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一路隋行TXT下载一路隋行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一路隋行全文阅读

作者:朱藤紫骢     一路隋行txt下载     一路隋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95章 鱼俱罗的猎物

    “原来只是在深山之中迷失了方向,所以才走得如此迟缓。”杨广听段达讲述到此,也未听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略觉奇怪:这段达也是亲临沙场,建立有功勋的军中将领,怎会无缘无故地在山中迷了路呢。

    他正低头想着心事,只听段达接着说道:“如今回想起来,几天前在太行山中的一切,竟像是有人在故布迷局,只为诓骗末将等人随身携带的钱财的。”

    杨广猛然间抬手,盯着段达问道:“何出此言哪?”

    “若依末将行军临阵,辩识方向的能为,绝不至在山间迷路如此之久,尚找不到出山的路来。当时末将等在山间邂逅的这名中年汉子虽然答应带我们出山,却向我们索要十吊钱的引路费。待末将出得山来,觉已到了潞州城以北,遂不及返回潞州,便匆匆忙忙赶来并州,寄希望于王爷您已先行抵达了并州。不承想果然如此......”

    见段达说着,又要落下泪来,杨广忙摆手止住他,向他追问道:“你方才说到有人在山间故布迷局,为的是诓骗你们的钱财,此话从何说起啊?”

    段达伸手抹了把眼泪,继续说道:“不敢欺瞒王爷,末将出得山来,在赶往并州的一路上,反复思忖,才恍然察觉出当末将等人进入太行山中不久,就恍惚间走入了一座事先有人摆设好的石阵当中,几天时间里,不论末将等人怎么走,都没能走出这座布设于山中的石阵。末将早年曾跟随先师习学过几年兵法、阵法,识得此阵为昔日三国时夷陵大战蜀兵败后,诸葛亮为东吴设下的八阵图......”

    山野草莽间,居然有人能在深山之中布下八阵图,引诱行人于山间迷路,借以诓骗其钱财!

    杨广登时来了兴致,两眼紧盯着衣衫不整的段达,问道:“带你们出山的这位中年汉子,言行举止间可有何特别之处?”

    “我等因急于追赶王爷,离营前走得仓猝,身边未带更多的钱帛。”段达抬头看杨广一眼,抿了一下嘴唇,方吞吞吐吐地答道,“那汉子开口就向我等索要十吊钱的引路费,我等实在拿不出,于是便......”

    见段达突然打住,不往下说了,杨广略一思忖,便明白了,沉着脸问道:“可是欲跟人动粗,又没讨得半便宜?”

    段达年纪虽轻,可也是块滚刀肉,二皮脸,听杨广一语道破了其中隐情,倒也并不脸红,反而嘻嘻笑道:“王爷英明过人,然则那汉子若论真动起手来,只怕还真不是末将的对手,他不过是凭借着地形熟些,身法快些,才侥幸从末将刀下逃得了一条性命。”

    杨广见段达身为自己身边近卫统领,落到如此地步,还能笑得出来,当下又是生气又觉好笑,也不知段达的爹娘如何会生出这么一个大活宝来,紧板着脸喝问他道:“快说,后来倒底如何了?”

    段达脸色刹那间由晴转阴,换上了一副苦脸,无可奈何地答道:“末将只砍了他一刀,还没砍得上,那汉子躲过一刀后,立马将带路钱涨至了二十吊钱。末将无奈,只得将掌中那口西域宝刀押给了他,才算央得他带末将等出了山。最可气的是,临别时,那汉子还口口声声说这口宝刀他决非为了自己才索要的,而是为了换得什么供佛钱,才向我等张口的。”

    “你说什么?那汉子真是这么说的?”杨广身子前倾着,向段达追问道。

    段达听杨广问得郑重,低头想了想,才肯定地了头。

    “他可曾向你们提起过,在佛门当中,他是什么身份?”

    “没有。”

    杨广脑海中立马浮现出了孟津渡口那位老船夫的影子:段达等人在太行山中邂逅的这名中年汉子开口向人索要钱帛的口气和那老船夫初见自己一行时一模一样,难道纯属巧合?

    见段达再也答不出自己感兴趣的事来,杨广带着气吩咐他道:“你睁开眼瞧瞧,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还不赶紧下去好好到饬到干净了,回到营中有何面目去见你手下的那些军士?切记,关于之前生的一切,今后再莫要跟旁人提起。”

    段达在半路山中的离奇遭遇再次印证了孟津渡口老船夫的话都是真的:在关东、中原一带民间,的确有人在暗中搞什么三十六揭缔腊月初八齐聚长安,借庆贺佛祖成道日的名义生事作乱。也不知虞孝仁是否将自己写的那封信交到了大哥手中,大哥得知此事后又会采取怎样的防备措施?

    杨广呆坐议事厅内,久思无果,信步走出议事厅,迈步回到自己所住的那进院落,抬头望见安若溪正在房外廊下给“黑将军”喂食,不由得由段达又想到了十天前刚进并州城,就被自己落出城,只身匹马去寻突厥人报仇的鱼俱罗,直到此时,他打心底里才升起一股悔意:在灵石堡战败,其中虽有鱼俱罗临阵指挥不当的原因,但究其根源,和自己微服私行也不无关系。鱼俱罗被自己打出城时身上还多处带着伤,也不知他这些天在关外都是如何度日的,能不能如自己所愿,有所斩获,好替自己一解胸中的怨怒之气。

    长孙晟由于要赶回长安向杨坚复命,当晚在行台衙署内与杨广师徒二人一番抵足长谈之后,于次日一早就向杨广、张威等人告辞,策马离开并州,南行回长安去了。

    杨广亲临并州南门外,送走长孙晟,尚未转身回城,就听身后有军士来报称:北门外有一位自称鱼俱罗的将军押解着两大一小三名俘虏求见晋王殿下。

    杨广闻讯大喜过望,当即命军士将鱼俱罗并他擒获的三名俘虏统统带至行台衙署见他。

    鱼俱罗不愧是我大隋朝数一数二的一员猛将,居然真就单身独骑地出城捉拿了三名俘虏回来!

    杨广心里着感慨,兴冲冲地回到行台衙署,刚走至门外,和迎面走来的鱼俱罗一行撞了个正着,杨广想都没想,亲自跑至鱼俱罗马前,伸手要扶他下马。

    鱼俱罗与杨广不期相遇在行台衙署门外,陡然一惊,心里多少还带着些忐忑不安,及至眼见着杨广满面笑容地跑到自己马前,竟要亲自扶自己下马,不由得更是受宠若惊,忙翻身下了坐骑,冲杨广纳头便拜,口中谢罪道:“末将无能,奉王爷军令,出城十多天,只捉到了两名突厥军士和一个胡人小娃娃回营复命,还请王爷治末将无功而返之罪。”

第296章 皇家供应商

    杨广侧目向鱼俱罗马后望去,果然见有四名隋军军士押着两名身着皮甲的突厥军士和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金小男孩儿站在距自己不远的地方,遂边弯腰拉起鱼俱罗,边冲他问道:“这个小男孩儿是什么人哪?”

    “回禀王爷,末将听不懂他们的话,所以不知。但末将是在突厥头领驻扎之白道州城外将他们几个捉拿回来的,当时,这两名突厥骑兵正护从着小娃娃在城郊打猎,举手投足间对这小娃娃十分恭敬,末将便猜想,这小娃娃必是突厥国中极尊贵人家的孩子,便把他们主仆三人都捉了回来,交由王爷亲自处置。”

    “嗯。”杨广答应一声,走向那两名被五花大绑着的突厥军士,操着娴熟的突厥话问二人道:“你们是哪位突厥可汗的部下?这个胡人小男孩儿在你们国中是什么身份?”

    两名被俘的突厥军士相互对视了一眼,又上下打量了面前这位身着锦袍,相貌俊朗且会说一口流利突厥话的少年两眼,没有回答杨广的问话,而是粗声粗气地反问杨广道:“你这小男孩儿在蛮邦之中又是什么身份?”

    杨广见两名普通的突厥军士做了已方的俘虏,说起话来却一也不服软,心中暗自赞叹突厥人有血性,不怕死,遂淡淡一笑,傲然答道:“本王乃大隋朝天子驾前左武卫大将军、河北道行台尚书令,晋王杨广是也。怎么样,该报出你们的姓名、来历了吧。”

    两名被俘的突厥军士尽管已从鱼俱罗对杨广十分恭敬的态度中隐约猜到了杨广身份高贵,却也没想到他就是大隋天子的次子晋王杨广本人,当时就愣在当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你不用问他俩,我来告诉你。我叫安遂迦,我父亲是专为沙钵略可汗采办日常所需之物的西胡商人。”站在两名突厥军士的那名胡人小男孩儿忽然操着一口清脆、流利的汉话开口答道。

    “你小小年纪,汉话说得却如此流利,之前是否随父母到过长安?”杨广转身见这自称叫做安遂迦的小男孩儿金金眸,鹰鼻深目,肤如凝脂,且说起话来天然透着股机灵劲儿,不禁对他大感兴趣,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问他道。

    “你比我大不了几岁,也说得一口流利的突厥话,而且名字前头有那么一长串的头衔,是否也曾随你父母到过都斤山呢?”安遂迦扑闪着一双大眼睛,天真地反问杨广道。

    “放肆。”鱼俱罗在杨广身后冲安遂迦大喝一声。

    “你这大个子好没礼貌,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我们三个带到了这里,要是让可汗和王子知道了,你可就活不成了。所以呀,我劝你,在可汗和王子现我失踪之前,赶紧送我们回白道州去吧。”安遂迦似乎浑然不知自己是被鱼俱罗捉拿回并州城的,两只小手叉着腰,理直气壮地对鱼俱罗叫道。

    “哈哈哈。”杨广被安遂迦有趣的神态和话语逗得哈哈大笑,指着他对鱼俱罗吩咐道,“把他一人带进议事厅,我还有话要问他。”说毕,冲安遂迦笑了笑,率先迈步走进了行台衙署。

    为避免给安遂迦造成森严恐怖的感觉,杨广特地屏退议事厅内两厢侍立的一班军士,只留下自己和鱼俱罗两人在场,继续讯问安遂迦。

    及至跟随鱼俱罗走进行台衙署内的议事厅,小安遂迦似乎才觉出苗头不对,一进得厅内,便向居中而坐的杨广开门见山地问道:“我听说突厥正和你们朝廷打仗,我是不是做了你们的俘虏啊?”

    杨广咯咯一笑,有意逗他道:“你不是俘虏,而是本王请来的客人。来,这里坐。”

    安遂迦将信将疑地在下坐下,摇摇头说道:“不对,要是你说的是真的话,为什么还要将我的两名亲兵绑起来,押到这座城池里来?”

    杨广压根儿也不相信如此机灵聪明的一个少年,会不了解自己目前的处境,听到安遂迦这话,冷不丁把脸一撂,沉声问道:“甭跟我继续装了。老实回话,白道州里现在住着突厥哪位可汗和王子,他们麾下带有多少兵马?”

    安遂迦虽然自幼就跟随父亲多次出入突厥可汗牙帐,但从未亲临过沙场,当真不明白两国交战是个什么状况,见杨广突然板起了脸,改用严厉的语气向自己问话,一时间也不免有些害怕起来,忙站起身来,冲杨广躬身施了一礼,方答道:“大哥请息怒,我说就是。”

    “谁是你的大哥?!要叫王爷。”鱼俱罗拍了一下安遂迦的小脑袋,立即纠正他道。

    “是是是,王爷请息怒,小的老实回话就是。”安遂迦出身于西域胡商之家,天生透着股俏皮机灵,忙把头一缩,改口说道。

    杨广冷眼看着安遂迦在自己面前和鱼俱罗开着玩笑,逗着乐子,一声不晌,静等安遂迦开口说出白道州城中突厥的详情。

    “回王爷的话。”安遂迦闹过一阵之后,偷眼看看杨广,见他木着张脸坐在那里,再没有在衙署门外时的那股子亲切,遂也端正了态度,一本正经地答道,“大可汗已离开了白道州,我们父子如不是在这里还要等一批货物运来,也跟大可汗一起走了。城中驻扎的军队倒是不少,被这大个子抓到此处来的我的两个亲兵并不是大可汗派来保护我的,而是受了雍虞闾王子的差遣,来教我射猎解闷儿的......”

