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七章 教而不显,安则生梦
宝塔这一落,有如九天落下,其势甚急,更挟着十山之力!
玄黄甲士纵是神威盖世,亦不得不出手抵挡,双手上举,生生挡住了下落的宝塔!
宝塔膨胀,玄黄甲士的身子也随之增长,转眼之间就像是顶天立地一般,但那宝塔却依旧膨胀,总要比玄黄甲士大上许多!
偏偏无论两者如何增长变大,连这座悬峰内部的静室都不曾涨破!
虽说此处本就被陈错施展了阵法禁制,与秘境法则结合,所以静室空间已然和外界不同,但到底有着一个极限,但眼下那座高塔,依旧是还是凡间七层浮屠的大小,但在玄黄甲士的感知中,却在不断变大,也引得自己不得不随之增长,但事实上,却是玄黄甲士在不断变小!
“功德道当真玄妙,我不曾修行,只是借着这座玄黄宝塔本身的威能,就能混淆了对方的意志,操纵对方的行为,还让其人无从察觉……”
在这一刻,陈错的心底竟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觉,并且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自己神通“森罗茧房”。
“就算是森罗茧房,也不过是靠着无穷无尽的景象判断,将对方完全包裹,顺着敌人的思路衍生景象,让其人沉迷其中,渐渐不知外事;但这个玄黄宝塔配合玄黄之气就厉害了,是直接误导对方的感知,引导对方的思绪,还让对方觉得是独立思考、自行抉择!”
看出这一点后,他反而对传说中的功德道有了兴许。
“功德,功德,过去我不曾接触的时候,本以为这套法门理应是走的万家生佛之路,靠着不断践行、完愿,获得众生的寄托与感激,方能不断修行,与香火道有相似之处,但现在结合那部《天地玲珑功德教化真经》与这座宝塔来看,这功德道的水,恐怕远远比我想的要深,还颇为邪性,天地为玲珑,掌教化而为功……”
看着那座一边镇压玄黄甲士,一边兀自吞纳着玄黄之气的宝塔,陈错眯起了眼睛。
“我现在生出要借机凝聚本命桃源的念头,也有可能是被玄黄之气引导!不过,说到底,这件事也确实拖不得了。”
这边,他念头落下,四周浓郁的玄黄之气居然一下子稀薄了许多,竟有半数都被纳入了玄黄宝塔之内!连带着原本涌出扶摇峰,蔓延了小半个太华秘境的那些个明黄色之气,也被无形之力牵引着、拉扯着重新回卷于扶摇峰内,并且进一步的朝宝塔中汇聚!
顿时,这七层宝塔再次沉重了几分!
“不妙!”
玄黄甲士首当其冲,身子被生生压落了几丈,浑身铠甲亦显化出裂痕,构成铠甲的玄黄之气隐隐飘散,也朝宝塔之中汇聚!
“此消彼长,不可持久!可恶啊!!!”
玄黄宝塔的第四层门窗也亮了起来。
四面虚空之中,一道声音遥遥传来——
“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
随着这第四层的宝塔门窗亮起,四周汹涌澎湃的景象,仿佛在这一瞬间都安静了下来,陈错心底奋勇不断地念头,也在这一刻平缓了许多,意念澄净,心思通明,仿佛随时都可以睡去。
“这一句‘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是说把自己摆在最后反而能领先,后发先至,将生死置之度外反而得以保全,跳出了藩篱!这是明显的超脱之意,是超脱于当前之事,一眼观全局、观趋势、观影响,是真正的执子落棋的心境!这部功法还真有可能是道主所著,毕竟这等人物毫无疑问乃是布局博弈之人!”
这般想着,他渐渐将这一句的内涵与那《天地玲珑功德教化真经》相互印证,更有心得收获,而后看了一眼逐渐被玄黄宝塔镇住的玄黄甲士,又扫过那不断朝着宝塔汇聚的玄黄之气。
“一千一百年的积累,恐怕也只能助力这座宝塔开启第五层,那第六层和第七层,已是力有不逮。好在我亦不需要六层、七层,本就是作为借鉴,并未要仗之晋升,毕竟这本非我的本命法宝!”
念头至此,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整个人立刻安定下来。
淡淡的、稀薄的、微不可查的灰雾从其七窍与全身上下八万四千個毛孔中渗透出来,渐渐缠绕身躯,覆盖体表。
嗡!
陈错的意志像是忽然落入水中,不住的下沉。这水很是温暖,竟带给他一种宛如归于先天母体的错觉。
“安眠则生梦,桃源便是修士之梦,我欲得桃源,要先观己梦。”
身在他处的几具化身,在这一刻都安定、平静,顺势盘膝打坐,一副对外界变化不闻不问的样子,身上散发出阵阵奇异涟漪。
涟漪所过之处,万物生灵皆是心情平静,心生困意、倦意,好些个更是当场睡去。
大运河边上。
“梦中仙?梦中仙!”
海岸上,一身湿漉漉、刚从水中被人捞起的虞世南,察觉到自身困意,隐约能见得一道模糊身影,竟是不由自主的激动起来,而后半点也不抗拒心底浮起的困意,甚至顾不上暖身,找快干草地便顺势躺下。
“莫非我能如叔父一般,也能经历一次梦中游?”
淮地,寿春。
一座独院之中,几位奇人异事打着哈欠,一个个睡眼惺忪,几乎要顷刻入眠。
但旋即各自心头一惊,对视一眼,皆露惊容。
“莫非……”
院外,满城百姓一个个无精打采,仿佛都有几日不曾安眠,好些个不甚忙碌的,当场就找了地方睡下,其他人亦只能勉强维持精神,介于半梦半醒。
呼呼呼……
狂风忽起,咆哮不休!
太华山的天上,渐有乌云汇聚,一道道电芒在其中跳动不休!
秘境之内,扶摇峰中。
正被玄黄之气吞没笼罩的南冥子、穷发子那复杂的心绪,在这一刻安宁下来。
涟漪扩散,转眼扫过四面八方。
太华秘境之中,因玄黄之气扩散而产生的诸多喧闹、烦躁、惊恐、混乱,就像是一个个突然窜起的火苗,在这一刻又一个接着一个的熄灭。
“这股感觉……这是什么感觉?”
众人恍恍惚惚、半梦半醒中,却也有几人骤然清醒过来,其中就包括了南冥子新收的弟子杨灵儿。
她看着周围异象,感受着身上异状,又看向被明黄色雾气笼罩的扶摇峰,忽然一咬牙,架起遁光,径直前往!
边上的李定疾等人本就迷迷糊糊,心神不定,待反应过来,已来不及阻拦。
“她疯了不成,怎的这般冲动?便是担心掌教叔祖,可以她微薄修行,过去了也只能拖累……”李定疾满心不快,正待再说。
轰隆!
天上猛地一声爆响,却是一道刺目的雷霆一闪而过!
这道雷霆贯穿天空,虽是有一瞬,却是将整个秘境都照得刺目,更是激起连绵雷爆!
“不好!我居然也着了道!因与功德道近乎一体,以至于身在山中,难见全貌,才会为他所趁!”
这连绵之声同样传入了扶摇峰内,将逐渐深陷于对抗僵持的玄黄甲士惊醒,他心有所感,急急去看陈错,见后者神色安详,双目微闭,似醒非醒,而后更是察觉到萦绕于周围的那一道道奇异涟漪,不由脸色一变!
“好个陈氏,你居然……”
“要凝桃源!”
另外一个声音,从静室深处传来,紧接着便是“叮叮当当”的锁链声响起,紧接着许多玄黄之气就朝深处汇聚,最后被一只手撕开,接着双面殷子从中走出。
一道道漆黑锁链还缠在他的身上,但其中几根已然脱落,让他得以挣脱束缚,而其人身上的许多异变,这时平息了许多,但那张代表殷郊的冷峻面孔上,依旧还有些许纹路和诡异痕迹。
“魍魉之躯?不对,你还未完全转变,你是……殷商太子?”
“你还有功夫来管我?”殷郊的面孔冷笑一声,而后心有余悸的朝另一边看去,“当下你最大的麻烦,恐怕不在我身上!”
另一边,淡淡的灰雾已然凝聚成庆云模样,将陈错承载起来,他斜躺其上,似已深睡。
“哼,这正合我意。”玄黄甲士冷哼一声,“即便他能一梦入境,内衍桃源,也是被功德之法侵染了道路,走岔了路,一声困于功德!”
殷郊却冷笑道:“天下间居然有你这等蠢货,肆意资敌,不加掩饰,就算他困于功德,难道就没有超脱的机会?天下间,可不止你一个功德天道!”
玄黄甲士身子一颤,紧跟着像是醒悟了一般,原本被层层迷雾、杂念蒙昧的真灵骤然清醒,身子一晃,就有一颗星辰从中破出,当空释放光芒!
那星光破开了层层玄黄,跟着猛然回卷,急急的朝陈错冲去!
哗啦!
玄黄甲士身躯崩裂,变作最为纯粹的玄黄之气,被宝塔一口吞没!
但星辰理也不理,反而绽放光辉,将周遭的玄黄之气拉扯过来,似乎要重新收拢!
“正等你来!”
突然,闭目中的陈错轻笑一声,也不睁眼,手上一晃,竟是多了个小葫芦,冲着那颗星辰猛地一吸。
“收!”
顿时,一股强劲的吸扯力落在那颗星辰之上。
与此同时。
那宝塔倏的一转,吸引力立刻狂飙突进,瞬息之间就将散溢在外的玄黄之气,吸了个九成九!
而后,第五层门窗,泛起光辉。
冥冥中,一道苍老之声低吟道——
“归根曰静,静曰复命。”
第六百九十七章 衰归于寂静,兴起于雷鸣
“万事万物,无论如何发展,如何繁荣,如何繁杂,终究会回归寂静,这既是其根本,亦是其本源。四此为兴衰循环。”
陈错心念沉静,对自身内外、秘境内外、梦泽内外的感知,霎时间洞若观火!
另一边,那颗星辰立刻震颤不休,表面的光辉更是猛地释放光芒,与小葫芦的吸摄之力强行抗衡!
“区区小物,也想收拢于我?简直痴心妄想!你可知道……”
“我要知道什么?等擒拿了你,炼化了去,你这里面所存的诸多记忆,还不是为我予取予求?”陈错还是闭着眼睛轻笑,“你可知道,我这本命法宝有个特点?”
“我管你什么特点!”那星辰兀自震颤,强横的法力赫然抵御住了小葫芦的吸扯,在半空中僵持,同时其上的明暗光亮不断闪烁变化,似乎要将冥冥中的某种力量吸引过去!
但陈错不慌不忙,将手中的小葫芦一抛,笑道:“我这葫芦的效用,便是将破损之物尽数收拢进来,阁下真身乃是道标,但曾经转生为人,开辟道路,如今步步着损,只余下本源,连方才好不容易凝聚的玄黄之身,都骤然舍弃,可谓是碎得了个干净,正好对应了我这宝贝,怕是逃不脱的。”
话音落下,那星辰骤然一阵,心境已破大防,同时小葫芦凌空震颤,爆发出更为强烈的吸力!
星辰之内,那道意志越发靠近小葫芦,越是察觉到自身意志在不断消弭,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隐隐意识到,一旦自己落入其中,那么将会永失真我,只余下一堆过往的故事!
“陈方庆啊啊啊啊啊!!!我的故事岂能这般结束?我这一生诞生于至尊!历经曲折而突破了自身的命格限制!布局千载,窥见了成道的机缘!早已不是局限于一时一世的人物!理应是这个千秋大劫之内的主角!远超于前人,开创新的天道!如今大志未酬,这么能毫无意义的、无声无息的,在这个狭小……”
星辰咆哮着,但话声戛然而止,最终化作一道光,落入了葫芦中!
只剩下最后一点遐思,在四周缓缓飘荡——
“就算是陨落,也应是轰轰烈烈,震撼九天三界,不应如此默默无闻啊!我不甘啊!”
一阵风吹来,将遐思彻底吹灭。
叹息一声,陈错摇了摇头,一招手,那小葫芦一晃,重新落在手里,看的不远处那位殷子的两张面孔眼皮子直跳。
陈错根本不去看祂,反而心中思量着。
“唯我之主至此算是彻底落幕,他积累的几个神通已经为我所得,其引动长河的化身溪流,也被我拿住了一半,其中蕴含着他唯我之道的真谛与精华,未来甚至能借此反推其路,触摸其人凝聚的道标。除此之外,亦能借着那星辰中的记忆,将他在人间,甚至在世外的布局,逐渐排查清楚。连带着有关九大天道的隐秘,说不定也能探究一二。”
一念至此,陈错回忆前尘往事,想着和唯我之主有关的一桩桩、一件件,无论其目的是什么、起因何在,反正到了最后,几乎都成了对自己有利之事,亦不免生出荒谬之感。
“说起来,还是靠着他的引路,我才能深入长河之隙,见到日晷,知晓了逆转时空的奥秘,又因他复仇心切,方能接触古老的功德道,有了凝聚桃源的契机。更不要说之前的英灵剪影、长河浪潮,于我修行上实有帮助,未来还能借着他的遗泽,借鉴唯我之主的道标,摸索世外与天道之秘。
微微一怔,陈错心头一個念头蹦出——
“说不定,等会面对天劫,还能借他的遗蜕,用以抵挡一二。”
念头落下,他也不管一脸忐忑的殷子,顺势就在灰雾庆云上盘坐,五心朝天,闭目无声。
“抛开事实不谈,他也算是个好人。”
梦泽之内,狂暴的玄黄之气已然化作飓风,笼罩了一小片天地!
虽然在外界,有那座玲珑宝塔将玄黄之气尽数吸纳,但在这中间还是有许多明黄色的雾气通过陈错的竖目,被纳入了梦泽之内。
短短时间,已成连绵云雾,蜿蜒起伏,首尾相接,在苍穹深处与灰雾纠缠不绝,徘徊不去,远远看去,就像是夕阳中的火烧云一般!
以至于,生活于梦泽之内的众多生灵,都已察觉到了这处异象。
“厉害啊,这是玄黄之气!”黑幡所化老人看着苍穹云层,摸了摸怀中黑猫,“陈君这次八成是将功德道的哪处遗迹给霍霍了吧又?如此一来,光是老朽所见的、与他有关的天道,就不下于五个,这七大天道十有八九要被他拿个遍!如此一来,老朽多少能猜到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了,真是大手笔!大志向!大恐怖啊!”
“喵呜!”
怀中黑猫吼叫一声,浑身黑猫乍起,电光阵阵,便要将黑幡老人笼罩,却见着老人微微一笑,一指头点在黑猫额间,后者当即惨叫一声,收了神通。
“小小异兽,也敢造次?你那狴犴之名已被老朽收拢,而今便老老实实的做个猫儿吧。”
“敢问前辈,陈君收拢七大天道,到底有何用意?”后面,传来了女子之声,身边还跟着两人,一老一文,正是三位残道之主。
边上,桃源土地一副甚不在意的模样,却也是侧耳倾听。
未料,黑幡老人只是桀桀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不是老朽不说,是尔等若听,就有性命之危!”
