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日之间变成文盲
(求推荐票,求收藏)鱼府掾名叫鱼赞,和先前拦在府门前禀报安若溪堕胎的那位蒋嬷嬷是一家子。一得到杨丽华从弘圣宫挪到晋王府来的消息,他便亲自率领着王府一干仆从将这座晋王府第四进的整座院子都收拾停当,清扫干净,以供杨丽华居住。
杨小宽陪着杨丽华到她住的院落中四处巡视了一番,又到上房陪她说了会儿话,便告辞出来,穿过院门,回到了自己寝殿所在的第三进院子。
鱼赞早已恭候在寝殿门外,见了杨小宽,忙迎上前躬身施礼,请示道:“安姑娘身子不便,请王爷示下,这几天由哪位姑娘照料您的起居?还有,太学里的两位师傅:苏少保和裴舍人都差人来府中传过话来,说是今日朝务繁忙,恐怕无法分身到太学授课,请王爷将前些日子念过的书都用心温习一遍,待明日太学重新开课时,他二位要逐个检视各位王爷的功课,还有......”
杨小宽站在大日头地里,听他啰嗦个没完没了,热得满头大汗,遂不耐烦地打断他道:“走,有什么话进殿慢慢说。”
“王爷的寝殿,平常只有安姑娘进的,这......”鱼赞的一张胖脸显出为难的表情。
“这府里,是我说了算,还是她说了算!”杨小宽勃然大怒,甩手便进了寝殿。
“我这里,暂不必差人来服侍,日常起居我尽可自理。”未等鱼赞加着小心在殿内站稳,杨小宽兜头便说道。他实则是不好意思有女孩儿来贴身服侍他,才如此说的,不想鱼赞却误会了。
“萧萧、瑟瑟两个犯了什么错,请王爷明示,老儿必传命家里的,要她好好管教她们。”
“哎,你别误会,我只是不习惯......”
“王爷,老儿说句不该说的话,安姑娘毕竟是外面来的,哪儿比得了萧萧、瑟瑟两个都是家生家养的奴婢知根知底儿,王爷身边怎能离得了使唤人儿,不如还是叫她两个到王爷身边侍奉吧。”
“你看着办吧。”杨小宽对这些琐碎的家务事儿原就不耐烦理会,加上他才魂穿过来,还不知如何在下人面前立威,便顺水推舟地应付着鱼赞,同时,只捡他关心的问道,“今日事稠,我一时想不起来了,前几日老师们都教的什么课,你可知道?”
鱼赞呵呵笑着答道:“王爷太抬举老儿啦,斗大的字老儿尚且识不得半筐,又哪儿懂得王爷日常所学的那些圣贤书呢?不过,咱这阖府上下,除了安姑娘之外,老儿一时还想不出个能通读圣贤书的秀才来,王爷平日里文墨上的事也统由她来料理,待老儿去问问她便知。”
“那,你还有什么事要说?”
“王爷,娘娘,不,公主住到咱们府上来,老儿请示王爷,今后如有人来府中求见公主,是走正门,穿过三进院子而入呢,还是在公主所住的那进院子里再开一道偏门,专供公主和客人们出入?”
鱼赞这话看似问得琐细,实则另蕴玄机:身为前朝末代皇帝的宇文阐死得不明不白,前来探望杨丽华的大多会是些周朝的勋戚旧臣,如任由他们在王府穿行而过,自不免给杨广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而杨丽华和杨广,又是最为要好的一对亲姐弟,身为僚属,他又不便把话说得太明,因此只能另找借口来婉言提醒主子。
杨小宽哪里能听得出这里面的弯弯绕,想都没想,当即答道:“长姐与我,本就是一家人,另辟门径出入,成何体统?”
鱼赞干咽了口唾沫,躬身答声“是”,转身就要离开。
“你先站住,我还有件事要劳你去办。”杨小宽想起独孤后清理门户的交待,开口叫住了鱼赞。
“我给你两天时间,你带人把晋王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所有家人、仆从、侍女,杂役、护卫的出身、来历都登记在册,两天后逐个说与我听。”
鱼赞抬起眼皮撩了杨小宽一眼,什么也没说,遵命退下了。
偌大的一座寝殿里只剩下了杨小宽一个人,他抬头长出了一口气,急不可奈地转身跑到床前,伸手从枕下摸出手机,宝贝似地紧捂在胸前,仰面躺倒在床上,闭起双眼,一幕一幕地回忆着今天的遭际:
一早醒来,发现自己穿越了,迎面就撞上了这一世的最大对头——唐高祖李渊;
跟着李渊到弘圣宫,亲眼见识了一场阴谋和做作,平白挨了这一世的母亲——独孤伽罗的一通训斥;
奉迎长姐杨丽华回到自己府中,莫名其妙地差点当上了爹;
紧接着,遭罪似地吃了一顿难以下咽的饭......
还有,对他来说也是最重要的,即使回到隋朝,当上了王爷,也还是逃脱不了做学生的苦逼命运。
杨小宽想着近一天来种种倒霉的经历,脑仁儿一阵阵生疼。
他拿起手机,满怀期待地逐个拔下号码,希望奇迹再次出现,使他能和千年之后另一世的亲人们取得联系......
可是,话筒另一侧传来的始终是同一种声音:您所拔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请您稍候再拔。
杨小宽有一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无论他遇到多么不开心、不如意的事,都能够从其中找到使自己能够开心起来,抑或充满希望的因子,哪怕纯属YY,他都能在脑中迅速过滤掉一切烦恼,让自己变得嗨皮起来。
在感到短暂地沮丧和绝望之后,杨小宽腾地翻身坐起,决定从此刻起,不再去想后世的事情,也不再奢望拔通后世爸爸、妈妈的电话,甚至忘掉杨小宽这个名字。他要面对现实,全心全意地扮演好杨广这个角色,彻底融入到一千多年前那个古老而神秘的时代当中去。
“说不定,自己几十,甚至几百辈前的先祖就是隋朝的皇族呢,而自己的前世就是隋炀帝杨广呢。”杨小宽这样安慰着自己。
“就是吃的,太难吃了点!”他随即又发出这样的牢骚。
“唉,这真是个有趣,又令人无奈的年代啊!”最终,他发自肺腑地感慨道。
毕竟是学生,在经历了一番冥思遐想,痛下决心之后,被杨小宽附身的这位晋王杨广头脑里闪现出的仍然是功课两个字。
一想到明天老师还要检查功课,他出于一个准学霸的本能,再也坐不住了,挺身站起,疾步走至寝殿东侧靠墙而立的一排书架前,随手抄起了一卷帛册,展开望去,不由得连连叫苦:这上面的字,自己怎么一个都不认得?
第十一章 杨氏茶叶蛋
(求推荐、求收藏)隋朝时造纸和雕版印刷技术尚不十分成熟,大量的书册典籍仍须人工书写在竹简和绢帛上,加之所用不仅是未经简化之繁体字,且通篇不加标点,被杨小宽魂附的杨广手捧当时的书册,自然如读天书一样,当时就懵了。
小学临近毕业,怎么着也认得两三千个汉字吧,可杨广把书架上的卷轴帛册打开翻阅了不下十几卷,十个字当中倒有八个不认识,剩下两个当中还要靠猜才能认得出一个。
我勒个去,难不成穿回古代,当了这么个著名昭著的破王爷,还要从头一个字一个字地学起不成?
杨广脑筋一转,随即想出了个歪主意:我如今既然贵为王爷,还怕雇不到个枪手替自己温书做作业?
“外面谁在那儿?”杨广主意已定,清了清嗓子,大声唤道。
“王爷。”萧萧、瑟瑟两名侍女应声走进殿来,向杨广施礼道,“鱼府掾要我等来此服侍王爷。”
“唔,鲜于罗去哪儿躲清闲了,叫他来回话。”杨广最信不过女生,冲两名侍女挥了挥手。
“还有,后厨谁在当家,把他一并叫了来。”他可不想晚饭再干嚼几个蒸饼了事了,好容易做了王爷,怎么着也得天天吃个大餐什么的吧。
瑟瑟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萧萧眼见寝殿内杨广的那张壶门大床上被褥不整,便欲走过去替他整床叠被,杨广想起手机还落在床上,生怕萧萧走近看到,忙招手冲她道:“来,到这儿来。”
萧萧脸一红,扭怩地走到杨广身前,轻声问道:“王爷要婢子做什么?”
杨广指着手中帛册上碗大的两个字问她道:“我考考你,这两个是什么字?”
萧萧难为情地笑笑,红着脸答道:“王爷,你错把婢子当成安姐姐了吗?王爷要婢子铺床叠被、织补缝洗,婢子勉强还做得来,若说识字,婢子着实是不识。”
那帛册卷前分明写的是“尚书”两个大字,第一个尚字容易认,单这一个书字的繁体字,杨广拿不准该是个书字,还是画字,听萧萧如此一说,正要向她探问安若溪学问如何,却见鲜于罗跟在瑟瑟身后一溜小跑地跑进殿来,遂有意走回床前,用身体挡住床上的手机,问鲜于罗道:“我日常到太学听老师授课,都是谁跟着?咱们府里有饱读诗书的秀才吗?”
鲜于罗惯于逢应,旋即便领会到了杨广问这话的真正用意,遂点头哈腰地答道:“王爷您敢情忘了,除了小的每日里随着王爷去太学,就属虞孝仁虞公子在太学里跟王爷寸步不离啦。不过,小的倒有三四天没见着虞公子呢,也不知他府里出了什么事。要说起咱们府中的秀才啊,王爷还不清楚,头一个自然要数安姑娘了,往日不都是她......”
说到这儿,鲜于罗陡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硬生生地就此打住,不安地望着杨广。
“除她以外,府里就没有一个识文断字之人吗?”杨广这大半日来耳朵里灌满了安若溪这个名字,一想到自已身边这么个美少女莫名其妙地被人(其实是被他自己)搞大了肚子,心中窝着的这口气就往上直冒,愠怒地问鲜于罗道。
“有,有啊。”鲜于罗以为杨广因安若溪打胎之事不待见她,连忙补充道,“鱼府掾,帐房里的钱先生,就是小的每日里跟在王爷身边,也长了不少学问哪。”
鲜于罗说到的这几个人看个黄历、算个帐什么的或许还可以,若说吟诗作对,讲说学问,只怕一个都不行。杨广心中别扭:我离了安若溪,在偌大的晋王府里,连个合格的枪手都找不到?
一个脸盘硕大,身材细高的汉子来到殿口站定,大声报名道:“掌案丁三儿奉命来到,求见王爷。”
掌案?原来那只令人作呕的烤羊腿和那鼎有股臭脚丫子味儿的什么羹就是此人的杰作!
杨广强忍着心头的不快,重重吐了口嗳气,吩咐丁三儿进殿,沉着脸问道:“晚饭打算要本王吃些什么呀?”
丁三儿闻言先是一愣,继而讪笑着答道:“往日里夜点都是安姑娘亲手为王爷备下的,王爷要是需要,小的今晚也可做些点心送来,只是不如安姑娘做得精巧,怕入不了王爷的口。明天晌前饭小的已替王爷预备下了鸡丝汤饼、炙羊肋,晌后饭备下了飞孪脍,烤鸡和胡饼,不知王爷满意不满意?”
杨广两眼直盯着丁三儿那张大脸,恨不得冲上前扇他两个大嘴巴:他报出的这些个吃食名儿倒都挺好听,可吃起来还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丁三儿,我问你,烤羊腿里你不放盐吗?”口腹之欲大过天,杨广憋了憋,还是忍不住问道。
“啊呕。”丁三儿大张着嘴,半晌没答上话来,好不容易按捺下心中的诧异,惊慌失措看了站在一旁的萧萧一眼,忙扑身跪倒在地,向杨广告饶道,“都是小的的不是,忘了知会萧萧姑娘一声,盐碟和酱碟就放在食鼎后侧......”
旁边的萧萧也站不住了,撩裙跪倒在杨广面前,慌忙认错道:“也是婢子大意了,布菜时没有将盐碟和酱碟摆放到王爷眼前......”
自己略一动怒,丁三儿和萧萧两人竟然吓成这样。杨广自打早上醒来后,头一次感到了做王爷的满足感。同时,一句随之而来的质问也差点儿就脱口而出:“你们这样吃烤羊腿,不怕糇着吗?”