    尽管安遂迦说得不很着调,但当杨广从他口中听到雍虞闾这个名字,也禁不住坐直了身子,打断他问道:“哦,雍虞闾王子如今也在白道州城中?”

    “怎么,王爷你也认识雍虞闾王子?”安遂迦听杨广单单问起雍虞闾,显得很是兴奋,回头用挑衅的目光瞪了鱼俱罗一眼,意思仿佛是说,你这大个子,要是碰到了雍虞闾王子,一定不是他的对手。

    “雍虞闾王子倒是对你很好啊,专门派了两名军士陪着你出城打猎。”杨广没有正面回答安遂迦的话,只是语带揶揄地说道。

第297章 一碗面疙瘩

    安遂迦虽然天性聪明,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但毕竟年幼,对汉话当中正话反说,反话正说之类的用法尚不了解,听杨广说起他和雍虞闾的交情,一儿也没听出杨广的话外之音,头,笑着说道:“我父亲做了十几年的可汗供奉,将来我长大了,也要做雍虞闾大可汗的供奉呢,他又怎会对我不好?”

    “好好好。但不知在雍虞闾眼中,你这位胡人小供奉能值几匹马的价钱?”杨广看他根本不懂得自己的话外之意,索性直接把话挑明,借以进一步试探安遂迦的反应。

    或许是出身豪富之家,从小就受到过劫匪的光顾,安遂迦对杨广这话内含的意思却听得十分明白,当即低下了小脑袋,答不上一句话来。

    “来人哪,先将他带到别院,好生看管起来。”杨广见安遂迦如此反应,以为他心中已明白了自己目前的处境,也不欲逼他太甚,遂吩咐厅外值候的军士进来将安遂迦带了下去。

    “段达已经赶到并州了,你回营后和他两个好好商量商量,看如何尽快补充齐骠骑营所缺员额。将来终究有一日,我会亲率骠骑营与雍虞闾决一死战的。”杨广紧咬着牙关,向鱼俱罗叮嘱道。

    从方才杨广和安遂迦的一问一答之中,鱼俱罗已敏感地意识到了这位突厥的雍虞闾王子,很可能就是十多天前那晚率军偷袭灵石堡的那位突厥头领。此时听杨广如此一说,更加确信无疑,但觉一股热血直冲顶门,抱拳冲杨广请战道:“请王爷交给末将三千兵马,末将愿二次北出并州,到白道州城下生擒雍虞闾,来向王爷交令。”

    “不用这么急,再过个两三天,李广达率领五千援军也要来并州了。到时,你们三位骠骑营的统领聚齐,再做理论吧。这些天来,你单身独骑地到关外走了这么一回,还捉了个突厥可汗供奉的儿子回城复命,也算是立下了大功一件,好生回营歇息两天,早晚有你报仇雪耻的那一天。”杨广实则对鱼俱罗急于寻雍虞闾一雪前耻的态度极为满意,但虑及自己手中除随行护从的骠骑营百十号人之外,并无任何兵权可言,只得劝鱼俱罗先回营休息,待骠骑营正牌的统领李彻率援军赶到之后,再做计较。

    鱼俱罗见杨广如此褒奖自己,心中感奋不已,虽不便执意当即出城寻雍虞闾报仇雪耻,然也暗暗下定了决心,势必亲手砍下雍虞闾的级来祭奠那些战死于灵石堡的手下将士。

    杨广无意之中从胡人小孩儿安遂迦口中印证了长孙晟所说,突厥大可汗摄图的确留下了自己的儿子雍虞闾在白道州协助其叔父处罗喉共同对阵隋军。他随即想到了另一个十分紧要的问题:长孙晟只提到过,摄图亲率突厥铁骑主力,挥师西进,他这么做的真正目的何在呢?难道突厥主要的进攻方向并不是自己领衔镇守的幽并一带?

    心中揣着这样的困惑,杨广信步走出议事厅,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小院。

    杨广带领安若溪、萧萧、瑟瑟等人从晋阳宫挪到行台衙署来住以后,行台衙署内外的警卫自然也换成了随他来并州的骠骑营将士。

    由于初到并州,安若溪提醒杨广,身边不要轻易任用底细不明的外人,有她和萧萧、瑟瑟两人守在身边照料,足可以确保杨广日常起居所需了。

    出于对杨广切身安危的考虑,安若溪还建议杨广,从骠骑营中暂时招鲜于罗回身边侍候,以备不时之需。杨广除了一一头答应之外,还特意调了张须陀到自己身边担任贴身护从。身边尽是些长安时的老人服侍,护送,安若溪才算是稍稍放下了一颗心来。

    江陀子自从跟随杨广抵达并州后,就不止一次地向杨广提出,要回老家定州定居,安享晚年。杨广考虑到定州地处幽州城西北,目前正值朝廷与突厥开战在即,担心江陀子此时回定州极易生危险,便力劝江陀子暂在并州住上些日子,待朝廷降服突厥,北境局势安定下来,再回定州不迟。江陀子勉强算是同意了。

    挪到行台衙署来住的这些日子,安若溪每天瞅着杨广早出晚归,埋头于繁忙的公务之中,便和萧萧、瑟瑟两个人私下里商量着要帮杨广松松劲儿,去去乏。

    今天,杨广先是一大早就出城送走了长孙晟,接下来又在议事厅内问了安遂迦半晌的话,回到居住的小院时,已至晌午时分。守在院内廊下的瑟瑟眼尖,一眼望见杨广踱进院来,忙返身跑进灶房去向正在为杨广张罗晌饭的安若溪报信。

    不待杨广走到房前阶下,安若溪已双手捧着一海碗热气腾腾地面食笑吟吟地从灶房中迎了出来。

    迎面扑鼻而来的一股子香味儿冲得杨广胃口大开,他在阶前停下脚步,眼盯着安若溪手中那一海碗散着阵阵诱人香味儿的面食,转忧为喜,问道:“这做的是什么呀,还要劳你亲自下厨?”

    “萧萧,给王爷拧把手巾来擦擦手。”安若溪冲杨广神秘地一笑,旋即转身走进了上房。

    杨广接过萧萧递来的手巾,边擦着手跟在安若溪身后进了上房,边有意装做不屑的样子和她开着玩笑:“左右不过是一碗面嘛,有什么好稀奇的。”

    “王爷先别忙着下定论,先尝上两口再说。”安若溪将手中的海碗放在房中的桌案上,顺手在碗沿上放上一双筷子,矜持地笑着对杨广说道。

    杨广忙碌了半天,也当真有些饿了,见安若溪对自己做的这碗面有如此大的信心,当下不再多话,几步走到桌前坐下,拿起筷子伸向碗中。

    待他坐至桌边,定睛再往面前的碗中看去,却见一碗浓香四溢的汤汁内尽是些长不过寸许的面疙瘩,遂抬手看了安若溪一眼,试探着先用筷子夹起一块面疙瘩,带着几分小心,放进了嘴里。安若溪和闻声赶来的萧萧、瑟瑟两个见杨广吃得如此小心,都忍俊不禁,咯咯笑出了声。

    “王爷,这面食儿滋味儿如何?”安若溪眉眼间尽是笑意,看着杨广将一块面疙瘩咽进了肚里,方向他问道。

第298章 擦肩而过

    “嗯,面很筋道,有嚼头,且不像关中老刀面那样硬抻着,吞到肚里还觉得堵得慌。香,这香中透着浓冽的酸味儿,确实是开胃裹腹的上佳之物啊。”

    杨广对安若溪的手艺赞不绝口,一边细细品说着这面的滋味儿,手中的那双筷子却一刻也没停下,过不多时,眼瞅着几乎满满一海碗面疙瘩就被他吃去了一小半儿。

    “王爷既然吃着还可口,不瞒你说,今晌我就只为王爷做了这一海碗的面疙瘩。你就索性把它给吃完吧。”安若溪听杨广如此夸赞自己做的这碗面食,顺水推舟地说道。

    “若溪,你道我吃不下这碗面疙瘩吗?只怕是这一海碗下肚还有些不够呢。”杨广忙中偷闲,抬起头冲安若溪挑衅地一笑,又埋头大吃大嚼起来。

    “什么面疙瘩,难听死了。老实禀知王爷,这碗面食儿不叫面疙瘩,而是并州城中有名的一道吃食,名字唤做拔鱼儿。”安若溪侍立在杨广身边,有意纠正他道,“方才我听王爷当面夸赞这碗拔鱼儿,颇得个中三味,莫不是在长安时王爷亲自延请进府的那位江左大厨谆谆教导之功?但不知,同他的手艺相比起来,我的这碗拔鱼儿做得如何呀?”

    经她这么一提说,站在她身后的萧萧也忍不住开口问道:“王爷此番微服私行,绕道洛阳时就没想着要把谢讽带来并州吗?”

    杨广正在大口大口地吃着拔鱼儿,忽然听萧萧说起谢讽就在东都洛阳,惊得陡然打了个激凌,将嘴里含着的拔鱼儿三两口吞下了肚,抬头盯着萧萧问道:“谢讽什么时候从天牢里出来的?怎么会到了东都?”

    萧萧自私下里央求杨素设法从天牢里救出了谢讽,便在暗中设法尽早促成谢讽重回晋王府,好使自己能和他朝夕相见,一解相思之苦。因此,当她听到杨广微服私行,绕道东都的消息时,起初还满心指望着他在洛阳城中能和谢讽相遇上,从而带谢讽一道来并州。待至后来转念一想,杨广离京前一直忙于各种事务,自己又从没向他透露过一句杨素已将谢讽救出天牢的话,凭什么能指望着杨广能把谢讽带来并州和自己相聚呢。

    这些日子以来,萧萧因见安若溪出于稳妥考虑,带领她和瑟瑟二人亲自动手,精心为杨广准备每一天的饭食,十几天下来,已初显疲态,心中遂起了寻机请求杨广重招谢讽回身边掌案的念头,今日刚好听安若溪在杨广面前提及谢讽,于是她便趁着这个由头向杨广禀知了谢讽现在东都洛阳的消息。

    萧萧见杨广听到谢讽的消息,反应如此激烈,心中窃喜,遂不再刻意隐瞒,原原本本地将杨素解救谢讽出天牢,谢讽出牢后前往杨素府中安身的前后经过向杨广讲述了一遍。

    待她讲罢,未等杨广开口,安若溪已然先笑了起来,好奇地向萧萧探问道:“依我猜想,这位谢大厨必定是位风度翩翩的人物吧。否则,怎会令萧萧妹妹害上了相思病了呢。”

    萧萧羞得满面通红,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眼巴巴地望着杨广,希望从他嘴里得到令自己满意的答复。

    杨广听了萧萧的一番讲述,回想起初进东都那一晚,与杨素在“独一处”客栈中相遇的情景,心中后悔不迭:早知谢讽当时就在杨素府中,自己想尽一切办法也要设法带上谢讽一道来并州啊。

    “既然谢讽已经父皇允准,出了天牢,我今日晚间就给清河公写下一封书信,请他放谢讽北上并州,重回本王身边掌案。”一旦得到了谢讽的确切音讯,杨广那颗小吃货的心早已飞向了东都洛阳,当下便明确表明了自己欲重招谢讽回身边掌案的态度。

    “萧萧,瑟瑟,王爷用罢饭,要歇个晌觉,午后才有精神写信,你们先退下吧。”耳听得杨广不假任何思索地便向萧萧表明了要重招谢讽回身边掌案的态度,安若溪心知不妥,遂借故将萧萧、瑟瑟支走,欲向杨广打听清楚谢讽此人的出身、来历,再视情形决定是否劝阻杨广如此焦急地招谢讽来并州。

    待杨广将谢讽的出身、来历以及因何获罪被关入天牢的前后经过告知了安若溪,她蹙眉感叹道:“也许像我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应该回王爷身边侍奉。没来由的终将给王爷招惹来麻烦的。”

    两人好好地正商量着该怎样招回谢讽,突听安若溪自怨自艾起来,杨广不禁诧异地问道:“若溪,谢讽和你有什么可比之处吗?因何如此叹息?”