“这么厉害!?”
三位残道之主面面相觑,正要再说,却忽的心有所感,面露骇然,一个个尽数抬头,朝那团明黄色的雾气看去!
就见一颗星辰当空而落,紧接着整团玄黄之气便向内坍塌!
四周,无穷无尽的灰雾汇聚过去!
十三点星光、黑白两色、五色神光、三色心火、青紫脸谱……
凡此种种,皆有虚影在其中显现!
轰轰轰!
扶摇峰之外,秘境的苍穹上逐渐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那一道道乌云,仿佛是自秘境之外渗透进来,迅速扩张,转眼就遍布了整个秘境的天空,并且逐渐降低。
在秘境之人看来,就像是高高在上的“天”逐步落下,便生出末日降临、大祸临头的感觉来,心中亦越发压抑!
就连扶摇峰上的南冥子与穷发子也不例外。
原本包裹着他们的玄黄之气已是荡然一空,但在他们身上形成的异状,却并未消失,反而因为玄黄之气的退潮,让他们原本的神通法力回归,一下子就和体内新生的力量发生了冲突。
直接表现,就是南冥子闷哼一声,捂住了双眼。
相比之下,穷发子情况就好多了,他只是光溜溜的头顶上,多了一圈复杂的明黄色纹路,若不仔细探查,几乎无法将这纹路与头皮分辨出来。
至于这纹路的效用嘛……
“嗯?”见着师兄异状,穷发子刚要上前搀扶,忽的头皮一嘛,紧接着一个激灵,就朝天上看去,正好见得一女子自空中落下的一幕。
南冥子微微抬头,双目紧闭,却已有感应,手中拂尘一挥,便将尖叫中的女子收拢过来,正是他新收的弟子杨灵儿。
“师父……”杨灵儿惊魂未定,见着自家师父才镇定下来,赶紧就落地行礼,就道:“弟子担心师父安危,这才过来探查,没想到一入扶摇峰,便有那明黄色雾气过来,将遁光吞噬,又镇压了弟子的神通法力,若非您及时出手,怕是要摔死了!”
南冥子点点头,忽的神色微变,勉强睁开眼睛!
他这一睁眼,杨灵儿顿时感到周围一亮,下意识的眯起眼睛,待得适应之后,重新睁开,见自家师父,却是盯着自己的额头。
“师父,我额头上有什么?”她抬起手,摸了摸额头,却不见有东西,但收回来的时候,却见手指上沾染了一点光芒。
“这是……”
穷发子也注意到了异状,一眼看去,正好见得杨灵儿额头上的一团光辉。
那光芒微微扭曲,竟有几分水中折射的味道。
“师兄,侄女这是……”
不等穷发子将话问出口,忽被一声雷霆打算。
紧接着,三人心头狂震,生出本能惊恐!
天上,一道粗大的电蛇直落下来,直指扶摇峰!
第六百九十八章 结于心!
轰轰轰!
山峰承雷,落石滚滚!
整个扶摇峰上下,在这一刻彻底为雷光所笼罩!
这些雷光炽烈、蛮横,更有一股消融一切,净化一切的力量!
在雷光的侵袭与冲击下,构成山峰的山石、林木在雷光中瞬间化作乌有!
“不好!师兄,快走!”
穷发子一看情况不对,看到一股股雷光如同海啸一般在扶摇峰上奔涌,所过之处,如同雷霆扫穴,那是一干二净,见着雷光涌来,他惊呼一声,就掐动印诀,要将在场几人挪移离去。
结果这一动,赫然发现,自身的灵光法力,居然又一次被压制了,而且不止于此,连方才沐浴于明黄色雾气中衍生的奇异能力、法力,居然也被压制下来,一时之间,竟失了神通一般,未能如愿挪移!
南冥子则是甩动拂尘,却也是毫无动静。
“天劫!”
旋即,他明白过来,正要多说,忽然眼前景象一阵变化,有如走马灯一边,自己整个人更是天旋地转,特腾云驾雾,待到一切安定下来,他与穷发子、杨灵儿等人,已到了扶摇峰外。
“这是……”穷发子看着周围,马上明白过来,“是小师弟将吾等送出来的。”
念头落下,他急急转身,又朝扶摇峰看去,但入目的已是一道道雷霆电蛇,整个悬峰赫然已被雷电吞噬,被无数电浆包裹!
山上的一切草木山石已是消失不见!
穷发子眼睛一瞪,惊道:“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招引天劫过来?”
“天雷显现,不知是否还伴有其他劫煞,若是三天之劫,那恐怕……”
南冥子面色凝重,沉吟片刻后,低语道:“小师弟怕是要踏出那一步了。”
电光闪烁,云层翻涌!
梦泽之内,亦是天象大变!
尤其是天空一角,明黄色与灰色的雾气交缠翻滚,将无数异象包裹其中,那其中一枚果子的轮廓越发清晰!
“鸿蒙雏形?果然如此!一般人别说凝聚桃源,就是构筑洞天,也见不到鸿蒙皮毛,还是陈君厉害!”黑幡老人抚须而笑,一副看破世事的模样,“陈君转世重修的目的,已然被老朽看破了!”
边上几人有心要请教,但见其人脸上表情,知道问也是白问,于是纷纷止住。
但三位残道之主也有自己的谋划,他们如今靠着梦泽方可维持身形不毁,可谓寄人篱下,极度依仗于陈错,自是有心交善,这时见着天上情形,多少也有经验,于是对视一眼,跟着便传念于天地——
“好叫陈君得知,吾等虽境界低微,但于桃源凝结之道,也有些心得,知晓在这将成未成之际,最是可塑,若能引得残道心月照耀,可提前埋下种子,以定将来!”
他们知晓这片梦泽神异非常,比之桃园还要玄妙,却与陈错心念相合,自己传念天地,自能传达至陈错心中。
果然,很快就见得那黄灰交缠之中,有多了一点月光轮廓,但除此之外,竟还有些许光泽,慢慢融入那果实轮廓之内。
轰轰轰!
扶摇峰内,两面殷子拖着一身的黑色锁链,奋起微薄的一点灵光,化作一层薄薄的帷幕,护住身躯,一脸惊疑不定的看向旁边的陈错。
那一道道雷霆,此刻正不断的朝陈错身上劈去!
旋即,陈错一抬手,一点星辰就从袖中飞出,悬于头顶。
哗啦啦!
雷霆尽数劈在那星辰上!
星辰一颤,内里自行演化诸多片段,竟将那凶猛雷霆驯化的平顺许多,这才放出,重新打在陈错身上。
这足以消金毁石的恐怖闪电,却在陈错的身上连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反而一道接着一道的,被那血肉收摄进去,再无声息!
不仅如此,那血肉震颤之间,竟越发显得白皙、细腻,一道道奇异的涟漪,从中散发出来!
感受着身上变化,陈错暗自点头。
“不愧是古老道标,历经无数岁月而不朽,就算是雷劫都不损分毫,比什么护身法宝都要强太多了!”
不远处。
殷子脸上,代表殷洪的那张面孔迟疑着问道:“这劫难之雷,乃是为洗涤人间逆流而上之人,莫说是凡俗之物,就算是修士的真元、法力,都能消融,寻常的法宝、兵刃也抵挡不住,这位扶摇真人,只用肉身,就能生生抗衡,而且这样子怎么都不像是在渡劫,倒像是……”
他回忆着见过的渡劫之人,哪个不是提前就有诸多准备,丹药、法宝、法器、符篆、助拳之人等等,还要提前规划好阵图,有些甚至还会借助天时地利,生怕准备的不够,但即便如此,几道雷霆下来,往往也是丹药耗尽、法宝尽毁、阵图破碎,连人往往都是衣衫破损,头发焦黑,狼狈不堪!
再看看眼前这位眯着眼睛,盘坐在庆云之上,一副自在从容的样子,任凭那雷霆一道道落下,不仅佁然不动,甚至还面带笑容,和记忆中的渡劫景象,实在是有天壤之别。
“此人实有诸多诡异之处,不可以常人论之!”殷郊面色凝重,低声说着说着:“他虽长于后天,却与上古、先秦时的顶尖炼气士相差不大,自是不会惧怕些许雷劫,只是以他的资质,想要凝聚的桃源梦境,定然也非同一般,招引过来的天劫,必然也不止于雷!”
“兄长的意思是……”
嗡嗡嗡!
话未说完,四周忽起震动。
而后,淡淡的低语从四面八方袭来,竟是顷刻之间便充盈殷郊、殷洪的耳中,让祂心神一颤,几乎在瞬息之间就要昏睡,但旋即脑海中一点灵光闪过,又重新恢复了清明。
随即,一阵阴冷自远方而来,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事物过境一般,穿过了祂的身躯,朝着不远处的陈错靠近过去。
无论是何等凶猛的雷霆电光,都无法阻碍这点阴凉之意,甚至在电光、电浆上都有一抹阴影闪过。
“心魔!”
殷子的两张脸表情凝重,认出了这种种异象的原因。
“真是两重天劫!”殷郊压低了声音,话中带有几分惊颤。
“果然如皇兄所言,是先秦之前的炼气士层次!便是吾等师尊那一代,也只有几位寥寥几位,才能在凝结桃源的时候,就引得两重天劫!而且还是这据说是源于天外天的心魔劫!”
说话间,一丝阴影,已经在陈错的身上显现,紧接着迅速扩大,转眼便将他半个身躯包裹!
同一时间,在陈错的心中,随着一声狞笑,紧接着无数的幻境已然要搭建起来。
盘坐于心月之中的心中道人,微微抬头一扫,冷眼旁观,便从那若有若无的幻境中看到了许多熟悉的景象,包括了前世之景、前身之景、修行之景、亲情之景等等。
“果然还有这般境遇,梦乡之法上就曾介绍,凝聚桃源,亦是改天换命,从此驾驭梦境,将虚幻之梦放于尘世,自是得天地之妒,受诸多打压,尤其是梦成前的时分,更有诸多磨难,多有三劫,为雷劫、心劫、身劫,其中雷劫最为常见,余下两者非奇诡之梦境而不可见!眼下看来,作用于心,那理应就是心劫所代表的心魔了!”
一念至此,这心中道人屈指一弹,就有一点心火腾飞而起,落在那尚未完全搭建起来的诸多幻境之内,就像是一块石头,落入平静的湖面,立刻荡漾起阵阵涟漪!传出一段奇异的意念波动。
下一刻,在陈错的心底,忽然有股暴戾、暴躁的念头爆发出来,隐隐还有一声咆哮,似乎有什么猛兽,想要挣脱束缚!
“嗯?”
陈错立时察觉,意念一转,心里便有了明悟。
“原来如此!也对,既要西游,又岂能没有心猿?”
正在这时,诸多幻境隐隐成型,一股吸摄力遥遥传来,有如一根根无形锁链,要将陈错的心中道人缠绕起来,拉扯过去!
“好一個幻境人生,构建出前世今生,但我既得了造化道的三生化圣道,又岂能被区区幻境困了心智?更何况,根本都不用三生玄功,你这幻境,便挥手可破!”
仿佛是明白了陈错的心意一般,那不断传递过来的吸摄力瞬间狂暴了许多,像是突然加大了力气,要将心中道人拉扯过去!
下一刻,陈错的心神一阵恍惚,周遭忽然间高楼林立,仿佛瞬息之间,他就从古代回到了现代都市。
远处,几位熟人看着他,先是表情愕然,似乎是惊讶着什么,随即一个个喜不自胜,有人更是喜极而泣,紧接着便直奔着陈错奔来!
走在最前面的两名女子,更是好不遮掩的张开了双臂,仿佛要与陈错相拥!
莫名的,居然还有淡淡的乐声从旁传来,酝酿和烘托出一副感人至深的景象,换成任何人,都不免被勾起心底的愁绪与思乡之情,继而沉溺其中。
“你可要搞清楚!这里可是我的主场!”
面对疾奔而来的几人,陈错居然半点都不迟疑,一掌挥出,光华如刀,直接将迎面而来的几人斩杀两个粉碎!
嗡!
四周,在这一刻居然凝固下来,在背后推动着幻境演变的那道意志,似乎都有几分迷茫。
陈错察觉到了这点变化,笑道:“说到底,你这心魔再是能扰乱心念,终究是靠着勾动心中的种种意念、欲望、情绪,但刚巧这些早已被我炼化。更不要说,你连甲方都给我幻化出来,这不把他们碎尸万段,如何能解心头之恨?恩,如果你这心魔能从这方面入手,说不定还真能让我沉溺其中。”
这些念头,陈错没有刻意遮蔽,反而直挺挺的传递出去,立刻就被构建幻境的那道意志捕捉到了,旋即他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一个个面目可憎的身影接连出现。
“好好好!”
陈错一见大喜,便不再犹豫,双手挥舞之间,无数光华接连闪过,径直划过那些人的头颅、胸口、躯干,将他们或者斩首,或者穿心,或者腰斩,一时之间鲜血激荡,场面血腥到了极点!
陈错却越是动手,越是精神振奋,那心中道人的身上,隐隐还有黑煞从虚无中显化,缠绕其身,渐渐渗入心中神,仿佛真个要堕入幻境!
第六百九十九章 落于果!
“有道是,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如今我神通大成,偏偏困于时空,无法施展于过去,一直遗憾不已。可若是自己推演变化,总归有几分自欺欺人的意思,现在这样,虽也不算圆满,可到底是弥补了些许遗憾,多谢了。”
厮杀之中,心中道人竟还高声言语,语调激昂!
声音落下,周围顿起重重低吟——
杀吧!
打吧!
发泄吧!
黑煞逐渐收紧,仿佛要将整个心中道人彻底锁住!
但就在这时。
道人忽然停下了动作,紧跟着挥手一扫,将眼前种种尽数抹除,叹道:“归根结底,只是虚假之物,能用以舒畅一时,终究不能舒展一世,当要适量,毕竟……”
说着说着,祂忽然转头,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过度为毒!”
话落,他猛地抬手一抓!
霎时间,三火汇聚,五光流转,朝着重重幻境的一片角落汇聚过去!
那片角落当即震颤不休,紧接着竟有一点从中升起,而后一张扭曲不定、变化不休的面孔在烟气中浮现,就像是千百长脸不断在里面挣扎、抢夺面容轮廓!
旋即,震怒的情绪从里面蔓延、飘散出来。
察觉到这股波动,陈错笑了起来:“正要借此让你施展出更多蛊惑人心的手段,才好确定你的核心所在,直捣黄龙!”
黑气气急而怒,嘶吼起来!
“嘶!嘎!淦!”
黑气骤然溃散,闪过了陈错的拘束,紧接着就在其他地方重新聚集,如同火焰一般跳动!
