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才义无双,命比纸薄
(求收藏,求推荐)“那时你还小,对北周朝廷内的种种纷争懵懂无知,自然也不了解这位曾抱过你的漂亮大姐姐。今日左右无事,我便同你说说般若妹妹对我的恩情吧。”杨丽华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开始向杨广娓娓讲述起她和北周千金公主宇文般若之间的那段往事。
“般若的父亲宇文招是我夫君宇文员的亲叔叔,般若和我以姑嫂相称。宇文氏系出鲜卑,而般若的生母却是汉人,因此,我初次见到她时,便对她堪称倾国倾城的美貌由衷地感到震惊,她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然而,越是与她相识日久,她吸引我的却不是她那如花一样的美丽容颜,而是她文武兼备的出众才华和急人所难的侠义之心。
三年前,宇文员继位之初,正是我大周挟武帝灭北齐之余威,军力鼎盛之时。南陈由于担心我大周一鼓作气,兴兵南下,特地派有江南名儒之称的南陈重臣孔范携重礼,来长安以祝贺宣帝(宇文员)继位登极为名,提出要为其太子陈叔宝求聘般若为妻,想通过两国结姻来阻止我大周兴兵灭陈。
当时宇文招贪图孔范赠与的厚礼,兼之也想引南陈为他在朝中的外援,满口应允了这门亲事,并向孔范当面做出承诺,由他出面说服侄儿宇文员,促成两国结姻。
然而,般若对这位南陈太子陈叔宝的行事、为人却早有所耳闻,此人阴鸷乖张、工于心计,且贪恋女色,荒淫无度,以般若妹妹高傲的心性,怎会瞧得上这样的人来做自己的夫君?
由于般若得知此事时,宇文招已收下了孔范送来的重礼,应承下了这门亲事,迫于无奈,般若便心生一计,以要当面向孔范问询未来夫君陈叔宝的人品为名,骗得父亲将孔范邀至家中,趁孔范酒酣耳热之际,以谈论儒学经义为由,激得孔范与她设下了一个赌注,两人以《尚书》一书为据,各出题目,轮番问答、解说经义,如有一方落败,须得答应对方一个请求。
孔范堂堂名儒,且当时已有了七分酒意,便没将般若提出的这个请求放在眼里,误以为自己用不了半个时辰,便能问的北周这位不知学问深浅的美丽公主哑口无言,甘败下风。但是,他这回却是遇到了强劲的对手,两个人从晌前一直辩陈到定更时分,孔范终因不胜酒力,头脑发昏而败在了般若手下。
般若当即命人将父亲收下孔范送来的厚礼尽数搬出,直言拒绝了与陈叔宝的这门婚事。
阿纵,你说说,般若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儿家,与成名已久的江南硕儒陈说儒学经义,竟丝毫不落下风,般若当不当得才女的称谓?”
杨广像听历史人物传奇似地听杨丽华讲罢宇文般若才赚孔范,智退婚事的故事,大张着嘴,浑然没有听到长姐向他的问话,心下赞叹道:如长姐所说是实,这位北周的千金公主论才学直可与王昭君、蔡文姬这两位汉代的大才女相比肩了。
杨丽华见弟弟听得投入,也不再追问,继续讲道:“如果没有般若的屡次出手相救,我只怕早已死在宇文员的手里了。”
提起那段不堪回首的伤心往事,杨丽华的语调情不自禁地变得哽咽了起来。
“在我嫁给宇文员的头一年里,我们夫妻相处得还算和睦。但是,等到他一登极作了皇帝,不知怎地,脑子就变得极其不正常了,居然要在后宫并立四位皇后。这样一来,我这位太子妃,皇帝的结发之妻,便不得不与其他三位偏妃平起平坐,后宫也不以一后独尊,而是由四后分掌,这可是亘古未有之事啊。
我至今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宇文员颁下册立四位皇后的那道圣旨后,满朝王公大臣,包括咱们的父母在内,尽皆对此保持了沉默,唯有宇文般若闻听此事后,挺身而出,为我抱打不平,在宇文员的寝殿外跪了一天一夜,恳求宇文员收回诏命,切不可使后宫陷入四后分治的混乱当中。”
在宣帝朝的不到两年时间里,宇文员听信谗言,屡次要杀害咱们杨氏满门,首先便欲拿我开刀。宇文般若前后苦劝,从宇文员的刀下解救下我不下三回。后来我曾私下里问她,为什么要不顾一切地对我施以援手?她只对我抱以淡淡一笑,答了句:‘因为你是我嫂子,更是一位好皇后,你死了,整个后宫就要乱了。’
后来呀,宇文员做皇帝做腻了,就早早地把皇位传给了阐儿,自己好去一味地逍遥快活,却终因纵欲过度,没过几个月就死了。当时,宇文员生前的两位宠臣郑译和刘鲂矫诏引父亲入朝为相,辅佐阐儿执掌朝政,以般若的父亲赵王宇文招为首,宇文氏诸王都竭力反对外戚执政,蓄谋暗害父亲。于是,父亲便以与突厥和亲为由,将般若许配给了突厥佗钵可汗为妻,同时,用送千金公主赴突厥和亲作为借口,将宇文氏诸王尽皆调回了长安,软禁了起来。
谁知,还未等般若离开长安,远赴突厥和亲,佗钵可汗竟暴病而亡了。至今我还记得,当佗钵可汗暴死的消息传至长安,般若就像一只脱离了牢笼的小鸟一样第一个跑到弘圣宫来向我报喜。我也深为她能脱此一劫感到由衷的高兴。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父亲在北周朝中的权力越来越大,激起了更高北周皇室勋戚的反对,一时间,尉迟迥、司马消难和王谦在三地先后起兵,想强行驱逐父亲,而长安城内,以赵王宇文招为首,宇文氏五王更是蠢蠢欲动,图谋对父亲不利。
恰逢突厥继任的沙钵略可汗遣使向北周求亲,父亲不顾我的极对阻止,顺水推舟,旧话重提,逼着静帝下旨,再一次将般若定为了和亲公主,远嫁沙钵略可汗摄图。
以般若过人的才智,她本可找出种种的借口托辞不往,但是为了周朝的江山,她一句话都没说,在和亲诏旨下达的第三天,就离开长安,踏上了和亲的行程。我这可怜的妹妹呀,她离开长安时,还不满十九岁,就要远离亲人故土,奔赴万里之外的蛮荒之邦度过孤苦一生,她的命真是比纸还薄呀。”
第七十一章 王爷的宝贝
(求收藏、求推荐)杨广听杨丽华详细讲述了宇文般若的才略和为人,别的倒没引起他更多的注意,只对她与江南名儒辩说《尚书》经义一节分外的感兴趣。他联想起安若溪那晚在他面前论说起《尚书》来,那滔滔不绝、如数家珍的情形,心中猜想:这安若溪满腹经纶说不准便是跟宇文般若学的,我如果有朝一日出镇并州,一定要找个机会见识见识这位北周千金公主的风彩。
眼瞅着杨丽华平息了心头的怒火,神情渐渐恢复了平静,杨广仍惦记着染干与张须陀较量箭法落败,只怕是从此以后再不会登自己的府门了,该如何想方设法查探出他倒底是不是突厥斥候的事,遂含混答应下杨丽华为宇文般若求情的请求,又抚慰了她几句,这才起身告辞出了上房,径直朝前院自己的寝殿走去。
鲜于罗奉命去追李渊还没回来。杨广独自一人回到寝殿所在的第三进院落,意外地发现寝殿门外并无一人值守。他一边想着心事,一边登上台阶,刚要迈步进寝殿,忽然听到寝殿内传来两名侍女的谈话声。
“安姐姐前几天走得仓促,咱们也没想到要向她讨些熏香来,如今换了熏香,不知王爷会不会见怪?”语速急促的,是瑟瑟的声音。
“你还别说这话,就是咱们向安姐姐张口去要,她也未必会给。听人说啊,她昔日在王爷寝殿里燃的是她自己秘制的百和香,内里加了不少撩人情欲的草药,否则,咱们王爷小小年纪,怎会......”萧萧低低的声音说道。
瑟瑟显然是头一回听说此事,惊诧地问道:“不会吧。照你这么说,分明是安姐姐有意勾引王爷,可她怀了王爷的种,却为何又要擅自做主打掉呢?这也太有违常理了吧。”
“寝殿内这味儿,非得熏些香来不可了。”萧萧像是在寝殿内收拾着什么,一边干着活儿,一边埋怨道,“王爷多少天没洗过澡了,这大热的天儿,被子、褥子都要捂溲了。得,刚才的话算我没说,你只当从未听过。咦,那件东西不见了?”
“什么东西?姐姐说的可是昨日从王爷怀里掉下来的那块东西?”
杨广在寝殿门外听到这话,心里不由自主地往下一沉:这两个小丫头果然发现了手机!
“对呀。我这几天还觉着纳闷儿,往日安姐姐在时,也没见王爷白日里呆在寝殿内许久不出,昨晚帮着王爷宽衣,发现了这个东西,一闪一闪地还会发光,才知道王爷定是得了个不知什么宝贝,这几天一个人猫在寝殿里把玩儿呢。”
萧萧说的话更是令杨广感到一阵心惊:莫非是自己这几天的确独自一人在寝殿内呆的时间过长了,叫她们瞧出了什么破绽?
可瑟瑟接下来的话又使他变得释然了。
“姐姐的忘性好大,你不记得了吗,莫说安姐姐当初刚来咱们府里的那段日子,王爷几乎整日不出寝殿的门,和她腻歪在一起,就是虞孝仁、李浑这几位平日里与王爷要好的公子,送了什么好东西给王爷,王爷总也会一个人躲在寝殿内把玩上两三天。姐姐你敢情想多了吧。”
“可能吧。今晚说什么也要想法子劝王爷洗个澡了,要不是这寝殿里都进不得人了。”萧萧因瑟瑟如此解说,又把话题扯回到了杨广的个人卫生上面。
杨广只觉脸上一阵发烫:穿越前,若不是妈妈每天在耳边催促着,他几乎连脚都懒得洗一回,更别说穿越后要两个女生侍侯自己洗澡了,要真那样做的话,还不如拿刀杀了他算了。
“咱们得抓紧点了,姐姐。”瑟瑟边说,边像是向殿口走来。
杨广一心想多听两句两名侍女背着自己,都会说些什么悄悄话,忙闪身躲在了一根廊柱背后。
“眼见得快到晌午了,怎么还不见王爷回来?姐姐,要不要先替王爷备下饭?”瑟瑟走到寝殿门外,手搭凉栅,抬头看了看天色,回头问萧萧道。
“欣儿,怪不得王爷要给你改这么个名字,你可真是贴心啊!”萧萧打趣着瑟瑟,“只是,你这回可讨不着喜啦。你没瞧见王爷这几天来,除了饼和茶叶蛋,几乎就没吃过丁三儿做的饭吗?”
瑟瑟走回寝殿内,帮萧萧打扫着殿内的卫生,一面反唇相讥道:“我说可儿姐姐,你要是真能可了王爷的意,怎么不像安姐姐那样,做得几样可口的点心,呈给王爷吃。说不准,王爷一夕吃得称意,顺便就要了你呢。”
“死丫头,还要不要脸啦。”萧萧既羞且恼,抬高了声音骂道,“我瞧着是你,被王爷一口一个欣儿欣儿地叫着,只怕叫得你恨不得一头扎到王爷怀里,钻到王爷心里去吧,如今反倒排遣起我来了。赶紧帮我把这些个换下来的被褥抱去叫人拆了,趁早洗干净,预备着秋后再用。”
瑟瑟本想同萧萧玩笑两句,逗个乐子解闷儿,却不想萧萧生了气,张口就戳中了自己埋在心底的那份心事,登时羞得满脸通红,也恼将起来,忿忿地回道:“洗什么洗,如今这寝殿里再不像安姐姐在时那样寒酸了,这换下的被褥王爷还会再用吗?”
