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五章 今夕异鬼面,真假由人心
轰隆!
无边血海骤然沸腾!
恐怖的威压,直接破碎虚空!
陈错的那一缕意识,也瞬间破碎!
太华秘境,扶摇峰中。
陈错的本尊闷哼一声,随即睁开眼睛,身上忽有血色显化,像是突然炸裂的涟漪,要朝着四周奔涌!
随即,被陈错身手一抓,尽数笼了回来,镇于掌心。
随即,他低头看了看掌中,隐隐勾勒出一张血色鬼面,不由沉思。
“当年的画皮一文,难道另有隐秘?不,眼下之鬼面,与昔日的大有不同,也许不是画皮有隐秘,而是画皮恶鬼藏有玄机!不过,这背后牵扯不小,血海中那双眼睛的主人,身份非同小可,轻易不可再试探了,好在最后时刻,还是有一点收获,从冥冥之中截取了一点天机,知道在背后算计的,除了这血海还有佛门……”
只是回忆血海中的景象,陈错周身就又有血光浮现,甚至在他的心灵深处,还有一抹血色流淌,仿佛有什么意识要从中钻出!
他当即慧剑斩念,断掉思绪与念想。
“这不是当下该思索的问题。”
做完这些,这具本尊已然犯困、乏力。
“本尊到底不曾真个凝聚,不可持久。”察觉到身躯变化,陈错也不意外,“还是的尽快布局西行之事,局势越发复杂,靠着现在不完整的身躯,虽能镇压凡尘,可随着世外之人不断入场,会越发捉襟见肘!”
这么想着,他的本尊缓缓闭上了眼睛,注意力重新归于东海。
东海上空,血婴破碎。
却还有一点血色精华,被五色神光与灰雾包裹着,落到了陈错的手里,其中虽无真灵,却截留了一点记忆。
“这人藏于海眼中多年,必有图谋,若能探查一二,也算有得,即便不能,留待日后借机窥视那背后之人,也是个伏笔。”
说罢,他笼袖收起,却没有收入梦泽。
紧跟着,陈错也不理会聚集于此的视线,径直落下,重新走向海眼!
海眼之内,还被那座巨山封堵着,似乎没有一丝缝隙,但丝毫不能阻拦陈错的身影,他身若无形,在众人的瞩目下,穿山而过。
一步落下,仿佛落下深渊,却还有巨山在旁边能做落脚点,几息之后,边上就有莫名气息传来,却是一片旷阔、空旷的空间。
几道身影被半黑半红的锁链缠绕着,像是悬挂在半空中一样。
几人或多或少的,都有一缕缕雾气飘散,散发出杂乱、多变的气息。
“天吴的气息。”
只是一眼,陈错就认出了雾气来源,而且并不感到陌生。
“这位古神,对东海的渗透不可谓不深……”
正想着,却有两道身影迎来,正是老龙王与黄袍神祇,后者身上还有一点血色残留,深入神躯,似乎一时难以根除。
此时,陈错也搞清楚了这位神祇的来历。
竟是天上星宿神之一,奎木狼。
“这是个原本西游上,就有戏份的人物。”
这么想着,陈错对两人点点头,方才他入得此处,发现血婴之后就追杀出去,让两人守在这里。
二人自然不会拒绝,但身在海眼之中,难免有些担忧,尤其是老龙王,明显还有其他顾虑,而奎木狼血光侵染,同样心思不定。
这会见着陈错归来,二人松了一口气。
而陈错则径直来到一人跟前。
那人闭目不语,半边身子被雾气笼罩,散发出诡异气息。
“海玄道长……”
看着那张宛如熟睡的面孔,陈错的心里闪过了道隐子的面容,不由默然。
大船行舟,运河浪花不绝。
船队日夜兼程,配合着在陆地赶路、收敛钱粮的几支兵马,而今已至齐地。
浩荡船队所过之处,两岸之人纷纷驻足观看,纷纷感慨,慑于其规模,很多人还露出了畏惧、嫉妒、怨恨之色。
“此处乃是故齐之地,齐国既灭,虽归于周,复受于隋,但几十年下来,还是这般困苦。”
中央大船上,疤面僧人自船舱中走出,看了一眼两岸的围观之人,见着那一个个衣着褴褛、满脸惊慌的身影,不由低声念了一声佛号,叹息道:“世间多愚辈,苦海无边际,若我我佛法,如何得安康?”
说完,他却也不再看这些人,迈步一走,身若幻影,竟是转眼之间,就到了另外一艘大船上,迎面两僧走了过来。
“师兄,此番宇文化及可曾说了什么?”
“还能有什么?”疤面僧人微微一笑,“他起先还将我当做王圣飞,却不知内里已然不同,倒是花费了些许功夫才令他相信降圣之说,否则,他还将咱们当做先前三个野僧,置于陈氏之下,很多事就不好做了。”
两僧一听,微微点头。
其中一僧又道:“宇文化及利欲熏心,一心只想着权柄,怕是不可依仗,既然将他说通了,还是尽快动手,省得夜长梦多。毕竟,自从抵达此处,搜集了情报,才知那陈氏并非只是神通惊人,堪比世外,还早有香火祭祀,而且纵跨南北各方!”
“是啊!”疤面僧竟生感慨,“他在南朝是梦中仙、在南北分界之地为淮地之主、到了故齐之地,被称为大河水君,更不要说在河东关内有着太华真仙的名号了!你说一个人,天南地北皆有香火,确实令人佩服!”
先前那僧人则忧道:“寄托了这么多民愿,这是扎根于百姓群众之中了,如果不能斩断这一层联系,纵能将他一时镇压,甚至毁了肉身,也终究能让他从香火传说中归来!”
疤脸僧点头道:“是这个道理,正因为如此,东海那边的消息一来,这边就会立刻动手,要真陈氏,不能只从其人着手,否则到了这里,就可以动手了,又何必等候血海传人?还是有些是,须得他们出面才能顺畅。”
这时,第三名僧人却欲言又止。
巴连锁看着他,笑问:“三师弟,有话直说,咱们虽降临肉身凡胎,受这血肉意识干涉,但心境超脱,没有那么多的避讳?”
那三师弟就道:“先前不是说,陈氏或许分身两地么?东海那边忽生变化,说不定真是他亲自前往。”
“起先,我也有这般顾虑,但先前见得那陈氏,曾以世尊所赠佛光为凭,推算其跟脚,确确实实是源于南陈陈氏、南康王一脉,而那南康王一系。”
说到这里,见三师弟还待再言,疤面僧人话锋一转:“为了防止消息出入,我也神游佛国,请教了坐镇凡间的几位活佛,这才确定,南康王一系,在世的只有两人修行,其中一个是女的,为崆峒门人,曾于昆仑闭关,三十多年前出关后,知晓了南朝事,似与某人有了争执,最后被镇压于一处,生死不知。”
轻笑一声,他补充道:“估计,若不是陈氏那时闭关不出,这位南陈女修士,断然不至于被镇,而若不是当时不知陈氏生死,那位女修士也难得活命,说到底,如今这凡间之事,多数系于一人,”说着说着,他转头朝着东边看去,目光穿过舷窗,延伸到遥远的天际,“算算时间,血海后裔也该要到了,就是不知……”
“别等了,不会来了。”
几个僧人话到一半,忽然就有一个声音插进来!
顿时,三个僧人齐齐住口,紧跟着面露警惕之色。
疤面僧随即轻笑一声,朝窗外看去:“道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莫非是担忧贫僧等会行不利?既然两家已经说好,贫僧等人不会违逆世尊之意的!”
他话音落下,就听汩汩流水之声自窗外传来,随即一道血水从舷窗外渗透进来,跌落在地,却没有染红地板,反而有如涌泉一般喷涌,最后化作一人。
这人与血婴不同,面色洁白,穿着襦裙,神色端庄秀美,头上插着朱钗,竟是个女子,珠圆玉润,浑身散发着药香。
她朝着三位僧人微微一福,随即低语道:“妾身瑶丹,乃是老祖坐下在传弟子,与南柯师兄一同坐镇东海,只不过他居于内,妾身居于外。可惜,妾身那师兄,已经命丧陈氏之手,难以过来,与几位大师汇合了。”
“你说什么?”疤面僧神色微变。
瑶丹也不啰嗦,直接传念过去,将东海上发生的时,一一诉说。
疤面僧得之,先是脸色一变,面色阴沉许多:“你都能知晓,没理由贫僧的同门不知,他竟不通报!”
“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瑶丹目光一转,看向一个方向,“此处的情况妾身已知,也有一位陈氏坐镇,但以妾身的见识来看,东海那位才是货真价实,毕竟手段通天!此处的,要么只是一具化身,要么就是个假的,几位法师之前的谋划,怕是要变成一场空了,对付那船上的陈氏,怕是没有多大用处。”
她话音刚落,却见对面的疤面僧却是忽然笑了起来。
“假的最好!”说着说着,他双手合十,“未窥心神,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见真佛,假亦真时真亦假,说不定能借此诛了民众的心中神!”
第六百五十六章 台前衍幕后,真伪半相浮
“唐军出关中之后势如破竹,即使北边突厥大军压境,依旧游刃有余,在河东、河南、荆襄三地皆有斩获,可以说是三线并进,威势无双!以此观之,我怕是难以回到关中了!不过,若能占了洛阳,也能稳固脚步。”
桌上,摆放着一张天下舆图,将中土局面尽数展现在宇文化及的面前。
可看着图上情景,宇文化及眉头紧锁。
“若不加快脚步,纵是抵达洛阳,怕是也要晚上一步,但天下局势如火,一步慢,步步慢……”
就在这时。
嗡嗡嗡!
运河之上,忽起阵阵梵音吟唱。
坐于船舱之内的宇文化及听闻,心中一晃,随即站起身来,走到了床边,朝外一看,立刻就发现了边上的一艘大船上笼罩了一层蒙蒙金光。
只是看着这道光辉,宇文化及略显烦躁的心情,就平息下来,眉头稍稍舒展。
“虽然台面上的局面不顺,但多多少少还有后手,有这上界下凡的罗汉相助,便能走那隐秘之法,未必就不能搏上一搏!”
“局面终于有了几分清晰。”
船舱之中,盘膝而坐的疤面僧睁开眼睛。
顿时,弥漫四周的金色光辉,尽数朝他汇聚,仿佛他整个人,变作了一个黑洞,不断吞噬佛光。
待得金光尽消,疤面僧长舒一口气,笑道:“已然确定了,隔壁那人,确实是个假的,而且也知道了,是出自何人手笔。”
说着说着,他看向屋中女子,笑道:“多亏道友提醒,才能顺藤摸瓜,否则任凭贫僧如何思量,也想不到,竟会是个假的!”
“道友言重了,纵无妾身,以道友的神通见识,发现此事也不过时间早晚。”瑶丹说着说着,忽然话锋一转,“不过,妾身着实好奇,那个假真人是何来历,又是受什么人指使?道友,又是靠什么途径了解的?须知,在这人间敢假冒那位的人,着实是胆大包天,这种冒名顶替的事,刚一出现,必然就会为他所感应,若没有依仗,是断然不会有人去做的。”
说到最后,她神色恍惚,眼底流露出几分惊惧,却是忽然响起自己师兄,被那位扶摇真人巨手之间镇压、而后轻松捏死的一幕。
“道友的心乱了。”疤面僧看着瑶丹,眯起眼睛,“看来,你的心中对陈氏已有畏惧,这对尔等血海修士而言,可是大大不妙,会成为知见障、魔障,未来那陈氏就会成道友的心魔,而据贫僧所致,修士一旦有了心魔,可就寸步难进了,盖因天地间,并无修行心魔的法门道路。”
瑶丹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但很快恢复过来,就道:“多谢道友点醒。”他也看出,面前的僧人,并不愿意将事情说明,索性也不去问了,话锋一转:“那接下来,道友要如何应对?去寻那冒牌货?与他合作?想来,他也怕正主找来,这般心思可以利用。”
僧人道:“找他怕是意义不大,还是要从他背后之人着手。”
“嗯?”瑶丹一听,就道:“那人是谁?”
“这个,道友无需操心。”僧人微微一笑,成竹在胸,“我佛门已与那人有了联系,既得他的首肯,想来隔壁那位,是不会拒绝的。”说着,就要起身向外。
瑶丹问着:“事到如今,道友总该透露一下,要怎么对付陈氏吧?否则,等会你说通了那位冒牌货,妾身却不知该如何与之配合。”她压低了声音,“总有一些事,是唯有妾身才方便做的吧。”
疤面僧微微一笑,停下脚步,点头说道:“道友真是聪慧之人,不错,有些事,贫僧等人是不方便做的,如此看来,确确实实还需道友出面。”
说吧,他伸出一根手指,便有佛光显现,而后化作一缕青烟。
“香火烟气?”见得这一幕,瑶丹立刻明白过来,她看向僧人,“道友是要从香火之上下手?”
“不是要从香火下手,而是只有先将他的香火根子斩断,才能有一线希望。”疤面僧意味深长的说着:“你既得了上界之令,又在人间留驻多时,又折损了一位师兄,总该知道,想在人间压制陈氏,是何等困难?先不说吾等神通是否能与之匹敌,就算侥幸得手,若不断他的香火,那让迟早从香火中归来!毕竟,归真之境,虚实变化随心,已然不会局限于香火神道!”
“你想要借那个假冒者之手,坏陈氏的名声?”瑶丹恍然大悟,“他先前能骗过尔等,自然也能骗过天下人!”
“不错,只待隔壁那人应该,自然要让他借助身份,去做一些强横霸道、嚣张跋扈之举,而且不只是局限于现在,还需要让世人,将眼前的行为,与历史上的恶名结合,彻底破了香火根基!只是具体如何安排,还要等与他说定之后,贫僧才好说出。”疤面僧说着,迈步离去。
很快,疤面僧到了黑衣道人的门外,敲门低语。
不远处,时刻关注着这里的焦同子见状,不由冷笑:“这个和尚还真是心大,谁人不知扶摇真人与佛门恩怨甚深,他这时过来拜访,那是自讨没趣。”
毕竟,先前他去拜访,都被屋中人以打坐为名吃了闭门羹。
“我都未能见到,你这和尚如何……”
念头至此,戛然而止,随后焦同子一脸惊讶的看着那僧人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怎会如此?”