    “唉,王爷莫忘了,婢女原也出身于江左,并且还曾在前朝千金公主身边当过差,比起谢讽来,婢女似乎更不应该回到王爷身边来。”安若溪自内心地叹息道。

    “你的意思,是想劝我不要急于招回谢讽?”杨广心知安若溪除了陪在自己身边外,再没有第二个地方可以安身,因此并不担心她会离开自己,只揣摩着她话外之意问道。

    “正是。王爷试想,谢讽当初既有行窃之实,无论怎样,皇上娘娘都不会允准他回王爷身边掌案的,即便是清河公不致违拗王爷的意思,将谢讽送到了并州,将来皇上娘娘一旦得知此事,婢女担心会给那谢讽带来杀身之祸。真要如此的话,王爷岂不是害了谢讽?”话已说至此,安若溪也不避讳什么,直言相劝道。

    “嗯,你说的确有几分道理。此事且容我再想想吧。”杨广猛然警醒,身不由已地联想起了自己起初穿越之时,安若溪擅做主张打胎的那件事,心中忖道:安若溪当初并无过错,只因她曾服侍过千金公主就招来母后的猜疑,名要将她驱离自己身边,更何况是曾欲动手行窃的谢讽,此时回想起来,即连安若溪私自堕胎这件事都像是在求自保了。女人揣度起女人的心思来,确非自己所能及的呀。

第299章 雍虞闾来了

    由于安若溪的力劝,杨广暂时放弃了写信给杨素,招谢讽来并州的想法。但因想到自从自己来到并州后,还不曾碰到一件舒心的事,今日事有凑巧,刚从萧萧口中获知了谢讽的最新消息,一心指望着能将他重招至自己身边,安享口腹之欲,偏偏又受到安若溪的劝阻。

    所以,杨广尽管听从了安若溪的劝告,也颇有些闷闷不乐。

    安若溪今天本来亲自下厨,仿效着并州当地的做法,精心为杨广煮了一海碗拔鱼儿,就是为了要哄他开心。此时眼见着杨广虽然当场答应自己,暂时放弃了招谢讽回身边掌案的念头,却目光迷离,愁眉不展,显得心事重重,忙换上一副笑脸,温言劝慰他道:“王爷可是寻思着再难吃上谢讽烹制的美味佳肴,故而闷闷不乐?请王爷放心,婢女自幼也生长于江左,自认厨艺比不过谢讽,但每天为王爷精心烹制两道江左小菜儿,还是能做得到的。何况,这碗拔鱼儿王爷不也吃得很香吗?再者,婢女烹制的菜肴滋味可能不如谢讽所作,然婢女会做的花样却一也不比谢讽少,保证王爷一两个月都吃不到重样的......”

    杨广心知安若溪这是有意拿话来安抚自己,勉强展颜一笑,向她解释道:“我倒不全是为了不能招谢讽来并州的缘故。不瞒你说,这些日子只要我一想到战死于灵石堡的那一百多名骠骑营将士,就像是被人重重在脸上打了一拳又还不得手似的憋屈难受。而且咱们初入并州那天,王韶在晋阳宫向我提到的无兵可征,无粮可筹这道最大的难题,至今我也没能想出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来,好不令人心生烦恼。”

    安若溪从长安到并州,一直陪伴在杨广身边,多次听他说起要到并州大展拳脚、建功立业的话,深深理解他初次出镇,就接连遭遇挫折和困境怀着的那份苦恼心情,于是便温言劝解他道:“王爷所说的这些事原不是婢女能帮上忙的,但婢女也知道,一个人心里有了烦闷难解之事,身边有个人能说上一说,至少要比闷在心里强。所以,王爷今后但凡遇到类似的烦心事,不妨回来对婢女倾诉倾诉,说不准婢女还能帮王爷想出个好办法来呢。今日王爷从早忙到现在,身上也乏了吧?莫不如先回卧房安安稳稳地睡上晌觉,一切等睡足有了精神再从长计议。”

    杨广对安若溪敞开心扉,一吐不快,心里确实感觉到轻爽了些,听安若溪劝自己回卧房睡个晌觉,不由得又撩起了他的春情,轻轻拉起安若溪的小手,腆着脸央求她道:“我一个人实在睡不踏实,不如你陪着我,咱们一同睡吧。”

    安若溪红着脸轻啐了一口,任由杨广拉着自己的手,随着他向隔壁的卧房走去......

    囫囵一觉醒来,杨广睁开双眼,身边已不见了安若溪,他用手支着脑袋向窗外望了望,见窗外已是夜色朦胧,自己这一觉竟从午后一直睡到了天黑。

    杨广心中盘算着,既然已睡到了天黑,且手头并无要办的紧急公务,今日不妨就偷个懒,索性再睡上一觉吧,便躺回到了床上。

    哪知,待他再闭起眼睛,却怎么也无法入睡了,脑海中不时地闪现出完全风马牛不相干的人和事来:一会儿是自己初到灵石堡亲眼见到的两军激战后异常惨烈的画面;一会儿又是和安若溪两相缠绵时的美妙回忆;倏忽间,眼前仿佛又出现了无数尊佛像,呲牙咧嘴地像在嘲笑自己无能;最后,甚至脑海之中出现了一位面目不清的突厥大汉,手舞大刀,朝着自己的脑袋便劈了下来......

    杨广吓得忙睁开了双眼,这才现,不知不觉,自己竟被梦魇住了,抬手一摸,额头鬓角皆沁出了一层冷汗。

    “房外有人吗?给我拿口茶来。”杨广躺在床上,长吁了口气,冲房外叫道。

    守在杨广卧房门外值夜的萧萧闻声走进房来,给杨广端来一碗热茶,一言不地转身就要走,被杨广给拦住了。

    “萧萧,不是我不想招谢讽来并州,实是担心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啊!”杨广因晌午的事,自感有些对不住萧萧,主动向她解释道。

    “王爷是主子,要做什么,不做什么,用不着跟我这个小侍女说的。”萧萧停下脚步,冷冷地回了一句。

    “要不......”杨广少年人心性,不愿因此事令萧萧满怀热望落空,头脑一冲动,就想说出要差萧萧到东都和谢讽团聚的话来,刚说出两个字,就听萧萧又说道:“哦,对了。张须陀现也在门外,好像有要紧的事要来回王爷,您看要不要传他进来?”

    被萧萧无心之下一拦住话头,杨广头脑略微冷静下来,方觉出自己因急欲博萧萧一笑而差她到东都去的想法过于荒唐、幼稚,忙就着热茶碗喝了一大口茶,将茶碗交还给萧萧,吩咐一声:“叫张须陀进来吧。”

    张须陀夤夜到卧房求见杨广,给他带来了一个令他无比震惊的消息:突厥雍虞闾王子欲亲至并州,会晤杨广,目前正在雁门关外等候杨广的回话。率军镇守雁门关的河北道行台兵部尚书李雄接到雍虞闾写给杨广的亲笔书信后,不敢擅断,立马命人赶回并州来向杨广报信,征求杨广的意见。

    “雍虞闾为何如此心急着要亲自赶到并州前来见我?”杨广大瞪着两只眼睛,问面前的张须陀道。

    “王爷,这个......小的确实不知。”张须陀被杨广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老老实实地答道。

    杨广下意识地脱口向张须陀问出这句话后,醒过神来想想,自己也觉得可笑,忙掩饰性地干咳两声,改口问张须陀道:“行台张仆射那里是否也得到了消息?张仆射对此做何见解?”

    “禀王爷,张仆射及行台一干老爷现正在议事厅等待王爷会议此事。特命小的来向王爷通禀一声。”

    “为何不早说?更衣,立即前往议事厅。”杨广腾地从床上窜了起来,厉声呵斥张须陀道。

第300章 几个意思(上)

    待杨广更换了袍服,匆匆赶到行台议事厅时,但见厅内外灯笼火把照如白昼一般,河北道行台所有五品以上吏员尽皆坐于议事厅内,单等杨广到来了。

    杨广与众人相见已毕,在厅内居中坐下,开口就向行台左仆射张威问道:“雍虞闾无故骤至,连夜造访,张仆射,依你之见,本王见是不见?”

    张威也是在床上惊闻此事,忙不迭地召集行台一班僚属至议事厅会议此事的,此时见杨广一来便征询自己对此事的意见,略一沉吟,便拱手答道:“敌国王子求见我大隋藩王,自有遵循两国相交往来的一应规矩行事。下官为官多年,还从未听说到夤夜叩关造访这样的事,为谨慎起见,王爷莫不如命人前往雁门关外,告知那雍虞闾,一切遵照规矩行事,王爷方可一见。”

    “繁文缛节,无关紧要。听张仆射的意思,本王还是要见他一见喽?”杨广大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反问张威道。

    “突厥不宣而战,前不久联合高宝宁偷袭占据了我临榆关,近日又趁夜偷袭灵石堡,王爷将其王子拒之门外也是理所应当的。”张威误以为杨广不欲与雍虞闾会面,忙改口道。

    “哼,列位也是这个意思吗?”杨广环视厅内众人,凛然问道。

    由于行台右仆射王韶和身兼行台刑曹、度支二尚书的张衡分赴各州征兵征粮不在并州,总领晋王府军事的李彻率领增援的五千兵马也未抵达并州,今晚被张威召集到议事厅来的大多是些职事无关紧要的吏员,这些人一是自感人微言轻,二是也和张威怀着一样的心思,如此大事,尽应由身为行台尚书令的杨广独断,所以,当杨广开口征求他们的意见时,在场众人面面相觑,许久并无一人开口答话。

    “张须陀。”杨广对行台诸僚属的表现大为不满,一怒之下,挺身而起,冲厅口大喝一声。

    “小的在。王爷有何吩咐?”

    “命你会同鱼俱罗二人,即刻赶赴雁门关外,代表本王迎接雍虞闾王子到此,今夜本王就要会他一会。”杨广冷眼扫视着厅内众人,朗声对张须陀下达了命令。

    张须陀遵命会同鱼俱罗赶往雁门关外迎接突厥王子雍虞闾入并州与杨广相见暂且不提,单说杨广和张威等一班行台僚属坐在议事厅内等候雍虞闾的到来。

    张威因刚才自己会错了杨广的意,一心求稳,招惹得杨广当场动了气,心中颇不自安。陪坐在一旁闷头想了多时,才又起身拱手向杨广说道:“王爷,依下官反复揣度,恐怕雍虞闾此来,心怀狡诈,王爷不可不防啊!”

    杨广方才的确有些气恼张威太过见风使舵,不能自诚心地替自己出谋划策,此时又听他话中有话,遂沉着脸问道:“张仆射想到了什么,尽可说出来就是,无需如此含糊其辞。”

    “是。”张威在杨广面前远不如官位略低于他的王韶那般腰杆挺直,躬身应了声是,这才倍加小心地说道,“眼下北境战端虽开,然突厥尚未向我大隋正式宣战,王爷见雍虞闾一面也无不妥之处。只是在此敏感关头,雍虞闾连夜叩关求见,自非无故前来,据下官所知,日间王爷身边骠骑营鱼将军从关外返回,带回了三名突厥俘虏,莫不是其中有至关紧要之人,雍虞闾急于当面向王爷索要此人,这才不惜亲自叩头请见?下官一浅见,提请王爷预先留意。”

    雍虞闾是为了胡商之子安遂迦而来?

