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你得给我岁币
“稳扎稳打的确是个好建议，可惜……”
萧奉先说到最后却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对宁复的分析还是十分信服的，可是想到耶律延禧的性格，他在金军手中吃了那么大亏，肯定急于报复回去，所以接下来让他稳扎稳打实在太困难了。
宁复也知道萧奉先在担心什么，当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随后两人都有些沉默，最后宁复打破沉默道：“奉先兄，有句话我说了你可别怪罪！”
“宁老弟你太客气了，有什么话你尽管开口！”
萧奉先立刻抬头道。
只见宁复探出身子，声音低沉的再次道：“那我就直说了，以大辽现在的情况，我真的不看好你们与金国之间的战局，所以若是日后有什么变故的话，奉先兄你也要早做准备！”
宁复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接着面色郑重的再次道：“别的不说，小弟在大宋还有些能力，只要奉先兄愿意，小弟定当为你安排妥当！”
宁复的话一出口，萧奉先也露出沉默的表情，对于宁复的这些话，他本能的有些排斥，毕竟他可是大辽的国舅，又深受耶律延禧的宠信，现在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可若是大辽没了，他就算是逃到大宋，恐怕日后也要做个普通人，这让萧奉先也有些无法接受。
不过萧奉先也知道，宁复说这些话是为自己着想，毕竟现在大辽的局势的确不太乐观，万一真发生什么变故，他也肯定要为自己打算。
“多谢宁老弟，不过这件事关系重大，日后我若是有需要，到时还要麻烦老弟你了！”
萧奉先最后也终于再次道。
“奉先兄太客气了，来，咱们喝酒！”
宁复哈哈一笑，随后又向萧奉先敬酒，不过萧奉先却显得有些意兴阑珊了。
不过就在这时，忽然只听外面有人敲门，这让宁复和萧奉先都是一愣，按说他们在这里喝酒聊天，应该不会有人来打扰才对？
“什么事？”
宁复开口问道。
“伯爷，马原有事求见！”
外面传来一个下人的声音道。
“让他进来！”
宁复立刻吩咐道，马原选在这个时候来见自己，肯定是皇城司有什么重要的情报要禀报。
很快就见马原推门走了进来，只见他抬头看了一眼房间中的萧奉先，随后快步来到宁复身边，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宁复听后也露出犹豫的表情，随后再次吩咐道：“拿来吧！”
“是！”
马原犹豫了一下这才答应，随后从怀里拿出一份密信，递交到宁复手中。
宁复当着萧奉先的面打开信，然后仔细的看了一遍。
萧奉先看出来这肯定是一封很重要的信，不过他也知道分寸，所以只是低头喝酒。
不过等到宁复把信看完后，却抬头看了萧奉先一眼道：“奉先兄，官家已经表态了！”
“皇帝陛下怎么说？”
萧奉先闻言立刻抬头，一脸急切的向宁复问道。
之前萧奉先带着议和的条件来见宁复，但宁复做不了主，所以只能上报给赵煦，算算时间，赵煦的回复也该到了。
“官家同意议和，对于你们给出的条件，官家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见，不过却要增加一条！”
宁复实话实说道。
“增加什么？”
萧奉先再次紧张的问道。
这次为了议和，耶律延禧也拿出十足的诚意，比如承认大宋对燕云十六州的统治。
虽然燕云已经被大宋打下来了，但辽国从法理上承认大宋对这里的统治，至少在大义上保持了正当性，日后辽国想要再收回燕云可就难多了，所以这对于辽国来说，也是一个相当大的损失。
另外就是免除了檀渊之盟的岁币，并且以长城防线重新划下了宋辽两国的边境等。
“也许对于大辽来说，承认燕云归属于大宋是个很大的代价，但对于我们大宋来说，燕云本就是我们汉人的故土，所以官家对这一条并不怎么看重，至于岁币，这个就不必我多说了。”
宁复说到最后也看了萧奉先一眼。
萧奉先当然明白宁复的意思，当初檀渊之盟，大宋之所以愿意向辽国缴纳岁币，主要是因为辽国的军力占据优势，大宋不得不低头。
可是现在大宋打下了燕云，辽国反而内忧外患，在军力上占据了弱势，再想让大宋缴纳岁币根本不可能，所以辽国免除岁币除了保存自己的颜面外，根本毫无作用。
