昌。
接到袁绍求和的上书,曹操一时之间也是踌躇难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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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合纵伐明
是否接受袁绍的求和利弊从表面上看还是比较清楚的:
从有利的一面来看,一可以大涨了朝廷的声威,进一步震慑南方那些心怀观望的诸侯;二是可以腾出兵力全心全意对付明人的挑战。
从不利的一面来看:
一来这有可能会给了袁绍喘息的机会,从而留下后患。
二来一旦明人一旦觉得处境不妙很有可能就会先发制人,而且选择曹操这边下手的可能性更大,这对还未完全修整好的曹军是一个严重的挑战。
三来作为顶级世家出身又极具个人魅力的袁绍一旦进京,必然会得到很多朝臣和失意世家的拥戴,从而在朝廷内部形成一股制衡曹操权力的力量。
这也是以孔融为代表的清流大声疾呼接受袁绍重返朝廷的最深层原因,而这不是曹操所愿意见到的。
但是从更深的层次来看,这实际上就是一个问题,那就是明国到底有多强,是否已经强到了让所有势力必须立刻联合起来的程度。
说实话,在这次李归出兵讨伐袁绍之前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
因为在此之前并没有太多人真的看好李归可以一统天下,即使他早就展现出了过人的军事才能和治国手腕,明人的势力也是蒸蒸日上。
因为李归占据的那些地方要不就是世家秩序遭到了严重破坏的地方,如关中,要不就是在整个东汉时期都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如凉州、汉中。
东汉所有的豪门世家实际上都集中在河北、中原和荆州、扬州一带。
他们的私兵动辄以千计,到了灵帝时期已经不是可以傲视郡县的问题了,很多人就连皇帝也已经不放在眼里。
而李归之前对弘农杨家的优待和长时间对南阳豪门的无所作为也让大家对此更加深信不疑,甚至包括曹操在内。
所以李归要不就改弦易辙和世家大族分享权力,要不就只能乖乖的呆在关西那偏远荒凉的地方苟延残喘,坐等中原出现明主决定是投降还是灭亡。
但这一次明人横扫冀州吓坏的可不仅仅是冀州的世家们,中原地区的世家大族们一样对此是极为震惊的。
李归既没有与世家力量妥协,也没有坐以待毙,他用在河北的行动证明了他的决心,他与世家大族绝对是势不两立的。
而且不仅仅如此,这次规模庞大、组织难度惊人的破坏活动也彻底的将明国的实力完整的展现出来了。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军事行动,背后需要动员的财力、物力、人员调配能力、对部队的控制力都到了一个现在的曹操想都不敢想的地步。
如果明国已经真的强到了任何人都不能单独抵抗的地步,那么联合袁绍自然是不二的选择。
但是如果李归只是在为了掩盖内部的问题而倾尽国力虚张声势,那上策自然是先行吞并冀州之后再和明国一决雌雄。
这个判断是如此难以决断,在曹操内部的会议上引发了激烈的争论,而曹操自己也犹豫不决。
只有一个人心里是绝对平静的,那就是曹仁。
从一开始李归刚刚占据关中的时候,曹仁就不认为自己一方有和李归始终和平共处的可能。
他清楚的记得戏志才的话:教育的普及,不管是什么样的教育,哪怕是教的全都是夫子的东西,也是在彻底斩断世家的根基。
因为世家之所以成为世家,最深层次的原因并不是土地,也不是财富,而是对知识的垄断。
正因为世家垄断了知识,所以造成了绝大多数治国的才智之士都是世家子弟,任何人要想治理国家都不得不依靠他们。
而当国家权力掌握在世家手里的时候,什么财富、土地那就自然而然的滚滚而来了。
所以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世家力量和明人根本没有任何共存的可能,曹操要想同时得到这两方的支持是绝无可能的。
而曹操能舍弃世家的支持吗?答案自然是不能。
而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所以曹仁一直关注着明人的所有动静,一有闲暇他就会跑到关中去生活一段时间,所以他对明国的了解远比任何曹操手下的其他人都要来的深刻。
在他看来,明人的实力不是是否强大到需要联合袁绍的地步,而是就算是联合了袁绍能不能对抗的问题。
最后在一天夜里他独自一人找到曹操道:“明国之势一日千里,外人或许不知道,我却是深知的,若是我们不能趁现在将它扼杀,则必败无疑。”
“而袁绍的诚意无须怀疑,他之前连投降朝廷都不愿意,又怎么会愿意投降李归?所以明人来袭一定会拼死抵抗正好为我们守住了北部边界。”
“袁绍虽然实力犹存,但是他这次进京之后实际上已经没有了威胁,他错就错在认为自己可以调和好两个儿子之间的矛盾,而这实际上是不可能的。”
“我们可以大力的支持袁谭,拉近他和袁尚之间实力上的差距,这样一来有明人在侧的时候他们还能更好的共同抵御强敌,而一旦明人的威胁解除两人必定自相残杀。”
“要是他们被明人消灭了正好也为我们消耗了明人的力量。”
“要是我们真的击败了明人,到时候兄长正好可以慢慢收取明人的遗产,等到他们杀得精疲力竭的时候再全力出击,冀州不难一举平定也。”
“所以我们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和袁绍结盟共同对抗李归,不仅如此,还要和其他的诸侯都联合起来,否则仅仅凭我们两家的实力还不够。”
曹操沉吟了一下道:“你有什么具体建议?”
曹仁咬了咬牙道:“可以上书天子封那些安定地方有大功于朝廷的宗室为王,以刘表为楚王,刘璋为蜀王,这样一来必然可以让他们和李归之间产生猜疑。”
“以他们的实力难以单独对抗李归,必然的寻找外援,那么四家合力一起讨伐明人,那李归即使有三头六臂只怕也是首尾难顾,这样大事可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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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曹操的决断
听完了曹仁的想法,曹操笑道:“几日不见没想到子孝你竟然已经能有这样的见识,真是我曹家之福。”
“只是你的想法里还有些不够周全的地方,这里是文若前几天的建议,你看看如何?”
曹仁接过来仔细看了一遍,不由得脸一红道:“原来兄长和荀公早已经成竹在胸,却是我班门弄斧了。”
曹操摇摇头,正色道:“虽然我们也是如此打算,但是却看得没有子孝你这般透彻,两相比较之下取长补短,正是相得益彰之事,何来班门弄斧之说?”
迟疑了一下,曹仁还是指着荀彧建议里的一处道:“不过若是万一李归真的顺势答应了兄长的提议,难道我们真的要就此息兵相处,小弟觉得拖得越久对我们越没有好处啊!”
曹操看了一眼,笑道:“你虽然观察细致,深通军国之事,但是还是不懂得看人啊!”
“那李归是什么样的人?看似谦逊平易近人,实则已经是骄傲到了极点,一生之中何曾对任何事做过真正的妥协?”
“所以我这个建议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我之所以要这样做不是针对的他,而是针对他阵营里可以为朝廷所争取的那些人,至不济也能涣散一下他内部的人心。”
见曹仁并不是很明白的样子,曹操叹了口气道:“你性格刚直,日常喜欢结交的也都是光明磊落的好汉子,所以不明白人一旦短视起来会有多么愚蠢啊!”
“四家联盟,听着声势浩大实则并无任何用处,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我这样深信明人的强大的。”
“就如朝廷诸公,竟然能说出以教化感化李归的昏话来,岂不是痴人说梦一般?”
“先说刘璋,益州之地失去了汉中的地利,则进不能攻退不能守,面对实力强大的明国就只能如处子脱去了衣衫一般任由对方摆布。”
“试问在这种情况下刘璋又如何能敢直接和李归刀兵相见?这蜀王的称号不给他壮胆他是不敢接的。”
“刘表年老昏聩,一心只想守土称王,导致内部人心离散犹不知悔改,只怕连明年的事都来不及多加考虑,那里还顾得上将来明人一统北方之后的事?”
