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嫁祸
本来杨纯是打算将这瓶香水送给左夫人的,结果阴错阳差被阿朵靡这丫头给看到了,罢了,就当做个顺水人情送给她得了。
于是大方地说道:“公主喜欢吗?”
“什么?”阿朵靡没听明白。
“我是问你喜欢这香水吗?”
“当然喜欢了,哪个姑娘家不希望身上香香的,对了,你家夫人身上的香味也是用的这种香水吗?”
“算是吧。”杨纯不便向她透露很多阿狸的事情。
“不对。”
“什么不对?”
“阿狸身上根本就不是这种味道,你又在骗本公主?”
“是你这么问我的,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可你毕竟还是撒谎了。”
“好吧,公主若是不信,我也没办法,你要是不喜欢,我拿走便是。”
杨纯假装去抢夺她手中的香水。
阿朵靡将他的那只手往边上推了一下,神气十足地说道:“谁说本公主不喜欢了,再说了,公主就是再不喜欢,到了本公主手里便是本公主的东西,哪有随便要回去的道理。”
“好吧,不过这个价格嘛……”杨纯搓了搓手,露出一副奸商的嘴脸。
阿朵靡吃了一惊:“什么意思?你还想要钱?姓杨的,你的胆子可真是不小啊,本公主没治你一个偷采君子兰的罪名,你反倒跟本公主伸手要钱,你到底有几颗脑袋?”
“不管怎么样,这东西也是我费了好大劲儿才研制出来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这样,您看着给点辛苦费得了。”
见杨纯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阿朵靡生怕他一会儿动真格的抢走那瓶香水,赶紧将那瓶香水藏到怀里,蛮不讲理地说道:“你要钱是吗?好,你要多少本公主都可以给你,不过你可想好了,你要是拿了钱,那么本公主就要你的命,要钱还是要命,你自己看着办吧。”
杨纯并非真的想要钱,之所以这么说,不外乎有两个原因,一是故意给对方一个引以为豪的台阶下,让对方觉得,一个奴才的命换一瓶这么好的东西,太值了。
二来,每个人通常都很珍惜通过一番讨价还价得来的商品,甚至她还会拿到其它女性同胞面前炫耀一番,但绝不会透露它的出处,这便是人性的占有欲,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东西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
“喂,姓杨的,你在想什么呢?你不该真的宁愿不要你的那颗脑袋,也要要回这瓶香水吧?”
杨纯神色间露出一丝胆怯,“不,不,既然公主这么喜欢,那我只能忍痛割爱了。”
“这还差不多。”阿朵靡很是得意,这才放心地将怀里的那个香水瓶子拿出来,喜不自胜地欣赏一番。
她突然迫切地想知道香水的制作过程,将来她也要学着制作,刚准备向杨纯请教,门外响起婢女的声音:“公主,德牧大人有急事要求见公主。”
阿朵靡无语,只好道:“你让他先在外面侯着,本公主马上就来。”
“公主,公主……”
还没等那宫婢去回话,德牧上气不接下气地推门进来,连喊带嚎地说道:“公主,杨大人,大事不好,王子殿下被昆弥关起来了。”
杨纯、阿朵靡大惊失色……
……
猎娇靡因涉嫌杀害胡姬的贴身宫婢阿伊娜,如今被关在王庭的大牢,届时由昆弥亲审此案。
一个婢女的死就惊动了昆弥的大驾,怎么听着都有点说不过去,恐怕事情的真相远不止如此。
很遗憾,关于具体案发详情,德牧支支吾吾的说不上来,因为案发当时,他并不在猎娇靡身边,甚至于猎娇靡去了哪里,他都不知道。
阿朵靡决定去找昆弥问明缘由,她太了解自己的哥哥了,虽说哥哥有时候有点鲁莽冲动,性子也比较暴躁,打骂体罚下人的事时有发生,但都是针对那些犯了错屡教不改的下人而言,至于草芥人命之事,他是绝对不会做的。
所以,她要找父亲讨要一个说法。
只是,杨纯拦着没让她去,阿朵靡气急败坏,没办法,杨纯只能和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他告诉阿朵靡说,如果是在和亲使节来乌孙之前,你想怎么折腾都可以,但现在不行,你现在在使节面前还是一个不能出门的病人,你要是不想嫁到月氏,只能暂且忍耐一下。
阿朵靡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只好放弃了冲动的举动。
杨纯匆匆回到暖熏阁,换了套衣服,准备去趟大禄的府上去找多纶商量一下,哪知王庭的守卫不准他离开王庭半步,并说是刚接到昆弥的命令,没有他的允许,王庭内所有人都不得踏出宫门一步。
既然你们不让我出去,那好吧,那我去看王子殿下总可以吧,杨纯心想着大牢毕竟紧贴着王庭,只有一墙之隔,几步之遥,应该没问题吧。
然而,守卫却摇头说,也不行,昆弥派阿灯传下话来,王子殿下身上背着两条人命,已是戴罪之身,任何人不得探视,甚至左夫人也不行。
两条命?
不是说只是错手杀了一个宫婢阿伊娜吗?还有谁?
守卫也不是很清楚其中具体的细节,他好心提醒杨纯说,你要是很知道实情,要么去找昆弥,要么去找阿灯大人,他们两个应该是目前对整个案件始末最清楚的。
杨纯并没有去找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他知道,找他们也是白搭。
难兜靡余怒未消,谁求情谁倒霉。
阿灯那货最近都是一副贼眉鼠眼的德性,是敌是友,杨纯心里没底,不过单从对方看着的眼神来看,他就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杨纯迫切地想知道这件案子的真正起因是什么,他如果连这些都不清楚,又该如何去救猎娇靡?
可是,难兜靡似乎刻意掩盖了这些事实,或许他是考虑到月氏使节在这里,不方便家丑外扬,所以才采取了这一系列隔离措施。
可他并不知道,正是他的这种掩耳盗铃的态度,最终为日后乌孙的灭火埋下了祸根。
浑浑噩噩,又过了一夜。
次日上午,杨纯去找难兜靡,谁知难兜靡还没起床,他只好在外面等,阿灯这次倒是没有再出言讥讽挖苦,而是非常热情的闲话家常。
第一百四十四章 迷雾
没过多久,难兜靡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从房间里面出来,第一眼便看到杨纯百无聊赖地坐在走廊的木墩上,不禁诧异道:“杨接待使?你怎么在这里?你是在等孤?”
废话,不等你等谁哦。
杨纯忙起身施礼:“杨纯见过昆弥。”
难兜靡摆摆手,已然猜到了杨纯的来意,“又是为了猎娇靡来求情的吧?”
杨纯出乎意料地答道:“不是,杨纯此番是来向昆弥辞行的,还请昆弥恩准杨纯离去。”
“辞行?你要走?”难兜靡不置可否地看看阿灯,阿灯也是一头雾水,心里却在沾沾自喜,这些日子,他没事总在难兜靡耳边挑破离间说杨纯的坏话,就是想让昆弥除掉右夫人的眼中钉,他虽然一直纳闷右夫人与这杨纯到底有何恩怨,但夫人交代的事,他岂敢违背。
可人昆弥非但听不进他的馋言,还将他痛骂了一顿,并责令他以后见到杨纯必须得客气一些,要不然小心他的脑袋。
因此,他最近几日变得特别的本分,暗地里却一直在监视着杨纯的动向,奈何对方一贯行事谨慎,他实在找不到下手的机会,而今机会终于来了,这小子竟然自己提出要走,他干脆顺水推舟道:“昆弥,依小人之见,杨大人在匈奴还有家煎饼店,咱们与其强行挽留,倒不如准了杨大人,来日方长嘛,以后杨大人还是有机会来咱们乌孙的。”
若是放在大汉朝,阿灯相当于一个太监的角色,在大汉,太监是没有话语权的,除非皇帝有事要征求他的意见,当然了,这种机会一般微乎其微。
相对来说,乌孙和匈奴这些游牧民族并不讲究这个,所以,他们这些内侍的权利要远比大汉的权利大得多。
难兜靡有些不悦地瞪了阿灯一眼,说道:“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杨纯如今是乌孙的接待使,他若走了,谁来负责接待那对兄妹?”
“昆弥,请恕小人多嘴,杨大人虽是和亲接待使,但貌似月氏国的两位殿下并不喜欢游山玩水,平日里都待在王庭中不出门,所以,小人以为,不如就让左大将来兼任接待使一职。”
呵呵,这货这是巴不得我赶紧离开吧,杨纯心里笑笑,没有说话,他想看看难兜靡听到这些话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反应。
“瑞栋那小子倒是个办实事的人,可惜就是一个愣头青,让他来招待和亲使节,孤看还是算了吧。”
“昆弥说的没错,除了杨大人,这接待使一职恐怕没有人比他更适合。”
一声黄莺般的声音由走廊一侧传了过来,三人循声望去,只见妙善裹着一件白色貂皮绒袄缓缓走来。
相互客套了一番必不可少的礼节之后,妙善深情款款地看了看杨纯,美眸中露出一丝淡淡地笑意:“杨大人这么急着回去,莫非是嫌我和兄长太难伺候了?”
杨纯苦笑,心说我这正办正事呢,你这丫头没事捣什么乱啊,他只好道:“当然不是,妙善公主想多了,下臣只是想回去看看下臣的小店。”
“不是有蒙哥和那个叫虎子的小鬼看着的吗?不劳你费心了。”妙善笑着说。
杨纯大吃一惊,她怎么知道的?
妙善看出他的疑虑,微笑道:“我已经派人帮你打听清楚了,你在头曼城那边的店,如今生意非常红火,除了你的两个帮手,伊稚斜还派了人过去帮忙,所以,你就安心地做好你分内的事吧。”
杨纯无话可说,这位妙善公主的处事风格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要真像妙善说的那样,杨纯也就放心了,先前他还担心蒙哥和虎子搞不定那个店,没想到这两小子干得有声有色。
难兜靡哈哈大笑起来,“公主真是未雨绸缪,和孤想到一块去了,孤也正有此意,只是你比孤的动作要快许多啊。”说到这儿,他转头看着杨纯,欣然一笑:“杨接待使,难得妙善公主如此看中于你,你还是暂且留下来吧。”
阿灯顿时满头黑线,暗地里对妙善的多管闲事表示恨之入骨。
闻言,杨纯苦笑了一下,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说来说去,都怪这个妙善出现得太“及时”了,要不是她这么横插一脚,事情也不至于变得毫无转机。
其实留不留下来,如今对杨纯来说已经不是那么很重要了,他刚才就是想以退为进,迫使难兜靡将猎娇靡的案子交由多纶来审理,倒不是因为多伦是猎娇靡的老师,会徇私枉法私下不了了之。
相反,事实上以多纶刚正不阿的个性,他会将这桩案子顺藤摸瓜一直追查到底,真相会变得更加公正透明,这对猎娇靡是一件好事。
倘若由难兜靡亲自审理,完全是两种概念,看似隆重肃穆,实则弊端太多,猎娇靡毕竟是他唯一的儿子,即便是猎娇真的杀了人,他也不会真的要这小子的命,这么一来反倒会落人口实,他这个难兜靡脸面挂不住是小,猎娇靡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然而,更让杨纯震惊的消息还在后头,当他独自回到暖熏阁的时候,阿狸告诉他一个惊人的消息,右夫人流产了,据说她的这次流产也和猎娇靡有关,甚至可以说是猎娇靡直接一手造成的。
杨纯问她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她说方才木兰夫人和赛矮子来过,右夫人出事的第一时间,昆弥便让人找来了赛矮子,经过赛矮子诊断,右夫人是因为腹部受到猛烈撞击才导致腹中胎儿流产,当时,猎娇靡也在屋内,现场一片狼藉。
怎么会这样呢?
猎娇靡没事跑到右夫人那里做什么?
他不是最讨厌右夫人的吗?
杨纯想不通,要说不是巧合吧,这一串串,一件件的,实在是太连贯了,就跟有人提前安排好了似的。
要说是巧合吧,猎娇靡对胡姬恨之入骨,尤其是得知胡姬怀孕一事后,他曾撩下一句狠话说,无论如何不能让胡姬顺利地把孩子生下来。
难道,
莫非。
真的是这小子脑袋发热,做出这种笨拙的傻事来?
按理说,应该不会呀,这小子还没蠢到那个地步吧。
第一百四十五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皇家的事情,杨纯本不想涉足太多,因为在皇家里面,很多事情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只是猎娇靡这小子人品还算不错,杨纯又不忍心坐视不理。
右夫人胡姬滑胎这件事本来就很蹊跷,还有被杀的那个宫婢,杨纯大胆猜测,她的死极有可能和事情的真相有关,也许是她无意中发现了什么,然后被人灭了口,这个人就算不是胡姬,也是胡姬所认识的人。
就在杨纯为此事劳心伤神之际,王庭那边传来了一个好消息,难兜靡经过一番认真斟酌、权衡之后,决定将此案交由大禄多纶来审理。
这么一来,事情就好办多了,多纶为人谨慎,办事中规中矩,之前难兜靡夸他是那帮文武大臣的楷模也不为过,有多纶来坐镇,至少不用担心有人会横插一脚向猎娇靡下手。
杨纯也因此图了个逍遥自在,毕竟断狱查案并非是他的强项,他自问没有包青天明察秋毫的本事,更没有法医宋慈验尸的本领。
这几日,他和阿狸闲来无事就在暖熏阁待着,偶尔翻阅一些珍藏在乌孙国藏书阁的各种汉书,说是汉书,其实都是一些关于春秋、战国时的那段枯燥乏味的历史,其中有很多文字他们都不认识,只能像猜字谜一样去看。
剩下的大部分时间,杨纯用来研究如何改进香水的味道以及香味的持久性,通过木兰夫人的反馈,这次的实验还算比较成功,除了香味偏浓一点,持续时间短一点之外,整体上的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从杨纯的角度去分析,这些问题多半出在水、酒以及花瓣的比例上,只要适当调整这些比例,那么,问题便可迎刃而解了。
目前香水还处在试用调配阶段,杨纯只是选择性地告诉了几个相对比较可靠的人,就跟现代一样,一个新品上市,大力宣传必不可少,有人请明星,有人请歌手,还有人甚至请各大著名企业家代为其代言,目的就是让广大消费者迅速接受这种新鲜的事物。
杨纯也希望能通过她们的口碑方式,将他研制的香水传播出去。
要知道,广告如果打的好,效果是非常强大的。
果然,不到一周的时间,先是乌孙贵族那些天之娇女,达官贵族的姨太太,然后便是赤谷城的一些商贾千金,一个个趋之若鹜地来到将军阁,把个小小的将军阁的庭院挤了个人满为患,木兰夫人这下可有得忙了,每天接待许多过来“参观”的贵客,杨纯只给了她一小瓶香水,结果都成了她们的试用品。
试过之后,那些女人们都觉得效果不错,没多久便再次登门,木兰没办法了,只好亲自去了一趟暖熏阁,谁知杨纯并不在暖熏阁内,听阿狸说,杨纯一大早就被妙善公主给叫走了,说是让杨纯当向导带她在赤谷城附近去游览一番。
木兰着急了,便让丈夫瑞栋满大街地去找杨纯,瑞栋风尘仆仆地赶回来说,早上的时候,他看见杨纯和妙善各骑着一匹马出城去了,至于去了哪里,他们当时也没说,木兰问他为什么没有去拦着他们,万一出点意外怎么办?
别看瑞栋在外面是个威风八面的左大将,在家却是一个典型的宠妻狂,被妻子一顿质问,他当即面红耳赤,支支吾吾地说,妙善手上有昆弥手谕,城门守卫不得不放行。
木兰感到匪夷所思,心说昆弥曾三令五申交代过,为了两位月氏使节的人身安全,他们在乌孙的这段时间,只能在赤谷城和淮沙城两个地方转转,因为这两个地方紧挨着王庭,相对来说比较安全一些,为何昆弥会临时改变了主意,放他们出城?
木兰看的出来,这位远道而来的妙善非同一般的女子,心里的主意不比男子少,莫不是她捏造了昆弥的手谕蒙混过关?