杨广躲在殿外,听寝殿内两位小侍女眨眼间便闹上了搁气,且话里话外似乎都暗含着对自己的一份邀宠之意,不禁感到又是好笑,又是得意。
他虽未到情窦初开的年纪,可却因穿越回来的第一天就遇到了安若溪堕胎这样的尴尬事,难以避免地勾起了他对男女间情事的一份好奇,甚至其中夹杂着一份向往。此时,无意间偷听到自己身边的两名小侍女因自己出于恶作剧的心思,随口给她俩改了个新的名字,便相互揭露出对方怀春的心事,倒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穿越前,自己只见过胡可欣之流的女生开始追星,将一些花样美男的影像剪贴在文具盒里,趁课间悄悄地瞄上一眼,却从未设想过一千多年前,隋朝的小侍女们背着人闲聊时,也如此的犯花痴。
第七十二章 定州西门开,迎得圣人来
(求收藏,求推荐)杨广正躲在自己寝殿外的廊柱后,偷听两名小侍女于寝殿内相互揭着心事,就听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转身看去,却是鲜于罗行色匆匆地赶了回来。
由于不欲自己躲在殿外偷听的行为被萧萧、瑟瑟发觉,杨广忙冲鲜于罗挥了挥手,示意他到别处说话。
两个人相跟着出了寝殿所在的院落,来到了座落于晋王府中第二进院落中的正殿。
“怎么样,拦下表兄了吗?”杨广在正殿内居中坐下,问鲜于罗道。
“禀王爷,小的得了您的令,一口气追到宫城门外,却还是去迟了一步,唐国公已入宫去了。”鲜于罗脸上带着歉然的神色,随即补充道,“不过,小的在宫门外一直等到唐国公出宫,才同他一同返回王府的。听唐国公说,娘娘已吩咐下,着有司今日便将公主该有的一应粮米送来咱们府上,王爷再用不着为府上粮米短缺犯愁了。”
事已至此,杨广对此也无话可说。他低头沉吟片刻,问鲜于罗道:“你瞧着染干,像不像那晚藏在安若溪宿房上的那人?”
鲜于罗早得杨广暗示,在脑子里已将自己所见的那道黑影和染干做过了一番认真比较,却终因那晚只仓猝间一瞥,没有瞧得十分清楚,终究拿不准主意,此时听杨广再次问起,只得硬着头皮答道:“有两分像,可又有三分不像,染干论身形要比那道黑影魁梧些......”
“哼,亏你还是本王身边贴身的护卫,论功夫,还不如张须陀一个小小的禁军士卒,论眼力,也如此不济。”杨广不满地打断了鲜于罗的话。
鲜于罗今日在府门处先后两次败在染干手下,自已想想也觉得很是窝囊,如今又挨了杨广的喝斥,更觉脸面上颇有些挂不住,当下跪在杨广面前,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两记耳光,向杨广发誓道:“王爷教训的极是,小的无用。待明日长孙将军来府授业,小的定跟随王爷一道苦习骑射之术,断不叫染干突厥小儿再在王爷面前逞强耍威风。”
“染干今日败在张须陀手下,我只怕他再不会露面,给你雪耻的机会啦。我也用不着你苦练什么骑射之术,你只须记住一件事即可,那就是自今日起,无论用什么办法,速速给我查明染干的出身、来历,差人把他盯死了。”
“是,小的此番定使出浑身解数,不负王爷之命。”鲜于罗忙不迭地答应着,张眼觑了一眼杨广的脸色,乍着胆子讨好道,“王爷,天已近晌午时分,要不,小的去‘江南岸’为王爷点上几样可口的饭菜?”
鲜于罗一提到“江南岸”酒楼,不由得勾起了杨广强烈的食欲,然而,他回想起方才杨丽华对自己谆谆的嘱托,深知在这当口,自己再不能因小失大,横生事端了,遂无声地咽了口唾沫,打消了要鲜于罗到“江南岸”去的念头,只缓下口气,一面吩咐鲜于罗站起身,一面冲他问道:“那个江陀子,说话的口气也恁大了些吧。难道他也和门上的焦二一样,身上有着份功名、禄位?”
“他呀,倒是做梦都想着天上掉下个功名砸在他的脑袋上。”听杨广问起花匠江陀子,鲜于罗不知是因早上挨了他的拧,还是原本就瞧不起他,嘴角往下一撇,流露出不屑的神情,答道,“焦二叔是放下一刀一枪拿命换来的官位不做,甘愿在咱们府中做个逍遥自在的更夫,为王爷您守家护院,若说起这个江陀子,多少年来,他一门心思地直想着功名利禄,到头来还是娘娘念在他当年有替皇上开门之功的那点儿情分上,才打发他来咱们府上花圃内混口饭吃,他怎么能和焦二叔相提并论?”
杨广听鲜于罗话中有话,沉下脸吩咐道:“你把话说清楚些,什么开门之功?”
“王爷,江陀子平日里很少能到得您眼前,所以您不曾留意于他。”鲜于罗媚笑着答道,“这老儿原是北齐治下定州城内一户种花人家的儿子,他祖父两代以种花、卖花为生,颇攒下了些家底,便寻思着要后辈自幼读些书,也好长大了能为他江家改换门庭,因此,这江陀子打小便跟随先生读书,十几年下来,积攒了满肚子的学问。”
杨广脸色越发阴沉了下来,心中有气:前些天,我有心在府中找个满腹经纶的饱学之士指导着温习功课,应付太学考校,为何没听你们说起,府里还隐居着这么一位宿儒?
“江陀子学成长大以后,就满定州城地攀附世家权贵,千方百计地央求他们能出面举荐自己出仕、做官,可定州城内的豪门世家一听说他出身于花农寒门,连个见面考验学问的机会都不肯给他。就这样,一直到江陀子年近四十,仍然只是一介白丁,平时读书修学之余,也跟着父亲种种花养养草什么的,日子过得挺滋润,但是,江陀子心中始终不曾忘记求取功名,为自己家中改换门庭。
终于等到了北周攻灭北齐的这一年,当今皇上被北周武帝派至定州担任总管。
王爷,您有所不知,定州城有四座城门,一年三百六十天,却只开东、南、北三座城门,唯独西门从来未开过。当地传言,北齐开国皇帝高洋曾亲临定州,查看了整座定州城后,曾说过‘定州西门开,当有圣人来’这么一句话。
江陀子在定州听说当今皇上将要到定州任总管的消息后,暗地里起了幸进之心,便摸清了当今皇上驾临定州的时辰,趁守门的军士不备,偷偷打开了定州的西门,迎接当今皇上入城。
事后因为此事,当今万岁屡屡受到北周君臣的猜忌,几经周折,才最终开创下大隋的江山社稷。后来,皇后娘娘一心惦记着当年在定州开启西城门,迎接皇上入城的有功之人,特意命人将江陀子从定州接至长安,准备央皇上授他以官职。
然而,这江陀子命中注定当不成官,自他开启定州西门被人发现之后,他一家就受到北周朝廷的盘问质询,逼他承认是受了当今万岁的指使,有意开启西门,炮制圣人神话。江陀子连惊带怕,居然变得癫狂了,逢人便以老夫自称,稍不称意,即拳脚相加。
皇后娘娘见他疯癫至此,无奈之下,念及旧情,就将他打发到了王爷府中做了一名花匠。”
第七十三章 合府宿旧
(求收藏,求推荐)碍于数年前江陀子开启定州西门,迎接杨坚入城之事后来牵涉颇多,以至后来屡屡给杨坚招致杀身之祸,鲜于罗在杨广的再三逼问下,只得含混其辞地把江陀子进入王府做花匠的前因后果约略向杨广介绍了一遍。
怪不得见此人做派如此嚣张、无礼,原来是个疯癫之人。杨广心下恍然,随即又想到了一件事,未容鲜于罗有喘息之功,即继续向他问道:“像焦二、江陀子,哦,还有丁三儿这样昔日曾跟随太上皇、父皇的宿旧、老人儿,在府中还有多少啊?”
鲜于罗一时间吃不准杨广问这话的意图,低头掰着指头认真思了半晌,方迟疑着答道:“回王爷的话,王爷这座晋王府中,像小的这样两年前才进王府当差的,掰着指头统算下来,总数超不过十个,其他的不是自小就服侍王爷的,就是曾跟随过皇上、娘娘的故旧之人。”
“这么说,你小子福分不浅哪,进府当差只短短两年时间,就混到了在本王身边当差的份上。”杨广发出一声冷笑,挖苦鲜于罗道。经鲜于罗如此一说,他才恍然明白过来,自己这座晋王府上下几百号值役人等,原来都是父母身边的旧人,怪道是母亲连自己寝殿内的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根源就在此处。
“能够侍奉王爷,是小的前世修来的福分。其实不单王爷咱们府里如此,其他的几位王爷府中,情形尽皆和咱们府中类似。”鲜于罗对杨广话中的讥讽之意充耳不闻,陪笑补充道。
“照你说,咱们府上的人多半理应和秦王、越王、汉王府中的下人相熟喽。”杨广一面暗自打着从何入手,整顿府事的主意,一面装做漫不经心地说道。
“是的,王爷。不但相熟,咱们府上有些人和别的王府中人还沾着亲呢。因此,不拘是哪个王爷府上出了什么新鲜事,用不了一天功夫,咱们府上一准能得着信儿。”
鲜于罗的话明白无误地印证了杨广的怀疑:自己府中有贼人光顾,安若溪堕胎这些本属隐秘之事,不仅宫中立马就得到了消息,而且连自己的几个兄弟也知道得明明白白,任由这种局面发展下去,自己在府中的一举一动岂不是随时都处在众人的监视之下,还能有何秘密可言?
“前几天,本王下达的禁言令,鱼府掾可曾说与你们听?”到了此时,杨广开始对自己前几天贸然下达禁言令产生了一丝悔意,单单从鱼赞拿给自己过目的那份花名册上,很难看出府中几乎每个人的出身、来历原来还这么复杂。
“鱼府掾确曾召集小的们,当众传达了王爷的严令。可是......”鲜于罗犹豫着,不敢把话说得太明。
父皇明明知道自己府中的状况,还在正阳宫中当着母亲和大哥的面儿,深责自己治府不严,并一再提醒自己要从严治府,他的真正用意是什么呢?倘若自己真的硬起手腕,将合府这些勋老宿旧尽皆扫地出门,父皇母后能答应吗?退一步说,即使他二老答应了,一时之间,自己又该从哪儿再找到上百名既忠于自己,又与宫中,其他兄弟府中没有什么牵涉的仆从呢?
杨广本只是想顺便向鲜于罗探问一下江陀子的出身、来历,没想到却牵出了如此复杂而难办的一个问题,一时间,他真真切切尝到了骑虎难下,进退维谷的滋味儿。
因方才在寝殿门外听得萧萧、瑟瑟闲聊时已透露出对自己种种反常举动的怀疑,杨广不愿立即返回寝殿呆着,便命鲜于罗到后厨传来晌饭,自己就在正殿内草草吃了几口,随手从书架上扯过一卷书,装做看书的样子,实则脑子里在紧张地盘算着,今后该从何处入手,培植起一支只效忠于自己,而不为他人所用的亲信队伍。
杨广年纪虽小,却也懂得一个显而易见的道理: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仅凭着一已之力,想要出镇居藩,为国建功立业,是万万行不通的。以往自己临睡前躲在被窝里看过的那些无敌争霸流的穿越小说中,不是通常也会在主角开始无敌争霸前,特意安排主角广招小弟吗?尔今,父皇和长孙晟都已明确无误地给自己指出了从恶治府、提升统率力的努力方向,自己何不沿着这个方向做一番尝试呢?
顺着这样的思路一路想下去,杨广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安若溪身上。她相比鲜于罗来说,到自己府中的时间尚少着一年,且在临出家离府前,曾毫不避讳地向自己建言夺宗,照此推断,她显然是不会和自己的父母兄弟有什么瓜葛牵涉的。只是,前两日在万善尼寺见到她时,她当面向自己坦承是内奸,倒着实叫他拿不准,她与那位远在万里之外的故主千金公主之间是否真的有一层隐秘的联系。
除安若溪之外,鱼赞应该也是一位值得信赖的人。他是自己的奶公且不论,从前天他提出要自己向东宫太子处借粮,度过府中亏空这件事上看,他的确是全心全意地替自己着想,并且把自己和几位兄弟之间的关系瞧得很透,有鉴于此,鱼赞即便和父皇母后有些牵涉,但他对自己的一片忠心还是不容置疑的。
接下来,鲜于罗这小子瞧着对自己百依百顺,人倒是机灵得很,查看他的出身,也是两年前自己受封雁门郡公时,父亲从他相府护从中挑选来充做他的贴身侍从兼护卫的,应该不会和旁人有过多的联系,暂可划做自己笼络的范围。
焦二、丁三儿、钱无量、萧萧、瑟瑟,甚至是那个半疯半癫的江陀子......杨广闷着头挨个想来,却再难想出一个能令他放心笼络的人来。
果真是应了今儿晌前杨丽华劝自己的那句话:不幸生在帝王之家,小小年纪便要胡思乱想这么多看似荒唐可笑,实则出于无奈的狗屁事儿,并且,这还仅仅是个开始,以后自己还不知会碰到什么样的棘手事呢?