他皱起眉头,眯起眼睛。
“过去,我与你师父,也曾来过这近海海眼,随后他就回返了,因为中原之事不绝,他着实脱不开身。他当时与我约定,日后一定会来诸岛游历,没想到,唔……”
海上浮礁,半边身子干枯萎缩的海玄子,叹息着说着,忽然一身闷哼。
边上,陈错传过去一道元气,笼罩在海玄子身上。
海玄子登时回过来一口气,冲着陈错笑了笑,道:“贫道如今已近乎修为全失,是个半废之人了,本以为要就此了却残生,未料还能见到师兄的弟子……”
一提到道隐子,他的眼中就泛起霍霍光辉:“师兄一代天骄,宗门尽毁、一人只剑,开辟了太华新路,为了门人弟子忍气吞声,所求的就是宗门有后,如今师侄威震天下,当世无双,也算是告慰了她的在天之灵。”
说着说着,他的语气低沉起来:“听说师兄在最后时刻展露了真实修为,早已超越凡尘,凌驾世外,唉,这等天资、修为,即便去了世外,也当是惊才绝艳,竟然不曾留下任何传说,便英年早逝,若非如此,以他凌驾与世外的境界,或许能自传说中归来……”
“嗯?”陈错听到这里,心头一跳,便问其中玄机。
但海玄子却已是意兴阑珊,摆摆手道:“我知你是一片孝心,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即便现在为师兄构筑传说,但真灵早散,万世难寻,毕竟长安大劫、立道一难,连吕氏那等人物都烟消云散,师兄虽然天资卓越,可当时的情景,怕是连轮回都难以进入,早已形神俱灭!唔!”
说到这里,他再次闷哼一声,七窍中有雾气散溢出来。
海玄子见状,猛地一吸,而后沉声道:“与其思及难成之事,不如先顾眼前,东海海眼异变,可不是源于最近,吾等被困其中,更牵扯众多,贤侄,你虽冠绝天下,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一定要小心那幕后之人!他们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第六百五十七章 自玄中归来,此神非彼名
“是否该去问候一声?”
就在陈错与海玄子交谈的时候,远处的海面上,聚集了几艘大船。
船上,则是海外几座大岛的宿老、修士,他们虽有神通,能飞天遁地,可平日里还是得脚踏实地的生活的。
但眼下,他们在自家岛上,根本就待不住,一个一个的,纷纷来到这里,有心要靠近陈错,表达友善也好,问询情况也罢,甚至还有想要攀附、拉交情的。
可无论这群人存着什么样的心思,在来的路上有着怎样的决定,真到了地方,感受到大战过后的那股子威压余韵,看着那根透出海面,直至云霄的巨山,以及不远处,传闻中镇压着两位归真、一名长生,没有人敢贸然前往。
只能一个个站在船上,如热锅上的蚂蚁,进退失据,各说各话,难以达成共识。
“你说这个时候,盟主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有人哀叹着,终于想起了那位诸岛盟主。
只是这话一说,立时就有人醒悟过来。
“你说会不会,那位盟主,其实已经出面过了?甚至已经遭遇不幸了?”
“很有可能!否则,断不至于现在都不露面,就是不知,有没有去赤岛一探究竟。”
“去了,现在还没回来,但说其中迷雾重重,似乎有一阵子无人坐镇了。”
……
海面之上,众人议论纷纷。
同一时间。
海水之下,也是水族云集,各方关注。
几位龙子正出面维持秩序。
众水族中,也有那堪比陆上大妖的,有着几百年、乃至上千年的道行,在龙宫隐世的这些年里,也是称霸一方,称王称霸,这会同样位列其中,对几个龙子维持局面很是不忿。
其中有个面如圆盘、须成八爪的黑脸汉子,更是直接出言道:“你们几个小辈,何故在这里指指点点?龙君呢?这等时候,正该由他掌握情况。”
正在与人分说的敖正听到此言,与身前之人告了声罪,就跑过来拱手道:“克君,我父王眼下得了君侯之令,在那座海礁周围护卫警戒,因此不得脱身,您若想见父王,便可前去,却要恕小子难以陪同,盖因君侯说过,除了我家父王与一位上界神祇,旁人不可靠近。”
“你小子……”那克君闻言,脸色又黑了几分,旋即点点头,“真个伶牙俐齿!也罢,既然都过不去,那……”
他话尚未说完,却听得水面上一阵吵杂,不由抬头看去。
“来了!来了!”
几艘船上的人喧腾起来,船上之人的目光,尽数朝一处看去,更有几人腾空而起,一副迎接的模样。
众人目光的尽头,乃是一艘破空而至的飞舟,上面坐着的,乃是几名男子,皆着素衣,虽也有几分修行者的气度,但却又显得颇为谨慎。
“海玄道长的弟子终于来了。”
“着实让人久等了!”
“是啊,是啊!传宇兄,可还记得在下,当年在西岛酒宴上,咱们曾把酒言欢!”
……
听着众多传念之声,见着前来迎接的几位长生修士,王传宇露出了疑惑与不解之色。
他们这一支弟子,自从师尊海玄子被镇了之后,就被诸岛联盟冠上了各种名头,诸如“东海叛逆”、“中土细作”、“邪魔暗哨”之类的污名已然听了不少,若不是靠着门中长辈的护持,怕是早就横生祸患。
即便如此,他们平日也不敢随意外出,甚至在宗门中都十分小心,生怕被人找到机会借题发挥。
就这样,几十年都过下来的,多多少少也已经认命、习惯了。
没想到,今天突然之间,就有人找上门来,点名道姓的要找他们几个海玄传人,着实将几个人吓得不轻。过去,一旦有人上门沼人,往往就是要发难。
谁曾想,此番前来的几人却是恭恭敬敬的邀请几人,说是他们的师尊已被中原的一位君侯救出来了,让他们过去团聚。
那人冥想还想细说,结果一道传讯符箓过来,他得到之后,只是看了一眼,神色就变,随后也不多言什么了,当先离开,让王传宇等人在后面坐着飞舟。
以至于到了地方,见着迎面几人都是东海赫赫有名的前辈高人,却都对自己几人和颜悦色,王传宇多多少少猜到了什么。
“将师尊救出来的那位,怕是非同小可。”
他正在想着,在前引路的几人,已是叫嚷开来——
“前面的让一让,海玄师兄的弟子来了,快去通报。”
待得几息之后,传来消息,说是让王传宇等人上前。
陪同的几人闻言大喜,却也客气,一并前往,到了礁石旁边,就要拱手行礼。
结果,陈错是直接站起身来,一步迈出,人便不见,只剩下气息衰弱的海玄子半倚着礁石,看着匆忙走来的王传宇,笑道:“你们来了,为师不在的这些日子,你们吃了不少苦吧?”
王传宇闻言,心里顿时一阵委屈,却生生忍住,走过去扶起老师,连说不苦。
“怎么可能不苦?东海诸岛是个什么样,宗门之内是什么风气,我岂能不知?”海玄子摇摇头,语气唏嘘。
“道友何必担忧?”这时,老龙王飘然而至,“日后,东海地界哪个不长眼的还会来冒犯你?”
“此事,实是我那师兄的余荫。”海玄子摇摇头,“不过,贫道这一身伤势,虽得了扶摇师侄相助,但想要恢复,十年半载是少不了的,在这期间,贫道这几个弟子,还要有劳龙君照料。”
“自当尽力。”老龙王说完,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海玄子就道:“龙君有事,便去处理吧,正如君之所言,有了我那师侄撑腰,贫道自能狐假虎威,这东海之中,怕是没有人会不给面子。”
王传宇面露疑惑,终于忍不住道:“师尊,今日之事,到底因何而起?而且方才天地异变,海浪沸腾……”
“这些,待回去之后再说,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海玄子说着,目光扫过众人,感受到了他们的意外、沮丧、失望,以及如释重负。
淡淡的香火烟气,飘到了天上。
每一缕都很克制、细微,难以察觉。
但陈错对自身的感应,已经到了十分敏锐的程度,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自是第一时间有所感应,旋即将之斩灭。
顿时,烟气中的慕强、憧憬、羡慕等念头尽数破灭,但在最后时刻,还是显露出一名名修士、妖类的身影。
前方,一个声音骤然传来——
“身为修行之人,却还忍不住想要寄托念头,当真可怜。”
说话的人一身黄色袍子,周身烟云笼罩,在云雾深处,有一点血光显现。
正是黄袍神祇,奎木狼。
在陈错救出海玄子等人,与之话旧之时,这位天外神灵,就已来到天上云端,等候于此。
“纵是修行之人,如果不能坚定心念、明晰所求,也难免会为外物动摇。”陈错听得对方言语,这般说着,忽的问道:“阁下自世外而来,可知道从传说归来之法?”
奎木狼之前,也听得海玄子之言,知道陈错为何有此一问,不由皱眉道:“君侯是为了你那师父?那我劝君侯,还是打消念头。我虽然也只是知道个皮毛,却也知道其中难点,正像那位道长说的,想要从传说中归来,单纯有着辟地境界还不够,至少要存有真灵,除此之外,在人世间还要有香火根基,不光要有人记得,还要有传说,在世间留下痕迹等等,有现世之根、传说源泉之分,十分繁杂,牵扯到生死之道的奥妙,纵是吾等星辰天神,亦难以尽知。”
他说这些,无非是让陈错打消念头,面的白白耗费心力、时间。
却不想,一句生死之道,却勾起陈错回忆,让他想起了庭衣帝君。
“那位不就是生死道的大能,或许她能知道不少,至于传说之类的……”陈错看了一眼面前的神灵,忽然记起来,这位不光在原本的西游中出过场,似乎在封神之战中也有镜头,还有过名号,按理说,也该是传说之人才对,历经千年,对传说理应有所涉猎和了解。
于是,他干脆问道:“阁下可曾听过‘李雄’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就是封神之战中,那位陨落于截教门人,之后被敕封为二十八星宿之一的奎木狼。
只不过,在此世的历史中,似乎并无封神之战,那这位奎木狼,又是何来历?
与此同时,李雄也是魏晋南北朝时,成汉开国之主的名字。
而且,陈错还曾在一部典籍上看过,说是李雄之名,在蜀地多有祭拜者,不少成汉遗民,艰辛这位帝君升而为星君。
这般想来,也有可能是因为成汉之主被人祭拜,形成传说,几经演变,最后被看成了奎木狼。
因信成神!
无论如何,一切的前提,都是奎木狼的名号,是李雄。
但眼前的神灵听罢,却是摇摇头,道:“此名我虽然听过,但也只知道曾经是一方王朝的开创之主,至于其他,所致不多。君侯问起此人,可是有什么计较。”
不是李雄?
陈错摇摇头,并不愿意多言。
奎木狼又岂会追问,反而话锋一转,问起陈错接下来的打算。
陈错看了祂一眼,笑道:“我在东海,已经没有太多事了,除了去蓬莱拜访一趟,就只剩下……嗯?”
忽然,他话语停下,心有所感,紧接着抬眼,朝一个方向看去。
第六百五十八章 真假本无别,只管心来闹
云雾缭绕、烟气聚散。
陈错以灰雾结合玉带桃源,构建出来的那座城池,依旧还横在海面之上。
即便是狂风巨浪、地裂天崩的局势,依旧没有动摇此处分毫。
反而越发浓烈,表面更生出许多波澜,似有人在其中交战!
因此,当风浪过去,众修云集之际,此处自然也就格外引人注目了,有不少修士驻足此间,探查观望。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听师尊说,此处的气息,与师门记载中的神藏相似,很有可能是一处突然现世的神藏!”
“神藏!?这东西可厉害啊,不是前辈仙人留下的洞府,就是先秦上古时的大神通者的遗泽,但凡能找到一个,只要能活着出来,脱胎换骨都是轻的!”
“话虽如此,但神藏自来都十分隐秘,即便将要出世,往往也得提前几年被各家推算出来,然后谋划准备,怎么这次如此潦草?”
“还不是那位君侯与人动手?整个大海都差点被掀了个底朝天,何况此处?别说一处神藏,说不定还有什么古老洞府显露,毕竟成千上万年下来,谁知道这广阔海底藏着多少机缘,今后说不定一一冒出来。”
“说的也是。可惜师尊他们要去见那个什么君侯,不在这里,否则以他老人家的眼力,肯定是轻而易举就能认出来此处的来历。”
几个年轻修士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周围,明显是在警戒。
像他们这样的,分散在灰雾城池的周围,既不敢贸然进入,也不敢随意离开,彼此之间,明显还相互防备着。
突然,陈错身影一闪,出现在灰雾之上,目光扫过众人。
“你是什么……”
陈错听也不听,一挥手,海面起疾风,将周围的人一扫而空,旋即陈错步步下落,最终走入了灰雾之中。
灰雾翻腾,很快平息。
外面自然又是一番风波,但当众修士得知了陈错的样貌特征,却无人敢来追究,等奎木狼也来到此处,坐镇边上,更是没有人敢轻易靠近了。
只能纷纷感慨、顿足,没想到好不容易冒出一处神藏,却被那位陆上君侯捷足先登,现在却是无人敢进去了,生生被陆上的人夺了去,难免懊恼、不甘。
“哼!”听得此言,奎木狼只是冷笑,“井底之蛙,不知厉害,还以为此处乃是过往神藏!”
到最后,只有老龙王姗姗而来。
“敢问星君,君侯可是在此处……此处神藏之中?”老龙王看了浓浓灰雾一眼,眼皮子一跳,已然看出几分端倪。
奎木狼笑道:“君侯正在其中,但何时出来,我无从知晓,你如果有什么事要说,还是安安稳稳的等着吧。”
老龙王一听,面露犹豫之色,似有几分焦急,可等他再看灰雾,只能点头称是。
“此等行径,岂能应允?”
船舱之中,黑衣道人听完面前僧人的话,郑重其事的摇头道:“恕我拒绝!”
疤面僧闻言一愣,旋即笑道:“道长,你不妨再想一想,这件事的关键,其事不在于如何施为,而是这最终的目的,毕竟你终究是顶着那个人的名头在行事,其他的先不说,光是眼前的后患,就不知有多少。”
说着说着,他压低了声音,意味深长的道:“一旦身份暴露,远的不说,只说宇文化及,都会立刻变脸,原本对你的礼遇不仅都要收回,还要变本加厉的对付你,以免日后得罪了那位真人。”
“你不用威胁我。”黑衣道人淡淡说着,“我与你们佛门本没有什么交情,过去还曾多次交手,你们嘴上一套、手上一套的性子,我是清清楚楚……”
“不是你与我等有矛盾,而是陈氏与佛门多次交手,已然沦为佛敌!”不等对方把话说完,疤面僧就出言打断了对方,“道长,你固然是诞生于陈氏的故事之中,但那些故事,经唯我之主的手段,根本演变不成传说,只是被人操弄的传闻,你也不是从传说中归来的神圣,只是依托于传闻诞生的奇异,还是不要入戏过深……”
他说这些话,一来是要提醒和警告,透露出自己已经接触到黑衣道人的背后之人,二来,是点醒对方,让他分清楚真正的敌友,让他认清现实,从而动摇道心,才好利用。
没想到,黑衣道人神色淡漠,摆摆手道:“莫说你不是唯我公,即便是他,要强令于我,也得先将我的意志抹去,重新根植!”