“况且荆州本是四战之地,而他已经和三面的诸侯都打过仗了,如何还敢和李归再交恶?”
“所以现在强求结盟的话他们两家是一定不敢答应的,一旦战端开启,依然是只有我们和袁绍两家对抗明国的局面,而袁绍新败,军无斗志,何以能助我破敌?”
“我们能看得到的事情,李归一样能看得到。”
“若是现在逼迫太甚导致明人上下团结一心冲杀出来,万一我军战事不利,华夏之地就此一片胡风矣!”
“而就算我们蒙天垂怜能打退李归的来犯,面对着山河四固的关中我们一样是一筹莫展。”
“所以你的建议原本是不错的,但是一定要先把李归的事解决好,否则就无异于缘木求鱼了。”
“李归是一定不会全盘接受我们的建议的,但是他一定会借机和我们讨价还价以便他自己休养生息的。”
“而我们借此机会才可能以朝廷的名义组建起联盟,只要联盟能组建成功到时和不和李归开战就由不得他们了。”
“退一步来说,李归要是真的接受了我这个建议,那他的内部只怕就会立刻动荡起来,至少短时间内他同样是再无能力向外出兵了。”
顿了一顿,曹操继续道:“何况时间真的就一定是对明人那一边有利吗?只怕未必吧?”
“明人起自穷山深谷,吃苦耐劳能征惯战,上下齐心只为求一条生路,在其勃然兴起的时候只怕就算武帝重生也无能为力,何况现在四分五裂的大汉朝廷?”
“但若是迁以时日,醇酒美人、春风秋月,老一辈渐渐或凋零或沉醉于荣华富贵之中,新一代自小锦衣玉食又岂能再有父辈的奋发图强?”
“而我中原正是战乱连接人人拼命的岁月,修养生息几年之后正是军力如日在中天之时,到时候以鼎盛之军击颓废之敌,何愁不胜?”
曹仁听了也觉得曹操说得很有道理,不再言语。
曹操见状暗自叹了一口气,心里只有无奈。
其实他上面说的全都是废话,唯一的原因是他知道自己是真的怕了李归了。
凭借着地利的优势现在的李归根本就不是依靠什么联盟就可以击败的。
实际上要是关中的势力自己内部没有问题,中原的政权根本就不可能消灭它,商不能灭周、六国不能灭秦、项羽不能灭汉都是如此。
何况他知道自己的军队并不比袁绍强太多,堂堂正正的正面交战自己这边根本毫无胜算。
而绿林军击灭王莽、赤眉击败更始政权、光武帝击败赤眉都是趁着对方内乱的时机,所以他需要给李归挖一个大坑,就像他对袁绍所做的那样。
只是这个坑要更大,挖的时候要更加隐秘,让李归掉进去不死也要脱层皮才行,所以即使是对曹仁他也不能坦陈相告自己真实的想法。
第二天,曹操在朝堂上正式向天子提出了三个建议:
一;允许大将军袁绍回朝就职,并分别任命他的三个袁尚为冀州牧、袁谭为青州刺史,袁熙为幽州刺史。
二;下嫁灵皇帝之女万年公主给李归为王后,要求李归以南阳郡为聘礼,而朝廷正式承认他为藩属,如匈奴故事。
三;册封那些安定地方有大功于朝廷的宗室为王,以刘表为楚王,刘璋为蜀王,同意他们父子承袭,但是他们必须向朝廷缴纳大量的财物作为对这个封赏的报答。
看着这三条,天子的眼泪都差点当场坠落了下来,曹操这是要自己亲手签署大汉帝国的亡国诏书啊!
这一刻天子对曹操的愤恨超过了任何人,甚至是之前的李傕和公开称王的李归。
他以沉默作为武器对曹操进行对抗,并求助的依次看着玉阶之下的各个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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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和亲
但是令他失望了,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说一句话。
这时候他明白了,曹操早已经和这些人都沟通过了,这从今天孔融故意请假不来朝会就可以明白。
不知道多少利益交换就这样私下完成了交换,每个人都或多或少从中获得了利益,除了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大汉天子。
可是这些人居然没有一个人告知自己一声,自己这已经是彻彻底底的傀儡了。
想到这他再也忍不住悲伤,大声道:“大司马何时称王,还请先行告知朕一声,朕好穿戴好去见列祖列宗。”
说完他放声大哭了起来,拂袖起身离开了宝座直接返回了后殿。
曹操见状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使了一个眼神。
中书令董昭心领神会,立刻抢步上前从符节郎那里抢过取过皇帝的大印狠狠的盖了下去,这三份诏书就算正式出炉了。
建安六年正月,大将军袁绍接到了朝廷征召他入朝的诏书,他立刻领命带着自己的妻子和所有未成年的子女踏上了前往许昌的不归之路。
而因为诏书到来的消息,一场风暴也在明国都城长安骤然刮了起来。
曹操的上书并不是以秘密形式进行的,而是异常高调的在朝堂上直接公布出来的,所以当朝廷使者的车驾还未过函谷关的时候,消息已经传到了长安。
知道这个消息的段雁气的将正在跟前的镜子都砸碎了,这是一种赤裸裸的羞辱,对于她的羞辱。
而更让她生气的是,这个羞辱性的建议却恰恰迎合了很大一批人的需求,也正好击中了现在明国的软肋。
这一年多来,李归马不停蹄的挥师北伐鲜卑、东讨袁绍,可说是每战必胜,虽然意外的丢失了汝南郡,但是收获还是远大于所失去的。
尤其是这次横扫冀州的行动更是彻底的让天下诸侯闻风丧胆,就连大汉朝廷也终于放低了身段前来求和,这是何等的赫赫声威?
然而在这无限风光的背后,是无数不得不辗转于道路的民夫,是渐渐空虚的国库,是一个又一个战死、病死在异地他乡的战士。
因为李归的每战必胜,其实是建立在用无数倍于对手的物资消耗生生砸出来的,说句难听的话,这样的仗其实想输都难。
而虽然李归确实为明国带来了新的科技使得劳动效率提高了很多,带来了先进的治国理念使得国家前所未有的运转流畅,带来了发达的工商业使得财富像流水般涌入了秦州。
但是毕竟李归政权的建立只有短短十余年时间。
而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就几乎没有一天断绝过,而这让还处在萌芽状态的明国上下已经越来越感到难以支撑。
农夫们不想再打仗了,因为每次开战就意味着大量艰苦至极的徭役和相当一部分壮劳力被充为农兵从生产中剥离出去。
秦州的生活虽然安定可是却也十分辛苦,而高额的税收比例使得他们的生活实际并不富裕,有战事的年景这种生活就会更加艰辛一些。
作为军队主力来源的氐羌各族的下层战士也不想打了。
当年大家一无所有,为了一口吃的都可以舍生忘死,为了家人的生存自然愿意拼死作战无怨无悔。
但是随着地盘的增大,生活的好转,他们对战争的渴求也在迅速的消退。
而且这些年来他们也实在是厌倦了,他们讨伐凉州去过遥远的张掖,讨伐鲜卑直到寒冷的河套,西进并州直到群山环抱之中的晋阳,那一次不是离家千里的漫漫征途?