杨广越想越感觉头脑发涨发昏,以至于最终身不由已地趴在几案上打起盹儿来。
一觉醒来,已是红霞满天,夕阳西下,杨广仍不想回寝殿,走出正殿,百无聊赖地围着晋王府兜了一圈,只觉一路上所遇见之人虽对自己笑容可掬,恭敬有加、但似乎那笑容背后都隐藏着另一副面孔,紧盯着自己有何不寻常的举动,好去向自己另一个主子告发。
杨广莫名地感觉到一阵阵恐惧在自己心中弥漫开来:在这座名义上属于自己的王府当中,他竟像是个唱独角戏的,随时随地都要提防着经过自己身边的每个人,这简直太可怕了!
第七十四章 从师学艺
(今日起每天改为两更,时间分别在11:30和18:00,求收藏,求推荐)次日起,长孙晟依约来到晋王府,开始教习杨广有关突厥的知识、突厥语,并在杨广的强烈要求下,传授他骑射之术。
最令杨广感到意外的是,比试箭法败在张须陀手下的染干居然也浑若无事地跟随长孙晟一起来到了晋王府,专门负责与杨广用突厥语会话,换言之,当起了杨广突厥语的口语老师。、
染干出乎寻常的举动自然引起了杨广的极大怀疑。于是,他便想方设法地想要摸清染干之所以不顾脸面地想要进入自已府中,所图谋的倒底是什么。无奈,任凭他使出了浑身解数,染干都绝口不提那日与张须陀比试箭法之事,并且除了传授杨广突厥话之外,就是整天侍立在长孙晟身后,哪儿也不去,一句话也不多说。
鲜于罗本奉了杨广严令,从晋王府的护卫中精挑细选了四名身手矫捷的小伙子,准备一天到晚紧盯染干不放。这回可倒好,用不着他们去盯染干,染干自己倒送上门儿来了。
曾经有那么几回,杨广趁染干不在眼前,悄悄地向长孙晟打听过染干的出身、来历,可长孙晟只说染干是随着其他几名突厥小厮一道,在自己被沙钵略可汗强留至突厥后,被沙钵略可汗赏赐给他的仆人,自己也是从别的小厮嘴里无意中听说染干与他们几个原不相识,乃是从小在草原上长大的一名孤儿。长孙晟在突厥可汗牙帐形同软禁,闲来无事时以教授身边这几位突厥小厮骑射之术取乐。渐渐地,他发现,在几位突厥小厮中,唯有染干天赋过人,一教即会,且最为用功,往往别人一天中只学得三四个时辰,他却除了吃饭、睡觉以及服侍自己外,几乎整天都在练功。数月下来,染干的功夫竟是高出了其他几位突厥小厮一大截,往往七八个小厮联手,也占不到他的半点儿便宜。正是看中了这一点,长孙晟才破例收了染干为徒。
杨广因借助4G网络搜出了长孙晟的历史生平,知道他将来会成为李渊的亲家,唐太宗李世民的老丈人,所以一直对他持有一份戒心。然而,四五十天相处下来,他发现,长孙晟待人诚恳、宽容大度,颇有君子之风,即便是李渊、鲜于罗,甚至虞孝仁、李浑之流仰慕他“一箭双雕”的大名,常常在一旁随杨广一道向他学习骑射之术,他也丝毫不在意,反而像传授杨广一样毫无保留地倾囊而授。
有时候,自己站在一旁,看着长孙晟一丝不苟地纠正着李渊持弓搭箭姿势上的错误,杨广甚至情不自禁地会想:要是将来能把长孙晟笼络至自己麾下,成为忠心为大隋效命的大将,阻止他和李渊联姻,那么历史该如何演绎呢?
在长孙晟师徒最初到府授业的十几天里,杨广出于报复张须陀的心思,曾多次设局要张须陀与长孙晟再较量一番箭法。可张须陀这厮甭看长得五大三粗,却贼得很,他先是有意当着染干的面儿,一再向杨广声称,自己那日奉命与染干比试箭法,强拉三石硬弓,一箭射中飞鸟,纯粹是事有凑巧,瞎猫碰到个死老鼠,真正论起箭法的精准来,他断断不是染干的对手,更不敢同天下第一神射手的长孙晟比试高下了。
后来,他架不住杨广再三地撺掇,索性借口自己举石锁练功弄伤了肩膀,使不得弓箭,向李渊请了假,躲回房中休息去了。
杨广碍于张须陀归李渊该管,也不好拆穿他的把戏,强逼着他与长孙晟比试箭法,只得任由着他去了。
既要跟随长孙晟学艺,同时太学里的老师裴矩也给杨广布置下了大量的自修课程,因此这些日子里,杨广往往是整整一个白天都在无休无止地学习中度过,比起穿越前备战小升初的那段日子,辛苦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因受到出镇外藩、建功立业的激励,杨广并不以此为苦,反倒是跟随长孙晟越学越觉得带劲儿。
杨丽华曾在长孙晟到晋王府授业的头一天就传见了他,向他详细地打听了北周千金公主宇文般若在突厥生活的情况,当听长孙晟说起,宇文般若很受沙钵略可汗宠爱,夫妻二人感情笃深时,杨丽华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杨广白天学艺、温习经义、诗词,晚上回到寝殿,身边无人说话解闷儿,遂起了试探萧萧、瑟瑟二人的念头,每每有意当着两个人的面儿,从怀中掏出手机来,捧在手里把玩一番,借此观察两名侍女对此的反应。
萧萧、瑟瑟经历了一场改名风波,兼之这些日子贴身侍奉杨广,和主子彼此间熟络了许多。终于有一天,心直口快的瑟瑟看到杨广晚上一回到寝殿,就从怀中掏出手机来,一个人坐在床沿上把玩儿个不停,忍不住走近前,含笑问道:“王爷这是从哪儿得了这么个宝贝,整天带在身上不肯丢手?”
杨广见瑟瑟终于上钩了,强忍住肚皮里的笑,故作神秘地亮出掌中的手机,压低声音,冲她说道:“说起这件宝贝呀,还真是稀奇。就在安若溪离府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位仙姑手拿着件金光闪闪的物事,对我说:‘前几日你丢了样重要的物事,今日我便送你此物,权且做个念想吧。’说毕,径自把手中这件物事冲我一丢,转身驾云而去。当时,我只觉眼前金星直冒,登时惊醒了过来。醒来后一看,这件东西就已经在我的枕边了,你说稀奇不稀奇?”
瑟瑟扑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杨广掌中的手机瞧了一会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王爷你逗我玩儿呢,世上哪有这样的事?”
这时,萧萧端着盆洗脚水走进殿来,杨广一见萧萧进来,更是抬高了声音冲瑟瑟说道:“你爱信不信,反正这些天我是想了,这有可能是天上的仙人也知道了安若溪堕胎,令我失去了一名子嗣,因此托梦给我,特以此物相赠......”
他这胡乱一说,即连平素稳重的萧萧也放下水盆,走了过来,望着杨广掌中的手机出起神来。
半晌,瑟瑟才吐了吐舌头,红着脸说道:“婢子们先前还觉着稀罕,是什么样的宝贝竟能令王爷如此地着迷,整日价不肯离身,却原来此物是王爷世子的化身哪!”
杨广见二人仍然一副将信将疑的神情,遂有意摁下了手机的开关键:一阵悦耳的开机铃声立马在寝殿内响起,萧萧、瑟瑟二人神色紧张地扭头四下张望,误以为是仙姑再次光临,却不见寝殿内有任何仙踪。两个人四目紧盯着手机发光的屏幕,见那上面亮光一闪,随即显现出一个光头小人儿(光头强)的影像。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惊叫,当即便跪倒在地,冲着手机屏幕里的光头强不住地嗑起头来。
第七十五章 因果报应
(求收藏,求推荐)杨广存心将手机打开,并且瞎编了一个仙姑托梦赠物的故事来给两名侍女听,实则是为了试探萧萧、瑟瑟两个是否也像鲜于罗向他说起过的那样,和自己府外的某种势力间有着不为自己所知的秘密联系。
按照杨广的设想,萧萧、瑟瑟两人平时离自己最近,且自己刚穿越来不过短短的几天,两个机灵的小侍女就从自己平常的言谈举止间发现了诸多反常之处,虽然还不至于引起她们对自己身份的怀疑,但照此下去,自己一旦不小心,首先就会被她俩瞧出破绽。有念于此,杨广急欲想方设法试探出萧萧、瑟瑟二人对自己的忠诚度如何。
既然她俩已在自己身上发现了手机,何不就顺水推舟地胡编个故事给她们听,一来可借此打消她们心中对手机来历及用途的疑虑,二来也可借机对她们作一番试探。正是出于这样的目的,杨广才自编自演了这样一出仙姑托梦送手机的故事来。
“你二人既在本王身边侍侯,本王有什么事也不想瞒着你们。但是,你们须得牢记,关于此事,只可你我三人知道,切不可说与任何人听,记住了吗?”杨广见萧萧、瑟瑟对自己的一番鬼话信以为真,长跪不起,心中大乐,脸上却不露一丝笑容,一本正经地告诫二人道。
堂堂晋王府中先是出了侍婢擅自堕胎的事,没过几天,就又发生了仙姑托梦给晋王,送来上画有小儿影像的宝贝,在谶纬、占候、望气之风盛行的隋代,这可是比王府断粮更能引发人们关注的大事、奇事,如果萧萧、瑟瑟二人对自己不忠,抑或口风不严的话,杨广相信,用不了三天两夜,这件奇事便会在整座长安城中传散开去。
倘若不幸真的如此,杨广也做好充分的准备,他暗自琢磨:除非还有另一个和自己同时代的穿越者存在,否则的话,即使这件事传到了父皇母后那里,自己也无须担心,因为不会有一个人识得手机为何物,自己到了父皇母后跟前,只须一口咬定,此物就是仙姑托梦所赠,即连父皇母后也戳不穿这个谎言。正是有了这样的退路,杨广才敢于向萧萧、瑟瑟亮明手机。
一连十几天过去了,合府内外没有一个人获知仙姑托梦给杨广,赠与他手机的事情,这使得杨广对两名侍女产生了高度的信任,同时,因那天无意间偷听到萧萧、瑟瑟谈话,得知她们对自己已有所怀疑而紧绷着的一颗心也开始放松了下来。
这一天定更时分,杨广回到寝殿,正兴高采烈地向萧萧、瑟瑟两人讲述着白天跟随长孙晟学习骑射的种种趣事,鲜于罗急匆匆地来报,声称宫中传下娘娘旨意,显州总管李询新娶的夫人冯氏不幸亡故,命皇子们立即赶赴李询府中吊丧,慰抚亡灵。
杨广收敛起笑容,听罢鲜于罗的禀报,一时间不明所以,随口问道:“朝廷有这样的先例吗?大臣夫人新丧,皇子亲王须得过府吊丧?”
鲜于罗瞟了殿内的萧萧、瑟瑟两人一眼,答道:“王爷有所不知,这位显州总管李询不是旁人,就是素与王爷要好的李浑公子的堂兄,当朝太师李穆的亲侄子,李氏一门权势显赫,素为皇上娘娘所敬重......”