下一刻,狂躁的愤怒彻底沸腾起来,伴随而来的,就是无数扭曲了的幻境,那其中倒映着陈错前世今生,记忆中沉淀的诸多愤怒、仇恨、不甘、怨恨、后悔等负面情绪!
陈错的心中殿堂仿佛也被波及,在无数扭曲光影的照耀下,一时间竟是宛如炼狱血海,充斥着种种混乱!
那无数负面情绪与记忆,更是要侵蚀他的心灵,扰乱他的意志。
“身为心魔,怎能如此轻易动怒,若连自身的情绪念头都无法掌控,又如何才能挑逗、扰乱他人之心?着实不该啊。”
但面对如此情况,陈错不慌不忙,心中道人一挥袖,便有一匹白马快速奔出,速度快疾,宛如疾风,竟是绕着那重重幻境奔跑画圈,转眼就引起一阵洁白飓风,将无数幻境尽数封锁其中,难以挣脱出来!
以至于,那道黑气越发暴躁,竟是膨胀起来,勾勒出一个三头九臂的恐怖虚影!
“你可知,我为何不入尔瓮?”
见此情景,心中道人却是伸出手指,向身下一指!
人道金书就飞了过来,凌空摊开!
“嗷呜!”
一声咆哮,头戴金箍的暴躁心猿一跃而出!
怒吼声中,暴戾心猿忽的浑身震颤,竟生出几分要化虚为实的迹象,连带着四周生出了阵阵虚空裂痕!
随即,心猿一转头,怒视心中道人。
“好猴头,莫焦躁,此尔之造化,去吧!”道人不慌不忙的朝前一指!
那心猿登时呲牙咧嘴,却还是一转头,就朝白马狂风圈之内扑去!
霎时间,暴虐之意充盈四方,将那重重幻境都给镇压下去!
而后,黑气跳跃,就有诸多幻境纷至而来,如陈母、陈娇、陈方泰、陈霸先、道隐子、言隐子、同门师兄、道中友人等身影与过往景象交织而来,浩浩荡荡,如同汹涌浪潮!
未料,心猿竟是全然不管,粗大的双臂上下翻飞,便将一道道幻境如同书页般撕碎,跟着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穿过无数幻境碎片,来到了黑气跟前,也不遮掩,明火执仗,就是一抓!
那黑气还待要溃散挪移,未料心猿猛地张口一吸,溃散的黑气,居然重新凝结,朝祂口中落下!
“啊嘶!啊淦!”
黑气竟而混乱,挣扎不休,无数混乱念头化作涟漪迸射而出,赫然是心态已崩,却也无济于事,生生被心猿吞入腹中,“咕噜”一声,吞咽下去。
旋即,这猿猴浑身一震,光华自内而生,由内而外的迸射出来,瞬息之间便被光芒笼罩,竟生出要化虚为实的迹象!
“心魔心猿,内外本一体,正好为西游之事奠基,但双方相性太合,竟是比我原本预料的,还要浓烈几分……”
正想着,那心中道人身后的明月微微一颤,居然就要升起,同时更有一枚模模糊糊的果实轮廓从中浮现!
“吼吼吼!”
心猿一见此景,体内光芒更盛几分,冥冥之中,更有一股源于虚空的伟力牵引着祂,让这猿猴跨越虚空,径直朝着那果实轮廓之内钻去!
“鸿蒙原果!”
莫名的,陈错心底已知此物名称,更明白自家心猿,只要接着此果,便能真正化虚为实,演假成真,更得一方小天地垂青,如同天生地造的本初石猴!
“原来如此,那便去吧!”
陈错既然点头,便再也没有阻碍,那心猿一下落入果实之内,而后果实轮廓一颤,瞬间清晰许多,似乎将要凝实,没想到下一刻……
啪!
一声轻响,心猿从中弹出!
“哇呀呀呀!”
祂兀自咆哮,脸上却有了几分畏惧!
“嗯?鸿蒙核心被提前占了?”
心头一动,陈错凝神一看,却在那果实深处看到了丝丝缕缕的灰雾!
“梦泽灰雾先占了核心?”
眉头微微一皱,陈错已然想通了前因后果,毕竟是借了梦泽之势,当然也会掺杂了梦泽之力,好在如今他以小葫芦为本命法宝,早已与梦泽心念相合,这时发现了灰雾变迁,靠着冥冥感应,便知对自身并无坏处。
“话说回来,一般的人凝聚桃源,哪里能有鸿蒙果的雏形,恐怕我这也是借了梦泽与玄黄之气的势,方可如此!”
想着想着,察觉到躁动不休的心猿,陈错心念一动。
“不过,如此一来,心猿倒是没了栖身之处,那化虚为实的机会也错过了,不过,我的化身手中,还有一枚鸿蒙果,倒是可以利用,只是还需谋划一番……”
正想着,心中道人身后的心月已然升起,紧接着又有一点刺目光辉从中绽放!
轰隆!
虚空惊雷!
冥冥之中,仿佛还有一道劫难要落下!
陈错屈指一算,已然明了,于是轻笑摇头。
“还不宜这般高调,再弄个三重天劫,引得世外天中的各方瞩目,这西行之事还要起变故!眼下,也就够了,都先攒着,日后找机会一口气放出吧。”
念头落下,心中道人招手一挥,心月光辉便落入手中。
道人又是一个念头传出去,不远处的心猿浑身一颤,却是连连摇头推诿。
“莫要任性,你今日吃了个大饱,自有机缘在后,先行消化了,不久还有安排。”
心猿头上金箍一收,祂吃痛之下,只得不情不愿的与意马一同回转人道金书。
重重叠叠的幻境虚影逐渐消散。
而后,那枚果实自心月中飞出,朝着心中道人落下!
扶摇峰中,陈错的本尊骤然睁开了眼睛!
下一刻,整個秘境震动起来!
世外星空,一处角落,忽起亮光。
随后,点点白雾从中显现。
第七百章 氤氲出涧荡涟漪
“嗯?”
无边星空之中,几层界域之内,皆有人有所察觉。
只不过,其中的大部分,只是略有感应,便轻笑一声。
碧玉宫殿之内,身着青衫之人坐于庆云之上。
此刻,他心有所感,微微抬头,遥遥观望星空,而后笑道:“下界竟有人在此时凝聚了桃源,这桃源之内,还蕴含着大道气息,说明是个在凝聚桃源之初,就已领悟了一家大道,再过不久,便可成就福地!虽比不上上古时的仙人,但在如今这个年头,也算是个能人了。”
念落,他微微沉吟,最后摇摇头,重新闭上眼睛。
“却还不值得我去招揽。”
滚滚碧波之中,长发垂于腰间的紫袍男子,原本正在挥毫泼墨,他每一笔落下,内里都有重重华光显现,仿佛有无数生灵从中诞生。
忽然,此人微微驻笔,同样看向星空,眉头微皱。
“桃源蕴含大道气息,说明此人在渡劫之时,经历了两道天劫,放到先秦三代之时也算个人才,或该遣人过去招揽一二,待得内外轮转之时,正好让他在人间做个内应。”
一念至此,这人将手中笔轻轻一挑,一团七彩之墨落下,化作七道身影,個个仙气氤氲,单膝跪地,抱拳等候。
“去吧。”
金光、青光交缠之处,重重火焰遍布各处。
一身僧袍却留着长发的俊雅男子,盘坐于十二品莲台之上,低头垂首,默不作声。
下方,一众比丘、罗汉正自低吟佛经。
忽然,佛经中断,四周仿佛时间凝固。
俊雅男子微微睁开眼睛,朝着星空深处扫去一眼,面露笑容。
“又是个有缘法之人,能一举奠定两难,虽说与佛有碍,但终究没有一劫三难,也可度化入门,只是还需与世尊商谈一番。”
想到此处,他身子一晃,就有个金袍老僧从头顶一跃而出,紧接着便擦着莲台,朝着不远处的一轮赤红日轮而去。
日轮之内,沐浴于光辉之中的大日世尊,其双目泛着浓浓光辉,目光一扫,星河皆入目中,自然也注意到了星空一角的异变。
但不同于其余众人,因其执掌的佛门与那当事之人纠缠甚深,此刻只需微微推算,就能明晰许多缘故,随后便不由叹息:“终究还是让他走到了这一步,这般说来,唯我之主那边,怕是已然事败,既然如此后续,是只能吾等亲自出手了……”
正想着,祂神色微微一变,看向远处,正好见得那金袍老僧施施然走了过来。
于是,世尊收回目光,合十行礼,道:“见过道友,道友此来,该是为了那陈氏吧?”
“见过道友。”老僧微微一笑,朝着星空中一指,“陈氏既已世外,其实威胁便不大了,只需要寻得一二机缘,送他飞升,等到了世外,便无需太过担心。没有了人世遮掩,第五境的修为根本对大局毫无影响。”
世尊却摇摇头,道:“此人既已震慑人间天下,又有诸多神通,更兼心思缜密,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逼他飞升,更何况,就算此人飞升了,以他在凡间的诸多布局,一样能干涉大事。”
“如此,便只能将他度化入门。”金袍僧人还是笑着,“只待用了度化之法,就算他最后与佛门为敌,大一样能壮大佛光,到时,道友你的目的,说不定就能借此达成。”
说罢,老僧长袖一甩,就有一道佛光呼啸而出,径直朝着那片星空飞去,似乎要融入其中,化为一体!
但刚飞至中途,忽然就有一道星光自虚无中迸射出来,与佛光相接,彼此湮灭。
“倒是差点忘了,还有一家觊觎在侧。”金袍僧人见得此景,也不意外,反而放声大笑:“不过,天宫为了与佛家争夺道统主宰之位,这些年越发被香火道侵蚀,待得道友你成就了道主之位,贫僧执掌天道权柄,正好以香火之法羁縻天宫,最后逐渐驯化,成为佛门附庸。”
世尊还是叹息,而后道:“既有天宫从中作梗,除非本尊亲自出手,否则想要得到人间的主导权,还有许多波折。”
金袍老僧就道:“听你这意思,是打算要尽快动手了?”
“不错。”世尊点了点头,“必须赶在那几位苏醒之前,将人间掌握在手中,否则拖得时间长了,在千年轮转大劫上,就难以获得有利位置。”
老僧却道:“但如今的人间,莫说难以渗透,就算可以,以你的位格,也是无法被完整承载的,这般说来……”
“本尊当分化三身,则一转世。”世尊微微眯眼,“毕竟,陈氏方登世外,虽有福地根基,但于洞天尚远,更不知传说演绎之法,就算得了天宫提醒,但在毫无思路与基础的前提下,想要真正搭建乾坤雏形,至少还要一甲子的时间,本尊的三身恢复法力前尘至多不过二十年,足以立下一段传说了。”
与此同时。
“恭贺陛下!”
星辰穹顶之下,神相正对着那位神道至尊拱手恭贺。
天宫之主收回右手,感受着佛光残留,微微摇头,旋即道:“虽然能挫败佛家的一时谋划,但南陈君侯既已踏足世外,接下来的情况就截然不同了,他必然会受到更多压力,因为至此,他就有了个致命的缺点,不可真身踏足人间!”
神相闻言,欲言又止。
天宫之主看了他一眼:“朕知道你要说什么,不错,想要突破人间限制,甚至在人间时就踏足第六境,乃至第七境,唯有用那传说演绎之法,这件事,朕自会让人如实告知于他。只不过,你当也知晓,南陈君侯的师父,太华山的道隐子,便曾在人间踏足福地,他虽是讨巧,以太华传说、祖师传说为依凭,靠着秘境之力勉强登临第六境,但道路并无错漏,内里的心得,怕是早就为南陈君侯所知。”
神相闻言点头。
天宫之主跟着站起身来,口中道:“不过,无论如何,这位君侯既已登临第五境,掌握了梦境桃源,便是真正的人间第一、天下巅峰,我等想要在轮转之前占据优势,还是要与他合作。”
“但只怕他……”神相再次欲言又止。
天宫之主却将之打断,道:“这件事,你就不用再多考虑了,有些事,不用全部告知。而且,在人间将事情和盘托出,有害无益,说不定一个不小心,还要引来天地之劫!那可不是修行之劫可比的。”说着说着,他话锋一转,“好了,令四方星宿神做好准备,若有需要,立时往下界转生,朕担心佛门那边贼心不死,要兵行险着!”
“世外既成,传说可期。”
滚滚黄沙之中,白衣男子伫立其中,冷峻的面容上露出几分希冀之色,随后心有所感,伸出一根手指。
一朵宛如火焰一般的红莲,在他的指尖跳动不休。
随后,他屈指一弹,这朵红莲便就随风而起,渐渐升空,穿过重重风沙,飘荡于星空之中,最终破开时空桎梏,化光而去。
“去再次塑造一个传说吧。”
第七百零一章 桃源如梦,雾里开真花!
太华秘境。
原本扶摇峰,而今已是一片狼藉,
碎石飘飞,原本完整的山体,仅剩些许残骸,岩体如同一片片花瓣,将陈错的身体包裹其中。
陈错正闭着眼睛,而在他的心中,却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白雾飘散,光影流转。
过去的历史剪影在他心中不断闪过,英雄、枭雄、王侯将相,才子佳人,乃至千万黎民黔首的身影,宛如电光一样,在他的心头不断闪过。
随后,尽数都被他收入心底一团白雾之中。
那白雾之内,若是凝神感应,能见得无数光影,有明月,有黑白,有五色,有叁火,有叁花,有万象,不时还有青紫鬼面若隐若现,十叁道标飘忽不定,更有一枚灰色果实嵌于白雾中央,上面花纹变化,演绎无穷景象,竟是包罗万象,无所不有!
果实边缘,还有一圈一圈的明黄色雾气,像是一圈圈光环,彷佛层层花瓣,其中不断传出阵阵低语呢喃,似乎有许多生灵隐藏其中。
“这团白雾便是我的梦境!诸多神通,万般道法,都融入其中,真正的随心所欲,如臂使指!一旦施展出来,梦境笼罩周遭,就会化作桃源,而桃源所在之处,神通道法信手拈来!只不过……”
扶摇峰的残骸之中,陈错的真身本尊缓缓睁开眼睛,在他的双眸之中,白色雾气一闪即逝。
嗡!
恐怖至极的威压,瞬间降临人间!
近在咫尺的双面殷子,先是浑身一震,紧接着身上锁链震颤,再次将祂全身包裹,封镇下去!
另一边。
远远观望的南冥子、穷发子,亦是瞬间就被压制,感到呼吸沉重,更遑论是那些寻常弟子了,一个个早已摇摇晃晃,修为浅薄、体格较弱的,甚至当场昏厥!
不过,他们中的大部分,之前就已陷入恍惚、迷煳,被这股威压一笼罩,反而清醒了几分。反倒是还没勉强保持着心志的李德奖、李定疾等人,这会被这股威压一冲,越发难捱。
“师父,这是怎么了?”