“那皇帝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萧奉先沉吟了片刻再次问道。
“官家只要加一条，那就是大辽每年向大宋缴纳岁币！”
宁复终于把赵煦要加的条件讲了出来。
“什么？这……”
萧奉先闻言脸色大变，这个条件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太难以接受了。
当初檀渊之盟，明面上是两国结为兄弟之邦，但其实谁都知道，如果真是兄弟，又何必让大宋缴纳岁币？
所以大宋实际上是在向辽国臣服，拿换去换取平安罢了，而现在局势逆转，大宋竟然要辽国缴纳岁币，这个要求对于辽人来说，实在是太过屈辱了。
“奉先兄，既然宋辽两国互为兄弟之帮，兄弟之间自然有来有往，之前我们向大辽缴纳岁币上百年，现在只是大辽还回来一些，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吧？”
宁复再次开口道。
“这个……”
萧奉先闻言也是哑口无言，宁复的话倒是合情合理，他也无法反驳。
“宁老弟，你也知道我大辽贫苦，现在国内更是乱成一团，实在凑不出那么多岁币啊！”
最后萧奉先只得叫苦道。
大宋每年给大辽岁币三十万贯，这对于富裕的大宋来说，并不算什么，可对于辽国来说，却不是个小数目，哪怕以前辽国稳定时，要拿出这三十万都不容易，更别说现在了。
“这点奉先兄你不必担心，官家并非不通情理的人，所以对于岁币的数目，官家同意给出减免，每年只需要十万贯，而且可以用粮食、马匹充抵！”
宁复再次笑着开口道。
第三百三十章 小心耶律和鲁斡父子
宁复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当着萧奉先的面将赵煦的书信打开，并且将赵煦提出的条件讲了出来。
其它的都好办，唯独让辽国向大宋缴纳岁币这一项，对辽国来说实在有点无法接受。
当然了，对于大宋来说，这一条件却十分的解气，毕竟当初的檀渊之盟，大宋被逼着向辽国缴纳岁币，至今都已经上百年了。
现在大宋强大了，当然可以反过来让辽国缴纳岁币。
对于这个条件，萧奉先自己无法做主，但他也不可能再向耶律延禧请示，距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辽国的局势太过危急，根本没有时间让他派人去报信。
所以在萧奉先来之前，耶律延禧就给了他足够的权力，让他见机行事。
不过萧奉先还是不敢自己背这个责任，所以他选择回去和使团的人商议，这样最后做出决定，责任也是由整个使团来背。
至于最后的结果，宁复也并不担心，因为辽国根本没有其它的退路，十万贯也并不是什么大数目，哪怕辽国再穷，这点钱还是能凑齐的，只不过面子上会有点下不来罢了。
果然，就在几天之后，萧奉先再次来见宁复，同意了向大宋缴纳岁币，不过他们也提出，要效彷檀渊之盟，双方需要签订正式的盟书。
对于这点要求，宁复也当即答应。
其实宁复和萧奉先心里都清楚的知道，就算是白纸黑字的盟书，也随时都可能被撕毁。
比如辽国若是灭不掉金国，导致国力进一步衰退，大宋肯定也不会干坐着，到时很可能会挥兵北上，抢占辽国的富饶之地。
或者辽国灭掉了金国，使得国力恢复，到时辽国肯定会率兵南下，抢夺燕云十六州。
至于所谓的岁币，宁复也没指望辽国年年缴纳，甚至赵煦也是这样的想法，只要辽国缴纳了第一年的岁币，对于大宋来说，就相当于出了这上百年来的恶气，一扫弱宋的耻辱。
至于辽国日后是否缴纳，大宋根本不在乎。
就在这种双方各怀鬼胎的情况下，宁复与萧奉先签订了一份新的宋辽盟约，双方继续兄弟之国的称呼，同时重新划定了国界，并且辽国向大宋缴纳十万贯岁币。
上面三条是盟约的主要内容，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细则，这些就不需要宁复去操心了，自然有其它人与辽国使团去谈。
等到盟约签订之后，萧奉先也立刻向宁复告辞，毕竟他们要急着回去调兵，耶律延禧那边还在与金国对峙。
确切的说是金国在吞并了黄龙府后，在消化这些吞并的土地和人口，等到他们将消化掉这些后，随时都可能会辽国再次发动勐攻。
宁复设宴为萧奉先送行。
“宁老弟，现在盟约已订，我回去之后，立刻会让人准备岁币，也许无法一次支付，但第一批肯定会尽快送到。”