“他李家再怎么位高爵显,家族子侄辈死了一位女眷,也用不着本王连夜亲自登门吊丧吧?”杨广劳累了一天,着实不想连夜出府,便语带不满地问道。
“禀王爷,娘娘下这道旨意来,据小的抖胆推测,其中一半是瞧在太师的情面之上,而另一半却是为了这位刚刚亡故的冯氏夫人......”鲜于罗眼见杨广懒得起身,遂抬高了声音提醒道。
“哦?这位冯氏夫人是什么来历,她一死,竟惊动了母后传旨,命我等兄弟亲去吊唁?”杨广坐直了身子,惊诧地问道。
“说起这位冯氏夫人来,可真不是寻常女子。”鲜于罗一边用目光示意萧萧、瑟瑟二人帮着杨广更衣,一边加快了语速,详细向杨广解说道,“据小的所知,她原是北齐后主高纬宫中最为得宠的冯淑妃,名唤冯小怜。北齐为北周攻灭后,她随着北齐后主高纬一起被押解至长安,高纬被即行处死,而她却被北周武帝赐给了当时的代王宇文达为妾。这位冯淑妃听说有倾国倾城之貌,心肠却十分地阴狠歹毒,进入代王府不到两年的光景,就害死了代王妃李氏,也就是李询的亲姐姐。后来,宇文达为当今皇上诛杀,这位冯淑妃又被赐给了李询为妻,却没想到因果报应,叫李询的老娘知道了冯氏就是不久前害死自己女儿的祸首,一气之下,趁儿子不在京城,命令手下家人强逼着冯氏吞下毒药,自杀了。”
鲜于罗连说带比划地介绍完冯小怜的身世、死因,杨广已在两名侍女的帮助下换好了衣衫,一边迈大步向殿外走去,一边冲鲜于罗说道:“这位北齐宫中的宠妃历事三夫,终因自己的恶行遭到报应,我真想不通母后为何命我等兄弟去祭奠这么个人。”
饶是嘴里这样埋怨着,但毕竟不敢违抗独孤后的旨意,杨广带着鲜于罗,并闻讯急急赶来护从的张须陀一道出了王府,骑驴向东,直奔位于城南的李府而来。
及至杨广赶到李询家府宅所在的道胜里时,却见冯氏的灵棚赫然竟搭立在当街,灵棚前已乌泱泱挤了有上百号人。
杨广在道胜里的坊门外下了驴,带着鲜于罗、张须陀二人步行走近灵棚,目光透出密匝匝的人群,依稀看到自己的大哥,太子杨勇挺身站在人群的最前列,在他面前,拄着根拐仗颤巍巍站着位老妪。这位老妪想必就是逼死冯小怜的那位李老夫人啦。杨广暗自忖道。
“晋王到。”一个冷不防,有人已认出了杨广,高声唱道。
人群立即闪开了一条道路,杨广整了整衣衫,抬脚从人群中穿行而过。待他走近杨勇身边时,一眼望见自己在太学里的老师、内史舍人裴矩也在人群之中,面带戚色,正注视着自己。
一想到裴矩那满嘴的山东腔儿,杨广心念一动,似乎对母后传旨给自己几个兄弟,要他们连夜赶来吊唁这位前北齐宠妃的真正用意有所领悟:母后是想借赐给冯小怜莫大的哀荣来笼络朝中山东籍大臣的心哪。
第七十六章 非主流派系
(求收藏,求推荐)杨广走至人群的前列才发现,不单是太子杨勇早于自己到了,秦王杨俊、越王杨秀、汉王杨谅一个不落地都已赶到了道胜里,向刚刚自杀身亡的冯小怜致哀。
李询的母亲李老夫人显然没想到自己逼死了不肖的儿媳,居然会引来以太子为首的五位皇子、亲王亲自前来吊唁,颤抖着双手,一面吩咐人立马去向李氏家族的族长,当朝太师李穆禀报消息,一面不住口地向杨勇及四位亲王解释着为何要将冯氏的灵棚搭在府门之外。
其实,用不着她多做解释,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位李老夫人对冯小怜可谓恨之入骨,不但亲手逼死了她,而且在她死后要将她扫地出门,轰出李氏家门。
杨勇见杨广一到,兄弟几个就算是到齐了,遂吩咐李氏族人将老夫人搀至一旁站定,早有主持丧仪的李家人高声唱道:“举哀。”
方才还显得乱哄哄的灵棚四周立时变得安静了下来。以杨勇为首,众人正色肃立移时,向死者表示哀悼。
由于杨勇兄弟五个身份贵重,加之死者冯小怜虽曾为北齐后主嫔妃,毕竟入隋以后已嫁入臣子之家,因此,眼瞅着杨勇并无向死者跪拜之意,司仪也未敢勉强,任凭着众人在五位皇子的带领下,在灵前肃立了一盏茶的功夫,便高喊一声:“礼毕,家人致谢。”
守在灵棚两边的李氏族人听到这一声喊,以李氏老夫人为首,齐刷刷跪倒了一大片,哀号、痛哭之声顿时响彻了整座里坊。
杨广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就亲身参加了两场丧仪,而这两场丧仪虽因死者身份不同,规模大小有差,但略一思忖,都称得上离奇二字:前一场由父皇杨坚亲自导演的北周末代皇帝宇文阐的丧仪至今想来,仍像是一出精心安排下的嫁祸于南陈的闹剧,而这一场则像是母后独孤伽罗用来安抚北齐旧臣的悲喜剧。
之所以称之为悲喜剧,是因为作为死者的家人,李氏一门上上下下几百口男女,据杨广观察,对冯小怜的死非但没有丝毫的同情,悲伤,反而有一种清除家门祸患后的轻松和喜悦之感;反倒是在他们兄弟几个身后站着的几十位北齐旧臣,人人脸上皆有不虞之色。
杨勇像是对母后独孤伽罗下旨命他前来吊唁冯小怜的真正用意深有领悟,丧仪礼毕之后并不急于离开,而是婉言拒绝了李氏老夫人邀他进府看茶的请求,带着杨广等兄弟四人转身走向了北齐旧臣的人群。
这时,杨广张眼向人群中望去,却并没见人群中有一位与高颖、杨素、苏威等身份相埒的朝廷重臣,心中暗想:如此看来,北齐旧臣在朝中位居要职的几乎没有啊。
杨勇径直走到与裴矩并肩而立的一位清瘦中年官员面前,停下了脚步,向他点头示意道:“薛侍郎也来了。本宫正寻思着有几桩朝务要向薛侍郎讨教一二,明日请薛侍郎到东宫一叙如何?”
由于内史令李德林不知因何未亲来吊唁,闻讯赶来吊唁的北齐旧臣之中显然以这位官居内史侍郎、加开府仪同三司的山东名士薛道衡居首。(注:隋代官制,侍郎在三省六部中令相当于唐代的郎中,为一司的长官,因薛道衡有开府仪同三司的勋官在身,故品秩当在三品)见太子主动邀自己明日至东宫会商朝务,薛道衡忙躬身施礼作答:“太子殿下及几位王爷亲临道胜里,向已故淑妃娘娘致哀,我等皆感激不尽。承太子之邀,臣敢不遵命?”
杨勇呵呵笑着转向薛道衡身旁站着的裴矩,转身指着杨广等四个兄弟,问道:“舍弟年幼,日常在太学,多赖裴舍人教诲,不拘是他们当中的哪个,如敢不服师父管教,你尽管来东宫说与本宫听,本宫断不轻饶。”
裴矩仿效着薛道衡,冲杨勇躬身施礼,谦辞道:“回殿下,最近除晋王爷奉旨在府跟随长孙晟将军学艺,只逢五逢十到太学接受经义及诗词检校外,其他几位王爷每天都是头几个到太学报到,用功得紧,殿下大可放心。”
杨勇不厌其烦地同站立在前排的每位北齐旧臣挨个寒喧着,仍无离开之意。眼看着一场朝廷命妇的丧仪,在大哥杨勇的主演下活脱脱变成了一场朝廷安抚北齐旧臣的好戏,杨广身为这场戏不可或缺的一位主要配角,跟随在杨勇身后,也模仿着大哥的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众人扯着淡,心中却不时窜起一阵阵笑意。
“王爷,太子这是在等老太师呢。”杨广在太学的两位死党之一的李浑,不知什么时候挤到了他的身边,悄声冲他说道。
李浑话音未落,道胜里的坊门外已传来一阵人喊马嘶之声,紧接着有人来向杨勇禀报:“太师到了。”
用不着别人告知,杨广也知道,身为当朝太师,必是文武群臣之首,功高望重之人。以他穿越前算不得丰富的那点儿历史知识,他就知道,大明一朝,活着被封为太师的,二百多年间仅万历朝的张居正一人。依此推断,李穆这位隋朝的活太师,一定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哎呀,殿下,家门不幸,何敢劳太子和几位王爷亲临道胜里吊唁,老夫来迟一步,还望殿下和几位王爷见谅。”在众人的簇拥下,一位身材高大、白面长须的老者大步朝着杨勇等几人走来。
这位当朝太师李穆本是北周宣帝及静帝朝的并州总管,因在杨坚入朝执政初期,河东手握重兵的总管尉迟迥、司马消难相继举兵谋反,局势一度相当危急。恰在这关键时刻,地处河东与关中之间要冲的并州总管李穆毅然选择了力挺杨坚,并出兵帮助杨坚剿灭了叛乱,稳固了杨氏在北周朝中的地位。
杨坚在接受北周静帝禅让前,曾亲笔修书一封,命人带往并州,半是试探,半是征询李穆对自己登极作皇帝的意见,李穆毫不犹豫地表示了对杨坚代周,开创大隋的坚定支持。
杨坚在登极后,也投桃报李,给予了李穆一族超乎寻掌的回报,不但将李穆本人加封为位列三公之首的当朝太师,而且但凡是李氏一族可用之丁男,尽皆授予了五品以上官职。一时之间,李氏一族位居显宦者多达一二百人,号称当朝第一豪门。
第七十七章 两道尖利的齿痕
(求收藏,求推荐)太子杨勇自是深知李氏一族在朝中拥有庞大的势力和非同一般的影响力,此时见老太师疾步朝自己走来,忙迎上前去,伸双手扶住李穆,神色恭敬地劝慰他道:“老太师家门出自不幸之事,本宫奉了母后懿旨,率诸弟前来吊唁亡人,略表慰问之意,万望太师善自珍重,节哀顺便。”
李穆抬眼看看围在四周的众人,见除了太子杨勇和几位皇子之外,今晚赶来自己侄子李询府上吊唁的尽是些北齐旧臣,并不见有一位是当朝的重臣,心下难免感到失望,面上却一丝也不流露出来,向着杨广等几位王爷抱拳施礼已毕,又朝着在场众人团团抱拳致谢道:“老夫代侄儿谢过诸位了,诸位的殷殷情意,老夫心领了,天色已晚,就请诸位散了吧。今后但有事相询老夫,尽管登门就是。”
薛道衡、裴矩等人都是久在朝中为官,听老太师如此一说,明白李穆这是要单独留下太子和几位王爷说话,遂纷纷拱手、抱拳向李穆辞行,三三两两地向坊外走去。
待到众人散去,李穆朝李询府门内一抬手,相让着杨勇并杨广等人到李询府内说话。
杨勇得李穆之邀,自是不便推辞,转身正要同李穆携手入府,就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有旨,着太子杨勇和晋王杨广即刻入宫。”一名宫中内侍一溜小跑着来至诸人身前,传下了一道圣旨。
“宫内出了何事?”杨勇谔然问道。
“回殿下的话,小的不敢妄言。请殿下和晋王这便随小的入宫吧,皇上和娘娘都在宫中等着呢。”内侍抬头瞟了一眼李穆和其他几位皇子,一个字不敢多说,只语调急促地催促杨勇和杨广道。
“宫中既出了事,父皇母后为何不传我兄弟五个一同前往,而单单只传大哥和阿纵两个?”越王杨秀挺身而出,手指着跑来传旨的内侍,厉声喝问道。
内侍分明是奉命跑来传旨之前,受到了严厉的警告,不得泄露半个字,此时受到杨秀的逼问,吓得埋头缩颈,连大气儿都不敢多出一口。
李穆料定宫中一定有大事发生,忙拦住杨秀,冲杨勇和杨广说道:“既是皇上、娘娘传召太子和晋王即刻入宫,老夫就不强留两位了。来人,送太子和晋王入宫。”
李浑答应一声,抢在头前替杨勇、杨广两人清着道,一路将两人送出了道胜里。
“你回府告诉萧萧、瑟瑟一声,我奉急诏入宫,叫她们两个不必再等我了。”杨广翻身骑上大青驴,冲鲜于罗吩咐一声,紧随着杨勇朝宫城的方向赶去。
武德殿内,灯火通明,不单是皇帝杨坚、皇后独孤伽罗,当朝的两位宰臣高颖、苏威,以及还未正式卸任的禁军统领窦荣定也在。殿内诸人每个人的脸上都罩着一层肃杀之气,仿佛有大祸临头的模样。
杨广随杨勇脚不沾地地一路赶到武德殿,杨坚一见两个儿子到了,遂冲着陪座于下首的苏威开口说道:“无畏,你身上兼着京兆尹的差使,还是由你来向太子和晋王说说,发生了什么吧。”
苏威听到皇帝点自己的名儿,竟一反常态地打了个哆嗦,陡地迎着杨勇、杨广两人挺身站起,浑然忘记了同两人见礼,便冲口说道:“一个时辰前,有大庄严寺的僧人到京兆公廨报案,称寺中住持会真大师突然坐化。得报后,我亲自带人前往大庄严寺探查,经验尸仵作报称,会真大师并非坐化升天,而是受到了突然袭击,暴毙于禅房之中......”