遥远的路程,没有尽头的战斗,久别的亲人,都在那越来越流行的思乡曲中体现了出来。
“羌笛声声怨,征人泪满襟。身在千里外,月在故乡明。”就是对他们心情的最真实写照。
那些渐渐崛起的商人们也不想让战争永无止境的再继续下去了。
每一次战争就意味着又一次盘剥的开始,意味着大量急需的交通工具、护卫的人手、急需的物资被大量抽走,而这都意味着利润的损失。
而每一次对新征服土地上人民的安置都意味着海量金钱的流逝,而这些钱原本可以生出大量利润的。
已经尝到权力甜美滋味的氐族权贵们不想打了。
他们看到的是明国的土地已经足够辽阔,辽阔的让原本看着人数还算众多的氐族人撒出去根本看不到踪影。
他们看到战争进行的越顺利,汉人的势力就越强大,而氐族人在高层能发挥的影响就越小,对政局的支配能力就越弱。
这些原本不过是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农夫、底层士兵、猎人的氐族权贵并没有李归那种济世救民的情怀,更没有什么改变民族命运的豪情壮志作为精神依托。
虽然他们是喊口号最响的那一群人,也是自诩对李归最忠诚。对明教最虔诚的那一群人,但是现在他们只想好好过日子。
然而他们不敢反对李归的做法,甚至只是在自己内心深处悄悄反对一下也不敢,因为这会让他们有一种深深的忘恩负义的罪恶感。
所以他们的情绪只能转而指向那些具体负责执行的人,对一些具体执行的事大肆挞伐以宣泄自己的不满。
而这些李归都看不见,因为有人不想让他看见,也因为他需要关注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倾听过百姓的呼声了。
而这次大汉朝廷的主动求和的消息在有心人的推动之下立刻被泄露出去了,顿时在明国内部引发了一片欢腾。
既然大汉朝廷已经承认了大明的地位,那么战争就没有必要再打下去了不是吗?
从此各过各的日子,再也不用再无偿的接纳那些从汉地来的难民,也不用承担难以忍受的徭役,这不是很好吗?
至于割让南阳郡的问题,不是可以谈嘛,就算实在是谈不拢那么一块小地方不要就不要了吧,反正明国的疆域已经十分辽阔而人口却并不多,空地有的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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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彷徨无依
至于下嫁公主一事那就更妙了,想想看连大汉天子的女儿都不得不献给我们大王了,这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啊!
没有人考虑过段雁的感受,没有人想过大汉公主的到来会给段雁的地位带来怎样的伤害,因为她几乎是唯一的被牺牲者,没有人会和她一起感同身受。
即使是那些不反对战争的人也并不会站在段雁一边。
不想和亲的将军们不会站出来反对,因为他们深知要想活的长久,政治这种高端的东西就绝不能去触碰。
墨家对这件事则是两难,一方面他们一贯主张非攻,反对侵略战争,认为战争是没有意义的行为,对于和平的到来绝无抗拒之理。
而另一方面他们也确实是想保住段雁的地位,好维系墨家在明国不可动摇的地位。
而那些原本对战争最为鼓吹的儒家人士则突然改弦易撤,成为了和平的积极推动者。
段雁看得很清楚,这不是因为他们的思想突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而是这些人从来就不知道节操为何物。
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的万年公主如果真的能顺利取代段雁的话可以极大地增加儒家的发言权,也为儒家进一步扩大在朝堂上的势力提供了契机。
至于和约给明国带来的束缚,对于这些人来说从不在考虑之中,甚至还为他们从法理上以明代汉提供了更加有力的依据。
打不过你的时候谈仁义,打得过的时候谈天命,废弃承诺的说法吗,儒家从来都是不缺的。
难道自己就真的要这样拱手将王后的位置让出去?虽然原来确实是因为段宁的请求段雁才接下这个位置的,但是真的坐上了这个位置之后段雁已经无法再让自己舍弃它。
要是一定会失去这个位置,段雁宁可选择去死。
所以哪怕是孤身作战,段雁也决定要抗争到底。
但是该如何去抗争呢?饶是段雁一贯自诩心志坚如钢铁也不禁有一点灰心。
要是现在是段宁处在自己这个位置上,那根本就不会有任何问题,因为段宁在李归心中的地位和资历在那里,犹如老树盘根般复杂的段家势力在那里。
但是换成自己就不一样了,因为自己在李归心中究竟能有多大分量,就连段雁自己也没有报太大希望。
实际上严格来说,自己和李归的感情深度和那个万年公主只怕也没有太多差别。
至于段家的势力,呵呵,那也是很难指望上的。
段宁的两个妹妹跟吃错药一般疯狂的四处诋毁自己,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罪了她们。
而因为自己拒绝了把段远弄回长安,以王夫人为首的段家人也没有给自己什么好脸色看,而自己偏偏还不能动他们分毫。
一连两天,段雁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水米未进苦苦思索着对策。
这一天一早,却有一个人轻轻敲响了段雁的房门,段雁眉头一皱问道:“是谁?”
“属下羽林中郎将、女卫大统领宁馨求见。”
对于这个跟随段宁多年的女人,段雁还是非常尊重的,连忙略微收拾了一下,说道:“进来。”
宁馨进来了,手里还端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是一份清粥、两碟小菜、四个包子、一个咸蛋。
她轻轻的将盘子放在段雁跟前,轻声说道:“其实王后又何必烦恼,须知这明国上下,真正能决定您命运的唯有大王一人而已,其他人的些许闲言碎语又何必放在心上?”
段雁苦笑一声道:“正是因为我并不知道大王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所以才寝食难安啊!”
宁馨闻言轻笑了一声,道:“您先慢慢吃着,听属下为您分析一二可好?”
段雁不好推辞,端起清粥慢慢吃了起来。
宁馨把玩着腰间的佩剑,仿佛陷入了沉思一般,过了一会才缓缓道:“带着九年前段远之乱时,先王后也是像您现在这般彷徨无依,属下等人也是惶恐不安。“
“然而,最后大王还是顶着天大的压力力挽狂澜,让先王后化险为夷地位依然稳如泰山。”
“世人多以为大王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顾虑段家势力太大,一旦王后被废会引起内部动荡才会如此,但属下却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的,大王这样做真的就单单是为了情义。”
“要说才智见识,王后您自然是胜过属下千百倍,但要说对大王的了解,属下敢说当今世上再无一人可以胜过属下。”
“大王一生看似平和近人,但实则乃是天底下第一心志如铁之人,认准的事就绝不会再改变。”
“所以在外人看来,这桩联姻有百利唯有苦了王后您一人,实在是最划算不过之事。”
“却不知在大王心里最为看重的其实就还是只有那两个字:情义。”
“他既然承认了您是他的妻子,就是在大义名分上接纳了您,这就是义;他能和您发生关系,就是对您有了感情,这就有了情。”
“所以无论群情汹汹也好,利益巨大也好,他都必然会义无反顾的维护您,这就是大王的本色,世上无双的奇男子。”
段雁闻言不由得停下了动作,一时若有所思。
宁馨也不再言语,就这样默默的侍立在段雁的旁边,如同这么多年对段宁一般。
过了一会,段雁才低声道:“大姑,谢谢您了,可我下面应该怎么做?”
宁馨答道:“您只需要吃好睡好,将自己保养得好好地,不要是这般模样就好,其它任何事都千万不要再去做。”
“那些人想跳就让他们尽情的去跳吧,到时候您自然就会得到您最想要的结果的。”
段雁犹豫了一下,宁馨知道她的担心,笑道:“您放心好了,他们闹得越厉害就越会引起大王的反感,只怕对您就越有好处呢,大王是绝对不许任何人将手伸到自己的私事里的。”
段雁听了这话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说道:“谢谢您了,大姑,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您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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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昔日誓言 上
宁馨叹了口气道:“十二年前我只不过是秦岭之中一个独自带着孩子苦苦求生的寡妇,没有任何部落愿意收留这样的累赘。”
“是先王后见我可怜,将我母子等人收留,所以从那时起我就在心中发誓一定要用一生好好报答先王后的大恩大德。”
“没想到苍天无眼,先王后这样的好人却竟然比我这个卑贱之人走的还早,您是她亲自选定之人,我对您尽忠乃是分内之事,又有什么报答不报答的?”