    杨广听罢张威的这番话,恍然省悟到,但旋即他又摇了摇头:一个小小的胡商之子,用得着突厥王子亲冒弩矢之险前来施救吗?要知道,在大隋朝帝都长安城中,就有成百上千名身家巨万的富商巨贾,尽管这些人平时在坊间巷里可以挥金如土,但即便是见了京兆衙门一介未入流的差役,也须头哈腰,避道让行,若论起这些商人的身份地位来,仅比奴仆略高些罢了,纵使安遂迦父子果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是做突厥皇室营生的,其地位之尊祟也不至于高到他刚一被捉拿回并州,就使得贵为王子的雍虞闾连夜从一二百里外的白道州跑到并州求见自己,来救安遂迦回去吧。

    杨广左思右想,虽觉除了来救安遂迦之外,再想不出一条雍虞闾连夜叩关求见的理由,但同时又觉单为安遂迦这么一个连突厥本族人都算不上的胡人小孩儿,雍虞闾亲来求见自己很有些不可思议。

    “张仆射,你和今晚在坐诸位比本王早到并州一月有余,其时突厥沙钵略可汗麾下主力尚驻扎在白道州吗?”杨广意犹不舍地向张威问道。

    张威胆子虽小,反应却甚是敏捷,已从杨广的问话隐约揣测出了他的心意,沉吟着答道:“下官在行台分掌兵曹,因此对突厥各可汗麾下兵力格外上心。一月前,处罗喉父子刚刚返回突厥境内,事隔三天,摄图就主动从临榆关撤出了他麾下的全部人马,只留下高宝宁部与我军对垒。下官等一行抵达并州之时,据斥候探得的确切消息,摄图和其可贺敦当时都在白道州城中。”

    “也就是说,突厥主力在突厥五可汗联盟,摄图偷袭临榆关后仍于白道州驻扎了一段时日喽?”杨广飞快地转动着脑子,竭力想从中挖掘出关于雍虞闾连夜叩关求见自己的另一层用意。

    “确是如此。下官也是前天听长孙晟将军说起,才知道摄图已率突厥主力西进,白道州城中只留下了处罗喉一部和其子雍虞闾驻守的。莫非,王爷疑心雍虞闾今夜此行,和突厥主力西进有关?”

    “突厥五可汗联盟南侵,摄图联合高宝宁偷袭临榆关,处罗喉父子返回突厥,必然告知摄图,我大隋不愿向其称臣纳贡,凡此种种,都表明,突厥和我大隋之间势必会有一场大战,本王所说,张仆射及列位,以为然否?”杨广将近两三个月来,自己所知道的有关突厥的信息串在了一起,喃喃自语着,再次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以张威为的众行台僚属身上。

第301章 几个意思(下)

    这一回,议事厅内所有的行台吏员不约而同地起身答道:“我等皆愿跟随王爷坚守疆域,驱逐胡虏,效忠圣上。”

    杨广登时哭笑不得,摆手示意众人坐下,再不轻易开口征询他们的意见了。

    直到四更已过,鱼俱罗、张须陀二人才返回了并州,引着一位身材高大、长着满脸胳腮胡须的突厥大汉走进议事厅来。

    “突厥雍虞闾王子前来拜见大隋晋王殿下。”站立在厅门一侧的军士当即唱名道。

    议事厅内不少人早已等得眼皮沉,昏昏欲睡了,陡然听到这一声唱名,纷纷抬起头,瞪大了双眼,向突厥大汉身上望去:但见他光着头没戴帽子,身上也没着铠甲,佩兵器,只随意穿了件皮袍,腰间用玉带松松挽了个活扣,看情形全不像是深入敌国境内,而像是在自家城内随意走动走动,串个门儿。

    大汉显然听不懂汉话,在议事厅内站定,伸手指着居中而坐的杨广,回过头用突厥话向张须陀问道:“上面坐着的小娃娃就是隋国的晋王吗?”

    在长安时,张须陀虽时常陪着杨广跟随长孙晟习说突厥话,但往常并不上心,因此对这大汉所说的突厥话听得并不十分真切,只听到他似乎提到什么小娃娃,由此猜测出他对杨广极不恭敬,便厉声呵斥他道:“休得无礼,见了我家晋王殿下为何不跪?”

    “你就是雍虞闾王子?”杨广听这大汉虽对自己出言不逊,然则张须陀当众呵斥一位异邦王子,也未免有些过份,忙摆手制止住张须陀,用突厥话向那大汉问道。

    “不错,我叫雍虞闾,你叫什么?”雍虞闾眼珠朝上一翻,十分傲慢地反问杨广道。

    杨广按捺着心头的不快,端坐答道:“本王杨广,奉大隋天子诏旨,来此地镇守。雍虞闾王子夤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啊?”

    他嘴里回答着雍虞闾的问,眼睛却直盯着鱼俱罗:原来,杨广特地命张须陀叫上鱼俱罗同他一道赶赴雁门关迎接雍虞闾来并州与自己相见,一则是不失应有的礼仪,二来也是为了借机要鱼俱罗认上一眼,确认雍虞闾是否就是十几天前率军偷袭灵石堡,重创自己骠骑营的那位突厥王子。

    由于那晚偷袭灵石堡的突厥铁骑上至头领,下至普通军士,每个人的面部都被头盔包裹得十分严实,并且鱼俱罗本人始终处于明处,而那位突厥头领大多骑马伫立于圈外黑暗处,因此,鱼俱罗这一路上从正面、侧面、身后打量雍虞闾多时,却仍不能断定他就是率军重创骠骑营的那位突厥头领。此时见杨广朝自己以目示意,鱼俱罗心中犹疑不定,只得先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杨广从鱼俱罗那里得不到肯定的答复,对雍虞闾的态度略微客气了些,指着张威起身让出的座位请雍虞闾落座说话。

    “我就站着说好了。”雍虞闾看样子根本没打算在此多此逗留,稳稳地站在原地,答道,“今天一早出了意外,听手下军士来向我禀报,说你们隋朝军队的一位大个子将佐把我的小兄弟安遂迦给拐跑了,我连夜来并州会晤晋王殿下,就是为了要回安遂迦来的。当然,我也听说了,隋国的皇帝派你来镇守并州,今夜到此,也想与晋王你见上一面。嘿嘿,却没想到你还是个娃娃。隋国的皇帝难道就生不出个大儿的孩子吗?”

    雍虞闾话虽说得极不客气,甚至有些粗野失礼,但他一开口就没有一句虚言寒喧,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倒令杨广有些尴尬起来。

    “瞧王子的这副穿着装扮,想必王子今天一得着信儿就从白道州追至雁门关下的吧?不急,不急,且坐下喝碗茶再说。”杨广明知直接答应或断然拒绝雍虞闾都极为不妥,急中生智,跟他来了个缓兵之计:你越急,我便越不急,倒要看看这个小小的安遂迦究竟是个怎样重要的人物。

    雍虞闾常年率军在漠北与铁勒部落交战,在他头脑当中,还认为隋国和之前的北周、北齐两个朝代相类似,是他们突厥汗国的附庸、儿国,况且见杨广又只是个比安遂迦大不了几岁的半大娃儿,更是先就存了份轻慢的心思,跟杨广说起话来也毫无顾及,完全是一副上邦王子对待臣僚的口气。

    此时听到杨广再次招呼他坐下说话,雍虞闾不耐烦地冲他摇摇头,粗声粗气地说道:“我天亮前还要赶回白道州,今夜就算是和晋王你见过了,改日请晋王到白道州一游,我必摆酒设宴,好生款待于你。安遂迦呢,赶快将他唤出,随我一同上路。”

    因二人一问一答,说得都是突厥话,厅内一班隋朝的官员都听不懂他们说的什么,自然也听不出雍虞闾完全是在用命令的口吻要求杨广立即释放安遂迦,可谓是无礼之极了。

    只有鱼俱罗,因一直怀疑雍虞闾就是那晚在灵石堡连“天狼箭”,射伤自己的那位突厥头领,眼见杨广指着张威的那副座位,一再向雍虞闾示意,而雍虞闾却兀立不动,便有心出手试探试探他的身手,大步向前,拉起雍虞闾的一只胳膊,就欲把他强拉至座位前坐下,嘴里却十分客气地说道:“我家王爷好心体谅王子赶了一天的路,请王子坐下喝碗茶,略歇上一歇。来来来,王子请入座。”一边说着,一边手上暗中使力,欲将雍虞闾强摁着坐下。

    雍虞闾只顾在跟杨广说话,一个不留神,一只胳膊已紧紧地被鱼俱罗拉住,旋即感到一股大力拖扯着自己,身不由已地就向张威让出的那副座位趔趄了过去。待他明白过来,这是鱼俱罗借劝座之机暗中和自己较力时,已被鱼俱罗强摁在了座中。

    “你大胆!”雍虞闾屁股上像安上了一副弹簧似的,登时勃然大怒,腾地挺身站起,抡起拳头,就朝鱼俱罗面门砸去。

    鱼俱罗是何等的身手,怎会轻易被雍虞闾占了便宜去,往旁一侧身,让过了对方的拳锋,伸手轻轻叼住雍虞闾的手腕,往前一带,雍虞闾收脚不住,接连向前窜出去几步,险些扑倒在地。

第302章 过招

    雍虞闾在突厥国内素以神勇著称,享有突厥“第一勇士”的名号,加之他又是突厥大可汗摄图的长子,在突厥国内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一个亏?

    当下稳住身形,气得血贯瞳仁,红着眼了疯似的扑向鱼俱罗,就要跟他以命相搏。

    “鱼俱罗,住手。”杨广厉声喝止住鱼俱罗,一语双关地向他吩咐道,“雍虞闾王子远道而来,便是本王的座上佳宾,怎可失了礼数,还不快扶王子入座,上茶。”

    鱼俱罗人长得五大三粗,正确领悟上面真正意图的本领却一儿不比旁人差,立时便明白了杨广要他进一步试探雍虞闾的用意,迈步向前,伸出双手,将雍虞闾偌大的一个身子紧紧裹挟在自己怀中,连拉带拽地将他拖向座位前。

    在不懂行的一班河北道行台吏员看起来,鱼俱罗的确是在遵从杨广的命令,双手扶着雍虞闾,劝他回座中坐下。只有雍虞闾本人能真真切切地感觉到,鱼俱罗紧箍着自己的一双手使上了多大的力气,换做是一个身子弱些的书生,单凭这一箍就足以使他骨软筋折,完全失去反抗的能力。

    雍虞闾此时似乎也省悟道,杨广对自己存心不善,攒足了浑身的力气,骤然间猛地一抖,竟迫得鱼俱罗双臂一松,他趁势从对方的怀中挣脱出来,自己见好就收地疾步赶至座前坐了下来。

    和鱼俱罗过得三招两式下来,雍虞闾方知道杨广麾下多神勇之士。突厥人一向有敬重勇士的习俗,今夜自己虽在与鱼俱罗的过招中落了下风,雍虞闾却不气恼,反而一坐下,就掩饰着自己心中的震惊,哈哈大笑着对杨广说道:“有如此力士护持着王爷,怪不得隋国皇帝会派你来镇守并州呢。天也不早了,就请王爷把小兄弟交还给我,一同回白道州吧。”

    “王子也恁托大些了吧。”杨广见雍虞闾在鱼俱罗手下并没显示出多了不起的本领来,有意激他自己说出是否曾率军偷袭过灵石堡,把脸一沉,冷冷地回应道,“本王麾下只不过在白道州城外捉回了一个胡人小娃娃,王子就如此焦急地赶来,一再喝令本王将他交还给你,然则王子就不想就十天前灵石堡一战向本王说些什么吗?”

    他起初听到雍虞闾一见面就明说自己是为解救安遂迦而来,还指望着能用安遂迦换回被突厥俘获的裴虔通,哪知待到后来,始终未听他提到要以人易人,心中暗恼突厥人太过蛮横无礼,说起话也不如先前那样客气了。

    雍虞闾眨了眨眼睛,又晃了晃脑袋,仿佛觉得突厥铁骑偷袭灵石堡就像是以往突厥人抢掠华夏村镇,是家常便饭的事情,没什么好提起的。

    “那好吧,就请王子暂在并州馆驿之中留宿一晚,等王子有话要对本王说的时候,咱们再见也不迟。”杨广见雍虞闾一提及灵石堡之战,就避而不答,着实恼将上来,挺身而起,做出了要送客的架势。

    “王爷你要把我扣押在并州城里吗?我独自一人来此见王爷,并没有把隋国当做我突厥汗国的敌人,王爷你可要三思而后行啊。”雍虞闾无意中一句话,倒是醒了杨广:是啊,从雍虞闾只身叩关,连夜赶来并州求见自己的举动中,倒的确能看出,在他心目中并没有把大隋朝廷当做是自己的敌人对待。自己如果今晚强行把他留在并州不放,不正是授人以把柄了吗?