会真大师?不就是那位在宇文阐死后,奉了母后之命,率领着一班僧众弟子进驻弘圣宫捉妖的那位神僧吗?杨广至今都忘不了,在宇文阐的葬礼上,这位神通广大的会真大师挺立在朝堂之上,言之凿凿地向朝中群臣宣称,害死宇文阐的妖孽来自南陈。这才过去了不到两个月的光景,他怎么会突然之间暴毙了呢?
杨广好奇之心大起,当下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听苏威继续讲下去。
“我得到仵作的禀报后,曾亲自验看尸身,会真大师面目如生,浑身上下未曾发现有明显的致死伤痕,唯在其颈间发现有两道尖利的齿痕及少量的血淤,如无意外,会真大师应当是死于某种猛兽的齿下。”苏威说到此处,不安地望了杨坚一眼,紧接着补充道,“据我带去的十几名吏员一一辨认,却没有一人识得会真大师颈间致命的这两道齿痕出自何种野兽之口。”
“会真大师不仅是长安城中大庄严寺的住持,更是朕的佛门替身,享有国师之尊号。一夕之间竟命丧妖兽之口,诸位,朕不知你们作何感想啊?”杨坚说话的语气中带着少有的愤慨和懊恼。
包括杨勇、杨广兄弟二人在内,殿内诸人听了杨坚这饱含怒火的质问,皆面面相觑,不敢轻易开口答话。
半晌,杨勇贸贸然地嘟囔了一句:“今晚李询府中冯氏自杀身亡,会真大师相继暴毙于禅房之中,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一派胡言。”杨坚陡然打断了杨勇的话,勃然作色道,“冯小怜实系一祸国辱家之妖妇,其姑婆分明是容不得如此歹毒之妇人,才逼得她自尽而亡,见地伐,你怎可拿她与会真大师相提并论?”
杨勇刚刚从道胜里冯小怜的丧仪上奉旨赶回宫来,由此及彼,不过是随口一说,不想却招致杨坚异乎寻常的严厉驳斥,唬得把头一低,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了。
“圣上,依臣之见,苏仆射率领一干吏员虽已勘明,会真大师颈间那两道尖利的齿痕乃致命之源,但仍不能排除有奸人作案的可能。”五短身材的高颖跨前一步,拱手向杨坚说道。
如若是旁人在此时说出这番话,杨坚定会当面质问他,凭什么断定会真和尚是死于奸人之手?但恰恰是高颖说出这番话来,令杨坚心中一动,似乎想起了什么,垂下头,沉默不语。
第七十八章 一个都不留
(求收藏,求推荐)会真和尚曾当着满朝大臣的面儿,在朝堂之上公然指出杀害介国公宇文阐的凶手来自南陈,不到两个月后,他便突然暴毙于大庄严寺之中。用不着亲临现场查验,也能做出判断:杀害会真和尚的凶手多半和南陈有关。
杨广根据他所掌握的信息,在心里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阿纵,你对此事有何想法?”一直没有说话的独孤皇后点名向杨广问道。
“凶手多半和南陈有关。”
这句话差点儿脱口而出,可话到嘴边,杨广生生又把它咽了回去:自己连杀人现场都没去过,凭什么能做出这样的判断呢。
“回母后的话,儿臣以为,高仆射之言有理,会真大师死于凶杀的可能性不能排除。”两个多月的隋朝王爷生活,使杨广懂得了一个道理:他已不是普普通通的小六学生,而是皇帝、皇后的亲生儿子,当朝亲王,说话办事再不能像以往那样随意、任性了。
“嗯,那么依你说,眼下朕该如何处置这件事呢?”杨坚抬起头,盯着杨广问道。
父皇分明是在考校自己在大事面前的应对能力。杨广环视殿内,高颖、苏威、窦荣定等人也都用期盼的目光注视着他,他内心一阵激动,尽量用平缓、冷静的语调答道:“父皇,会真大师之死骇人听闻,一旦他的死讯传将出去,必将在长安百姓当中引发混乱,因此,儿臣以为,当务之急是要保密,防止消息走漏。”
“还有呢?”杨广的回答明显引起了杨坚的兴趣,他以手支颐,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这个年仅十三岁的次子,追问道。
杨广受到父亲的鼓励,低头想了想,抬起头,颇有些兴奋地答道:“还有就是请父皇下严旨,责令刑部等有司衙门限期破案。”
“哈哈,这件事交给刑部去办是断断使不得的。不过,一个十三岁的娃儿能首先想到封锁消息,安定人心,已经相当不容易了。”杨坚舒展眉头,竟大笑了起来。
连刑部的官员杨坚都信不过,那么还能派谁去查究此案呢?杨广心里又犯起了嘀咕。
“太子日常帮着朕参决朝政,无暇分身牵总查察此案。这件事就交给阿纵来办,皇后,你可舍得吗?”杨坚转过头,征询着独孤伽罗的意见。
“阿纵身为皇子,当朝亲王,理应为陛下分忧解难。只是臣妾担心他小小年纪,缺乏历练,这查案之事又极其凶险……”独孤皇后不无忧虑地提醒丈夫道。
“缉拿凶手,推问勘验这些个事儿自然用不着阿纵去办,朕只要他出面牵这个头,在参与查案的过程中多积攒些办差的经验。想当年,朕做大将军的时候,也不过才十六岁,比他大不了几岁嘛。”杨坚耐心地向妻子解释道,随即又向高颖、苏威两位宰臣问道,“你们看呢?”
高颖、苏威为宦经验丰富,心机深沉,当下便领悟到了杨坚点名要次子杨广牵总查究会真和尚之死,一半是出于对朝中刑部、大理寺等法政衙门官员的不信任,一半是想借此树立杨广在朝中的威望,为他将来的出镇并州做下铺垫。
他二人身为当朝宰相,自然对朝中群臣的现状知之甚深:杨坚得朝没费一刀一枪,却也全盘接纳了北周的文武群臣,在这些人当中,除了极少数的北周攻灭北齐后,改仕北周,继而仕随的山东世家子弟外,大半都已在北周朝挣得了荣华富贵,在天下太平时,指望这些人锦上添花,为朝廷出力也许还行,可当下正值立朝之初,四方不宁之时,朝廷局势一旦有个风吹草动,这些人就会像墙头草一样,随时都会有另换门庭的可能。就拿曾为杨坚顺利夺取北周政权立下过汗马功劳的相府旧臣郑译、刘鲂来说,当尉迟迥、司马消难兴兵造反,重兵压境之时,他们不是也首鼠两端,力辞监军不就吗?
因此,高颖、苏威心里都理解,杨坚在闻知会真和尚暴毙的消息后弃朝中刑部、大理寺的官吏不用,偏偏要自己年仅十三岁的次子杨广来牵总查案,的确有他万不得已的苦衷。
另一个方面,突厥使节即将抵京,一旦杨坚断然拒绝突厥使节提出的要大隋沿用北周成例,继续向突厥称臣献贡的要求,大隋和突厥之间将不可避免地会有一场恶战。晋王杨广早在杨坚登极的次月,就被封做了并州总管,杨坚留太子在身边参决朝政,起用其他的几位皇子出镇四方,广树藩篱以为朝廷屏障的意图已昭然若揭。而在几位皇子当中,杨广不仅居长,而且论才略、机智,向为世人所称道,其身上所缺少者,就是临机应对的经验以及足够的威望。在这个当口,杨坚果断起用杨广牵总查究会真和尚横死一案,成则可以帮助杨广在朝中迅速树立起权威,退一步讲,即使破不了此案,会真和尚真正的死因也会被杨坚控制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到时,他只需像对待宇文阐之死那样,编造出一个会真大师圆寂升天的消息应付世人,于杨广依旧毫发无损。
两位宰臣于须臾之间,已将皇帝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不约而同地起身施礼,答道:“晋王殿下英姿天纵,正当少年奋发之时,臣以为,有晋王出面,牵总查察此案,真凶授首必指日可待。”
看着两位堪称文武双全的当朝宰相站在面前满面庄重地逢应着自己,杨坚心想:这两个人精儿,明知道单凭一个涉世未深的娃儿是无论如何办不下来这件大事的,可就是不说,反而尽拿些好话来糊弄自己。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对高颖、苏威的话未置可否,转向窦荣定问道:“人都选定了吗?”
窦荣定挺身向前,抱拳答道:“右亲卫大都督屈突通智略过人,右翊卫别将鱼俱罗有万夫不挡之勇,臣已遵旨命他二人各率五十名军士在露门候命。”
“很好。”杨坚略觉欣慰地赞了一声,向杨广吩咐道,“朕已命你的姑丈为你选定了两位可靠、得力的属下,查案之事尽可交由他们去办,你只需掌个总便可。但今晚,你须得带领他们二人去办下一件十分紧要的差使方可。”
这是杨广穿越以来头一回领受重要的差使,他难以抑制自己激动而忐忑的心情,颤抖着声音请命道:“敬请父皇下旨。”
“你带领屈突通、鱼俱罗并一百名军士,现在就出宫,分头赶往京兆府和大庄严寺,将知道会真大师死讯的一应吏员、僧众一个不留,尽皆诛杀。”杨坚凝视着杨广,语调从容地命令道。
第七十九章 杀人的滋味儿(上)
虽然无数次地幻想着跃马疆场、杀敌建功的场景,穿越前也曾在电影、电视剧中多次见过杀人的场面,但是,在听到父皇杨坚命令自己率领禁军立即去将所有知道会真和尚真正死因的吏员和僧众一个不留地都杀了时,杨广还是愣在了当场,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窦荣定见杨广脸色苍白,额头上沁满了细细的汗珠,心知他一个十三岁的娃儿,听说要他带人去杀人,不免胆怯,便走上前,用自已的身体遮掩住杨广,避免让杨坚发现儿子的怯懦,压低了声音提醒杨广道:“阿纵,快领旨随我出殿。”
更令杨广感到惊恐的是,殿内诸人中除了他之外,包括母亲独孤伽罗在内,似乎没有人对杨坚下令诛杀一干无辜的吏员和僧众表示不满和反对。
他头脑昏昏沉沉地向杨坚施礼告辞,跟随窦荣定出了武德殿。武德殿外,左右两厢各站立着一队全副戎装的禁军军士,在两队军士的头前,各站定一名禁军将领:左边这位,身高约在七尺开外,淡金色的面容,深目高鼻,长得颇有些像西域胡人;而右边这一位,身高过丈,黑面虬髯,长得宛如一尊天神一般。
“这是晋王殿下,屈突通、鱼俱罗,今后你二人便受晋王节制,切记,今晚之事,断不可走漏半点儿消息。”窦荣定郑重地向两位禁军将领吩咐道。
屈突通,鱼俱罗?
杨广隐约觉得这两个名字有些耳熟,一时间却想不确切这二人究竟是《隋唐演义》中杜撰出的人物,还是真正的历史人物。此时,他处于高度的紧张和不安当中,以至于面对着一百名即将跟随他去杀人灭口的禁军军士,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窦荣定微微摇了摇头,代替杨广发号施令道:“屈突通,你率本队军士,即刻赶往长安西南永祥坊的大庄严寺;鱼俱罗,你带人随晋王殿下赶赴京兆府,去做些什么,不用我再交待了吧?差使办完以后,鱼俱罗,你差人护送晋王回宫复命,其它人赶到大庄严寺与屈突通会合,统由屈突通指挥,不得有误。”
屈突通也还罢了,鱼俱罗挺直了身子,答声是,却像平地里响起了个炸雷一般,直震得杨广两只耳朵嗡嗡乱响,心说:这人的嗓门儿怎么这么大呀!
鱼俱罗陪着杨广率人出了宫门,迎面却见秦王杨俊、越王杨秀、汉王杨谅兄弟三个并肩站在宫城门外。鱼俱罗久在宫中值宿,自然认得三位皇子,忙跑上前去,向杨秀三人抱拳施礼问道:“三位王爷,黑天半夜的,这是要入宫去吗?”