杨灵儿奋起稀薄灵光,勉强护持着心灵,却还是感到身躯沉重,忍不住出言。
“你师叔,已然超越人间,不在红尘!”南冥子闻言收回目光,眼中满是感慨,话中蕴含唏嘘,随即便要挥手替自家弟子压制身心不适,可不等他真个动手,却见杨灵儿额间奇光一闪,身上的异状似乎瞬间消散,从不适中挣脱了出来。
“咦?”南冥子见此情景,心生疑惑。
但杨灵儿却不疑有他,毕竟看见自家师尊抬手了,便只当是老师帮着压住了不适。
另一边,穷发子也勉强压住了威压对自身的影响,但紧接着就想到了一事:“也不知这秘境的百姓如何了,今日这么大的动静,波及这么广,他们都是肉身凡胎,万一有个好歹……”说着,他施展神通,遍查秘境大地,却是骤然愣住。
南冥子不问便知,是那大地上的寻常百姓,在这股威压中,反而不受影响。
“师弟的这般威压,乃是他初登高峰,尚不能对自身之力操控自如,因而满溢出来,因牵扯桃源梦境,因此只对超凡之力有关,也就是唯有修行之人,以性命修行,身负法力、灵光、真元、真气,才会有所察觉,那寻常之人,最多是梦中略有波折,倒也不会如吾等这般……”
南冥子说着说着,话语却戛然而止,却是充斥周遭的恐怖威压,瞬间如同退潮的海水一样消失不见了。
“这么快,就彻底掌握了……”
“我这桃源梦境的核心,有灰雾掺和,又有玄黄之气包裹,这两个力量,一个神秘莫测,一个源于道主,若论位格,怕是超出世外多矣,若不是有着这两股力量的掺和,以我驾驭玉带桃源的经验,本应该如臂使指。不过,这两股力量的加入,也有许多好处,其一,就是玄黄之气可以让我之后,徐徐渐进,将那玄黄宝塔中储存的玄黄之气,逐步炼化。虽说交战中有所损耗,但一千一百年这般庞大的数目,那座塔中至少还是储存了一千年的,至于这第二嘛……”
察觉到自身威压泄露,陈错心念一动,尽数收拢回来,前一刻还充斥天地的恐怖威压,下一刻已是风轻云澹。
与此同时,整个秘境的诸多变化尽收心底,让他隐隐有所感悟,意识在杨灵儿、李定疾、李淳风、正气峰上略微停留,但旋即便守心定念。
“梦境桃源,可谓是夺天地之造化,在人世间却不能随意施展,因为侵蚀了天地权柄,是对天地的挑衅,自然也会被天地所厌弃、排斥,当年我一念逼迫高僧飞升,如今要面临和他们同样的境遇了。”
念头落下,白雾自泥丸宫中涌出,转眼笼罩周遭,将被雷霆电光消蚀的七零八落的扶摇峰笼罩起来,而后陈错念头一动,郁郁葱葱、山石草木自虚无中显现,化作轮廓,将悬峰残骸笼罩。
呼……
风一吹,大部分白雾已然散去,只剩下薄薄一层。
完好无损的扶摇峰,重现。
“啊!恢复了!”注视着扶摇峰的杨灵儿忍不住惊呼一声,但旋即又觉得自己有些大惊小怪了,“哎?对了,听说到了第四境归真,就能化假成真,我倒是见识不够了。”
南冥子却摇摇头道:“归真境虽能化假成真,在晋升的时候,甚至会留下一些难以莫名的特殊之地,但归根到底,是将神通化假成真,尤其是无法涉及生灵,但你看这座扶摇峰……”他指了指悬峰,见杨灵儿明白过来,就继续道:“山石也就罢了,那些草木可并非幻影,而是真实的生灵!”
“虚空造物?”杨灵儿回想起看过的典籍。
只是,在师徒二人对话的当头,那覆盖在扶摇峰上的一层薄薄白雾逐渐消弭,顿时山石崩解,草木凋零,几息之后,就再次恢复到了残崖断壁之景。
“呀!这是怎的了?怎么一转眼,又变成这样了?”杨灵儿一见,便不由惊呼,随即看向自家师父。
南冥子却不意外,说道:“桃源介于虚实之间,宛如一方小天地,但说到底,其根本乃是修士之梦境,这梦境若是放之于外,自然能扭转虚实,虚空造物,改造既成之事,可若是收拢回心,那些被改变之物,也必然会恢复原状。”
“原来如此,就是不可持久是吧?这么说来,世外桃源也有其局限性。”杨灵儿点了点头,旋即小手一拍,明悟过来,“唉,师父,我真是膨胀了,都敢点评世外了,这都不是我们这些小修士该操心的。”
南冥子摇摇头,笑道:“还不是这么说,历史上不乏有神通修士,从寻常言语中顿悟晋升的例子,更何况,你既已经踏上修行路,自当有个前程目标,今日得见此事,正当其时,乃是一番造化。”
得了这般话,杨灵儿登时有了信心,于是脑洞大开,问了一句:“那有没有法子,让桃源的虚空造物永存呢?”
“自然是有的,只不过要付出不小代价。”南冥子也不隐瞒,“便是将桃源一处分解,化作碎片,固定于某处,则那里的梦境因而永存,但说到底,还是桃源为根本,是神通衍生,未来若受压制、被击破,还是会消弭不见得。但留下桃源碎片,代价极大……”
“桃源所在,皆为心相,过去我曾在心中殿堂与人对敌,虽然玄之又玄,但占据主场之力,往往能心意演化,无所不能,如今桃源一展,处处皆是心灵殿堂,连心中道人、心月都能释放,只是终究还是心相投影,能改一时,不能改一世,除非愿意留下桃源碎片,令梦境有缺,不复完整!这碎片一留,心境不全,而修行首推修心,道心乃是指引,平日里每每潜修,都是寻找心灵漏洞,斩断杂念,这碎片一去,问题更大!”
扶摇峰的残骸中,陈错感悟种种变化,却并不焦急。
“但这是正常情况下凝聚的桃源,我因借力梦泽,所以还有收获,倒是要测试一番。”
这般想着,他忽然阳起衣袖,那白雾再次喷涌而出,只不过这一次,其中却又掺杂了阵阵灰雾!
转眼之间,灰白之雾再次笼罩扶摇峰残骸,紧接着宛如历史重演,又是草木山石自无中生,转眼便就充盈。
“怎么又来一遍?”
注视着扶摇峰变化的杨灵儿见状疑惑,正待询问,却见那漫山的白雾倏的收拢,但依然复原的悬峰,却还是原本模样。
“咦?师父,这又是怎么回事?桃源既去,为何山石仍存?”
南冥子并未回答,因为心头一样疑惑,于是凝神观望,却在扶摇峰上见不得半点白雾梦境,不由惊讶。
“莫非是小师弟又有突破?”联想到这位师弟的行事风格,他反而不怎么意外,只是思量着缘由,但正想着,忽然眼前一花,已经多了一人。
定睛一看,不是陈错,又是何人?
“小师弟,你这是……”
陈错就道:“见过两位师兄,师弟我有件事,要劳烦师兄。”
“你的事,就是宗门的事,只管说来。”尽管南冥子心中,有心要询问陈错眼下境界,但听得对方之言,还是一口应下。
陈错也不客气,就道:“我有一物,需要让人送去大运河岸边。”说着,目光扫过了杨灵儿。
第七百零二章 经之以两事,而大日初坠
“这是为兄新收的弟子,名唤杨灵儿,你应也见过。”
注意到陈错的目光,南冥子顺势介绍。
杨灵儿倒也乖巧,赶紧上来行礼,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自家的这个小师叔。
这位可是名声在外,乃是天下公认、名副其实的人间巅峰!都不用说别的,就说方才那威势,便超乎了她的想象。
许久之前,她就对这位小师叔多有了解,还曾有过谋划,可真正站在跟前,才意识到种种算计,都是无用。
“自是认得,当初在一座庙中我与他们还有交集。”迎着杨灵儿的目光,陈错微微点头,并不避讳。
“原来当时那道人真是师叔!当时多有冒犯,还望师叔不要怪罪!”杨灵儿说着,又是微微一福。
“有什么好怪罪的?你们又未做什么失礼之事,纵然存着一点心思,但人心驳杂、多变,岂能一概而论?”摇摇头,陈错与这位师侄简单分说之后,南冥子便主动询问,陈错要送出何物。
“便是此物。”说话间,陈错将右手摊开,立刻就有层层白雾笼罩,紧跟着一点灰雾在其中扩大,细小的尖叫声从中传出!
杨灵儿心头一跳,勉强听出像是猿啼,等她仔细看去,却见陈错掌中的灰白烟气尽数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个巴掌大小的蟠桃。
灵识探查之后,却无所得,她不由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这自然是一颗桃子。”陈错微微一笑,将桃子递给了南冥子,“运河边上,有我的一具化身,师兄令人将东西送过去,交给我那化身便可。”
听了半天的穷发子,忍不住问了:“师弟,以你的法力想要将此物,还不是动念之间的事,何必让人专门跑上一趟?”
“我需这颗桃子经历番游历和波折。”陈错的语气意味深长,“将沿途见闻、风土、人间悲喜入得其中,方得叁昧。”
“你这话说的,让我都想到师尊了,虚虚实实的。”穷发子摸了摸脑门,忽的想到一事,“该不会,因为你踏足桃源,以至于和当年师尊一样,不好踏足人间,连送个东西都难了?”
陈错笑道:“我虽受限制,但与其他人还有不同,未必不能踏出秘境,不过还需斟酌、参悟,不可贸然行动。”
“不要冲动,人间局面纷杂,宗门许多事离不开师弟你,你若是太过冒失,一个不好飞升世外,有诸多麻烦,毕竟……”说着说着,南冥子压低了声音,“眼下的世外也不安宁。”
“师兄知道得不少。”陈错说着点了点头,“师兄请放心,若无把握,不会贸然行动,何况,平日里我也多是以化身行走,眼下这人间需要我出动真身的,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当真霸气侧漏!
边上,杨灵儿听着师门长辈的对话,不由暗暗咋舌,心想这又是飞升,又是世外,又是人间的,真是自己这么一个刚刚入道的小辈能听的吗?
南冥子稍微放心,点了头后,将那颗桃子小心的收到了檀木盒中,又道:“对了,师弟此番出关,可是还要闭关。”
“这身子还有些隐患未曾平息,兴许还要闭个二叁十年,但师兄放心,我那化身不受影响,有什么差事,你尽管吩咐。”
南冥子摇摇头道:“为兄不是那个意思,而是眼下有几件事要和你商量。”
陈错闻言,已然猜到些许,遂道:“自是可以,不知是何事?”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师弟且随我来。”南冥子说着,将手中拂尘凌空虚划,便有一道光华圆转而出,笼罩几人。
几息之后,陈错于屋舍之内,与南冥子相对而坐,端起面前桌上的茶杯,轻饮一口,笑道:“师兄想说的是何人?”
南冥子正色道:“你乃是宗门的定海神针,些许繁杂之事,为兄也不会拿来扰你清修,今日询问的,实是关系到宗门发展,甚至影响将来几百年的安稳,所以不得不问。”
陈错放下茶杯,洗耳恭听。
南冥子这才道:“其事有二,一远一近。”
“这近事,乃是神藏一事。”他说到这里,看向陈错,声音都压低了几分,“神藏变幻莫测,何时出现、何地出现,都难以清晰测度,哪怕是曾经出现过的神藏,再次显现之时,依旧难以确定位置。”
“师兄说的这个神藏,就是我曾经进去过的那个吧?”陈错对这个问题并不意外,“算算时间,确实是差不多了,毕竟当时神藏开启的时候,就有大神通者推算出来,再过个叁五十年,那处神藏还会再开。”
说着说着,他心中闪过过去的种种景象。当年他入得大荒神藏,也算是初窥天地奥秘,只是几十年下来,倒是颇有几分物是人非的意思。先不说曾经一同入神藏的几人,如今各自是什么境遇,就说布局神藏、抽取百年的颛顼帝,其手段固然通天,但以陈错如今的境界修为,再回想起来,亦隐隐发现,对方这般所为的背后,必然还隐藏着更深的用意。
一念至此,陈错便就直言道:“那处神藏有许多蹊跷之处,牵连甚广,固然是一番机缘,但也藏着凶险,师兄如果想让门中弟子前往,还需好生筹谋。只是,神藏之内也有限制,师弟我如今却是进不去了,最多是予以些许辅助。”
“这个为兄也明白,当年师弟与几位通道进入其中,师尊也曾与其他人在旁扶持,远远观望,这本是应有之意。”南冥子点点头,“何况,那神藏开启的时间、地点虽不清晰,但毕竟已有端倪,引动了天地联系,咱们太华山再是不善推算,可些许本事还是有的,再加上还有交善的宗门,因此也算出来了,这次神藏依旧存有限制,只有长生之下、身具大气运的弟子,方能踏入其中!”
陈错一听这个,却是来了兴趣,遂问道:“哦?当年的诸多限制,几乎都是给转世仙人预备的,进去的几人,据说皆有转世嫌疑,但转世之灵尚可通过本命法宝、桃源种子来判断,这身具大气运的弟子,要如何才能识别出来?”
“原本还需一些手段甄别,甚至方法再是完善,也难免会有疏漏,但现在对为兄而言,却是不难了。”南冥子说着话,指了指自己的双眼,那双眼睛渐渐绽放光泽,明黄色的光芒凝聚而璀璨,“有了这双眼神通,想要辨别旁人气运,简单多了。”说到这里,他欲言又止。
陈错知道对方疑问何时,就道:“关于功德道之事,师兄先不用急着问询,个中缘由颇为复杂,还牵连一些隐秘,我亦不曾参透前后脉络,还得等搞清楚后,才能一一分说。”
南冥子就摆摆手道:“那就不用说了,些许隐秘往往牵扯大能,贸然诉说,反而横生枝节,只需要知晓此事并无后患即可。”话音至此,他话锋一转,又把话题拉了回来,“关于神藏一事,为兄心中原本就有几个人选,如今既得了这双眼睛,待得分辨之后,就可确定人选,到时候等确定了神藏所处,还需师弟你以化身前往相送,才好杜绝隐患。”
“这自是应有之意。”陈错点点头,跟着却道:“说起来,当年我入神藏之时,八大宗门还被昆仑召集起来,好一番筹谋,怎的眼下他们就没有消息了?可是因为其中不存转世之仙了?”
“仙人转世,历朝历代皆有之,那昆仑山中就收拢了许多,若非之前局面复杂,倒也不至于被昆仑那般看重。这次之所以不见其他几家动静,与是否有转世之仙关联不大,实是咱们玉虚八宗,相比于当年,已是生分太多了,甚至最近宗门之间的矛盾也逐渐显现,这也是为兄想要奠定叁百年宗门安稳的原因所在。”
“叁百年宗门安稳?”一听到这句话,陈错的心中,就已然明白过来,“这么说,咱们还是卷入了李唐的传承之事?”