事到如今,他也真拿这位王府的首席大厨师没有办法了。
古代人一天只吃两顿饭!待他头脑稍稍冷静下来,杨广才发觉自己方才犯了个常识性的错误。他心虚地环视着殿内诸人,并没有从他们脸上察觉到对自己有任何怀疑的神色,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可是,无论如何,明天都不能再指着几张蒸饼度日了。杨广脑子飞快地转着,忽然灵机一动,冲丁三儿吩咐道:“这样,你今晚给我煮二十枚鸡蛋,记住,放半斤茶叶在水里,待鸡蛋煮熟以后,挨个敲破蛋壳,再放盐进去腌着,明日每顿饭上几枚,我尝尝滋味如何?”他穿越前,在井底村时,三姥爷煮的茶叶蛋是他最爱吃的一样食物,且做法最是简便易学,因此,急中生智,依样画葫芦地说了出来,要丁三儿煮些茶叶蛋,以备不时之需。
以丁三儿为首,殿内诸人听了杨广这话,皆面面相觑,丁三儿壮起胆子,问道:“王爷说的,可是要用茶叶来煮蛋?现下长安城中茶叶一两须得花费三尺上好的绢帛才能购到,这要被别人知道了,报入宫中,小的担心对王爷不利。”
杨广腾地站起身,顺手将床上的手机笼入袖中,拔脚就向殿外走,边走边极不耐烦地回道:“那就用喝剩下的茶叶末来煮,也是一样的。鲜于罗,随我去瞧瞧安若溪。”
第十二章 怦然心动
(求推荐、求收藏)安若溪原本在晋王府中有两个宿处,一个临时宿处就在杨广寝殿外的西厢房,以便她能随时照料杨广的起居;另一个宿处则在供侍女、仆妇休息的第五进院落的东厢房。今日她堕胎之事一经被人发现,便无法再在杨广寝殿侍候起居,于是就回了紧里的第五进院落的东厢房将息。
鲜于罗赶在杨广头前引着路,两个人从杨丽华所住的第四进院子穿行而过,杨广抬头见天际云霞灿然,已近日落时分,第四进院子中的上房早早地就燃起了灯光,遂向鲜于罗问道:“有客人来探望长姐吗?”
鲜于罗忙回身答道:“我方才听门上人说了一嘴,好像是有两位出家的姑子来府上求见公主,其中一位应该是介国公的生母,前朝的天大皇后朱满月,王爷要不要进去见见?”
亲生儿子暴死宫中,做母亲的前来探询究竟,也是人之常情,杨广这样想着,冲鲜于罗摇了摇头,指着安若溪所住的第五进院落,向鲜于罗吩咐道:“长姐住进府中后,一班侍女住在这紧里面的一进院落,来回进出,多有不便,你记着,明日便把这最里面一进院子里的侍女都挪至它处去住,腾出这进院子,供服侍长姐的侍女仆役居住。若是长姐吃不来咱府中的饭食,也可在这所院子里另起炉灶。”
“王爷,您对公主真是体贴入微啊,我今晚就回了鱼府掾,要他按王爷的吩咐去办。”鲜于罗抓住一切时机,恭维杨广道。
杨广在鲜于罗的引导下,走进第五进院落,来到安若溪的宿房门外。杨广一眼瞅见,宿房门外的廊下,摆放着一盆半人多高的花儿,白花黄蕊,密密匝匝地正开得热闹,提鼻一嗅,花香沁人心脾,头脑为之一爽,却一时间辨认不出这是什么花,遂问鲜于罗道:“这花儿唤做什么名儿,如此清香可人?”
鲜于罗本已走至门前,抬手正想叫门,听杨广问他这花的名字,停下了手,转过身,有意卖弄着答道:“回王爷,这花儿叫做琼花,原只广陵一地才生得此花。安姑娘系广陵人氏,来长安后难免思念故乡,便央求府中的花匠江驼子给她弄了棵花苗来种,不过一年的光景就开得这一树好花。王爷要是中意,小的向安姑娘讨了这花来,摆放至寝殿内好叫王爷细细地观赏。”
杨广冷眼盯了鲜于罗一眼,甩出一句:“夺人所爱,岂是我辈所为?”
吓得鲜于罗立时变了脸,退在一旁,再不敢吱声了。
他主仆二人在房门外一问一答,屋内的安若溪早就听到了动静,挣扎着披衣起身,开了房门,见门外站着的竟是杨广,禁不住既喜且愧,飘飘然施礼道:“婢子犯了死罪,蒙王爷宽恕不杀,已是感恩不尽,怎敢劳动王爷亲来探视?”
杨广见她只穿着一身白色衫裙,肩头披着件淡绿色的披巾,满头青丝披散肩头,双颊酡红,美目含情,冲自己款款施礼,与日间在正殿初见之时又是别一种风情,饶是他小小年纪,情窦未开,也不由得心头一颤。
他本是被身边人不住嘴地提及安若溪,勾起了好奇心,兼之欲找她做枪手,好替自己应付明日的太学检视,才一时兴起,前来探望她的。此时,见佳人在斯,琼花带雨,楚楚动人,倒令他情不自禁地产生了一丝恻隐之心,忙双手扶起安若溪,关切地问道:“你身子还好吧?屋外风凉,快回屋去吧。”
鲜于罗见他二人携手并肩,走进了宿房,捂嘴偷偷一笑,挺身侍立在门外廊下,替二人担任起了警戒。
安若溪不惯被杨广扶着,轻轻挣开他的手,走至窗前,亲手冲了一碗茶,回身捧给杨广,一面服侍杨广在自己床沿上坐下,一面向他解说道:“屋内促狭,委屈王爷只能坐在床上了。这本是去年夏天开的茉莉花,被我采了几瓣儿,用陶罐盛装密封了,埋在院内地下,今年取出来泡水喝,王爷尝尝,可还喝得入口?”
杨广端起茶碗,抿了一小口,连连点头赞道:“清香甘冽,确是不俗。”他此番前来,实是有事求助于安若溪,因而有意逗得她高兴了,才好开口相求。
安若溪听了这话,果然转悲为喜,脸上泛起一丝笑意,杨广见她笑魇如花,眉目含情地凝望着自己,不禁心旌摇荡,一仰脖儿,把一碗茉莉花茶喝下了肚,把手中的空碗递还给安若溪,笑道:“还有吗?再讨一碗再喝。”
不承想,被茉莉花茶猛地一冲,杨广体内登时起了反应,肚子里叽里咕噜一通乱响......
安若溪听到这一连串的响动,抿嘴一乐,说道:“王爷正是长身子的时候,饥得自然是快些。晌后饭用的是什么?这茉莉花泡水喝虽好,可涤荡肠胃,最易诱人多食,王爷还是少喝些吧。”
杨广一整天来,只干咽了几块蒸饼,且肠胃被茉莉花茶一激,只觉饥肠辘辘,难以忍耐,回想起方才在寝殿中丁三儿似乎说到安若溪会做点心,便腆着脸向她央求道:“经你这一说,我倒是的确有些饿了,你屋里可还有点心,快拿来些我吃。”
安若溪歉然一笑,也不答言,转身来到窗边桌前,打亮火摺,点燃蜡烛,一手举着烛台,走到屋内南墙边的柜前,打开柜门,从里面端出一盘点心,走过来递给杨广,轻叹了口气,说道:“这原是我昨日做下,预备着这两日自己吃的,王爷不妨拿它来垫垫饥吧。”
杨广年纪虽小,却心思缜密,从安若溪随口说出的这句话中立刻便发现了破绽:她必是早就预谋了今日堕胎,才事先为自己预备下了吃食的。当下却不便说破,从她手中接过点心,借着烛光看去,但见黑漆木制托盘中盛装着十几块龙眼汤包大小、梅花形状的精致点心,伸双指捻起一块放入口中慢嚼,只觉细滑甜软,其中隐然还有一股奶酪的浓香,登时逗引得杨广食欲大开,一口气吃了七八块才肯停住口,由衷地称赞道:“美味,美味!这是我吃过的最好的点心。”
安若溪看着杨广在她面前大吃大嚼,不知勾起了什么心思,鼻子一酸,又险些落下泪来,忍住心中的悲痛,强露笑容,柔声劝杨广道:“王爷要喜欢,这两****便多做些梅花糕,交给萧萧、瑟瑟两人好生收着,留待王爷以后慢慢儿吃。”
第十三章 房上的一道黑影
(求收藏、求推荐)杨广听安若溪话中之意,似乎已知道了自己要驱逐她出府,他口舌间犹残留着梅花糕的香甜,心底油然生出一丝不舍之意。
“王爷今日劳碌了一天,还未温习功课吧?”正在杨广情意萌动之时,安若溪居然主动把话题扯到了功课上面,“趁现在天色还早,不如回寝殿把苏少保昨日教过的书仔细温习温习,免得明日苏少保问起,当众露了怯。”
杨****言心头窃喜,忙收摄心神,故意装做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向安若溪说道:“老师已差人来府中传下话来,明日就要考校功课,偏偏今日长姐宫中出了不祥之事,以至我无心温习功课。”
说到此处,他目视安若溪,试探着问道:“哎,据你猜想。明日老师会考校哪些功课?要是身子不打紧的话,你今晚陪着我一同温习功课,怎样?”
安若溪听罢他这话,心底不由得泛起一阵凉意,暗自叹息道:原来他今晚来自己房中,不是为了探望自己,而是另有所图。
“王爷,如婢子所料不差,近些时日以来苏少保讲授《尚书》诸篇当中,唯以‘洪范’一篇为要,而‘洪范篇’中可考之处,又非五行、五纪、五事、八政之蕴指莫属,因此,王爷只要这两日将‘洪范篇’精研祥参,烂熟于心,明日,苏少保所出题目即便不是‘洪范’,照此答来,料想也勉强解说得通。”不待杨广明说,安若溪便主动说道。
杨广脸上先是一热,继而听到安若溪对自己所学功课了然于胸,侃侃而谈,不禁喜出望外。可这部《尚书》对他来说,毕竟像是一部读不懂的天书,自己对书里讲的什么仍一无所知,于是,杨广用心揣摩着安若溪方才的一番话,小心地问道:“五行,五事,八政具体都指的是什么呀?请姐姐详细说来听听。”一不留神间,他便依他和安若溪的年龄改用了后世称呼,叫她做姐姐来了。
好在安若溪仿佛对此并不在意,耐下心来,详细给杨广解说起经义来了。
“所谓五行,指的是这世上金、木、水、火、土五种凡人皆离不得的物质;五纪,则是指岁、月、日、星辰、历数五种记时方法;五事,是指貌、言、视、听、思五种事物;而八政,指的是食、货、祭、司空、司徒、司寇、宾、师八种政事。‘洪范’通篇讲的都是圣天子如何治理天下,也暗寓为人处世之道。这些个,婢子原就提醒过王爷早该留意的,怎么今儿都想不起来了?到了明日,你只须围绕治理天下和为人处世两个要点作答,顺利通过考校,应该不难。”
她犹在娓娓道来,却听房门外鲜于罗陡地发出一声响亮地断喝:“什么人躲在房上!王爷小心!”
杨广还未曾反应过来房外发生了什么事,安若溪已然一口吹灭了蜡烛,用自己的身躯挡在杨广身前,紧张地望着窗外。
房顶传来一阵轻微地跑动声,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听到鲜于罗在外吆喝着:“这院子里住的人都听着,各回各房呆着,没有传唤,不得出屋。”
府里进了贼!
杨广不甘心自己一个堂堂的男子汉,还要受到女孩子的保护,一把推开安若溪,想走出屋去瞧瞧究竟是怎么回事,被安若溪死死拖住,不肯放手,情急之下,杨广只得抬高声音冲屋外喊道:“鲜于罗,出了什么事?进屋来回话!”