杨秀一眼瞅见鱼俱罗身后的杨广,气哼哼地应道:“我们三个加起来,在父皇母后眼中,只怕也抵不上老二一个,在这宫门外等了半天,还不见父皇母后叫进。鱼俱罗,你这是要去哪儿呀?”
鱼俱罗张嘴正要回答,却被从他身后赶来的屈突通抢在他面前拦住了:“三位王爷,末将等奉圣命随晋王殿下出宫办差,无法陪三位王爷在此久候,还请三位王爷见谅。”说着,用手推了鱼俱罗一把,暗示他莫要在此耽搁时间。
杨广此时恨不得把杀人的差使让给杨秀来做,却迫于父命难违,只得匆匆向三位兄弟抱拳施了一礼,什么话也没说,径直跟随鱼俱罗去了。
鱼俱罗人长得虽威猛,却极擅于拍马逢迎,边走边跟杨广套着近乎:“王爷您有所不知吧,王爷府上的鱼赞就是我的兄弟呀,只是我每日在宫中值宿,一向没有登过王府的门,王爷不认得我罢了。”
杨广听他这么一说,不禁转头仔细打量了他两眼,却一点儿也看不出他和胖乎乎,一脸菩萨相的鱼赞长得有相似之处,更瞧不出他的年纪比鱼赞大。
“王爷您瞅着我们兄弟俩长得不像是吧。”鱼俱罗嘿嘿笑着弯腰凑近杨广,不厌其烦地向他解释道,“我们俩并非一母所生,鱼赞的妈是我父亲的正房,所以他天生命就好,能够追随王爷左右,尽享荣华富贵,而我是偏房所生,生得又不讨人喜,自小便从了军,单凭着一把子力气一步步做了这内殿值长。嘿嘿,今日有幸跟随王爷办差,日后还请王爷多多关照小的才是。”
他自称是鱼赞的兄长,连他兄弟鱼赞在杨广面前都以老儿自称,鱼俱罗却一口一口地自称为小儿。杨广心中又是好气又觉好笑,忍不住开口向他问道:“鱼将军,过会儿到了京兆府,你打算怎么办差?”
鱼俱罗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油滑地答道:“但听王爷吩咐,要怎么个杀法儿,王爷您说就是,总之是不能留下一个活口。”
他嘴里说起杀人的事,好像在同杨广唠家常一般,丝毫没有怜悯之心,杨广听着他的话,直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只得含混应道:“小王从没见过杀人,一切请将军主持。”
“这有什么难的!”鱼俱罗顺手从身边的军士手中夺过一把佩刀塞在杨广手里,劝他道,“我头一次杀人的时候也下不去手,可一旦动起手来,杀了第一个,以后再杀第二个,第三个,便如同宰猪屠狗一样,再没什么可怕的啦。不信,王爷您呆会儿试试瞧?”
杨广想要撒手扔掉鱼俱罗强塞给他的刀,又怕惹来随行的军士们笑话,只得手拎着刀,脸色蜡黄地闷头跟着鱼俱罗向前走,却是一句话也不想再和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屠夫多说了。
终于,京兆府到了。
天已交二更时分,半空中挂着一轮惨黄的月亮。鱼俱罗还算是照顾杨广从没杀人的经验,特地交待手下的军士将留在京兆府侯命的一二十名吏员、衙役集中到一间屋子里,把蒲扇般的大手朝下一挥,下达了杀人的命令。
惨叫声、痛哭声,立时便响成了一片,仅仅过了两三分钟的样子,屋子里就恢复了死一般的宁静。
杨广手里拎着把禁军的佩刀,一个人远远地站在七八丈开外,仰面朝天,尽力克制着不去望那间屋子一眼。
“差使已了,请王爷前去验看。”鱼俱罗天生的大嗓门震得杨广心尖儿一颤。
他身为牵总查案办差的皇子,亲王,要是连死人都不敢去瞧上一眼,当着这么多军士的面儿,以后传将出去,岂不是要被人笑掉了大牙?
“一将成名万骨枯。”不知怎地,杨广突然想起了这么一句和眼前的情形八杆子也打不着的诗句来。他鼓足勇气,高昂着头,在鱼俱罗的陪同下,朝那间屋子迈步走去。
第八十章 杀人的滋味儿(下)
二十步,十步,六步、五步......越是走近那间此刻堆满了尸体的房间,杨广越能感觉到自己的一颗心在狂跳不止。
鱼俱罗狞笑着,一把拉开了房门。
屋内昏黄的灯光照耀下,一个浑身上下都是血的血人张牙舞爪地迎头冲着杨广直扑了过来。
“王爷,你手中有刀,刺他。”鱼俱罗像一位电影导演似的站在一旁,指点杨广道。
眼看着那具血人就要扑到自己身上来了,杨广把眼一闭,抬起手中的刀,挺直了,向前刺去......
等他睁开眼睛,那具血人胸前插着刀,已倒在了血泊之中......
血,像青龙河水一样多的血,从房内的一具具尸体身上流淌而出,在地上汇聚成一条条血流,从杨广脚下淌过,流向了地势低矮之处。
“你,是故意的!”杨广眼中喷射着怒火,举起手,就要给鱼俱罗一记耳光。
鱼俱罗身材魁梧,动作却十分灵活,闪身躲开两步,哈哈笑道:“王爷,皇上命你带着小的们来办这趟差使,不就是要你来杀人的嘛。小的如今可是成全了王爷呀。”
杨广再也忍受不住,踉跄着跑开,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干呕起来。
“你们八个,护送王爷回宫复命。其他的人,随我赶往大庄严寺。”鱼俱罗声若洪钟地下达了将令。
黑暗中窜过来一条人影,迅速地来到杨广身旁,一面扶起他,一面关切地问道:“王爷,你没事吧?”是张须陀的声音。
“你一直跟着我?刚才为何不过来拦着我杀人?”杨广嘴角犹挂着一道口水,抬起头嘶声质问张须陀道。
张须陀低垂下头,答不上话来。
“你是,千牛卫?你可知道我们来此办的什么差?”鱼俱罗警觉地靠近张须陀,冲他大声问道。
张须陀本能地退后几步,正色答道:“不知道。我乃唐国公属下,奉命保护晋王殿下,别的事一概不闻不问。”
“不闻不问?你小子说得轻巧!”鱼俱罗对张须陀的回答置若未闻,逼近他,喝道,“今晚凡是进入京兆府院内的,只能是死人,你是自我了断呢,还是要本将军帮你一把?”
“他确实是唐国公派来保护本王的千牛卫,鱼将军,你还是放过他吧。”尽管曾对张须陀有过强烈的不满,但此时乍一见到他出现在这座充满血腥气的院落中,杨广仍感觉自己像见到了亲人一般,情不自禁地替他向鱼俱罗求情道。
“王爷,皇上他......”鱼俱罗依然不依不饶。
“不要说了,如果因为张须陀,致使消息泄露出去,本王愿一力承担。”杨广语气坚决地说道。
“这样吧。带上这位兄弟,我随王爷现在就回宫,向窦大将军禀明这一切,这位兄弟的生死去留,就由窦大将军来做出决断。王爷,要是走漏了今晚的消息,连我在内,这五十位弟兄可都活不成了,还请王爷能够体谅小的们办差不易。”鱼俱罗来回搓着一双大手,十分为难地向杨广请求道。
杨广因多说了两句话,胸口又是一阵恶心泛了上来,弯着腰点了点头。
好在张须陀在千牛卫中武艺出众,身为禁军统领的窦荣定原就认得他,在听罢鱼俱罗的禀报后,没有下令立即杀了他,反而向杨坚提出,为慎重起见,建议将张须陀从李渊属下调归杨广亲自节制,加入查察会真和尚暴毙案的禁军行列。
其时已至三更时分,武德殿内的君臣几人仍毫无倦意。杨坚察觉出杨广面容憔悴,完全不似出宫办差前的模样,遂沉着脸训斥他道:“突厥铁骑过处,往往整座墟里都变成了不毛之地,死在他们箭槊之下的百姓又何止几十、上百人?你这副样子,朕怎放心将并州交给你来掌管。如若自觉难以胜任,趁早提出,朕这就放你回府好好学艺、歇息。”
独孤后心疼儿子,瞧不惯丈夫一味地只知苛责杨广,开口劝杨坚道:“阿纵这趟差使不是办下来了嘛,陛下又何必发这么大的火?此刻天色已晚,阿纵既已回宫复命,臣妾奉劝陛下,还是早些回宫安歇去吧。”
杨坚哼了一声,撇下杨广不理,转向高颖吩咐道:“独孤,眼下已到了七月入秋时节,事不宜迟,你明日即着手准备,择定一吉日,朕要诏告天下,正式更立我大隋服饰旗帜,镇一镇长安城中的妖气、邪气。”
高颖站起施礼答应道:“陛下钦定我大隋服色尚赤,赤色五行在火,正克南方。臣相信,长安城头一朝升起我大隋赤色旗帜,一班妖魔鬼怪必将望风而遁,清平世界指日可待。”
杨坚脸色微霁,继续向苏威命令道:“会真大师一案虽暂由阿纵牵总查察,但京兆府也要增派能吏,在暗中加紧对长安城内各路细作、斥候、奸党的盘查,谨防他们作乱生事。”
说到此处,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今晚殉节吏员,每人家中给钱两贯、绢一匹,聊作补偿吧。”
两贯铜钱、一匹绢帛,这就是隋初一条人命的价钱!杨广垂手侍立在一旁,眼前身不由已地再次浮现出死在自己刀下的那具血人,登时觉得头晕目眩,几首站立不住。
“父皇,儿臣想,大庄严寺既是我大隋皇家供奉的寺院,尚且出了此等不祥之事,要不要传命下去,严令长安城内数十座佛寺道观,加强戒备,以防奸人妖孽再次作乱。”
眼瞅着杨坚站起身欲要离去,太子杨勇忽然开口说道。
“今晚就这样吧,你们也都劳乏了一天,各自回家歇息吧。”杨坚迈步走下丹犀,来到杨勇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瞟了杨广一眼,缓缓说道,“诚如你所建言的那样,还有什么秘密可保?不过,见地伐你倒是提醒了朕,明日一早,你就以东宫的名义传命给万善尼寺的心严,要她从严约束寺内僧尼,寺中一有风吹草动,即刻来报。”
杨广回到晋王府时,东边的天际已露出了曙光。萧萧和瑟瑟先前听得到鲜于罗回府报信说,杨广奉旨被传入宫,却不知宫中出了什么事,两个人一夜未睡,守在寝殿内等着杨广。
杨广昏头涨脑地走进寝殿,也不理会两名侍女,一头扎在床上,但觉脑子里像针刺一般痛彻心腑,闭上眼,眼前尽是那具血人张牙舞爪向自己猛扑过来的场景。
第二天直到晌午时分,瑟瑟乍着胆子来叫杨广起床,才发现杨广面无血色、浑身滚烫,嘴里兀自喃喃说着:“我杀人了,我杀人了。”分明是病了。
杨广这一病倒不起,经过了太医院派来太医精心诊治,在萧萧、瑟瑟两人的悉心照料下,一直到了第七天头上,才算是堪堪能下得了床。
而就在这天的一大清早,又传来了一个消息:突厥使节进京了。
第八十一章 大病初起
(抱歉,今天只能一更了,明天恢复两更,首更时间调整为0:05,二更时间不变)在杨广病倒的这七天里,杨丽华每天都要到杨广的寝殿探视病情,亲自喂汤喂药,对这位不知受到了什么惊吓,病得神志不清的兄弟可谓是关怀备至,体贴入微。
她曾向杨广身边的随侍之人反复问询,杨广何以为会突然病得如此沉重,究竟是受到了什么样的惊吓,但却没有一个人能说得清。为此,她还向闻讯亲临晋王府探病的母亲独孤伽罗发过脾气,认为是那晚父母急召杨广入宫,才致使杨广受惊染病。独孤伽罗对自己的长女表现出格外的耐心和宽容,并不以杨丽华对自己出言无状为忤,却也不肯告诉她杨广染病的真正原因。
杨丽华在母亲那儿得不到满意的答复,便将一腔怨气尽皆发泄到了奉了独孤伽罗旨意,前来监护她的李渊身上,动辄指桑骂槐、恶语相加,搞得李渊满腹委屈、苦不堪言,渐渐地开始省悟出:杨丽华是决不会下嫁自己的。
杨丽华是急火攻心,气急交加,而萧萧、瑟瑟两名小侍女则因杨广这一病更是心力俱疲、形容憔悴,两个人十二个时辰不停地轮流在病床前侍奉汤药,七天下来,每个人也好似得了一场大病一般。
终于熬到了第七天头上,清晨,杨广从没日没夜的沉睡中苏醒过来,还未睁开双眼,就嗅到了一缕茉莉花的清香。刹那间,他仿佛感觉得到,自己的舌尖上还残留着一丝茉莉花茶的芬芳。
“若溪,你怎么来了?”杨广情不自禁地问道。
“王爷醒了!”耳畔传来的并不是安若溪的声音,而是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杨广睁开眼睛偏过头望去,赫然见自己的床头摆放着一个花架,花架上,一盆茉莉花开得正盛。床边站立着一个纤细的身影,刚才那一声惊呼就是她发出来的。
“你是萧萧?”杨广挣扎着想起身,稍一用力,只觉头晕目眩,浑身无力,重重地瘫倒在了床上。
“瑟瑟,快去禀报公主,王爷他醒了。”萧萧一面冲在寝殿内睡着的瑟瑟喊道,一面俯下身,用自己的额头抵住杨广的前额,测试他的体温。
杨广耐受不得萧萧对他如此亲昵,把头偏过一旁,喃喃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长孙先生来了吗?快扶我起床。”
萧萧惊喜地发现,杨广的额头不似前几天那样滚烫了,遂伸手替杨广掖了掖被角,柔声提醒杨广道:“王爷,你这一病,到今天已是第七天了。长孙晟将军在你病倒的第二天,还来寝殿探望过王爷您,这几天兴许见王爷病着,便没来咱们府上。王爷刚苏醒过来,千万别急于起床,仔细累着。”
杨广长吁了一口气,恍然想起了七天前那个令他终生难忘的夜晚发生的一切:自已奉父皇圣旨,牵总查察大庄严寺住持会真大师暴毙一案,在京兆府那间血流成河的屋门外,眼睁睁地望着那具张牙舞爪的血人向自己直扑了过来,自己挺刀刺杀了他......