    这样想着,杨广又坐了下来,尽量用平缓的语气向雍虞闾说道:“你我两国目下虽未成敌国,但你们联合北齐残将高宝宁突袭、占据我临榆关在先,出动铁骑趁夜偷袭灵石堡在后,对我大隋怀有恶意已是不争的事实。要想今夜救回安遂迦那个小胡儿,王子至少也得答应本王几个条件方可吧。”

    雍虞闾尽管强横无礼,但在铁的事实面前也不免显得有些气馁,仍坚持着对突厥一再侵扰边关的强盗行径不理不提,只问杨广道:“王爷有什么条件,才肯放回我的小兄弟,先说来我听听。”

    “先,你方需先释放在灵石堡被你俘获的我方将佐裴虔通,并就偷袭灵石堡一事向我方郑重表示歉意,保证今后不再生这样的事情。”杨广一板一眼地说道。

    “交换俘虏?可以的,可以的。”雍虞闾连连头,爽快地答应了杨广提出的第一个条件。

    “本王离京赴并州出镇前,曾听说突厥五可汗于都斤山缔结盟约,欲调集四十万大军南下入侵我大隋,不知可有此事?”

    雍虞闾闻言先是一怔,旋即冲杨广连连摆手道:“五位可汗每年都要到都斤山举行会盟,至于南下入侵隋国,我却从未曾听说过。王爷得到的消息只怕有误吧。”

    “不论实情究竟怎样,王子方才既然提到,对我大隋并不曾怀有敌意,能否与本王立下一份书面约定,保证互不侵犯呢?”杨广开出了第二个条件。

    “王爷,你要知道,当今的突厥大可汗是我的父亲沙钵略可汗,除了大可汗本人,在我们国内,没有一个人有这样的权力,能与别国签订这样的约定。”雍虞闾直视着杨广,据实答道,“不过,咱们之间可以立下一份口头约定,你我两人定期在各自驻守的城池内举行会晤。如此一来,还谈何两国交兵之事呢?”

    杨广见雍虞闾说得诚恳,转念想到别说是雍虞闾了,就连自己未得父皇诏准,也无权擅自与突厥签订任何约定,倒是雍虞闾提出的这个变通方法,听起来也许能起到一定的实际效果。

    “王子提出的定期会晤的办法不是不能考虑。但你方须答应我方提出的第三个条件,本王才能释放安遂迦随王子返回白道州。”杨广说到此,有意停顿了下来,两眼紧盯着雍虞闾,缓缓说道,“为表示你方不再对我境内村镇实施抢掠的诚意,请王子交出十天前带队偷袭灵石堡的突厥将领,由我方处置。”

第303章 一触即发

    雍虞闾警觉地盯了杨广一眼,问道:“我能先问一句,王爷为什么对灵石堡那晚的会猎如此感兴趣吗?”

    杨广听他把灵石堡一战称为一场会猎,更是平添了三分怒气,脱口答道:“因为那是本王抵达并州之初,我大隋军队与突厥的第一场正面交锋。”

    “哦?”雍虞闾半信半疑,又问了一句,“倘若王爷提出的第三个条件办不到的话,我这趟是不是就算是白跑了呢?”

    杨广冷着脸,不置可否。

    雍虞闾忽然哈哈大笑着站起身来,用手一指站在不远处的鱼俱罗,从容对杨广说道:“可笑王爷麾下如此勇士,眼力却是不济,那晚在灵石堡镇外挨了我一箭,今天却认不出我来。无需王爷费心,今夜雍虞闾自己主动登门求死来了。”

    此言一出,杨广虽事先有所预感,仍禁不住“啊”地一声惊呼了出来:雍虞闾果然就是十几天前率领五百突厥铁骑夜袭灵石堡,致使自己身边三百人的一座骠骑营死伤近半,受到重创的那位突厥头领。

    “真的是你!”杨广怒视着雍虞闾,竟用汉话叫道,“鱼俱罗,今夜才是你真正将功赎过的大好时机,仇人就在眼前,你还愣着做什么!”

    张威站在一旁,虽然始终不太了了杨广和雍虞闾两人交谈的是什么内容,但察言观色,也猜知敌我两位王子多半是在唇枪舌战,互不相让。待到听到杨广改用汉话吩咐鱼俱罗上前找雍虞闾报仇,张威唬得立马跨步拦在了鱼俱罗面前,连连冲杨广拱手道:“王爷,切切不可,切切不可呀。雍虞闾王子今夜如死在并州城内,它日必招来突厥人疯狂的报复,河北之地危矣。”

    雍虞闾当众承认了自己就是率军夜袭灵石堡的头领,眼见杨广怒不可遏,改用汉话声色俱厉地向鱼俱罗吩咐着什么,他却毫不惧色,平静地向杨广说道:“王爷提出的三个条件,我都已有了交待。尔今我也有一个条件,希望王爷不要拒绝:请王爷现在就传命,放了安遂迦,我情愿留在并州,任由王爷处置,如何?”

    张威的苦劝,雍虞闾的坦白、从容和强烈的雪耻复仇之心交织在一起,强烈撞击着杨广的大脑:是当场杀了雍虞闾,为死去的一百多名骠骑营将士报仇,还是答应他的条件,放安遂迦随他一同返回白道州?杨广肃立在议事厅内,心里不免犯起了踯躅。

    “王爷,在这儿杀了他,未免有些胜之不武。末将抖胆,请王爷允准末将和这胡酋单打独斗,一决生死。”出乎杨广意料的是,鱼俱罗得到自己诛杀雍虞闾的命令后,反而也和张威站在了一边,力劝自己道。

    是啊,且不论现在当场处死雍虞闾,是否会给自己治下的河北道诸州郡招至兵祸,仅凭着雍虞闾方才敢于承认自己就是杀害骠骑营将士的罪魁祸这一,自己倘若传令立马将他乱刃分尸,确实有以众欺寡,杀之不义之嫌,倒不如......

    转念之间,杨广已打定了主意,竟抱拳冲雍虞闾说道:“王子果然胆气过人,令本王十分佩服。既然王子坦然相告,本王也无需再对王子刻意隐瞒什么:十几天前,王子亲率铁骑于灵石堡交手的那支军队,正是本王身边的骠骑营。”

    雍虞闾听到此话,心里恍然省悟,这才明白过来杨广与自己一见面,为何要揪住灵石堡之战不放,他不愧被人称为“突厥第一勇士”,不但力大无比,身手群,更兼胆色过人,暗中紧咬牙关,冲杨广嘿嘿冷笑道:“想不到王爷刚到并州,我就和你结下了如此仇怨,既然如此,我也没别的话可说,只要王爷立即放安遂迦回白州,我今日就死在王爷的刀下吧。”

    “王子想错了。本王和王子是在战场上结下的仇怨,自应还到战场上去了结。来人哪,传本王的命令,将西胡小儿安遂迦并鱼俱罗将军擒获的两名突厥军士尽行释放,命他三人即刻随雍虞闾王子返回白道州。”

    此言一出,不仅雍虞闾本人,即连在场的张威、鱼俱罗等人也都大大吃了一惊,想不到片刻之间,杨广对待雍虞闾的态度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不但不杀雍虞闾,而且要释放安遂迦等三名俘虏随他一道返回白道州,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王爷这是何意?”雍虞闾被杨广突出其来的转变给闹懵了,不解地问道。

    “王子不用疑惑,本王方才说得明白:战场上结下的仇怨,咱们还须到战场上去了结。终究有一日,本王会令王子败得心服口服的。”眼看着在场众人都被自己突然的改变惊得瞠目结舌,杨广更加坚定了要当场放雍虞闾等人返回白道州的态度,沉声答复雍虞闾道,“我大隋乃遵崇礼仪,讲究信义之邦,本王也相信王子不至于幡然悔约,令天下人耻笑的,所以,待军士将安遂迦带来此间,王子便可和他一道返回白道州去了。”

    雍虞闾暗自惊叹道:怪不得隋国的皇帝要把年纪这么小的一个儿子派到并州来,直接对阵突厥,此人果有远常人的智识和胸襟。

    “今日既蒙王爷善意成全,雍虞闾它日必要厚报。嗯,暂且就定于半月之后吧,请王爷务必赏光,来白道州与雍虞闾一聚。”

    雍虞闾话音刚落,就见从议事厅外急匆匆跑进来一名报信的军士,跪倒在地,冲杨广叩头道:“禀王爷,雁门关李尚书回紧急军报,雁门关外现有大批突厥骑军前来攻城,请王爷援军增援。”

    杨广闻报,眼中精光一闪,直盯着雍虞闾问道:“王子口口声声自称是单人独骑前来索要安遂迦,为何身后还随有大批的突厥铁骑?”

    “这必是叔父莫何可汗不见我归来,牵挂我的安危,这才率军前来攻取雁门关。王爷,如信得过雍虞闾,无需派一兵一卒增援雁门关,我这就出关,向叔父解释清楚此事的原委,请他立即撤军。”雍虞闾慨然答道。

    “唔,鱼俱罗,命你率领五千人马,立即护送雍虞闾王子出关。”杨广目视张威,见他头应允,方对鱼俱罗传命道。

第304章 攻守不可转换

    一场一触即的两国交兵就在杨广转念间的改变当中被化解于无形之中,当三天后,总领晋王府军事的齐安郡公李彻率领五千援军从临榆关赶回并州,得知杨广处置突厥王子雍虞闾突然叩关夜访这一事件的前后经过后,也不禁当面称赞杨广颇有大将之风,容人之量。

    李彻在临榆关时,已从杨广写给杨爽的那封求援书信中得知了自己一手组建的晋王骠骑营遭受到了重创,战死于灵石堡的骠骑营将士已近骠骑营总数的一半,因此,在赶回并州参见过杨广之时,就请求杨广立马召集骠骑营各带队将佐会议,检讨灵石堡一战的得失、教训,商议重建骠骑营等事项。

    因李彻身份远远高于段达、鱼俱罗二人,在自己藩邸中的职掌仅次于长史王韶,相当于晋王府司马,对他提出的请求,杨广自难以回绝,遂在当日就在行台议事厅聚集骠骑营诸将,由李彻主持,举行了一场骠骑营组建后的自省大会。

    鱼俱罗做为率军与突厥铁骑直接交战的骠骑营佐领,本以为在自己详细向杨广、李彻等人报告了那晚在灵石堡镇外与突厥铁骑交战的前后经过后,会招致李彻对自己的严厉责处,甚至在会前,鱼俱罗已私下准备好了欲拿捉获安遂迦一事替自己分辩,以求避免被罢官弃职的结局。

    哪知,李彻在认真听完了鱼俱罗的禀报后,根本没提及要追究鱼俱罗充军战败的责任这回事,而是专心致志地引导与会诸将研讨起了杨素设计的方阵阵法应对突厥铁骑的种种利弊。杨广身为旁听者,还是头一回参与到军中诸将聚在一起,专心研讨阵法、战法的会议中来,也不由得大感兴趣,坐在一旁,聚精会神地听了起来。

    “段将军,你听了鱼将军对灵石堡战况的介绍之后,对敌我双方在此役当中运用的战法得失持何见解?”李彻先向骠骑营佐领段达问道。

    “回将军,末将以为,鱼将军当时在没有察明敌方军力的情况下,采取贸然亲率阵中骑军,冲阵而出,转守为攻,实为此役由胜转败的关键所在。向使鱼将军固守阵中,相机运用阵法变换来抵御敌方骑军进攻,尚不至给敌方以可乘之机,给我军造成如此之大的伤亡。”

    鱼俱罗听段达一开口就责怪自己用兵不当,急于为自己开脱责任,忙截口说道:“段将军当时并不在场,方才我说得十分清楚,是突厥骑军向阵中投掷火把在先,意欲以火攻来破解方阵,我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亲率阵中所有骑军破阵而出,欲对其统军头领施以突袭,以扭转战况不利的局面的。若不是我率领骑军,拚死吸引住了对方注意力,就不会有后来的鲜于罗火烧马尾,惊走突厥铁骑的事情生......”