“如果您要是实在觉得过意不去,只需要记住我今日的这一点情分,将来有机会看顾一下我的两个孩子就好了。”
“他们俩没有什么本事却又自视甚高,我只怕我死后他们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到时候希望王后您能尽可能的帮他们一下就好。”
段雁闻言劝慰道:“大姑您正是春秋鼎盛的时候,至少能活到八十,何须担心这些事呢?”
宁馨闻言笑道:“我自己的事自己知道,因为以前过得太苦,这些年来我贪图口腹之欲,蒙大王和先王后垂怜,也算是吃尽了世间美味,现在身体肥硕如此,又岂能长久?”
“我这几日常常梦见先王后,想来是她在那边有些寂寞了需要我去陪她,她对我恩重如山我又岂能拖延的太久,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
段雁想要说些什么,却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起。
宁馨对她费力的施了一礼,转身缓缓离去,段雁张了张嘴,却终于什么也没有再说。
突然宁馨转过身又绕了回来低声道:“还有一事希望王后您能体谅,那就是先王后的妹妹杜夫人,她对大王情根深种却因为先王后的坚持而不得不嫁给了杜畿。”
“在她心中您现在这个位子本来应该是她的,所以她若是对您有什么不敬之处还望您能看在先王后的面子上宽容一二。”
段雁苦笑了一声道:“原来如此,我说她为什么这样恨我入骨呢,只是她应该知道先王后也是为她好,这个位子她其实是坐不来的。”
宁馨低声道:“这个属下自然知道,所以才说二小姐也是一个可怜人啊,她并不是一个贪图权势的人,而是真心的喜欢大王这个人。”
“更可悲的是他认为大王也喜欢她,陷在一个自己编织的梦里从未曾醒来,自己误了自己一生。”
话说到这,两人一时俱是无语。
段雁其实想问李归是否真的喜欢过段静,但是终究是没有问出来。
听了宁馨的劝告,段雁重新打起了精神,泰然自若的重新处理起了朝政。
她的这种突然转变让不少人心里都有些吃不准了,不明白她这突如其来的底气究竟是从何而来,不禁有些慌了手脚。
过了两天,终于有些人按捺不住悄悄去了岐山,可是他们并不能如愿,李归突然禁止所有人擅自前往岐山求见,只留下李翔一人在山上陪伴。
这个举动大家心里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去理解,有些心思圆滑的人立刻偃旗息鼓闭门不出起来,而有些人则更加大肆的活动起来。
可是无论外边是如何的风风雨雨,岐山之内的李归却一直是稳坐钓鱼台,是真的稳坐钓鱼台,因为他现在真的在钓鱼,在这皑皑白雪之中。
冬天垂钓其实并不难,尤其是在这鱼儿拥挤的地方,随着一尾大鱼被拉起,边上的李翔连忙接过来将其放入了身后背着的鱼篓里。
李归突然道:“曹操派来的使者处理的怎么样了?”
李翔笑道:“他们遇到山崩又丢失了诏书,自然只能乖乖的回许昌去重新拿诏书了,想来这一下没有一个月是来不了了。”
李归闻言赞许的点点头,想了一想又问道:“你是不是实际上对我的这个决定也有不同看法?”
李翔低头毫不迟疑的答道:“是。”
李归笑了笑,说道:“连你都不同意我的做法,看来我真的是孤家寡人了,你把外面调查的情况详细给我讲一讲吧,看看世人对我究竟有多不满。”
李翔闻言立刻道:“属下虽然不明白大王为何做出这样的决定,但是属下知道那必然是因为自己的眼界还不够的缘故,绝不会在心里对大王的决定有任何不满的。”
“群臣想来和属下的情况也都是一样的,对大王是忠心耿耿,心中也都是绝不敢有什么不满的。”
李归冷笑了一声,缓缓道:“只是不敢吗?那就是还有所不满的了,你不必替他们遮掩,如实道来即可。”
跟随李归已经十六年,李翔知道李归这已经是愤怒到了极点,饶是李翔自忖恩宠不失,但是冷汗还是不断地冒了出来。
他再也不敢说些什么,立刻拿出派出去的人传回来的密信读了起来,不敢在添加删减哪怕一个字。
李归就那样一直默默听着,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
这些东西一直读了足足两个时辰才读完,李归命人给李翔端上热茶润润嗓子。
突然李归仿佛自言自语道:“还记得当年创教的时候我们许下的誓言吗?”
李翔立刻精神一振,这一点现在还知道的人只怕真的不多了,但是他李翔却恰恰就记得,事实上李归说过的所有重要的事情他都记得。
他立刻大声的背了起来:
“在那个世界,每个人再不必担心自己的安危,再没有异族的侵扰,盗贼的抢掠。”
“在那个世界,每个农夫都可以拥有自己的田地,用自己的汗水来获得自己应得的报酬。”
“在那个世界,每个孩子都可以读书写字,享受快乐的童年时光。”
“在那个世界,每个家庭每天都可以吃到鸡蛋,每个月都可以吃上一顿肉。”
“那样的世界就是天国,我们自己的的陆上天国。”
“为了建立这样的国度,天道派我为使者,带领大家一起去战斗,去建设。”
“即使我们这代人看不到新世界的建立,但是我们的后代,终究有一天会生活在这样的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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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昔日誓言 下
“那时他们可以自豪的说,这是我们的国度,我们的先人为它的建立流过血,流过汗。”
“从今天起,我们不再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而杀戮,而是为了我们子孙后代的幸福而战斗,是为了替天行道,将光明带到这个黑暗的人世间,所以我们的名字就叫做明教。”
“为了展现我们为世人奋斗的决心,我将剪去我的长发,只要这世上还有一人受苦,我就会一直留着短发。”
“你们每个人都要记住我今天的誓言,要是有一天发现我背叛了我们的理想,就请带走我的生命。”
“愿意追随我,为了我们的理想,和我生死与共的,就请和我一样剪断自己的长发。”
李归闭着眼听着李翔那慷慨激昂的声音,一滴泪水悄然从他脸颊上滑落。
昔日的誓言依然回荡在耳边,可是身边的一切却早已经不是过去的模样了。
那时的自己虽然还只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流民首领,脚下没有自己的土地,身上只有破旧的衣衫。
那时的自己还只是一个刚刚弱冠的少年,没有一言九鼎的威望,没有战无不胜的名声,也没有一言定人生死的权力。
可是那时的自己真的很快乐,自己感到理想就在自己眼前,身边是全心全意支持自己的伙伴,是与自己心意相通的爱侣。
一晃十年过去了,现在的自己已经什么都有了,可是身边却已经没有了爱侣的陪伴,而那些和自己一心一意闯天下的伙伴或者凋零或者远在异乡。
身边的这些人现在个个过得比以前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可是他们却依然反对自己,究竟是自己错了,还是他们错了?李归不知道。
但是他却知道,如果自己真的就此止步,那么自己一辈子都会无法原谅自己。
哪怕是孤身作战,我也要坚持到底,只为了两世为人的心中再无任何遗憾。
听到李翔读完,李归缓缓道:“其实我又怎么会不知道连年用兵百姓们过得很苦?我本来就是要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好让所有人都能喘息一下的。”
“但是现在情形下我如果这么做只怕反而是会被人看做是迫不得已,这真是叫人无奈。”
“有人曾经说过:与天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我以前是真的不理解这句话,现在却是有些懂了,你可懂吗?”