我杀人了,并且杀的还是一位无辜之人!回想至此,杨广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至今,他仍难以完全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王爷,您要是不喜欢这盆茉莉花的话,我现在就把它搬走。”萧萧误以为杨广大病初醒,闻不惯茉莉花的香味儿,忙问杨广道。
杨广紧闭着眼睛,无力地摇了摇头,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阿纵,你总算是醒过来了,这几天可把我给吓坏了。”杨丽华显然一早起来还未得及梳洗、画妆,听到瑟瑟来报,杨广醒了,披头散发地便赶了过来。
“长姐,这些天叫你为我担惊受怕了。”不知怎地,此时一见到杨丽华,杨广鼻子一酸,竟落下泪来。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杨丽华也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滴,坐到杨广的床边,轻声问道,“七天没好好吃东西,阿纵,你说,想吃点儿什么,我叫丁三儿立马给你去做。”
杨广皱皱眉,摇摇头,低低的声音向侍立在床边的萧萧吩咐道:“去,把张须陀叫来。”他一心还惦记着查案之事,依稀想起七天前的那晚,张须陀因一路尾随保护自己,误入京兆府,经自己的姑夫大将军窦荣定向父皇杨坚建议,将张须陀从李渊属下调归自己节制,加入到了查案的行列。
“好好的,你急着见他做甚?”大概是因张须陀原是李渊部下的缘故,杨丽华略带嗔责地问杨广道。
杨广攒足了力气,翻身坐起,挤出一丝笑容,安抚杨丽华道:“长姐,我没事了。这么早,娥英还没起床吧,你快回去吧,我有点儿事要找张须陀来问问。”
杨丽华起初执意不肯走,非要亲眼看着杨广吃些东西,身上恢复了气力,但却架不住杨广再三地央求,只得向萧萧、瑟瑟殷殷叮嘱了几句,才勉强起身离去。
稍顷,张须陀奉命来到,却是面无表情,一见杨广,即抱拳施礼,连句问候的话都没有,张口就问:“不知王爷传小的来见,有何事吩咐?”
看着张须陀这副油盐不进的刻板模样,杨广心中曾经有过的对他那一丝的好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屏退萧萧、瑟瑟等人,冷着一副面孔向张须陀问道:“这几天案子查得怎么样了?屈突通、鱼俱罗两个都做了些什么?”
张须陀显然对此一无所知,张嘴结舌地答不让话来,哼哧了老半天,才说道:“那位屈将军吩咐过小的,待王爷的病一见好,便要小的到大庄严寺去向他禀报,其它的事小的一概不知。”
“你现在就去告诉他,本王身子已无大碍,命他和鱼俱罗两个马上来见我。”杨广一动气,又觉脑仁生疼,抬手指指殿外,冲张须陀命令道。
“禀王爷,那个突厥小厮染干最近几天,每天天刚亮就跑来打探王爷的病情,今儿一听说王爷醒过来了,他撒腿就跑,兴许是回去向长孙将军报信去了。”张须陀匆匆向杨广禀报了一声,转身就走。
第八十二章 他杀了李元霸!
(求收藏、求推荐)张须陀走后,鱼赞、鲜于罗等一干晋王府中人得知王爷苏醒过来的喜讯,纷纷赶来寝殿向杨广请安、问候。晋王府后厨掌案丁三儿为杨广熬了一海碗香喷喷的粟米粥,亲手捧着给杨广送了过来。
杨广整整七天没怎么吃饭,真是饿了,也顾不得嫌弃丁三儿的手艺,由萧萧、瑟瑟两个服侍着,一气儿几乎喝下了大半碗粟米粥才停下来,心满意足地指着碗中剩下的粥对丁三儿由衷地夸奖道:“这算是你做的最好吃的一顿饭了。”
丁三儿这两个月来一直对杨广不喜吃他做的饭食,整日只以蒸饼和茶叶蛋裹腹而耿耿于怀,现在意外地听到杨广夸他粥做得好,也不知小主子是发自真心地夸他,还是有意挖苦自己别的饭做得都不好吃,傻傻地站在那里,脸上显露出一种奇怪的笑容。
杨广喝下大半碗粟米粥,出了一头冷汗,反而觉得轻爽了许多,自我感觉身上也有了几分力气。他一眼瞅见鱼赞笑呵呵地侍立在侧,回想起那位长相虽粗,却极擅逢迎拍马的内殿值长鱼俱罗曾对自己说过,他是鱼赞的哥哥,便命丁三儿等人暂且退下,单单将鱼赞一人留在殿内,向他打问道:“你有位兄长在禁军中当差,名叫鱼俱罗的?”
鱼赞不清楚杨广为何大病初醒,便向他打听起此人,忙躬身答道:“确实如此。不过,他自幼便随同其母离开了我们鱼家,老儿也是最近才听说他做了禁军,我二人算起来,大约有二三十年未曾见过面了。”
杨广此时听鱼赞在他面前自称老儿,不禁想起鱼俱罗腆着一张大脸,口口声声自称为小的的事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向鱼赞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能说与我听听吗?”
“承王爷问起,老儿怎敢隐瞒?说起来惭愧,这鱼俱罗本是家父与一位婢女所生之庶子,论年岁,他与老儿降生先后相差不过两天,也算得是老儿的一位兄长吧。只因鱼俱罗的生母为人不端,妖媚惑主,受到家母的忌恨,在鱼俱罗降生后不足百天,家母便趁家父外出会友之机,找了个由头,将鱼俱罗母子一并赶出了我鱼家。从此以后,他们母子便音讯皆无。我还是在十几岁的时候,家父偶有一回喝醉了,酒后念叨起鱼俱罗母子,才知道我还有位哥哥。”
怪不得鱼俱罗和鱼赞兄弟两个无论是长相,还是秉性,一点相似的地方也没有,原来他二人并非一母所生。杨广听罢鱼赞的讲述,暗自叹道。
“王爷,老儿多一句嘴,敢问鱼俱罗可是闯下了什么祸事?”鱼赞带着分不安地问道。
“嗯,没什么,他很好,就是......”杨广本想说鱼俱罗就是有点儿凶残,还颇有几分奸佞之相,话到嘴边,想起鱼赞毕竟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便就此打住不说了,“我见了这许多的人,也有些累了,要没别的事,你这就退下吧。”
杨广望着鱼赞离去的背影,恍惚觉得屈突通和鱼俱罗这两个名字似乎在哪里见过,他回身四下摸索,在枕下找出手机,却不舍得为这两人浪费手机里不多的电量,便一边抚弄着手机,一边努力在记忆深处搜索着......
陡然间,电光火石一般,杨广想起来了:屈突通位列《隋唐演义》中所排隋唐十八条好汉之中,只不过他的位次比较靠后,在书中的戏份也不多,不容易引起人的注意罢了。而鱼俱罗,则是在他穿越前,一天临睡前无聊,猫在被窝里用手机上网搜索隋唐间第一条好汉李元霸时,无意中发现了这么一条当时对他来说,称得上是触目惊心的讯息:鱼俱罗阵斩李元霸。
杨广独自坐在床沿上,回想起网络上显示出的鱼俱罗惊人而辉煌的战绩,心中不免泛起一阵阵疑虑:他知道,李元霸在真正的历史上确有其原型,但却并不像《隋唐演义》里描绘的那样武功盖世。即使如此,鱼俱罗能够杀得了李元霸,他的武功想必也十分了得,在隋唐交替之际,必是一位数得着的猛将。但仅从他与鱼俱罗的接触来看,鱼俱罗除了长相威猛之外,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位在战场上威风八面的大将,更像是心怀奸诈、心肠狠毒的小人。这倒底是怎么回事呢?
两个月前,杨广受到父皇杨坚和师父长孙晟的指点,开始留意起培植忠于自己,日后能够帮助自己征战沙场、建功立业的亲信势力。现在,屈突通和鱼俱罗两员禁军骁将可以说是父皇亲自挑选出送到自己身边来的,为什么自己却对他们心存疑虑呢?
一想起自己手中那把钢刀直刺进面前那具血人的胸膛时,鱼俱罗站在一旁,张开血盆大口,得意大笑的情形,杨广就厌恶地闭上了眼:鱼俱罗就是有再大的本领,自己也不愿将这样的人招揽至自己麾下。
“王爷,长孙将军求见。”殿外传来鲜于罗的声音。
“请。”杨广精神一振,睁开双眼,站起身,向殿外迎去。短短的几十天接触下来,长孙晟给杨广留下的印象要远远胜过城府颇深的表兄李渊,他待人诚恳,诲人不倦,负有雄才大略,却从不恃才傲物,听他授业解惑,常常令杨广有种如沐春风般的惬意和温暖。因此,渐渐地,杨广内心打消了对长孙晟怀有的那份戒心,开始打心眼儿里尊他为师。
“殿下大病初愈,切不可过于劳累,请殿下还是速回床上躺着歇息吧。”长孙晟不意杨广会亲自迎出殿外,忙扯起他的衣袖,把他劝回了寝殿。
“数日不见先生,小王心中着实惦念。先生每日差染干来府探询病情,这份情谊,小王铭记在心。”杨广在长孙晟的劝说下,勉强回至床沿坐下,发自肺腑地说道。
“区区小事,何劳挂齿?我瞧着殿下面色如春,身体康泰,比什么都高兴啊。”长孙晟在杨广对面坐下,微笑着说道,“这几日因突厥使节即将抵京,皇上时常传召我入宫,不得空前来探视殿下,还望殿下见谅。就是今日前来,某也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趁登门探病之机,顺便征询殿下的意思,后天早朝,皇上将来临光殿接见突厥沙钵略可汗派来长安的使节处罗喉,到时,殿下可愿入宫会会那处罗喉?”