    鱼俱罗因欠着鲜于罗一份偌大的救命之情,为自己竭力分辩的同时,也没忘送一份功劳给鲜于罗,想争取他站在自己这边。

    “鲜于罗,当时情况是这样的吗?”因鱼俱罗提及从自己身边加入骠骑营的鲜于罗,杨广忍不住开口向陪坐于末座的鲜于罗问道。

    “回王爷的话,鱼将军所说字字属实,并无半儿夸大之处。小的,不,末将当时因急于解救鱼将军出重围,急中生智,才想出了这么个火烧马尾巴的办法......”鲜于罗腾地挺身站起,抱拳躬身答道。

    “好小子,倒是有股子机灵劲儿。”杨广脱口夸赞鲜于罗道。

    “王爷请慎言。”李彻不动声色地提醒杨广道,杨广当即意识到自已说多了话,向李彻抱歉地了头,闭上了嘴。

    “李将军,段将军与鱼将军方才所说,不知你赞同哪个?”李彻转向李浑,问道。

    “单就敌我双方死伤对比来说,似乎段将军所说更为有理。然则末将当时并不在交战现场,如若就逼退敌军,成功地守住灵石堡镇而言,鱼将军所言也应在理,如何权衡利弊得失,还望将军明示。”李浑更加滑头,不但两不得罪,而且反将判断孰是孰非的难题重又还给了李彻本人。

    杨广因念及李浑到并州后刚刚安葬了其生母,今日是戴孝归营参加会议,对他这番油盐不进,八面玲珑的话只略皱了皱眉头,倒没说什么,随着众人一道把目光投向了主持会议的李彻身上,静等他表明自己的态度。

    “攻守之势不可转换。”李彻张口便鲜明地亮出了自己的观,用冷峻的目光扫视着与会诸将,缓缓说道,“不瞒列位将军,某自先行一步,赶赴并州以来,无时无刻不在悉心研究杨处道设计出的这套方阵阵法,最大的心得便是这几个字。”

    “其中蕴含何种玄机,还请广达公为我等详解一二。”杨广见李彻说得十分笃定,心中不解,率先向李彻问道。

    李彻冲杨广抱拳答道:“王爷,列位,突厥铁骑向以进攻见长,杨处道殚精竭虑设计出方阵阵法,针对的就是突厥人的铁骑突袭,其用兵的核心在于一个守字。只有先成功地遏制住了突厥铁骑摧枯拉朽般的进攻,才能获得与他们一争胜负的机会,关于这一,在坐诸位都没有异议吧。”

    “可一旦突厥人向方阵中投掷火把,用火攻的办法破解方阵,此时该当如何应对呢?”杨广瞅了一眼鱼俱罗,代他向李彻问道。

    “彼时仍需坚守不出,只要阵型不散,突厥人就很难有可乘之机。”李彻抬眼望见鱼俱罗面带不服,遂面向他详加解说道,“鱼将军,你当时见突厥人使出了火攻的手段,可曾传命阵中军士扑灭阵中火势,可曾集中阵中所有弓弩手专攻其一,相较你不假思索,自破阵脚,率军冲杀的办法,你用心想想,我的这种办法是否更加稳妥,也更加有效?一旦失去了战车组成的阵墙的遮挡掩护,以少量的轻装骑军想要对阵敌方人数远多于自己的重装骑军,这难道不是弃长扬短吗?两军临阵交战的战法如此,即如两国相争的大势、大局,也当如此。我大隋如今南北两面开战,对北面的突厥目前只宜采取守势,断不可贸然动进攻,王爷几天前义释突厥王子雍虞闾,你们就没有用心去体会体会王爷真正的用意何在吗?”

第305章 重建骠骑营

    杨广听到李彻提及三天前自己释放雍虞闾之事,忙冲李彻摆了摆手,微笑着说道:“齐安公谬赞了。当时若不是鱼俱罗提醒,我乍一听说雍虞闾便是率军夜袭灵石堡的那位突厥头领,险些当场杀了他呢。此时回想起来,我犹在后悔,应该逼他说出那安遂迦在突厥国中究竟是何身份,为何一个胡人小孩儿的被捉会使堂堂一个王子如此不顾一切后果地亲来索要。”

    “王爷,试问凡我晋王骠骑营统属将士,有哪个不是怀着和王爷一样的心思?”李彻转向杨广,抱拳说道,“然王爷既能时刻以守土保国为念,义释雍虞闾,又何必在意安遂迦一个西胡小儿的去留呢。末将方才所言之攻守不可转换,虽说的是方阵阵法,实则也包括了在目前我大隋与突厥对峙的局势下应持的立场,王爷能顾全大局,没有斩杀,或将雍虞闾滞留于并州城中,令我等钦佩之至。”

    杨广由李彻的这番话立即联想到了自己的六叔——身为河北道元帅的卫王杨爽,眼下正率领河北道隋军主力筹划出临榆关,进袭营州。如依李彻方才所言,他岂不是反对杨爽主动进袭营州吗?

    由于今日有骠骑营诸位将佐在场,杨广不便当面向李彻问及此事,只能把此困惑暗暗地藏在心里,待日后有机会再向李彻单独求教。

    “列位将军,对灵石堡一战,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李彻的目光最后落在了灵石堡一战中被突厥人掳走,刚刚放回并州的裴虔通身上。

    裴虔通作为晋王骠骑营三队人马中唯一一位出身于杨广田庄奴仆的骠骑营将领,本急于杀敌建功,以向虞孝仁、李浑等人证明自己并不输于他俩。谁知甫一出手,竟遭逢到了雍虞闾这样强悍的对手,两军阵前被射落马,成了突厥人的俘虏。若不是杨广当面向雍虞闾提出用安遂迦换回他,裴虔通此时还不知保不保得住一条性命,所以,当他被雍虞闾返回白道州后依约释放回并州城后,曾屡次自真心地请求一死,以洗刷成为突厥人俘虏的耻辱。

    “我愿向齐安公立下军令状,它日如不能亲手斩杀一百名突厥铁骑,以赎清自身罪过,必当一死谢罪。”裴虔通涨红着脸,站起身答道。

    “裴将军言重了。”李彻瞟了一眼鱼俱罗,见他仍不肯主动起身认错,心中颇觉不快,摆手示意裴虔通坐下,遂把话引向了第二项议题,“灵石堡一战,骠骑营受到重创,依某之见,其实并非今日在场哪一位将军的过错,主要在于骠骑营自组建以来,从未有过与突厥铁骑直接面对面交锋的经验,弃长就短,给了对方以可乘之机。要说到战败之责任,我受圣上所托,统掌骠骑营,担护从王爷之责,自应向圣上,向王爷请求责罚。但,当务之急,并不在于追究哪位将军的罪责,而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重建骠骑营,更好地护卫晋王殿下代表圣上镇守北境。”

    杨广见李彻说至此处,向自己投来询问的目光,忙头附和道:“齐安公之言甚是。但不知齐安公欲怎样重建骠骑营,我愿闻其详。”

    “谢王爷。”李彻站了起来,环视厅内诸将,最终仍冲杨广一抱拳,说道,“先前在长安组建骠骑营时,营中将士一则是从禁军中调选入营,二则系从王爷田庄农户中简拔而来,眼下的情势,这两种办法都不可取,因此,先请王爷允准,从幽并等地的驻军当中遴选忠贞勇武之士,补入骠骑营中。”

    杨广略一沉吟,觉得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似乎除了李彻的这个办法之外,确实想不出更好的重建骠骑营的办法,便颔答道:“事急从权,就如齐安公所说行事吧。”

    “圣上赐予骠骑营的五十匹战马经灵石堡一役,已损失殆尽,而河北驻军最缺的同样是战马,依某之见,骠骑营重建,无需再配备骑军,但以重装步军补充之即可。不知列位有什么异议没有?”

    与会诸将听了此话,心里都明白,李彻之所以摈弃骑军不用,在骠骑营中只补充相应的步军加入,同样是为了实现他方才主张的攻守不可转换,但以方阵固守来应对将来可能面对的突厥铁骑的强悍进攻。鉴于李彻是骠骑营的主将,鱼俱罗等人尽管不服,也未敢公开表示出异议。

    李彻静待片刻后,未听有人提出反对意见,遂接着说道:“骠骑营重建补足三百人后,即须习练新的方阵阵法,不再以三百人共同结成一座大阵,而要以各队百人为限,结成相互呼应的三座方阵,以求将来临敌之时,能够有效地分散敌军的进攻目标,进而化解敌方攻势。关于新的阵法运用,我和段达将军会前已有了初步的想法,现在就拿出来,请列位详加参酌。”

    杨广见骠骑营众将都纷纷起身,围拢到了李彻、段达二人身边,开始研讨起具体的阵法运用来,遂悄悄地起身,踱出了议事厅,带着在厅外侍立的张须陀径自朝自己所住的小院儿走去。

    待杨广刚走到小院的院门外,还没等他跨进院门,突听身后有人在叫自己:“王爷,王仆射和张尚书都有书信寄到,请王爷过目。”

    杨广转回头,见是行台衙署内的一名书吏,手中捧着两封书信,正躬身进呈给自己,遂伸手从那书吏手中接过王韶、张衡两人的书信,低头看到书信已拆了封,便知这两封书信中并没涉及机密,业经书吏登记存档了,并不急于拆开书信来看,而是向那书吏问道:“王仆射和张尚书在信中都写了些什么,你不妨择要说来听听。”

    “是。张尚书信中说到,他此次赶赴邢、恒、冀、相诸州征募糗粮,进展尚属顺利,不日即将返回并州......”

    杨广听书吏只提到张衡信中的内容,不禁抬眼盯了他一眼,问道:“那王仆射信中欲向本王禀明何事呢?”

第306章 嫁接

    书吏抬起头,略带犹豫地望了杨广一眼,突然盯着杨广的身后,不再说话了。

    杨广见书吏的眼神有些奇怪,转头看去,却见安若溪和江陀子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了自己身后。

    原来,安若溪和江陀子正在小院内尝试着将一株木芍药嫁接到北地常见的月季花枝之上,听到院门外传来杨广的声音,便主动迎到了院门外。

    “无妨,你但说便是。”杨广因王韶的书信已被拆封,知道里面谈及的内容尚不属机密公务,且安若溪和江陀子两人都是自己府中的旧人,遂不避讳二人,向书吏吩咐道。

    “是。王仆射信中言及他此次赶赴赵、定、幽诸州联络世家,劝募兵源,所到之处,当地世家豪族大都闻风闭门不纳,遣散门下佃奴,以人丁不足为借口加以推诿、搪塞,进展颇为迟缓。为此,他在信中请求王爷宽限时日,容他迟些返回并州复命。”书吏怯怯的声音说道。

    杨广听罢,皱皱眉头,打走书吏,和安若溪、江陀子两人一同走进了自己居住的小院,迎面便望见院中摆放着两盆刚刚经过嫁接的花木,转头向跟在身后的江陀子问道:“江陀子,你和若溪这是在做什么呢?”