为此,她又去找了左夫人古云特,古云特说,手谕的确出自昆弥之手,因为阿朵靡的事情,昆弥心里有些愧疚,便同意了妙善提出的要求,心想着与其让两位使节待在王庭无所事事,还不如让杨纯带着他们出去透透气。
既然是经过昆弥授意的,木兰只好放弃了追回杨纯的念头,要是这个时候派人去将他们追回来,倒是显得乌孙王庭太小气了。
从王庭回来的时候,她特地去了一趟暖熏阁,请求阿狸随自己一同回将军阁,毕竟她回去之后还要应付那些慕名而来的官家太太们,这款香水是阿狸和杨纯一同研制的,让她去跟那些女人解释一下,总比自己磨破嘴皮,到头来还落了个吝啬的骂名要好。
阿狸欣然同意。
……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
从日出到日落,杨纯和妙善两个人就这么一直漫无目的,在草原上杨鞭策马奔腾,望着不停倒退的草原和连绵不绝的小山丘,杨纯忽然想起了这两句诗词。
也不知道这丫头一下子着了什么魔,一大早便拉着他,说是出去走走,一开始他也以为只是走走,谁知妙善不知从哪里弄了两匹所谓的汗血宝马,要和他去城外比一比。
这一通折腾可把杨纯累得够呛,他的马技很一般,当初还是跟阿狸学的,后来也一直没见长进,妙善不仅马技好,而且箭术也是一绝。
她今天出来的时候特地把弓弩也带上了,路过草原和山丘的时候,偶尔会看到一些飞禽走兽,她随手张弓搭箭,不过令杨纯纳闷的是,她射出去的箭都是从猎物的身体边上擦过去,这其中有地上跑的兔子、豺狼、野鸡……,还有天上飞的秃鹰、大雁……
箭头射中的不是它们的身体,而是它们身上的毛发。
看到妙善飞身下马,兴致勃勃地去捡起地上动物留下的毛发,杨纯勒紧缰绳,及时让马儿停下,诧异地问:“公主为何不直接射杀它们,反倒对这些羽毛感兴趣?”
妙善边将那些毛发装入挂在腰带上的布袋里面,边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它们都是有生命的,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剥夺。”
这句话杨纯听着很熟悉,对了,信佛的人都不杀生,不过,佛教这个时候应该还没有传到中国,与其说她是被佛教感化,倒不如说是她本身禀性纯良,杨纯随口笑笑:“公主可真是人如其名啊。”
妙善将弓弩背在身后,重新回到马背上,双目目视前方,淡然一笑:“人类为了一己私欲总是在无休止的杀戮,却不知多做一件善事能给自己带来更多的快乐。”
杨纯深有同感地点点头:“要是每个当权者都有你这样的想法,这个世界就不会有战争了。”
妙善侧目看他,将信将疑地问:“杨大人也觉得这个世上不该有战争?”
“战争只会带来灾难,受苦的永远都是生活在最底层的老百姓。”
“杨大人可曾想过,战争有时候也会带来和平和统一,天一如果实现了大一统,战争也就不存在了,这样的战争,你不觉得是很有必要的吗?”
“没那么简单,古往今来,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硝烟是不会停止的。”
“好一个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看不出来杨大人对天下大事看的如此透彻。”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扯到这个话题上来,杨纯只能坦然应付:“公主过奖了,我也只是有感而发罢了,总之这些事情并非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所能左右的。”
妙善闻言点头,方才她也只是随口那么一问,以此试探一下杨纯,对方的回答却也没让她失望,便换了话题,指着地上的青青绿草问道:“听说杨大人当初在匈奴曾以咸土制盐,不知这乌孙的草原之土可有同样的用途?”
“那就要看它是不是咸土了?不过我刚来乌孙的时候,猎娇靡殿下就曾说过,乌孙的草原上并无咸土。”
“那为什么匈奴的草原上就会有咸土呢?”
“乌孙和匈奴虽说相隔不远,但一边是草原,一边是盆地,地理环境不一样,气候也有差别,所以土壤也有所不同。”
“哦,原来如此。”妙善似乎没听懂,但还是假装明白地点头。
两人一时无话,眼看黄昏将至,杨纯提议应当早点回王庭,妙善表示同意,毕竟出来也有那么长时间了,该转的地方也都转了一遍。
然而就在他们调转马头准备出发之际,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突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紧接着便是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此去赤谷城有二十多里地,赶回去是来不及了,二人只得朝离这最近的一处村庄——墨庄赶去,当他们快马加鞭来到那里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
杨纯冒着倾盆大雨敲开一家农户的茅草屋,里面住着一对年过花甲的老夫妻,夫妻二人都是本分的牧民,因为这个地方常年有大风暴,所以这个村落的居民都学汉人改建木屋,甚至是石头堆砌而成的房子居住。
杨纯和妙善换上了老妇人拿来的衣服,穿着刚好合身,老妇人说,这两套衣服是她儿子和儿媳生前留下的,说到这里,夫妇二人脸上皆难掩悲伤,老妇人竟忍不住掩面而泣。
“你说你这老婆子,你没事说这些做什么,二位千万别见怪,我家老太婆就是这样。”老大爷愁眉苦脸地苦笑道。
老妇人忙擦去眼泪,破涕为笑道:“真是对不住了,我不该说这些的。”说罢忙去提了一壶热茶过来,给杨纯和妙善每人倒了一碗热茶,“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妙善虽换了身衣服,但那衣服有些单薄,身上还是觉得很冷,喝口热茶确实舒服许多,她非常感激地冲两位老人打了一个托肩礼道:“谢谢。”
她只顾喝茶暖身,并没发现什么不对劲,杨纯却注意到了一个细节,这家人很穷,房子很破,很多角落都在滴滴答答漏水,但屋子的一些家具以及日常用品都是新的,比如茶壶茶碗,桌子椅子,还有吃饭用的筷子……
也许在别人看来,这一切似乎再平常不过,家具坏了,重新置办便是,日常用品也是可以随时更换的不是?
但杨纯心里总是有种说不出的不踏实。
他没有将这种不踏实表露出来,也没有对妙善说,反观妙善,好像和这对老夫妻特别地投缘,三人聊得热火朝天,杨纯反倒觉得自己像空气一样被忽视了。
夜里睡觉的时候,因为整间茅草屋只有两个房间,老夫妇睡一个房间,杨纯和妙善只能将就睡一间屋子,不过屋子里却有两张床,床架床板以及被褥都是新的,就好像那对老夫妻知道他们要来借宿,提前准备好了似的。
两张床的中间隔了一块木板,硬是将本就不大的小房间隔成了一个小套间。
妙善躺下来没多久便进入了梦乡,杨纯听着外面哗啦啦的雨声,翻来覆去睡不着,事实上,外面雨水冲刷着地面发出啪啪的声音对他的干扰并不大,如果他真的想睡,就算是外面在打仗,他也得照样能睡着,问题是他心里装着事儿。
就这么半睡半醒熬到了下半夜,雨终于停了,漆黑的夜却是出奇的宁静,静得就连一枚绣花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声响。
“公主,我等奉命在乌孙外围接应,后续部队会陆续赶来。”
说话的是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杨纯不由打了一个激灵,他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方才知道这一切并非在梦中。
公主?
妙善?
他下意识地歪过脑袋,却发现隔壁的床上只有一床掀开的被子,妙善去哪儿了?
“两位辛苦了,对了,屋子原先的主人去了哪里?”
屋外传来妙善的声音。
好家伙,原来她们是一伙的?
怪不得……
杨纯没来得及多想,下了床,打着赤脚,蹑手蹑脚地来到门边上,继续偷听他们的对话。
回答妙善的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原先的主人是一对年轻的夫妇,已经被我们处理干净,公主您大可放心。”
妙善又惊又怒:“为什么要杀了他们?谁允许你们这么做的?”
“他们知道得太多了,公主应该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只有死人才能替我们保守秘密。”女人说道。
男人接着道:“公主,屋里那个男人可是乌孙的接待使杨纯?”
“他,他不是杨纯。”妙善眼神闪躲,吞吞吐吐地说。
杨纯大惊失色,他终于明白妙善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陪她出来了,敢情外面有个地下交通站啊。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秘密行动?
后续部队?
难道是一举灭了乌孙?
“公主就别替他隐瞒了,我等先前已经打听过,此人定是杨纯无疑,公主请看。”
女人拿出一张画像在妙善面前打开。
杨纯透过门缝看到了那副画像,不禁大吃一惊,画上之人不就是他吗?虽说没有像照片那么清晰,却和他本人有着八九成像。
还有妙善对面站着的那一男一女,不就是那对老夫妇吗?虽然相貌没怎么变化,但气色明显比之前光亮了不少,显然是之前经过乔装打扮了一番。
妙善神色一下变得有些慌张起来,片刻便恢复成公主的那股高傲之气,“杨纯不是乌孙人,你们不能动他,不仅如此,此次攻城,不得滥杀无辜百姓。”
男人冷冷一笑,“他是汉人不错,但他在匈奴为官,如今又成了乌孙的接待使,此人不除,后患无穷。”
女人首肯道:“没错,公主,杨纯是伊稚斜的结义兄弟,而且深受军臣单于的器重,不久前是他亲手杀了常山,断了我们在匈奴最有利的眼线,大王有令,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将他的人头带回去。”
“父王要杀他,那是因为对他不了解,杨纯是个难得的治世能臣,怎能说杀就杀,至于那个常山,背主弃义,陷害忠良,死有余辜。”
“公主千万不能这么说,你的这些话一旦传到大王那里,大王肯定会降罪于你。”男人皱着眉头说道:“如今大王一心想灭了乌孙,尔后向匈奴进军,我等出发之前,他三令五申交代我们,不管是匈奴还是乌孙人,只要敢阻挡月氏大军,一律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包括那些无辜的百姓吗?”
“公主,您就听大王的吧,您要是下不了手,就由我等先护送您回咱们月氏,这里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女人说道。
房间里的杨纯听得一声冷汗,得,这次真的掉进贼窝里了,这个月氏国王也真够狡猾的,所谓的和亲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目的就是让乌孙麻痹大意,然后再来一个出其不意,一举全歼乌军。
难怪这一路上都没遇到乌孙的巡逻兵,原来早就被这些人给清理干净了。
照这么说来,这个墨庄上上下下一百多号居民也已经被彻底清洗了。
事到如今,想从这里轻而易举的逃出去已经不可能了,当务之急,还是想想如何应付这些人。
“公主,属下这就去杀了那个杨纯。”男人似乎很不耐烦妙善的优柔寡断,提着刀就往杨纯这边走去,妙善立即拿起桌上的弩箭向他抛去,只听呼的一声,弩箭从他耳朵边上擦过去,稳稳地扎在了门板上。
男人吓得停下脚步,公主的箭从来都是例不虚发,刚刚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他可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趁外面在起争执的时候,杨纯决定从后面的窗子翻出去,他当然知道脱身很难,但还是想试上一试,总不能坐在这里等着他们来宰吧。
谁知,房间的窗子早就被人从外面钉得死死的,根本就推不动。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变故
杨纯一着急,搬起床头的那张小桌子,猛地砸向那扇窗子,只听咣当一声,窗子还真的被砸出了一个窟窿。
外面的那对“老夫妇”听到里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急忙提刀冲了进去,妙善拿起弩箭对准他们的后背,但还是不忍心抛射出去,她下不了手,毕竟他们两个是看着自己长大的,这么多年来对自己也是忠义耿耿。
杨大人?
她放心不下杨纯的安危,随即追进了屋子,却见屋内一片狼藉,窗子已然破了一个大洞,哪里还有杨纯的影子,她顿时松了口气,虽说有点遗憾,但这样的结果也是最好的结果。
话说她身边的那对老夫妻,男的绰号毒蜂,女的外号七寸刀,都是月氏一等一的高手,杨纯会不会武功,她不清楚,但她敢断定,杨纯就算会些功夫也绝不可能是他们两个的对手,真要是交起手来,她也是分身乏术,根本没办法护他周全。
夫妇二人气急败坏,当下打了一个响哨,住在周围的月氏士兵听到哨声后,如潮水一般纷沓而至,毒蜂向众人下达了一道死令,那就是全力追捕杨纯,不论生死。
妙善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这些人都是月氏的死士,直接听从于月氏王,或者是月氏王钦点的人,毒蜂和七寸刀目前就是他们的临时统帅。
杨纯骑着马,一路摸黑向南疾驰而去,如今乌孙那边已经不安全了,他只能向匈奴进发,希望能遇到伊稚斜他们,然后率领千军万马杀回乌孙,救出阿狸他们。
匈奴和乌孙这些年的关系缓和了不少,劝说军臣出兵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凭匈奴的实力,想要一举击败月氏大军倒也轻而易举,关键还是时间问题,所以他必须得在天黑之前赶到匈奴。
想法是美好的,然而现实却是残酷的,他一路南遁的过程中,突然发现四面火光通天,杀声四起,数百月氏士兵举着火把,从四周向他包围而来,他急的满头大汗,不断地加快速度,然而,谁曾想胯下的汗血宝马忽然停在原地不走了,任他如何驱使都没用。
借着四周的火光低头一看才发现,汗血宝马口吐白沫,眼中泪水直流。
“嗷——”它仰头冲天吼了一声,然后像摊软泥似的跪倒在地,杨纯顺着马背滑落在地上,起身之时,那些士兵已经冲过来将他团团围住。
十几把明亮的钢刀指着他的脑袋……
黎明破晓,难兜靡还睡在右夫人的床上打着呼噜,胡姬却已经换上了一身红色戎装,乌黑的头发盘在头上挽成一个结,看上去非常的精神。
门外传来有规律的敲门声,三声长两声短,这是她和妙元约定好的秘密信号。
妙元进屋后,拿起腰间的匕首便要去床头刺杀睡梦中的难兜靡,胡姬制止道:“现在还不能杀他。”
妙元怕手中的匕首伤到她,忙插回刀鞘里面,纳闷道:“为什么?他可是乌孙的昆弥,只要他一死,乌孙上下群龙无首,到时上下一片混乱,我们不费一兵一卒便可控制整个乌孙,岂不是更好?”
胡姬冷冷地说:“你忘了,乌孙还有猎娇靡,难兜靡死了,那些大臣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拥护猎娇靡,你这么做是在自断后路。”
“哼,猎娇靡那小子如今关在大牢里面,况且还是戴罪之身,要是一般的罪名还好说,可他涉嫌刺杀乌孙国堂堂的右夫人,还至其流产,这两个罪名不管哪一条都是要上断头台的,大臣们如何会拥护他。”
“那也不行。”
“为何?”
你忽略了一个人。”
“谁?”
“杨纯。”
“杨纯?”妙元听到这个名字后微微吃惊了一下,很快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阿姬,不是我说你,你们女人就是多疑,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妙善因为担心杨纯会破坏我们的计划,所以昨日就将那小子带了出去,方才我收到前方传来的消息,说是这个杨纯已经落在了我们手中。”
胡姬一愣,“消息准确吗?”
“当然,你就把心收回肚子里吧,杨纯这小子这回是在劫难逃了。”
“阿元,你在杀他之前,务必要找到那幅图。”
“你说的是那张西域图吧?”
“没错,本来常山都已经将那幅西域图拿到手了,最后还是被姓杨的那小子捷足先登,西域图事关重大,你务必要抢回来。”
“放心,人都在我们手里了,找一张图又有何难?”说到这儿,妙元把目光放在了床上那个老头身上,“阿姬,他这么睡着,一会醒来怎么办?”
胡姬暼了难兜靡一眼,说道:“我昨夜在他酒里放了点东西,他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先把他给绑了吧。”
“好——”
妙元刚要去拿绳子,门外传来阿灯的声音,“右夫人,右夫人。”
妙元一听,赶紧藏到了床后面。
胡姬清了清嗓门,问:“什么事?”
“敢问右夫人,昆弥可曾醒来,左大将有急事禀报。”
“昆弥还在休息,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吧。”
“可是左大将说,事关紧急,必须要马上面见昆弥。”
“那不行,昆弥需要休息,你让他先回去吧,又或者将他所要呈禀的事情写下来,一会儿我再拿给昆弥看。”
“唯——”
不到半个时辰,阿灯回来了,胡姬让他直接推门进来,阿灯看到右夫人身上这身装束,顿时诧异不已,“夫人这是……”
胡姬大致浏览了瑞栋所写的那些内容,原来瑞栋在巡逻过程中,已经察觉到了赤谷城外面有异样,他的意思是请难兜靡暂时释放猎娇靡殿下,并由猎娇靡殿下率部去趟边境。
看到这里,胡姬悄悄看了一眼一脸紧张的阿灯,诡异一笑:“阿灯大人,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你了,咱们乌孙马上就要变天了。”
阿灯一头雾水,“夫人指的是……”
胡姬简明扼要将自己的身份,以及和亲使节此番过来的真实目的都说给他听,他听后吓得连连后退,一不小心撞到桌椅摔倒在地上。
胡姬借机带着要挟的口吻说道:“阿灯大人,如今昆弥在我们手里,乌孙马上就要完了,是去是留,你自己好好想一下吧。”
阿灯不是那种很聪明的人,但胡姬的这犯话他算是听明白了,合着他不答应与她联手,他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没错,那就是一个字——死。
作为跟随难兜靡多年,也是难兜靡最信任的奴仆,他忘不了曾经在难兜靡面前说的那番肺腑忠言,然而如今在面对性命威胁面前一下子彻底崩溃,即便是看到昏迷不醒的昆弥,内心深处的那点仅有的忠诚和怜悯之心也瞬间变得苍白无力。
但他还是想在最后的时刻,表决一下那份忠心,“昆弥待小人恩重如山,小人绝不能背叛昆弥。”
“好一只忠心耿耿的狗啊。”
话落,妙元突然从床后面现身,阿灯浑身像打了鸡血似地微微一颤,张嘴便要喊人,却被妙元用匕首抵住了喉咙,要不是胡姬及时制止,怕是已经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
阿灯顿时汗流浃背,大气都不敢吭一声,胡姬冷冷地问:“阿灯,汉人有句话说的好,良禽折木而栖,难兜靡一死,这世上便再无乌孙,你到底是为乌孙殉节呢,还是想今后继续跟着本夫人享受着荣华富贵?”