“天色不早了,请王爷立即回寝殿安歇吧。”鲜于罗没有回话,房外倒响起了一个略带沙哑的陌生声音。
“是焦二叔。”安若溪听到这个声音,倒像是松下了一口气,顺手放开了杨广。
杨广迈步走出房门,只见院内鲜于罗的身旁站着一位五短身材,身着短褐,手提更锣的陌生老者。
“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杨广单向鲜于罗问道。
鲜于罗忙跑过来向杨广禀报道:“王爷,方才房顶上有人在暗中窥探,被我一嗓子给惊走了,焦二叔我俩追出好远,还是被这厮给逃掉了。”
那位被称做焦二叔的老者也走了过来,躬身说道:“现在已到定更时分了,请王爷早早回寝殿安歇吧。有老儿在此,料那贼人今晚不会再来了。”
他一走动,杨广才发现,这老者跛了一只左脚,是个瘸子。不过,老者仿佛是个极有身份之人,随即用手中的更槌一点鲜于罗,用近乎命令的口吻说道:“你,再带上几名王府护卫,今夜就在王爷寝殿外值守,不得有误。要是那贼人再敢来,及时唤我来,务须把他拿下。”
鲜于罗竟恭恭敬敬地答声是,伸双手扶起杨广就要向外走。
“慢着。”
杨广回过身来,对随着他走出房来的安若溪说道:“你今晚也搬到前面来住吧,一个人在这里,我终究是放心不下。”
这位不速之客的突然光临,不知为什么,无形之中大大抵消了杨广对安若溪心中存的那份怀疑。
走在回寝殿的路上,杨广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向鲜于罗问道:“躲在房顶上的那人,你就没看到他是男是女,是胖是瘦?焦二又是什么时候赶到的?”
实则他是想问焦二叔是何许人也,为何鲜于罗会听从一个更夫的命令,却怕引起鲜于罗对自己身份的怀疑,不便明问,只得从侧面打听。
“请王爷恕罪。也是小的学艺不精,要是方才换做了焦二叔在安姑娘门外守护,那贼人只怕现在已被逮着了。不过,那贼人显然有功夫在身,居然能在焦二叔手下溜走,绝非泛泛之辈。”
“他一个瘸子,难道跑得比你还快?”杨广心中更觉诧异,脱口问道。
鲜于罗年纪毕竟比杨广大不了几岁,加之头脑尚处在高度的兴奋当中,没有细想,当即答道:“王爷你敢情忘了吗?焦二叔可是老皇爷身边的人,随老皇爷身经数十战,是出了名的猛将,堂堂的开府仪同三司。他来咱们府上当这个更夫,可是出于万岁爷和皇后娘娘对王爷您的一片疼爱之心哪。为此,太子爷也......”说到这儿,陡地打住,吐了吐舌头,不敢往下说了。
杨广听了他这话,暗里地倒抽了口冷气:皇帝和皇后特意将这么一员猛将安排在自己府中巡夜值更,显然事出有因,难道自己已成为了什么人暗害的目标?
杨广陡然感到一丝恐惧,他没有想到,自己魂穿回古代,附身在皇子、亲王身上,人身安全也面临着威胁,一时间,一天来种种的不快尽皆因安若溪房顶上这位不速之客的突然光临而变得无足轻重了。
第十四章 搜索不到的答案
(求推荐、求收藏)“那么,究竟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跑到王府来欲图不轨呢?躲在他背后的幕后主使又是谁呢?”
杨广由鲜于罗护持着,走在回寝殿的路上,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长姐的客人已经走了吗?”路过杨丽华住的那进院子时,杨广抬眼见院内一片漆黑,随口向鲜于罗问道。
鲜于罗像是得了什么暗示,凑近杨广耳边,压低声音说道:“王爷,您说安姑娘房上那人会不会是冲着公主来的呀?咱们这府里以前可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
杨广回过头,狠狠瞪了鲜于罗一眼,没有答话,径直穿过院子,向自己的寝殿走去。
萧萧、瑟瑟两名侍女也得知了消息,焦急地守候在寝殿门外,看到杨广平安无事地回来,两个人忙上前,一左一右地搀扶住杨广,向寝殿内走去。
“今晚用不着你们侍侯,鲜于罗守在殿门外,你二人回自己房中歇息去吧。”也不知出于什么缘故,杨广对安若溪之外的女子产生了一种本能的烦感。
萧萧、瑟瑟相互对望一眼,瑟瑟乍着胆子劝杨广道:“婢子们已在殿内为王爷准备下了沐浴的香汤,还是服侍王爷沐浴后,婢子们再退下吧。”
叫女生侍候自己洗澡?
杨广见瑟瑟说得极其自然、寻常,脸上毫无羞怯的神色,禁不住浑身登时冒起了鸡皮疙瘩,心慌意乱地冲两名侍女挥挥手,避之唯恐不及地命令道:“快把殿内的洗澡水撤下,你们也速速退下,不得耽搁。”
鲜于罗误以为杨广因不速之客的突然光临,受到了惊吓,忙冲萧萧、瑟瑟二人递了个眼色,附和着杨广说道:“还不快去,顺便到护卫宿房再叫几位身手敏捷的兄弟来,与我一同在王爷寝殿外值夜。”
待两名侍女手忙脚乱地撤去殿内的一应洗浴之物,退至殿外,杨广仰面躺倒在壶门大床上,从衣袖中掏出手机,想了想,在网络搜索栏里写下了“隋晋王府刺客”几个字......
然而,这回,神奇的4G网络没能给他带来想要的答案,显示出的搜索结果五花八门,却没有一个是他想要的答案。
在这之后的一两个时辰里,尽管杨广一直执着地变换着各种搜索关键词,可始终无法通过4G网络找到一个令他满意的答案。
最后,他索性在搜索栏里直接写下了安若溪三个字,搜索出的结果依然令他同样失望......
看来,自己唯一能够倚仗的这个所谓的金手指,作用也极其有限,难以使自己能够预知目下发生的一切。
杨广绝望地看着手机屏幕显示出的一个个令他啼笑皆非的搜索结果,宛然之间又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手机屏幕右上方电量一栏显示,这部手机内的残存电量仅剩下不到50%了。
电这种东西,是要到隋朝之后一千多年才发明出来的,自己手中这部手机一旦没了电,就无异于一块废铜烂铁,哦,手机外壳是塑料做的,论价值,还不如一块废铜烂铁。
杨广一惊之下,条件反射似地摁下了关机按钮,关闭了手机。
他悲哀地闭起双眼,凭着以往翻阅杂志、听妈妈讲历史故事,甚至看电视剧所获得的零零碎碎对杨广这个历史人物生平的了解,努力回忆,大致推测出,自眼下自己所在的开皇元年隋朝刚刚建立,到杨广在江都宫被宇文化及杀死,至少还有三四十年的时间。以目前手机里不到一半的电量,要在长达三四十年的岁月当中,获得4G网络的帮助,今后自己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再浪费一丁点儿宝贵的电量了。
随之,杨广的头脑中又闪过一个十分狗血的想法:在隋朝靠自己的力量提前发明出电,不就可以解决这个难题了吗?这不也是很多小说中常见的套路:穿回古代,攀越科学高峰......
但是,仅凭着穿越前自己小学六年掌握的那点儿科学知识,要想发明出电来,无异于痴人说梦。
杨广反复思索,还是决定放弃发明电这个不切实际的妄想,回到熟悉环境,适应现实、进而力争改变自身命运,凭借自己的努力创造历史的思路上来。
茶叶蛋,这不就是自己改变历史,当然也是为了满足一个小吃货的一点小小愿望,而做出的一项尝试吗?
还有,安若溪......
杨广成功地选择忘记了眼前的种种烦恼,只带着对未来美好的憧憬和向往,沉沉进入了梦乡。
在梦境当中,他仿佛回到了千年之后的井底村,见到了妈妈,三姥爷,小狗子,甚至还有一年也见不上几面的爸爸,幻化成一条张牙舞爪的青龙,正向他迎面飞了过来.....蓦地,他后背被人重重地推了一把,直坠入青龙河中,刹那间,冰凉的河水从四面八方朝他涌来,他像一枚落入河中的石子一样落啊,落啊,却始终到达不了河底......
是谁,把自己推到河里去的?!
是顽皮的小狗子?是多次想借用自己的IPAD而不得的二柱子?还是村头那唯一一间破草房中住着的刘疯子?对,一定是他,就是刘疯子。这家伙不止一次地突然出现在青龙河边,自己背后,想要对自己施以偷袭。这一次,他终于得手了。
那是什么?是漫山遍野灿烂的山花,是大山深处啁喳呢喃的鸟鸣......还有,在绚烂花丛中,伴着群鸟鸣唱,翩翩起舞的一位白衣女子。
无论自己怎样努力睁大双眼,都无法看清白衣女子的容颜。她倒底是谁?为何会接连两天出现在自己梦中?
眨眼间,白衣女子便幻化成了安若溪的模样,双颊隐现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手捧着一卷厚厚的书册,一路吟诵着向自己走来......
天色陡然间暗了下来,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安若溪消失不见了,面前赫然出现了一个手持长剑的黑衣武士,正狞笑着冲自己逼了过来,高高举起长剑,直朝着自己劈了下来......
“鲜于罗,鲜于罗,有人要杀我。”
“王爷,刺客在哪儿?”
杨广费力地睁开双眼,只觉浑身上下一片精湿,床前,鲜于罗与两名手持刀剑的王府护卫并排而立,一脸紧张地望着自己。
原来是场恶梦......
杨广长舒了一口气,挣扎着坐起身,拿起放在枕边的一方巾帕,一面心有余悸地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一面向鲜于罗问道:“安若溪挪到这院里来住了吗?”
第十五章 逆流暗涌
(求收藏、求推荐票)在距离晋王府不到三坊之地的长安城内,隔着一条宽敞的东市大街,与白天喧闹繁华的东市门脸儿相对,有一处三层高的“江南岸”酒楼。此时,天已近三更时分,酒楼后院的上房里依然透出一缕昏黄的灯光。
陈设豪华的上房之中,正有三位锦袍老者相对枯坐。他们面前的几案上,虽然摆放着丰盛的美味佳肴,名贵的琉璃杯中盛满了琥珀色的葡萄美酒,可三个人分明都怀有极重的心事,没有一个人肯举杯动箸。
“舒国公,天到这般时候,怎么还没有消息,不会是你派去的那人出了什么事吧?”左首的黄脸老者终于忍不住,向居中而坐的一位文士模样的老者问道,语气中隐隐透露出一丝不安。
“我就说嘛,一个小毛孩子能办成什么事?要不是二位拦着,今儿晌后,我堂堂正正地前去晋王府探望娘娘,还用得着天到夜半时分,你我三人仍得在此枯等消息?”不待文士模样的老者回话,右首坐着的白面长须老者用手轻拍一下几案,颇为不满地说道。
“盛公,你向有当世‘白、霍’之称,乃昔日天元皇帝驾前数一数二的智勇之将,今日却为何如此焦燥不安?”
被称为舒国公的文士模样的老者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也附和着安抚那黄脸老者道,“盛公,你我都是天元皇帝驾前旧臣,幼主蒙难,原不应置若罔闻,但眼下长安朝中的情形,二位又不是不知道,普六茹坚(注:即隋文帝杨坚,普六茹是北周皇帝赐给杨坚的鲜卑姓氏,杨坚受禅做了皇帝后即恢复了汉姓)正虎视眈眈,欲拿周室勋旧开刀立威,在这个当口,你我都须谨慎行事才是。”
黄脸老者嘿然冷笑了一声,语带讥讽地应道:“若说英公和梁某,普六茹坚视我二人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欲寻隙除之而后快,也还罢了。朝中谁人不知,黄、沛二公昔日乃普六茹坚定策元从功臣,所谓‘刘鲂牵前,郑译掣后’也,他又怎会舍得对你下手?依我说,你这位两朝宠臣,原就不必与我等厮混在一处,做这等勾当的。”
文士模样的老者名叫刘鲂,北周宣帝宇文员驾前宠臣,爵封黄国公,后助隋文帝杨坚上位,建立大隋,改封舒国公。
存心对刘鲂出言相讽的黄脸老者名叫梁士彦,北周朝柱国,徐州总管,盛国公,而坐在右首的白面长须老者名叫宇文忻,西魏八柱国之一、北周大司马宇文贵之子,入隋官拜右领军大将军,柱国、英国公。
刘鲂听了梁士彦一番话,连连摇头,苦笑道:“梁兄,目下咱们三人已成一丘之貉,你又何必如此挖苦我呢?刘某闲云野鹤之人,余生所愿,唯财货二字而已,这座‘江南岸’酒楼即是明证,若非念及昔日天元皇帝于我有大恩,不忍坐视幼主被害而不顾,我又岂会央人夜探晋王府,求见大天元皇后,为自己招祸上身呢?”