    “王爷,此前在长安时,安姑娘因见老夫将生长于广陵的琼花移植到了长安,所以今日央老夫尝试着把长安城中的木芍药与北地生长的月季嫁接到同一花株之上,看看能否培植出新的一种花草来,以博王爷一笑。”

    “嗯。”杨广由于刚得知王韶赶赴诸州劝蓦兵源颇不顺利的消息,对江陀子的答话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边支应了一声,边向上房走去。

    安若溪刚才在小院门口也听到了书吏转述王韶信中的内容,看出杨广心绪不佳,便向江陀子和张须陀二人递了个眼色,跟在杨广身后也进了上房。

    安若溪进得上房来,先给杨广沏上碗热茶端至他面前,和颜悦色地问杨广道:“昨晚听王爷说今天要召集骠骑营诸将会议重建骠骑营事宜,我原以为要会议到晌后了,怎么王爷回来得如此之早?晌饭还不曾预备,王爷想吃些什么,我好去着手准备。”

    “李广达主张就地从府军当中补充营中所缺员额,现正在议事厅与营中诸将研讨新的方阵阵法,我在一旁也听不甚明白,又觉身子有些劳乏,便中途回来了。”杨广咂一口热茶,目光仍带些迷离地随口答道。

    “哦。”安若溪瞧出杨广仍在为北地各州郡世家豪族不愿归附朝廷一事而愁眉不展,遂回身将房中燃着的炭盆向杨广身旁挪了挪,拿起火钳将盆中的炭火拔旺了些,有意逗杨广开心道,“自王爷今日一早出门后,我和江陀子两人忙活了半晌,好容易将两株木芍药嫁接到了并州常见的月季花枝上,待到来年春天,王爷便可在这小院儿里观赏盛开的木芍药了。”

    杨广先前因有心事,对花草嫁接之事尚未曾上心,此时又听安若溪说起,不禁想起了突厥王子染干为沙钵略的可贺敦宇文般若求取自己府中花圃中所植木芍药的往事来,脱口问了句:“也不知这木芍药耐不耐受得北地的严寒,能不能活到来年春天?”

    “倘若任由它在门户外经受风霜严寒,我寻思着也难。但如果有江陀子这样技艺高的花工匠人精心呵护,巧妙嫁接,假以时日,说不准就会有意想不到的事生呢。”安若溪见杨广的脸色有所缓和,便趁机劝慰他道。

    “但愿如此吧。”杨广轻舒了一口气,目视安若溪,感慨地说道,“若溪,此次离京前我曾听江陀子言及,关东、河北等旧齐之地民风素与关中不同,就如同两地生长的花花草草相似,要想将生长于长安的木芍药和并州的花儿嫁接到同一株之上,可能远非像你所说的那样简单吧。”

    安若溪眼珠转了转,走到杨广身旁,用一双纤纤素手边替杨广舒络着双肩,边微笑着回应道:“王爷所说甚是,融化人心其实远比嫁接花草要难上许多,要想在短期内收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就非得下些猛料才可。”

    杨广闻听此言,心中一动,拉起安若溪的一只手,问道:“你说来听听,要下些什么样的猛料,才能劝说得河北道诸州的世家豪族回心转意,情愿出人出力,报效朝廷,共同抵御外患?”

    “在随王爷出镇并州之前,婢女虽从未来到过北地,但是素闻燕赵多慷慨豪侠之士,民风向以骠悍勇猛著称,恕婢女大胆妄言,王爷现今既要重建骠骑营,能否尝试着从民间精选忠勇之士补充进骠骑营呢。如此做,一来可向河北道治下诸州士庶人等尽示王爷招贤求才之诚心,二来足以借助此举,使当地世家豪门相信,朝廷对待他们,与关东故地之人并无任何不同,三来也可层层挑选得上百名身手不凡的精壮之士加入骠骑营,提高骠骑营的战力。不知王爷以为如何?”

    杨广听罢,先是一惊,继而一喜,再后则不无困惑地望着安若溪,沉吟道:“你说的这个办法好则好矣,但骠骑营职掌本王宿卫之事......”

    安若溪莞尔一笑,打断了杨广的话,劝解道:“王爷难道没听说过内外有别这一说法吗?我建言王爷从当地民间精选勇士补入骠骑营,其实是大抵为了消除河北诸州世家豪族与朝廷的隔阂,向他们展示出朝廷愿与他们尽弃前嫌,同心御外的诚心。至于王爷出镇期间的宿卫重任,自然还要仰仗从长安带来的这一百多名将士来担当的。”

    是啊,果如安若溪之建言,将征招骠骑营军士的范围由当地府军扩展至河北道治下全境民间,的确称得上聚拢人心的一味猛药。即便前来应征的丁壮没有被选入骠骑营,不也可以征召入伍,大大地缓解兵源不足的难题了嘛。杨广想到这儿,眼前登时一亮,未等安若溪醒过神来,他已霍地站起,抬腿向房门走去。

第307章 旧题未解,新题又至

    杨广说做便做,大步流星地出了小院,再次来到行台议事厅,遣散厅中诸将,单独向李彻说出了自己欲向民间广招勇士补入骠骑营的想法。

    不料李彻听后,却抱拳力阻道:“王爷,末将先前主张从当地府军中征选士卒补入骠骑营,已多违朝廷令式,如今王爷要将征选范围进一步扩展至河北道治下州郡府县民间,日后一旦出了纰漏,末将纵使一死,也难以向圣上作出交待呀。望王爷收回成命,但以今日议定的章程行事便是。”

    “此法既是本王提出,便不须由齐安公来承当责任。待骠骑营如数补齐员额后,我会专门上一道奏章给父皇,说明其中原委,恳请父皇诏准就是。”杨广主意已定,不容李彻提出任何的反对意见,异常干脆地反驳道。

    李彻见杨广去而复返,冷不丁提出了一个如此大胆而冒失的重建骠骑营的新思路,又听他固执已见,丝毫听不进自己的劝阻,低头略一思忖,猜知其中必另有缘故,遂不再坚持已见,转而问杨广道:“骠骑营职在近卫,营中所需军士必须誓死效忠朝廷和王爷,此前末将主张从当地府军中挑选士卒补入骠骑营之时,王爷也是允准了的。为何须臾之间又起了变故,其中是否另有因由,还望王爷能明示一二。否则,广达既受圣上重托,总领晋王府军事,统掌骠骑营,请恕我不能按王爷之命行事了。”

    杨广见李彻虽不似王韶那样强横,可也摆出了总领晋王府军事的身份欲不奉命,左思右想之下,也觉应给李彻一个充分的理由说服他赞同自己的主张,方才不致因小失大,引起将帅反睦,便拿出王韶写给自己的那封书信,交给了李彻,耐下心来向他解释道:“原是本王话说得急切了些,齐安公勿怪。本王方才是看了王仆射这封书信,欲借向民间征召忠勇之士补入骠骑营来行融合、嫁接之策,才主张扩展招兵范围的。再者,单从战力而言,当地府军相较禁军尚有所不及,如改征当地府军为广选民间勇士加入骠骑营,也可弥补骠骑营战力之不足。故而,还请齐安公能够鼎力相助。”

    杨广态度一缓和下来,李彻当即顿应道:“末将身为殿下府僚,怎敢当得王爷当面说出鼎力相助四字?且容末将与营中诸将再行会议后给王爷一个答复,如何?”

    杨广无奈,只得命李彻平身站起,伸出一个指头,说道:“但以一日为限,明日此时,本王希望得到齐安公一个满意的答复。”

    由于兴致冲冲而来,却被李彻败坏了兴头,落得个扫兴而归,杨广悻悻回到小院,站在院中,呆呆地望着院中那两盆刚刚嫁接好的花草出神。

    安若溪见杨广如此神情,猜到杨广方才必是在骠骑营诸将面前碰了个钉子,便走过来安抚杨广道:“方才我建言王爷向民间征兵补入骠骑营,确是危急关头下的一副猛药,营中诸将有所顾忌,甚至反对,本属平常之事,王爷无需太过挂怀。我已反复思量过,此法虽有些冒险,一旦实施,足以缓解当下兵源不足这一燃眉之急,请王爷不可因噎废食,动摇了心念。”

    杨广得到安若溪的劝慰,心情略微好转了些,轻叹了口气,不无感慨地对她说道:“我原只道出镇并州,大小事体理应由我来做主、决断,哪知还要受到这么多的牵制和羁绊?”

    “王爷年幼出藩,代天子巡狩北境,身负守土重任,哪能还像在长安王府时那样率性而为?”安若溪见杨广使起了孩童性子,遂耐心安抚他道,“当今圣上擢选来担任王爷台僚、府僚的诸位吏佐,若论年望、能力,都在上上之选,今后王爷遇事,须得和他们集思广益,慎重行事方可,再不可一意孤行,想到什么便做什么了。”

    杨广垂头想想:事实的确如安若溪所说的这样,行军打仗概由父皇委任了自己的六叔——卫王杨爽来担任行军元帅,行台政务则由左右两位仆射率领一班吏员负责,即连自己身边的骠骑营,也由总领晋王府军事的李彻来一手统领,自己充其量只是个父皇在并州的影子而已,要想有所建树,除了与以上这些人精诚团结,密切配合之外,很难能够独断专行,肆意而为。全不像自己先前设想的那样,一朝离开父皇母后身边,便可唯我独尊,尽施拳脚了。

    尽管心中省悟到了这些,但杨广回想起刚才在议事厅内受到李彻当面反驳的情形,仍不免感到一丝沮丧,默默地向安若溪了头,闷声走到廊下借逗弄“黑将军”解闷儿去了。

    次日晌午,杨广没有等到李彻及骠骑营诸将的答复,却等来了来自白道州的一份邀请:突厥王子雍虞闾差人给杨广送来了一封邀请函,请杨广于十日后,也就是冬至日到白道州和他举行会晤。

    数天前那个夜晚,雍虞闾深夜入并州,要求自己当场释放被鱼俱罗捉回的西胡小儿安遂迦,自己当时曾向他提出过三个放人的条件,其中第二条就是雍虞闾代表突厥沙钵略可汗与自己签订一份两国互不侵犯协定,对雍虞闾提出以与自己定期举行会晤来做为两国互不开战的变通做法,杨广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是头默许过了的。

    但此时乍一接到雍虞闾的这封邀请函,杨广心中仍不免有些犹豫:包括张威、李彻在内的一班台僚、府僚会同意自己前去白道州赴约吗?倘若突厥人存心使诈,趁自己前往赴约之时,将自己扣留在白道州,又将如何?

    如依杨广的本意,无论如何也要赴这趟约会的,可是在经历了昨日那一场征兵之争后,听了安若溪劝抚自己的那一番话,杨广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传命召集一众台僚、府僚前往议事厅会议此事。

第308章 突厥版“鸿门宴”?

    正如杨广预料的那样,以行台左仆射张威为,一班台僚尽皆力劝杨广不要冒险前往白道州和雍虞闾见面。

    “王爷,突厥人豺狼之性,反复无常。加之前不久突厥五可汗会盟,已决意联兵南犯,当此非常时期,雍虞闾邀请王爷前往白道州,焉知他不会摆下一座‘鸿门宴’,欲对王爷有所不利呢?”

    张威的话虽不多,但每句话到了关键所在,也引起了与会众台僚的强烈共鸣,当下便你一言,我一语地劝阻杨广切不可亲身犯险,前去赴约。

    眼瞅着杨广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起来,张威又唯恐众口一辞的反对之声激怒了这位年仅十三岁的王爷,惹得他一意孤行,忙主动替杨广出主意道:“雍虞闾夜闯并州那晚,下官也在场,确曾听到王爷默许了他提出的以定期会晤来代替签订互不侵犯协定的办法。尔今突厥既向我出了邀请,一味地爽约也实属不妥。依下官之见,莫不如由王爷指定一位台僚,代表王爷如约前往白道州走上一趟,以免授人以口实。”

    与会数十名僚属之中,只有总领晋王府军事兼统骠骑营的齐安郡公李彻自始至终一言未。此时听张威向杨广出主意要杨广派出一位代表前往白道州与雍虞闾会面,李彻跨步出列,抱拳说道:“王爷,末将以为,张仆射之言殊为不妥。且不论突厥称霸漠北已有数十年之久,一向自视甚高,即就两国相交而论,最注重的便是身份对等,雍虞闾身为突厥大可汗之长子,正与王爷身份、地位相埒,倘若王爷不能亲身赴约,单单另派他人前往,只会事与愿违,倒不如不去。”

    杨广起初听到李彻开口反驳张威,眼前一亮,及至听到他最后说到不如不去的话,眼光又变得黯淡了下来,却仍有些心有不甘地问李彻道:“齐安公,你也认为这趟白道州本王去不得吗?”