“这……”阿灯犹豫了,这其中虽有被逼的因素在里面,事实上他的立场已经开始动摇。
“阿姬,你还与他废话什么,干脆让我一刀杀了他。”妙元将匕首高高举起,阿灯忙妥协道:“小人从此愿听夫人差遣。”
“很好,那么现在你就替本夫人办两件事。”
“夫人请说。”
“拿着昆弥的手谕,杀了猎娇靡,还有,去将杨纯的妻子阿狸抓过来。”
“啊?”阿灯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这第二件事不难办到,杨夫人就在左大将阁中,小人只需和左大将说一声便可,可您让小人假传昆弥手谕捕杀猎娇靡殿下,小人……”
“谁让你假传手谕了,自己看看吧。”胡姬将桌子上的那份帛书丢到他跟前,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一看,上面的确是昆弥的字迹,而且还盖着昆弥的玺印。
胡姬接着说道:“如果你担心多纶阻拦,就让瑞栋带兵前去镇压,瑞栋此人只看手谕,不会变通,你大可拿着昆弥的手谕去找他。”
阿灯想了想,答了声“唯”,抱着手谕忙不迭地离开了胡姬的房间。
妙元有些担忧地说:“阿姬,这个奴才一看就是一个贪生怕死之辈,万一他将咱们的事儿说出去,那咱们岂不是空忙一场?”
胡姬笑了笑,脸上露出一丝阴霾,“正因为他胆小如鼠才更好为我们所用,我现在倒不担心他,杨纯那小子诡计多端,我就怕他那边会出什么乱子。”
“你就别在那儿胡思乱想了,我方才不是说了吗,杨纯如今在我们手上,你要是还不放心,我现在就让人过去杀了他。”
“不,他现在还不能死,一切等拿到了西域图再说。”
“好,就听你的。”说到这儿,妙元冷眼旁观地看了一眼床上的难兜靡,目光最终落在身材傲娇的胡姬身上,不怀好意的咯咯笑了起来。
胡姬一愣,“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是在想,难兜靡这老鬼霸占你那么多年,到最后竟然还是栽在你的手里,或许这也就是因果报应吧。”妙元伸手搂住胡姬的香肩,嬉皮笑脸地说:“阿姬,你看,我们这么多年没见了,我都快忘记你身上的气味了,不如让我好好闻闻。”说着便要去解她的衣带。
胡姬推开他的手,没好气地说:“妙元王子倒是贵人多忘事,不过,妾可没忘记您身上的那股独有的气味。”
妙元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的腋下,一张笑脸立马变得严肃起来,恨恨地道:“阿姬莫要嫌弃,父王说了,等这次回去,一定会给我找一个神医治好我的腋臭。”
“妾觉得杨纯或许可行,他连阿朵靡的顽疾都能治好,还能医治不了你的腋臭?”
“你就别提那小子了,来,让我亲一个。”
“不行,妾早晚都是殿下的人,您又何必急于一时?不要,不要……”
两人在拉拉扯扯,半推半就中脱去了身上的外衣,却听到阿朵靡在门外喊着:“昆弥,你在里面吗?右夫人,右夫人。”
这丫头语气显得很着急,屋里的两个人吓得赶紧穿好衣服,胡姬让妙元继续回到老地方躲起来,说道:“昆弥还在休息,公主还是迟会儿再来吧。”
“还请右夫人帮忙叫醒昆弥吧,阿朵靡有急事要找昆弥。”
“什么事如此着急啊?”
“方才阿灯拿着昆弥的手谕去抓哥哥,阿朵靡想问昆弥,这份手谕可是出自他的本意?”
“是昆弥的意思,哎,我和昆弥也说了,猎娇靡再有不是也罪不至死啊,可是昆弥就是不听,我也是没办法。”胡姬朝床后面探头探脑的妙元使了一个眼色,妙元会意地点点头,立即抄起匕首跑过来藏在门边上,一旦阿朵靡强行闯进来,马上将她灭口。
“要不公主进来说吧。”
阿朵靡犹豫了一下,“不了,我还是去找母亲吧。”
屋里的两个人这才松了口气……
……
与此同时,位于赤谷城西面的草原上,一辆由二十几名月氏护送的马车正向匈奴地界进发,车上坐着一个老者和一个少年。
他们不是别人,而是乌孙的大禄多纶和王子猎娇靡。
穿过一片连绵不绝的小山丘,队伍来到一处小河边,多纶让大家原地休息,猎娇靡从马车上走下来时,却是一脸的不悦,他冲着多纶抱怨道:“大禄,你让我这个时候去匈奴,万一昆弥追究下来,那我岂不是坐实了杀人的事实?”
多纶将水壶递给他,叹了口气说:“王子若是留在乌孙才是最大的隐患。”
“什么意思?”猎娇靡不解地看着他。
下了一夜的雨,草地湿漉漉的,多纶好不容易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顺便邀请猎娇靡坐在他身边,等到猎娇靡在石头上坐稳之后,他方才说道:“让你去乌孙其实是昆弥的意思。”
猎娇靡无比震惊,“昆弥?他让我去乌孙?”
“没错,尽管下臣不知道昆弥的用意何在,不过下臣觉得,昆弥做这个决定自然有他的道理。”
“大禄,我想你一定是弄错了,你没看见昆弥当时的表情,他以为是我害死了右夫人腹中的胎儿,恨不得当场就砍了我的脑袋,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不是他亲生的呢,他怎么会如此好心放我离开。”
“王子这些怨言发发也就罢了,在下臣看来,昆弥其实是很心疼你的,他之所以将你送到匈奴,就是希望你能借此机会好好历练一下,王子可能还不知道吧,归根结底,让你去匈奴的建议是杨大人提出来的,昆弥觉着不错,便采纳了。”
“杨纯?他提议让我去匈奴?不该是想让我去给他卖煎饼吧?”猎娇靡心里头不舒坦了,其实他早就想找机会去杨纯的店里看一看,按说他应该高兴才对,但气就气在,杨纯居然不和他商量一下就直接去找昆弥了,眼里还有他这个王子殿下吗?
多纶看出他心里的那点小九九,说道:“王子莫要怪杨大人,当时你在牢里关着,昆弥不让任何人靠近,所以他只能去找昆弥了。”
猎娇靡气消了一半,仍是一副苦瓜脸,埋怨地说:“杨纯这家伙总是喜欢装神弄鬼,昨天出去的,至今还未回来,许是和那个月氏公主在哪里风流快活去了。”
多纶淡淡轻叹,说道:“怕就怕他们遇到什么事了。”
“能有什么事,只要他们不脱离乌孙的地界,肯定不会有事。”猎娇靡说到一半,突然满脸狐疑地问道:“对了,大禄,我一直忘问了,咱们去匈奴为何要绕远路,这条路上可没有咱们的巡逻兵啊,万一突然冒出一些刺客来,就凭我们这些人,如何能应付?你不会告诉我,这也是杨纯的意思吧。”
“那倒不是,下臣只是怕被月氏的妙善公主看到,然后会说我们乌孙的昆弥带头徇私枉法。”
“大禄啊,你也太谨慎了吧,我看那个月氏公主就不像是一个爱嚼舌根之人,再说了,她身边有杨纯跟着,杨纯随便编个理由便搪塞过去了。”
“或许吧。”多纶没有继续往下说,回头冲正在河边洗脸喂马的士兵吆喝了一声,士兵们赶紧各就各位准备继续赶路。
就在这时,一名斥侯火急火燎地跑来禀报:“王子,大禄,东北方向发现一队月氏骑兵。”
“月氏骑兵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是来接两位使节回去的?”
猎娇靡不置可否,多纶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第一百四十七章 索要西域图
“殿下,您还是快些走吧,到了匈奴后,你将这两封信交给左贤王伊稚斜,记住,一定要交到他本人手里。”多纶从衣服隔层里面拿出两块写满字的布条递给他。
猎娇靡认出其中一封信的字迹,没错,上面字迹正是出自难兜靡的手笔,另一块布上简简单单地画了几个图案,就像是一副地图,也没写几个字,卷末却留着一个名字。
“杨纯?”猎娇靡诧异不已,不解地看着多纶。
多纶语重心长地说:“这张图是通往匈奴漠南部的地图,你只要照着上面的路线去找,必能找到伊稚斜。”
“大禄,我想知道杨纯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似乎早就料到月氏人有不轨的企图,他到底是什么人?占卜师?”
“这个下臣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这也是昆弥为何如此看重他的原因,这位杨大人在大事上总是能想到别人的前头,的确不是一般人,若是今后有他在您身边辅佐,咱们乌孙或许就不会像现在一样受西域各国的牵制。”
“我倒是也希望如此,可是他未必愿意留在乌孙。”
“这些事以后容日后再慢慢说吧,事不宜迟,您赶紧走。”
猎娇靡点点头,起身向马车走去,忽然觉得不对劲,猛的回过头,“大禄你不走吗?”
多纶已经骑上了提前就准备好的战马,微微摇头道:“下臣是乌孙的大禄,王庭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所以,下臣不能离开,殿下不用挂念,等到风头过了,您再回来。”
“可,可是,您回去该如何交代,右夫人那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怕,下臣自有办法应对。”说着,多纶忽然拔出旁边侍卫腰间的佩刀,照着自己的胳膊划了一刀。
“大禄!”
“大禄!”
那些正在休息的侍卫们无不惊慌失色,纷纷跑到他跟前。
“皮外伤,不碍事。”多纶忍住胳膊的剧痛,摆摆手说:“你们都听好了,务必将殿下安全送到漠南,如果殿下有任何差池,提头来见!”
“唯——”
猎娇靡被多纶的行为给感动了,他是想用这种办法来应付胡姬,兴许这种苦肉计的确可以瞒天过海,可是却苦了这位老师了,心里暗暗发誓,有朝一日他承袭了昆弥之位,一定要好好报答这位老师。
“大禄,保重!”
“殿下一路保重!”
分别后,多纶只身一人骑马原路返回,一路上他看到了许多月氏兵沿着不同方向向乌孙王庭集结,想来那些乌孙的巡逻兵应该都惨遭不测了。
好在他对乌孙的地形非常熟悉,便抄了一条小路来到了赤谷城外,不想刚要进城,瑞栋突然带着一队士兵将他团团围住,多纶怒道:“左大将这是做什么?”
瑞栋面色冰冷,却还是不忘给多纶行了一个礼,:“下臣见过大禄,敢问大禄,猎娇靡殿下现在何处?下臣奉命缉拿猎娇靡殿下。”
“殿下不就在大牢里关着吗?大牢外面有这么多兵看守着,殿下还能跑了不成?”多纶冷笑道。
多纶心里很清楚,瑞栋不是一个鸡鸣狗盗的小人,只是为人处事较为古板,他一定是受人蒙蔽才会如此大张旗鼓地到处搜查殿下。
想到这儿,多纶不禁佩服杨纯的预知能力,此人真乃神人也。
伤口传来阵阵的疼痛促使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大禄,您受伤了?”瑞栋看到多纶胳膊上红通通的血迹,似乎忘记了自己的来意,赶忙向身后招了招手,站在队伍中间,个头非常不起眼的赛矮子慌忙毕恭毕敬地跑过来。
说到这位赛矮子,用他自己的话说,这辈子认识杨纯,算是倒了八辈子霉。
原因无他,原来他用药让阿朵靡出疹子的事情已经被胡姬知道了,倒也怪不得这货守不住他的那张嘴,实在是那个胡姬太过精明,几次三番的威逼利诱,然后略施小计便套出了他的话。
胡姬因此对杨纯恨得咬牙切齿,对他倒也没有过多的追究,只是让他跟着瑞栋一起前去捕杀猎娇靡。
乌孙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每个即将被推上断头台的罪犯都必须得经过国医和土医检查身体,美其名曰验明正身。
再由台官(监斩官)核实身份,确认无误之后才能行刑。
国医代表的是王庭,土医则代表着民间,两者缺一不可。
赛矮子在市井小有名气,所以胡姬才决定由他来做这件事。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份美差,实际上是份吃力不讨好的苦差,尤其是土医,他们地位低下,一旦犯人的家属为此找他麻烦,乌孙政府一般都不予理会。
早几年就有土医在街头被人活活打死,晚上出门被人捉了活埋,当地官府最终也是不了了之。
赛矮子接手的不是一般的犯人,而是堂堂的乌孙国王子,不管王子殿下的最终结果如何,他这个负责验明正身的土医算是坐实了,将来还不知道能不能留个全尸呢。
“有劳赛神医了。”
多纶从他那张窘迫的脸色,已然猜到了他此番随行的目的,但不管怎么说,国医也好,土医也罢,谁又是心甘情愿接手这样的差事?
所以,不能怪他。
赛矮子讪讪一笑,悄悄瞥了一眼身后的瑞栋,然后很小声地问多纶:“大禄可知道杨大人现在在何处?”
多纶一愣,悄声说道:“杨大人昨日与妙善公主一同出去,至今好像都没有回来吧?怎么?你找杨大人有事?”
赛矮子说:“如果大禄见到杨大人,请告诉他,右夫人已经知道了阿朵靡公主身上出疹子的事情了,您让他找机会赶紧回匈奴,右夫人是不会放过他的。”
“右夫人为什么不会放过他?”多纶很是诧异,王庭上上下下所有人都不赞同阿朵靡和亲,偏偏右夫人会有这种截然相反的反应,这倒是一件新鲜事儿,她难道不知道昆弥也不愿意将阿朵靡公主嫁到偏远的月氏吗?
“小人不知,大概是昆弥的意思吧。”
“绝不可能。”多纶一时激动抬高了嗓门,差一点引来了瑞栋,他压低声音,问:“赛神医,你还知道些什么?”
“其它的倒也没什么,大禄您是知道的,小人身份卑微,夫人有些话不可能和小人说的。”
对了,你从右夫人那里出来,可曾见到昆弥?”
赛矮子摇摇头,“不曾见到。”
“知道了。”多纶没再说话,因为瑞栋来了。
“赛神医,大禄伤势如何?”瑞栋焦急地问。
赛矮子正要告诉他大禄的伤口不深并无大碍,见多纶朝自己眨了眨眼睛,他临时改口道:“伤的不轻啊,都见骨头了。”
瑞栋顿时紧张起来,“大禄究竟是为何人所伤,我这就派人将凶手缉拿归案。”
“月氏国大军压境,我这胳膊上的伤也是拜他们所赐,事不宜迟,将军,你我速速进王庭将此事告知昆弥,再晚就来不及了。”
“什么,月,月氏人来了?他们不是要和亲的吗?”赛矮子一怔。
“果真有情况。”瑞栋并没表现出太大的意外,只是垂头丧气地说道:“大禄有所不知,昨夜下臣就发现城外有些不对,以往的那些巡逻兵都会在规定的时间内回来汇报外面的情况,可是昨夜却无一人回来,下臣派人过去巡查,谁知派出去的人到现在都没回来,今早下臣便去找昆弥,右夫人说昆弥还在休息不便打扰,只是让阿灯大人带来昆弥的手谕,让下臣去抓捕猎娇靡殿下以及杨夫人。”
“手谕何在?”这些情况多纶也已经猜到了几分,因而显得比较淡定,他关心的还是那份手谕。
“给。”瑞栋将手谕送至跟前。
多纶打开卷帛一看,登时眉头紧拧成一团,若有所思地感叹道:“又被杨大人说对了,咱们这位右夫人真的很有问题,将军,这两份手谕都是假的,昆弥不可能会下这样的手谕,我担心昆弥已经出事了,这样,你我兵分两路,你带你的人迅速全城戒备,我去贺州城调兵。”
“唯——”
瑞栋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赶紧照着多纶说的去做。
赛矮子被晾在一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已经调转马头的多纶忽然停下步子,扭过头冲他招手让他跟着,赛矮子很高兴,急忙骑上一匹马尾随其后。
……
“我说,你们能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吗?”