宇文析眨了眨眼睛,手捻颔下长须,毫不避讳地冲刘鲂说道:“舒公工于心计,天下谁人不知?去年因平尉迟炯一役,舒公不肯前往监军,以致遭到普六茹坚冷遇,遂不惜当垆沽酒,行韬晦之策,以求保全性命,然内心却常怀不平之意,寻机东山再起,若非如此,你我三人又何以有夤夜同室共坐之缘?因此,我劝舒公,莫要再托辞遮掩,当着梁兄和我二人的面,但要开诚布公些得好,免得彼此间还要处心提防,坏了共同的大事。”
宇文忻说到的平尉迟炯一役,是指一年前北周静帝宇文阐初登大宝之时,北周相州总管尉迟炯因不满宣帝大天元皇后杨丽华之父杨坚入朝辅政,而举兵反叛,连克州城,杨坚急派大将军韦孝宽率军前去平叛,却屡屡败在尉迟炯手下,以致将令难行,军心离乱,情势十分危急。杨坚无奈,只得向前方军中派出监军,对诸将加强约束和监督,意图重整军威,挽回败局。当时,杨坚首先想到的监军人选就是曾在宣帝面前建言,由自己入朝当政的刘鲂,结果,令杨坚感到失望的是,刘鲂却以自己从未临敌掌军,且有老母在堂,不便前往监军为由,拒绝了杨坚的要求,从而开始受到杨坚的冷落,以至于入隋之后,杨坚只封了刘鲂个舒国公的空爵,而没有授他任何职事。
反倒是当初毫不起眼的杨坚相府司录高颖,慷慨赴难,临危受命,代替刘鲂前往河东担任监军一职,协助韦孝宽成功平定了尉迟炯叛乱,帮杨坚度过了他入朝执政以来面临的第一场危机。高颖也因而受到杨坚的信赖和赏识,入隋后被赐予尚书左仆射的要职,成为了当今朝中位列第一的重臣。
宇文忻和梁士彦两人,都是北周时的统军大将,入隋后,由于受到杨坚的猜忌,而被削去兵权,赋闲在家,与刘鲂眼下的处境虽然相同,论起个中情由却又有不同。
此时,宇文忻之所以要毫不客气地揭穿刘鲂,主要还是为了三个人今后能推心置腹、心无芥蒂地密谋大事考虑,事先把话说清、说透,同时,也有意切断刘鲂与杨坚之间的退路,好叫他死心踏地地为复周灭隋出力。
果然,刘鲂被宇文忻一番椎心之辞激得面色通红,却强忍住心头的不快,未敢当面反驳,只悻悻地说道:“今夜之事,还不足以表明刘某之心迹吗?”
梁士彦像是领悟到了宇文忻的用意,钦佩地望了宇文忻一眼,有意把话题扯回到刘鲂最为忌恨的高颖身上,冲宇文忻问道:“英公,我怎么听说,前些时日,朝廷择定的幽州总管不是阴寿,而是英公你呢。以你英公往日在军中的威望,要强似那阴寿百倍,为何普六茹要舍优用劣呢?”
宇文忻会意,偷眼看了看刘鲂,重重打了个唉声,答道:“还不是高颖那厮忌惮某的身份、威望,坏了大事。否则,今日我便有五万大军掌握在手中,北可挡突厥来犯,南可......”
刘鲂心思何等敏捷,早就窥破了梁士彦和宇文忻这一问一答背后的真实用意所在,截口打断宇文忻的话,说道:“只可惜幼主不幸薨逝,周室皇胤凋敝,纵使英公五万雄兵在握,没有了复周这面旗号,一切岂不也是枉然?”
第十六章 另有其人
(求收藏、求推荐)“舒公之言有理虽说有理,但也不尽然。”宇文忻终于端起面前的琉璃杯,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葡萄酒,缓缓说道,“幼主死得蹊跷,不单单是咱们,大天元皇后心中想必也颇为不甘,眼下只要摸清了皇后娘娘的心思,把她拉到咱们这边儿,大事依然有可为之机。”
梁士彦听到这话,不禁开口质疑道:“大天元皇后是普六茹坚的亲生长女,我听说今日在弘圣宫中,她当面已应允了独孤伽罗,同意恢复大隋公主的身份,且当初宣帝在位时并立五后,对她不无贬损之意,她会置亲爹亲娘于不顾,助咱们反隋复周吗?”
刘鲂不以为然地冲梁士彦摆了摆手,代宇文忻答道:“梁兄常年统兵在外,对皇位禅代之际朝中情形所知甚少,大天元皇后对其父篡周自立一事可谓是耿耿于怀,激愤怨恨之辞屡屡溢于言表。据我推测,她答应恢复隋室公主之身,不过是出于一时无奈的权宜之计罢了,如有人振臂一呼,反隋复周,她多半会倾心赞同的。只是,幼主才薨,她就被独孤伽罗扫地出门,赶出了弘圣宫,交给晋王杨广监看了起来,今后咱们要想随时与她保持联络,却着实不易了。”
宇文忻紧皱起眉头,思忖着向刘鲂问道:“幼主骤然薨逝,其中必有不为人所知的隐情。舒公,你安插在弘圣宫之中的眼线就没有消息报来吗?”
“这独孤伽罗行事十分周密,天元皇后前脚才一离开弘圣宫,会真那个秃驴就带着一班徒子徒孙,以镇妖、捉妖为名,开进了弘圣宫,软禁了那里的所有宦者、宫人。”刘鲂紧咬牙关,恨恨地说道,“眼下,弘圣宫中的眼线是死是活,我尚一无所知,不然,我也不会央人夜探晋王府,去见天元皇后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传来两声轻轻的叩门之声。刘鲂眼前一亮,对左右的梁士彦、宇文忻说声:“阿丑回来了。咱们且听听他怎么说?”说着,竟亲自站起身,走到房门前,为门外之人拉开了房门。
从门外闪身走进来一位身高不满五尺,颔下却长着密匝匝一副赤红胡须的魁梧少年,进得房来,冲着梁士彦、宇文忻一抱拳,扯着铜锣一般的嗓音招呼道:“叫两位客官老爷久等了。”
刘鲂随在他身后,察言观色,开口问道:“阿丑,事情办得可还顺利?见着娘娘了吗?”
阿丑也不客气,上前两步走近几案前,伸手拿起一碗茶,仰脖咕咕咚咚便喝下了肚,随后抬手擦了擦嘴角,满不在乎地答道:“被人给搅了局,什么人也没见到,方才我只到晋王府里溜达了一圈,见王府内加强了警戒,已无机可乘,就回来了。”
宇文忻本就不满刘鲂派这么个毛头小子前去夜探晋王府,此时见少年答得随意,浑然没把刘鲂交待给他的这件差使当做回事,不由得心中大恼,遂借着为少年另端过一碗茶的机会,存心要他的难看,手上暗中使力,虽把茶碗递向少年,但少年想要从他手中接过茶碗,却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
那少年用手一接茶碗,随即感到了宇文忻不怀好意,他却十分爽快,高叫一声:“这位老爷您太客气了,倒要您亲自为后生奉茶,阿丑谢过老爷您的茶了。”说罢,也不使力与宇文忻抢夺茶碗,只撮起双唇,朝着茶碗深提一口气,一碗茶水竟化做一道水线,被他生生地吸入了口中。
宇文忻这一惊可非同小可。要知道,他本是北周末代数得着的统兵大将,掌中一杆豹头虎尾枪,跨下紫燕骝,可谓是勇冠三军,罕遇敌手。万没想到,今晚竟如此轻易地便败在了这赤髯少年手下,一时间脸面上撑不住,不禁勃然作色,挺身而起,冲那少年怒目吼道:“何方妖孽,竟敢在本公面前使出妖法惑人!”
刘鲂心中暗怪这少年只顾着在人前显摆功夫,激怒了宇文忻,又担心两人在房中动起手来,惊动邻里,泄露行藏,忙上前拦在二人之间,向宇文忻陪笑解释道:“英公莫要误会。阿丑原是刘某故交之后,认真论说起来,也是这‘江南岸’的一位少东,只因自幼跟随异人学艺,练就了一身绝技,刘某才托他潜往晋王府求见天元皇后。他少年人不识时务,万不该在英公面前卖弄功夫,还望英公瞧在刘某的面上,饶恕他这一回吧。”
说着,转身训斥少年道:“阿丑,你再要肆意胡来,别怪世伯不讲情面,明日便差人带信到广陵,叫季龄贤弟把你带回家中,严加约束,从此再不得踏入长安半步。”
那少年像是极不愿意回广陵家中,一听刘鲂要父亲前来接他回家,慌得顿时慌了神,忙躬身向宇文忻陪礼道:“小子方才孟浪了,请老爷莫放在心上。”随即伸双手捧起宇文忻面前的那杯葡萄酒,向他敬酒、请求宽恕。
坐在一旁的梁士彦忽然开口,向那少年问道:“你方才说,是被别人搅了局,今夜才没在晋王府中见着娘娘的面,是什么意思?”
宇文忻和刘鲂听此一问,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都聚集到了少年身上。那少年依旧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随口答道:“就是说除了我之外,还有别人也暗中潜入到了晋王府中啊。只不过,那小子身上的功夫差些,先被王府中的护卫给察觉了,连累得我也没能来得及见上娘娘一面。”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在晋王府中何处露了行藏?”宇文忻也顾不得与那少年使气斗狠,头一个追问道。
那少年斜了他一眼,微蹙双眉略想了想,才答道:“我当时俯身于房顶上,听晋王府中的侍女说起娘娘住在第四进院中,便穿房越脊到了娘娘所住的那进院落,却没想到刚刚站稳身形,就听到隔壁的院子里响起了捉拿刺客的喊声,随即看到一道黑影从我对面的房顶飞掠而过,瞧身形不像是个成年男子,倒有几分像是个身材苗条的女子,或者尚未成年的孩子。他别的功夫不怎么样,只有逃命的功夫堪称一流,一眨眼的功夫就跑得无影无踪了。他那里一跑,我一个没留神,也被人发现了,晋王府中有位跛了一只脚的更夫,追起人来腿脚却十分了得,像是个身怀绝技之人,幸亏我跑得快,否则就被他给捉到了。”
第十七章 断指结盟
(求收藏、求推荐)“嗯,是焦二那个老军汉。”宇文忻点了点头,旋即盯着少年,似是而非地夸赞道,“如此说来,你的功夫岂不是更加了得?以焦二的身手,居然没有捉得住你......”
“好了,阿丑,今晚辛苦你了。”刘鲂唯恐宇文忻语带讥诮,激怒了少年,忙对少年吩咐道,“暂且回房休息去吧,以后世伯有事,还要烦劳你出力相助。”
少年性格豪爽,对宇文忻的话并没介意,抱拳向房中三人施了一礼,转身走了出去。
“英公,阿丑习练的乃是飞檐走壁,泼皮斗殴的微末功夫,怎能和英公相提并论?他小孩儿家不懂深浅,竟敢在英公面前班门弄斧,卖弄武功,我替他向英公赔不是了。”刘鲂眼见宇文忻犹面带不豫,遂打着哈哈解劝道。
“舒公差矣,这小儿方才显露这一手‘鲸吸’的功夫,我瞧他内力修为着实了得,即便同昔日我家苍头梁默相比,也不逊色许多。只方才听舒公说到他父亲名唤季龄,且是广陵人氏,恕梁某冒昧,敢问此儿是广陵首富张季龄家的公子吗?”梁士彦试探着向刘鲂问道。
刘鲂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无意间说漏了嘴,只得讪笑着点头答道:“梁兄常年统军征战淮南,对江左人物果然是了然于胸。不错,这阿丑确是广陵首富张季龄膝下幼子,只因其是张季龄偏房小妾所生,且自幼生得奇丑无比,颇不受季龄喜爱,因此,打他一落生,便被当做妖孽丢弃到了山野之中。没想到,此儿反因祸得福,为一奇人捡到,带进深山,传授给他一身的绝技。三年前,他年满十四,奉师命下山认父归宗,由于受到家中大娘的忌恨,便被其父发落到长安,托付给了刘某照看。”
“张季龄身后一向都是南陈太子陈叔宝替他暗中撑着门面,营生才做得如此之大。没想到舒公和这张季龄还有一份不浅的交情啊!”梁士彦端起面前的琉璃杯,一面轻轻摇晃着,细细端详杯中美酒的成色,一面不阴不阳地说道。
宇文忻听了这话,不由得脸色大变,手按腰间佩剑,对刘鲂怒目而视,沉声喝问道:“南陈无论与我北周,还是如今的大隋,尽皆份属敌国,舒公与南陈太子门下富贾巨商搭伙儿做营生,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事泄,会被当做南陈的奸细诛灭三族吗?”