他先前几次明示和暗示,让宗门不要牵扯凡俗,现在看来,还是做了无用功。
“不错,这就是为兄要与你说的第二件事。”南冥子也隐瞒,和盘托出,“当初你自北方定襄归来,关外的突厥便就南下入寇,北方一线匪患不浅,李唐便派出太子与秦王北上领军,而今太子在垂云子的相助下立下了不小功劳,自是会对咱们太华山有所优待。”
说着说着,他注意到陈错的脸色,又补充道:“当然,秦王那边咱们也并未恶了人家,一样也有联系,只是不如与太子李建成紧密。”
“罢了。”陈错摇摇头,叹了口气,继而道:“事皆有命,强扭不得,咱们只管中立,就算略有偏向,总不能太过明显,至少有我坐镇,还不至于被牵扯其中。”
“这里面,莫非真有什么干系?”南冥子顿时着紧起来,“我本也想劝垂云子归来,但他经营了那么长时间,总归还有许多因果,因而被牵扯里面。”
陈错张口正欲再说,忽的神色一变,继而勐地站起身,朝着苍穹凝神观望!
他的目光,瞬间穿过了秘境阻碍、跨越人间隔阂,直达星空、虚空!
那虚空中,一轮大日正缓缓落下!
第七百零三章 世外寥寥,世内难存
这一轮大日飘忽不定,彷佛水中倒影,似乎一阵风吹来都能将之吹落,偏偏横跨星空,绽放无穷光辉,照耀各方世界!
霎时间,星空各处,皆有察觉!
一道道目光、一道道意志汇聚过来,或者远远观望,后者就近探查,却都不能阻碍大日光芒半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轮大日逐渐穿越星空、虚空,最终收敛了光辉,落入人间边缘!
“这是生怕旁人不知啊!”
星辰穹顶,天宫殿堂。
天宫之主感受着那一轮缓缓落下的大日,不由感慨着:“若抛开抢夺位格一事,就算是朕,也不得不佩服世尊,祂却有大志向、大毅力、大决心!”
边上的神相略显忧心的道:“陛下原本推测佛门会有异动,或许会有大能转世、转生,但那位亲自出手,还是臣等没有预料到的……”
“原来还有些担忧,但现在反而放心了。”
神相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旁边一名少年模样的神灵打断,这神灵面露笑容,冲着天宫之主拱手道:“陛下,若那佛门头领暗中前往下界,那也就罢了,谁曾想他居然这般高调,光耀叁界,彷佛生怕旁人不知,这下子等于是明了踪迹,等他到了这下界,立刻就要被人察觉,还不好对付?”
“此言差矣。”
老者模样的神灵摇摇头,同样朝着天宫之主拱手道:“这佛门之主本不能真身下界,必是分化叁身,单论化身之能,神通未必赶得上那位君侯。可自来佛门都不是以力闻名,而是善于蛊惑人心,如今又这般大张旗鼓,必是不惧行迹暴露,必然要行阳谋!臣,恐其人是要为颠覆人间做出准备了!此番下界,定会散播邪说,说不定还要动摇天宫根基!还请陛下,早做定夺!”
天宫之主挥挥手,止住了想要反驳的少年神灵,随即道:“世尊既然挑了这个时候去往下界,等于是明了心迹,就是要在即将到来的轮转之劫中占据先手,既是如此,那定是奔着天下生灵而去,又如何隐藏的了?这般张扬,也是基于此念!只是,如今天宫的局面,朕却不好与他同往下界对垒,还是得寻一同盟,陈说厉害,以防佛门图谋如愿!”
众神一听此言,立时就明白了其意,各自行礼。
“臣等遵旨!”
太华秘境中,陈错缓缓收回了目光,顺势沉思,好一会才抬起头。
“怎么了?”南冥子这时才出口询问。
“世外的一位大能降临尘世了,想必是有什么谋划吧。”
听着陈错简单介绍了一下后,南冥子不免忧心忡忡,说道:“这个时候降临凡尘,怕是与李唐即将一统有关。”
“凡俗王朝一统中原,固然是不小之事,也有宗门会为此布局谋划,但当下下凡的这位,理应是所图更大,但正因他目光太高,凡俗一时的新旧交替,反而不会入其眼中。”说着说着,他又道:“师兄刚才提及,垂云子因经营许久,无法摆脱,想来是之前已经通报给他,让他尽快回山了吧?”
“正是,但后来有人找他求助,加上那南下的突厥中,也藏有修士,总是推脱不了,便只能出山相助了。”南冥子点了点头,“师弟,这里面可是有什么不妥?”
“不妥还是有一些的,但无需多言。”陈错说着说着,话锋一转,“八宗虽已有分崩离析的解体征兆,师兄日后还是当留一下佛门。”
“佛门?”南冥子闻言眉头一皱,“这佛门经历你的几次打压,而今人间道统虽未萎缩,但顶尖人物已然凋零,最近更是有不少信徒心生怨怼,有了根基动摇的迹象……”
突然,他明悟过来,压低了声音,问道:“那下界之人,乃是佛门的大能?”
陈错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道:“八宗原本的结构,便颇为松散,虽有一个名义上的共主昆仑,但实际上早已各行其是,甚至彼此间少有往来,咱们太华山落难的时候,旁的宗门没落井下石,已算是情谊,说明所谓的玉虚八宗,不过只是个联盟,各自是独立的。再是势大,彼此牵制,内耗内卷,力量就小了,闹到现在,解体就在眼前。”顿了顿,他问道:“师兄,八宗若是彻底分道扬镳,原本靠着仙门之号对世俗王朝的震慑作用也就消耗殆尽了,你说这个时候,哪家会得利?是咱们太华,还是终南山,又或者是昆仑、崆峒?”
南冥子立刻明白过来:“佛门在凡尘经营许久,处处佛寺,僧侣佃户可以不纳税、不交粮、不服役,在百姓中影响不小,而上层谈玄之辈,也喜佛门经论,多有信奉者,这佛门寺庙遍布南北,虽也有南北之争,但皆拜胡神,香火归一,看似处处为政,实为一体!若是仙门解体,单纯的哪一宗,哪一家,都不会是拧成一股的佛门的对手!”
越想,他越是忧虑,最后干脆说道:“原本我是想和你商量这李唐一统天下后,叁百年安稳之事,想让你在关键时刻坐镇,但现在来看,这一统之事,说不定要成仙门解体的契机!索性,还是接着神藏将启,将八宗召集起来,各家都坐下来,推演将来局面。”
“召集八门可不简单,怕是连如今的昆仑,都未必还有这等号召力了。”陈错说着,站起身来,“师兄也莫看我,若是我来召集,先不说各家给不给面子,就说我这背后牵扯的一众因果,便有可能牵连、侵染了八宗,到时候弄巧成拙,说不定好好一个八宗大会,要变成一场乱战!”
南冥子知他所言不虚,只能叹息。
“这件事,还是得劳烦师兄你,只不过具体能有几分成效,着实难料,”陈错接着迈步朝外面走去:“不过,师兄但有所需,只管让人通报于我,纵然真身不出,我那化身还是能镇住一二的。”
眼见陈错将行,南冥子站起身来,犹豫了一下,说道:“还有一事要与师弟说明。”
陈错脚步一听,跟着就听南冥子道:“乃是你那胞妹,她自从神藏中出来后,就被请去了昆仑,一直不曾有消息。但不久之前,有小心说……令妹似是因什么缘故,被昆仑囚禁、封镇。为此,山门也派了些人过去询问,可以咱们如今与昆仑的关系,实在是收效甚微,又不能真的打上门去,而且还要考虑崆峒那边。”
“陈娇毕竟是崆峒弟子。”陈错点点头,表情严肃了几分,“昆仑还是顾忌着我的,否则就不只是封镇了。”旋即,他摆摆手,“这件事,宗门便不用过问了,这是我的家事,便由我来处理。”
话音落下的同时,陈错的身影也消失于此处。
看着空荡荡的前方,南冥子心情沉重。
“本以为神藏之事与李唐之事,乃是当务之急,却未想到,真正的劫难,会在八宗门墙之内!”一念至此,他低头看向面前的木盒,里面装着陈错交给他的那颗蟠桃。
“既然如此,事情就不能拖延了,纵使千头万绪,也要一步一步。”
想法落下,他立刻传令出去,召集杨灵儿等人来此,说是有事要吩咐。
另一边,辞别了南冥子后,陈错转眼间就回到了重复旧观的扶摇峰。他的身子宛如无形一般,径直穿过了厚厚的山石岩层,抵达了最里面悬峰的内部。
“昆仑封镇小妹,其中不管有什么缘故,都不可能每个说法,但眼下我要行西行之事,等于是招惹世外强人,倒是不好将她牵扯进来,更不能表现的太过亲近,防止有人将她当做我的弱点和破绽加以利用,但放置不管也不行。”
想着想着,他心念一动,屈指一弹,就有一团灰白之雾飞出,待收回了手,他看了看四周隐隐归于山石之内的灰雾。
“白雾桃源,能演化万千,配合森罗之念,更是能将许多奇思妙想实现,但无法持久,一旦收拢意志灵识,桃源梦境就要跟着回来,不过这次在梦泽与现世两边凝聚桃源,却又有意外收获,已然能将灰雾彻底放出体外,甚至长久留存于一处,并且遥遥感应,一旦运用得当,莫说是西行之事,还有许多妙用。更不要说,还借此得了鸿蒙果的雏形,这颗果实乃是因我而成,但原理尚不清晰,正好可以细细探查。除此之外,还有那石亭桃源内的果实雏形,以及得自梵如来的鸿蒙果……”
心灵殿堂中,心中道人的手中,正捧着一颗鸿蒙果的轮廓,内里光影变迁,灰雾流转,宛如一个肥皂泡,似乎稍不留神,就要破碎!
“嗯?”
陈错正想着、感悟着,忽然心头一动,隐约察觉到,那颗被自家化身所得的鸿蒙果,隐隐有着异动!
蓦地,那心中道人手中的鸿蒙果,勐地一颤,让他生出一点明悟。
“世外之果寥寥,世内之果难存。”
第七百零四章 此果非彼果,此儿非凡儿
咚咚咚!
“什么声音?”
小船的船舷处,小猪忽的竖起了耳朵,仔细倾听,跟着眉头一皱,道:“像是什么妖类的心跳声,哎呀,这船太糙,着实听不真切!”
“就你想法多!”边上,小龙女拿着葱白玉指,朝着那猪脑袋上一戳,道:“这声音从是船舱里传出来的,如今乃是君侯住里面,哪个妖类敢造次?”
“女人!不要挑衅俺的耐心!不要仗着俺对你的优待,就这般造次!”小猪满脸的不满,旋即看向梵如来,“和尚,你来说,是不是有些古怪?嗯?和尚,你怎么了?”
小猪这一看,才注意到梵如来的模样有几分异样,那张平日里就很怂、很大的脑袋,这会却散落出一股难言的严肃感!
此刻,梵如来正一脸凝重的抬头看天,以至于,连小猪的询问都似乎不曾听到。
咚咚咚!
这时,又是一阵声响从船舱中传来。
咚!咚!咚!
一下一下的震颤,从绽放着金色光芒的诡异果实中接连传出。
这颗果实,如今正被陈错的化身拿在手中。
这具化身,正是先前在大运河上,与两位降世罗汉交战的那具,在解决了佛门、血海门徒,又给虞世南加了一层护身符后,便循着感应,寻到了小猪等人。
紧接着,梵如来便自动自发自愿的将刚刚得手的那一枚鸿蒙果,给他献了出来。
不过,陈错的化身得到这枚奇异果实后,还未来得及看个清楚,那边唯我之主就发起了冲锋,以至于陈错不得不以真身作战,继而又衍生出六道洪流化身,与唯我之主在那长河之隙中好一番争斗后,满载而归。
唯我之主的故事,也至此落下帷幕。
“谁能想到,就是这短短时间,一位足以撼动天下局势,甚至引得过往历史波澜的人物,已然落幕。”
目光落到那枚泛着金光的果实上,陈错心里却不免感慨,但旋即收回了目光,放开灵识,笼罩此果,仔仔细细的探查起来。
与刚刚入手时相比,这枚金光果实有了些许变化,先是光芒略微暗澹,而后那果实之上也浮现出花纹变化,一道一道的、一圈一圈,像是不断散发出来的光晕!
“几乎可以确定,这枚果实当是鸿蒙果了,而且比起我桃源中凝聚的那一颗,这颗果实无疑更为凝实、完整,至少没有那种虚浮之感,只不过这个声音……”
咚咚咚!
在陈错探查的同时,金光果实中不断传出声响,宛如心脏跳动!
“这东西忽然之间有如此异变,莫非和那个下界的佛门大能有关?此番下界之人的身份,颇为值得推敲!而我若是想要将这枚鸿蒙果运用起来,也必须得考虑到平衡与佛门之间的影响。既然是从梵如来手中得到,那话必然与佛门有着密切联系,我未必能够彻底炼化!说到底,鸿蒙果之玄妙,暂时无从参透,一个不好,说不定弄巧成拙,给那佛门做了嫁衣,甚至被佛门鸠占鹊巢,恩?”
忽然,他心中一动,想起了前世某个昂撒之国,那种大规模渗透的法门。
“也对,若真个无法确保,将佛门的影响力剔除,那不妨反其道而行之,到敌人内部掀动舆论,毕竟我要行那西行之事,本身就避不开佛门,本来想着的,是接着西行之事,既丈量人间土地,又要塑造传说根基,同时也想着不能便宜了西方教,要以东风渐之。但如今看来,东风西渐未必长久,引得西方自灭,方为上策。”
此刻,他心念既定,忽而心底便有狂风吹起,无数过往的记忆片段、推算结果,像是一枚枚拼图一样涌上心头,许许多多思绪彻底串联起来,整个西行之事的前后关联、布局,彻底清晰起来!
“要做到这一步,对眼前这个鸿蒙果亦不能完全不管不顾,相应的准备还是要有的。既然此果‘世外之果寥寥,世内之果难存’,那说明一旦落入人间,或许难以保存。况且,既将此果交给了梵如来这人人间的佛门大神通者,明显还有布局,现在又有大能亲自转世下来,必然很快就会注意到鸿蒙果的异状,甚至这会传出的声响,就与此事有关,所以也不能拖延,需要速战速决,当然,还是得留个心眼,好在我眼下也有底牌……”
这般想着,陈错心念一动,张口一吐,就有灰白之雾涌出,将这金光果实整个包裹,旋即便朝里面一点点的钻去。
结果,这边刚有动作,那果实便倏的一下,剧烈的震颤起来,隐隐还有要透明的迹象,似乎随时都要化作虚无!
“好家伙,弄巧成拙了?”
陈错见状,也不意外,毕竟在做出决断、开始行动之前,他就做了最坏的打算,心里还是有些后备选项的。这时既见得金光果实异动,就毫不犹豫的勐吹一口气!