说着说着,他的表情越发郑重:“须知,虽不是自传说中归来,我不是他,但基于过去而生的所思所想所为,却构成了现在的我!却诞生于古老相传中,过去的故事塑造了如今的我!一旦违逆,我不是我。”
疤面僧一愣,随即双手合十,低语道:“阿弥陀佛,贫僧知道了,既然如此,那也只能遗憾告辞了,只是如此一走,你我是敌非友,还望道长莫要责怪。”
黑衣道人挥了挥袖,并不回答。
疤面僧也不停留,转身离去。
很快,他回到了自家船舱,两个师弟与血裔瑶丹立刻迎了上来,便问起接下来的布局,如何与那冒牌货配合。
疤面僧摇摇头,叹道:“人各有志,即便是一时傀儡,诞生之后也有了志向,轻易是动摇不得的。”
“那人居然不同意?”
“不错。”疤面僧也不着急,反而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滚滚河水,笑道:“你说大运河如此宽广,耗费无数钱粮人力构筑而成,凝结众人心血,贯穿南北,未来当为漕运中枢,必然会诞生诸多神灵,运河源于人力,那这些神灵,岂非是人造?”
瑶丹眉头一皱,道:“道友这时,何以言及其他?当务之急……”
“当务之急,乃是灭神、倒神!人能造神,就能灭神!即便没有那赝品相助,一样能勾起人心。”说话间,疤面僧忽然一抬手,朝着窗外虚抓!
随后,岸边传来几声惊呼,就有一人被他一把抓了过来,甩在船舱之中。
屋中几人定睛看去,见是一名瘦弱女子,蓬头垢面、衣着单薄,更引人注目的,是祂的双腿——
破破烂烂、满是补丁的裤管里空空荡荡的,显然是双腿早已齐膝而断,因此只能让她趴在地上。
这会,女子抬起头,看着周围几人,瑟瑟发抖。
“道友这是何意?”瑶丹面露不悦,一挥手,就有一层轻纱浮现,盖在女子身上,令她沉沉睡去,她接着就道:“此女如此凄惨,莫非道友是起了济世救民之心?要助她脱离苦海?”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众生皆苦,岂能专于一人?”疤面僧合十道:“当见一而窥天下,唯有扫清这天下污浊,重现朗朗乾坤,才能使得如此女般悲惨之人,不复出现。”
“道友还真是高屋建瓴,慈悲为怀!”瑶丹语含嘲讽,“想来平日里在金庙中端坐,是见不到这般景象的吧?今日一见,才生怜悯,这慈悲来的,未免有几分及时与廉价。”
疤面僧也不着恼,反而笑道:“如此凄惨之女,道友这等血海传人见了,都能起恻隐之心,更何况是那寻常之人?人心都是肉长得,皆有五蕴六贼存于心中,如此便可加以推动,灭神诛魔,无往不利!”
瑶丹眉头紧蹙,问道:“你待如何?”
疤面僧却不回答,转而道:“贫僧听说,昔年北齐国灭,诸宗室四散凋零,那高家行事残暴,为北地百姓所恶,但也有几人,平日里颇有爱民之名,所以国破之时亦有悲戚者。”
顿了顿,他低头看了一眼脚边残女:“其中有一人,乃是齐国公主,在灭国前归于宗室,因自幼长于民间,知道疾苦,所以爱民如子,得人敬仰。齐国灭亡,她南逃无路,投大河而死,至今河边还有祭祀她的山庙。”
“难道此女就是?”瑶丹先是看了一眼残女,继而摇摇头,“不对,她身上没有半点紫气残留,而且年岁更是不对,难道说……”她猛地抬起头,满眼的不可思议,“你也要行冒名顶替之事?你们出家人,不是不打诳语吗?”
“此为道友所言,非贫僧所说。”疤面僧微微一笑,神色如常,“不过,若有一人,在齐地地位崇高、甚俘民望,本以为其人已经身死,却忽然出现,但模样凄苦,为南陈一位君侯所折磨,你说,事情传开,那位君侯,名声会如何?”
“你要泼脏水?”瑶丹摇摇头,“这怕是难成,这等事,只要有些逻辑,便知不对,那位君侯何等人物,何必要脏了手,去折磨一个亡国公主?很快,若真是他去动手,那公主还能逃得出来?况且,这年龄……”
“有人不信,有人会信,信与不信,其实不重要。”疤面僧指了指窗外,意有所指,“齐地纷乱几十年,至今依旧饿殍满地,人人心藏怒火,见大船过境尚且不忿,何况此事?他们根本不需要真相,只是要一个感动自我的机会,一个能宣泄心念,能用以攻伐的、真真切切的目标!这也是疏导民心,否则心若不畅,念头不通,迟早要民愿沸腾。”
说着说着,他看向瑶丹。
“道友,此事需你布置,但有一点切记。”
“什么?”瑶丹想起老祖吩咐,压住心中厌恶,沉声问着。
“莫传高氏女之名,只说是最后的齐国公主。”
“有何玄机?”
疤面僧看着残女,面露悲悯之色,叹息道:“人人皆知公主,哪怕隔了三辈,也能联想,具体的名姓,哪比得上一个公主代号?如此,才方便传播。”
瑶丹一愣,沉默片刻,最后忍不住道:“你这心里分明无半点慈悲!何必惺惺作态!”
说罢,身化血光,卷着残女而去。
“阿弥陀佛。”等人一走,那位三师弟走过来,“师兄,此人到底是血海之人,还是要提防一二的,她离去之时,分明心存他念。”
“无妨。”疤面僧摇摇头,“这些修士,不曾降服五蕴六贼,为情感所驱使,最是容易驾驭。”
第六百五十九章 增城添榜妖为山,得玉炼梦玄转星
“有道是,天上方一日,世上已十年。算起来,咱们来到神境也有十年了。”
华贵的屋舍之内,碧血真君与望生真人相对而坐,斟饮之间,却有一番感慨。
那碧血真君一袭白衣,手边放着折扇,模样俊俏,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但说话间却满是唏嘘遗憾:“前些年,我旧疾复发,血气翻涌之间,失了半身神通,彻底没了问鼎城主的机会,便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望生道友你的身上了,待你成就城主之位,莫忘了今日之约。”
“道友放心。”望生真人神色平常,双目有神,“贫道看重的,不是城主之位,而是位格!神境玄妙,贯通三界阴阳,在此处不仅能看到虚实真谛,更可一探世外奥妙!不过,却不是人人可为,唯有坐上城主之位才有机会尝试,为此,贫道也得一拼!”
“好!”
碧血真君称赞一句,将手中的酒水一饮而尽,随即就道:“如今城中正是风起云涌之时,如海曦仙子、凌虚子、熊罴霸主等人,都是最近几年崛起的人物,他们之中,说不定也有自外界而来的,这都是你争夺城主的最大障碍,在下不才,愿替道友搜集几人情报。”
“多谢道友。”望生真人举起酒杯,与碧血真君碰杯之后,同样一饮而尽。
二人相视而笑。
碧血真君笑道:“你我乃是挚友,都是真心相待,自来到此处,便相互扶持,回想当年在外界时,因为那中海海眼,你我勾心斗角,都想一探究竟,虽然表面亲近,其实各怀心思,你是要保住赤岛之主的位置,而我则时刻觊觎,哪里能想到,还有如此融洽的一天。”
“是啊。”望生真人的表情越发恍惚,“唯有在神境之中,超脱于凡尘,你我才能……唔,不对,不对!”
忽然,望生真人捂住了脑袋,脸上露出了挣扎之色,眼中瞳孔微颤,一道灵光仿佛要从中喷涌出来!
就在这时。
叮叮当当!
一阵吵杂声从外面传了进来,却是一群人在欢呼什么“相公”、“状元”之类的。
朝窗外窥视一眼,碧血真君笑道:“是那位有名的陈家神童,哦,现在不能说是神童了,该说是一方俊杰,听说他十年苦读,一朝出山,便拿下状元之名,四书五经、经史子集烂熟于心,乃是天下一等一的人物!”
“十年……”望生真人放下手中酒,心念渐渐被分散,脸上的挣扎之色平息了很多,“是啊,十年了,既然已经花费了十年去追求,又岂能在这个时候退缩!”
说罢,他放下酒杯,站起身来迈着坚定的步伐,朝外走去。
“今日,贫道便去试一试,那城主的宝座是否已经动摇!”
话落,化光而去。
“到底是境界高深,而且体内还存有一点天吴之力,这个望生道人即便被灰雾、桃源蒙蔽了心智,依旧不容易对付,稍不小心,就会从中醒来。”
天上,看着望生真人所化神光落入城池中央,陈错收回目光,转而朝下面的街道看去。
街上,陈光蕊骑着高头大马、披着红绸,在众人的簇拥下前行着,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
“这片城池,我只是搭了个框架,放了些人在里面,令他们衍化。这前后离去了几个时辰,再回来的时候,忽然就多了一套科举体系,多了个城主的设定……”
这么想着,他的目光越过陈光蕊,落到了自斟自饮的碧血真君身上。
“城主的设想,其实源于此人,而科举体系,则源于陈光蕊,是他心愿的直接投射,但修仙者的城池中,一群人执着于科举上进,着实有些古怪,甚至有些说不通了……”
咔嚓!
破碎声响起,陈错抬头一看,见得雾蒙蒙的天空上,一道道裂痕正在蔓延。
“逻辑上的矛盾,开始波及整个舞台了,要不了多久,就要彻底崩碎……”
他又朝着不远处看去,见得城池四周,云雾如海,浩浩荡荡的蔓延到天边,城池北边,一条连绵山脉中妖气四溢,体型各异的妖类若隐若现。
“还有这连绵云海、妖中圣山,人与妖和谐共存的局面,人妖相互转化的法门,一个个离奇的设定,该是源于三妖与那老妪,当真是个大杂烩,什么都被加进来了。”
旋即,陈错摇了摇头。
“但是缺陷还很明显,虽然外面很多人,将此处错认为神藏,但实际上与神藏比起来,还差得多,那大荒神藏,人到其中,心想事成不说,还能上溯过去,改变历史,而且自行推演变化,令添加的一切故事、设定,都自然而然的附和逻辑,融入神藏世界……”
他想到自己进入神藏后,因自身遐思,诞生的十二生肖、乃至诸神殿堂,以及由此而来的历史变迁。
“与之相比,陈光蕊等人的到来,也不过是让这片舞台增加了些许元素,但既不能上溯过往,舞台本身就没有过往,亦不能自行推演融洽,反而因为彼此冲突,要将崩溃……”
想到这里,陈错眉头皱起。
“几乎没有收获,若以这等舞台构建西行之事,未必能催生出什么传说,毕竟连这个城主之位,都不见得能演化成一次传说,而不成传说,就不能引动长河之水,那历史长河中的伟力自是难以撬动。”
想着想着,他便思量着,或许该顺势推演,直到幻境破碎。
“这个舞台搭建之后,内外时间有着差别,外面几个时辰,里面就可以加速到十年,我若全力推动,在幻境破碎之前,或许还能再延长十几、二十年,直到整个幻境解体,在这期间,或许还能有些许感悟和收获。”
如此一想,陈错已然定计,于是凌空盘坐,正要推动幻境舞台变化,忽然心有所感,于是身子一晃,消失在幻境之中。
外界,与奎木狼对话过后,老龙王本来叹息着离开,但很快去而复返,手中还捧着一块玉简。
“这是何物?”奎木狼看出玉简气息不凡。
老龙王就道:“此物来自蓬莱,当时君侯欲得之物。”
奎木狼正待再问,却见陈错身形一闪,出现在老龙王的面前,他看了一眼玉简,双目泛着流光,已然窥出根底。
“竟是那套存储桃源碎片的法门。”
“不错。”老龙王将手中玉简奉上,“这门《梦中奉祖玄心符》据说源于老庄之说,是庄子的再传弟子所创,乃是第五境修士的神通修炼之法。在下,先前听得君侯提过蓬莱符箓,恰巧那蓬莱岛也怕君侯因罗生之事记恨,便主动奉上,以作赔礼。”
点点头,陈错也不客气,将之手下,看了一眼老龙:“说吧,你还有何事?这东西固然是蓬莱之物,但你肯定在里面也出了不少力。”
“哪里,为君侯奔走,乃是分内之事,此番东海苍生得救,全赖君侯之力!其中功德万千,若在先秦,都足以借之成道!”老龙王客气了起来,“不过,还是有些事,想请君侯相助。”
功德万千,先秦成道。
陈错品味着这句话,若有所思,跟着就听龙王说道——
“在下有一女,是……是老龙请生死道的贵人相助,特意收拢为女的,因她前世对我龙族有恩,却是投河横死,老龙不忍她因此沦落六道,这才出手,只是她身有奇异,乃是先天玄阴之体,三生之前,曾得近海海眼真灵!虽转生龙女,命里还有劫数,日后有灾,所以想让他跟随君侯身旁侍候,做个侍女,得个照应!”
“这么说来,你这个女儿,几乎是海眼化身!”奎木狼明白过来,“难怪这海眼能为人所控!”跟着看了陈错一眼,“此女玄体,等于万海精华,乃是天生的修行种子,却也命途多舛,容易夭折!”
“小龙不敢让她白白跟随!我东海龙宫还有薄礼奉上……”老龙王说着,就要从袖中掏出什么。
这时,下方灰雾忽然震颤。
陈错便止住他的话,说着:“这些话,留后再言,眼下有一事,我当先为之。”
说吧,轻轻一弹玉简,就有丝丝缕缕的清气生出。
他张嘴一吞,尽数纳入腹中,紧接着再入层层灰雾!
旋即,灰雾剧烈翻滚,宛如沸腾!
恐怖的压迫感从中爆发出来!
奎木狼与老龙王悚然一惊,齐齐后退,一连撤出百余里,这才停住,随后震惊的看着那团灰雾浑圆如球,不断旋转!
其中,仿佛有东升日落、山川草木之影。
周遭,海面上的稀薄灵气,疯了一般的朝着灰雾聚集!
“这是……”
奎木狼眉头一皱,有些不确定的道:“似是星宿演绎之法?”