刘鲂没料到梁士彦对张季龄的底细、出身如此门儿清,此时骤然见宇文忻欲与自己翻脸,先是一惊,继而忙堆起满面的笑容,温言解释道:“我与张季龄之间,大半属于生意往来,方才既蒙梁兄提及张季龄的起家、出身,刘某也无须避讳,不妨趁今夜向二位明言,张季龄和我搭伙开设这一座‘江南岸’酒楼,其用意不言而喻,确有借此营生作掩护,设据点窥探长安朝中动向之嫌,而我为何明知如此,还要与他往来盘桓呢?二位试想,单凭咱们三人之力,合三府之仆从亲随,尚不足千人,要想成就大业,反隋复周,何其难哉?而若暗结南陈,借彼方兵马袭扰南境,咱们乘杨坚、高颖之流全神贯注南却陈兵之际,里应外合,寻机起事,这样是不是更易于成事呢?就拿这阿丑小儿来说,他虽是南人,张季龄的亲生儿子,如今却能为我所用,受我差遣,又何乐而不为呢?”
宇文忻手仍不肯松开剑柄,惊疑不定地望着刘鲂,问道:“舒公此言,可是发自肺腑?一朝被公所欺,我两家数百口的性命,只怕就要断送在舒公手里了啊。”
梁士彦把手中酒杯朝几案上一撂,挺身站起,附和道:“舒公与我二人不同,乃是对那罗延有定策首功的元从功臣,倘若将来事有不谐,反将一应事体尽推到我二人身上,又该当如何?单单是反隋复周,我二人也就认了,但若将一顶勾结南陈、里通外国的罪名载在英公和梁某头上,舒公,你来说说,以我二人统军与南陈多年交兵的经历,这算不算得是唾面自干,使我二人在世人面前颜面尽失,受人千古啐骂呢?”
他一字字,一句句,不无戳中刘鲂的心底要害,以至于他每说一句,刘鲂脸颊上的肌肉都不由自主地抽搐一下,及至他说完这番话,刘鲂额头已布满了黄豆大的汗珠。
“英公,借你佩剑一用。”刘鲂深知,要说服面前这两位北周时与南陈临敌对阵的统军大将与自己精诚合作,联陈复周,自己不表露出足够的诚意,是万难做到的一件事,暗地里一咬牙,嗔目向宇文忻说道。
宇文忻和梁士彦都是身经百战,有万夫不挡之勇的军中悍将,自是不怕一介文士的刘鲂在自己面前动手,玩什么花样,“呛”地一声拔出腰间佩剑,把剑交到了刘鲂手上,嘴里问道:“舒公意欲何为?”
刘鲂怪笑一声,陡地伸出左手小拇指放在几案一侧,闭眼举剑就砍,只见血光迸溅处,一截断指已抽搐着掉在了地上。
“刘鲂今夜断指明誓,愿与二公同心戮力,共复大周,如生异心,当如此指。”刘鲂面目狰狞地注视着宇文忻和梁士彦,嘴里不住地倒抽着凉气,强忍着断指之痛,向二人起誓道。
“哎呀呀,舒公何须如此?我二人若是信不过舒公为人,今夜就不会来了。”梁士彦一面虚情假意地抱怨道,一面顺手抄起一杯酒,泼在刘鲂的断指伤处,随即麻利地从怀中掏出一方干净的巾帕,替刘鲂包扎住了伤口。
宇文忻也仿佛受到刘鲂断指明誓的感动,劈手从刘鲂手中夺下佩剑,扔在一旁,抱拳向刘鲂深施一礼,慨然说道:“今夜我三人不妨就在此间明誓,反隋复周,同生共死,永不相背。”
刘鲂煞白着脸,嘶声重复着宇文忻的话:“反隋复周,同生共死,永不相背。”旋即摇了摇头,神色黯然地对梁士彦和宇文忻说道:“怕只怕今夜晋王府经此一闹,日后我等再要见娘娘一面,可就难了。就眼下形势而言,你我唯有蛰伏隐忍、静候其变啦。”
第十八章 手机里的小抄
(求收藏、求推荐票)杨广自从噩梦中惊醒,从鲜于罗口中得知安若溪已连夜搬到了自己寝殿外厢房歇下,才略略地放下心来,在鲜于罗等人的服侍下,起身换了一身干爽的中衣,重新躺下,却辗转反侧,再也难以入睡。
“悄悄潜伏于安若溪房顶的那人倒底是什么来头呢?他神不知鬼不觉地趴俯在房顶,是要刺杀自己,还是为窃取财物而来?那位被鲜于罗、安若溪称为焦二叔的更夫,明明是员久经沙场的宿将,却为何只在自己府中做了一名不起眼的更夫?安若溪聪慧过人,确是自己身边不可或缺的一位学伴,该怎样发落她,才能既不违背母后的旨意,又能使自己时常得到她的帮助呢?”
杨广左思右想,但觉头脑之中各种问题纷至沓来,一时之间难以理出个头绪来。
一想到安若溪,杨广恍然记起了方才鲜于罗服侍自己更衣之时,脸上曾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好像刚刚换下的内裤里有一滩粘乎乎的东西被他给瞧在眼里了。杨广但觉脸上一阵发热,似乎被人窥破了隐私,顿觉羞愧难当:偏偏在这个时候,自己居然还会有这种生理反应!
然而,当他闭起双眼,安若溪的音容笑貌又会情不自禁地浮现在他眼前,甚至他此时尚感觉到唇齿之间,还残留有一丝梅花糕难忘的甜香。
还有,她单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指指点点,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的可爱模样......
自己不过才与她相处了片刻功夫,就已被她深深吸引住了。也难怪在自己穿越前的这具身体会对她如此迷恋,以至于同她......
杨广思念至此,浑身上下感觉一阵燥热难耐,头脑清醒地再也无法入睡,索性翻身坐了起来,这才发现,殿外已天光大亮了。
“哎呀,不好,昨晚被那不速之客给打断,自己还未来得及向安若溪细细探问太学考校的详情,要是不单单是口试,来个笔试什么的,这可如何是好?”一想到帛册上的那些个陌生的文字,杨广头皮就感到一阵发麻。
“鲜于罗,快叫安若溪过来,我有话要问她。”杨广急不可耐地高声向殿外喊道。
鲜于罗响亮地答应了一声,小跑着进殿,一本正经地冲坐在床上的杨广施礼禀报道:“王爷,您醒了。唐国公李渊奉旨前来,正在殿外等候,您看.......”
“怎么又是这个讨厌的家伙!”
杨广心中虽不情愿,无奈方才鲜于罗说得清楚,李渊此次是奉旨前来,千万回避不得,于是便冲鲜于罗挥了挥手,吩咐道:“请他进殿来说话吧。”
稍顷,就见李渊身着品色衣,大步走进殿来,见了杨广,抱拳躬身施礼、问候道:“昨晚之事叫王爷受惊了。圣上和娘娘已听说了王爷府上有歹人潜入之事,特命在下一早赶来,向王爷和公主道惊请安。圣上有旨,自今日起,就由在下亲率一百名千牛卫进驻晋王府,担任拱卫之责,王爷请放心,有在下等在,今后歹人再敢前来,定叫他有去无回。”
杨广心中暗想:这一定是焦二那老头走漏了消息,将昨晚有人潜入府中的事情上报给了自己这一世的父母。如此看来,这老头分明就是皇帝皇后特地安插在这里,用来监管自己的。这回倒好,单单一个焦二还不够,如今又派了个李渊,率领一百名千牛卫进府驻扎,自己可算是被看得严严实实,一举一动尽在皇帝皇后的掌握之中啦。
“多谢父皇母后关怀,那今后就烦劳表兄多多费心了。”心里叫着苦,可表面上还得做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
李渊微微一笑,抱拳还礼道:“为王爷和公主效劳,原是在下应尽的职责。不过,有件事需要事先征得王爷的同意才行:明日在下率千牛卫进驻王府后,王府原有一干护卫须服从在下的统一号令,由在下一并指挥。但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还说不是来监管自己,这下子连王府中的护卫都交给他来指挥了。杨广紧抿起双唇,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道:“这个自然。表兄是父皇身边的近卫将领,鲜于罗他们当然要服从表兄的统一调遣。”
说到这儿,一眼瞅见鲜于罗在殿口向内探头探脑的,误以为是安若溪到了,遂委婉地向李渊下了逐客令:“表兄早起用过饭没有,不如咱们……”
李渊忙识趣地答道:“王爷请慢用,我还要去给公主请安,暂且就告退了。”
听他说要去给长姐杨丽华请安,杨广才恍然想起,昨日在弘圣宫,母亲独孤伽罗单独把自己留下,曾殷殷嘱托自己暗中撮合李渊和杨丽华的婚事。
“如果李渊日后成了自己的姐夫,若干年以后,他还会不会趁乱起兵谋反呢?”杨广心头忽然掠过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不过,他随即就否定了自己这个幼稚的念头,“不,不行。长姐嫁给了北周皇帝宇文员,可自己这一世的父亲杨坚还不是从外孙宇文阐手中抢夺了皇位,并且还斩草除根,暗害了宇文阐的性命。不能一厢情愿地指望李渊娶了长姐,就放弃将来与自己争夺江山。”
“回禀王爷,安姑娘一早就被公主唤至房中问话去了,这会儿还没有回来。”鲜于罗陪着笑脸送走李渊,跑进寝殿向杨广报告道,“方才半路上碰到鱼府掾,他要我提醒王爷,太学今日辰时开课,请王爷莫要误了时辰。”
“你这奴才,平时若肯用些心思在读书上,我还用得着去找安若溪来帮我蒙混过关吗?”
杨广在心里抱怨着鲜于罗,没好气地冲他挥挥手,吩咐道:“你去后厨取几枚茶叶蛋来,我先垫垫饥,放学回来再吃饭不迟。你再告诉丁三儿,要他先抹上盐再烤肉……”
没有了安若溪帮助猜题,加之猜想到会有笔试的可能,杨广在一阵短暂的慌乱后,再一次想到了随自己穿越千年而来的那部宝贝手机:我何不把可能考到的内容都用手机拍下来,待到了考场上……
第十九章 不胫而走的消息
(下周有推荐,从明天至下周六,每天两更,时间安排在11:30和18:30,如有第三更,时间安排在23:00,求收藏、求推荐)太学位于长安宫城东南隅,与宫城内鳞次栉比的宫宇楼阁相比,小小院落里一座白墙红瓦的两层小楼实在算不得出众。然而,这里却是当世的最高学府所在地,居住在长安的人们每每路过太学门外,都会不自觉地向院中投来羡慕的目光。
杨广接连吃下了三枚茶叶蛋,又用手机拍下了几乎半部《尚书》,心里顿时有了底气,一脚踏进太学的院子,怀着好奇的心情四下打量着这座隋时的最高学府:院子有半个操场大小,打扫得十分洁净,地上连一片落叶都没有,隐约从院子当中唯一的一座“教学楼”里传出琅琅的读书声。
这里就是隋朝的清华、北大啦,而进入太学凭借的却不是考试成绩,而是门荫、出身。杨广努力克制住自己,不再胡乱联想,正要迈步走进小楼,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冲自己问道:“二哥,听说昨晚上你府中进了贼,没丢要紧的东西吧?”
杨广转身看去,却见自己这一世最小的兄弟——汉王杨谅正站在自己身后,瞪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在望着自己。
“啊,不要紧的,贼人才溜进了府,就被府中的护卫察觉到了形踪,仓皇逃走了。”杨广心下更觉惊诧不已:若说皇帝皇后一早就得到了自己府中进贼的消息,他还能猜想出是焦二报的信,可杨谅的耳目也如此灵通,着实令他感到迷惑不解,难道这座长安城是网络全覆盖,有人发了朋友圈,或者微博,把昨晚自己府中发生的事告诉了全城?
“二哥,你府中不是有焦二亲自坐镇守护嘛,居然还让那贼给溜了?如果人手不够,我可以叫梁默到你府中帮着捉贼,怎么样?”