乌孙边境的草原上,杨纯被关在一个木头钉起来的牢笼里面,周围全是一双双敌视的目光。
毒蜂和七寸刀(杨纯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两个名字,听这名字,的确有点恐怖)坐在旁边的石头上,冷冷地看着他。
妙善不敢与杨纯靠得太近,一来心中有愧,二来,她怕管不住自己的手去救杨纯,当然,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除了毒蜂和七寸刀,旁边还有许多死士看着呢。
“杨纯,只要你交出西域图,我们就会放了你,你若不想死,就赶紧把那张图交出来。”
毒蜂憋了一个上午没说话,这一开口着实让杨纯震惊了一下,西域图?他们的目的只是那张西域图?
那张图的确在杨纯这里,却不在他身上,这么重要的东西哪能像手机一样随身携带呢
便道:“什么西域图东域图的?我压根就没听过。”
“你少装疯卖傻,那张图分明就在你身上。”七寸刀狠狠地盯着他。
杨纯嘿嘿一笑:“既然你们不信,那就搜呗。”
第一百四十八章 练功
七寸刀才不管什么男女有别,真的去打开囚笼搜杨纯的身。
“你,你回来。”毒蜂一把拽着她的胳膊,自己的女人去脱别的男人的衣服,而且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这个做丈夫的面子上实在是挂不住。
七寸刀气呼呼地甩开他的手,指着一脸无所谓的杨纯破口大骂,“杨纯,你就在那儿得意吧,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杨纯斜躺在囚笼的栏杆上,时而闭上眼睛,时而哼着流行歌曲,时而抬头享受着雨后阳光的温暖。
气得毒蜂夫妻两个真想拿刀劈他。
杨纯垂下头时无意中看到妙善在盯着自己,当两人目光撞到一块的时候,妙善不由得面色绯红,赶紧把目光移开。
杨纯知道她不是因为害羞才脸红,多半是由于心里愧疚而无言以对。
要说他心里一点不记恨吧,那肯定是在自欺欺人,这丫头绞尽脑汁地把自己骗出来,目的就是怕他在王庭里碍事,还好他提前和多纶打了招呼,估摸着这会儿猎娇靡已经快到匈奴了吧。
这么想着,心里倒是宽慰了许多,只是他只顾着考虑猎娇靡的安危,却把最亲最爱的阿狸给忽略了,也不知道这丫头现在怎么样了。
说来都怪这个月氏公主,杨纯本来打算让阿狸和猎娇靡一起回匈奴的,阿狸是匈奴人,对匈奴附近一带的路况也很熟悉,况且这一路上有猎娇靡和他的侍卫护送着,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而今倒好,猎娇靡是走了,阿狸却被困在了赤谷城。
月氏人这次明显是有备而来,乌孙不过是一个弹丸小国,如何能抵挡月氏的虎狼之师?
如果难兜靡还一味地沉浸在温柔乡里,城破国亡那是迟早的事儿。
按照历史记载,乌孙国的确是亡于难兜靡的手里,而且难兜靡也死于月氏士兵的屠刀之下。
理论上是这样的。
然而不知道是杨纯的到来改变了时间的轨迹,还是时空轨迹早在杨纯过来之前就已经发生了偏移,比如说时间点上有点对不上号,但很多历史的大事件都没有发生变化。
也就是说,难兜靡很有可能会被杀害,猎娇靡会借助匈奴的军事力量复国。
至于这中间是一个什么样的过程,会发生什么其它的变故,会有哪些角色会去领盒饭,杨纯真的不知道,深深地叹了口气,隔着栅栏远远地白了一眼妙善,心底暗暗咬牙说。
可恶的月氏人,要是你们敢伤害阿狸分毫,老子一定会团灭了他们。
他不是说气话,也不是说大话,而是发自肺腑的箴言。
毒蜂和七寸刀见从杨纯口中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决定暂时将此事搁后,一切还是等到灭了乌孙之后再说,到时这小子若还是这般冥顽不灵,他们有的是办法让他开口。
不知不觉便到了午饭的时间,那些死士杀了附近的牧民,宰了几头羊,去皮并掏净内脏,然后放在火堆上生烤。
肉熟之后,每个死士分了两大块肉,七寸刀用匕首割了半条羊腿送到妙善跟前,妙善坐在草地上,两只眼睛呆呆地望着乌孙的方向,内心却在打鼓,因为再过不久便会有一场血腥的大屠杀,无数的乌孙百姓将会陷入这场浩劫当中,到时又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孩子成了孤儿,有多少牧民变得无家可归流离失所……
厮杀、痛苦、绝望、悲愤、哀嚎等各种惨状就像投影机一样在她脑子里不停的回荡,那种血腥的场面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公主,吃点东西吧。”七寸刀等了很久,也不见妙善说一句话,只好在她旁边的空地上坐了下来,大口地咬了一块羊肉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边嚼边随口问道:“公主是在担心乌孙的百姓吗?”
妙善扭头看着她,严肃地问:“一会儿你们是不是要屠城?”
七寸刀一愣,嘴里刚咬下的一个小肉块掉在了地上,她来不及去拾起地上的肉块,尴尬地说道:“大王说了,大月氏士兵的刀下,敌人的头颅不是低下就是掉下。”
“可他们只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就算是放下屠刀的军人,父王又有什么权利去剥夺他们的生命。”
“公主息怒,大王的命令谁敢违背,我等也只是奉命行事。”
妙善不依不饶地说:“你和他们都说一声,一旦赤谷城破,任何人不得伤害一个乌孙百姓,若有人违抗,本公主定不会饶他。”
“公主您这是公然忤逆大王的意思,万一大王怪罪下来……”
“父王那边我自会去说,你只管照着我说的去做便是。”
“唯——”
“公主,七寸刀,你们快来。”
毒蜂大喊了一声,两个女人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毒蜂指着那个囚笼说:“杨纯不见了。”
“什么?”
妙善和七寸刀闻讯急忙赶来,七寸刀看着囚笼里的那团黑影,没好气地说道:“死老头子,你乱叫什么,人不是在这吗?”
妙善也没看出来有什么问题,虽然没看见杨纯的脸,但那件黑色斗篷她是认识的,还是她昨天下半夜拿给杨纯御寒用的,这件衣服本身就很大,包在身上看不见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估摸着杨大人大概是因为昨天夜里没睡好,这会儿睡得倒是挺香,一动不动。
一动不动?
不对,这不该是一个人睡着后的反应。
妙善正觉察到不对的时候,毒蜂已经挥刀砍断了牢笼上的铁链,他用刀挑开那件衣服,一块沾满许多新鲜黄泥巴的大石头顿时露在了众人的眼前,所有人哑然失色。
两名死士去搬开那个石头,却发现石头下面有一个脑袋大的小洞。
“该死的杨纯,他是怎么逃出去的?这么小的洞,难道他会缩骨工不成?”七寸刀气愤地说。
毒蜂蹲下来,对那个小洞口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研究了一番,半晌不说话,七寸刀气的在他后背使劲拍打了一下,“死老头子,你倒是看出点什么门道没有?”
毒蜂吃疼地发出哎呦一声惨叫,抬头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那些还在嘲笑他的死士们,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妙善和七寸刀正一脸期盼地看着自己,他正了正身子,若有所思地说:“单凭一己之力,杨纯不可能如此顺利的逃走,而且他还没那个本事。”
“你是说,是有人遁地救了他?”妙善惊诧地问。
七寸刀百思不得其解:“在我们西域竟有如此神通广大之人,我怎么不知道,老头子,你知道是谁吗?”
毒蜂不敢确定地说:“西域十六国应该没有这等能人异士,倒是听说中原曾有这等绝学,不过那也是小一百年前的事了,如今早已失传。”
“中原?一百年前?”七寸刀用手探了探他的脑袋,噗嗤一笑:“老头子你是不是傻了?难不成一百年前的人能活到现在?你要再说下去,是不是连鬼神都要搬出来了?”
“呵呵。”死士们再次忍不住发出嘲笑的声音来。
毒蜂毫不客气地怒瞪着他们,妙善却有着与他同样的观点,沉吟道:“大叔说的神人,我曾听父王和一位大国师提起过,中原那会儿还是秦朝的时候,楚项羽曾拜过一位名师名叫盖聂,盖聂除了武功绝学堪称一流之外,还收养了一只白猿,这只白猿力大惊人,而且还会遁地之术,大叔说的能人异士,莫非就是这只白猿?”
七寸刀不置可否:“还有这样的怪事,要真是这样,最大的可能性便是,那只猴子从秦朝活到了现在,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毒蜂说:“并非没有这种可能,既然能遁地,那便是神猴,公主说的这件事我也听师父他老人家说过一些,据说盖聂和负责给秦始皇炼丹的徐福私下也有几分交情,有一天,徐福去外地采药,路过盖聂的住处便去拜访,那只白猿偷吃了徐福在盖聂面前炫耀的丹药,当时那枚丹药只是徐福练就的第一杯仙丹,效果怎么样,他自己也不知道,倘若那枚仙丹真的可以长生不老,那么方才救走的就是那只白猿了。”
七寸刀被吓到了,妙善也意识到了事态的可怕性,可她不明白的是,杨纯怎么会和那只白猿扯上关系?
三人这边正冥思苦想着的同时,杨纯已经被白猿带回到了白猿山洞,还是和以前一样,这一路上都是白猿夹带着他通过了地道,速度远远超过了现代的地铁,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两人便到了白猿山下。
“嘎嘎……”
白猿打开石门,就像押犯人似地将他推到了洞里面。
“谢谢你,猿兄,你又救了我一命。”
杨纯抱拳致谢,应该说是发自内心的感谢,他自己都不记得白这是白猿第几次救自己了,有着项庄这个身份虽有些苦恼,但能因此结识到白猿这样的舍命知己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嘎嘎——”
白猿倒了一碗水递给他,杨纯早就又渴又饿,捧起碗咕咚咕咚一饮而尽,人在饿的时候,拼命喝再多的水都无济于事,于是他问白猿洞中可有吃的,白猿嘎嘎地摇摇头。
杨纯知道山后面有条小河,便用刀削了一根尖尖的叉子,然后带着白猿一起到河里面刺鱼。
这种技术活还是以前小的时候跟村里的一个老渔民学的,虽然不能保证保证百刺百中,至少也是十刺九中。
白猿感觉这种逮鱼的方法很稀奇,便学着他的样子去做,然而由于它的身体不灵活,试了几次都没有收效,它气地直跺脚,一不小心踩到长满苔藓的石头上,扑通掉进了水了,身上的毛全部湿透,活像一只落汤鸡,杨纯被它一副狼狈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
……
红烧鱼块必须用大火,如果是烧汤和烤鱼,必须得用温火慢慢熬,这样烧出来的味道才会香,汤类的话会更加营养。
杨纯一共逮了五条鱼,准备全部拿来烤着吃,三条给白猿,两条留给自己。
吃饱喝足,杨纯打算下山去找伊稚斜搬救兵,白猿不放他走,强行将他带入密室,将项羽的破天剑交到他手里,杨纯感觉到那把剑实在太沉,这是他第二次接过那把剑,虽然比上次好一点,但也是勉强举起,要是用他来冲锋陷阵,还是算了吧,到时没把敌人杀死,倒把自己给伤了。
“嘎嘎——”白猿在沙盆中写了几个字,指给杨纯看。
“剑归你,练好下山。”
“开玩笑吧?猿兄,你知道我没底子的,你让我练好它,黄花菜都要凉了,我还等着救人呢,别闹了好吗?”
“嘎嘎——”白猿在他胸口捶了一拳,差点没把杨纯打吐血,“咳咳,猿兄,我真的……”
白猿没跟他啰嗦,推平沙盘,继续写着四个字:“你是项庄。”
“就算我是项庄,你也不能阻止我去救人吧,我要救的是我爱的人,你就算杀了我,我也是要下山的。”杨纯苦笑,态度相当坚决。
白猿不理他,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拖出洞口,逼着他练剑。
杨纯扔下剑就跑,还没跑出几步就被白猿给“捞”了回来,胸口再次挨了几拳,杨纯被一顿痛打,浑身上下就像散了架一样。
没办法,他只好咬紧牙关,双手紧握刀柄,举起破天剑一通乱砍乱劈,本来就是带着情绪练这鬼玩意儿,心里抱怨道,我又不想当什么大侠,干嘛非得逼着我练这个?有病吧?
“啪——”
一只毛茸茸的手掌打在他的脸上,杨纯顿时觉得眼前一片闪闪的金星,他气的把剑扔了,白猿接过将要落地的宝剑,抬手便要去教训他,杨纯赶忙举起双手护着脑袋,妥协道:“别,别打了,我练就是了。”
在白猿的监督下,杨纯可不敢再耍那些小聪明了,单手持剑,身体紧绷成一根弦,白猿在前面比划,他在后面跟着学,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要与它保持一致。
破天剑不是一般的重,都说项羽是战神,果真是名不虚传,杨纯感觉练剑的过程太痛苦了,三天下来就这么没日没夜地练,手上不知被磨破了,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肚子饿了,白猿会给他送来一些食物,然而却都是一些动物的生食,咬在嘴里都是一口的鲜血淋漓,最要命的是那股血腥的味道。
没办法,再难吃也总比饿着肚子强。
三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三天,会发生很多事情,就凭月氏出兵的速度,只怕这个时候乌孙已经不复存在了吧。
阿狸,我的阿狸。
你千万不要有事。
“猿兄,我现在可以下山了吧?”
日落之时,杨纯途中休息的时候,向白猿问道。
“嘎嘎——”白猿用树枝在地上写了几个字,杨纯看到后特别想大哭一场“打败我,下山。”
“猿兄啊猿兄,咱不带这么开玩笑的,好吗?你让我打败你?你觉得可能吗,这跟买彩票中头奖又有什么区别。”
“嘎嘎——”
白猿拿起树枝拉开了比武的架势。
疯了,疯了,这只猴子脑子装的都是浆糊吧,三天的时间能练出什么?
玩我呢这是?
杨纯如果不是想着身上挨着的那几拳实在有点吃不消,差一点就把剑扔了。
“好,比就比,不过你得让我几招,你我本来就不在一个起跑线上,公平比武,对我不公平。”
“嘎嘎——”
白猿点头同意。
杨纯单手把刀提到半空,经过三天的苦练,他已经不觉得这把剑很重了,但要收放自如还是有一定的难度。
为了下山,为了阿狸,拼了。
“杀——”
兵器未出,气势先到。
这是杨纯在以往古装剧中看到的画面,好像小日本的武士每次比武也喜欢这么喊。
事实证明,这一招在这里根本就行不通。
论个头,白猿比他还高出半个头,论强壮,白猿走在他前面,没人会看到身后的他。
所以,想要在气势上去压垮白猿,根本就不可能。
山风吹来,剑锋直刺白猿面门,白猿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脑袋微微往边上偏了一下,便轻而易举地躲过了对方的剑锋。
首刺扑空,继续反击。
杨纯挥刀砍向他的后背,白猿双腿未动,身体前倾,杨纯再次扑空,差点随着惯性扑倒在地。
双方第三回合正面相对,杨纯突然指着白猿身后大喊一声:“哇,好大一条蛇啊。”
白猿果真转过头,杨纯趁势而上,速度快如闪电,待对方意识到上当之时,杨纯的刀已经架在了它的脖子上,“猿兄,不好意思了,这叫兵不厌诈,你输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漠南
“嘎嘎——”
白猿发出愤怒的抗议,它不甘心地抬起那只大膀子要杨纯,杨纯嬉皮笑脸地说道:“怎么,输不起啊,猿兄,这可是不是你的风格哦。”
“嘎嘎——”
“你就别嘎了,愿赌服输,放我下山吧。”
“嘎嘎——”
白猿仍是抬起了胳膊,杨纯腹诽一声,我去,来真的啊?
本能地闭上了眼睛,白猿咯咯一乐,手掌却是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它不仅同意放杨纯下山,还亲自用遁地术送他去漠南,杨纯像土行孙似地从地底下钻出来,回头再看那个地面,眨眼间的功夫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若非亲眼所见,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太TM恐怖了。
这遁地术实在是太厉害,要是今后也能学到这样的本事,不管是在古代还是现代,他都是一等一的人物啊。
正当他原地发呆的时候,身后一队匈奴巡逻士兵悄然而至,方才杨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幕刚好被他们撞见,士兵们一个个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觑,当看到对方一身乌孙装扮,手上还有一把笨重的长剑,他们只当他是乌孙的奸细,便以四面合围的队形向他围拢过去。
“什么人?”
领头的士兵拔刀指向对方的后背,杨纯吓了一跳,赶忙扭过头,抱拳说道:“在下杨纯,见过诸位兄弟。”
“杨侯?”