如此过了五日。
道第五日的晚间,那浑圆雾团猛然破碎,但并未散开,而是朝着中央聚集,落入陈错袖中。
几道身影从中跌落,同样被陈错一袖拢起。
“成了!如此一来,大事可行矣!”
“君侯……”
龙王、奎木狼正要上前。
忽然,陈错神色一变。
“嗯?”
一道道漆黑气息,忽然自齐鲁大地升起,朝着关中太华山蜂拥而起!
这黑气之中,蕴含着极致的怨毒、黑暗、痛恨等负面情绪,浓烈至极,而且不受阻挡,径直穿越了虚实间隔,入了太华秘境,落到了扶摇峰上,朝着内里的陈错真身就缠绕过去。
叮铃铃!
清脆的声响中,黑气前端化作锁链。
“捆妖索?”
因寻找丢失的钱财,请假一日
因为家人大意,丢失了部分钱财,数额不算大,却也不小,因此奔波几处寻找,无法码字了。
明日会尽量早更,多更。
第六百六十章 链中藏凶恶
眼前的漆黑锁链,陈错一点都不陌生。
内里散发出来的气息,更是勾动了陈错的心神,让他的记忆中,浮现出熟悉的气息。
先是当年在神藏中所见,捆缚大鹏鸟的捆妖索!又有当初镇住北地汉家气运的漫天黑链!
锁链被小葫芦收拢,落入梦泽之后,陈错几次参悟探查,虽未曾参透其中玄妙,但对其特性、气息、律动多有了解,运用之法更是早已烂熟于心!
只是匆匆之间,他的本尊真身又未完全炼化掌握,以至于难以深究出差异所在,更何况,那一根根锁链来得又快又急,直奔着自己而来,他也根本没时间分心。
一挥手,无形屏障挡在身前。
但那漆黑锁链也只是微微停滞,紧接着就穿过屏障,并且荡漾出层层涟漪,依旧直奔陈错!
“咦?”
轻咦之中,陈错也借着涟漪与锁链接触的瞬间,捕捉到其中蕴含着的层层恶念!
那种混乱、痛恶、仇恨,浓烈至极,仿佛一团烈火,要将一切灼烧殆尽,倾尽三江五湖之水,也要寻得陈错,将之扒皮抽筋!
陈错心头一跳,锁链中蕴含的、最为朴素和直接的仇恨,哪怕以他的道行心境,亦不免惊讶!
“先前捆妖索,内蕴对妖邪的克制、压制之力,纵是大妖,已然被捆上,一身神通也要付之东流,难以挣脱出来!怎的眼前这些锁链居然不同,蕴含着的不是对妖邪的克制,而是对我的,专门对付我的锁链!?这是何人炼制?又是怎么炼制的?”
要知道,他虽得了捆妖索,也曾经用以对敌,更能借助梦泽灰雾之力,不断复制锁链,但依旧不曾掌握炼化之法!
“不过,严格来算,这些锁链比起捆妖索,更像是当初四方铜人,封禁北地气运的诸多锁链!”
更重要的是,他居然从中品味出了一点长河之力!
“我布置舞台,搜集人物,横跨南北,准备西游,为的就是构筑传说,引动历史长河深处的伟力,浇灌真身,凝练八十一道窍穴!而且,直到今日,多数时间也只能利用道标,来引动、借用长河之力,但也因为道标代表着道路,能驾驭长河之力,却无法收入自身,无从炼化,也就不能加持到神通、法宝之上。没想到,这一根锁链上,居然蕴含着这等伟力!”
虽然微弱,却很坚韧!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长河之力,才能让这些黑气所化的锁链,能跨越山河,无视虚实阻隔、秘境分隔、神通屏障,无往不利。
一念至此,面对已临面门的锁链,陈错额头上竖目睁开,顿时森罗万象、黑白光辉交替!
顿时,那锁链先是一滞,像是陷入到了沼泽泥泞中,行进缓慢不说,被黑白光辉一扫,更是前后颠倒,开始后退!
先前还气势汹汹的锁链,顷刻间就陷入了迷茫、混乱。
只不过,随着锁链中一点清脆的碰撞声传出,顿时,失序的锁链,仿佛一下子又找到了目标,再次朝着陈错蜂拥而来!
不过,迎接他们的,却也是一根根漆黑锁链!
捆妖索!
灰雾笼罩陈错真身,在那雾气深处,一根根锁链呼啸而出,转眼之间,就与对面的锁链碰撞、缠绕、叠加在一起。
霎时间,两边的锁链,皆有分崩离析的势头,但转眼之间,又各自凝聚,就这般僵持起来。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黑气所化锁链,开始缓慢的、坚定的朝陈错推进!
“没有长河之力持续加持,到底是有欠缺的,不过倒也不至于因此乱了阵脚,只不过……”
看着锁链逐渐靠近,陈错并不慌乱,他的手段不止如此,倒也不担心真个被捆,只是……
“锁链既然引动了长河之力,加持内外,就等于承受了岁月冲刷,一时半会难以磨灭、消灭,而且它们不会无缘无故而来,里面所蕴含的、专门针对我的负面情绪,也不会无故生出,其中必有缘故,还是得探查清楚!”
“黑气自齐鲁而生,一切的源头,自然也在那里。”
东海之滨,陈错的第一化身凌空迈步,落到了大地之上,旋即一甩衣袖,就见陈光蕊与老妪滚落下来,但都是双目紧闭,昏迷不醒。
“君侯,这两位是……”紧随其后的老龙王,看着两人,眼皮子一跳,小心翼翼的询问。他刚才自然见到几人从浓雾中跌落,被陈错收入袖中,其中不乏熟悉面孔,却不敢过问,但眼下两人,却是不识,只是凝神看了陈光蕊一眼后,隐隐察觉到不同。
“他们是谁,并不重要,不过接下来这两人应该会在海边住下,此子……”陈错说着,指了指陈光蕊,“与我大有渊源,还需龙君照看。”
“君侯说哪里话?能为君侯行事,这分明是老龙的福分!”老龙王一听,立刻露出惊喜之色,“君侯请放心,但有老龙在,定不叫这位公子有半点损伤!更会……”
“只是看护,防止有修行之人、妖类骚扰他,”陈错摆摆手,止住了老龙王后面的话,“也不用偏帮,更无须让他发现端倪,只管让他如常人一般生活就行。”
“这……”老龙王面露疑惑,但最后还是点头道:“老龙明白了,请君侯放心。”
说着,他忍不住看向陈光蕊,心里嘀咕起来:“南陈君侯对此人这般看重,还直言与他大有渊源,莫非……”他越是看,越是觉得躺在地上那人与陈错有几分相像,“莫非,此人竟是他的后代!?”
这么一想,老龙王顿时下了一跳!
“这还了得!”
传说中的扶摇真人,居然还有一个后裔?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不知道要引起多大的风波!
一念至此,老龙王忍不住再次端详陈光蕊,这才注意到,此人虽看着有如常人,但筋骨皮膜格外紧实,偏偏浑身上下,又没有半点打熬、锤炼过的痕迹。
“如此天赋异禀,必然血源不凡,即便不是这位君侯的直系血亲,定然也有不少关联。”
第六百六十一章 血里有传奇
龙王若有所思,便打算封锁消息,只有自家龙宫知晓,日后才好卖个人情,否则消息传出去,不知要有多少人过来攀附,怕也无法维持此人的平静生活了,等于是违逆了陈错的吩咐。
“我这也算是遵行君侯的嘱托。”
这般一想,他也就心安理得了。
陈错看出了这条老龙的心思变化,却也不去深究,转而看向奎木狼。
得陈错目光所及,奎木狼登时心中一紧,感觉到一股压力落在肩头,就像是面见天宫之主时一般,不由暗暗惊心,嘴上则道:“君侯,吾乃天庭星官,借着凡间神祇之躯降临,奉命过来相助于君,算起来,君侯与我,其实算是同僚,日后在人间,还需君侯关照。”
祂将姿态摆得很低,丝毫也没有一开始目空一切的模样,显然是被陈错震慑住了,而此神口中所指的,自然是陈错大河水君之职,以及那名声在外的淮主之位。
“说重点吧。”陈错也不啰嗦,“你这次过来,既是奉命,总要有个原因吧。”
“好叫君侯得知,因我家主君知晓了佛门、血海谋划,知道他们要对君侯不利,这才遣送小神下凡,过来相助君侯,只是……”说到这里,奎木狼面露愧色,“小神一时不查,被那血海门徒损伤了神元,侵染了神念,接下来该是要修养一阵子,暂时难以襄助君侯了。”
“我本也未找天宫相助。”陈错摇摇头,紧接着问:“佛门将我列为佛敌,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但你说的这个血海,是什么来历?为何也要与我为难?”
“血海乃是世外一方大势力,占据三十六天中的血狱天,其源头能追溯到上古的第一滴血,传说中,第一代的血海老祖乃是自上古生灵惧怕流血、畏惧血色之念中诞生,在漫长的历史中,血色、血光更是侵染长河,留下诸多传说,早已深入人心,直达长河,因而那血海老祖格外强横……”
“稍等!稍等!”
老龙王忽然出言,直道:“老龙去边上为两位护法!”话说完,竟是片刻也不停留,一步就到了十里开外!
“……”
奎木狼一阵无言,旋即明白过来,当即手捏印诀,就有灵光笼罩周围,封闭内外。
“那奎木狼当真口无遮拦,那些是我能听得?”已然退避三舍的老龙王远远看着,一副经验丰富的熟练样子,“他们这些个天官知晓秘辛众多,知道就得遭罪啊!”
随后,奎木狼才道:“不仅如此,那位血海老祖虽然仇家众多,几次被打得陨落,都是靠着传说存世才能重生归来,其中一次,更是拜入了道主门下,最后为那位道主看重,一度成为代天执道之人!”
轰隆!
祂这边话音落下,那边天上已是电闪雷鸣!
奎木狼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陈错却眉头紧锁。
“第一滴血,血光传说,从传说中归来,多次转生,投入道主门下,代天执道……”
哪怕奎木狼没有对话中的内容进行详细解释,陈错也能品味到几个词背后的意义,心里也不免有了几分沉重。
他本想继续询问,但见着奎木狼噤若寒蝉的样子,再听着外面轰隆作响的雷声,还是没有追问。
毫无疑问,奎木狼口中所言之事,已然涉及到了莫大隐秘,每说一句,都十分要紧,后面再问祂,再让祂说,恐怕得要命了!
所以,陈错话锋一转,就道:“还是那句话,这么一位人物,即使在天外也是坐于权力顶端的大人物了,为何要与我为难?说到底,我不过是凡间一修士,一旦踏足世外,也要泯与众人……”
“君侯何必妄自菲薄?”奎木狼见陈错并不追问,松了一口气,就道:“莫说君侯惊才绝艳,已然参悟诸多神通,就说世外真仙之境,就算在世外,也不是轻易就能达到的,在三十六天,以及诸多世外天的亿万生灵中,能踏足如此境界的,也是佼佼者,可以称雄一方!”
“哦?世外诸天亿万生灵?”陈错听得此言来了兴趣,“看来你对世外势力划分颇为了解……”他正说着,忽然心头一动,察觉到又有诸多黑气自齐鲁升腾,于是主动结束话题,“等你修养好了,去了身子的隐患,还要向你请教。”
“不敢。”奎木狼客气两句,“自当言无不尽,只是……”
陈错笑了笑,道:“你放心,不能说的,当然不会强迫你说。”说罢,便要离去。
老龙王见着此景,赶紧又回来,急道:“君侯,老龙的小女……”
“你女儿与我也算有渊源,我又受了玉简,自然是应允了,但眼下我有要事要先行一步,不如就让你女儿,先跟在陈某道友身旁,他应当还会在这里停留些许时日。”陈错说罢,不等老龙王再言,便腾身而起,化光离去!
龙王无奈,只能苦笑。
他倒也知道陈错口中的道友是何人,但正因如此,才觉得荒谬。
“没想到,那位猪君所言,竟都是实情,它还真是君侯好友,现在停留东海,应当是为了寻找自己那几个走散的好友吧。”
风驰电掣之间,陈错身形如电,循着冥冥联系,乘风而至。
“嗯?”
几息之后,他远远地看到了宛如玉带一般流淌的大运河,紧接着就察觉到了什么。
“居然越发靠近那个模仿之人了,难道这次的事,还和他有关?”
念头落下,陈错的目光从大运河上收回,随即视线扫过四方。
目光所及,一道道黑气升腾起来,其中蕴含着的怨念、痛恨、愤怒几乎凝结成了实质!
这些黑气不断升腾,没入云间。
那苍穹深处,竟有虚幻长河之影浮现。
“大浪淘沙,众口一词!这是要让‘陈方庆’之名遗臭万年不成?如此恶毒的计策,莫非也是血海门人所为?”
想着想着,他身子一晃,已入城池,身形如电,行走于街道。
两边,话声、心声、念声不绝于耳——
“造孽啊!我等齐人的贵胄,竟被这般糟蹋!”
“万恶的南陈!万恶的陈方庆!当真禽兽不如!”
“是啊!咱们现在的日子苦啊,居无定所,但我听人说过,前朝齐国的时候,却不是这样,都说高家皇帝各个都是人才,那可真是爱民如子、贤名通透,少有昏庸之辈,那皇家更是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十分和睦!”
“唉,咱们要是活在前朝就好了,肯定比现在日子好!”
“是啊,以咱们的才干、能耐,只要有个安稳的环境,肯定扶摇而起!但正因为陈方庆那等恶徒窃居高位,老而不死,才让吾等居无定所,浪迹天涯!”
第六百六十二章 神明固浩浩,众口徒嗷嗷!
耳中听着这些声音,感受着从这些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恶意,陈错的脚步慢慢减缓。
很快,他就搞清楚了缘由。
“说我虐待了北齐的亡国公主,那些个行径,我听着都想给自己来一下!简直离大谱,!而且事情有鼻子有眼的,不仅有时间地点,还有人证物证,甚至早时间线上,还能结合北齐灭亡、南陈灭亡,以及我那旧身蜕肉的最后一战,整个过捋下来,好像还真对得上!”
陈错游目四望,见得这一个个的身上,似乎蕴含着水汽,似乎每个人都是一滴水,那水中蕴含着一缕黑气,赫然就是他们的怨念。
水汽升腾,黑气便就上升,融入苍穹那条长河虚影中,随着河水,滚滚向前。
“我近四十年的参悟,也不过只是能加以利用,但想要将长河之力彻底融入自身,或者将自身思绪,完全融入长河,开辟一处专属之地,却是千难万难,结果这些看似寻常的普通人,随口说出的话,只不过是蕴含着最为浓烈的情感,就能撼动长河,融入河水,或者说……”
心中一动,陈错生出一点感悟。
“正是他们的这些话语,组成了河水!”