昨日在弘圣宫中,杨谅当着母亲独孤伽罗的面儿,率先喊出了“朝中有内奸”,令杨广记忆犹新,此时听他如此热心地要派人来府中帮自己捉贼,更是对他大起好感,拍了拍他瘦小的肩膀,问道:“你是从哪儿听说这件事的?父皇已派了李渊带领一百名千牛卫来我府中加强护卫,我料那贼人多半是不会再来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的这番好意。”
杨谅像个小大人似地冲杨广一抱拳,答道:“今儿早起,长安城里都传遍了,说是晋王府遭了贼,怎么,二哥,不是你府中的人放出的消息吗?咱们是一母同胞,今后二哥的事就是我的事,无须如此客气。”
说罢,抬脚就走进了小楼。
“这是哪个大嘴巴,连这样的事都满街满城地向外嚷嚷!要是让我知道了,一定轻饶不了他。”杨广气哼哼地想着,跟在杨谅身后走进了小楼。
及至进到了小楼之内,杨广才惊奇地发现,这座小楼的底层只有一间宽敞明亮的教室,教室里整齐地摆放着四列不到二十张条案,每张条案后的地上都铺设着一副坐垫。
果然是皇室、勋戚子弟读书的地方啊,比起自己原先在“状元课堂”上过的VIP班可要气派得多啦。
更出乎他意料的是,仅有六七岁年纪的杨谅居然和自己是身处同一教室听课的同学。眼睁睁地瞧着他进了教室,走过一位位个头比他高得多的学生身边,连蹦带跳地跑到了最前列靠外侧墙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杨广的脸腾地红了起来。
尽管知道这位年纪最小的兄弟聪慧过人,可要让一个论岁数顶多能上小学一年纪的小屁孩儿连跳四五级,和自己同班学习,杨广心中既感到气恼,又觉得这是对自己智商的一种侮辱。
在后排就坐的几位少年见杨广兄弟二人走进了教室,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向二人躬身施礼,只有最前列坐着的秦王杨俊和越王杨秀原地不动地坐着,没有起身。
杨广当着教室内众人的面儿,不便转身就走,只得硬着头皮,克制着心头的不服,走到最前列仅剩下的一个居中的位置坐了下来。杨俊和杨秀这才坐着向杨广拱手招呼道:“见过二哥。”
杨广见自己面前三四米远的地方,孤零零地摆设着一张高案,案后空无一人,知道授课的老师尚未到,遂扭头审视起这一世的同学们来啦。
瞧这架势,分明是包括自己在内的四位皇子领衔,后排坐着的应该都是些公卿贵宦子弟了。这才是不折不扣的贵族学校呢,同太学相比,一千多年以后交钱就能上的那些所谓的贵族学校简直是弱爆了。杨广这样想着,嘴角禁不住挂上了一丝得意的微笑。
“内史舍人裴矩到,诸生起立,参见尊师。”一个身着青衫的学吏站在教室门边,大声叫道。
杨广盯了一眼他身后第二排还空着的座位,忙站起身恭迎老师到来。
一位二十几岁年纪,身材微胖的黄衫男子急匆匆地走进了教室,一面冲站在前排的杨广兄弟四人拱了拱手,说道:“四位王爷,诸位,请坐。”一面冲教室门外站着的学吏挥了挥手,两位学吏各自怀抱着一摞书写用的绢帛走了进来,开始挨个分发试卷。
杨广见状,忍不住暗自吐了吐舌头,心说:得亏自己想得周到,提前有所准备,否则今天可就麻烦了。
“昨日,苏少保和在下已差学吏赶赴诸位府上,提前告知了今日考校之事,想必诸位对前些时日所授功课都一一温习过了吧?”裴矩操着一口浓重的SD腔调儿,两眼直盯着对面最前列坐着的杨广,问道。
杨广最不堪忍受老师充满期待的眼神,有意将头低了下去,轻轻点了点头。不知为什么,在这位年轻老师的目光盯视下,他仍觉得有些心虚。
“皇上召苏少保进宫商议政务,因此,改由我来主持今日对诸位的考校。”裴矩目光从教室内每一名学生的脸上扫过,最终落在了杨广身后空着的座位上,皱了皱眉,问道,“虞孝仁因何未到?虞府有人来吗?”
第二十章 文盲秒变学霸
(求收藏、求推荐)半晌,教室里并无一人开口答话。
坐在杨广右边座位上的越王杨秀冷不丁冒出了一句:“这虞孝仁该不会也搞大了别人的肚子,现在正在家里做美梦当爹,把今儿太学考校的事给抛到脑后了吧?”
教室里坐着的大多是半大的孩子,听了杨秀这话,登时哄堂大笑起来。
只有杨广,听了杨秀这话,禁不住恼将起来,趁杨秀一个没注意,陡地跃起,挥手给了杨秀响亮的一记耳光。
包括杨秀本人在内,众人都被杨广突如其来的发作给吓懵了,生生地打住了笑,呆愣愣地看着前列坐着的两位皇子,不知所措。
“你,你竟敢打我?”杨秀腾地站起身,挥拳作势就要扑向杨广。
“住手。”裴矩显然也没料到杨广会突然出手打杨秀,急切间断喝一声,制止住了杨秀。
“两位王爷,既然你们急着比试身手,那么今日的经义考校便从你们二位开始吧。”裴矩绕过条案,走到杨秀面前,冷冷地问道,“苏少保讲解之《尚书》,内有〈洪范〉一篇,其大义若何,请王爷说说吧?”
“哼,方才明明是他先动手打人,先生为何不命他先说?”杨秀当众挨了一记耳光,胸口无名火直往外窜,气哼哼地拒绝回答裴矩的问题。
裴矩像是见惯了这种场面,并不气恼,把脸转向杨广,问道:“晋王可愿先说说看?”
杨广被杨秀含沙射影地当着众人的面儿说起安若溪怀孕打胎之事,一时间恼羞成怒,遂动手打了杨秀,此时听到裴矩出的考题恰恰正是昨晚安若溪猜想的那道,不由得转怒为喜,朗声答道:“《洪范》讲的是为君理政、处事之道,其一当行五事.......”他凭着记忆,滔滔不绝地把昨晚安若溪讲给他听的《洪范》大义一气背来,裴矩紧绷着的一张脸渐渐变得松驰了下来。
“历代君王讲究的是‘上马安天下,下马治天下’。”待杨广话音刚落,裴矩就有意抬高了声调,面向诸生教训道,“你们比武较量,裴某并无异议,如一味地以拳脚论高下,裴某实系手无缚鸡之力一书生,自问没有资格充任诸位的业师。当今天子之所以任裴某以教席,将四位皇子并诸公卿子弟一并交由苏少保和裴某教导、启蒙,为的是为今后治理天下培养、造就出一批明经义、通世理的可用之材。你们当中如有哪位以为像这样舞文弄墨,吟诗作文徒劳无用,尽可现在就走,裴某决不拦着。但若是不走,就须得遵守裴某立下的令式,你们可愿意?”
他这番话看似是面对众人说的,实则教室里每个人心中都明白,裴矩是在婉转地教训两位皇子,因此,每个人的目光都自然而然地落到了站在最前列的杨广和杨秀两人身上。
“要是我今天扭头走了,母后一旦得知消息,还有我的命在吗?”杨秀瞄了身旁的杨广一眼,自嘲地低声嘟囔了一句,垂下了脑袋。
杨广本以为自己答出了考题,裴矩会夸赞他一番,却没料到裴矩突然杀了个回马枪,趁自己自鸣得意之机,又把话题扯回到了方才兄弟斗殴这件事上,不由得一下子怔住了。
挨了打的杨秀虽首先表明了悔过的态度,可杨广却与之前在楼外院中听杨谅提到有贼潜入自己府中不同,仍无法平息胸中的恼怒,耷拉着脸,只一言不发。
裴矩见杨秀向自己服了软,偏偏是动手打人的杨广黑着一张脸,显然胸中余怒未消,不禁暗自诧异,不知道杨秀倒底哪里惹怒了杨广,以至一个巴掌打过,犹不解恨。
“今日考校之题目有两道,”裴矩年纪虽轻,处事却颇为老道,抬手示意杨秀坐回座位中去,只留下杨广孤零零地站着,转而向诸生说道,“其一,凭各人所长,拣选苏少保所授《尚书》中一篇,申明其大义;其二,裴某前些时日所授之〈诗经〉秦风中各篇,诸位随选一篇,循其义旨,赋诗一首。自此刻起,一个时辰内交卷。”
教室内诸生一旦得了试题,再顾不上理会旁的事,纷纷研墨挥毫,埋头沉思,专心致志地答起题来。
杨广顺势也想坐下考试,却被裴矩转身给拦住了。
“解述经义一题,晋王方才已答过了,无需再答。”裴矩沉吟着说道,“依裴某之见,莫若这样,只要晋王能在半个时辰内,任选《诗经》中三篇,依其诗意,作诗三首,便算通过考校,方才之事,裴某今后决不向圣上、娘娘提起,怎样?”
刚刚坐下的杨秀听了这话,精神为之一振,也不忙着答题,只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瞧着杨广,想要看他当众现眼。
完了,这回自作聪明,用手机拍下的小抄算是彻底派不上用场了。杨广感到一阵失望,他明知裴矩因自己不肯向他低头服软,有意出难题为难自己,却仍咽不下胸中这口窝囊气,瞪了杨秀一眼,高昂着头,随高吟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他不用想也知道裴矩决不可能读过百年之后李诗仙的诗句,遂突发奇思,用唐人现成的诗篇来应付裴矩。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裴矩喃喃重复着这两句千古传诵的唐诗,目光中透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好诗,好诗啊,只是我观此诗意趣,与秦风诸篇皆不甚相合,暂且勉强算得一首吧。”
杨广哪儿读过《诗经》,更不知道〈诗经〉中的秦风诸篇说的都是什么,急切间只好搜肠刮肚,尽找些高大上的唐诗来作答,略一思索,又漫声吟道:“锄荷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苦。”
可怜裴矩堂堂一位SD高门名士,却被个千年之后魂穿来的小六学生借用现成的唐诗糊弄得目瞪口呆,大张着嘴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好,晋王高才,令裴某颇感自愧不如啊。”裴矩由衷赞叹道,转身回到书案前,拿起一卷书帛,举在手中,冲杨广说道,“昨日我观晋王此诗,原以为是府中文士之作,今日才明白,晋王确是诗思天成,满腹锦绣。‘寒鸦飞数点,流水绕孤村,斜阳欲落处,一望黯销魂’,这首《秋思》虽与晋王方才所吟两首写景舒情多有不同,然细品之下,诗中义旨颇有相通之处,都堪称是流传百世之佳作啊。”
杨广被裴矩捧得飘飘然颇有些忘乎所以,似乎全然忘记了方才的不快,意犹未尽地向裴矩说道:“老师太高看我了。老师以三首为限,如今只作得两首,学生这儿还想到一首,请老师指正。‘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孰料他口中阴山二字话音未落,从教室门外急急忙忙闯进了一人,径直奔向他跑了过来。
第二十一章 太学斗殴
(求收藏、求推荐)“虞孝仁!”裴矩一眼望见不打声招呼就闯进教室来的这人,顾不得再赞赏杨广随意背出的唐诗,厉声叫道,“你无故来迟,先到门外站着去。”
“先生有所不知,我家中昨晚出了件大事,家父又不在长安,我好容易才作了一番处置,匆匆赶来太学应试。还望先生能够体察,允我参加考校吧。”
杨广依稀记得曾听人提到过虞孝仁这个名字,好像是自己在太学读书的伴当,因此,听裴矩叫出虞孝仁这个名字,不禁朝他多打量了两眼。
只见他圆头圆身,长着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前额上不知为何,缠裹着一层白布,白布上似乎还沾有血迹,确像是家中生变的模样。
“先生,我方才说得怎样?虞孝仁一定是做下了坏事,被人给打了,才会迟到的。”一旁坐着的杨秀瞥见虞孝仁头上有伤,又忍不住开口奚落他道。
裴矩此时也注意到了虞孝仁身上尚带着伤,且念及他是当朝宰相——尚书右仆射虞庆则的公子,并没有理会杨秀的蓄意挑唆,用手指了指杨广身后的座位,放缓语气对虞孝仁说道:“既是事出有因,就赶紧落座答题吧。”
眼瞅着虞孝仁一屁股坐了下来,向左右的同学打听到了考校的试题,提笔开始答起题来,裴矩走过杨广身边,轻声冲他说了声:“请王爷移步,随我来。”
杨广跟在裴矩身后来到了教案旁,只见裴矩端坐在教案前,展开一卷书帛,提笔在手,头也不抬地说道:“请王爷口述,裴某要将王爷方才所作三首诗作一并录下,进呈御览。”
这回自己可是玩儿大了。杨广心头感到一阵慌乱。毕竟刚才他是被逼无奈,只得剽窃唐人的诗作来凑数,却没想到裴矩要把三首唐诗亲笔抄录下,进宫呈给皇帝去看,这要被瞧出了破绽,可怎么办?