领头听说过杨纯的大名,此人不仅是匈奴的长命侯,还是左贤王的结拜兄弟,只是这家伙的到来实在太突然,太诡异,他还是不太敢相信,所以并未立即将手里的刀收回。
其它士兵仍是一脸的敌视,左贤王说过,对于任何陌生人都不能轻易相信,尤其还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怪人。
杨纯看出来他们不太相信自己,非常时期谨慎一些也没错,他并不怪他们,微微一笑:“正是在下,麻烦几位兄弟带我去见我大哥,也就是你们的左贤王,我找他有急事。”
“你说你是杨纯,我们如何能相信你?”领头的怀疑道。
杨纯说:“你们可以不信我,但只要你们将我带到你们的左贤王那里,是真是假,一目了然。”
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包括头领在内一时间都拿不定主意。
这时,伊稚斜的贴身护卫孛孛尔刚好骑马路过这里,勒马停下来,问:“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杨纯背对着他,所以他没有看到杨纯的脸,单看对方手里的那把刀,他还以为是贸然闯入漠南的敌国探子。
“大人您来的正好,此人自称杨侯,要见左贤王,属下没见过杨纯,所以不敢放行。”头领道,手中的刀依旧没有收回。
杨纯的记忆力还是很不错的,他通过马背上那人的声音,已然确定对方的身份,头也不回地笑了笑:“孛孛尔,大哥可在营帐中。”
孛孛尔一愣,赶紧下马,绕到杨纯跟前,向对方行了一个大礼,“杨侯?真的是您?孛孛尔见过杨侯。”
那些士兵一下子慌成了一团,忙不迭地还刀入鞘,一齐面向杨纯施礼:“见过杨侯。”
那名士兵头领更是单膝跪地向杨纯请罪“属下瞎了狗眼,冲撞了杨侯,任凭杨侯处置。”
不管他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害怕伊稚斜迁怒于他是真,整个漠南部的所有士兵都知道伊稚斜和杨纯的关系,而且杨纯也确实没有让匈奴人失望,从制盐到暖气供应站,再到退原还林等等,哪一个不是造福百姓的壮举。
不单是他,整个漠南部对杨纯都充满了无限的敬意。
杨纯笑着说:“不知者无罪,再说了,作为负责外围安全的巡逻守卫,谨慎点也是应该的,我不仅不会怪你们,一会儿还要让大哥表彰你们。”
头领心中一喜,差点就要感激涕零了,再次向杨纯至以最崇高的托肩礼。
孛孛尔命令他们继续去巡逻,然后领着杨纯向伊稚斜的住处走去,出发前,孛孛孛非得将自己坐骑让给杨纯骑,杨纯只是将破天剑让马驮着,双手倒是得到了解放,轻松了不少,也不知道这只猴子是怎么想的,非要让他带着这么笨重的家伙事出来,搞的就跟个大侠似的。
孛孛尔出于好奇,问杨纯从哪里弄来这么一把大家伙,杨纯谎称是以前一个朋友送给他的,孛孛尔深信不已,并由衷的感叹说,宝剑配英雄,杨侯早就该有一样称手的兵器了,而且杨侯本不是一般的凡人,所用兵器自然也与众不同。
杨纯被他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在接下来的攀谈中,杨纯提到了猎娇靡,孛孛尔听到这个名字后,眼神明显有些闪躲,在杨纯的一再追问下,他才说了实情——猎娇靡和他带来的那些人都被左贤王关了起来。
杨纯不置可否,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好好的就被关了?
孛孛尔没有回答,只是说,您一会儿见到左贤王就知道了。
……
“伊稚斜,你这个缩头乌龟,你有种就将本王子给放了,本王子一定会打败你。”
漠南
距离左贤王王账两百米的土丘后,有一栋由木头临时搭建起来的小木屋,里面关着满满的一屋子人,都是猎娇靡以及他带来的那些护卫。
猎娇靡不听德牧的劝阻,不停地用板凳砸着木门,这都一个时辰过去了,外面一点反应都没有,猎娇靡砸累了,也喊累了,除了满头的大汗,浑身上下已经精疲力尽,德牧好心倒了一碗水过来,被他狠狠地推到一边,“滚!”
德牧吓得急忙退到后面,不敢吱声,其它那些护卫也只能识趣地躲在一边装聋作哑,这位猎娇靡殿下而今就是一个定时炸弹,谁碰谁倒霉。
“伊稚斜,伊稚斜,伊稚斜。”
猎娇靡连续喊了三声,门终于开了,伊稚斜带着几名随从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当中。
猎娇靡便要抄起椅子去打他,却被两名匈奴兵按住了胳膊。
德牧等人救主心切,纷纷挺身而出,然而还没等他们靠近,一队弓箭手从外面冲了进来。
第一百五十章 信给了谁
在乌孙人的心目中,匈奴人的骑射功夫在整个西域都是出了名的,而且生性野蛮残暴,德牧和这些护卫若是敢轻举妄动,肯定会被射成马蜂窝。
一个个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小子,看你小小年纪,力气倒是不小,怎么?你的喉咙是打算不想要了吗?”
伊稚斜冷眼旁观地瞄了一眼猎娇靡,语气不急不缓,说罢挥挥手,让那些弓箭手退出去,其实他也只是想吓唬吓唬猎娇靡他们,谁让这小子脾气太横了,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还真把这里当成乌孙王庭了。
传闻中,匈奴的伊稚斜能征善战,对待敌人素来以残酷著称,猎娇靡心里多少还有点畏惧的,支支吾吾地说:“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伊稚斜哈哈一笑:“你是杨侯引荐过来的,本王岂敢对你怎么样,不过本王听说你在王庭对杨侯多有不敬,不知可有此事?”
猎娇靡心里咯噔了一下,心说他是如何知道的,莫不是杨纯的书信中胡言乱语了什么。
“王子殿下应该已经听说了,杨纯是本王的兄弟,你对他不敬,那便是对本王的不恭,本王想为自家兄弟讨回一个公道,好像也没什么错吧。”
“你别听那些小人在你面前乱嚼舌根,本王子何曾怠慢过杨大人。”
“本王相信王子殿下的为人,可是令妹就……”
“不是这样的,阿朵靡她只是性格有些顽劣而已,她并没有害人之心,况且事后她也知道自己错了。”
“既然知道错了,那她可曾向杨侯道歉?”
“那倒没有。”猎娇靡忙解释说:“阿朵靡贵为公主,怎会向一个下臣赔礼道歉?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伊稚斜不高兴了,板着一张大黑脸道:“好一个于情于理啊,本王告诉你,杨侯是我兄弟,相当于匈奴的王爵,他可不是你们乌孙的下臣。”
“左贤王您真的误会了,杨大人救了我家公主,便是我们乌孙的大恩人,昆弥还打算让他留下来为官呢,您若是不信,他日见到杨大人,一问便知。”德牧说道。
伊稚斜默默地点点头,深深叹了口气,“要真是如此倒也罢了,但你们昆弥的好意,本王代表单于以及匈奴百姓心领了,杨侯是我们匈奴的长命侯,所谓忠臣不侍二主,还望殿下日后和你父亲说清楚。”
“能不能再见到父亲还不知道呢。”猎娇靡暗暗的嘀咕了一句,伊稚斜问他叽叽咕咕地说什么,他便信誓旦旦地说,他日一定会将这番话带给昆弥。
伊稚斜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爽朗说道:“还得委屈殿下和您的这些弟兄在这先住上几日,本王这就命人给殿下搭建一顶像样的屋舍,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说着就要出去,两名匈奴兵松开了猎娇靡,猎娇靡活动了一下胳膊,忙喊道:“左贤王打算何时发兵?”
“嗯?”
伊稚斜有些莫名其妙地回过头,“发什么兵?”
猎娇靡反倒被他弄糊涂了,心说发什么兵,你会不知道?
只是伊稚斜一脸的惊恐状,不似装出来的。
难道说大禄的信件中没有提到月氏突然发兵进攻乌孙一事?
不可能啊,本王子明明看过那封信的,信中虽然只是只言片语,可伊稚斜这么聪明的人不可能看不明白。
德牧?
猎娇靡忽然想起来了,当时他看过信后便将这两封信交给了德牧,该不会是这小子从中调包了吧?
阿灯那个奴才以前那么老实,最后还是背叛了昆弥,德牧生了异心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想到这儿,他一把将德牧拽了过来,恨恨地问:“狗东西,快说,是不是你把信给换了?”
德牧吓得扑通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说就是借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猎娇靡不相信他的鬼话,拿刀便要杀他,被伊稚斜给拦下了,伊稚斜取出藏在怀里的那两封信递给猎娇靡,猎娇靡看过之后,气的脸色苍白,那两封信根本就不是他之前看到的信件,而是两封很平常的家书,从内容上看,应该是乌孙国寻常百姓家的书信往来。
要说这件事,伊稚斜心里也挺纳闷的,猎娇靡当时让德牧将信件交到他手里时,提到的是杨纯和多伦的名字,然而打开信件后却是牛头不对马嘴,
他还以为杨纯担心信件落到奸人手中,所以才故意写的藏头文,可他偏偏又是一个大老粗,无奈之下,只好请来大师傅仔仔细细研究了一下,可他们研究了半晌也没发现信件中有什么规律。
合着闹了半天,对方把信给搞混了,他心里那个气啊,不过他还是压住了胸中的怒火,向猎娇靡打听乌孙的情况。
听闻月氏人如此兵贵神速,他顿时无比震惊,嘴里却喃喃道:“殿下可知月氏这次带来了多少兵马?”
猎娇靡摇头:“具体多少,我也不知道,这伙人来势汹汹,应该有不少人。”
伊稚斜嗤之以鼻一笑:“殿下,本王冒昧地问一下,你们乌孙边境难道就没有防务吗?为何这么多人进入贵国的地界都不被发现?”
“他们都是装成流民百姓,或各国的过往商队混进来的。”
“这也未免太牵强了吧,大批陌生人过城门,居然还能顺利同行。”
伊稚斜打心底鄙视乌孙的防务松散,这样的事情要放在匈奴,守城士兵以及边境哨兵都不知道被斩了多少了,恐怕左走大将也要被砍了脑袋。
难兜靡,你这老鬼到底在搞什么哦?
“殿下,那你们可知道是谁换了你们的信件?”
这才是伊稚斜最为担心的,对方的信件被人中途调换有两种可能,一是猎娇靡带来的这堆人里有他们的奸细,以此阻挠两国的往来。
二来,也是伊稚斜最担心的,尽管他在漠南的威信很高,用中原的话说,他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下,可越是这样,他的处境就越危险。
万一是有人刻意在针对他这个左贤王呢。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猎娇靡愁容满面地再次落在德牧身上,德牧一脸的无辜,忙摆摆手说:“殿下,小人真不知道啊。”
这时,孛孛儿忽然从外面跑进来,“左贤王,杨侯来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兄弟
“贤弟来了?快,快快有请。”
伊稚斜眼神大放异彩,这二十多天来,他每日盼星星盼月亮,如今可算将这小子盼回来了。
谁料孛孛尔却道:“杨侯现在在您的营帐中,他请您和猎娇靡殿下去一趟。”
换做是别人,伊稚斜势必会恼羞成怒,他怎么说也是匈奴的左贤王,掌握实权的二把手,你一个小小的侯爵竟然在我面前摆架子,不要命了么?
不过杨纯是他最好的兄弟,他自然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况且这小子没有直接过来找他,而是让自己去找他,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与自己商量。
于是,他二话没说,带着猎娇靡走出了这间屋子。
王帐中,杨纯随意坐在两旁的一张椅子上,一边品着茶,一边注视着跪在台下的一名士兵,那名士兵脸色发白,眼神躲躲闪闪,浑身上下瑟瑟发抖,两只手很不安地抓着膝盖的裤子,好不容易等到杨纯举杯喝茶,茶杯刚好挡住了对方的视线。
他的一只手立即移到了腰间,撩开衣服,露出一把紫铜色的匕首。
“这是要刺杀我吗?”
杨纯突然放下杯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
士兵慌了,那只手赶紧从腰间收了回来,道:“不敢,不敢。”
“不敢?我看你敢得很啊。”杨纯用力一甩手,将茶杯里最后一口茶抛洒在他的脸上,士兵有怒不敢言,只得老实巴交地把头垂到了胸前。
“贤弟,贤弟。”
人未到,一个熟悉的大嗓门从外面传了进来。
大哥来了,这么快?
杨纯一时欣喜,忙不迭地站了起来,伊稚斜连走带跑地从外面进来,杨纯忙向他行礼,“大哥。”
伊稚斜满脸堆笑,一只大手在杨纯的肩膀上狠狠敲了一下,“哈哈,你这小子可算是回来了,本王还以为你在乌孙过着舒心的日子,都不想回来了呢。”
杨纯微笑地说:“大哥说笑了,小弟的家都在这边,怎会一去不复返。”
“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咦,弟妹没随你一起回来吗?”伊稚斜诧异地问。
杨纯忐忑一笑:“说来话长,一会儿小弟再告诉你。”
“也好,你也别站着了,快坐下说话。”伊稚斜忽然想到身后还有一个尾巴,淡淡的道:“那个,王子殿下,你也坐吧。”
猎娇靡冲杨纯微微点头,杨纯回应一个灿烂的笑容,两人算是打了招呼。
三人入座之后,伊稚斜和猎娇靡才发现地上还跪着一个人,伊稚斜不禁眉头一皱,这个士兵虽然穿着匈奴的兵服,面孔却非常陌生,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他敢肯定,此人绝不是漠南的兵。
猎娇靡忽然变得激动起来,瞪着那名士兵问:“拓木,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还有,你为何穿着匈奴的衣服?”
伊稚斜奇怪地转过脸看着猎娇靡问:“猎娇靡殿下,他是你的兵?”
猎娇靡摇摇头:“不是,他是大禄身边的亲随。”
“你说的大禄就是多纶吧?”
“是的。”猎娇靡答道,然后继续瞪着拓木问道:“拓木,你还没回答本王子的问题呢,你为何会在这里?”见他畏畏缩缩不敢吱声,猎娇靡老气横秋地道:“你放心,有本王子在,没有人能伤害得了你。”
字里行间都在针对着一旁的杨纯,伊稚斜闻到了猎娇靡那番话里的怪味,非常生气地哼了一声:“猎娇靡殿下,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莫非怀疑是本王的兄弟欺负你们乌孙士兵不成?你都没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就胡乱下结论,你怎么知道你的这个手下是干净的。”
猎娇靡顿时语塞。
拓木满脸通红,本来还想反咬杨纯一口,无意中发现杨纯的目光变得凶狠冷酷,加上伊稚斜这么一说,他只得将已经到嗓子眼的话给咽了回去。
杨纯习惯了被人误解,因此并未生气,其实也难怪猎娇靡为什么会生那么大的气,会有这种荒唐的想法,听孛孛尔说,猎娇靡一行人刚到漠南就被匈奴兵扣留起来,伊稚斜对他可没那么客气,尤其是听说他的妹妹阿朵靡多番刁难杨纯,便想着为自己的兄弟出一口恶气,先关些日子,让他多点苦头,然后再将此事交由单于定夺,毕竟抓到的是邻国的王子殿下,是杀是留,他这个左贤王可做不了这个主。
所以说,猎娇靡才会生那么大的气,只怕他心里到现在还在恨自己故意在整他吧?
正想着,伊稚斜悄悄推了推他的胳膊,问:“贤弟,老实说,你的确把我们都给弄糊涂了,你抓的这小子到底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你告诉我,我现在就让人把他推出去砍了。”
“不可,左贤王,此人是大禄的亲兵,还请大禄看在小王的面子上饶他性命。”猎娇靡觉得自己的这句话有点自相矛盾,因为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个士兵到底犯了什么错,于是不冷不热地暼了暼杨纯,“杨大人可否告知此人到底犯了什么错?”
杨纯将茶几上的两封信递到他手里,“这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你自己看看吧。”
猎娇靡带着疑惑瞅了他一眼,然后非常谨慎地接过那两封信,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没错,这就是被调包的那两封信。
敢情竟然是这小子做的手脚。
伊稚斜见猎娇靡脸上神情凝重,遂抢过那两封信,看过之后,登时恍然大悟,一拳拍打在桌子上,指着拓木骂道:“胆大包天的家伙,你不知道这么做会贻误战机吗?来人哪,给他拉下去砍了。”
“大哥先等一下。”
杨纯招招手,伊稚斜让已经进来的两个刀斧手先出去,杨纯对着猎娇靡道:“殿下,既然您认识此人,那就由您来审吧。”
“审,审什么?”猎娇靡不置可否。
伊稚斜嘲笑不已,“你的兵偷换了你的信件,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幕后的指使是谁吗?你不想知道,本王还想知道呢。”
猎娇靡迟疑,要说他这个王子行军打仗或许还行,审案还是算了吧,况且那种费脑子的活他才懒得去做呢。
趁这个时间段,杨纯和伊稚斜打算出去走走……
第一百五十二章 游说伊稚斜
杨纯和伊稚斜刚跨出门外,猎娇靡便火急火燎地追了出来,他说他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万一拓木死活不肯招供该怎么办?