萧奉先喝了几杯酒后，再次向宁复保证道。
“有奉先兄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宁复说到这里忽然犹豫了一下，随后这才再次道。
“奉先兄，这次你回去之后，是不是立刻就会向耶律和鲁斡与耶律淳父子调兵，让他们北上，听从辽皇陛下的命令镇压金国？”
“这个……不错！”
萧奉先犹豫了一下这才点头道。
他在来之前，耶律延禧的确是这么吩咐他的，本来像这种军事机密，萧奉先是不能随便透露的，特别是宁复这位大宋重臣。
不过既然宁复都猜出来了，而且两人的私交又这么好，所以萧奉先也不好意思撒谎。
“那我可得劝一下奉先兄你了，若你回去的话，千万要小心耶律和鲁斡父子！”
宁复神情凝重的再次道。
“小心他们？难道宁老弟你觉得他们会……”
萧奉先闻言一惊，身子也一下子坐直了。
他能做到枢密使的高位上，并不仅仅靠着自己国舅的身份，对于辽国内部的情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耶律和鲁斡身为皇太叔，手中又握有重权，耶律延禧对他一直十分的忌惮，就连之前耶律和鲁斡兵败，导致析津府丢失，耶律延禧也没敢对他太过怪罪。
现在耶律和鲁斡手中有五六万大军，耶律延禧想要将这些兵力调到北边镇压金国，如此一来，耶律和鲁斡肯定会失去对这些军队的控制。
换句话说，耶律和鲁斡手中的兵力会因此缩减大半，这对于任何有野心的人来说，都是无法接受的，所以宁复提醒萧奉先，就是担心耶律和鲁斡会抗旨不遵，甚至会对萧奉先做出什么威胁。
“宋王毕竟是皇太叔，他应该不敢违抗圣旨吧？”
萧奉先沉思良久，最后这才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若是放在以前，耶律和鲁斡可能会有所顾忌，但辽皇陛下刚刚登基，就在黄龙府大败而回，导致威望大跌，谁又能保证耶律和鲁斡这样手握重兵的皇族，会对皇帝一直保持忠心？”
宁复目光炯炯的向萧奉先反问道。
对于这点，萧奉先其实比宁复更有体会，毕竟辽国内部的情况本来就不稳定，特别是耶律延禧又是刚刚继位，威望非但没有立起来，反而让辽国颜面尽失，不少契丹贵族对耶律延禧已经颇有微词。
“奉先兄，就算是耶律和鲁斡父子没有二心，可谁又能保证他们手下的将士没有其它的心思？所以你回去后还是要小心行事，毕竟小心无大过啊！”
宁复看到萧奉先沉默不语，于是再次开口道。
他是真的不想让萧奉先出意外，不仅仅是因为两人的私交不错，而是在他看来，若是辽国不行了，萧奉先日后还会有大用。
“我明白，多谢宁老弟的提醒！”
萧奉先这时也露出凝重的表情道，他相信宁复的判断，本来他还打算回辽国后，立刻就去见耶律和鲁斡，因为他手中还有耶律延禧给的调兵圣旨。
不过现在听到宁复的这番话，却让萧奉先冷静下来，自己必须要好好的考虑一下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如何去调兵？
第三百三十一章 萧奉先的转机
萧奉先走了，宁复一直将他送出了古北口，直到看着使团慢慢的消失在地平线上，宁复这才放下挥动的手，然后看着长城外广阔的土地，脸上也露出沉思的表情。
“伯爷，盟约已经送往京城了，不过以契丹人的品性，恐怕他们日后根本不会遵守这份盟约吧？”
正在这时，马植忽然凑到宁复身边低声道。
马植和柳策一样，之前都在军中做事，现在也因功正式进入官场，之前与辽国使团议和时，马植也参与了盟约的签订。
“无妨，我们都知道对方不会遵守盟约，撕毁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宁复十分平静的回答道。
“这倒是，以我之见，金国崛起势不可挡，辽国已如落日黄昏，根本支撑不了太久，咱们大宋还是早做准备，来应对金国这个强敌才是！”
马植说到最后时，也不由得露出后怕的神情。
想当初他还想着联合女真共同对付辽国，可是现在看女真人崛起的势头，辽国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日后金国若是吞并了辽国，接下来肯定会对大宋动手，到时恐怕就不好收场了。
幸好现在有宁复，新军的出现让大宋的军力增强，并且成功收复燕云，使得大宋有了长城防线的天险，如此一来，就算是金军杀来，也别想轻易的突破这道防线。
“辽国的局势虽然危急，但毕竟是个根基深厚的大国，现在说他们大势已去还有些早。”