顿时,连绵灰雾自口中涌出,彻底充斥周围。
紧接着,这狭小的船舱之内,空间勐然变化,似乎突然之间,变得格外宽敞,紧跟着越发扩张,接着就有一尊尊威严的佛像凭空生成,一个个绽放最为正统的佛光,低吟佛经!
霎时间,梵音如雨,经文似歌,萦绕出一片肃穆的佛堂气息!
那眼看着就要消弭的鸿蒙果微微一颤,终于放慢了节奏,不过其消融之势力并未结束,只是放缓了许多。
“看这样子,怕是不一定能撑到蟠桃送来了,虽说直接将桃子摄来不难,少了中间的过程,不说仪式不全,也少了个制约这枚果子里佛家影响的因素,毕竟让人带着在人间走一遭,就是为了把人间悲喜、最为纯粹的人念凝聚其中,和这枚果实内的佛光之间做个缓冲……”
一念至此,他心头一动,指尖一点,就有一点奇光显现。
这团光辉扭曲不定,忽明忽暗,被陈错一指点在那枚金光果实之上。
顿时,那果实的虚化之势戛然而止,竟是凝固当场。
看着这一幕,陈错不由感慨。
“时光之力,果然非同凡响。”
“啊!啊!啊!”
古朴考究的园林之内,面色威严的中年男子,正在屋外焦急的来回踱步,他听着内屋不断传出来的、妻子的叫喊声,更是心急如焚!
“到底还要等多久?”
他厉声喝问,但周围的护卫也好、家仆也罢,一个个都将头低下,半点都不敢多言。
这个时候,又有谁敢出言?一个不好,出了意外,事后被追究起来,甚至被迁怒自身,那可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但无人回答,却让男子更加烦躁,正要再说,却听着屋子里勐然一声尖叫,随即便传出阵阵声响,彷佛千百万人在齐声低语!
这一下,令男子大为吃惊,顿时就顾不得其他,转身就朝屋子里冲去。
等他入了世内,入目的却是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就见一名浑身湿透了的妇人,瘫在床榻之上,旁边是几个满脸惊恐的接生婆。
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屋子中央,那名赤身坐于莲台之上的婴儿身上。
这婴儿双目紧闭,神色庄严,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天生地下,唯我独尊!”
悲报,今日请假
本来我们这解封几天了,但我的店因为是封控区,大前天才刚刚解封,这两天跑东跑西,终于弄得差不多了,今日重新营业,结果……市区来个阳性,在周末的日子里,在市中心的一条街道上游玩了一下午!
可能又要疯了!!!
完犊子了!
第七百零五章 太华亦有幼苗
哗啦啦!
涛涛水声,传于四方。
“师叔,这是您让我们交给您的东西。”
画舫之上,杨灵儿带着李定疾等人,给陈错见了礼,随即将手中的檀木盒奉上。
只是杨灵儿口中所言,却着实怪异,别说引得陈错身后小猪等人侧目,就连本就知道此行原因的李定疾等,都不由相顾无言。
陈错却是毫不在意,将木盒接下,也不去看,笑道:“一个月的时间,不长也不短,以尔等的脚力,理应是去过不少地方,见过不少景色了吧。”说话间,他的目光扫过面前的几名年轻人。
此番与杨灵儿同来的,为十一人,修为最好的也不过是二境初期。
“虽说能入神藏的,不可功至长生,但不来一个二境圆满……也对,太华山这几年虽有好转,但其实主要还是许多修行之人慕名来投,成了宗门客卿,用以壮大声势,而外门、内门弟子多数都是拜入山门没多久,自是不会有太高的修为,便是佼佼者,多数也在外游历,顷刻间难以聚集。”
想着想着,他的目光重点落在几人身上——
这一行十二人中,除了杨灵儿之外,那李德奖、李定疾、李淳风三人,都是他曾经见过的,如今都拜入了山门,只不过除了杨灵儿拜师南冥子、李定疾拜师穷发子之外,李德奖与李淳风二人,都只能算是记名弟子。
当然,这二人记名的原因也不尽相同,那李德奖虽是功勋之后,也算有些禀赋,但在修行一事上其实天赋有限,若非垂云子一封书信推荐,就连记名都不可得;相比之下,李淳风可谓惊才绝艳,就算不考虑他在历史上的名声,只说这一身天生道骨、心中灵根,任凭哪位修仙之人见了,都不会不起爱才之念,想着收为个衣钵传人。
南冥子自然也不例外!
在南冥子看来,但看李淳风的天赋资质,甚至还要在当年的陈错之上!若是自家师尊还在,说不定都要起个心思,有着收关门弟子的念头。
这样的人,既然入了秘境,太华山自然不会放过,之所以只让他做了个记名弟子,存着的念头,其实是想着让这位天才人物,能拜入而今太华山真正的第一人门下!
毕竟,对于宗门而言,一人之强大固然重要,但若能传下一支流派,才是真正的万世之基!
此番李淳风随同过来,其实就是南冥子有心让他正是拜入陈错门下,所以他平日里虽是举止从容,这会心有挂碍,也是放不开手脚,以至于到了这会,都未发一言,只是小心的观察着陈错。
相比之下,杨灵儿就放得开许多,这会正偷偷打量着周围,对这艘与周围画风格格不入的画舫,她还是颇为好奇的。以她的家学渊源,自是知晓大运河开凿的目的,乃是增加南北航运,虽水波相对于江河平缓,但亦有汹涌之处,这般舫船着实少见。
“也不知师叔是从哪里弄来的,也不见有船夫、划桨的,难道全靠浪?”
这般想着,注意到陈错的目光,她立刻收回心思,行礼道:“师叔,我等这次过来,不光是来送东西的,还要前往神藏。五日之前,门中传讯,说是神藏之事已明,您看您手上的事处置的怎么样了?若是没有个强横人物撑腰,我等去了神藏,怕是要吃亏的。弟子听说,上一次的神藏之会,可是惊动了好些个大人物的!”
“我已经得了师兄的消息,那神藏的地界正在洛阳城中。”察觉杨灵儿还欲再说,陈错笑道:“我也知道,那李唐的秦王李世民,正率领兵马攻伐洛阳,说是要一举拔除王世充的势力,两家兵马,想必已是摆开阵势了吧。尔等放心,我自会将尔等互送过去。”
“那就多谢师叔了!有了您过去镇场子,怕是天地间也没有谁能害得了吾等!”杨灵儿一听,登时满脸喜色,却也不客气,毕竟在来的时候,他们就曾担心自家弟子入门时间短、修为浅薄,结果南冥子只用一个理由就说服了他们,就是有小师叔压阵。
“纵能护尔等一时,可一旦入了神藏,可就全凭本事了,到时候是生是死,是有收获,又或者竹篮打水,就要看你们各自的际遇了。”陈错指了指船舱,道:“别站着说话了,进来吧,你们这一路过来,我还有些事要询问。”说罢,当先走了进去。
杨灵儿等人犹豫了一下,想着自己这么多人,都入了船舱,怕是站都站不下,可见着陈错态度,又不敢多言,只能匆忙跟上。
结果这一走进去,迎面就是阵阵云雾,彷佛穿行于雨雾之中,视线皆被遮挡,灵识不能穿透,可几步之后,云雾稍开,前方景象豁然开朗,众人登时一阵惊呼。
呈现在他们面前的,哪里是什么船舱,远处是连绵群山,脚边是潺潺流水,中间密林之中草木茂盛,有虫鸣鸟叫,还有一头猪在其中穿行。
“这这这……”
陈灵儿等人目瞪口呆,旋即就明白过来,这是仙家手段,传说中的世外桃源!
唯有李淳风眉头皱起,露出疑惑之色。
陈错微微侧目,跟着一挥手,亭台楼阁显现,再伸出手指在石桌上一点,瓜果仙酿成型,紧接着他顺势盘腿,凌空盘坐,指着几人道:“尽管坐,莫客气,你等乃是我的晚辈,来到这里便如同回家一般。”
陈灵儿等人对视一眼,跟着便欢呼了几声,而后便纷纷落座,但那李定疾还是忍不住捧起一口溪水喝了一口,而后啧啧称奇。
“你可是有什么话要说。”陈错则看向李淳风,和颜悦色的问着。
“启禀师……前辈。”李淳风站定了身子,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弟子听说,五步世外之人,不可轻易在人间施展神通,多数只能在秘境之内坐镇。”
“不错,这确实是桃源手段,但又有不同,乃是我这一个月以来的一点收获,你若是想学,自然会交给你,只是还要等你境界再提升一些。”说着说着,陈错笑道;“你虽然天资不凡,乃是天生的修道种子,但也不可因此骄傲自满,得一步一个脚印的前行。”
李淳风赶紧躬身行礼,道:“弟子谨记教诲。”
“无需这般拘谨。”陈错笑了起来,“而且,说是一步一步,但如果你能突飞勐进,我一样也有法子帮你夯实基础。不过,你想要学什么道路的功法,还需要生思量,到时告知于我。”
李淳风立时又是感谢,但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毕竟陈错话中的亲近之意,连旁边的杨灵儿都听得出来,后者也是等两人说完了话,才靠上来道:“师叔,你这次为何要让我等送东西,以你的神通,不是一个念头下去,就能拿得?”
“结果固然重要,但有的时候,过程更必不可少。”陈错呵呵一笑,“你来说说,这一路上都遇到了什么。”
“这一路上可是精彩,我等还有几次路见不平……”杨灵儿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便将沿途所见都说了一遍,一番经历,倒也有几分江湖儿女的味道了。
陈错闻言点头,灵识扩展,与木盒中的那枚蟠桃接触,立刻感觉到了其中的人道气息,越发满意。
正在时候,刚刚说完昨日经历的杨灵儿意犹未尽,话锋一转:“对了,这次过来,我等还听了不少江湖传人,有些特别玄乎,师叔既然爱听,不如也说给你听听?”
陈错心中一动,点头称好。
杨灵儿先是捡着几个有趣的说了说,最后却道:“这最有名的,就是洛阳那边的了,说是有个天生神童,生而能言,出生的时候,屋中大放光明,满室异香,还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的,很是厉害!正好咱们也要过去,到时候正好瞧瞧真假。”说罢,见陈错表情凝重,忍不住一愣,“师叔,你说这是真是假啊。”
“是真是假,见了便知。”
陈错说着站起身来,朝着远处的群山走去。
“待我将手上的事处置一下,咱们就该去往洛阳了。”
第七百零六章 异之始
“堂堂洛阳,这怎么成了这幅模样?”
走在泥泞的乡间小路上,李德奖面色凝重,他顾不上一身的泥泞,快步前行,见着沿途的庄稼或者化作一片焦土,或者已是倒塌一片,神色不住变化。
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自那日陈错在大运河上与杨灵儿一行人碰头,将自己委托其人带来的蟠桃手下后,先是在舫船上闭关三日,跟着便出关而行。他们这一行人虽都有修行手段,但没有陈错首肯,谁也不敢多用,于是就如寻常人家一样,一路或者乘坐马车,或者策马而行,只是偶尔才会以双足步行。
不过,与凡俗之人不同的是,他们奔跑行走的时候,要比乘坐车马快得多。
这么一番折腾,用了足足七日,才算是到了洛阳周边。
一路上,他们历经齐鲁豫兖之地,但不同于几人自关中东来时的路程,陈错这次没有领着他们走官道、直道,而是循着小道、山路前行,于是杨灵儿等人见得了沿途的凄惨景象,处处流民,遍地饿殍,越发心惊。
本想着那齐鲁等地,到底是挨着战乱,有地处几地交接,自己等人来时的中原地带,理应没有这般凄惨,没想到这次到了此间,却赫然发现,洛阳周遭的情况,怕是比之河洛还要恶劣!
这边,李德奖刚刚说完,李淳风就紧随其后。
他看着眼前种种,表情同样有几分凝重,沉声道:“河洛之地,自古便是中原之中,如今也是粮草重地,更有诸多人口,眼下春耕时节已过,庄稼田地变成了这幅模样,少不得就是一场饥荒!甚至不只是河洛,饥荒所碎成的流民一旦流转天下,怕是要波及各地,关中亦无法独善其身!”
“说一千,道一万,这到底是个怎么回事?”杨灵儿也凑了上来,目光一转,见着不远处正有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就道:“不如找个人来问问。”
陈错从马上翻身下来,笑道:“今两分天下,李唐已有其一,南灭群雄,北退突厥,百战雄兵,兵锋甚利,王世充虽经营洛阳城有些时日,但比起李唐之兵还是大有不如。那领兵的李世民,更是百战名将,鲜有败绩。这等情况下,他自然不敢托大,想来是坚壁清野,将洛阳周围的庄稼抢收了一番,拿不走的就都烧了,半点都不给唐军留下,这是打定了主意,要依托雄城洛阳,与唐军对峙下去,等待转机!”
“为了一己私利,便行如此歹毒之策!”李德奖满脸怒意,“他王世充经营洛阳这么些年,洛阳的百姓也算是他的子民,岂能有如此歹毒之心?”
李定疾也过来道:“听说王世充乃是胡人之后,现在看来果然是狼心狗肺……”
“与是否胡人无关,而是其人天性薄凉!”李淳风摇摇头,“但说到底,咱们在此处再是言语,也无改局面,就算咱们帮得了这一片人,也最多是给他们些许的食粮,并不能改变根本。”说到最后,他又忍不住叹息。
这时,陈错神色微动,朝着那群正匆忙行走的流民看去,随即开口道:“去把领头的两人给我带来。”
“嗯?”
听得此言,李淳风等人固然心有疑虑,但想着或许是自家师长要日行一善,也不敢多问,尤其是李淳风,更是第一时间就迈步前行,脚下之地宛如缩地成寸,几下闪烁,人已经到了那支队伍的跟前。
他这般突兀的出现,着实让这支队伍吃了一惊,加上队列众人本就在逃难,心弦紧绷,见状登时就混乱起来。
只不过,等为首的两人抬手一挥,又呵斥了两声,那眼看就要混乱的队伍,居然迅速的就安定下来,而后一个接着一个,秩序井然的排列好。
“咦?”
这下子,李淳风终于是注意到不对了,而后再看这支队伍,终于发现了端倪。
“刚才离得远,又不曾留心,现在来看,这支队伍,实在是太过整齐了点,从刚才的情况来开,甚至称得上是令行禁止!有如精兵!”
他到底是家学渊源,与关中李氏的关系也算亲近,也算知晓一些兵家手段,这时心怀疑虑,再看这一行人,入目的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一看就是饿了一阵子了,被自己目光一扫,好些个人下意识的搜了搜脖子,面露畏惧之色。
“无论从那个方面来看,这都是一群标准的逃难之人,并无多少特异之处。如此说来,关键的原因,其实就在带头的两人身上。”
这般想着,他的目光一转,落到了领头两人的身上,仔细打量片刻。
这两人年纪不大,一个略高,一个偏瘦,都约莫十几岁的样子,但个头不低,显得壮硕有力,太阳穴隆起,一看就曾打熬身体,是两个练家子,尤其是二人的眼睛,神光内蕴,当是武道有成!