李翔想了一会摇头道:“属下不明白,但是大王想的总是不会错的,我只要按照大王的意思去做就不会错,所以属下也不需要去懂。”
李归笑了笑,霍然站起身道:“李翔,这些年来实在是辛苦你了,我任命你为汉中太守,你这就回汉中去吧。”
“长安即将掀起一场狂风暴雨,我不希望你将来没了下场。”
李翔闻言没有回答,而是缓缓跪倒在地,轻轻的抚摸着李归的靴面,低声道:“当年您让我假装逃走的时候我却是真的逃了,却发现世界虽大却并没有我的归处。”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自己的命运就应该是一辈子为您效死,直到停止呼吸。”
“只要能陪在您的身边我心中就只有欢喜,所以无论如何请您一定要让我留在您身边,无论是您要走的是什么路,无论敌人有多么强大,我也会一直为您开道、为您战斗。”
“哪怕是芝兰当道?”
“也必除之。”
“哪怕是恶名满天下?”
“那又如何?我本是一个家破人亡的流民,十几年前就该死了,现在的一切都是您赐予的,别人怎么想我我又岂会放在心上?”
李归哈哈大笑,大声道:“好,至少还有你陪着我一起疯狂,只是我现在要做的事可能会就此释放出一个魔鬼,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第二天天,长安明光宫的大殿之上,段雁正在和群臣商议事情,被李归招到岐山的李翔突然昂然而入。
他双手捧着一个盒子大声道:“大王有两件东西要交于王后,大家都在,正好做个见证。”
这事极为奇怪,要是李归有什么东西要交给段雁,又何必让李翔专门跑一趟?又何必专门送到这大殿之上?
所有人都立刻知道这里面并不简单,纷纷肃然行礼。
段雁脸色平静的双手接过了这个盒子,但是她颤抖的双手却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
盒子打开,段雁的泪水顿时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盒子里是一张已经略微泛黄的纸,纸上面写着两句话: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在纸的下面,是一件道袍,图案非常简单,上面只有一朵盛开的青色莲花,莲花上方是一轮简简单单的月亮。
段雁知道这两样东西,但她从没有奢求过有一天自己会可以拥有它们,即使是自己已经成为了李归的妻子。
这张纸是李归写给段宁的第一份情书,这句话也是李归专门为段宁写的,段雁曾经在段宁那里多次见过,世上绝无第二封这样的情书。
道袍是段宁生前专用的道袍,象征着明月在天的独一无二的道袍,穿上它的人就是明教两位至高无上的至尊之一。
李归用这种方式向自己表明,他对自己的情义绝不会因为外界的压力而有所动摇,也是向所有属下表明了决心:他绝不会接受什么和亲。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明光殿上的这一幕仅仅是一个开始,当李翔将这个道袍交给段雁的同时,李归的车架已经进入了槐里。
槐里,这是李归一生中最难忘的地方。
正是在这里,自己一生中唯一一次真正的以弱胜强,大败了李傕,一举奠定了大明建国的基石。
而现在的槐里,却是那些没有家庭依靠的伤残老兵们休养生息的地方,每年李归只要在长安都会到这里来看看他们,与他们不醉不归。
但是这次,李归不是来看望他们的,面对着上千名因为自己的到来而兴奋地老兵,李归不顾初春的严寒,解开上身的衣衫露出了胸前那狰狞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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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慷慨激昂
面对他这奇怪的举动,老兵们都不禁有些不知所措。
李归伸出手道:“今天,我不是以大王的身份来看你们的,而是以一个曾经与你们同生共死的老兵的身份来寻求你们的支持的。”
“这个国家不是我一个人建立起来的,是我们大家一起历经千辛万苦打下来的,没有你们的流血牺牲,就没有现在国人安逸的生活。”
“但是世人多忘恩负义,他们已经忘记了现在的生活究竟是怎么来的,他们在诋毁我们多年的付出,诋毁我们鲜血凝就的荣光,请你们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去做?”
老兵们听到这里,早已经按耐不住,一个失去了左臂的老兵越众而出,大声道:“大王您需要我们做些什么?我虽然只剩下一只手也会为您战斗到底。”
其他老兵也都大声附和道:“对,大王,您需要我们去怎么做就直说,无论是面对任何敌人,我们这些老骨头也绝对不会退缩半步的。”
李归听到这里已经是热泪满眶,他对这些老兵深施一礼然后大声道:“我确实需要你们的帮助,但不是用你们的刀剑,而是你们的腿,你们的嘴。”
“我要你们到军营里去,告诉那些不愿继续作战的懦夫,什么叫做老兵不死。”
“我要你们到各个坞堡去,将你们的伤口展现给他们看看,让他们明白为什么他们能有现在这样安定的生活。”
“我要你们到每个市场和酒馆里去,告诉世人为什么我们走遍天涯却无怨无悔。”
“对那些诋毁我们的人,我们要坚决反击回去,告诉他们,让普天下的人都能过上安定富足的生活才是我们的理想。”“
“我们不是为了个人的荣光才去战斗的,而是为了实现我们昔日的诺言而战斗的,那些死去的战友也都是为这样崇高的理想而牺牲的真正英雄。”
“告诉所有人,就算你们做不到我们这样,但是也不要像个小丑一般挡在我们的路上,否则我们一定会把你们碾为齑粉。”
“告诉他们,老兵永远不死,只会慢慢凋零。”
随着李归高高举起的拳头,每个老兵都情不自禁的跟着高声呼叫了起来。
“老兵不死。”
“老兵不死。”
这声声呐喊是如此宏亮,以至于让空气都似乎出现了扭动,此刻每个老兵都已经是热泪盈眶。
人生第一次,他们明白了自己的付出原来是这般的值得,自己的人生居然是这样的荣光。
一个一个老兵昂首挺胸的走过李归面前,向他行礼之后接过他手里递过来的那一张纸,然后在一个年轻力壮的士兵的保护下走向远方。
纸上写的就是当初明教建立时的誓言,这些誓言注定要随着这些老兵的步伐响彻明国各地,让那些已经遗忘或者是从不曾在意的人真正明白——这是一个有着自己理想的国度。
在目送这些老兵离去之后,李归随后来到了长平观。
长平观,这个昔日刀兵闪耀、血流成河的古战场,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人声鼎沸的地方——长安学宫已经因为人数太多从长安城内搬到了这里。
在这里,李归分三次接见了三百名被精心挑选出来的学生代表,他们都是出身流民家庭,身体强壮,口才也较好。
在接见会上,李归对这些学生们指出:
人不能只是行尸走肉般的活着,每个人都应该有着自己的理想,而在现在这个时代,解救普天下那些和他们以前家庭一样的受苦之人就是最伟大的理想。
而要想真正的将世人从苦痛里彻底解救出来,只有将现在明国的制度扩展到整个华夏才行。
这不是为了某个人或者某个群体进行的战争,而是为了全天下百姓的战争。
对于那些只顾自己的眼前利益而对国家的大政方针进行各种抵触和言出不逊的人,需要他们这些时代的栋梁们挺身而出和这些蠹虫做坚决的斗争。
他们不但要自己这样做,还要教育其他同学们也这么做,让他们每个人都回去问问他们的父母:在要求国家为自己做什么之前,他们自己究竟为国家做了些什么。
最后李归总结道:“那些在国家需要他们的时候不情不愿的人就是国家的敌人,对于敌人不必手软,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具体什么样的人就是敌人?