陈错对历史长河的了解,虽不能说深,毕竟从他入道算起来,至今都不足百年,其中大部分时间,并非参悟长河,但也不能说毫无了解,毕竟自从得了道标,他的意识就已经能遨游长河。
“历史长河,滚滚流淌,我虽几次机缘巧合,得以逆流向上探查,又或顺势窥探未来,但归根结底,是在借用长河的力量,并没有深入其中。长河既以历史为名,那自然是依托于文明,是有人开始记载,才会逐渐成型,可以说这条长河承载着文明的过去,沉淀着岁月,不过其本质呢?”
想着想着,心中灵光一闪,陈错的脚步停了下来,思索片刻,一转身,朝着旁边的街角走去。
在他的视野与感知中,虽然满城之人几乎皆生黑气,却唯有此处最为浓烈,而且隐隐搅动四方,引动城池各处的黑气。
“莫非是意见领袖?”
那处街角,摆放着一张石台子,正有几名文士模样的男子,围坐在一起,宣泄着对“陈方庆”的痛恨,以及对“高氏齐国”的痛惜。
不过,他们虽然还端着架子,口中之乎者也,也穿着文士衣衫,却显得有些破旧,很多地方还掉了色,明显是浆洗过多所致。
对陈错的到来,几个文人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复关注,在他们看来,这不过又是一个被自己等人的高深见识、高谈阔论吸引过来的,自己等人不妨多说一些,也好给此人一些启发。
他从这几个人的遣词造句中,察觉到了端倪,虽然这几个人这会一张嘴就口吐芬芳,拿着一些莫须有的事情,逮着“陈方庆”和其亲眷谩骂、嘲讽,连带着对南陈也是大加贬低。
“有这等万恶卑劣之徒,也难怪南陈会灭亡了!”
待得一番吐沫横飞后,众人又话锋一转,说道:“最为可惜的,还是齐国之灭,若是齐国还在……”
紧接着,他们一个个哀叹起来,诉说前朝之美,今生蹉跎,抑扬顿挫,感人肺腑,明显是对高家王朝推崇备至。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有时候,说的人说到了一半,边上的人却忽然插话打断,指出一些个奇异之处。
“这里不能这么说,当时听着悲愤,事后难免嘀咕。”
“还有一些,也不能太过直接,终究还是要委婉一些的。”
……
陈错站着听着,几息之后,品味出一点味道来,于是问道:“几位莫非都是说书人?”
几人听得此话,这才真正打量陈错,其中一人问道:“哦?何以见得?”
“你等口若悬河,说的跌宕起伏,很是引人入胜……”
那几人听着这话,面露微笑,结果却听陈错猛地话锋一转。
“……把个杜撰之事,说的像真的一样,许多细节有如亲眼所见一般,可不就是编撰故事的说书人吗?那真正的历史传闻、过去传说,能纪录个事情的大概过程,已经算是不错了,照你们这么细致的描述,那是小说家才能做到的,小说家的话,十句话九句半是假的,也就半句请假可堪信任。这都不是杜撰,那什么是?”
“岂有此理!”
几个人闻言,立刻拍案而起!
“这话是什么意思?说我等是妖言惑众?”其中一人怒发冲冠,一脸凛然,“我等立夏六公子,如今虽然落了难,可当初在这齐鲁的茶馆酒肆中,也是数得上号的!你竟说吾等都是杜撰?有什么根据?”
“立夏六公子?”陈错哑然失笑,“失敬失敬。根据不好说,我也不说南陈陈方庆如何,就说那北齐高氏,那和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可是半点都不沾边,几个皇帝几乎个个荒唐。就你脚下这片土地,被他们哥几个折腾来折腾去,上面的百姓那是欲仙欲死,怎么都当不得你等的赞誉,这些自然就是杜撰。”
“哦?”立夏六公子当即冷笑反驳,“你说的这么厉害,仿佛亲眼所见一般?你懂个甚?你见过高家人吗?知道前朝什么样吗?”
“见过,也知道,不怎么样。”陈错如实回答,但说话的时候,眼底闪过点点光辉,观察着几人缠绕着的因果,竟是察觉到一点微弱的佛光,不由诧异。
与此同时,他又隐隐察觉到,这几个人身上,缠绕着几根黑线,脚底的影子里,隐隐透露出几分血色。
四周街巷,一道道香火愿力汇聚过来,虽然微弱至极,却逃不过陈错的眼睛,他清楚的看到,香火青烟缠绕在几人身上。
“好家伙!这几人怕不是缝合怪之流吧?这一身加持的外力,说是八国联军的带路党,都有人信。”
对面,立夏六公子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嗤笑起来,为首之人道:“你才多大岁数,看着年不过弱冠,怕是读书不多,这样的谎话都说,难道以为自己一番胡言乱语,就能让事情反转?速速离去,不要在这里添乱,耽误了我等正事,否则的话……”
他指了指周围街巷道路上的人,压低声音,玉带威胁的道:“我等只需要登高一呼,自然响应者云集,都是嫉恶如仇之辈,到时你这等颠倒黑白的是个什么下场,不用我来说了吧?”
陈错也笑道:“你这般自行能代替他们做出决定?”
“这个自然!因为吾等所行乃是人间正道!”说着,几人振臂高呼,“吾等既为故齐子民,不能为公主分忧、解救公主于水火,已是惭愧万分!如果连为她发声都有顾虑,岂不是枉为人!?”
他们这一叫嚷,立刻就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力。
正如几人所说,他们在众人里果然有些威望,立刻就引来了不少人过来一起呼喊,说是要人间正道!
许多人看向陈错的目光,都变得不善起来。
立夏六公子为首之人更是干脆道:“听你口气,似乎想要为南陈恶徒开脱?莫非你本身就是南陈之人?”
“南陈人?那个罪恶之地!听说那边的人个个青面獠牙,好吃妇孺!”
“我看像啊!你瞧这模样,虽然英俊,但眉眼中闪着邪光,一看就不是好人!”
一时之间,众人喊打声起,朝着陈错步步逼近,那股势头,令陈错身边几人本能畏惧,后退了两步。
谁知道,这几个无关之人一退,人群中马上就有人叫骂起来——
“你看看这几个人,面对咱们这般阵势居然后退,肯定是心虚!”
“他们和这南陈恶徒站在一起,难保不是一伙的!”
呵斥声一起,聚集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听得这话,那几个人面露慌张,纷纷摆手:“不是,不是,咱们是一起的啊!”
“呸!谁和你们一起的!除非你们现在就驱赶了这南陈恶徒!”
“好!好!”
几个人被万夫所指,哪里承受得住,口中说着,就朝着陈错逼去!
转眼之间,这街上就要上演全武行。
未料陈错却忽然仰天大笑,笑声震得四方晃动,地面震颤,屋瓦碎裂!
好些个人捂住了耳朵,直呼惨痛!
立夏六公子见状知道不好,已然露出惊骇之色,转身就要离去。
但陈错轻轻挥袖,微风吹过几人,将围过来的几百人尽数定住。
他们僵在原地,更加恐惧。
“妖术!妖术!”
“上仙饶命啊!”
陈错收敛笑容,目光扫过众人,淡淡说道:“很好,这件事的缘由我明白。尔等这般正义凛然,当真是世之楷模,你们不是遗憾不曾在国破家亡的时候,拯救那位公主吗?无需遗憾,陈某给你这个机会!”
话音落下,他再次一挥衣袖,随后朝着大运河上看去。
顿时,浓浓灰雾铺天盖地的扩展开来,直接将半个城池笼罩!
在这一刻,满城散发黑气之人,尽数融入灰雾。
前一刻,还是石路木屋小巷子,但转眼之间,就变成了血泊残肢喊杀声!
滚滚河水在前呼啸,一袭倩影仓皇奔逃。
“嗯?”
大船船舱之中,闭目的疤面僧猛然睁开眼睛!
“来了!”
旋即,他笑了起来:“居然拿凡俗之人泄愤,果然还是未曾驯服五蕴,越是如此,他越是看不出虚实,不会察觉到吾等,正好开始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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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三章 虞文懿述闻,陈君侯借势
沙沙沙……
毛笔落在纸上,笔走龙蛇,写下一列列文字——
“民间最近流传着许多对南陈、对君侯的误解,似有人在背后推动流言蜚语,刻意要败坏君侯名声,其心可诛。”
“便是这几艘船上的人,也渐渐有了非议。船上的是被宇文氏强带着的文武百官,自然见识非凡,其中不乏与前朝存在千丝万缕联系的,他们既知前陈旧事,也晓北齐荒唐,却还是顺着民间传闻去说,无非顾虑名声,不想激起民愤,同时也是受大环境影响。”
“最近的几次宴席,提及君侯之后,宇文氏众人的模样也有变化,其中宇文化及更是露出了几分厌恶之色,似乎并不乐意听闻,想来也是受到了传闻影响。”
写到这里,伏案的虞世南微微挺爱,挺起腰,面露沉吟之色,思索了好一会,最后才重新落笔,复又写道——
“除此之外,那位疑似君侯的道长,最近更是深居简出,几乎不在露面。原本还时常能见到宇文化及等人前往拜访,但最近这段时间,已是无人问津,到底他是不是君侯,越发难以确认,但为了保险起见,尚需暂时观望。”
随着最后一个字写完,虞世南放下笔,眯着眼睛思索起来。
时间流逝,他静静端坐,直到门外响起脚步声,才幽幽叹息,低语道:“不知是何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有何目的。自古以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君王尚且如此,何况是传闻中的神圣?一旦流言散开,经过时间发酵,经年日久,自然深入人心,积重难返!如果不能快刀斩乱麻,将这些流言平息在初期,今后就算真相大白,但总有人会标新立异,觉得这些胡言乱语乃是被掩藏的真相……”
这时,门外传来了侍从的声音,却是同行的几位同僚,邀他过去议事。
“知道了,告诉张君等人,虞某随后就道。”虞世南应下之后,先将桌上的书稿拾掇好,装入木盒,又放到床下,这才起身离去。
他自然不会注意到,那木盒之中,正散发着阵阵涟漪。
隐约间,似乎有河水波涛之声。
大运河边上,陈错立于河边,遥遥观望着那支庞大船队,原本正要动身前往,但忽然之间,他听得耳边的长河之声。
那寄托于长河中的十二枚道标竟是有了几分深入。
“嗯?”
心中一动,陈错凝神感悟片刻,露出惊疑之色。
“莫非此番流言之事,竟是因祸得福之兆?”
想着想着,他的目光渐渐汇聚到运河之上,隐约之间,似有一条虚幻长河渐渐与之相叠。
哗哗哗。
浪涛声自舷窗外传入。
桌前,面色阴沉的宇文化及深吸一口气,随即抬头看向身前的鹿力道人,低声问道:“道长,那位君侯可是你发现的,现在真个要算计他?他可不是一般人,一个不好,激怒了他,怕是要坏了某家的大事!”
对面,越发瘦削的鹿力道人正要开口说话。
门外,突然传进来一声冷哼,紧跟着身材高大的宇文成都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他边走便道:“你这道人,蛊惑我父也就罢了,现在竟然怂恿他对临汝县侯动手?难道是嫌我宇文氏命长?”
话音落下,宇文成都高大的身躯已经来到鹿力道人身前,体内雄浑的气血,甚至逼迫着这位道人色变,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随后,宇文成都轻蔑一笑,继续道:“我不管你存有什么心思,又或者有什么阴谋诡计,反正我父也是野心太大,根本劝不住,但你们闹归闹,原本只是灭家之祸,但按着现在这个局势发展下去,可就是灭族之难了,我岂能容你?”
“放肆!”
鹿力道人尚未开口,宇文化及先忍不住了。
听到自己儿子直言自己怀有野心,谁人能受得住?宇文化及当场就破防了,训斥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道长这些年来,尽心为我谋划……”
“为父亲谋划了什么?”宇文成都嗤之以鼻,“可是将父亲一路谋划到了这大运河上?”
“放肆!你这逆子懂个屁!你可知咱们船上,还有什么大人物?”宇文化及眼睛都红了:“给我滚!”
“我本不欲掺和,却是想着要一走了之,奈何你连临汝县侯都敢算计!”宇文成都半点也不畏惧,反而一副理直气壮的据理力争,“这发展下去,孩儿就算是走了,也要被连累!”
“好好好!我说话这是不管用了?”宇文化及猛地站起来,因为气极,身子晃了晃,差点摔倒,幸好被边上的侍卫扶住了。
鹿力道人这时对宇文成都道:“将军,你是误会贫道了,贫道如何不知临汝县侯的厉害?哪里敢招惹这等人?实在是之前眼拙,错认了人物,咱们船队上的那位,并非真的扶摇真人,因此才有这等动静。”
“恩?”宇文成都眉头一挑。
宇文化及则是一愣,突然道:“道长,你这话是真的?”
鹿力道人点头道:“确实如此,这消息本不欲告知丞相,是担心你知道之后,因果牵扯,真个引来祸端,但既然成都将军误会了,那确实得说个清楚。”
“这么说,你原本连我父亲都瞒着?”宇文成都却根本不管这些,冷冷一笑,“而且,就算那人是假的,但咱们所过之处,有关临汝县侯的谣言满天飞,迟早传到他的耳中,到时候一样要怪罪,你难道还能给他解释?”
鹿力道人笑道:“这事本不是吾等所为,而且今日贫道与丞相商议的,就是这件事,之所以想请那位道长下船,也是为了日后不被牵连,须知……”
轰隆!
他话音尚未落下,船外猛然传来一声巨响!
“怎么了?”
宇文化及本就情绪激荡,听得声响,当即朝外窥视,就见旁边的一艘大船上火光冲天!
船上诸声此起彼伏,有兵卒的呼喊声,有文武官员的呼救声,还有修士僧人的呵斥声!
“难道是被人伏击了?”
宇文化及的脸色阴晴不定,正要走出船舱一问究竟,却见那火光中忽然灵光绽放,而后黑衣道人斩开火焰,踏空而起。
“临汝县侯!?”
见着这道身影,宇文化及瞳孔一涨,旋即又明白过来。
“不对,他是冒名顶替之人,但是何人与他交手?”
话音落下,就见火光中又有一道佛光升腾,浩浩荡荡,恢弘威严。
佛光缠绕一人,赫然是那疤面僧!
他宝相庄严,双手合十,盘坐于半空,身后隐隐有一尊罗汉之影,越发凝实!