宁复却摇了摇头，并不赞成马植的判断。
萧奉先率领使团离开古北口，一路向北而行。
本来按照萧奉先原来的计划，他在与大宋议和之后，会立刻赶往安乐城，那里是耶律和鲁斡父子驻军的地方。
安乐城位于古北口以北，本来是一座不太重要的小城，以前辽皇的捺钵四处巡游时，偶尔会来这里游玩一下。
自从耶律和鲁斡父子被赶出古北口后，他们就只能率军驻扎在这里，同时收拢燕云逃出来的败兵，手中有五六万的兵力，成为大辽南方最强大的军事力量。
不过现在萧奉先却不敢直接去安乐城了，毕竟宁复的那些话他还是听进去的。
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萧奉先选择绕过安乐城，抵达一个名叫临河堡的地方，这里的守军是萧奉先的亲族，虽然兵力不多，但足够安全。
随后萧奉先才派人传旨，命耶律和鲁斡与耶律淳父子前来临河堡，共同商议调兵的事宜。
结果让人没想到的是，耶律和鲁斡父子竟然以军备缠身，无法远离的借口，拒绝前往临河堡。
当萧奉先接到这个消息时，先是感到愤怒，随后又感觉一阵后怕。
耶律和鲁斡父子不来，说明他们的确已经有了二心，不把耶律延禧的旨意放在眼里。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萧奉先贸然的跑去安乐城调兵，轻则被耶律和鲁斡父子羞辱，重则可能连小命都保不住了。
“堂弟，耶律和鲁斡父子有了二心，我手中只有三千兵力，这点人无论做什么都不够啊！”
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将领向萧奉先报怨道。
这个中年将领名叫萧德先，是萧奉先的堂兄，以前是邸侯郎君出身，因表现出色，各功成为临河堡的守将。
“这件事急不得，我也得好好的考虑一下！”
萧奉先故意沉思了片刻，随后这才开口道。
其实萧奉先这时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但他却不能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来，否则只会让周围的人看出他的无能。
这时的萧奉先竟然开始想念宁复，如果宁复在这里的话，肯定能想出一个解决办法！
晚上，萧奉先躺在床上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耶律延禧一共就交给他两个任务。
一个是议和，这件事托宁复的福，总算是顺利完成了。
第二个则是调兵，可是现在耶律和鲁斡明摆着不配合，甚至还可能有更大的野心，这让萧奉先也是一筹莫展。
不过就在这时，忽然只听外面传来敲门声，紧接着一个下人禀报道：“王爷，外面有人求见，说是有一封书信要交给您！”
“书信？”
萧奉先立刻坐了起来，他不但官拜枢密使，同时还被加封为郡王。
“带他进来！”
萧奉先很快吩咐道。
下人答应一声，不一会的功夫，就见一个胖乎乎的男人被带了进来。
萧奉先这时已经穿好衣服，打量了一下对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何人让你送信？”
“启禀王爷，小人是安乐城的商人，名叫耶律特末，这次是奉了一位上官的命令，特意前来送信！”
胖商人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呈交给萧奉先道。
耶律是契丹人的国姓，但并不是姓耶律就是皇族，事实上有不少普通的契丹人也以耶律为姓。
萧奉先接过书信，打开看到书信上的内容时，立刻精神一震，因为他认出这是自己的弟弟萧嗣先的笔迹。
萧嗣先之前就被派到析津府任职，成为耶律和鲁斡手下的将领，之前耶律和鲁斡败退时，萧嗣先也跟着一块逃到了安乐城。
据萧嗣先在信上说，他已经察觉到耶律和鲁斡父子有二心，所以这次他们拒绝调兵也并不出人意料。
不过萧嗣先却说，耶律和鲁斡父子在安乐城中也并非一家独大，因为安乐城都是燕云各州败退下来的契丹大军，本来就有各自的派系。
而耶律和鲁斡父子将所有败兵打散，然后任用自己的亲信掌兵，自然引发了许多人的不满。
萧嗣先在暗中已经结识了不少对耶律和鲁斡父子不满的将领，准备发动兵变，将耶律和鲁斡父子手中的兵权夺过来。