“殿下还信得过在下吗?”杨纯似笑非笑地问,伊稚斜也饶有兴致地看着猎娇靡。
猎娇靡点点头。
伊稚斜哈哈笑了起来,“猎娇靡,你对你自己竟是如此的没信心,将来该如何挑起乌孙的大梁哦?”
“我……”猎娇靡被他一句话给堵得面红耳赤,就在这时,屋内跪着的拓木突然拔刀向猎娇靡后背刺来,杨纯大喊一声小心,右手奋力推开猎娇靡的同时,左手迎向向他刺来的匕首,紧紧抓住那把锋利的匕首,匕首划破掌心,鲜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落。
伊稚斜见状,毫不犹豫地抽出腰间的佩刀向拓木的胳膊砍去,拓木的身体本能地往后躲闪,钢刀落在他的手腕和小臂的连接处,硬生生地从中间一分为二。
拓木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抱着残缺的手臂,倒在地上翻滚,杨纯这才松手,断开的手腕还死死的握住匕首,一同掉在了地上。
他这一声嚎叫引来了外面的孛孛尔,伊稚斜很是恼火,便让孛孛尔将拓木拉出去处死,杨纯暂时还想留他一条性命,然后顺藤摸瓜查出幕后的指使者。
伊稚斜对孛孛尔说,一切都照杨纯说的去做,杨纯让孛孛孛找个土医去给拓木处理一下伤口,那货血流不止,再这么下去,不被痛死,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咽气。
伊稚斜虽心里很不乐意,但他还是尊重杨纯的意见。
拓木被带走后没多久,孛孛尔喊来了一名土医为杨纯处理手掌的刀伤。
看着杨纯手上绑着的白纱布,伊稚斜恨恨地说道:“这个狗奴才实在太可恶了,贤弟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活剐了他。”
猎娇靡好长时间才缓过神来,直到土医走了之后,他还是有些惊魂未定,方才如果不是杨纯,三长两短的就是他了,他心里很是感动,突然跪在杨纯面前说道:“杨大人对猎娇靡有救命之恩,猎娇靡此生难忘。”
杨纯笑笑说:“你是殿下,快起来,让人看见多不好。”
猎娇靡这才直起了身上,看着杨纯手掌隐隐泛红的纱布,许是伤口太深,血流了不少,他顿时愧疚不已,“杨大人,都怪我驭下不周,才让你受了伤,你且稍等片刻,我现在就去杀了那个该死的拓木。”
伊稚斜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愤然道:“你小子就会添乱,你刚刚没听贤弟说吗,暂且留那小子性命,好好待在这儿,哪也别去。”
“哦。”
猎娇靡像个犯了错的学生,乖乖地找了一正椅子坐着。
杨纯的手心被匕首划得挺深,除了往后的几天吃饭和拿东西有点不方便外,其它事情还是可以做的。
他让猎娇靡先回去,并让伊稚斜陪自己上外头随便走走,出去的时候他想带上破天剑,伊稚斜考虑到他手上的伤,说什么都不让他带,只是命孛孛尔留在王帐照看宝剑。
两人走出军营的范围,找了一处最高的土坡坐着稍作休息。
伊稚斜责怪道:“贤弟,你刚才实在太危险了,要是万一你没接过那把匕首,又或者他刺偏了,岂不是要伤到你的性命。”
杨纯摆手一笑:“没事,兄弟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儿。”
说是这么说,不过,掌心上的伤口真的很疼,五根手指都被不同程度地划开了道道伤痕。
白猿教了他灵活的身手和灵敏的反应速度,却没有刀枪不入的本领,不过,这就已经足够了,至少他再也不是那个只会摊煎饼,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青年了。
“哈哈,我就喜欢贤弟的这种不拘一格的性子。”伊稚斜话锋一转,问道:“对了,乌孙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这样的……”
杨纯将这次在乌孙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
伊稚斜听后一直沉吟不语,许久才叹了口气,说道:“乌孙注定有此浩劫,怨不得别人,难兜靡那老儿根本就不是一个治国的能君。”
“话虽这么说,但我们绝不能坐视不理。”杨纯直接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贤弟的意思是让我出兵帮助乌孙退敌?”
“是的。”
“说说你的理由,哦,忘了,你一定是想让我帮你救回阿狸吧,你放心,就算你不说,为兄也不会让弟妹落在月氏人手里。”
“阿狸是我妻子,不管大哥出兵与否,我肯定都是要救的,只是小弟还是希望大哥能在这个时候帮乌孙一把。”
“帮他们?”伊稚斜笑着摇摇头,“我还是那句话,出兵救阿狸,义不容辞,但要让我出兵介入他们之间的战争,我看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杨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伊稚斜淡淡道:“早年乌孙曾多次帮助月氏侵犯我匈奴领地,我为什么要帮他,就让他们狗咬狗好了。”
“大哥此言差矣。”杨纯说道:“匈奴要想不断的壮大自己,并非只是靠着一味的战争,没错,战争的确能带来一时的利益,但这些利益中间存在了太多的不稳定因素,这些因素绝不能小觑,就像一个人,吃饱了饭后,需要休息一段时间才能做剧烈的运动。”
说到这儿,杨纯刻意停顿了一下,因为他不知道伊稚斜能不能听懂他的半文半白的话。
伊稚斜诧异一笑:“怎么不说了?我听着呢。”
“同样的道理,在经过残酷的战争之后,匈奴的百姓更需要休养生息,恢复生产,这样才能更好的发展。”
“贤弟的意思是让我止戈休战?”
“停战并非意味着彻底放弃了武力,相反,我们在平时也要大力注重军事发展,如果有强敌来犯,随时都能拉出一支能打胜仗的队伍。”
“有意思,可是有一点我不太明白,要是我们匈奴的儿郎们常年不打仗,那些觊觎我们匈奴多年的邻国还以为我们匈奴人毫无斗志,甚至更加看不起我们,说不定还要想方设法地侵犯我们。”
“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我们的实力到底有多厉害,越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往往越不敢轻易动手,当然,我们必须得有两手的准备,那就是,一旦他们先发制人,我们便趁其不备,打他个落花流水。”
“合着我们被动了,你这想法虽然有几分道理,但我们匈奴的草原儿郎未必会吃这一套,别的部落我不知道,在我们漠南部,我的士兵个个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魔鬼,你让他们不去打仗,那还不如用刀杀了他们。”
对牛弹琴!
杨纯暗自苦笑。
确实,他用后世的思想去说服一个几千年前的统帅,一个字——难。
不过他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伊稚斜早晚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说了这么多,还是没有切入主题,杨纯正了正色,接着说道:“好吧,大哥既然这么说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最后我想补充一点,从地图上来看,乌孙是匈奴东南角的一道屏障,如果乌孙没了,便意味着匈奴的东南门户全被打开,乌孙是个中规中矩的小国,月氏呢,我想这也就是为什么月氏一心要吞并乌孙的主要原因吧。”
“哈哈……”
伊稚斜哈哈大笑起来,立马起身在杨纯肩膀上狠狠拍了一掌,道:“可算听到一句中听的话了。”
杨纯顿时云里雾里。
伊稚斜诡异一笑:“其实要我出兵也不难,但贤弟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第一百五十三章 条件
伊稚斜双腿盘在一起,拔了根草在嘴里含了一下,冲杨纯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那个,本来我想等阿狸过来,再将我的这个决定告诉你们,你们夫妻两个也好合计合计,如今看来,没那个必要了,我了解阿狸,她是个通情达理的姑娘,一定不会反对的。”
杨纯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偏偏这家伙故意卖着关子,什么叫阿狸不会反对的,莫不是这货还在打阿狸的主意?
这可不行哦。
他忙道:“大哥还是别说了,我是不会同意的。”
伊稚斜一愣,诧异道:“你都知道了?”
“小弟不知道,小弟只知道阿狸是我的女人,我是不会放弃她的。”
“嘿,你小子在想什么呢?”伊稚斜咧着嘴,暴露出一口大白牙,咯咯咯笑了起来:“我岂不知你对阿狸的感情,你们夫妻之间情深义重,做大哥的怎么会狠心拆散你们呢?不过,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天经地义之事……”
“大哥是想给我纳妾?”
杨纯一窘,这倒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心说伊稚斜给我纳妾,他到底唱的哪一出啊?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纳妾在你们中原不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吗?况且,我可是听说了,你的身边可不止一个阿狸吧,不是说中原还有一个卫子君?对了,要是你答应了我的条件,他日等我带兵赶走了月氏人,我再请求乌孙昆弥将他的女儿也许配你,如果我没有推算错的话,那丫头对你也有点那个意思。”
我去!
杨纯还真没想过要当乌孙的女婿,而且他对那个刁蛮任性的公主并不抱有什么好感,伊稚斜可真是个神人,他怎么就知道阿朵靡对我有好感?
乱弹琴嘛不是!
杨纯坚决不干,“多谢大哥的美意,纳妾一事小弟从未想过,你说的那个阿朵靡公主,抱歉,小弟实在没有兴趣,大哥若是喜欢,只管娶回来便是,到时我给你当伴郎都没问题。”
“伴郎?啥叫伴郎?”伊稚斜随口问道,不过他现在对这些新名词并不太关注,继续回到主题上来,“贤弟对阿朵靡公主没兴趣,那么对大汉公主总感兴趣吧?”
“大汉公主?”杨纯越听越蒙,很快想起了一件事,“大哥指的可是和亲公主?”
“没错,再过半个月,大汉将要派出一名年轻貌美的公主来匈奴和亲,你知道的,我孤身一人习惯了,再说,像我们这种常年征战沙场的人,每次出征都把脑袋别在裤带上,说不定哪天就回不来了,家里的女人到最后还不是便宜了别的男人。”
杨纯彻底蒙圈,他不会是想让我替他和亲吧?
“我想过了,这次单于让我和亲,王命难违,却也不想便宜了别人,你是我伊稚斜的兄弟,所以就当是大哥送你的一份大礼吧。”
还真是。
尼玛。
这个伊稚斜一天到晚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送上门的老婆不要,居然送给他人,他不该是进过宫吧?
杨纯邪恶地看了一眼伊稚斜的胯部,推辞道:“大哥,你这玩笑开的太大了,小弟受不起这么大的礼,你要是真不想成亲,大可和单于明说便是,只要你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相信单于他不会为难你的,你们毕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啊。”
“兄弟,哼哼,贤弟你想得太天真了。”伊稚斜脸色瞬间晴转多云,嗤之以鼻地说:“前段时间的刺杀事件,常山不过是做了一只替罪羔羊罢了,没有单于的授意,他常山哪里来的胆子?我的这个兄长不简单啊,要是没有你,我哪里还有机会坐在这里?”
对于这件事,杨纯并不糊涂,伊稚斜分析地没错,整件事都是军臣在幕后做推手,目的就是想除掉威胁到单于位的最大障碍。
真假伊稚斜的计划宣告失败,常山以及其党羽也被彻底清除,虽然在政治上失去了一个最得力的助手,但军臣依然没有放弃对伊稚斜的继续打压,先是以调兵巩固王庭为由夺走了伊稚斜的二路兵马,再逼着他娶汉朝的和亲公主,将他推向了风口浪尖。
不管和亲是否成功,他伊稚斜得到的都是一种结果——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问题是,军臣刁难他,他却将这么一个烫手的山芋递给自己,特么的还是兄弟干的事儿。
当然了,这么做的好处是,汉朝不会直接怪罪伊稚斜,而是直接斥责军臣的不是。
他伊稚斜倒是图了个清净优雅,我呢,我不仅要顶着额军臣以及舆论的压力,还要时刻准备着被汉朝那些君臣的唾弃。
尼玛,看着一桩美事,实际上是一块烫手的山芋,我不干。
见杨纯一直犹豫不决,伊稚斜在他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杨纯吓了一大跳,缓过神来,道:“大哥,你应该知道你弟弟的为人,小弟对待感情方面就不是一个随意的人,我看您还是另择贤能吧。”
“贤能?你不就是喽,放心吧,听说这个汉朝公主美若天仙,性格温婉贤淑,你一定会喜欢的,还有,以往的汉朝皇帝都舍不得用亲生女儿来和亲,随便找个漂亮的宫女,或者宗室远亲来敷衍了事,但这一次不一样,据说这位和亲公主还是皇帝的亲女儿呢。”
骗鬼的吧?
皇帝的女儿?
当我傻啊,汉武帝刘彻今年才多大哦,他的女儿……
不对,说不定是汉景帝的女儿,刘彻的姐姐或者妹妹呢?
“不管是谁,小弟实在无福消受。”
“你——”伊稚斜脸色一变,便要动怒,忽然起身跪在杨纯跟前,“贤弟若是不答应,大哥长跪不起。”
“大哥,你先起来,你是堂堂的左贤王,让人看到多不好。”如果杨纯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伊稚斜第二次给自己下跪了。
伊稚斜无动于衷,任凭杨纯如何请求,他仿佛听不见似的,周围巡逻的士兵一泼接着一泼路过这里,他们一个个惊恐万状地看着这边,伊稚斜不去管他们,也不顾自己的贤王身份。
碰上这么个难缠的主儿,杨纯是真的服了,只好苦笑:“好,我答应你便是。”
第一百五十四章 哗变
两人在草原上闲逛了一会儿便一齐回到了王帐,孛孛尔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拓木那家伙经不住一番严刑拷打,终于招出了幕后指使者——乌孙国的右夫人。
想不到真的是胡姬,杨纯早就怀疑是她,只是苦于没有真凭实据才不敢妄下结论。
据孛孛尔说,拓木还交代了一个惊天的消息,难兜靡现如今已经被右夫人和妙元王子控制起来了,不单如此,那些月氏和亲的士兵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他们杀死了王庭的侍卫,与妙元里应外合攻入王庭,如今整个王庭已经是月氏人的天下。
大禄多纶被俘虏,第二天被送上了断头台,左大将瑞栋以及右大将加黎带兵勤王,遭到王庭的月氏兵和妙善的大队人马前后夹击,加黎战死,所领右军全军覆没,瑞栋所部死伤殆尽,最后带着家眷向匈奴这边逃窜,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些家眷中包括阿狸在内。
那些反抗的大臣,死的死,逃的逃,降的降,剩下一些软骨头纷纷依附于妙善兄妹,成了月氏的臣子。
“简直不堪一击。”伊稚斜气急败坏,一拳砸在桌子上,他这一拳用了很大的力气,方桌从中间断成了两截,可把杨纯和孛孛尔吓了一跳。
“孛孛尔,马上传令下去,集合队伍,目标赤谷城。”
孛孛尔没有立即执行命令,而是谨慎地问道:“大王,是否需要向单于请示一下?”
杨纯也有同样的想法,如果就这么不经请示,贸然向乌孙发兵,军臣知道后一定会很不高兴,不管他的立场如何,和他说一声也是很有必要的,毕竟他是匈奴的最高领袖。
可问题是,从漠南到头曼城,就算是快马加鞭,一来一回也要大半天的时间,时间耽搁的越久,阿狸她们越有危险。
“请示个屁,一旦月氏人在赤谷城站稳了脚跟,再发兵已经晚了,你马上集结队伍,本王这次要亲自过去。”
“唯——”
“慢。”
杨纯喊住了孛孛尔,伊稚斜主仆二人皆是一脸的疑惑,杨纯抱拳请缨:“大哥如果信得过小弟,请拨五百兵马给小弟,小弟不才,愿代大哥前往。”
伊稚斜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贤弟可是已经想到了退敌之策?”
“也不是,小弟只是觉得,这个兵咱们必须要出,但也要讲究一个方法,既能有效地打击月氏人,也不会激怒单于。”
“什么方法?”伊稚斜非常好奇。
杨纯直言不讳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孛孛尔很是不可思议,但事到如今,这个办法不失为上上之策,伊稚斜觉得杨纯的这个分兵突袭之术可行。
……
猎娇靡听说杨纯要亲自领兵对抗月氏,便嚷着要跟着一同前往,杨纯一开始是不愿意带着他的,却也扛不住这小子的一通软磨硬泡,只好将他捎上,顺带将他的那二十个随行护卫也一同带上。
并将这些人混杂在伊稚斜挑选过来的五百精兵里面,倒不是因为杨纯信不过他们,事实恰恰相反,若论忠诚度,这二十人远比那匈奴的五百精兵可靠,一来他们都是大禄府的近卫,有道是什么样的将军带什么样的兵,多纶对乌孙的忠心自是不用去怀疑,他的兵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二来,他们毕竟是乌孙人,对乌孙有着难以磨灭的情怀,况且他们这些人当中大多数的家人可都在乌孙王城住着呢,如今王城被月氏攻破,他们就算不为了自己着想,也要为自己的家人考虑。
杨纯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决定让他们分插到匈奴兵当中,也算给这五百精兵打个强心剂,除此,必要的时候他们还可以作为向导。
按照原计划,杨纯将五百精兵分成五队,每队一百人,设一个队长和一个副队长,便于统一指挥管理。
然而,这些人当着伊稚斜的面,对杨纯皆是一副恭恭敬敬唯命是从的样子,离开漠南草原五里多路的时候,队伍变得懒懒散散,拖拖拉拉,甚至很多士兵开始牢骚满腹起来。
“阿勒泰大人,属下不明白,大王是不是疯了,五百人去对抗月氏的千军万马,这不是拿鸡蛋去撞石头吗?”