对为军事行动服徭役口出怨言的就是敌人;对于缴纳战争费用不情不愿的就是敌人;对于国家的战争行动说三道四的就是敌人。
当然了,李归还是很留有余地的,见到学生们有些迷茫究竟该怎么做,他告诫学生不要打死人,适当的反击反击就好了。
只要不出人命就行了吗?这一下很多学生才终于真的了解了李归的意思,不由得兴奋起来了。
这些气血方刚、正是充满了理想情怀的少年原本就不大看得起社会上的很多蝇营狗苟,对于很多商人的龌蹉行径更是十分不满。
这下终于找到了可以整治他们的由头了,一想到这他们几乎都有些按耐不住了。
李归给了他们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时间内他们不必学习,就是到长安及其周边的城市宣传明教的理想,并找出并整治国家的敌人。
看着学生们兴高采烈的一涌而出,李归心中怅然若失。
一个很可能是最可怕的魔鬼就这样被自己释放出来,自己也不知道这样是对是错。
到了晚间,李归不顾疲惫在长平观内召见了长安一带所有的氐族权贵。
对于这些人,李归可没有了对那些老兵和学生们的耐心,他板着面孔围着他们转了好几圈,直到这些人个个毛骨悚然腰杆挺得笔直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冷冷的说道:“我听说有些人天天宣扬自己的高贵出身,标榜自己和汉人的不同,还要减少汉人的数量。”
“好呀,现在我欢迎你们去过最纯正的氐人生活,这才几年啊?原来的生活习惯还没有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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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推心置腹
“哦,对了,我们氐人不是高山之子吗?应该重新回到高山上去生活才是,怎么能在长安这汉人的地方生活呢?”
“这样吧,所有自认为是氐人的人都给我站出来,我这就送你们回故乡去。”
自然是没有站出来的,李归冷笑了一声,指着一人道:“李贺,你不是一天到晚以老氐自居吗?怎么,你不想回寨子里去住一阵子?”
那李贺乃是和李归一个寨子出身的氐人,也算是李归的亲族,身份却是真正高贵的。
但此刻听了李归这话也不由得心胆俱裂,连滚带爬的扑了出来抱着李归的大腿道:“十三哥,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李归寒声道:“你以后不敢了?那你现在说说你究竟是什么人啊?”
李贺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身上的汗水顿时如泉水般涌了出来,眼见李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陡然福至心灵,大声道:“我是明人,是明人呐!”
李归哼了一声,对着其余的氐人权贵问道:“那你们又是什么人呐?”
有了李贺这个先行者,这帮氐人权贵立刻都争先恐后的大声道:“我们是明人,自然是明人啊!”
李归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温声道:“你们也不想想,这普天下汉人有多少,氐人才有多少?离开了汉人我们吃什么?用什么?”
“你们个个现在都有了贵族的地位,这不比什么氐人的身份强?我每天从早到晚都想将所谓的民族差别抹掉,你们倒好,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要是真的如你们所愿,氐汉严格分开了,有一天当汉人将刀枪指向我们的时候,我们只怕就连回到大山深处也不可得了,你们回去自己用脑子好好想想吧。”
“只要是明国的合法居民,都是明人,再无氐汉之分,今后我要是在听到谁自称老氐,我就立刻将他赶回武都的高山上去,永远都不许再回来。”
各个氐人权贵都忙不迭的答应了,表示自己等人再也不敢了。
李归站起身来踱了几步,又说道:“每个人都想子孙后代能长久富贵,都想要为子孙找个依靠,你们的心思我理解,但是世间又有什么东西是最可靠的?只有自己。”
“你们要想让子孙后代世代荣华,留给他们再多的东西也是没有用的。”
“从三代圣王到两汉交替,多少世家豪强能长盛不衰的?没有,就连能支撑三代的人也极少,是何缘故?”
“就是因为当父辈的荣光渐渐逝去的时候,这些后人总是想利用血缘、财物来保持自己家族的地位,而这个却是做不到的。”
“本身不过是一些酒囊饭袋,却占据着最好的田地、最美的女子、最豪华的房子,让国家拿什么来赏给新的功臣、新崛起的强者?”
“没有用的人自然就不配拥有一切,虽然没有人会明着这样说,但却都会这样做。”
“你们听说过汉武皇帝时期的酌金案吗?武皇帝接口祭祀时诸侯们所敬献的酌金成色不够,一次就惩罚了一百零七家诸侯,剥夺了他们的封地。”
“光武帝不杀功臣,对手下人很好对不对?可是你们看看云台二十八将的后人今天都何在?”
“我今天把这些话明着说出来,就是真心的想要和你们一起富贵同始同终,但是你们也得跟得上我的脚步才行。”
“可是现在呢?不用等到你们孩子那一代,你们自己有多少人还能骑得上马、拉得开弓?”
“重新拾起你们的斗志、你们的血性,去战场上去证明自己,让你们的孩子看看父辈是如何为了理想和富贵去奋斗的。”
“永远要明白一点,这天下实际上什么都是虚的,唯有握在手里的刀才是最可靠的。我们氐人要想长久富贵,就必须永远保持着战斗的决心和战斗的勇气。”
“如果有一天我自己的后人是只会吃喝玩乐的窝囊废,自然就会有人来将他们的一切夺走,你们的后人也是如此。”
“我和我的后人会始终向你们伸出我们的手,只要你们能有能力把它紧紧握住,所以,请不要让我的手在空中滑落。”
听着李归这番发自肺腑的言语,每个氐人权贵们不管是不是真心流露都顿时是热泪满眶,纷纷跪倒在李归勉强表示自己回去一定要好好以身作则、给子女们作出一个榜样来看。
李归这才让他们离去,包括依然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哭个没完的李贺。
倒不是这些氐人的骨头软,而是与其他族群相比,李归不仅仅是一个首领,还是带给他们前所未有荣光的天神,是他们灵魂深处的精神图腾。
任何对抗李归的行为实际上都是对整个族群的冒犯,所以他们从内心深处无法升起丝毫反抗的念头。
待到这些人全数离去,李归这才感到浑身的疲惫,全身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一样,但是他却依然睡不着,因为在另一个地方,李翔的行动也不知道进行的怎么样了。
长安,李翔紧皱着眉头听着手下的汇报,手指一下一下轻轻地叩打着桌子。
“这次您让查办的三百四十一人里,又四十七人经查证确实是犯有或大或小的罪行,我们已经将材料都交给六扇门了。”
“还有一百四十八人虽然没有什么罪行,但是却也都有一些亏心之事,我们散播出去绝对可以让他们名声扫地,从此不足为虑。”
“而剩下的这些人里,有九十八人收下了我们送去的财物,退回了我们的匕首,答应了我们的要求。”
“只是这剩下的四十八人实在是有些棘手,他们本身并无任何过失,也对我们的收买威胁都无动于衷,实在是难缠得紧。”
李翔闻言苦笑了一声,接过这些人的资料仔细看了起来,过了好一会他才轻声道:“这些人真的就一点儿不法的事都没有干过?一点儿缺德的事都没有?你们真的查仔细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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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阴狠毒辣
那手下苦笑了一声,却坚定的回答道:“这些人行事,说是圣人无过。虽然属下并非是儒家信徒,但是对他们的操守却也是极为钦佩的。”
李翔听了也是苦笑了一下,半晌才说道:“可是他们挡了大王的路,这就是最大的罪过啊!就按那个疯虎献上的计策办吧。”
那手下犹豫了一下,却最终弯腰道:“是。”随后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李翔长叹了一声,躺到在了躺椅上,嘴里喃喃念道:“虽然芝兰当道,嘿嘿,芝兰当道!”
长安城内的一间民居里,白氏脸无血色的看着屋子里昏倒的父母,看着失去知觉的弟妹,不由得颤声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我们家可是白大学士的族人,你们担当得起吗?”
那黑衣蒙面人嘿嘿一阵冷笑,低声道:“我们能让人把你从任府请过来,又怎么会不知道你们家的底细呢?实话告诉你吧,这件事白大学士也是知道的。”
“其实我们也并不想为难你们呀,只要你能答应我们的条件他们自然是无妨的。”
眼见搬出白文的虎皮也没有用,白氏这下算是认栽了,说道:“什么条件?”