不过他们现在还缺少一个发动政变的理由，所以萧嗣先提议，只要萧奉先愿意率兵前去安乐城，到时萧嗣先就可以打着他的旗号，直接发变兵变。
萧奉先看完这封信后，也是久久不语，他和萧嗣先的感情深厚，所以他相信自己的弟弟肯定不会坑自己，不过发动兵变也需要冒很大的风险，若是失败的话，到时不但萧嗣先要死，连他也可能会有危险。
第三百三十二章 安乐城（上）
安乐城，这本来只是辽皇四处巡游时的一处落脚地，城池的规模很小，城中人口也就两三千人，不过城中倒是修有一座行宫，平时也根本无人入住。
耶律和鲁斡率领着大军抵达安乐城后，城中根本驻扎不了这么多的军队，所以大军就以安乐城为中心，在四周扎寨为营，将安乐城变成了一座军城。
耶律淳骑在马上，代父亲巡视了一下军营。
现在他们手下共有大军五千八千人，但除了一万嫡系外，剩下的全都是燕云各州的败兵，这些败兵各有心思，与他们父子并不是一条心。
为了将这些败兵收归统属，耶律淳也建议父亲，将这些败兵打散重组，然后分派亲信手下掌管各营，这才勉强将这些败兵统御为一个整体。
但耶律淳依然不敢大意，因为在败兵之中，也有不少将领，他们失去了对原来军队的掌管，自然心有不甘。
甚至耶律淳暗中接到禀报，说是有些人在暗中串联，可能会在军中搞事，所以这段时间他也一直保持着戒备。
巡视过外围的大营后，耶律淳这才回到城中。
他来到父亲的住处，想和他商量一下清除军中异己的办法，却没想到扑了个空。
“我父亲去哪了？”
耶律淳眉头一皱，立刻找下人问道。
“王爷去行宫了！”
下人立刻回答。
“怎么又去行宫？”
耶律淳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了。
不过他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就去了行宫。
安乐城的行宫位于城中心，虽然只是一座行宫，但也修建的颇有皇家气象。
以前每年冬天时，辽皇都会到南边巡游，有时捺钵就会在安乐城外停驻一段时间，辽皇也会进入到安乐城的行宫休息。
当耶律淳来到行宫时，很快就在大殿找到了父亲耶律和鲁斡。
耶律和鲁斡将其它人都赶出了大殿，自己一人来到殿中的龙椅前，若耶律淳进到大殿，恐怕他现在已经坐在龙椅上了。
“淳儿你怎么来了？”
耶律和鲁斡看到儿子进来，神情明显有些不自然的问道。
“父亲您也太心急了，这行宫是陛下起居之所，您老是来这里，若是传出去的话，恐怕会引发别人的议论啊！”
耶律淳苦口婆心的上前劝道。
对于耶律和鲁斡的那点心思，身为长子的耶律淳当然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过他为人稳重，一直觉得现在还不是机会，最好先韬光养晦，等到日后积累了足够的实力再做打算。
“整个安乐城都是我的人，谁敢乱传？”
耶律和鲁斡却一脸不服气的反问道。
身为皇太叔，耶律和鲁斡以前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野心，不过前段时间耶律延禧刚登基，就拿十五万大军毫赌了一把，偏偏还赌输了。
这一场惨败，不但动摇了辽国的统治，更动摇了耶律延禧的皇位，甚至已经有不少皇族在暗中联络，商议着不能任由耶律延禧再胡闹下去，甚至有人说出了废立皇帝的话。
若是耶律延禧被废，身为皇太叔的耶律和鲁斡，不但在皇族中拥有很高的威望，而且手中还握有重兵。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耶律和鲁斡也有了其它的心思，这段时间入驻安乐城，他就一直想住进这座行宫之中。
“父亲，陛下虽然兵败，但根基还在，各地的贵族也并没有对皇家彻底丧失信心，所以现在咱们不宜太过高调，一切还是要以积蓄实力为主，等到日后时机成熟了，再做打算也不迟啊！”
耶律淳再次耐心的劝说道。
他也能理解父亲的心情，因为耶律和鲁斡年纪大了，不像耶律淳年轻可以等，所以在见到有称帝的机会时，耶律和鲁斡才会如此心急。
听到儿子劝说的话，耶律和鲁斡也终于慢慢的冷静了下来，最后长出了口气道：“好了，你不要再说了，这段时间我不会再来这里了！”
“父王英明！”
耶律淳松了口气，当即拍了一记父亲的马屁。
“军中的情况怎么样，是不是有人想要跳出来搞事？”
耶律和鲁斡再次向儿子问道。
对于军中的情况，耶律和鲁斡也十分清楚，这段时间他一直想要清除军中的异己，以便将整安乐城的这五万八千人彻底的掌握在手中，这将他是他在乱世中崛起的最大资本。