不过,随即他转念一想,除非皇帝也是被人魂穿附了身的,否则他就算是神仙,只怕也想不到这几首诗是几十年,甚至一百多年后的唐人所作,自己又何须担心呢?
“《静夜思》,李......”杨广像在课堂上背课文似的,背道。
“不对。我记得起句好像是床前明月光来着。”裴矩抬起头,瞄了杨广一眼。
杨广倏地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儿说出了真正的诗作者,连忙收敛起心神,一字不落地将三首唐诗背诵给裴矩听。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待学生们交上试卷,纷纷散去,裴矩一脸笑容地对杨广说道:“殿下高才妙思,裴某自叹弗如。唯盼今后能常与殿下切磋诗赋,作一诗朋文友,不敢再以师徒论交。”
杨广强忍着肚皮里的笑,向裴矩逊谢再三,方告辞走出了教室。
他独自走出小楼,迎面望见头缠白布的虞孝仁正站在院内的一棵大树下,像是在等着自己,正要上前和他打招呼,不料斜刺里冲过来一人,使劲撞在了杨广身上。
杨广完全没有防备,被那人撞了个结结实实,站立不住,横着便摔倒在了地上。
虞孝仁一见杨广倒地,忙跑了过来,用自己肥胖的身躯挡在杨广身前,冲来人赔笑说道:“越王殿下,手下留情,可别撞伤了晋王殿下。”
杨秀虽比虞孝仁矮了半个脑袋,可论吨位、块头也不差他许多,抬手想推开虞孝仁,却没能推得动,不禁勃然作色道:“虞孝仁,不要仗着你老子率军驻守边关,就敢管我们兄弟之间的闲事,小心本王连你一起打。”
借着虞孝仁一挡的空隙,杨广翻身从地上爬起,挥拳冲着杨秀便打,嘴里恨恨地骂道:“我把你这只肥猪,有本事明火执仗地和我打一场,躲在暗处偷袭,算什么本事?”
虞孝仁来迟了一会儿,不明白他兄弟二人因何翻脸动起手来,忙扭过身又欲劝解杨广莫要动怒,却被杨广伸双手将他推搡在一边,杨广、杨秀两兄弟就在太学的小院里扭打在了一处。
秦王杨俊和杨秀一向要好,且昨日受了杨广连累,因独孤皇后命他将府中已建了一半的赏月楼立即拆除,心里也颇怨恨杨广,眼见得杨秀被杨广翻身压在了身下,骑在他身上打,也不由得撸胳膊挽袖子,上前来助阵,眨眼间兄弟三人就混战成了一团。
此时,散了学的学生们还没走远,听见院中有人打架,纷纷跑了回来,将杨广兄弟三人团团围在当中,看热闹。因参与斗殴的三人皆是皇子,亲王,身份尊贵,尽管有几个平日与杨广要好的勋贵子弟也像和虞孝仁一样,想上前劝架,可又怕惹恼了杨秀、杨俊两位王爷,给自己惹来麻烦,只能站在一旁,七嘴八舌地劝着架,却无一人敢走近前,将三人拉开。
年纪最小的汉王杨谅人小鬼大,见三哥四哥合起伙来打二哥,自己冲上前相助哪一方都只能落个不是,于是一转身从人丛中挤了出去,撒腿便到院外搬取救兵。
杨广先前在教室里挨了杨秀的嘲讽,心头窝着的火还未消尽,此时又受到两个弟弟的合伙围攻,更是气急败坏,虽以一敌二,力有不支,却咬紧牙关强撑着,拚了自己挨上两拳,也要还给杨秀、杨俊一记重拳,饶是如此,仍不免渐渐落了下风。一个没留神,被杨俊在脚下使了个绊子,向前踉跄了几步,杨秀趁势一推,把杨广推得向前扑倒在地,随即迈步上前就踹。
“王爷。”虞孝仁发出一声嘶吼,不顾一切地扑上前,从身后将杨秀拦腰抱住,却不防被杨俊一掌切在了后脖颈上的要害处,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杨俊一掌撂倒了虞孝仁,旋即指着倒地未起的杨广,冲杨秀低吼了一声:“还愣着做什么,上去踹他啊!”
杨秀抬起一条粗腿,正要向杨广后背狠狠踏去,却突然觉得自己后脖领一紧,整个人身不由已地被人拎了起来,随即又轻轻地放到了一旁。
“王爷。”闻讯赶来的鲜于罗惊呼一声,忙跑上前,从地上扶起了杨广。
与此同时,杨俊、杨秀两兄弟转身望去,不约而同地失声叫道:“原来是你!”
第二十二章 身入危楼
(求收藏、求推荐)杨俊、杨秀身后站定一位白发男子,瞧年纪仅在三十岁上下,一身仆从装束,除了长着一头醒目的白发,相貌毫无惊人之处,却在举手投足间透露出一份沉稳和干练。
跟在白发男子身后的汉王杨谅忙冲杨秀赔礼道:“梁默方才得罪了,小弟代他向四哥赔礼啦。四哥,你与二哥、三哥咱们都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偏要动手斗殴,叫人看笑话呢。”
他年纪虽小,说起话来仍未脱奶腔儿,可有白发梁默陪侍在身侧,饶是惯于耍骄斗狠的越王杨秀,也不敢贸然造次了。
杨俊、杨秀都十分清楚,杨谅身边的这位贴身护卫,论其出身,虽只不过是昔日徐州总管、盛国公梁士彦的一名家僮,却在数年前北周平灭北齐一役中脱颖而出,亲手生擒北齐后主高纬,之后跟随梁士彦南征北战,又立下了赫赫战功,被破格晋封为上仪同,单单是这些,也还罢了。偏偏这位梁默自幼因缘际会,得嵩山少林寺武学真传,身负绝世武功,若论江湖功夫,眼下京畿方圆千里,堪称魁首。正因如此,父皇杨坚在受禅登极做了皇帝之后,曾点名将梁默同悍将焦二一同,分别擢拔到了次子杨广及幼子汉王府中,做了一名贴身护卫。
面对着这么一个厉害角色,杨俊和杨秀怎么还敢造次,不听劝呢?两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杨秀粗声粗气地向着正冲自己怒目而视的杨广说了声:“改日定当再来领教二哥拳脚上的功夫。”拉起杨俊,在众人的围观注目之下,竟然扬长而去了。
杨广不识得梁默,虽心知他是奉了杨谅之命前来劝架相助自己,却因方才在杨俊、杨秀的合伙围攻下吃了不少亏,不肯轻易放二人就此离开,迈步就要去追,无奈不论他如何变换身形,左迂右回,梁默都挡在他身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闪开!别惹恼了本王,要你的好看!”
杨广终于忍不住,将一腔的怒火转而向梁默发泄起来。
“王爷。”鲜于罗知道梁默的底细,生怕主子惹恼了他,会吃眼前亏,忙一扯杨广的衣襟,提醒他道,“虞公子还在地上躺着呢。”
“梁默,咱们走。”杨谅见杨广丝毫不领情,心生不快,且杨俊、杨秀二人已然走远,不由得发起了小孩儿脾气,招呼一声梁默,又冲杨广一抱拳,说道:“二哥,你好自为之。”头也不回地带着梁默也走出了太学的小院。
杨广喝散其余众人,这才转身走到虞孝仁面前,俯下身,查看他的伤情。虞孝仁在一阵短暂地头晕目眩之后,已然苏醒了过来,见院中围观众人已纷纷散去,只有一个名唤李浑的,是当朝太师李穆的小儿子,因平日里与二人交好,还留在原地未走。虞孝仁像是有事要单独向杨广说,冲李浑挥挥手,示意他离开。
待李浑走了以后,虞孝仁才挣扎着爬起来,拉起杨广就往院外走:“王爷,别叫先生看到了你们兄弟间动手打架,禀报给皇上、娘娘,就麻烦了,快走。”
杨广经他这一提醒,心里也不由自主地后怕起来,带着鲜于罗,和虞孝仁一道急匆匆地离开了太学的小院。
“王爷,我有要紧的事要同您商议,距此不远,有一座‘江南岸’酒楼’,他家的饭菜还说得过去,此刻已近晌午,就请王爷移步,咱们到‘江南岸’边吃边说,如何?”虞孝仁见太学院外的大街上来往人流不断,一时间又在附近寻不出个说话的合适场所,便邀杨广到东市对面的“江南岸”酒楼吃饭、说话。
杨广看虞孝仁面色凝重,确像是有重要的话急着同自己说,加之对府中大厨丁三儿的手艺实在是提不起兴趣,便点头答应了。
杨广、虞孝仁骑驴在前,鲜于罗步行随后,主仆三人赶到长安东市门前时,已到了午时东市鸣锣开市的时分,但听三声开市锣响,伴随着东市两扇黑漆大门缓缓开启,如潮水般的人流一涌而入,转眼间便把偌大个市场挤的是满满登登,水泄不通。
“这里好热闹啊!”杨广骑在驴背上,远远地看到东市里头一行尽是卖吃食的店铺,逗引得他胃口大开,饶有兴趣地感叹道。
“如今长安城外四方不宁,朝廷三面用兵,长安城内米价一天高过一天,百姓们这是都在赶着趁早来东市抢购些日常所需之物贮备着,以防明日一觉醒来,同样的一尺布帛,却买不到和今日一样多的东西喽。王爷,这边请。”虞孝仁一面解说着,一面将杨广让向东市对街的“江南岸”酒楼。
杨广在酒楼门前翻身下了驴,手指着酒楼门楣居中高悬着的匾额,问虞孝仁道:“我只道寻常酒楼饭馆起名常用‘江南春’、‘醉仙楼’这样的字号,这座酒楼为何叫做‘江南岸’,而不唤做‘江南春’呢?”
虞孝仁吩咐随行的小厮先进酒楼订一个上好的包间,这才向杨广解释道:“王爷有所不知,这‘江南岸’酒楼的东主乃是舒国公刘鲂,舒国公当年于皇上有定策之功,大隋立朝以来,舒国公不予朝政,专喜与富商巨贾往来优游,出资开设了这间酒楼,听说取这‘江南岸’的字号还经过了娘娘的首肯,其中暗寓我大隋灭南陈,一统江南之意呢。王爷,请入楼一叙。”
这虞孝仁瞧着长得一副蠢样,没想到却装着一肚子的杂拌儿学问,倒是人不可貌相。杨广这样想着,不由得多看了虞孝仁两眼,一眼瞅见他头上缠着白布,才想起来问道:“你这头上是怎么回事?是不小心碰伤了,还是?”
虞孝仁苦笑着摇了摇头,答道:“说起来倒叫王爷笑话,我这是在家里训鹰,反被那只海东青在额头上啄了一口。王爷,咱们上楼说话。就叫鲜于罗和我家小厮在楼下随意用些饭食吧。”
酒楼里早有手脚麻利,口齿伶俐的小伙计迎了出来,满脸堆笑地把二人引往了二楼订好的包间落座。
“两位公子今晌想吃些什么呢?”小伙计为杨广和虞孝仁沏上两杯茶,笑吟吟地望着杨广问道。
“朝廷如今戒奢尚俭,你就拣合口的菜肴给我俩来上四道,再温上一壶‘淮南春’来。哦,‘剔缕鸡’是一定要的,其它的尽由你斟酌着办吧。”虞孝仁像是这酒楼的熟客,随口吩咐道。
第二十三章 一夜两起盗案
(求收藏、求推荐)“两位公子今儿也算来得巧啦,敝号刚刚进了些新罗的鲻鱼,呆会儿由谢大厨来为两位公子做道‘跳艇’,两位尝尝鲜?还有江南的‘糖蟹’,再配上一道醋芹来下酒,就蛮够两位用得啦,如何?”小伙计技艺娴熟地为两人推荐着菜肴。
“行啦,我不是说了嘛,尽由你瞧着办就是,还在这儿啰嗦个不停。”虞孝仁却丝毫不领情,催促着小伙计赶紧离开。
“快说说,你那海东青是怎么得来的?”杨广对那只啄伤虞孝仁的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待小伙计一退出房间,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王爷要是有兴趣,过会儿用过了饭,我陪着王爷去走一趟,去订上一只‘玉爪’,怎么样?”虞孝仁抬手向街对面的东市指了指,故作神秘地说道。
杨广虽不知这‘玉爪’是何物,但从虞孝仁的话中猜测,多半是上好的海东青品种,睁大了双眼,问道:“你是说这东市里就有卖海东青的?”