“是啊,他杨纯不过是一个摊煎饼的店主,知道这仗怎么打吗?他自己不要命了,凭什么还要搭上我们的性命?”
“就是,咱们此次过去只有白白丢了性命的份儿,前几年咱们还和乌孙打仗来着,现在居然要去救咱们的敌人,大王这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管怎么说,咱们这次多半是有去无回了,为了一个小小的乌孙,就这么死了,真他娘的窝囊。”
“……”
骑着战马的士兵眼见杨纯和猎娇靡等人已经走远,却不着急着赶路,纷纷策马扬鞭向一位大胡子首领围拢过去,此时此刻,他们的核心还是在阿勒泰的身上。
其实阿勒泰的心情比他们也好不到哪去,他在漠南部是一名出色的右都尉,隶属右大将麾下,虽说官职不大吧,但在漠南部也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这一点从伊稚斜将他作为第一个挑选的对象就可以看出。
阿勒泰当时兴奋得不得了,以为伊稚斜要对他委以什么重任呢。
然而当他得知所谓的重任却是为了一个个小小的乌孙国去当炮灰,他心里是反对的,却又不敢忤逆左贤王的意思,只能昧着良心地说些肝脑涂地鞠躬精粹之类的大话。
且不说此番派他征讨月氏是大材小用,侮辱了他的尊严,他打心底看不起杨纯这号靠裙带关系上位的首帅。
一个摊煎饼的汉人,即便是会制盐,会搞些小发明小创造,会治病救人,可是,打仗他行吗?
五百人就想赶走月氏的大军,帮助乌孙复国?
他想送杨纯四个字——自不量力。
什么狗屁队长,他才不稀罕呢,事实上他不是因为贪生怕死才这般消极,他戎马半生,跟着伊稚斜经历过无数次大小战役,早就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
归根结底,他是对杨纯的荒唐计划不屑一顾,更不想因为主帅的无知而白白送命。
“杨大人,快看。”
猎娇靡骑着马走着走着,越走越觉得不对劲,无意中回过头,却发现身后的队伍只剩下他带来的德牧以及那二十个护卫,那五百个精兵已经被拉开了一段很长的距离,远远看到他们扎成一堆,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杨纯刹出马步,扭过头看了一眼远处黑压压的人头攒动,淡定一笑:“没什么好奇怪,早知道会这样。”
正因为如此,他一路上并没有加快行军速度,为的就是边走边“等”着那些人。
猎娇靡却是愤愤难平:“这些家伙在伊稚斜面前规规矩矩的,怎么一出王城就变了样子?”
“很简单,因为咱们不是他们的直接统帅,他们对我们抵触也情有可原。”
“那我们怎么办?难道就带着大禄留下的这些人去抗击月氏?”猎娇靡很是着急,虽然仗还没打起来,但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失败,想象着自己的脑袋被挂在赤谷城的城楼上,不禁后背一阵发凉。
杨纯看到他的脸色忽然变色,微笑地问:“怎么,王子怕了?”
“我……”猎娇靡吞吞吐吐,复又理直气壮地说道:“本王子怕什么,脑袋掉了不过是碗大一个疤,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好熟悉的台词!
杨纯笑了:“那还是怕了。”
“我没有。”猎娇靡气急脸红。
“罢了,我去看看。”杨纯勒紧缰绳,忽地调转马头原路返回,猎娇靡急忙跟了过去,却被德牧给拉住了胳膊,猎娇靡狐疑满面:“你这奴才为何拦住本王子?”
德牧看着杨纯离去的背影,担忧地说:“殿下,您真相信杨大人就带咱们这些人就能夺回王城?”
“要不然呢?”猎娇靡没好气地看着他,德牧道:“我觉得咱们此行太过冒险,要不咱们向大汉求援吧?”
“混账话,大汉离我们最近的敦煌尚且有一千多里地儿,一来一回至少半个月的时间,延误了战机不说,况且,你断定他们就一定肯发兵吗?”
“可是……可是月氏兵多将广,而且他们这次是有备而来,我是担心……”
“休要长大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本王子相信杨大人有办法,驾——”
猎娇靡懒得和他啰嗦,挥鞭继续向杨纯追去,德牧深深地叹了口气,急忙带着护卫紧跟在猎娇靡身后。
“一队长,你们为什么停止不前?”
杨纯来到那些匈奴兵跟前,也不绕弯子,直接询问道。
阿勒泰多少有点忌惮杨纯,他虽然打心底看不起人家,可人家毕竟是伊稚斜的结义兄弟,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于是恭敬地施礼道:“杨侯勿怪,兄弟们只是心中有些疑惑,还望杨侯示下。”
“哦?”杨纯知道他想说什么,也明白他们这些人忧虑的是什么,便冲着大伙说道:“大家心里一定都以为五百人对战月氏的千军万马无疑是在以卵击石对吧?”
“没错,杨大人不懂军事,兄弟们不怪你,可是杨大人带着我们弟兄们去送死,请恕兄弟们无法从命。”
“说的不错,我等儿郎个个可都是漠南草原上的雄鹰,我们要死也要为匈奴而死,而不是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乌孙国。”
有第一个人带头,其它人纷纷跟着起哄,尾随而来的猎娇靡气的不打一处来,如果不是杨纯拦着,他势必要将这些哗变的士兵痛骂一顿。
阿勒泰见众人抗议,胆子也变得大了起来,搓了搓手,假装为难地说道:“杨大人,依属下看,不如咱们回漠南吧,出兵一事还是先缓缓再说。”
“不行!”
杨纯斩钉截铁地说道:“出发之前,大王是怎么和大伙说的,相信大家都没忘记吧?我杨纯现在既是尔等统帅,一切自当令行禁止,没有我的允许,谁若后退半步,格杀勿论。”
说着拔出斜背在身后的那把笨重的破天剑,众人看到他的架势,一个个吓得不敢说话。
却不知有人挑头说道:“杨大人,我们是漠南部的人,您无权动我们。”
“哦?是吗?”
杨纯厉眼一扫,发现说话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这个人的名字,他叫不上来,却有一个非常好记的外号——大头象。
“我等只听命于大王和单于,除此,没有人能指挥得了我们。”大头象以为搬出了单于就能吓到杨纯,谁料人家根本就不吃这一套,杨纯冷笑道:“很好,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就算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你都不会走对吗?”
“是的。”
“大头象,不得对杨大人无礼,杨大人再不行也是大王的兄弟,你少说几句。”
阿勒泰训斥了一声,杨纯听着很别扭,这是拐着弯地在嘛我呢,“还有谁不愿意走的?”
杨纯目光凌厉地巡视了一圈,那些匈奴骑兵陆陆续续地驱马来到大头象的身后,片刻,五百人只剩下十几人一直摇摆不定,他们并非忠于杨纯,而是不想公然得罪伊稚斜的弟弟。
阿勒泰没有表态,杨纯问他:“一队长,你呢,是去是留,表示一下吧,我地统计一下阵亡人数。”
“阵亡人数?杨大人此话何意?”阿勒泰一头雾水。
杨纯把手伸到猎娇靡跟前,猎娇靡没反应过来,杨纯冲他递了一个诡异的眼色,猎娇靡这才拿出一卷帛书交给他,其实上面根本就没有一个字,杨纯却举起帛书在空中摇了摇:“出发前,我向大哥要了这个东西,这是什么呢?没错,就是花名册,也就是在座各位的名字,我为什么要向大哥要这个呢,因为我知道此次征讨月氏九死一生,牺牲将士的名字最终会在上面被划去,然后大王会根据这些名字给他的家人发放优厚的抚恤金,如今看来,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我还是划掉这些名字吧。”
众人不明白他的意思,阿勒泰问:“杨大人,我等还在呢,为何要划掉这些名字?莫非大人还要向大王为我们邀功?”尽管知道自己的问题很荒唐,可他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哦,没什么,我和大哥商量过了,临阵脱逃者也会被剔除花名册,只不过标注的记号不一样,只要他的名字标注了那种记号,那么他就算活着回到漠南,也是难逃一死,不但如此,他的族籍也会被彻底清除,这一辈子都休想再回到匈奴,否则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第一百五十五章 赠将
“啊?”
阿勒泰等人傻了眼,一个个的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瑟瑟发抖。
猎娇靡心里暗暗窃喜,这个杨纯可真能编,他手中不过是一封很普通的帛书,上面也不是他说的那些内容,偏就被他编的跟真的似的。
阿勒泰赶紧下马,屁颠屁颠地跑到杨纯的马前,伸手去抢夺杨纯手里的帛书,杨纯合上帛书在他手腕上敲了一下,似笑非笑道:“怎么?你还要毁灭证据不成?”
阿勒泰吃痛的将手缩了回来,气得拔刀指着杨纯道:“杨大人,识相的速将帛书交出来,要不然休怪属下对您不客气。”
其它士兵也纷纷拔刀相向,猎娇靡的那些护卫也不甘示弱地抄起兵器护在杨纯和猎娇靡的左右。
双方眼看就要擦出火花,杨纯将帛书收好放在上衣的隔层里面,冲着阿勒泰喝道:“我若不交出来,你是不是要杀了我呢?”
“我……”阿勒泰心里自然是害怕的,不管杨纯说的是真是假,对他都是相当不利的,所以,为了活命,他只能放手一搏了,冷笑道:“那就怪不得我等无礼了,弟兄们,上……”
阿勒泰一声令下,士兵们一阵骚乱。
杨纯有自知之明,双方一旦交起手来,他和猎娇靡讨不到半点好果子吃,他抬头看看蔚蓝的天空,心说这个阿玛缇怎么还没来?速度也太慢了吧。
“嗖——”
“嗖——”
随着两声箭矢呼啸的声音在杨纯的耳边飞过,阿勒泰和突然挥刀向杨纯冲过来的大头象各中一箭,前者胸口中箭,倒在地上一命呜呼,后者喉咙上扎了一支利箭,不消片刻也倒地吐血身亡。
剩下的士兵顿时乱作一团,哪还敢轻易向杨纯靠近。
“尔等速速下马,放下武器,否则一律杀无赦。”
须臾,四面八方响起了一阵乱轰轰的马蹄声,一对百十号骑兵,张弓搭箭向这边冲了过来,带队的正是匈奴的左大将,杨纯的老朋友阿玛缇,冲在最前面的是阿玛缇的得力悍将祁列和索特,方才那两支箭便是出自他们之手。
四百多人吓得赶紧扔掉手里的刀,跳下马背,俯首投降。
阿玛缇的人迅速将他们控制在包围圈内,其中有几个不怕死的企图顽抗到底,无一例外地被祁列和索特射杀。
杨纯对阿玛缇的出手援助表示感谢,阿玛缇则大方地摆摆手说,杨侯的事就是他的事,谁若敢对杨侯无礼,那便是他阿玛缇的仇家。
随后,杨纯向阿玛缇和猎娇靡互相引荐了一番,阿玛缇和伊稚斜不一样,他并不清楚杨纯在乌孙发生的一些事情,所以对猎娇靡没有敌意,彼此简单认识了一下之后,阿玛缇将杨纯拉到一边,很是担忧地说道:“杨侯,你就带着这么些人,够吗?要不我将这一百人也一并交给你,虽然加起来不多,但多一个人总多份力。”
杨纯谢过他的好意,爽朗说道:“五百人已经够了,如果左大将想要帮忙的话,可否将祁列和索特留下来帮我?”
这两人杨纯以前就很喜欢,他们不仅箭法好,脑子也很灵活,他现在身边最缺这样的帮手。
阿玛缇没有立即表态,而是喊来了祁列和索特,当着杨纯的面问他们俩:“祁列,索特,我平日里待你们如何?”
祁列先是一愣,转而憨笑地挠挠头:“那还用说,将军待我亲如兄弟,将军让我往东,我绝不敢往西。”
索特没他那么能说,态度却也是十分的中肯:“将军是否有什么重要任务交于我等,我等即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阿玛缇道:“你们跟随我多年,对我也一直忠心耿耿,你们知道的,不久前我险些栽在常山的手里,多亏了杨侯。”
祁列目光转向了杨纯,眼中尽是满满地崇拜之意,“当然不能忘,杨侯的本事大着呢,他不仅救过将军您,还救了左贤王,对了,于单王子也是杨侯从鬼门关里给拉回来的,兄弟们都非常佩服杨侯这样的人物呢。”
索特也向杨纯投去无限的敬意,然后大胆揣测:“将军可是要让我和祁列保护杨侯?”
阿玛缇默默地点头,祁列顿时满心欢喜:“将军放心,我们一定会将杨侯安然无恙地带回来。”
索特也信誓旦旦地表示愿意追随杨纯一同前往乌孙,即便是丢了自己性命也要让杨纯逢凶化吉。
二人的话听着暖暖的,特别贴心,杨纯内心深处宽慰不已,心说看来我做人还不算太失败。
阿玛缇纠正道:“你们二人都听好了,从今往后杨侯就是你们的主人,我要让你们终身在他身边保护他,你们可能做到?”
祁列、索特相互一愣,杨纯不由得大吃一惊,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祁列、索特、翰哥、罗胡四人当年号称阿玛缇手下的四大金刚,除了罗胡背叛了阿玛缇让阿玛缇伤透了心,其它三人哪一个不是阿玛缇过命的兄弟,阿玛缇将他们两个送给自己,那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和肚量啊?
这位当初和他一直心存芥蒂,矛盾、冲突不断的左大将,而今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杨纯虽然心里感到很欣慰,但如果他接受了阿玛缇的这份大礼,那不是拿刀在剜人家的心吗?
“将军,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是……”
“杨侯不必多说,我意已定,你若再推辞便是瞧不起我阿玛缇。”阿玛缇抬手打断了杨纯接下来要说的话,瞪着那两个还杵在那儿发呆的手下,没好气道:“怎么?让你们跟着杨侯,还不乐意?”
“不是的,将军,我们……”祁列心情非常复杂,他和杨纯接触也不是一两天的时间了,杨纯的为人他是知道的,而且杨纯懂的东西特别多,有很多都是他从来都没见过的,能终身守护着这样的主人身边,他当然是求之不得,可他真要是这么做了,总感觉有点对不起左大将。
索特看出阿玛缇已经铁了心地将自己送交给杨纯,他不想忤逆主帅的意思,当然了,让他跟着杨纯,他还是很乐意的,便道:“将军,属下愿意终身追随杨侯。”
“属下也是。”
……
看着大队人马渐行渐远地影子,阿玛缇迎风而立,伸手捋了一下额前凌乱的刘海,内心虽有些不舍,但更多的还是欣慰,暗暗地说道:“项将军,一路保重!”
……
乌孙王庭
妙元坐在昆弥的王椅上,冷冷地注视着底下那帮早已归顺过来的文武大臣,右夫人胡姬紧挨着他身边坐着,两人时而偎依,时而搂搂抱抱,时而嬉笑怒骂,俨然一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好不惬意。
如今整个乌孙国十之有八的国土都已经纳入月氏的版图,虽说这其中离不开月氏王的深谋远虑和精心策划,但要说到功劳最大,谁也比不上妙元和胡姬,尤其是这个胡姬,不费吹灰之力便控制住了难兜靡,继而让数万乌孙大军弃城投降。
至于这位妙元王子,这几日带着阿灯全城搜捕猎娇靡以及所谓的太子党,被抓入大牢的人不计其数,最后赤谷城的大牢里实在是关不下了,阿灯只好请示妙元,妙元给出的答复是——杀。
没错,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可疑之人。
短短的数日,受牵连被诛杀的人从一开始的百十号人一下子递增到上千人,整个赤谷城瞬间陷入一片白色恐怖的氛围当中。
城中的百姓人人自危,白天都不敢出门,家中实在缺些补给,也只能晚上偷偷溜出去采购一些,然而即便是如此小心,还是有不少人被错抓进大牢,等到天一亮便成了刀下魂。
“最近可有猎娇靡的消息?还有那个杨纯,你们知道他去了哪里?”
妙元鄙夷地看着那些缩头缩脑的降臣们,大臣们互相对视了一番,然后又把脑袋垂了下来。
胡姬别的不清楚,但她知道底下这些个大臣都是一帮贪生怕死的庸臣,他们是不可能知道杨纯和猎娇靡的下落的。
不过她还是低估了他们的本事,一名相对年轻的武将挺身而出,说道:“殿下,夫人,臣昨日听说,猎娇靡殿下去了匈奴,至于那个杨纯,估计也已经到了那里。”
“去了匈奴?”