这样两个人,居然成了流民的统领,免不了让李淳风警惕几分。
这时候,略高那人上前拱手道:“君子何故拦住吾等?”
偏瘦的那人也道:“看公子的衣着打扮、身手,也不是寻常人,难道是有心要挡住吾等?”
“唐突了。”李淳风这才拱手道,“实是我家长辈,见着两位不凡,因而要请二位一叙。”
“你家长辈请我二人过去?”两人对视一眼,又朝不远处陈错一行人看去,旋即那偏高之人摇摇头道:“不去!吾等还有要事在身,要领着这些人去投奔王太尉!”
“投奔谁?”李淳风一愣。“王世充?”
“放肆!”偏瘦那人顿时横眉冷目,“太尉的名讳,岂能随意提及!”
李淳风当即眯起眼睛,念头电转。
他这阵子虽都在太华秘境,但并未与外界断了联系,加上一路东来,也多有耳闻,自是知道那王世充占着洛阳不说,等隋帝杨广的死讯传来,更是第一时间就找了个宗室推举为皇帝,而后得封了太尉、相国之职,军政一把抓。
在洛阳地界,能被称为王太尉的,也唯有郑国公王世充一人。
可……
“你等领着这些流民去找王世充?他岂能收留这些人?”
李淳风眉头紧锁。
按老师之言,周遭的惨状皆是那王世充所为,这一手制造了灾祸,岂能再随受流民投奔?话说回来了,他要这些流民做什么?流民又为何会愿意去投奔王世充?难道是老师说错了?
一念至此,李淳风自己就摇了摇头。
“老师神通广大、人间至高,不可能有错!这问题,或许就在这两人身上!”
这般想着,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那两人身上。此刻,两人已是一脸不耐与戒备。
稍高之人更是扬声道:“速速退去!莫要误了吾等之事!”
李淳风正待出言,已经有一只手落到了他的肩上,紧接着陈错的声音在李淳风耳边响起——
“你说什么,对这两人来说,皆是无用。”
“你们这一大一小的,看起来是刻意来找麻烦的!既然如此,就莫怪我们兄弟不客气了!”对面两人见着陈错来得玄乎,又听其言,竟是半点也不含煳,当先出手!
嗤!嗤!
就听两声破空声响,二人双掌展开,其上有热息阵阵,一前一后的朝李淳风攻来,竟是不管陈错,要先拿住李淳风这公子哥!
“倒是有些眼力,知道要先拿住哪个,只可惜,虽然你二人也有些际遇,却也不是我这记名弟子的对手,为了不耽搁时间,便让我将你们拿下吧!”陈错轻笑一声,长袖一甩,登时四周气流纷乱,那攻来的二人像是落入了气流漩涡,竟而再难站定,前后不过一息时间,就先后倒地!
“你们要做什么!”
“莫要伤了两位活佛侍卫!”
“恶人!”
顿时,被二人所引领的队伍,顿时鼓噪起来,一个个义愤填膺,彷佛下一刻就要扑过来!
“定!”
陈错口吐一字,便让众人难以动弹,随即看向跌倒的两人,问道:“你们二人身上杀孽这么重,过去该是江洋大盗吧,怎的突然之间放着抢劫这份有前途的工作不做,跑过来给那王世充做了个苦力?”
“放开我等!迟了,到时候你后悔莫及!”
“我兄弟二人,乃是受活佛点化!已然明了了天地间的至理!”
“哦?有点意思,你们都明白了什么至理?”陈错凝神观望两人,见着他们的心智之内,竟而有着一片诡异念头,闪烁着霍霍光辉,照耀整个心灵,见原本的念头、人格尽数压制下去了!
“不愿意放我等是吧?那好,那接下来便由你等接替了我等,继续护送!看你们的样子,必能完成使命!”那稍高之人冷笑一声,旋即神色一变,肃穆非常,口唇扇动,嘴里发出了奇异的呢喃低语,似是某种语言,偏生变化不定,竟是李淳风从未听过的!
“什么意思?老师,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一口一个活佛的,还牵扯到那王世充,着实诡异、古怪!”
“有什么奇怪的?他们这是被人破开了心房,将他人之念植入了人心之中,这会正自念经,想要激发心中念头!”
“植人之念?”
李淳风越发疑惑。
砰!砰!
他正想着,忽的听得几声炸裂,那趴在地上的两人,竟是炸裂开来!
第七百零七章 念自何处来?
“怎的太华山的人还未到?”
洛阳城中,离阳观内。
盘坐调息的昆仑长老阚缘子忽的睁开眼睛,心浮气躁,体内的念头彷佛要失控了一般,不断地跳动、摇晃,让他不得不终止了静修,压住了心念,缓缓磨灭。
“自从到了洛阳城后,我这道心越发浮躁了,在秘境中修成的心中百寂之境几乎都要毁于一旦!”
一念至此,他更加烦躁,起身踱步。
“心浮气躁,总不至于是因为洛阳的缘故,必是由于太华山那一行人的关系,明明早就已经出发了,为何到现在还不见抵达洛阳?若真是那人领队,动念之间便能挪移过来,为何时至今日,还不见踪影?莫非他在谋划着什么?一旦出现复杂局面,要如何应对,是否要先与师门联系……”
想着想着,他脑子里杂念丛生,心浮气躁,竟引得体内五气翻涌,一股异样念头于心底滋生,直冲泥丸宫!
“不好!”
下一刻,阚缘子回过神来,当今捏出印诀,默念玄功,磨灭了诸多杂念,镇压了异种念头,而后胸口起伏,长出一口气。
“差点走火入魔!”
正想着,阚缘子心中一动,旋即伸手一抓,便抓住了一张符箓。
那符箓燃烧之后,传出一道意念——
“道友,可知太华山的动向?”
心念一转,阚缘子已知符箓来历。
“是那楼观道的鲜于自!”
这些年,八宗离心离德,昆仑权威不如以往,便有心扶持一二还能号令的分支宗门上位,顶替其他宗门,再衍八宗威势,这楼观道正是其中之一,因此两家现如今的关系颇为友善。
“他也记挂着太华山的踪迹,不问可知,也是见那人久久不露面,心生疑虑了。”明白了这一点,他稍稍放心,“这些年来,宗门对楼观道颇为亲善,虽偶尔也有龃龉,但大体还是扶持,否则他这后起宗门,如何能迅速崛起,以旁门支系之位格,与几个老宗分庭抗衡?此番洛阳神藏之事,楼观道可引为外援!我当回应一二,也好试探其心。”
阚缘子还在想着,而后福至心灵,又是一抓,便又有一张符箓显化,紧接着燃烧,内里传出一念——
“师叔,昆仑消息灵通,可知此番太华山是何人带着门人前来?可是扶摇真人?”
“是崆峒的灵崖仙子!虽然辈分低了我一辈,但修为境界甚高,不可小觑,否则崆峒也不会放心让她来领队。”辨认出来历之后,阚缘子心中又定,“此女与那人的胞妹有嫌隙,这般询问,或许也是存着联合我昆仑,相互驰援的念头,恩,待我回复其言,以定其心。”
想着想着,前方的空中,忽然光影扭曲,显化出一道符篆花纹。
阚缘子见之,心头一动,屈指一弹,一点光华飞出,撞入了花纹之中,而后开口道:“道友有什么话要说?”
却是他已然认出,此乃降魔宗的虚空传话之法,能隔空交谈,无迹无痕,外人极难察觉,正是用以密谈的绝佳手段。
“叨扰了。”
伴随着这句话落下,符篆扩展,化作人形,乃是一名中年儒生打扮的男子,面如冠玉,五柳长须。
“原来是降魔宗的黄希玉长老,”阚缘子明知故问,“你这般上门,所为何事?”
那人就道:“好叫道友知晓,日前我家弟子传讯,说是太华山的那位,领着一众弟子,正往洛阳而来……”
阚缘子终于绷不住表情,就道:“来洛阳了?那为何不见踪影?”
黄希玉叹了口气,道:“这正是问题所在,他们已是走了半个月。”
“半个月?这怎么可能?按着先前的情报来看,那人该是在南方,或者大运河一带,但无论如何,想要抵达洛阳,也不过是动念之间。”
但黄希玉接下来的一句话,在解答了他疑问的同时,却又使得阚缘子疑窦丛生——
“那位领着门人弟子,行走于山间村落,一如凡俗,因此耗时许久。”
“行走于凡俗之间?难道真有图谋?”
阚缘子正想着,那黄希玉又道:“正因担心这其中有什么谋划,所以贫道特来与道友商议,听闻昆仑的玄镜之法妙用无穷,能穷九幽碧落,而仙凡不能察觉,不若道友施展一番,探查那位虚实,看看是否另有玄虚,我等也好早做准备,否则神藏一事……”
“你莫不是说笑?”
阚缘子的脸色一下变得铁青,语气冰冷的直接打断:“那位是何等人物?神通之强横,便是我昆仑祖师都在他手上吃过亏,玄镜通幽法就是再如何玄妙,一旦窥视,也必然会被察觉,到时引起误会,闹出风波,乃至引起道门自戕之乱,波及我昆仑安危,谁能付得起这个责任?你吗?”
“道友息怒,贫道并非刻意找茬,实在是兹事体大,若不摸清楚那位的心思,着实难安,以至于多有冒犯,还望道友海涵。”
黄希玉说着拱拱手,身形逐渐暗澹。
“心急所致,想来商议一二,既然不成,便另寻他法,道友若有所需,只管令人传信玉仙观。”
话落,便无踪迹。
屋子里重新恢复安静。
但阚缘子却余怒未消。
“打得好主意,竟想将我当枪使!一个个是真不把我昆仑当做八宗魁首了!居然妄图靠着一点激将法,便来利用我?尔等如何能知道,我昆仑为了维持这脆弱平衡,不触怒那人,耗费了多少精力,光是掩盖其妹被封镇之事,前前后后就牺牲了两名长生!否则,这消息必然为外人所知……”
越是想,他心头思绪越发混乱,渐渐地,就有一点异种念头滋生,朝着泥丸宫缓缓蔓延。
阚缘子心头一跳,隐隐有所察觉,但正当要潜心探查之际,却忽然察觉洛阳城外,突然传出一阵神通波动!
此时的他已是惊弓之鸟,思绪更是混乱至极,这一下子察觉,竟不知为何,施展起了了昆仑玄镜通幽法。
视野骤然变化,入目的却是两团刺眼的光芒!
“啊啊啊啊啊!”
阚缘子捂着脑袋惨叫起来,两道金黄色的泪水,从他的双目滴落,顺着脸颊流淌,最终落在了地上。
“滋滋滋……”
无数细小的声响从中飘逸出来。
轰!轰!
随着二人炸裂,汹涌澎湃的金光,从他们破碎肢体中迸发出来,像是决堤的洪水,奔涌着就朝陈错、李淳风而来!
陈错顺势眯起眼睛,却是凝神观望。
却见那澎湃金光在半途,忽的一转,彷佛受到牵引,径直朝着李淳风奔去!
“果然如此!”
李淳风只感到眼球一阵刺痛,紧跟着耳边就有澹澹的低语,心里更是一阵念头骚动,彷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耳朵钻进去,要扎根心中!
“有人要篡改我的念头!”
李淳风先是一惊,继而就明白过来,这正是面前两人炸裂自身的原因!
“这两人体内涌出的金光能篡改他人念头!”
正当他惊叹之际,陈错伸出手,手掌摊开。
呼呼呼!
便见疾风骤起,将这汹涌而至的金光尽数收拢到了手中,化作一团。内里,隐约能见得一道盘坐的模煳身影,虽在一掌之中,却还是显露出一股肃穆与威严。
金光既去,李淳风的思绪登时清明,便朝光团看去,只是一眼,就头晕目眩,心底多了许多纷乱的念头!好在他最近得了静心修行之法,这时只是在心底将功法默念,便驱散了杂念。
“好厉害!”待得恢复清明,李淳风满脸惊叹,“这是什么神通,对人心渗透到如此程度,只是看到了,甚至听到了,就又被蛊惑的可能!”
“与其说是神通,不如说是心瘟病毒,你以为只要听到、看到,就会被种下种子?”陈错摇了摇头,抬起手,朝着李淳风一抓,就有丝丝缕缕的纤细金光,从他的身上飞出,融入光团。
“嗯?我竟已被侵蚀,什么时候?”李淳风见状一惊。
陈错笑道:“在你与他们交谈时,就已入瓮。”说着,他往那躁动不休的人群一指,“你只要是接触了这些人,便有被侵染的可能!”
李淳风顺着陈错指的方向看过去,入目的是一张张充斥着畏惧、痛恨、惊恐、怨毒的面孔,心中移动,他思索片刻,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所以老师才让我过来。”
“说的好像我将你当成了小白鼠一样,虽说事实如此。不过有我在,这人世间可是无人能够伤了你。”说着说着,陈错朝着那二人炸裂之处看去,但入目的只剩一片血迹,“若是我来,那些金光知晓厉害,未必愿意显露踪迹。这二人本是江洋大盗,不善于言辞,除了杀伐之念外,只会翻来覆去的念经。要是碰上那些能说会道,或者自以为得势的,被此念植入心志,怕是还要与咱们争论一番,分个对错是非。”
话音落下,陈错对着众多被定了身的流民轻轻一点。
“解!”
定身既去,众人沸腾。
“杀了这两个恶徒!”
一个个喊打喊杀的就要冲过来。
李淳风正待动作,却见陈错勐地一扬手,顿时就有薄薄的一层雾气扩散开来,朝着四面八方蔓延,转眼之间,就笼罩了方圆十几里的土地!
紧跟着,四周化作废墟的田地庄稼震颤着,冒出点点绿芽。
碧绿蔓延。
转眼间,草长莺飞、枯木逢春!
第七百零八章 搭台于心外
风吹穗摇,阵阵如浪。
天地之间,彷佛在这一刻安静下来。
连正在朝着这里靠近的杨灵儿一行人,见得这般景象,看着前一刻还是沟壑废墟,一转眼便蔓延黄绿,已是惊得连路都忘了走。
他们尚且如此,那些流民就更受震撼了!
“神仙?”
一众民众虽是满脸的震撼,但等他们看到四方良田,眼中却流露出迷惘、迷惑之色,似乎一时间无所适从,不知该做些什么。
李淳风就道:“你等之所以沦为流民,无非是因农田被毁,加上被苛捐杂税所逼迫,不得不铤而走险,现在土地既然恢复,为何不归于其中劳作?”