“军中的情况现在还不明朗，不过肯定有人在暗中串联，只是这些人很小心，我已经让人四处打探消息，却还是没能找出他们确切的身份。”
耶律淳立刻回答道。
“这帮人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不过萧奉先从宋国回来了，他不来我们安乐城，反而绕跑去和临河堡，而且还召我们前去，会不会他在怀疑我们？”
耶律和鲁斡提到萧奉先时，眉头也皱了起来。
“萧奉先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将我们手下的大军抽调大半，这肯定是痴心妄想，只要咱们不同意，他也没有办法！”
耶律淳冷笑一声道。
耶律淳认识萧奉先，而且还不止一次和对方打过交道，对于这个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枢密使，他一向十分看不起。
甚至在耶律淳看来，耶律延禧之所以会那么昏庸的率军攻打金国，也和萧奉先有脱不开的关系。
“萧奉先本就是个无行小儿，我也早就看不顺眼了，可惜这次他太狡猾，竟然没来安乐城，否则我一定要他好看！”
耶律和鲁斡也冷哼一声道。
他也同样看不起萧奉先，现在对方竟然敢动他的利益，自然更引发了耶律和鲁斡的不满，至于耶律延禧的圣旨，耶律和鲁斡更没放在眼里，毕竟耶律延禧威望大跌，对他的旨意阳奉阴违的人并不在少数。
当天晚上，耶律和鲁斡在晚饭过后，又在书房处理了一些军中的事务，这才回到卧室休息。
不过就在耶律和鲁斡睡的正香之时，忽然被一个惊惶的声音吵醒，紧接着就听外面有人高喊道：“王爷不好了，西营那边炸营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安乐城（下）
炸营又叫营啸，是指在军营这种高压的环境中，士卒因精神压力太大，导致的群体性事件，具体表现就是自相残杀，造成极其严重的伤亡。
对于军队来说，炸营绝对称得上是最可怕的事件之一，甚至有迷信的士卒说这是军中有妖魔作怪，引诱士卒自相残杀。
所以每次发生炸营这种事，都对军队造成了极其严重的打击，甚至可能会全军覆没，哪怕有人活下来，其中也会有人产生精神问题，事后也无法再从军。
因此耶律和鲁斡得知西营那边炸营时，也吓的睡意全无，一下子就从床上跳了起来。
等到耶律和鲁斡穿好衣服，耶律淳也赶到了，父子二人匆匆忙忙的出门，骑上马就往西营的方向狂奔。
“好端端的，西营怎么会炸营？”
路上耶律和鲁斡还是有些不解的问道。
炸营虽然可怕，但也不是那么容易发生的，一般都是战前，军营中的气氛太过紧张，导致士卒草木皆兵，才可能发生炸营，一般来说，普通人一辈子可能也遇不到一次。
“这种事谁也说不准，我已经调了南北两营的大军，命他们即刻赶来，再加上咱们的中军，希望可以尽快将西营平定下来！”
耶律淳这时也一脸着急的道。
安乐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各驻扎着一万大军，若是西营因炸营伤亡惨重的话，那对他们父子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不过炸营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比如可以调动大量的兵力镇压，只要处理及时，也许可以让那些发疯的士卒冷静下来。
所以耶律淳父子在出门时，也给城中的嫡系下令，调集他们前去西营平叛。
不过因为是晚上，再加上时间紧急，所以耶律淳父子也只调了三四千人，不过加上南北两营的将士应该足够了。
耶律和鲁斡父子匆匆忙忙的从西门出城，外面就是西营。
然而当他们赶到西营的营门外时，却诡异的发现，大营中竟然静悄悄一片，丝毫没有任何炸营的迹象。
“怎么回事，难道炸营已经平息下来了？”
耶律和鲁斡看着一片安静的大营也不禁惊讶的自语道。
“不可能啊，炸营这种事除非杀到最后一人，或者等到天亮，才有可能自己平息，怎么可能这么安静？”
耶律淳却皱着眉头道，说完他立刻感觉到有点不对劲。
“不好，父亲我们快退！”
耶律淳忽然大叫一声，当即调转马头就要撤退。
然而这时已经晚了，只听大营两侧忽然一声大喊，紧接着万箭齐发。
耶律和鲁斡父子毫无准备，再加上天太黑，根本看不清箭支从哪里来，所以一时间无数人中箭落马，甚至就连耶律和鲁斡也被射中一箭。