妙元略显吃惊地看了胡姬一眼,底下大臣听到匈奴二字时,不禁谈虎色变,一个个开始在那儿交头接耳起来,整个大厅的气氛一下子被带动了。
胡姬轻轻咳嗽了两声,方才控制住了现场的骚动,冷哼一声:“匈奴人有什么可怕的,我们月氏后续部队陆陆续续就会赶来,到时候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夫人说的没错,大王已经休书一封给匈奴的军臣单于,表示愿意让出赤谷城以难的三座城池给他们,两国今后互不侵犯,军臣是不会放着这么便宜的好事不去捡的,所以,你们都不用担心。”
一名头发苍白的文臣走出来说道:“王子殿下,即使匈奴不出兵,咱们的南边还有大汉,离这儿最近的敦煌驻扎着李陵的数千兵马,万一杨纯联合他们进攻赤谷城,那我们可就处于被动了。”
胡姬哈哈大笑:“桦川大人,您多虑了,杨纯虽是汉人没错,但他与汉朝并无直接的利益关系,汉朝的将军怎会因为一个在异族做官的汉人而冒险?”
第一百五十六章 血溅王庭
这个桦川是王庭政变后,第一个带头过来投诚的大臣,之前难兜靡不朝会,由多纶摄政的时候,他和多纶因为政见不一,多次在朝会上反对多纶的决策,甚至后来一度闹到了难兜靡那儿,难兜靡自然向着多纶,直接将他贬出了王庭,而今多纶被杀,难兜靡成了傀儡,他听到消息后,立即快马加鞭赶回来。
一开始胡姬还不是特别信任他,便委派他去抄多纶的大禄府,这货竟然公报私仇,将大禄府四十多家眷及府丁佣人全部杀害,就连多纶五岁的孙子也不放过。
因为这件事,他深得胡姬的信任,大事小事都须得征求他的建议。
胡姬不是没有考虑到大汉的那层关系,只不过汉朝当局如今正忙着张罗与匈奴的和亲事宜,即使出兵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
对于周边潜在的危机,妙元并没什么主见,他只想着马上肃清赤谷城所有的抵抗份子,虽说乌孙的大部分武将都已经被收拾得差不多了,剩下不过是一些残兵余孽,不足为患,可是瑞栋还活着,杨纯还活着,关键是,猎娇靡还没死。
一旦猎娇靡悄声无息地回到赤谷城,必定会再度唤醒那些表面上归顺,骨子里不服气的乌孙百姓。
于是他说道:“桦川大人,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不惜一切代价抓到猎娇靡和杨纯,他们两个才是我们的心腹大患,其它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
“唯——”
桦川点头哈腰。
朝会解散之后,胡姬和妙元单独将阿灯和桦川两人留了下来,接下来她要做的一件事恐怕会引起那些大臣的猜忌和担忧,所以才选择在人少的时候进行。
“带上来!”胡姬冲外面喊了一声。
两个士兵推搡着白发苍苍,微微有些凌乱,脸色憔悴,手上和脚上都带着沉重铁链的老人走了进来。
没错,他就是昔日赫赫有名的乌孙昆弥难兜靡,昨日的辉煌已然成为历史,如今他只是王庭内随时被送上断头台的一名阶下囚。
一阵风从外面吹了进来,难兜靡额前的白色刘海随风轻轻摆动。
难兜靡捋了捋挡住眼睛的丝丝白发,虽说样子很狼狈,但却比以前沉迷于酒色的时候还要威严许多。
从前他只为自己而活,如今他依旧要为自己留着最后一口气,哪怕是死,也要死出王者的尊严。
“老东西,见到王子殿下还不快跪下。”士兵用脚踢着难兜靡的小腿,难兜靡无动于衷地转过头,冲他狠狠翻了白眼,没有说话。
两名士兵使劲推他,却发现如何都撼动不了他那具庞大笨重的身体,难兜靡目光凌厉,那些与他只是对视了一眼的人,就感觉身上被捅了一把尖锐的刀,浑身上下不自在。
尤其是桦川和阿灯两个旧臣,一个个无地自容地把头低下来。
妙元大手一挥让两个士兵退下。
难兜靡好歹也是曾经的乌孙王,不跪就不跪吧,反正他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妙元心里想道。
“昆弥,事到如今,您还是赶紧将王印交出来吧,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说话的是阿灯,为了证明自己还是个忠仆,他一咬牙,便把头抬了起来。
难兜靡冷哼一声:“你这根墙头草倒是倒得挺快,你跟我那么多年,我好像没有亏待过你吧?怎么着,小小儿郎国给了你什么好处,竟能让你卖主求荣?你还有半点廉耻之心吗?”
“……”阿灯面红耳赤答不上来,平心而论,他跟着难兜靡二十多年,难兜靡还真没有亏待过他,比起一般的奴仆,他的权势已经达到了顶峰。
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乌孙完了,他不能跟着一起完蛋,他要活下去,就算是苟且偷生,也比身首异处的强。
这时,难兜靡的目光已经落在了胡姬的身上,看着高高在上的那个女人,他的心情已经跌落了极点,没想到这么多年睡在他身边的竟是一条毒蛇。
胡姬冷冷一笑:“昆弥为何这样看着妾?妾倒觉得阿灯说的没错,一块王印换一条命,不,应该说是你们一家的性命,值当。”
“值不值当,孤心里有数,不劳胡夫人费心了。”难兜靡同样是冷脸相对,对这个女人,他现在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恶心。
“你个老不死的东西,快把东西交出来,否则本王子立马让人送你上断头台。”妙元可没有胡姬她们这么有耐性,如果说王印还在乌孙倒也好说,只要将乌孙王城翻个底朝天,他不信找不到,可万一在猎娇靡手里或者正在送往匈奴的路上,麻烦可就大了。
难兜靡哈哈大笑,“妙元王子,你呀就不要操那个心思了,慢说王印不在王庭,就算在孤的手里,你觉得孤会将它交给这些乱臣贼子吗?”
妙元怒不可遏,刚要发飙,胡姬阴阳怪气道:“昆弥如此执迷不悟,那就休怪妾心狠了,来人,把她们带进来。”
所谓的“她们”不是别人,正是左夫人古云特和阿朵靡母女两个,如今也是胡姬要挟难兜靡最重要的两个筹码。
“昆弥。”
“父亲。”
“古云特,阿朵靡?”
一家三口数日以来都被强行隔离起来,却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以这种方式会面,三人冲破士兵的阻挠抱头痛哭。
阿朵靡擦掉眼泪,突然面向胡姬跪了下来,“右夫人,求您看在父亲往日对您恩宠有加的份上,饶过他的性命吧,只要您能放了他,阿朵靡愿意为您当牛做马。”
“公主长得像天仙似的,当牛做马实在太可惜了,本王子可舍不得,要不……”
妙元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一丝贪婪之色,话还没说完,胡姬便朝他狠狠瞪了一眼,他只好收回了那后半句,非常严肃地吼道:“已经晚了,当初让你和亲,你却伙同杨纯一起使诈,幸亏胡夫人睿智发现了你们的阴谋诡计,本王子已将此事上报给父王,他老人家很是生气,父王说了,和亲一事就此作罢,所以,你也不要拿此事做为保命的条件,我们不要别的,只要王印,只要你们将王印交出来,本王子可以考虑饶你们全家不死。”
“你……”阿朵靡感觉到自己受到了极大的羞辱,心中的委屈顿时化作泪水夺眶而出,古云特心疼地将她拥入怀中,微微扭头深情的看着自己的丈夫,夫妻二人只是轻描淡写地对视了一眼,却已经走进了对方的心里世界。
“古云特,以前是孤对不起你,猎娇靡说的对,是孤辜负了他的母亲,冷落了他的母亲,孤现在能体会到你当时心中的苦,孤希望能在余生好好地补偿你,可惜今生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若有来生,孤还会娶你,你,还会嫁给孤吗?”
“妾愿意,妾愿意。”
古云特热泪盈眶地点着头。
难兜靡极力控制住了自己想哭的冲动,继而抬头看着胡姬,淡然道:“胡姬,孤自问这些年从未亏欠过你什么,相反,孤和你在一起这段时间,将这天底下最好的都送给了你,孤不求任何回报,孤也不愿苟活在这个世上让人唾弃,孤只求一死,还请你能留孤一具全尸。”
“父亲!”阿朵靡挣开古云特的怀抱扑到难兜靡的怀里。
胡姬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想做最后的努力,说道:“想死不难,妾可以答应你,不过你必须交出王印,昆弥,看在夫妻一场,妾也不忍心看着姐姐失去丈夫,阿朵靡没有了父亲,只要你把王印交于我们,一切都好商量。”
“哈哈哈……”难兜靡笑中带泪,他的眼泪不是为了自己而流,而是他觉得眼前这个狠毒的女人实在太可悲,她绞尽脑汁地将乌孙推入火坑,她以为自己功不可没,充其量不过是月氏王手里的一枚棋子,“胡姬,你早已不是孤的妾,汉人有休妻之说,在我们乌孙也有停妻的规矩,所以你也不必称妾。”
“好吧,既然昆弥执意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来人,送昆弥去断头台。”
“慢,在孤走之前,请让孤和家人说几句话。”
“老东西,你可真是事多,你还真当你还是昆弥呢,来人,来……”
“让他去吧。”胡姬打断了妙元的话。
难兜靡走到哭的梨花带雨的妻女身边,平心静气地安慰她们一番,然后握着阿朵靡的手,悄悄地说道:“将来见到你哥,叮嘱他将来一定要做个好昆弥,”
声音虽小,却还是被妙元听见了,妙元不由得噗嗤一笑,心说这个老家伙可真够天真的,他以为他的女儿能从这里走出去吗?
“你笑什么!”
难兜靡回过头冲着他厉声质问道,妙元被他这么当头一哥,顿时面红耳赤。
难兜靡鄙夷地看了看一旁的阿灯和桦川,正当胡姬下令让士兵将他带走的一瞬间,他突然冲到阿灯身后,用手中的铁链死死地勒住他的脖子,嘴里还在喊着:“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阿灯被勒得喘不过气来,桦川吓得向旁边逃命而去,在场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妙元朝左右使了一个眼色,两把钢刀刺进了难兜靡的后背,连同阿灯一起刺穿。
两具血淋淋的尸体像夹心饼干似的倒在了血泊中。
“就这么死了,没那么容易。”妙元拔刀气势汹汹地冲过来,举起手中的刀去砍难兜靡的脑袋,古云特用自己的身体护着丈夫的尸体,结果被当场砍死。
阿朵靡痛不欲生,便要与那妙元拼命,胡姬担心最后一张王牌就此失去,忙让士兵将阿朵靡拉出去……
第一百五十七章 随嫁
长安城
优美动听的琴萧合奏从平阳公主府传出。
画面中,两个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女人坐在后花园小亭楼的石墩上,卫子夫弹得一手好琴,平阳公主的琴声也不甘示弱,一首《骏马奔腾》演奏得波澜壮阔,大气磅礴。
不看本人,谁又会想到这么大气的曲子竟是出自两个女人之手。
几个美丽的丫鬟毕恭毕敬地矗立在各自的主人后面,一张俏脸上尽是羡慕之色,
一曲终了,卫子夫还有些意犹未尽,刘惠却将玉笛交给了身后的丫鬟,离身走到亭栏边上,抬头望着万里无云的蓝天,深深地叹了口气。
卫子夫只好让丫鬟把琴收起来,紧跟其后,关切地问道:“公主还在为和亲之事优心吗?”
刘惠美眸微转,淡淡地说:“事已至此,优心又有何用?”
“要不我去找母后求求情,让她派别的人过去,随便找一个宗室之女也可以。”
“没用的,母后势微,如今朝中大事小事都是皇祖母说了算,我们这些后辈的终身大事又岂能轮得到自己做主?”
“匈奴那么偏远的蛮夷之地,公主千金之躯怎能去那种地方呢?实在不行,咱们去求陛下吧,只要陛下坚决不同意,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也没办法。”
“子夫,你想得太简单了,自从驸马过世后,皇祖母不止一次给我挑选夫婿,后来都被我给打发了,而今匈奴提出和亲,皇祖母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我,而且朝中多数大臣都倒向皇祖母那边,陛下也是爱莫能助。”
“子夫不明白,我们大汉有那么多公主,为何偏偏是公主您呢?”
“你还不明白吗?皇祖母的意思是,我们和匈奴打了那么多年的仗,如今好不容易能让匈奴同意和亲一事,为表示诚意,自然要让大汉的嫡长公主远赴匈奴,论资排辈,本宫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是这么一来,苦了公主了。”
“本宫听说,匈奴的军臣单于倒也不是一个野蛮之人,他若是真诚相待倒也罢了,夫妻之间过日子不就是图个安生吗。”
“话虽如此,就怕公主过不惯那里的生活,毕竟两国之间民俗风情不一样,文化差异太大,最关键是,您和他之间语言不通,不能像普通人一样交流。”
“姐姐不用担心,我愿陪公主前去和亲。”
话音刚落,卫子君容光焕发地上了阁楼,她依旧是那一身中性服装,头发挽成一个结,顶在脑袋中间,初看还以为是一个兴致勃发,英俊潇洒的男子。
“子君来了,快,快坐。”刘惠喜不自胜,忙向身后丫鬟打了一个手势,丫鬟会意,立即去拿了一块软棉棉的坐垫放在卫子夫旁边的石墩上。
比起柔柔弱弱、优柔寡断的卫子夫,刘惠更喜欢卫子君大大咧咧的直性子,这丫头太像年轻时的自己了。
卫子君像个绅士的公子哥似的,抱拳向两个女子简单问过礼后,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丫鬟过来给她沏茶,她却一把抢来了水壶替自己满上,咕咚咕咚地一饮而尽,哪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刘惠不由得掩唇轻笑。
卫子夫却认为妹妹的举止有失体统,轻斥道:“你这丫头,不是让她在家好好待着吗?谁让你跑出来的?”
卫子君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满不在乎地说道:“姐姐这话说的不对,你能过来,为什么小妹就不能呢?再说,公主马上都要远嫁匈奴了,以后很难有机会再见面,小妹不得过来多陪陪公主呀,公主,您说对吗?”
刘惠抿嘴一笑:“子君说的不错,子夫,你就别怪她了,古怪精怪的小丫头,本宫每次看到她就会想起年轻的时候,那时候父皇还在世……”说到这儿,她没有继续往下说,往事纵然值得怀念,却也是徒增伤悲,于是微微一笑:“刚好这些日子本宫实在闷得慌,你就让她过来吧,如果子君不介意,本宫让人收拾一间屋子出来,这几日就住在这里陪本宫聊聊天解解闷,可好?”
“当然好了,子君恭敬不如从命。”卫子君兴高采烈,忙不迭地颔首抱拳,悄悄地向一旁的姐姐抛了个媚眼。
卫子夫倒是想去反对,仔细想想还是放弃了,虽说她现在的地位并比不比平阳公主低微,但平阳公主对她有知遇举荐之恩,当初若不是平阳公主极力撮合她和当今陛下,怎能有她卫家如今这般殊荣。
再说,子君这丫头成天就想着去匈奴找杨纯,刚从匈奴回来的那段时间,她几次三番偷跑出去都被卫青给抓了回来。
与其让她胡思乱想,倒不如给她一点事情做做,只要她不去找杨纯,一切都好商量。
“也好,子君,你就多陪陪公主吧。”
“多谢卫夫人。”
卫子君拱手施礼,却把旁边的丫鬟逗得咯咯直笑,她也不管众人的反应,继续说道:“公主姐姐,咳咳,那个,子君可以这样叫您吗?”
刘惠笑着道:“论资排辈你也应该喊我一声姐姐,这样吧,以后你也别叫我公主了,直接喊姐姐吧。”
卫子夫没有意见,毕竟这样的称呼合情合理。
卫子君眼珠子咕噜转了转,接着说道:“公主姐姐出嫁的时候可曾想过多带些亲随过去呢?”
刘惠和卫子夫相互一愣,刘惠点点头:“那是自然,和亲队伍里面除了会有随嫁的一些亲随,还有国医、耕夫、马夫、伙夫,绣女、舞姬等等。”
“公主说的没错,我们大汉和亲,必须要彰显大汉朝的大国风范,所以……”卫子夫忽然吃惊地看着卫子君问:“小丫头,你问这个做什么?”
卫子君面对姐姐那张严肃的表情,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想随公主姐姐随嫁匈奴。”
“不行。”
卫子夫语气坚决,声音很大,刘惠都被她吓了一跳,卫子夫不等刘惠表态,抢在前头接着往下说道:“子君,你还是趁早打消去找杨纯的念头,还有,你们两个之前在匈奴的婚事,我不同意。”
“什么婚事啊,什么叫你不同意啊,姐姐,你讲点道理好不好?要是没有杨纯,你还能见到你的妹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