“这是……”
在宇文化及震惊的目光中,罗汉虚影忽然叠于疤面僧身上!
跟着,就听他扬声道:“阁下何必要强逆天时?贫僧等人已为阁下布好大阵,阁下只要安心居于阵眼,待得事后,自可从容离去!从此天高任鸟飞,何等逍遥!”
伴随着话语的,是闪烁着金光的阵图从燃烧的大船上扩张开来,凌空展开!
繁复纹路绽放光辉,一道道金光从阵图中冲天而起,朝黑衣道人缠绕过去!
那道人凝光为剑,不断劈斩金光,冷声道:“你等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已是无耻至极,吾不为尔等帮凶,居然要强迫行事!简直岂有此理!”
疤面僧哈哈一笑,道:“人在世间,挣脱不了因果,难免会身不由己!”紧接着,他猛然一甩长袖,那大阵之中,忽起无数低语,皆是对陈方庆、南陈的谩骂、诋毁、诅咒!
“听吧,这是万民之声,民心正道为天意,你再逃遁,可就是逆天行事了!”
顿时,金光之内,一根根漆黑锁链浮现,转眼布满天空!
黑衣道人浑身剧震,紧跟着便感到无穷压力加持于身!
他本不是真人,乃是诞生于故事中的精怪,此事被如此一镇,竟连身形都模糊了几分,彻底失了抵抗之力,顷刻间就被一道道锁链捆成了粽子,心神尽数都被封镇,连话都说不出来,便跌落下去,落入金色大阵的中间!
“罪魁祸首,已然入瓮!”
疤面僧见状,面上带笑,落入阵中,手捏印诀:“待得齐鲁民怨尽数融入此人,将他炼化成始作俑,也就有了撬动那人神位、神格的契机!接下来,就是将传遍其名传扬之地,彻底逆转他的传说雏形!”
边上海瑶丹眉头一皱,问道:“此人到底是假的,用他为引……”
“假作真时真亦假,只要天下人认为此人是真的,那真的那个,也就是假的,此乃替家成真之法!”
话落,他不再理会瑶丹,低声诵念咒文,念念有词。
“我成替身了?”河岸上,观看了全程的陈错眯起眼睛,“好个僧人!还真有妙法!只是,我本以为这等玩弄人心、操弄舆论的法门,该是那血海门人所为,没想到却是自号慈悲灯塔的佛门手法!若论欺世盗名,此僧当排得上!”
他抬起左手,同样捏了一个印诀。
“不过,从来福祸相依,你既要恶我的名,乱我的故事,却也是我借势而为,触摸人心的机会,正好借你们佛门的气运,真正尝试引长河之力入身!”
轰隆!
念头落下,天上一道惊雷闪过。
灰暗的天空,瞬间被照亮,隐隐能见得一条长河流淌于苍穹深处。
与此同时,大地之中,幽冥之气骤然翻滚,那缠绕在世俗王朝龙脉上的一道道漆黑锁链,忽然震颤起来!
平静了四十年的阴司,再次震颤起来。
幽冥海底,一座漆黑宫殿中,沉睡中的卞城王骤然恢复清明!
“哪里来的狂徒,居然要降服凡间王朝的真龙之气!?”
第六百六十四章 众口似铄金,积毁欲销骨
“唔……”
闷哼声中,黑衣道人艰难的睁开了眼睛。
此刻的他,被金色光辉与黑色锁链完全捆绑,束缚在金色大阵的中央。
先前在天上的时候,这座大阵悬于火海烟雾之中,黑衣道人尚且不觉得如何,此刻被封镇其中,眼眸一转,视线扫过周围,才骤然发现,那些构成大阵的金色纹路内,正有丝丝缕缕的黑气穿行。
黑气之中,自然都是怨念。
“你等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这座大阵……又有何用?”
“看在道友将要助吾等一臂之力的份上,自是要与道友说明的,也省却你等会太过抗拒,做无用功。”疤面僧凌空落下,依旧盘坐,但身上的罗汉之影却渐渐融入身躯,让他全身上下的血肉,都泛着淡淡金光,仿佛化作金身,“此阵,名‘积毁销骨之阵’。”
积毁销骨。
众口毁谤不断,甚至能销性蚀命,置人于死地!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黑衣道人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这竟然是……专门用来破坏他人名号的阵法?世间焉能有如此之阵?这般阵图,又有何意义?啊!”
说到后来,他忽然惨呼一声,却是那一道道黑气,开始朝着他的身上攀爬。
每有一道黑气落在身上,便会化作一枚枚小弱虫蚁的字符,而后就朝着黑衣道人的血肉深处钻去!
须知,这道人方才虽被镇的身形模糊,似乎并非实体,但他秉承故事而生,天生神异,诞生之后就有长生修为,有种种神通、神异,更是能在虚实之间直接转化,化作血肉真身。
方才,不过是封镇之力太过强大,一时之间难以抵抗,这会既被镇住,血肉反而凝固起来,但被细小字符一钻,全身的血肉都颤抖起来。
更在他的身体表面,留下一道道复杂的纹路,宛如纹身,散发阵阵黑气,更有无穷低语灌注脑海!
“你……你这是什么手法?”
“莫要抵抗。”疤面僧笑容不变,“贫僧方才不是说了吗?不想让道友做无用功,这座积毁销骨之阵,并非贫僧随意布置,乃是引佛国之力降临,方能真正布下,其中所蕴之佛光,更是汇聚了神州中原各处香火愿力、佛光灵气!”
“中原各处?”
黑衣道人闻言一怔,旋即明白过来。
他降生于世后,在南方行走多年,也积累了不少见识,自然第一时间就想到,几乎每一座佛家庙宇,都要塑造金身佛像,收拢佛光、汇聚愿力。除此之外,在寺庙深处,往往还有一座殿堂,内里充斥香火人间,有喜怒哀乐之念,是寺的方丈、寺主、法主用来沟通神上界、沟通佛国之地。
“你这是通过佛国,将各地信徒的香火愿力都聚集过来了?”
说话间,黑衣道人又忍不住惨叫一声,虽然还覆盖着金光与黑链,但透过缝隙,已然能见到他的身体各处,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字符!
但在痛呼过后,他盯着疤面僧,沉声道:“佛门平日里便收拢信徒,招揽佃户,影响着不少人群,尤其是二十多年天下纷争不断,庙宇更是香火不绝,不知道多少人受到佛门影响,你要用这天下的悠悠众口,来破坏吾等名誉?进而损耗性命?”
“不是尔等,只是那个人。”疤面僧摇摇头,面露怜悯之色,“都到了这个时候了,道友何必再自欺欺人?继续坚持下去,不愿意放弃那个身份,可就要替那人挡灾了,值得吗?天下人悠悠众口、人世间浩浩正气,这些力量汇聚过来,就算有道友挡灾,也只是迟滞片刻,迟早你等二人,皆要陷入其中。”
说话间,这僧人自脖颈上将一串念珠,顺势一抛!
顿时,那念珠分散开来!
赫然是一百二十八颗念珠,各自飞到了阵图的一处,悬于半空。
紧接着,一道道黑气,就开始从大运河两岸汇聚过来,像是一道道汹涌的浪潮,朝着一颗颗念珠之内汇聚!
一道道意念涟漪荡漾开来,波及在黑衣道人身上,立时让遍布他全身密密麻麻的字符震颤起来,朝着血肉深处进一步进入!
伴随着剧痛的,还有一道道混乱涟漪——
毁谤之语、辱骂之言、诅咒之念……
言语念头之恶,从没有像这一刻这般清晰。
“你这是要……要用齐鲁之地的毁谤之念,侵染天下各地的民众!”
“道友当真是道心通透。”疤面僧微微一笑,手捏印诀,“吾等本意就是要让天下人认清陈氏的真面目……”
“可笑!”黑衣道人冷笑起来,“什么真面目?还不是你们编撰的?”
“……为了让天下人认清他的真面目,就需要时间,要让真相不断的流传,可这样实在是太慢了,要从齐鲁大地朝着其他方向传递,不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是难以达成的,不过一旦借着我佛家在各地的庙宇,以此阵引齐鲁之念汇入其中。”
疤面僧根本也不理会道人之言,自顾自的看着黑衣道人道:“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由道友这位明灯,借你的面貌为相,直接投入众生心底,让他们得以在心中观想陈氏魔神,从此恐惧深植,传于后代,代代相传,遗臭万年,从而长河留影,到时就算陈氏神通通天,也无法翻转结果!”
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的道:“唯有心中有个确切的形象,且所有人的认知都统一了,才能扭转乾坤,弘扬正道!”
“你等当真是好话说尽,坏事做绝!嘴上慈悲,啊!!!”
黑衣道人缓缓漂浮起来,猛然惨叫,再也难以为言。
“道友,何必在逞口舌?还是安心引魔,此事过后,你也有功德!”
疤面僧微微一笑,做拈花一笑之态,轻轻往前一点,指尖涟漪荡开!
嗖嗖嗖!
一枚枚念珠,像是投林倦鸟一般,尽数朝他身上激射而去!
噗噗噗!
念珠刺入身躯,无数怨念恶语也在同一时间灌注其身!
“啊啊啊!!!”
黑衣道人猛然咆哮,他瞪大了眼睛,张开了嘴巴,七窍之中黑光迸射,带着一股浓郁的因果之力,散溢出来,落入大阵!
阵图震颤,金光闪烁!
冥冥之中。
九州天下、中原南北的广袤土地上,一张金光闪烁的大网,以此处为中心,缓缓展开!
金色网子的每一个节点,皆是一座庙宇。
庙中僧众诵念,殿中香火沸腾!
整个天空之上,一团黑雾缓缓成型,在那其中,乃是一尊遮天蔽地的魔神!
那魔神有着三头九臂,浑身漆黑,但居高临下的看着九州天地,面露倨傲之色,其相貌狰狞、恐怖,但与陈错的面貌却有几分神似!
祂的目光扫过八方六合,恐怖的威压散发出去,蔓延人心,仿佛要威压天下!
“乱世魔神已然显形!”
阵图之前,疤面僧抬头看天,淡淡一笑:“接下来,就等着魔神之相,侵染天下佛徒之人,到时候,就算陈氏亲至,也已无能为力,此佛敌,败于吾手!”
话落,一股豪情油然而生,想到同门诸僧,前前后后在那人手中吃过的亏、受过的难,他一时唏嘘。
但就在此时。
“哦?佛家信徒拿着真金白银、家人子女去供奉佛陀,结果就被尔等这般利用?”
淡淡的话语,从疤面僧的身后传来。
他顿时悚然一惊!
第六百六十五章 机关算尽太聪明,佛身金装做嫁衣!【二合一】
大阵闪烁,光芒辐射四周。
边上的几艘大船上,众兵卒、文武皆露惊骇之色。大运河两岸的百姓,更是惊呼声此起彼伏。
“怎么回事?!”
在察觉到外界变化的瞬间,焦同子就身若青烟,转眼来到甲板上,旋即就发现了变化的源头。
“扶摇真人竟被人暗算了?”
他面露怒意,跟着就看到黑衣道人被黑链捆住,落入阵中,但未有动手的打算,反而露出了冷笑。
“敢对真人出手,当真不自量力!这般华丽的金光,蕴含着蛊惑人心的轻柔,分明是佛门的手笔!他们与真人一直不对付,吃过不少亏,现在动手,倒也说得通,但多少还是让人意外,毕竟吃了这么多亏后,居然敢对真人出手?怕是马上就要被打脸后悔了……”
凭借着丰富的经验,焦同子做出了基本判断,就等着跌落阵中的“扶摇真人”突然暴起,狠狠的让几个僧人知晓厉害!
但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却让他有些疑惑——
黑衣道人并未如他所料般复起,反而被一道道黑气,连同一百二十八颗念珠彻底镇压!
“这怎么可能!?”
刹那间,焦同子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动摇了,甚至连同体内稳固的修为、隐隐将要更上一层的灵光,都如同暴风雨中的竹楼一般摇曳起来!
“难道说,近四十年的闭关,扶摇真人竟是不进反退?那我这一人之道,岂非动摇了根基?不,不对!”
忽然,他的心里蹦出了一个想法。
“果然是假的。”
旗舰的船舷边上,鹿力道人看着那不断扩展的佛门大阵,彻底放下心来,笑着对身旁的宇文化及、宇文成都父子道:“丞相、将军,如果真是传说中的那位,岂能这般轻易就落入这几个僧人的圈套中?更何况,其人当下正在挣扎,分明是挣脱不开了,能耐高低,一目了然,岂能是真的?”
“万幸!万幸!”宇文化及长舒一口气,终于卸下了心中大石,接着就道:“终于去了某家一场心病,道长,你也是知道的,先前几位活佛两明了身份,还隐隐透露出与那冒名之人的敌对之意,某家真是坐卧不宁,哪个都不敢得罪,现在,终于能长舒一口气了。”
说罢,他看了宇文成都一眼,冷声道:“现在,你可满意了?”
未曾想,宇文成都当即就满脸嘲讽之意。
“父亲,孩儿真不知道,你如何能说出自言!”他丝毫不顾宇文化及难看看的脸色,“这几艘船是你的,和尚在你的地盘上发难,又是布阵的,又是争斗,怎么着?你还要中立不成?”
“你!你!你!”宇文化及顿时气得满脸通红,指着宇文成都,话不成声。
宇文成都见状,指了指周围。
“这些个咒骂声,说的是谁?说的还是临汝县侯!别说什么真的、假的,口吐污言的不会区分真假,而真正的临汝县侯也不会区分,等他追究过来,便能知道,一切的消息,都源于此处,源于这几艘船!”
一番话落下,宇文化及固然是满脸怒意,却也不得不露出思索、踌躇之色。
“事情皆起于微末,两便的矛盾你该是早已发现,不在萌芽时扑灭,现在事大了,反而左右为难!”宇文成都接着就道:“事已至此,却还瞻前顾后,你越是两边都不想得罪,想着两边摇摆观望,就是取死之道,不如将心一横,找准一边,下重注!依孩儿来看,这些天外来的和尚,看着就不可靠,根基漂浮,还喜欢玩弄人心,反观临汝县侯,名声是打出来的,理应紧紧相随,今天这几个和尚,正好就是投名状!”
宇文化及面露犹疑。
宇文成都则趁热打铁,道:“就如同隋帝之事,父亲一边碍着君臣名义,始终犹豫、犹疑,一边又想着心中大志,思前想后,不仅未能掌握大局,反倒错失良机!你若早下决定,哪里还有今日这般狼狈,咱们一家早就在那长安城中称孤道寡了!”