“中计了，快逃！”
耶律和鲁斡这时也反应过来，当即大吼一声，命令身边的亲耳护送自己就往后跑。
耶律淳在前面开路，不过他这时也是满心的绝望，他做梦也没想到，这竟然是一个陷阱，而且对方既然敢向他们下杀手，肯定不会留下任何的生路。
“耶律和鲁斡谋反，陛下有旨，将其诛杀者，赏钱千贯，官升三级！”
只听黑暗中有人高喊，紧接着一队人马突然杀出，挡住了耶律淳父子的去路。
“绕路！”
耶律淳怕被对方缠住，当即马头一转，向左侧冲杀而去。
虽然这是个陷阱，但只要被他们回到安乐城中，那么他们就安全了，毕竟耶律淳相信手下五万多人，绝不可能全都谋反，恐怕只有西营的人参与了谋反。
耶律和鲁斡胸口中了一箭，偏偏他因来的太急，根本没有穿铠甲，所以这一箭射的很深，血也流了不少，现在整个人伏在马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耶律淳率人左冲，但刚跑出去没多远，却又被一支伏兵挡住去路，显然他们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根本不容耶律淳父子二人逃走。
面对四周的追捕，耶律淳也感觉有些绝望。
不过就算是这样，耶律淳也没有选择投降，因为他心中还怀着一丝希望。
在他们来之前，已经下令南北大营的将士前来，所以只要耶律淳再坚持一下，也许等到南北大营的将士赶来后，他也就能得救了。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耶律淳选择了结阵顽抗，好歹他手下还有几千人马，而且都是他的嫡系，这时也表现的十分顽强。
不过西营造反的将士显然不在乎耶律淳父子的死活，在将他们围困之后，立刻命人不停的放箭，导致耶律淳手下的将士一排排的倒下，活着的人也是人人带伤。
耶律淳自己也身中数箭，不过他倒是命大，这几箭都没有射中要害，但也让他无法再骑马。
最后耶律淳身边只剩下几百亲卫，至于耶律和鲁斡，本来就中箭昏迷，现在更是生死不知，耶律淳自己也是满身是血，在护卫的搀扶下才能站立。
直到这时，外面的叛军才停下了射箭，紧接着只见一人拍马而出。
“耶律淳，念你也是皇族，现在放下武器投降吧！”
来人高喊道。
“萧嗣先，果然是你！”
耶律淳看到出来的这人时，也恨的紧咬牙关。
对方正是萧奉先的弟弟萧嗣先，之前他接到报信，说是有人在军中串联，当时他就怀疑萧嗣先，可惜他还是不够果断，没有立刻将人抓起来。
“是我又如何，你们父子意图谋反，我也不过是奉了陛下的旨意行事！”
萧嗣先一脸得意的笑道。
“放屁，我父亲乃是皇太叔，封宋王，身份尊贵无比，怎么可能会谋反？”
耶律淳怒不可遏的大吼道，虽然他父亲有不臣之心，可根本没有实际的行动，说他们要谋反简直太冤枉他们了。
“耶律淳，若你们不想谋反，为何抗旨不遵？”
就在耶律淳的话音刚落，就见萧嗣先背后又有一人拍马上前道。
耶律淳看到这人也是大吃一惊，随后更加愤恨的道：“萧奉先，没想到你也来了，难怪萧嗣先这个草包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原来是你在为他撑腰！”
第三百三十四章 决定国运的一战
“伯爷，好消息啊！”
马原一脸兴奋的跑了进来，见到宁复也立刻高声叫道。
“又有什么好消息，难道辽皇雄起，把金国打败了？”
宁复笑呵呵的问道，相比于辽国，现在金国已经成为大宋的第一威胁，所以从心理上来说，宁复反而站在了老对手辽国这边。
“那倒不是，辽皇还在与金军对峙，双方虽然小规模的冲突不断，但暂时还没有爆发大战的可能。”
马原快步上前，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份情报交给宁复继续道。
“这是刚传来的消息，那位萧奉先还真把伯爷您的话听进去了，耶律和鲁斡父子已经伏诛，手下的大军也尽数落于萧奉先之手！”
宁复闻言也是心中一惊，当即接过情报打开，将上面的内容详细的看了一遍。
就在几天前，萧奉先从临河堡偷偷的抵达安乐城，与自己的弟弟萧嗣先接上头，然后兄弟二人又与军中一些不满耶律和鲁斡父子的将领暗中串联在一起。
终于在某一天的夜晚，利用炸营的借口，将耶律和鲁斡父子骗到西营，萧奉先亲自率军反叛，耶律和鲁斡与耶律淳父子全都死于乱军之中。