那人低声的对她说了几句,白氏立刻气的脸都白了,双手颤抖着恨不得就将眼前之人直接掐死。
那蒙面人冷笑道:“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要是不愿意做,你全家都会死。而你只要做了,我们保证你弟弟一个军司马的头衔是跑不了的。”
白氏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叫人将眼前这帮人全部抓起来,可是她知道要是她自己真的这么做了,自己一家人算是彻底死定了。
而这时蒙面人的最后一番话彻底粉碎了她的抵抗之心:“你不做,那陆氏也一定会做的,实际上要不是因为你长得比较漂亮可信度比较高一些,那陆氏本是更好的选择。”
白氏知道蒙面人没有说错,性格懦弱的陆氏遇到这样大的压力一定抵抗不住,自己一惯看不上她这一点,没想到现在这倒是她的福气了。
她的脸色再次变得煞白,但这次却不是气的,而是因为心灰意冷。
过了好一会她咬着牙低声道:“这件事一发,我是活不成了,只是我临死前想要知道究竟是谁一定要我们任家家破人亡,可不可以?”
那蒙面人笑了一下,淡淡说道:“就算告诉你了又如何?想一想看,白大学士对这件事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你这么聪明的人难道真的还不明白?”
“其实这还是那位心软,否则要是依我等的意思你的丈夫和儿子也保不住。”
白氏这下立刻是彻底的明白了,心里满满的全都是苦涩。
公爹呀公爹,早就知道你这成天乱喷的嘴巴迟早会给家里招来弥天大祸,只是没想到事情来得比自己想的还要快还要悲惨而已。
可是自己又犯了什么错,要遭受这样的羞辱?倔强的紧咬着嘴唇,但是不争气的泪水却依然如决堤般的流了下来。
她不想让这些小人看到自己的软弱,没再说什么,直接转身向夫家走去,因为她知道再说什么都没有用,至于自己家人的安危,那个人的信誉还是极好的。
她回到了家里已经是傍晚时分,哄着孩子睡下之后,开始呆呆的站在那里发呆。
丈夫和大伯都在衙门上班,平时此刻早已经在家里了,但今晚却突然都有事不能回来,而嫂子陆氏也因为家里有事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他们想的倒是周到,算是对方给自己留下了最后一丝体面。
虽然白氏希望时间干脆就这样停止好了,但是奈何时间过得还是这样的快,要看着夜深,公爹马上就要读完书回房安歇了,白氏一咬牙出门来到了书房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任平吃了一惊,一抬头见是小儿媳,虽然心里对她的无礼有些不满但还是温声道:“白氏,你有什么事吗?”
白氏眼圈一红,回身将门插好,然后跪下给任平磕了一个头说道:“公爹,媳妇这也是迫不得已,您自己惹下的大祸您自己明白。”
眼见着小儿媳居然这样对自己说话,任平不由得一愣,却见白氏双手一扯,衣服已经被拽开了,露出了洁白的胸脯。
见到平日里循规蹈矩的儿媳妇竟然如此做派,任平都傻了,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做,就那样傻愣愣的站在了那里。
这时候白氏已经罗衫尽解扑了上来,任平连忙伸手去挡,不料却正好抓在白氏柔软的胸脯上,心神一荡连忙又缩了回来。
白氏趁机将他搂住,双手向下已经摸到了他的下体。
任平丧妻已经数年,因为一心潜心学问所以也没有再娶,此刻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还是自己的儿媳居然和自己这样袒裎相对,正当盛年的他竟然不由自主的兴奋了起来。
但是他毕竟是儒学大师,养性的功夫还是不错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强自镇定奋力将白氏推开了,低声怒斥道:“你要干什么?”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白氏也再无丝毫顾忌,低声道:“干什么?自然是和公爹您行那周公之礼了,否则我们全家都得死,公爹,您就从了媳妇吧。”
这话说的实在是奇怪,让任平的脑子一时有些乱,两手一缓便再也不能抵挡白氏的凌厉攻势,终于沦陷在了那温香软玉之中。
听到书房里渐渐响起的一阵阵激烈的喘息声和**声,屋顶上的蒙面人暗自叹了口气,忽然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待到里面的声音告一段落,蒙面人一声令下,几个人一跃而下将书房的窗子直接打开,几盏明亮的气死风灯笼点起,将屋子里犹自喘息的两具躶体照的明明白白。
看着任平那张煞白的脸,蒙面人哈哈笑了两声,道:“好一个儒学大家,原来最是擅长扒灰,说吧,任先生,你现在想要如何选择?”
事到如今,任平那里还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死死地盯着对方,恨不得能用眼神将对方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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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巨变
不过显然眼神是不能杀死人的,过了好一会任平才冷冷道:“为了区区一个任某倒真的是让你们费心了,任某死不足惜,只是我的孩儿不能就这样无辜受辱。”
“回去告诉你家主人,就说我我任平知道自己以后应该怎么做了。”
蒙面人哈哈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要是早这样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今天的事就是对您之前举动的回报,不过任先生的话我们还是信得过的,我们这就不打搅你们了。”
说完灯光一熄,转眼间几个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他们根本就从没出现过一样。
屋子里一片死寂,过了一会白氏幽幽说道:“我害了父亲大人的清誉,自知罪该万死,您放心,我这就回去自行了断,只要他们不说出去今日之事就绝不会泄露出去的。”
说完她就准备去捡地上的衣衫,却听到任平冷冷的说道:“你要是就这样一死,外人那里还有不疑心的?贱人,现在给我爬过来。”
白氏心中一颤,说道:“公爹,您?”
任平淡然道:“做都做了,还能怎样?我不想死,也不想你死,还不赶快再好好服侍服侍我。”
白氏听了这话顿时感觉脸就像火烧一般,浑身都不由得颤抖起来。
但是能死里逃生又让她有一种解脱的兴奋,竟然真的依照任平的话鬼使神差般的爬了过去。
任平一把扶住她的腰,将自己的火热进入她的体内再次用力的挞伐了起来。
此番两人的心情不同,在这般刺激的情境下竟然皆是情欲高涨,顿时又是**声大起,比之刚才更是大不相同。
直到雨散云收之后,白氏才渐渐清醒了过来,不禁羞愧的捂住了自己的脸庞。
先前那次还可以说自己是为人所迫,可是这一次,自己竟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一想到自己竟然这般**,白氏顿时羞愧的无地自容。
反倒是任平还显得十分镇定,安慰她道:“我们要是不这样做,只怕他们依然放心不下,这对你夫君也十分危险,所以我们这是迫不得已,你也不必自责。”
白氏嗯了一声,草草穿上衣衫后立刻奔回了自己屋内。
孩子还在睡觉,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但是体内那残留的生命精华告诉白氏,一切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
就在任平风流快活的同时,长安城里类似的一幕一幕在很多地方也正在同时上演,但其结果却是不径相同。
待到黎明到来,那蒙面人已经站在了李翔跟前,低声道:“有三十二人中招之后选择了合作,还有十人选择了自杀但保证绝不会将事情泄露出去。”
“还有六人,还有六人,实在是软硬不吃,属下等人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好制造了六场火灾送他们上路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李翔的瞳孔陡然一缩,但是旋即又恢复了正常,淡淡的说道:“你们已经做的很好,不必自责。”
“成大事者本就不应该拘泥于小节,就如这太极图一样,世间之事本就没有绝对的对错,凡是有白就自然有黑相对应,我们大节无亏所以些许手段你们也不必放在心上。”
那属下长叹了一声,没有接话,施了一礼后蹒跚着离去了。
第二天一早,整个长安城就开始陷入了一阵恐慌之中,一个个出人意料的消息相继传生让人有目不暇接之感。
上百名平日以清流自居喜欢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名士们,他们的各种龌龊事被大白于天下,有的锒铛入狱,有的名声扫地无颜留在长安只能远走他乡。
而也有很多人则是一夜之间态度大变,对于国政是绝口不提,只谈学问。
更有些人则是直接转变成为了李归政策的坚决拥护者,谁要是敢有不同意见就和杀了他们的亲爹一般。
而一些知名的清正之士或是暴毙,或是死于火灾更是让很多人惶惶不可终日。
但是对普通人来说,这些离他们的生活实在是太远,真正让他们有切身体会的是那些走上街头的学生和老兵们。
他们到处和人辩论,很多时候甚至是拳脚相加,将整个长安闹得是人仰马翻,时时可见一些脑子不够灵光的人被按到在地一阵狂殴。
而那些昔日耀武扬威的豪门巨富早已或多或少的听到了风声,个个都是闭门不出,有的甚至连家人上街买菜都禁止了。
但是即使是这样也不能完全幸免于难,正好有事返京的张既就亲眼见到一个大富翁在家门被学生冲破了之后跪地求饶的情景。
到最后这个大富翁除了保证以后再也不散播消极言论无条件的支持国家的大政方针之外,还捐献了钱三百万作为军费才得以脱身。
直到第二天傍晚时分,李归才施施然的来到了长安城外的乐游原。
初春的乐游原上已经是青草萋萋,偶尔一两朵浅色的小小花朵倔强的在默默绽放着。
在乐游原中间旷野上,四千铠甲鲜明、刀枪耀眼的精锐战士列成了整齐的阵型,挺起了胸膛接受着他们心目中的天神、明王李归的检阅。
这些人全部都是追随李归多年的老部下,有的人甚至是当初在韩遂军中就追随他的的老人。
李归满意的看着自己的老部下们,围着队伍转了一圈之后突然大声问道:“当我感到彷徨无助的时候,当我准备对敌人发起进攻的时候,我可以始终依靠你们吗?”