虞孝仁点了点头:“王爷自己知道就行了,千万别走漏了消息,要是让朝廷知道长安东市有人私下里买卖海东青,这‘玉爪’王爷可就得不着啦。听说王爷府中昨晚遭了贼,可曾丢了什么要紧的东西没有?”
杨广一提到这事,气就不打一处来:昨晚自己府中有不速之客光临,安若溪擅自堕胎,这些原本在外人面前难以启齿的糗事不出一天的功夫就传得满城皆知,叫他的脸面放哪去放!与虞孝仁一道骑驴从太学走来,杨广已暗下决定:今天回府,便要把安若溪驱逐出府,以免留她在身边,日后会成为像杨秀这些人取笑自己的把柄。
虞孝仁看杨广一脸不虞之色,知道他不愿自己再提及此事,随即补充道:“我家昨晚也进了贼,王爷,你说这事巧不巧?”
虞孝仁的父亲是当朝宰相,尚书右仆射虞庆则,他府里的护卫力量纵使不如自己的晋王府,想必也相差不多,居然也进了贼?
杨广登时来了精神,两眼紧盯着虞孝仁,问道:“这是昨晚什么时辰的事?你家里丢了什么东西?那贼捉到了没有?”
“王爷莫急,听我从头说来。那贼的身手当真了得,到我家里来了一遭,从进到出,简直如入无人之境,直到今早家中仆人打扫家父的书房,发现书房几案上不见了父亲自并州写来的几封家信,这才发觉家中进了贼。我闻讯后,立即差人向京兆衙门报了案,京兆衙门已派出干员来家中勘察失窃现场,因此,今日的太学考校我才来迟了。”
“你是说,直到今天早上,才发现你家中进了贼?那贼潜入你家,只窃走了令尊的几封家信,难道就没有拿走其它的财货珠宝?”杨广眉头紧皱,想不出这贼单单偷走几封家信,会派上什么用场。
“王爷,你说,一夜之间出了两起盗案,这会不会是同一人所为?”虞孝仁目光闪烁地望着杨广,提醒他道。
杨广仔细回想着昨晚鲜于罗发现安若溪宿房房顶上有人的前后经过,一时间理不出一丝头绪来,遂对虞孝仁的问话不置可否,只向他反问道:“你可还记得,令尊这几封失窃的家书中都写得哪些内容?会不会是那贼作贼心虚,仅仅出于无意,顺手拿走了那几封书信?”
虞孝仁摇了摇头,思忖着说道:“应当不会是出于无意。我依稀记得丢失的那几封家信都是家父奉旨率军出镇并州后所写,其中写到的内容不过是关于他在并州的近况,再有就是一些叮嘱家里人的话,并没什么特别之处啊。哦,对了,在最近传回来的一封信里,父亲还提到了关于突厥的事,不过,好像也只是提了一句,突厥近日频有异动,意图不明,他已上章给朝廷,请求朝廷严加防备。”
“难道这贼是突厥派来的?”杨广联想起母亲独孤皇后怀疑自己身边的安若溪是前北周千金公主宇文般若有意安插的眼线,陡地一惊,“倘若安若溪真是宇文般若的人,那么不但昨晚潜入虞府,窃走虞庆则家书的那个贼,与藏身在安若溪房上的极有可能是同一个人,即连他此行的目的也随之一目了然了:潜入自己府中,是为了与安若溪接头,而到虞府窃信,则是为了窥探军情。”
这个惊人的发现令杨广身不由已地变得兴奋起来:今天自己的遭遇果然与昨天大为不同,虽然为了安若溪堕胎一事和自己的两位兄弟大打出手,但一来凭借着几首唐诗在太学考校中可谓是出尽了风头,二来在无意间竟猜到了昨晚府中那位不速之客的身份和意图,距离最终破案、擒获真凶只有一步之遥了,真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啊。
“王爷,听说昨日你府中的安姑娘出了点儿事,她当初可是宇文般若身边的红人,这两起盗案会不会系同一人所为......”虞孝仁随后说出的这几句话彻底打破了杨广当神探的美梦。
原来像虞孝仁这样的纨绔子弟也能推测出与自己一样的结果啊!一刹那,杨广的自信心受到了沉重打击。
然而,虞孝仁犹不知趣,继续说道:“即便这两起盗案真是一人所为,而此人又确是突厥派来的,咱们现在想在这户口数十万的长安城中找到他,将他一举拿下,恐怕也是难以做到的事。但不知王爷对此有何应对良策,也好让在下领教、借鉴一二。”
“怎么这老半天了,一道菜还没上来?”杨广但顾左右而言它,心中却悻悻地想道:除了立马把安若溪赶出我的晋王府,我还能有什么好办法?
他的目光无意间和虞孝仁满含期待的眼神撞在了一处,随即转念又一想,似乎猜到了几分虞孝仁约自己来“江南岸”喝酒密谈的真正用意:他家中失窃的那几封家书决不会像他方才说的那样无关紧要,里面多半写有不能为突厥获知的军情机密,否则,以虞孝仁的为人和身份,决不会冒着惹自己动怒的风险,主动提及安若溪堕胎的事,更不至于公然怀疑自己的贴身侍女是突厥的眼线。而如今他之所以心急着要把两起盗案扯到一处,无非是想借拖自己下水,来遮掩他父亲虞庆则泄露军机的过失罢了。
“两位公子,可以上菜了吗?”恰在这时,房门外响起了一个清亮的声音,向房内问道。
第二十四章 大快朵颐
(今晚有加更,时间会在23点,求推荐、求收藏)一旦窥破了虞孝仁心底暗藏的那点儿小心思,杨广反倒不急了。他一边端起面前的茶碗小口喝着茶,一边向门外吩咐道:“进来吧。”
包间的房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还是那位小伙计,手上捧着一个硕大的木制托盘,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醋、蒜、芥末、辣子......眨眼间,小伙计便手脚麻利地在桌案上布满了各种小食碟,又在杨广和虞孝仁面前各自摆放上了一只空碟。
“这是要吃韩餐的节奏啊。”杨广眼瞅着这架势,不由得联想到了酸香可口的泡菜和热气腾腾的石锅拌饭,还有浓浓的大酱汤,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小伙计手中的托盘上时,却并没有看到上面放有泡菜、石锅拌饭和大酱汤,而只有一条嘴里还在吐着泡泡的活鱼,鱼的身子旁赫然放着把二指宽,三寸长的剔鱼刀。
“啊,原来是吃生鱼片。”
杨广脑中方闪过这样的念头,就见从门外施施然又走进来一个人,小伙计一见此人,忙躬身赔笑道:“谢大厨,一应所需调料已备下,请大厨用刀。”
这是一个长得眉清目秀、斯斯文文的年轻人,举手投足间带着天生的清高,如若不是听到小伙计当面称他做大厨,杨广会误以为他是一介世家公子,而全然想不到他会是这“江南岸”酒楼上掌案的大厨。
“谢讽见过两位公子。”年轻人拱手向杨广和虞孝仁行了一礼,微笑着问道,“方才我见二位的水单上写有‘糖蟹’这道菜,请恕小可冒昧,食蟹宜在三秋时节,眼下暑气正炽,恐不宜食蟹,依小可之见,倒不如将这道‘糖蟹’换做一道‘茭白炖麻鸭’,茭白、鸭肉俱是温补之物,最宜暑日食用,不知两位公子意下如何?”
虞孝仁见杨广听得津津有味儿,不好拂了他的兴致,按捺着心头的焦急,点了点头,对谢讽所说表示赞同,又向他问道:“你是新来的大厨?怎么原先没见过你?”
“回公子的话,小可是半月前才从江左流落至长安,蒙东主不弃,相中了小可这点手艺,遂留小可在‘江南岸’掌案,服侍各位贵人。公子,这条鲻鱼已用上好的糯酒腌了有两个多时辰,此时正宜服用,您看?”
虞孝仁不敢擅自做主,把目光投向了杨广。杨广有生以来,还是头一回亲眼见生片活鱼,大感新奇,把手一抬,说道:“请用刀。”
谢讽回头嘱咐小伙计将水单上的“糖蟹”撤去,改成“茭白麻鸭”,这才当着杨广和虞孝仁的面儿,用清水仔仔细细洗净了双手,右手拿起那把剔鱼刀,左手轻轻按住鱼身,却并不从鱼肉最肥厚的腹部下刀,而是首先从那鱼的鳃边轻轻旋下两片薄如蝉翼的鲜红鱼肉,分别放入了杨广和虞孝仁面前的食碟中,说声:“公子请用。”
杨广低头见那片鱼肉上犹沾带着一缕血丝,又抬眼看那被旋下两片肉来的鱼大睁着一双眼睛在瞪着自己,吓得心头呯呯直跳,一时间不敢动箸。
“公子不妨拿这鱼肉来蘸醋吃,最是鲜美无比。”谢讽站在一旁,轻声提醒杨广道。
杨广不愿当着虞孝仁的面儿露怯,有意别过脸,用筷子夹起那片鱼肉,迅速在醋碟里蘸了一下,闭上眼睛,一口把那片鱼肉塞进嘴里,连嚼都没敢嚼上一口,就囫囵吞枣地咽下了肚。
虞孝仁却不似杨广这般慌里慌张,夹起自己碟中的那片带着血丝的鱼肉,蘸过醋,放进嘴里细细地品着滋味儿,不禁连连点头称赞道:“鲜而不腥,滑而不腻,嗯,果然堪称美味。”
看着他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杨广尝试着咂了咂嘴,努力品着那鱼顺嘴而过留下的一丝余味儿,但觉一股淡淡的酒香、醋酸,除此之外,似乎的确没有寻常鱼肉的丁点儿腥味儿,胆子顿时大了许多,忙不迭地向谢讽示意再来一片,好细细地品尝滋味儿。
谢讽边从鱼腹部片下两片肉,放进杨广面前的碟中,边向他解说道:“公子,这鱼腹上的肉远不如鳃边之肉鲜美,不过,用来却饥最好,公子不妨蘸些蒜蓉来吃,味道更佳。”
杨广依言而行,也仿效虞孝仁的样子,将鱼肉放进嘴里细细地品尝,只觉奇鲜无比,实是打小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鱼肉,又听谢讽说道鱼鳃边的肉味道最为鲜美,不由得大感后悔。
谢讽不停地旋动手中剔鱼刀,不到半碗茶的功夫,就将一条三四斤重的鲻鱼旋得只剩下了一根长长的脊刺,最令人咂咂称奇的是,那鱼浑身上下一丝肉全无,嘴里却还在朝外吐着泡泡,俨然还有气在。
食过了鱼,小伙计又端上一盘烤得金黄酥脆的烤鸡来,谢讽放下剔鱼刀,重新洗净了双手,向杨广和虞孝仁报声菜名:“剃缕鸡,两位公子请用。”竟用两手拎起那整只鸡来,也不知他用得什么手法,片刻之间居然将那只鸡身上的大小骨头尽皆脱扯了下来,在盘中重新拚成了一只整鸡的形状。
此时,杨广才留意到,谢讽的一双手肤色白皙、十指纤长,哪里像是掌案大厨的手,分明是惯于舞文弄墨的一双手。他伸筷子夹起一块鸡肉,放入口中嚼着,只觉软香酥烂,与方才吃过的生鱼片相比,又是另一番美妙的滋味儿。回想起昨日在自己府中吃过的那顿不堪回首的晌饭,杨广情不自禁地对眼前这位年刚及弱冠,却烹得一手好菜的年轻大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谢大厨技艺果然不同凡响,但不知你这一手出神入化的厨艺是出自家传,还是......?”
杨广一条鸡腿下肚,肚子里已然垫了底儿,笑着向谢讽问道。
“回公子的话,小可自幼便好嘴贪吃,又生得一副急脾气,每每家中灶间炊饭未熟,我就独自跑到厨下观炊,就这么着,一来二去地,跟着我家厨子学会了炊饭、烹调的技艺,没想到今日却成了小可赖以谋生之道。”谢讽说到此处,脸上掠过一丝落寞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