“放肆!为父如何处事,容不得你来置喙!”
宇文化及勃然大怒。
突然。
“这小娃娃说的,真有几分道理。”
一个声音从甲板角落传来。
众人寻声看去,入目的却是一名衣衫褴褛的乞丐,拿着一个酒葫芦,正往嘴里灌着。
“你是何人?谁让你过来的?!”宇文化及当场暴怒,就要发泄怒火。
未料,那老乞丐笑道:“你这小子,迁怒于人,又沉不住气,息怒皆形于色,做事莽撞,却还惜身,怕是最后要不得好死啊!”
“好胆!”宇文化及本就怒极,哪里还能听得这话,怒喝一声,正要下令逮捕,但就在此时。
难言的压迫感忽然袭来!
轰轰闹闹的四周骤然一静。
所有人,几乎所有人的心底,都本能的生出一股寒意,像是被什么猛兽盯上了一般!
“怎么……”
猛然回首,宇文化及再次朝佛家大阵中央看去,入目的却是一道身影飘然而落,于是,他瞪大了眼睛,面露惊容——
这落下之人的面貌,竟与被困在大阵中央的黑衣道人一般无二,只是在气质上却更加飘渺、出尘,人虽显现,却仿佛十分遥远,就好像身处另外一个世界!
“临汝县侯!”
宇文成都却是眼中一亮,看着那道身影,露出了思索之色。而更令他意外的,是正在主持大阵的疤面僧,却是冲着大阵中的黑衣道人侃侃而谈,最后拈花一笑,一脸成竹在胸的样子,似乎对身后之事半点都不曾察觉。
直到,陈错出声。
“什么人!?”
疤面僧心头一跳,匆忙转头,待看清了陈错的模样,先是一惊,继而笑道:“好个南陈君侯,竟来的这般迅速,只可惜,你虽然来了,却也晚了。”
他这一开口,护持在大阵周围的几个僧人,连同那学海瑶丹,也才如梦初醒,都是神色突变,然后如临大敌!
只是,令他们心底发毛的事,明明陈错已经站在那里了,但他们却仿佛都从意识中忽略了其人存在,否则早就应当发现了!
陈错淡淡说道:“你是说,我赶不及阻止你将谣言、流言,散播天下了?”
“并非流言、谣言!”疤面僧神色恢复,淡淡一笑,“再过不久,这就将成为历史,进而衍生出事实。”说话间,他微微抬手,朝上面一指,“历史,说到底便是共同记忆,这个记忆一旦固定下来,就无法扭转!”
其上,佛光闪耀,在云雾深处,九臂魔神的身影若隐若现,目光投视,带来恐怖的压迫感!
那股恐怖的威压,随着疤面僧的念头,越发的浓郁。
此阵毕竟是他所布置,天上的魔神受到阵图牵引,自会受到些许钳制!
咔嚓!
哗啦!
船板破碎!
河面汹涌!
两岸泥土震颤!
疤面僧的眼底深处,细微的佛光微微跳动。
他的心中既紧张,又兴奋。
佛敌当面,自己去怡然不惧,甚至气定神闲的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令他自觉心境大增,隐隐有超脱之感。
“此事之后,归于上界,潜修参悟,定有所得!”
他正想着,却听陈错轻笑一声。
“都说佛家降魔,未曾想到,却是养魔自重!也对,若世上无魔,又哪里有许多人求佛?”
说着,他看了一眼大阵中央的黑衣道人。
此时,这道人也在怔怔的看着他,与之相同的面容上,充斥着复杂的情绪,似羡慕,似惊恐,似痛恨……
同时,那刺入其体的一颗颗念珠,更是不断散发黑气恶念,震颤其身心,动荡其灵魂,令他的双眼充斥着痛苦之色。
“虽是个假的,但纠集根本,如此诞生并非你的本意,面对这些个奸诈、无耻之徒,亦不曾低头,所以也不该受到如此对待、承受这般痛苦!”
说罢,陈错直接一掌拍出,却是直指疤面僧!
当!
这一掌还未落到僧人身上,就骤然停顿,像是撞在了一座大钟上,爆发出阵阵声响。
在疤面僧的身前,金色涟漪不断荡漾,映衬着他那淡然的笑脸。
他道:“君侯神威震天、神通盖世,人世间少有人是你的对手,但你终究只是独夫,独自行走于天地间。须知,人力有时而穷,更何况,眼下此处的大阵,联系着八荒六合之庙宇,你看似在与贫僧动手,其实是在和天下间的寺庙、万千僧众、千万信徒为敌!他们的心灵寄托于此,化作护体金钟!君侯,不要白费力气了。”
说到这里,他双手合十,口宣佛号,紧接着话锋一转,道:“不若就在这里看着,此刻,吾等皆在见证历史!这是万民的选择!”
他的身上金光更盛,重重光辉,勾勒出无穷庙宇之影,无数心念连接在一起!
“庙影为土,信念为民!民心,为正统!塑造正史!此乃佛家乐土!”
“其实是奴役心灵,塑造了帝国!信民之选看似出于自身,实乃被尔等引导,而且……”陈错摇了摇头,朝着西边天际看去,“你有些话没有说,看似大公无私,实乃勾连于外!也罢,既然尔等做事至绝,那我也无需再留颜面了。”
在他视线的尽头,一道常人难以察觉的佛光,正穿梭虚空,从遥远的西方传递过来。
这道佛光虽也泛着金色,但内外有琉璃光泽,晶莹通透,其内无光流转,散发出一股慈悲、高尚、悯然的气息,似乎蕴含着天地间所有的美德!
偏偏,就是这样一道佛光,正与中土各地的庙宇相连,勾动人心,挑动矛盾,散播混乱!
而混乱,又激发出无穷的愿念,凝聚出一道道佛光。
“自域外而来,以美德为名,祸乱天下,身不亲至,而笑看风云,坐收渔翁之利,当真是好算计!西方,乃是佛门源头,正好也合西行路径,到时自然要将这些账,和他们好好算算!”
一念至此,陈错收回目光,而后抬起手,指尖一枚五铢钱旋转。
他看着前方,满脸慈悲之色的僧人,道:“佛门连心为帝国,但自来帝国灭于内,你说我无法打破外面的金钟罩,却不知,我的意志,早已被你亲自引入那佛国之中。这佛国,我便笑纳了。”
叮!
清脆声响中,陈错与阵中的黑衣道人,同时身形模糊!
而后,满身金光、黑链、符文的黑衣道人,出现在大阵之外,陈错反而落入了大阵中央!
嗡!
庞然巨力侵袭而至!
无穷恶言接踵而来!
陈错身子微微一震,笑道:“冷言如风,恶言似泥,清风擦身便过,泥泞甩脚便落!”说罢,身子一抖,便就行动如常!
“怎么会!?”疤面僧发现异状,先是见了阵外的黑衣道人,紧接着转头看向身后,面露惊惧,“你怎么进来的!”
陈错却答也不答,左手抓出!
顿时,五色神光化作巨手,直接压下来!
轰!
霎时间,仿佛天地齐暗!
疤面僧仿佛被高山笼罩,浑身筋骨收拢,全身灵光停滞!
他口宣佛号,就要调动大阵之力!
天上的魔神顿时有了反应,竟然也伸出庞然巨手,抓了下来!
顿时,天色阴暗!
陈错头顶,狂风怒吼!
他怡然不惧,右手捏了个印诀,意志如光,冲天而起!
“这魔神本就是以我为相,正好为我第十三枚道标!还要多谢大师,亲自为我凝聚,更是送上门来!”
话音落下,意志直入那漆黑巨手!
魔神当即顿住!
苍穹深处,庞大的魔影忽然咆哮,三个魔首齐齐睁开眼睛。
“噗!”
疤面僧一口鲜血喷出,眼露惊骇之意!
“乱世魔神,被篡夺了!?”
“啊啊啊!佛念降临肉身凡胎,太过孱弱!竟是一下都难以抵挡!若是贫僧的本尊在此,如何能受此辱!”
惨叫声中,鲜血四溢,一道佛光遥遥升起,朝着阵外疾飞!
“还想跑?”
轻笑一声,陈错左手做拈花之状。
五色神光又起,刷落佛光真灵!
“不!!!”
第六百六十六章 既要道标,亦为佛敌!
疤面僧佛光真灵这么一落,已经近乎缴械投降,毕竟失了肉身,哪怕自是凡胎,却也没了施展神通术法的媒介,此时被五色神光一刷,立刻灰溜溜的落下,直奔陈错而去。
眼看着那点真灵就要被陈错收入袖中,真灵中的意志忽然震颤,一道罗汉金身的虚影就要从中蹦出!
但这金身甫一露头,其内就有心火燃烧。
那罗汉虚影当即惨叫起来,随后彻底没了反抗手段。
不过,在最后时候,金身罗汉的虚影挣扎着、用狰狞的表情,嘶吼道:“陈方庆!你莫以为自己这就得胜了!就算你能一时得到乱世魔神!但此魔凝聚尘世怒火,乃是魔中之魔!没有我佛门压制,你就等着被反噬吧!”
“哦?这可就新鲜了。”陈错眯起眼睛,眼底闪过寒芒,似笑非笑,“怎的这魔中之魔在尔等手中,便可无虞,我来执掌就要出事?那你们到底是降魔,还是豢养魔头?”
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应,一袖拢起。
那灵光便落入了玉带桃源。
“师兄!”
“好佛敌!”
这时候,同样镇守大阵的余下两名僧人才回过神来,个个惊怒交加,而后便各自施展神通,朝陈错袭杀过来!
与之相比,出身血海的瑶丹,却是更加干脆,在见得疤面僧身躯破碎的瞬间,她二话不说,当场转身,化作一道血光,就要远离!
陈错目光一扫,挥手之间,驱散了袭来的两僧,而后一手抓向瑶丹。
“都不要急,你们这么好的演员,不在我这场大戏中出场,怎么想,都是我的损失!”
瑶丹所化血光顿时一凝,停滞半空,然后就苦苦哀求:“君侯明鉴!妾身对君侯并无半点恶意,更对这几名恶僧的计划多有意见,还望君侯饶了妾身一命!”
“你说的是真是假,事后我自然会分辨,但眼下你与他们几人一同驱动大阵却是不争的事实,还是不要抵挡了。”
他此刻意志连通天上的魔神,反噬大阵,而那两个僧人本身修为就不如疤面僧,再加上事出突然,哪里挡得住,几息之后就步了后尘,退去了肉身凡胎,化作两颗舍利子,也入了陈错的袖中。
“这两个人保留的修为倒是不少,如此看来,这大阵果然是疤面僧在主持。”
他正想着,大阵之外,一道身影已是急急赶来。
此人浑身上下气血浓郁、灵光自而外的喷涌,像是一座积满了水的大坝,即将泄洪一般!
若非有佛门大阵在侧,又有乱世神魔在天,只靠着此人身上的浓郁灵光,就足以扭曲这一片空间!
陈错看了过去,一下子就认出了其人身份。
“原来是终南山的焦同子道友,看你这样子,是要踏足崭新境界了?”
“见过真人!”
来者正是焦同子,但此时的他,脸上的愁容与心中的疑云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红光。
他隔着大阵,冲陈错拱手道:“这次多亏了真人,才令在下得以窥见更高境界!我就说嘛,以真人的能耐,其能四十年无有寸进,被困于此处?现在看来,果然已经是人间绝顶、当世无敌、古往今来也不见得能有几人可与真人相比!”
“……”
见对方这么不要命的夸自己,陈错都难得的有了几分羞耻之感,随即便思量着此人这般言语,莫非是要将自己捧杀?可这着实没有必要。
不过,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四周异变陡生!
“嗯?”
陈错周遭的大阵猛然颤抖起来,构成阵图的一道道金光纹路开始崩解,缠绕在金光中的黑色锁链,则像是一条条蟒蛇一样扭动起来,散发出种种恶念!
天上,三头九臂的魔神之躯一阵模糊,似乎下一秒就要解体!
陈错心头一动,凝神朝着西方看去。
冥冥之中,那一道自西牛贺洲而来的琉璃佛光,正缓缓消散。
没有了这道佛光的支撑,整个积毁销骨之阵,就像是失去了框架、支架,原本被梳理的井井有条、秩序井然的佛光、民愿、香火,开始彼此冲突,相互碰撞。
一道道火花在阵中爆发出来!
撕裂!
每一朵火花内部,都蕴含着千百个民众的念头。
这些念头,原本在琉璃佛光描绘的西天美景中沉沦,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归顺,被予取予求,化作大阵的一部分。
但现在,随着琉璃佛光的退去,加上离开时,刻意引爆了阵中混乱,这些念头现在接连碰撞,体现出最为彻底的撕裂——
族群的撕裂!
信仰的撕裂!
血脉的撕裂!
王朝的撕裂!
天下的撕裂!
源于一个个普通人的念头,在碰撞之中,竟而化身为一头头欲择人而噬的猛兽,扔掉了往日的温情脉脉,一道道念头如疯狗般相互撕扯、吞咬!
转眼之间,秩序井然的大阵就一片混乱。
陈错第一化身位于其中,被几道念头波及,甚至都隐隐有几分刺痛。
他心里清楚,这还只是前奏,大阵中的混乱之力,还被即将崩溃的阵图约束着,等阵图彻底崩溃,这链接了天下佛寺的混乱之力,怕是小半个齐鲁都要炸翻!
“真人小心!此阵怕是要失控。”阵外,焦同子面色凝重。
“无妨。”
陈错却摆摆手,游目四望,暗自思量着。
“好嘛,把这里折腾的一团乱,现在要事了拂衣去了?这是要将这一团烂摊子,扔给我?等事后,恶名我担,你们来收割信仰与金钱?想得美!”
一念至此,陈错心中冷笑,一下子就看破了西边的奸计。
“他们这是断定我暂时无法分身西去,奈何他们不得?”
旋即,他摇了摇头,看向身边纷乱的大阵。
“这想让他们付出代价,可不止有直接打上门去一个选项!”
他的身子缓缓升空。
天上,眼看着就要崩溃的乱世魔神,被一股滂沱之力笼罩,勉强维持着身形!
“几百年来,西牛贺洲的梵僧一个接着一个的东来中土,前后累积,好不容易建立这大好局面,甚至都开始思量着人间佛国,要逆转历史,重塑神州了,不知道,这些局面彻底崩溃后,西边那群人,是否还能笑得出来!”
陈错捏起一个印诀,头上十二枚星辰若隐若现。
“今日,我不光要收了这送上门来的第十三枚道标,还要坐实了佛敌的身份,省得平白无故的,老是被人扣帽子!”