这话问得,立刻所有将士都用尽全力的大声呼喊道:“能。”
“在任何情况下?”
“在任何情况下!”
“好,”李归大喝一声转头对着前来迎接自己的文官们大声问道:“你们也能吗?”
手下们闻言愣了一下,李翔、白文等人立刻率先跪下大声道:“能。”
其他人也渐渐反应过来陆续跪下道:“能。”
“在任何情况下?”
“在任何情况下!”
李归笑了笑,突然大声道:“哪怕是需要你们将刀枪指向大汉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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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万年公主
“雨恨云愁,关中依旧称佳丽。水村渔市,一缕孤烟细。天际征鸿,遥认行如缀。平生呈,此时凝睇,谁会凭栏意。”
“关中,真的就这样好吗?”
在这本应该已经春暖花开的季节,华山脚下却依然是寒气逼人,今年的冬姑娘异常倔强,就是不愿意乖乖的回到自己应该去的地方。
不过寒冷挡不住欢乐,华山脚下的西岳庙里依然是人潮涌动、热热闹闹。
而万年公主就站在庙外的一颗大松树底下,默默想着李归的名句,遥望着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远眺这远处华山之巅的皑皑白雪,心情异常的淡然恬静。
她唯一的侍女阿金早就跑的不知去向,这个完全不懂什么宫廷礼仪的野孩子这次得以出宫总算是解放了。
她原本是一个宫廷卫士的女儿,在董卓迁都的时候她的父母相继死去,孤苦无依的她却见必然无幸却意外地被当时不过十岁、同样自身难保的万年公主给救了下来。
在经历了许多困难之后,苦苦挣扎的两个人终于都幸运的活了下来,所以对于这个可怜的小女孩万年公主一直都是十分放纵的。
只因为她自己也不过是一个身不由己的可怜少女,能帮助一个比自己还可怜的孤儿可以让她的心境更加平和。
突然草丛一响,万年公主身边的三名侍卫立刻拔出佩刀迅速将万年公主护在了身后。
只见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先伸了出来,却不是阿金是谁?
她笑嘻嘻的跑到万年公主的身边,丝毫都没有在意那些侍卫不悦的表情,将一个精致的小物件递给了万年公主。
那是一个精致的用糖稀浇灌而成的小老鼠,平平的却很逼真,在阳光下闪烁出了金色的色泽。
万年公主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真的很甜,此时此地此物,让人有一种身在梦里的感觉。
忽然,万年公主想到了一件事,立刻板起脸对阿金道:“此物应该比较昂贵吧?多少钱,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阿金吐了吐舌头,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声音道:“此物虽不算便宜,但离昂贵却也相差甚远,是为臣买给她的,公主不必责备于她。”
万年公主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立刻不再言语,将糖老鼠递还阿金后默默地看着远方。
那人叹了一口气,说道:“为臣知道公主殿下对我有很多误解,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身在这个乱世之中,人的命运就如风中飘絮一般,一举一动岂能由自己决定?”
“孤臣孽子固然令人钦佩,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为臣也只是一介凡俗,家里上有老下有下,自然是无法违逆曹公的意思了。”
“既然不能违抗,何不淡然接受?我如此,陛下何尝不是如此?公主要因此怪罪为臣那也由得殿下,但是为臣自己却无愧于心。”
万年公主哼了一声,冷冷道:“每个人都是身不由己,这话却也不假,我又如何能因此而责怪于你?但是随波逐流和为虎作伥之间的区别,我虽然是一介女流却也是懂的。”
“董公,明人有句话说得很好,叫人在做天在看,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原来来人正是大汉朝廷的中书令董昭,这次曹操派他亲自出马护送万年公主到长安和亲,以防明人再故意出什么幺蛾子。
他原本是一直追随朝廷的老臣,却最终彻底投靠了曹操,自然成为了万年公主心目里最可恨的人之一,所以对他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听了万年公主的话,董昭只是苦笑了一声,也不再继续解释,施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去了。
阿金啐了一口道:“殿下,不是婢子贪嘴,实在是这些钱本就应该是您家里的,现在用一些在您的身上又有何不可?不用才是傻子呢。”
万年公主轻轻地敲了一下她的头道:“你这个没骨气的小混蛋整天除了知道吃还知道些什么?给我说说你这一趟又看了些什么好玩的?”
阿金突然神色一黯,低声道:“婢子没看到什么好玩的,却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流言。”
犹豫的看了一眼万年公主,见对方并无不悦的表情,她才低声道:“据说长安一带的士子和士兵都不愿意公主进入长安,现在他们纷纷起来闹事,长安城里已经是一片大乱了。”
万年公主轻笑了一声,说道:“长安闹事的那不叫士子,叫做学生,说你没学问你还不听。”
随即她神色一黯,在法度森严的明国,区区学生又怎么敢擅自上街闹事,又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的闹成了事?这背后真正起作用的是谁自己实在是清楚地很。
想起当初在长安第一次远远看见那个人的时候,他的谈吐、风度就深深的映在了自己的脑海里,那时起自己的心里就有了他的影子,虽然他当时不过是汉中一个小小的军阀而已。
但是自己知道自己和他是不可能的,他根本不认识自己,而自己的婚姻也并不可能由得自己做主。
所以当第一次听到自己居然真的要嫁给那个人的时候,自己的心里是多么开心!
但是这个人现在却正亲手将自己向万丈深渊推去,真是让人心痛到绝望。
只是万年公主心里丝毫没有责怪对方,因为对方实在是没有做错什么,甚至对他为保护自己家人的所作所为万年公主还发自内心的欣赏。
虽然这充满男子汉气概的作为并不是为了自己。
恨只恨苍天太过将自己作弄,明明自己和他并无缘分却还要给自己以希望然后又将它夺走。
但就算是苍天执意如此,自己也还是要和老天争上一争。
这时她听到阿金不服气的小声嘀咕道:“有学问又怎么样?您这样有学问还不是一样也要被送来送去的身不由己?”
万年公主忽然对阿金展现了一个迷人的微笑,阿金立刻警觉地准备向后逃窜却已经来不及了,被万年公主一把揪住了小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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