第八十三章 处罗喉晋京
(求收藏,求推荐)杨广久病初愈,方才见了那么多人,说了许多的话,本已显露出倦态,此时听长孙晟说到突厥使节处罗喉即将晋京的消息,不禁眼前一亮,强打精神,点了点头,答道:“先生,我自然要去见识见识的。”
“殿下要是乏了,不妨躺下,听我慢慢说。”长孙晟见杨广两腮泛起一团红晕,神色间却掩饰不住地流露出倦怠,遂劝他道。
为表示对长孙晟的尊重,杨广强撑着坐在床沿上,不肯躺下:“先生有什么话,尽管说吧。我还撑得住。”
“那好。陛下得知殿下苏醒过来的消息,很是高兴,临来前,特地嘱咐我要把处罗喉此人的出身、来历先告知殿下,以便使殿下对此人有个大致的了解。
我被摄图留滞于突厥的那段时间里,与处罗喉交往颇多,他可以称得上我在突厥交下的唯一一位朋友。
处罗喉是沙钵略可汗的同胞兄弟,沙钵略继承突厥大可汗之位后,将处罗喉封作突利设可汗,也就是突厥五可汗之中位居最末的一位。
此次,处罗喉以突利设可汗之尊,被其兄摄图命为出使我大隋的使节,意欲逼令我大隋沿袭北周旧例,奉突厥为父,岁岁向其献贡的意图已昭然若揭。由于殿下为并州总管,陛下要殿下在朝堂上见见处罗喉,也是想要殿下多积累些与突厥人打交道的经验。
处罗喉与庵罗(第二可汗)、大逻便(阿波可汗)、玷厥(达头可汗、第四可汗)都不相同,他虽号称可汗,但其部落与摄图治下各部落混居一处,实则是依附于摄图,并无独立的势力。
突厥人父子兄弟之间并没有尊老敬长的习俗,正如前些日子我曾向殿下介绍的那样,他们最为看重的是实力。今日彼此还是兄弟、朋友,明日可能为了一猎物,就会大打出手,争个你死我活。
因此,处罗喉虽然被其兄摄图封为突利可汗,但因依附于摄图,其部落时时都面临着为摄图所并吞的危险之中,他也深深意识到了这种威胁。在我滞留突厥的日子里,处罗喉曾不止一次地试探我的口锋,想借助中原朝廷的力量帮他摆脱摄图,争取部落独立。同时,也正是由于处罗喉徒具可汗虚名,并没有多少实力可言,他平日里在与突厥各部落的交往中为人处事格外地谦逊、低调,凡事不与人相争,这种行事风格为他在突厥各部落中羸得了良好的口碑和一定的威望。
据几天来皇上和几位宰臣分析,这次摄图派处罗喉亲自担任他的使节前来长安,也是做了成败两手准备的:如若我大隋皇帝答应沿袭北周、北齐之先例,尊奉突厥,向其岁岁献贡,摄图在五可汗各部落中的威望自会大大提高,并且还能得到我大隋供奉的大量钱货,可谓是名利双收;而退一步说,如果我大隋断然拒绝突厥的蛮横要求,那么摄图也可将出使不利的后果尽皆推到突利可汗处罗喉的身上,借此机会削弱处罗喉的实力。所以说,处罗喉此来,无论成败与否,可以说都有他不能为外人说出的一份苦衷。这一点,还请殿下多多留意。”
长孙晟顾及到杨广身子虚弱,精力有限,说得十分流畅、简捷,杨广聚拢精神,也只勉强听了个大概。
“今明两天,请殿下安心静养,用心揣摩,攒足精神,到了后天早朝上,静观圣上如何对待处罗喉就是。”长孙晟说着,站起身就要告辞。
杨广先前还以为父皇派长孙晟前来,是想要自己出面,代表大隋朝廷去会会突厥使节,至此方知,父皇只不过是要自己躬与其事,长长见识罢了,不免感到一阵失望,勉强起身想留长孙晟在府中用过饭再走,长孙晟却以还有公务在身,不便久留为由推辞了。
杨广亲自送长孙晟出寝殿,抬头正看到张须陀大步走进院来,遂向他招招手,示意他随自己到寝殿内说话。
张须陀手中托着个袱面,跟在杨广身后进了寝殿,不待杨广开口向他发问,即一板一眼地禀报道:“小的奉王爷之命,到大庄严寺见到了屈、鱼两位将军,将王爷要问的话向他们两位做了转达。屈将军要小的回府禀报王爷,查案之事自有他们二人料理,用不着王爷多费心思。鱼将军在小的临走时,拿出了这个,执意要小的带回赠给王爷。”
张须陀别瞧年纪不大,却是个刻板人儿,屈突通的话原本说得十分委婉含蓄,经他口中转述出来,俨然变成了上司命令下司一般,令杨广听起来分外刺耳。
“这是什么呀?”杨广手指张须陀手中的那张袱面,不快地问道。
张须陀近前几步,在杨广面前把那袱面打开,里面露出了一方粉红色的旧巾帕。
“鱼将军说,他自幼但凡生病,他母亲便会用这方据说开过光的巾帕蒙在他的前额上,往往用不了一天半天的功夫,他的病就好了。鱼将军听说王爷病了,特将这方巾帕献给王爷治病。”
杨广感到哭笑不得,心中暗想:这鱼俱罗惯于溜须拍马,没想到出手却如此地寒酸,竟要张须陀拿回这么个不干不净的破旧巾帕来献给自己,真称得上是奇葩一枚了。
“这方巾帕既有这般奇效,瞧在你这些日子鞍前马后地跟着本王,多有辛劳的份上,本王就将此物赏赐给你,留待你身子不爽时,用它来治病吧。”杨广似笑非笑地揶揄着张须陀。
“这方巾帕本是鱼将军献给王爷治病用的,王爷用都没用过一回,就把它赏赐给小的,小的愧不敢受,请王爷留下自用吧。”张须陀竟一点儿也没听出杨广是借赏赐巾帕给自己,存心出鱼俱罗的丑,兀自喋喋不休地请杨广收回成命。
杨广着实是感到累了,同时也因张须陀转述的屈突通的话惹得他十分不爽,遂冲着张须陀发起了脾气:“你,拿着这个破东西,赶紧给我滚出去。”
张须陀满腔好意,思量着拿回巾帕来助杨广治病,不承想却受到他的责骂,当下脸涨得通红,强忍着胸中的怒火,拿着那方鱼俱罗家传的旧巾帕,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杨广的寝殿。
第八十四章 突厥王子
(今天仍只有一更,求推荐,求收藏)经过了两天的休息和调养,杨广虽觉得自己还未达到满血复活的程度,却也恢复得七七八八了。第三天不到五更天,他就早早地起了床,催促着萧萧、瑟瑟两人帮他梳洗整装,更换朝服,饭都顾不上吃一口,只喝了一杯热羊奶,便带着鲜于罗急匆匆地出了府门,翻身骑上大青驴,主仆二人径直朝着宫城的方向出发了。
今天是大朝会的日子,杨广赶到宫城的正门——露门时,只见多达几百位身着朝服的在京任职五品以上官员正排成两列,缓缓地通过露门禁军的检视,鱼贯进入长安宫。
早有守门的禁军值长眼尖,瞧见了杨广,赶忙吩咐手下的军士驱赶着聚拢在露门前的官员们,为杨广腾出了一条道,亲自陪着杨广进了露门。
杨广迈步进入露门时,只听身后官员的队列中有人窃窃的议论道:“晋王才多大的年纪,也来参加朝会了?”旁边立马有人猜测道:“今儿听说有突厥使节入朝晋见,会不会是皇上要差晋王出镇并州了呀?”
虽然只是几位官员的私下议论和猜测,但杨广听来,却十分地顺耳。他嘴角露出一丝矜持的微笑,也不理会众人,大踏步向临光殿的方向走去。
临光殿外,身着戎装的左卫大将军、广平王杨雄正手按佩剑,挺身站立在殿口,却没看到禁军统领,自己的姑夫窦荣定的影子。杨广正觉着纳闷儿,就听杨雄笑着向临光殿右侧的角门处让着自己:“阿纵,圣上有旨,命你即刻到后殿相见。”
杨雄是杨广的堂兄,也是杨氏家族中文武才略较为出众的一位青年才俊,他虽然爵封广平王,但论其职责,似乎不应由他守在临光殿外。因此,杨广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向角门处走去,边好奇地问道:“今儿怎么是兄长在此值守,姑丈呢?”
杨雄见附近无人,压低声音悄悄冲杨广说道:“窦大将军三天前已被陛下放了外任,到洛州做总管去了。眼下已是太子接掌了禁军。”
洛州地处关东要害,南扼江淮,北通幽并,地理位置十分重要。父皇在此时将自己的姑夫派往洛州任总管,难道已在准备开战了吗?只是不知是要与南陈开战,还是和突厥兵戎相见?杨广胡乱猜想着穿过角门,来到临光殿的后殿。
后殿内,杨坚头戴通天冠,身着绛纱袍,居中端坐,太子杨勇在左,右卫将军元胃在右,分两厢侍立。这些日子以来,杨广入宫见杨坚总不过三四次的样子,却已发现了杨坚有一个不同寻常的习惯:他身边并不用宦官随侍,日常出入仅有右卫将军元胃陪护在左右。
“阿纵,来得这么早,身子恢复得不错嘛。”杨坚少有地表现出父亲的慈爱。
“儿臣拜见父皇,见过太子。”杨广规规矩矩地向父兄行过礼,这才回应道,“儿臣无能,刚承父皇吩咐下一桩差使,就病倒了。”
“娃儿嘛,凡事都会有头一回的,不足为怪,日后经的多了,自然就不会如此胆怯了。朕前日要长孙晟带给你的话,都记在心里了?”杨坚语调和缓,然而一言中的,道出了杨广的病根儿。
“父皇的教诲,儿臣逐字逐句,都牢记在心。”杨广面色微微一红,躬身说道。
“事情有变。”杨坚依然像父子间拉家常一样,淡淡地吐出这几个字,“据今儿早起处罗喉临时报入宫的文碟,呆会儿除他本人之外,还会有一位突厥王子随他一同入朝陛见。说不准儿过会临朝之时,你不能仅仅在旁静观了。”
杨广这才明白过来,杨坚之所以命杨雄指引自己到后殿与他相见,是要提醒自己一声,突然出现的这位突厥王子很可能来者不善,是冲着他来的。
“突厥人一向不守信义,狡诈多端,这位突然冒出的突厥王子是何来意,目前还一无所知。为稳妥起见,儿臣建言,请父皇即召昨日抵京的高昌国王鞠伯雅与突厥使节一并入朝晋见。”太子杨勇向杨坚施礼说道。
杨坚眼前一亮,旋即明白了杨勇建言的真正用意:高昌地处西域,地狭人稀,其国王鞠伯雅不远万里,亲赴长安,实为晋京朝贺大隋立朝,到了朝堂陛见之时,鞠伯雅必定执礼甚恭,极尽两国修好之能事,有高昌国王与突厥使节一并晋见,不但无形之中将突厥视同于西域一小国的地位,而且即使处罗喉是为强索供奉而来,也将对他的言行起到限制的作用,的确称得上是一条妙策。
“传旨,召高昌国王鞠伯雅即刻入宫晋见。”杨坚赞赏地望了杨勇一眼,大声吩咐道。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耳畔传来三声金鼓声响,杨坚站起身,带领着两个儿子大踏步朝前殿走去。
临光殿上,大隋朝的文武群臣山呼万岁,向杨坚行礼已毕,太子杨勇跨前一步,向殿外高声叫道:“大隋皇帝圣旨下,传高昌国国王、突厥沙钵略可汗使节入朝晋见。”
伴随着鼓乐之声,从临光殿外两前一后走进来三位异邦装束的胡人:前列左边这位,头戴一顶金丝王冠,身穿白色丝制长袍,身材肥胖,金发碧目,年纪约在三十岁上下,满面含笑地一路走进殿来;而前列右边这位,年纪与左边的胖子相仿,论装束打扮却远远不及左边的胖子,头戴一顶虎皮毡帽,满头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上身穿一件虎皮短褐,下身兜档皮裤,脚蹬一双麂皮短靴,面色凝重,似有满腹心事。
左边金发碧目,衣着华贵的胖子就是高昌国国王鞠伯雅,与他并肩而行的自然就是突厥使节,突利设可汗处罗喉了。
众目睽睽之下,鞠伯雅在丹犀前站定,以手抚胸,躬身向端坐于御座上的杨坚行了三鞠躬礼,居然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汉话恭敬地说道:“偏邦小国国王鞠伯雅晋见中原上邦皇帝陛下,愿皇帝陛下圣寿绵长,大隋基业千古昌盛。”
高昌国虽小,但鞠伯雅身为一国国王,尚且对杨坚如此恭敬,他身旁的处罗喉见状,只得也随着鞠伯雅向杨坚深鞠了一躬,朗声说道:“处罗喉见过大隋皇帝。”
就在处罗喉向杨坚鞠躬行礼的一瞬间,站在他身后的那位突厥王子,整个身形便暴露在了杨广的视线之中。
杨广注目打量这位突厥王子,不禁大吃一惊:这位突然间冒出来的神秘的突厥王子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师兄染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