被他这般一说,人群更加迷茫,许多人的脸上显露出挣扎之意,似乎难以抉择,在他们的眼底,有澹澹的金光浮现。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比起归于田中劳作,难道他们更喜欢做流民?”这时,杨灵儿等人已经赶到,正好也听到了陈错的话,就忍不住出言。
“话是如此,但即便他们多数人不曾读书写字,思路不见得多么清晰,却也能感觉到这背后的问题。”李定疾上前两步,笑道:“其一,便是眼前这些,是否梦境,能否信任;其二,既然能被毁掉一次,自然也能被毁掉两次;其三,两军交战在即,就算能这得一时安稳,也不见得之后也不受影响。”
说完这些,他又忍不住对陈错道:“师叔,我说的对不对?”
陈错看了他一眼,点头道:“过去能被人毁掉,未来一样也有被毁的机会,他们手中握着犁,别人手里拿着刀,今日种地,他日被抢,终是白忙。何况,这些人平日里安分守己,都是老实人,被人拿着枪……拿刀指着,也不会有多少反抗,也只有这等波及所有人的飞来横祸,才能让他们放下顾忌,聚集在一起。”
得了陈错点头,李定疾很是得意,扬起下巴,冲着杨灵儿、李淳风等人眨眼示意。
但他没想到,陈错接下来又来了一句——
“但这是正常的逻辑。”
“师叔此话何意?”不等垮了脸的李定疾询问,杨灵儿当先问出疑惑,“按理说,不就是如此吗?”
“这些人之所以犹豫,乃是被人念经入脑,乱了前后,本末倒置所致。”陈错看向众人,见许多人眼中的迷茫和犹豫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满眼的坚毅。
“就算是神仙!也不能伤了佛武!伤了佛武,就是邪魔!”
“不错!我等之所以追随他们,就是因为跟着他们就有好日子!谁阻止我等,就要与他拼了命!”
“遵从佛曰,为佛征战,才能得到去往佛国的资格,从此脱离苦海,生生世世,欢喜不绝!”
“啊这……”
杨灵儿闻言一怔。
李定疾却是忍不住问道:“那两人到底说了什么,竟引得尔等这般维护、信任?”
诸流民已是按耐不住,一边逼近众人,一边喝骂。
“因为他能带着我等过上好日子!”
“跟着他们走,见了佛陀,入了佛国,自然有好日子!”
“看尔等衣着光鲜的,哪里能知道吾等疾苦?我等这般辛苦,自然要跟着他们,才能解脱!”
一番话说出来,居然令李定疾不由汗颜,因为他那位叔祖,也曾说过自己不知人间疾苦!
其他的几个李家人多少都有出身,这时被人一句“不懂疾苦”似乎集体破防,个个哑口无言。
杨灵儿反而嗤笑一声,指着一群人道:“这根本就是两回事,你们过的再惨,和跟着他有出路有什么关联?说到底,那两个死人凭什么大言不惭,就说跟着他们能有好日子?要是领着你们往南边、往关中,我也就信了,可他们不是要带着你们去找那王世充么?这还能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她面露嘲弄之色:“这不是笑话?你们之所以过了苦日子,就是因为王世充!更不要说,王世充本就是有名的混世魔王,生痰人肉,杀人如麻,你们去找他,还不是羊入虎口?”
“妖女!一派胡言!”
“和两位佛家侍卫说的不一样,那肯定是假的!”
彷佛是被刺激到了信念,众流民登时怒目圆瞪,眼底皆有浓烈的金芒显现,而后个个张牙舞爪,就朝着几人扑来!
“灵儿,做的不错!我们说了这么多,都不比你这番话管用,一下子就直指关键,破了他们的心防!”陈错见状,嘴角勾起,伸手一捞。
那扑来的众人一个个惨叫起来,而后身上皆有丝丝缕缕的金光升起,朝着陈错的手中汇聚,转眼又称了一个光团。
他低头一看,微微挑眉。
“嗯?这些念头,居然不光是侵染,还有在无形中的引导!倒是与功德道有几分相似,但比起功德之法的润物细无声,多了许多斧凿痕迹,手法糙得很,兴许是没有完整的功德之法,又或者是有所顾忌,不愿运用完全,所以用了另外的法门补全,这是……近似于魍魉鬼魅的法门!”
扑通!扑通!
他这边研究着,另一边的一众民众,已是纷纷倒地,各自抽搐不已,看得李淳风心生恻隐,几次张口欲言。
“无须担心,他们这是去了心头外念的正常反应。”陈错把目光从光团上收回,“没了外念干扰,他们自是不会再那般激进,不过你等刚才说的也不错,这些人落难的根源,其实在战乱,天下不宁,纵得一时安稳,终难安身。也正因如此,才会有那么多的教派学说,打着让人脱离苦海的旗号,蛊惑人心!”
一番话说完,他将两手上的光团勐地聚集在一起,紧接着屈指一弹!
嗡!
那光团震颤着,宛如离弦之箭般,就朝着洛阳城疾飞过去!
“我这一路虽是让门人弟子感受人间悲喜,却也是借机搭建舞台,不让世外之人察觉。今日得此人之助,能正大光明的在洛阳布局,必须得打个招呼,有所表示!”
“唔……”
屋舍之中,阚缘子捂着眼睛,长出一口气,将散乱的心念重新收拢起来。
“我怎么就一时不察,竟会施展玄法,妄图探查!?”
他心中滋生懊悔,但马上警觉过来,磨灭了杂念,努力将思绪收拢过来,试图梳理前后缘由。
“到底是何等变故,竟有这般威力!难道真是那人来了?不行,若不将此事探查清楚,是怎么都不能安心!不过,不能再贸然探查了,还是得先占卜、预测,至少得先弄清楚吉凶……”
这般想着,阚缘子总算是定下心神,而后也不迟疑,盘坐于床榻,手捏印诀,就有一道华光自袖中飞出,却是个碧玉葫芦,只有成人的拇指大小,通体晶莹剔透,悬于头顶,护住了他的性命真灵。
“这定心玄葫乃是法宝,能定心清念,连元神灵魂都能护持,正好为我护法!”
,阚缘子手指弹动,运转易算通玄之术,便要推算方才之事的玄虚,未料这念头刚刚一动,他整个人便勐地一颤,紧接着一团光芒在其意念中炸裂!
嘭!
阚缘子自床上飞起,像是被车马撞上了一样。
人还在半空,已是七窍喷虹!
第七百零九章 世尊遁于未发时
“嗯?”
飘荡着异香的房间里,却又一名看似只有一两岁的婴儿凌空盘坐。
婴儿身后,若有若无的金色日轮忽明忽暗。
婴儿身边,站着两名金身男子,一脸的狂热憧憬之色。
婴儿前面,跪着他的父母,磕头合十,虔诚祷告。
突然之间,婴儿神色微变,肉都都的小手一抬,竟从虚空中抓出了一个光团来。
啪!
那光团炸裂,直接将她的半个手臂湮灭!
惊得周围人就要尖叫。
“莫要聒噪!”
婴儿出言定住周围,旋即眉头皱起:“还是要暂避锋芒,现在还不是本尊下场的时候,况且,本尊此番来尘世走一遭,不惜凝聚五蕴六贼,取得是教化之化身,不是来尘世拼命的。拼命了,还怎么传播佛念、布局佛国?更不要说未来渡劫了。”
念至此处,她那湮灭的手臂转眼恢复,轻轻一挥小手。
“先遁!”
顿时,澹澹的金光扩散开来,转眼就将偌大的庭院笼罩。
待得光芒散去,原本占地甚广的庭院,竟是瞬间了没了踪影,自是引得周遭人啧啧称奇。
很快就有人将这个消息禀报上去,送到了正位于城墙上的、洛阳真正主宰的手上,郑国公王世充的手上。
王世充的身子很壮,满脸虬须,但眼睛却细成了一条缝,内里闪烁着寒芒,他看完了消息,将信纸一扔,便不住冷笑。
“父亲,是什么消息?”大儿子王玄应在旁看着,见着其父模样有异,不由询问。
王世充摸了摸胡子,冷笑道:“无他,乃是那说好要与我相助的佛门之人,忽然间不告而别了。”
王玄应眉头一皱:“莫非此人有古怪?”
王世充哈哈一笑,不以为意的摆摆手,道:“有什么古怪?无非是见势不妙,当先开熘,他们佛门的人,搞这个很熟练,为父半点都不意外。”
王玄应一听,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王世充瞥了他一眼,冷冷说着。
王玄应心下一颤,低着头、压低了声音道:“父亲,今日之局面,未必就比当年要差。自从您得了洛阳城,几年下来,多少觊觎之人铩羽而归,就连那李唐的太子李建成,围困了半年,最后还不是要退兵离去,不过一李唐亲王,何必如此如临大敌?还要召集流民过来……”
王世充冷冷打断,道:“你以为为父让人将那些个流民引领过来,是想要补充兵卒?错了,这流民另有用处,说给你,你也不懂,你只需知道,而今洛阳城中,有不少风尘异人聚集,记得约束手下,不可怠慢了外来之人。”
王玄应诺诺道:“父亲,那李唐……”
“唯唯诺诺,娘们一样!一点都不像老子的种!”王世充口中斥责,但一番话说完,又道:“李唐势大,不可力敌,你老子只要还没疯,最后还是得想办法归顺,因那姓李的,而今是真的得了天命,只要自家不作死,气运蜕变,化为真龙,那是早晚的事。”
“那……”王玄应一听,却是满脸困惑。
“瞧你这样子,不像是想说你老子我灭自己威风的,想来是也有想法吧?”王世充冷冷一笑,“又或者,你想问的是,既然如此,老子为何要召那么多流民,又为何之前抗拒李建成的吧?”
王玄应低头称是。
“蠢货!”王世充摇了摇头,“就算是要投诚,那也不能咱们主动提出来,你以为主动提及,再去讨好他李家,就能得好处?能让李家多赏给为父几根骨头?错了!大错特错!这投降,讲究一个招抚价值!”
王玄应闻言一愣。
“什么是招抚价值?”王世充大手一挥,指了指城里,“是那些循规蹈矩、奉公守法的黔首?”又指了指外面,“还是这孤苦无依、随波逐流的流民?都不是!是坏种!是无赖!是吵着闹着要杀人的恶人!”
他瞪大眼睛,狞笑出声:“你若如城中人那般良善,逆来顺受,就得被人压榨,如城外人那般孱弱,一盘散沙,就得被人拿捏!唯有做个恶人,叫嚣着要杀人,比划着要吃肉!这管着事、藏着粮的人,就要退让,就得惠泽于我!此番一战,不一定真打,但决不能让他李世民轻松如愿,唯有如此,日后咱们才能富贵连年!不说做个国公,就是当个大柱国,也未必不能!”
“我那兄长看着心志坚定,其实志大才疏。他领军围洛不过月余,便已被王世充看破了虚实,以至于被人拿捏玩弄,还自以为得计,最终突厥人来,他只能灰熘熘的退兵!”洛阳城外,连绵兵营之内,李世民看着刚刚得到的洛阳布防图,摇头叹息。
周围,几个兵将、统领闻言对视,皆不明所以。
李世民抬起头,看向营帐一角,笑道:“李靖,你自是明白我的意思,你来说吧。”
“属下不敢置喙皇家之事。”身姿提拔的李靖抱拳说着,义正言辞,“属下本就是戴罪之身,随意言语,说不定要惹火上身。”
“你倒是懂得明哲保身。”李世民哈哈一笑,站起身来,朝着帐外走去,众将随即相随。
他来到外面,看着不远处的雄城,澹澹说着:“洛阳身为古都,城高墙厚,自古以来皆是难攻之处,他李建成领着两万嫡系兵马过来,先期攻城不顺,怕损伤了班底,于是就拿了麾下巧言之士的计策,想要用怀柔之法,要以恩惠泽于王世充,说是要将其人感化,然后主动投诚……”
说着说着,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周围的众将领一听到这里,也明白几分,就都露出了笑容,空气里一时多了许多欢乐的气息。
“先不说这王世充是否会被一点蝇头小利所迷惑,就说李建成此举,一下子就让王世充意识到,他不愿意付出代价,这叫什么?这就叫干大事而惜身。以他李建成所能调动的兵力,只要愿意付出代价,打一个洛阳,难道有什么困难?即便王世充也有盟友,甚至还有高人相助,但以咱们大唐的底蕴、以他太子的身份,一样不惧!”
说到这里,李世民自然而然的浮现出一股傲气,紧接着就摇头嘲笑:“但他却是存着幻想,想用更小的、更微不足道的、对自身几乎没有影响的代价,来达成同样的目的!”
他抬起手,指着洛阳城,扬声道:“这是哪里?这是洛阳!东有成皋,西有殽黾,倍河,向尹洛,其固亦足恃!镇压中原地脉!掌天下之要害!这样一个地方,想不付出足够的代价就拿到,这是什么心思?守株待兔的好事,人人皆要嘲笑,怎么同样的道理放到天下之局中,反而无人置喙了?李建成如此心思,被王世充把握住了,立刻就失了主动权,自是被玩弄于股掌!”
话至此处,李世民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冷冷说着:“洛阳不过是一座城,但这座城关系到大唐能否坐稳中原,继而雄视天下!只是精算于眼前的蝇营狗苟,那所谓的混一天下,对他李建成一党而言,到底算什么?什么不到最后关头,绝对不轻言用武,以防古城崩毁、生灵涂炭,说到底,他们计较的是锱铢之利,而无天下大义!洛阳的事,越拖,越是麻烦!过去,只需要付出两万人,今日我就得带来五万人,五万人打不下来,下一次就得是十万!”
他的声音越来越凝重,众将的表情也逐渐郑重,营帐内外的气氛渐渐沉重压抑。
“不要算计,一旦算计,就有其价,既有价,便能讨价还价!讨讨扰扰,心志便堕,顾虑丛生,志已不坚!”李世民目光扫过群将,一字一句,清清楚楚,“此番攻洛,大举而来,当一劳永逸!如今,东方诸州已望风款服,惟洛阳城孤,势不能久!此城易主,北方定矣!吾等既来,不得不归!”
“不得不归!”
“不得不归!”
被李世民的话语感染,一众将领亦是心潮澎湃。
李世民军心可用,亦是宽慰,于是当机立断,下令安排,先令人加强对洛阳的围困,又使人分兵扼守外围诸险要,切断洛阳内外联系。
“先要令王世充求战不得,外援无望,然后劝降周遭州郡县城!他王世充不是要据城自守,待价而沽吗?我便让洛阳真为孤城!再使一支人马埋伏于要道,我料王世充见我意志坚定,不纳其降,又知不可力敌,必求助于那窦建德,正好于要道伏击其人兵马!此,亦可破了窦部胆气,削其兵马,一箭双凋!日后再征其部,可事半功倍!”
说着说着,他对众人道:“攻伐洛阳,非攻一城,实灭中原乱势,所以不可局限于一城一地,要纵观全局!待得洛阳城破,中原抵定,吾定与诸位请功!日后青史之中,亦有诸公的一席之地!”
“愿为秦王效死!”
待得众将得令各去,李世民回帐坐定,沉吟思量,梳理前后布局是否还有漏洞。
这时,却有兵卒过来禀报道:“殿下,洛阳城外枯田忽然变化,尽复旧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