下一刻,他眉间竖目猛然睁开,大方光芒!
第六百六十七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建康城中,归善寺内。
嗡嗡嗡!
震颤声中,整个寺庙都震颤起来。
行走于庙中的香客、游人一愣,皆面露惊色,以为是地震前兆,转眼就显乱象。
就在这时,几个小沙弥疾走出来,引导众人,安抚人心,总算是化解了混乱。
但待得众人心安,小沙弥却是满脸忧愁的看向大雄宝殿。
在肉眼凡胎难以察觉的层面上,一道道金色佛光正跳动不休,似乎想要脱开殿堂离去,却又被一股无形之力笼罩、阻碍!
“唔!”
后山,半山独院之内,满面风霜的僧人正盘膝而坐,双手手印变化,不断释放出阵阵佛光,封锁住整个寺庙。
但从他不断发出的闷哼来看,这并不是个轻松的工作。
“法主……”
前面,垂垂老矣的老和尚,看着自家法主逐渐苍白的面孔,不由叹息道:“你这又是何必呢?此事,毕竟是上界谋划,咱们庙中的佛陀金身所积攒的香火佛光,从一开始就要为佛国调度,你强行阻止,怕是要伤根基,时候还要被追究问责。”
那盘坐的僧人叹息一声,抬起头,艰难吐声:“师叔祖,我当年受君侯大恩,才得以入道,岂能做忘恩负义之人?纵被佛尊惩戒,亦不可为之!”
听得此言,老和尚叹了口气,回头朝着外面看去。
在他的视野中,一道道佛光正冲天而起,朝着北边汇聚过去。
每一道佛光中,都蕴含着一股漠视凡尘、凌驾众生的意志。
“陈方庆固然强横,但他自入道至今,不过五六十年,怎比得了佛门底蕴?而今佛门被佛尊下令引领,将积攒多年的佛光调动起来,等于是将百多年的时光、与千万僧众信徒之力,一同汇聚起来,去与陈方庆斗法!那个人之力,焉有胜哉?”
一道道佛光,从天下各地升起,共同汇聚于大运河上的金光大阵。
但阵图中央,陈错竖目睁开。
汹涌澎湃的森罗万象之念,顷刻间蜂拥而出!
而后,这些念头先是故技重施,显露出各种争吵、贬低、谩骂……
瞬息之间,这些森罗之念就融入了混乱的大阵,就像是鱼儿回到了水中,肆意的游动、舒展,像是回到了家中一样。
此局若是混乱,则森罗万念比之更甚!
再加上陈错刻意推动,不过刹那之间,整个大阵就更加混乱,已然到了分崩离析的边缘。
随着森罗之念源源不断的汇入其中,参加各种分裂、撕裂,甚至比那些混乱之念还要极端、强横!
“接下来,就是粉刷一新,装点门楣,将森罗之念伪装成虔诚的信徒之念,继而引领……嗯?”
陈错正思量着,忽然神色微变。
却是他释放出去的森罗之念,转瞬之间,居然就成了领头之念!
在森罗之念的带领下,一路路混乱念头,居然分门别类的归属起来,转眼就变成了一行行混乱之队!
“简直离离原上谱!本以为还要再施展一些神通,给森罗之念加一层伪装,至少看起来像是佛门信徒之念,结果都还没来得及动手,就成了意见领袖?我这些念头,可是标准的三无小号,就因为对这些混乱之念的胃口,立刻就被信任、被追随、被推崇?”
过程虽然出乎意料,但却顺利的让陈错都有几分不习惯,可他并未因此停下动作,而是顺势捏动印诀!
“那不继续催动,都对不起这么顺畅的局面!”
道道心火自陈错眼中迸射出来,径直落入了大阵之中。
顿时,大阵之中的诸多混乱之念直接燃烧起来。
陈错紧跟着张口一吹!
一道清气自口中疾飞出,同样落到阵中。
霎时间,这阵图中的一道道念头,都像是活过来了一般,甚至许多念头都衍生出人形虚影,俨然是凝念成人,将要成精!
一时间,整个阵图中,赫然人满为患,仿佛有成千上万的人被塞进了阵中,摩肩接踵、重重叠叠。
“念头成精!?”
注意到这一幕,莫说近在咫尺的焦同子,就连远远观望着此处的鹿力道人、宇文化及等,都吓了一跳。
“这……这个该不会是真的……”宇文化及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说着。
毕竟陈错徐徐而至的一幕,也落到了他的眼中,以他的见识,当然能看出端倪。
“这还用问?我说什么来着?”宇文成都冷笑一声,看向鹿力道人。
只不过,不等道人有所回应,大阵之中又起变化——
那显化出来的一道道身影,竟是开始倾轧、厮杀,相互排挤,彼此之间没有一点容人之态,尤其是有着陈错的森罗之念领头,更是泾渭分明的分成了几十上百个不同的派系,眼看着就要互相毁灭!
“真人到底有何目的?只凭着这些,如何能报复佛门?”
焦同子饶有兴趣的看着,随即眼睛一瞪。
却见陈错轻轻一摆手,黑白之光便蜂拥而出,转眼扫过了整个阵图。
嗡!
嗡鸣声中,大阵骤然一静。
紧跟着,整个阵图沸腾起来,居然瞬息之间就分崩离析!
但在崩溃的瞬间,那一道道成型的念头之影,却是在黑白人间的逆转之力下,顺着某种冥冥联系,一下子分散开来,各自扑进了那一道道佛光中,然后逆着佛光,传递过去!
“佛门西来,拜胡神而尊梵尊,几百年来一门心思的在中土经营、开拓,借着佛家共识,因此有了偌大之势,甚至差点要行地上佛国之举!但自来只要是组织,哪有不分派别的?既然尔等以域外之法,跳动中土人念分裂争斗,那如今我原样奉还,也为尔等划分派别、分歧,未来说不定,还会衍生出几位中土佛尊,也算是给佛门增光添彩!”
看着一道道混乱身影,在森罗之念的引领下,逆流而去,甚至将道道金色佛光侵染得五色斑斓,陈错心中默默说着,旋即抬头一看,视线落到了那尊三头九臂的魔神身上。
此刻,随着大阵崩塌,魔神也已然失去了形态,内里的混乱之念爆发、暴走,眼看也要分崩离析。
“这可不行,说好了,既要做佛敌,也要得道标,岂能半途而废?”
话落,他身化虹光,冲天而起!
第六百六十八章 从者众,尽则退,心魔一念起魑魅
魔神之内,早已群情激奋!
这尊神魔之躯本就是靠着大阵之力,汇聚万千毁谤之念而成,因毁谤皆有中心,就是要讨伐“陈方庆”这个人间败类,所以能凝聚成形。
顺带着的,还有对那位亡国公主的怜惜与痛惜。
此刻,大阵既崩,魔神之躯亦混乱至极,内里的哪些念头,也就没有了约束,哪怕还有森罗万象之念引领,但森罗之念能带头、能领队,甚至令众生之念顺着佛光逆流回去,归于一家家佛门寺院。
但却无法顷刻间就将众生之念彻底抹除!
所以,这魔神之躯内,混乱的念头就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一样,已然要炸裂了!
呼……
伴随着一阵疾风,一道虹光破空而来,径直没入了魔神那已然扭曲、变化的躯壳之中,在其内显化出陈错的身形。
“好家伙,恶念聚集而成的魔神,因为大阵一去,没了主心骨,就要崩塌了!若要将之降服,必须要镇压和驯服这些对我满怀恨意的念头!”
但他这一露出身形模样,就好像是滚油落到了火堆中,一下子就令无数念头沸腾起来!
毕竟,陈错的这个相貌、模样,早已被疤面僧以神通法门,刻印到了周围百姓的心中,这些念头也是一下子就认了出来,一个个顿时化身猛兽恶狼,扑向陈错,要将他吞噬!
甚至连原本领头带节奏的一道道森罗之念,这会都约束不了暴走的混乱之念。
“消灭和抹除念头,虽然麻烦,但也不算为难,可一旦破灭眼前念头,魔神之躯便不复存在,殊为可惜,嗯?”
陈错本不甚在意,就打算将之拂掉,但随着念头靠近过来,仿佛是达成了某种愿望、思念,竟而发生了些许蜕变,更是透露出一股让陈错熟悉的气息——
“这是……先前感受到的无形邪物,按着殷郊殷洪的说法,当是叫做……魑魅!不过,还有些许不同,只是外表气息相似,内里并不相同!那被我擒拿的一众无形魑魅,无形无质,内里虚无,却又能扰乱心念,放大一个人的邪念。”
“之前探查那丘墟的时候,都不是从外界入侵人心,反而是从人心深处长出来的,相比之下,这些混乱之念里面,都是种种谩骂毁誉,最多是包裹着一层魑魅画皮,但问题就在这里!先前,这些念头可没有这个特性,是靠近我之后,才诞生出来的。”
“如此说来,只待降服眼前念头,炼化这具魔神之躯,不仅能得第十三枚道标,甚至还有了操控魑魅的机会,进而窥视世外隐秘!”
一念至此,陈错念头微微一动,浑身荡漾气浪,先是将扑来的一道道混乱之念挡住、驱散,随即抬手一抓。
一下子就将捏住了一道最为凶恶的念头!
嗡嗡嗡!
被他捏住的这道念头,剧烈的挣扎起来,更是急速蜕变,那念头里面原本蕴含着的诸多想法恶念逐渐退去,只剩下了纯粹的邪恶、狠毒、怨恨,念头的形态也逐渐扭曲,开始朝着无形无质变化。
甚至于,这道念头开始透过阻隔,朝着陈错内部侵染、侵蚀,要钻入这具化身的内部!
“果然!直接蜕变为魑魅了!话说回来,这些无形魑魅如此诡异,无声无息的侵染他人不说,更能在无形中扭曲和支配他人的念头,一旦被这些无形邪魔侵染,似乎每一个选择都是自己做出的,但其实都受到牵引、引领,简直邪门到了极点!已经和传说中的大化自在天魔、心魔相似了!”
嘭!
一把捏碎了这道异变的念头,紧接着陈错浑身灵光暴涨,其念头伴随着灵光,辐射四周,直接深入到那一道道念头之中!
这些念头一接触到陈错的灵光,立刻都有了蜕变的迹象,似乎都要化作那魑魅之形。
可就在这时,陈错又是一口清气吹出。
这清气又急又快,转眼便扫过四方,令那一道道念头尽数凝固、停滞下来,紧接着就有一道道青烟从念头中升起。
一时之间,已然失去了三头九臂形态的魔神之躯内,已是青烟弥漫,紧接着一道道身影从中浮现——
这些人多数衣衫褴褛,但也有身着常服的,其中更有几个穿着华服。
众人的脸上充斥着迷茫、迷惑,几乎都在朝着周围张望,一脸探究之意,仿佛不是念头衍生,而是一个个真人,被突然扔到这个陌生之地。
就在这时。
“诸位,尔等本体皆在大地之上,只是一缕念头被牵引至此,陷入混乱,如今被陈某驱散了念头的迷惘,显露出本来思绪……”
随着陈错的声音响起,转眼传播四方,入了众人之耳。
顿时,他们一个个像是猛然惊醒了一般,纷纷回过神来,旋即目光集中在陈错身上,表情逐渐变化,最终都定格在恶意、愤怒上!
紧随其后的,就是无数的污言秽语,不要钱一般的朝陈错招呼!
但内容却乏善可陈,还是最初的那一套,无非就是指责陈错霸道无耻,损害前朝公主,南陈荒淫无道,活该灭亡。
而且,见着陈错凌空悬浮,身上灵光绽放,已然有不少人心生惧意,虽然口中喊着,却不声不响的朝后退去。
如此种种,皆入陈错眼底,他挥挥手,灵光涟漪荡漾,直接镇住了众人。
一时间,吵杂的四周安静下来,众人敢怒不敢言,但多数都露出了不甘、不服之意。
“你等所知,皆为谣传。”
陈错淡淡说着。
但离他最近的几人,皆面露不以为然之色,明显是不信这套说辞。
“我不是来说服尔等的,毕竟剖腹证粉这种事,一旦为之,后患无穷。”
陈错见状,哑然失笑,道:“说到底,尔等口口声声公平良知,为亡国公主打抱不平,甚至群情激奋,在这里讨伐于外,无非是知晓喊两嗓子正义公平,损不掉一块人,加上身边人人如此,也不好不合群,更想着法不责众,想着我陈某人,一来是山高路远,就是知道了,也管不到此处,这一来二去,总归要喊两嗓子的,但我只问你们?”
他顿了顿,加重了声音:“若是损尔等之神,可令那亡国公主不复受苦,甚至平息这天下乱世,尔等可愿意?”
此言一出,四周寂静。
陈错一挥手,散去涟漪,指着一人,道:“刚才你义愤填膺,很是慷慨就义,那就你来说,可否愿意?”
他对此人还有几分印象,正是先前行走齐地时,遇到的立夏六公子之一。
那人战战兢兢,拱拱手,结结巴巴的道:“不知道君侯爷爷,需要吾等付出何物?”
“无他,便是一缕气运!”陈错眯起眼睛,“当年高齐灭亡,非独被北周所灭,还因被齐民抛弃,因被国民唾弃,内无忠诚之士,外无武勇之将,所以气运零落离散,被北周兵马一冲,王朝最终轰然崩塌,几十年都不见有人要复起高齐,而今你们为高齐招魂,又自称齐国故民,是不是该将这齐国的气运,还一缕与人?也好尽一尽主仆之谊?”
“气运?”那个立夏公子哆嗦的更厉害了,明显是知道什么,“敢问君侯,气运若予了前朝,我等会如何?”
“也不算什么,不过是诸事不利,晚年不祥,遇福成难,处处不顺罢了,一时半会倒是不会要了性命,”陈错轻笑道,“如何,你可愿意?”
“不愿意!不愿意!”
这下子,不光是那立夏公子,周围的其他人,也都一并摇了摇手,急急忙忙的出声。
还有好些个人高喊着:“吾等乃是路过的流民,其实不知前朝旧事,只是凑热闹的!”
那立夏公子更是直接讪笑道:“君侯爷爷,吾等有眼不识泰山……”
“有眼不识泰山?错了,我看你是识的很啊!此番分明是受人之托,有备而来!”陈错眯起眼睛,“更何况,事到如今,愿意还是不愿意,可不是你们说的算了!”
话落,他伸手一抓!
便见青雾中的众人齐齐震颤,一缕缕念头被直接摄取出来,落在身前,渐渐凝实!
外界,眼看就要崩溃的魔躯,再次凝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