    当以张威为的众台僚一致反对杨广冒险出关,前往白道州赴约之时,李彻一直在旁冷眼观察着杨广的神情,此时听到杨广询问自己的意见,他仍没有急于表态,反而向杨广问道:“末将听王爷这话的意思,莫非王爷已决意前往白道州赴约喽?请问王爷,为何要出关赴约?”

    “齐安公有所不知,此事的起因原在本王,雍虞闾既然提出以举行定期会晤来代替签订两国罢兵协定,本王怎可失信于人,爽约不往呢?”杨广据实答道。

    “除了不能失信于人这一条,还有旁的原因吗?”李彻像是有意在给杨广一个向在场众人解释原由的机会,又仿佛在试探杨广对出关赴突厥之约一事的真正想法,不动声色地追问道。

    杨广扫视了一眼在场众人,耐着性子解说道:“本王受命出镇并州,所为者大半在于抵御突厥,雍虞闾身为突厥王子,既然敢于只身一人叩关夜闯并州城,本王贵为大隋皇胤,如果连雁门关都不敢迈出一步的话,岂不会令突厥这个对手更加瞧不起我大隋,我煌煌大隋的体面何在?”

    今天本已到了杨广和李彻约定,就扩展征兵范围重建骠骑营一事,李彻需和营中诸将商议后给杨广一个正式答复。李彻之所以迟迟未能给出杨广答复,主要原因就在于李彻尚不敢确定,以杨广如此小的年纪,无论是面向河北民间征召骠骑营军士,还是出关前往白道州与雍虞闾会面,是纯粹一时性起,还是经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冷静抉择。

    李彻其实打心底里是力主杨广前往白道州赴约的,但他与杨广接触时间不长,之前在长安时虽曾听说过会真和尚横死一案就是在杨广主持下告破的,但仍不敢由此确定杨广是否真的具有为同龄人所不及的胆识和智谋,因此便想趁今天这个机会,对杨广进行一番考量。

    听到杨广说出的这个理由,李彻嘴角泛起了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微笑,当即抱拳慨然道:“末将也以为,王爷这趟白道州之行去则利远大于弊。末将愿亲率骠骑营全体将士,护从王爷如期出关,前去赴约。”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张威一反常态,有异常严厉的口吻警示李彻道:“广达,王爷此行一旦有个闪失,你可知后果有多么严重吗?白道州城中至少驻扎有上万的突厥铁骑,单凭你手下那一百多军士,叫人如何相信能护得王爷周全!”

    “张仆射暂且息怒,请听广达一言。”李彻抱拳向张威说道,“末将在率军返回并州之前,于卫王中军就已听说,一个月前率军攻破临榆关的就是这位雍虞闾王子,他身为沙钵略可汗的长子,向以文武兼备著称于突厥国内,自十六岁起便受其父重托,独挡一面,率军与漠北铁勒、阿拔诸部对峙,鲜闻败绩。试问,这样一位突厥将才,为何会突然只身犯险,夜闯并州呢?你不觉得此事太过蹊跷了吗?在广达返回并州前,长孙晟将军可能已向王爷和列位告知了沙钵略主力挥师西进的消息,联系在突厥主力西进之后,雍虞闾故作此举,极有可能是为了有意麻痹于我大隋,使我大隋误认为突厥对我并无举兵来犯之意而施行的一条缓兵之计。果真如此的话,则王爷此次赴约前往白道州与雍虞闾会晤,一来风险并不大,二来也可乘势而为,将计就计,借机暂时稳住与我正面对敌之突厥一部,争取更多的时间招兵筹粮,同时也可为卫王东出临榆关一举剿灭高宝宁部营造有利的氛围。有如此两便之事,张仆射及各位为何要一意阻拦呢?”

    李彻这番话说罢,议事厅内鸦雀无声。张威和一班力阻杨广前往白道州赴约的台僚皆面面相觑,一时间再难以找出充分的理同对杨广加以劝止了。

    杨广听了李彻这番话后,倒颇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心中暗想:前时自己的注意力都被雍虞闾的反常之举所误导,聚焦在了西胡小儿安遂迦身上,却根本未曾想过,雍虞闾只身深夜闯进雁门关,实则是为了施行缓兵之计。李彻的见识当真是不同凡响啊。

第309章 狼牙五百骑

    由于李彻的力排众议,鼎力支持,杨广于冬至日当天前往雁门关外的白道州会晤雍虞闾这件事便算正式定了下来。

    尽管李彻在议事厅内当着张威和行台众僚属的面儿分析杨广此行风险不大,但于会后他仍不敢掉以轻心,提前五天就率领骠骑营大队人马赶赴雁门关,与率军驻守在那里的河北道行台兵部尚书李雄详细筹划了排兵布阵,以确保杨广此行万无一失的安保方案。待至冬至前一日杨广在鱼俱罗、张须陀、鲜于罗等人的贴身护从下赶到雁门关时,一切已然准备就绪了。

    出了雁门关,就已然踏上了突厥与大隋接壤的漠南草原。杨广立马于雁门关外,放眼向北望去,但见一派苍凉景象,与关内截然不同:由近及远,满地皆是枯黄的蒿草,除此之外,似乎看不到任何别的活物,草原上凛冽的寒风吹在脸上,完全是一种刺骨的疼痛感,纵马在草原上跑不出半日,就会令人心生沮丧,悲观地认为这片广袤、苍茫的草原会将自己埋没于其中。

    好在身边有一百多名全副戎装的骠骑营将士跟随护从,使得杨广尚不至于在茫茫草原之中产生悲观绝望的念头,但他出得关一路策马走来,也不免会对突厥人世代居住于如此酷寒、荒凉之地感到由衷地感叹。

    杨广一行出了雁门关,策马走出四五十里地远,就见前方迎面来了一支突厥铁骑。

    李彻当即传命骠骑营全体备战,自己则和鱼俱罗等人一道团团将杨广围在了中央,驻马横刀静候这去突厥铁骑的到来。

    过不多时,这支人数当在五百人上下的突厥铁骑便来到了杨广一行的近前,突然分为两队,驻马于道边,有一位带队将佐和一名通译模样的汉人拍马来到了李彻等人面前,翻身下马,鞠躬道:“我等奉王子之命,前来迎接隋国晋王殿下前往白道州,请问哪位是晋王殿下?”

    李彻暗自松下一口气来,却并不忙着引见杨广,而是在马上冲着那汉人通译问道:“尔等既自称是为迎接我家王爷而来,为何要带着如此多手持刀剑的骑军,身上可曾带有什么凭据?”

    汉人通译回头叽里骨碌地向那突厥带队前来的将佐通传了一番,杨广在李彻身后听得十分清楚,就听突厥带队的将佐哈哈大笑道:“这郡汉狗胆子也恁小了些,你告诉他们,我身后的是王子近卫狼牙五百骑,五百骑尽出,迎出城百里之外,算是给了他家晋王莫大的面子了,叫他们无需害怕。”

    “本王早听人说,突厥的雍虞闾王子号称突厥国内的第一勇士,却没想到竟是个胆小如鼠之人。”杨广听那突厥将佐口出不逊,禁不住用突厥话出言相讥道,“平日里他走到哪里,这五百骑军便须跟到哪里吗?”

    突厥将佐冷不丁地听到汉人队中有人操着一口流利的突厥话讥讽本国王子,脸色大变,“刷”地一声抽出佩刀,用刀尖着李彻,厉声喝道:“什么人胆敢出口羞辱我家王子,快将此人交出,我一刀吹了他。”

    鱼俱罗就在李彻身旁策马而立,方才听汉人通译向李彻报说这一队突厥铁骑是雍虞闾的近卫部队,唤做什么“狼牙五百骑”,立马便想到了眼前这五百人极有可能便是那晚跟随雍虞闾夜袭灵石堡的那支突厥铁骑,心里本就窝着一股怒火。此时听到那带队的将佐竟敢公然呵斥杨广,鱼俱罗冷笑一声,有心给他苦头吃吃,单手挺起掌中那柄排云大刀,只使出了三成力气,往突厥将佐向李彻伸来的刀尖上一磕,就见那突厥将佐出一声惊叫,虎口麻,再也握刀不住,手中那把马刀脱手飞出三丈开外,笔直地插在了地上。

    五百名突厥铁骑眼瞅着已方带队的将佐在鱼俱罗手下吃了大亏,纷纷纵马向前,刹时之间就将杨广一行百十人团团包围起来,嘴里叫嚷着要鱼俱罗向那突厥将佐赔礼道歉,方肯罢休。

    “你奶奶的,那晚在灵石堡老子没施展开拳脚,你们便以为老子是尔等的后爷爷吗?今天定要你们这些孙子见识见识亲爷爷的手段!”鱼俱罗面无惧色,高高举起排云大刀,就欲冲出敌方阵脚杀他个痛快。

    “鱼将军休得卤莽行事!”李彻见状,忙厉声喝止住鱼俱罗,转头向那汉人通译怒目喝问道,“方才你们这位将军对我家晋王殿下有失恭敬,鱼将军才对他略施薄惩,尔等既奉雍虞闾王子之命前来迎接我家王爷,因何要刀兵相向,全无半儿待客之道!”

    汉人通译听说刚才隋军队中操一口流利突厥话的竟是晋王本人,吃惊地瞪大了一双眼睛,忙转身向突厥带队将佐一一转述李彻的话。

    “都给我退下,列成迎宾队形。”突厥带队将佐听罢,情知自己出言不逊在先,也顾不得计较鱼俱罗嗑飞自己手中刀的那儿过节,喝退了“狼牙五百骑”,双手捧着一杆长约四尺的羽箭进呈给李彻,赔着笑脸说道,“将军,这是我家王子惯使的‘天狼’神箭,请将军过目。我们确是来迎接晋王殿下到白道州与我家王子一晤的,还望将军莫要误解。”

    李彻接过那杆“天狼”箭,入手处但觉掌心向下一沉,不禁暗暗惊奇道:“这箭的份量如此之沉,雍虞闾惯使得此箭,其臂力之强由此可窥得一斑。”

    鱼俱罗策马在旁,抢先一眼望见箭镞之上镌有一颗狰狞无比的狼头,当下便认出了这正是射中自己的那种“天狼箭”,伸手就要从李彻手中夺过此箭,被李彻马前的突厥将佐瞅个正着,忙不迭地向李彻讨要回了“天狼箭”,死死地护于胸前,警惕地望着鱼俱罗,冲他叫嚷道:“我家王子所用神物,岂容你这恶汉来抢!”

    杨广已从鱼俱罗种种的举动当中猜到了几分事情的真相,他不欲才一出关,就在半道上和这支雍虞闾的近卫起无谓的纷争,径直用突厥话冲那带队将佐吩咐道:“天色不早了,就请头前带路,引本王到白道州去见你家王子吧。”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7462/ 第一时间欣赏一路隋行最新章节! 作者:朱藤紫骢所写的《一路隋行》为转载作品,一路隋行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一路隋行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一路隋行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一路隋行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一路隋行介绍:
新书《隋风飞扬》已经发布,将为您继续讲述隋朝的故事,欢迎书友品读、指正。
一部波澜壮阔、波诡云谲的中古东亚皇朝争霸史:金戈铁马,并吞万里;诡道机心,杀人无形;塞北江南,风光同好;佳人梦寻,宛在水中央......
诗云:
三百年地分南北,九千里日月东西。
少年马上披重甲,老僧溪边浣袈裟。
饮马长城嗟蹉跎,戏蝶迷楼话旖旎。
大业贞观兴亡事,曲折是非任涂鸦。
本书书友群:534869286,欢迎各位书友加入。一路隋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路隋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路隋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