“伯爷，我们的人还听到一则流言，说是耶律淳曾经想要投降，但萧奉先却依然将他杀死，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马原等宁复看完情报后，再次开口道。
“真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耶律和鲁斡死了，奉先兄就可以将所有罪名推到他们父子的身上，毕竟死人是不会为自己辩解的。”
宁复微微一笑道。
这次的兵变也出乎他的意料，之前他提醒萧奉先，其实主要是为了萧奉先的安全着想。
却没想到萧奉先竟然这么果决，直接发动兵变杀了耶律和鲁斡。
不过宁复也能理解萧奉先，因为萧奉先的命运是和耶律延禧捆绑在一起的，如果耶律延禧的皇位不住，萧奉先肯定也不会有好下场。
所以萧奉先才会对耶律和鲁斡父子手中的兵力那么看重，甚至不惜发动兵变也要掌握在手中，因为有了这支兵力，耶律延禧的实力将会大增，对上金国也将更有胜算。
“伯爷，萧奉先夺取了安乐城的兵权，接下来肯定会将大部分兵力调往辽国北境，再加上耶律延禧手中的兵力，应该可以凑够十万大军，对上金国会不会有翻盘的可能？”
马原再次向宁复问道。
虽然各种情报都是马原第一手掌握，但论起对情报的分析，以及对时局的掌控，他却拍马都不及宁复。
“我倒是希望耶律延禧能翻盘，如果他肯放权，将手中的兵力交给一个老成持重的将领，对上金军就算打不赢，也不会吃亏，可若是他再亲自领兵，恐怕辽军只会败的更快！”
宁复提到耶律延禧时，也是满脸的苦笑。
他记得后世有一句话，说是当一个帝国走下坡路时，必定会有一个人往油门上踩一脚。
这句话虽然有戏谑的成分，但有时却十分准确，而辽国已经是一个衰落的帝国，耶律延禧这个掌控着整个帝国的人，显然一直在给辽国踩着油门，加速着辽国的衰落。
“上次败的那么惨，耶律延禧应该不敢再亲自领兵了吧？”
马原想了想再次问道。
按照常理分析，耶律延禧上次吃了那么大的亏，应该认识到自身能力的不足，像打仗这种事，还是交给军中的将领才对。
“不好说，就算他不亲自领兵，可谁又敢保证，他不会干预军中将领的决策？”
宁复再次摇头道。
耶律延禧依然呆在辽国北境，并没有回中京的意思，估计是因为败的太惨，所以没脸回去。
而只要耶律延禧呆在北境，就可以随时干预大军的决策，比大宋军中的监军权力还大，有他在，再有本事的将领，恐怕也放不开手脚。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宁复命令马原密切监视着辽国的一举一动。
宁复他们拿下燕云十六州，大宋在短时间内就无力北扩，金国崛起的势力太勐，辽国随时都可能陷入四分五裂之中。
要知道在原来的历史上，金灭辽之战，整个过程加在一起，也只用了五六年的时间。
特别是在前期，金国崛起的势力极勐，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就攻占了辽国的东京，随后又打下十几个州府，使得金国的势力得到极大的扩张。
如果真等到金国攻占了辽国东京，那时金国的气候已成，再想遏制他们简直难比登天。
所以宁复十分清楚的知道，接下来耶律延禧对金国的这一战，将决定辽金两国的国运，甚至还会影响到大宋的国运，这让他不得不关注。
皇城司在辽国早就设下了各种探子，各种消息也源源不断的通过马原，最后汇聚到宁复手中。
据皇城司查到的情况，萧奉先在杀死耶律和鲁斡父子后，很快就掌控了安乐城的局势。
毕竟萧奉先手中有耶律延禧的圣旨，再加上之前耶律和鲁斡抗旨不遵，所以萧奉先占据了大义。
再加上萧奉先事后也大肆宣扬，耶律和鲁斡父子意图不轨，甚至还夜宿行宫等罪行，虽然有假有真，但只要把罪名扣到耶律和鲁斡父子头上就行了。
接下来萧奉先就开始调集大军，除了留下五千人驻守安乐城外，剩下的大军全都被他带去了北境。
不过萧奉先杀死耶律和鲁斡这一举动，也引发了辽国上下的震动，不少皇族都对萧奉先破口大骂，甚至上书请求耶律延禧诛杀萧奉先。
不过耶律延禧却表现的十分强硬，非但没有惩罚萧奉先，反而对他大加赏赐，同时再次命令各地的贵族派兵支援北境。
耶律延禧的举动，让不少辽国贵族感到心寒，但也有一些胆小的人，害怕成为第二个耶律和鲁斡，于是派出兵力前往北境，听从耶律延禧的调遣。
这也使得耶律延禧手中的兵力很快超过了十万人，而金国那边也消化了吞并的土地，双方的大战一触即发。
第三百三十五章 密旨
朝廷派驻的官员终于来到了燕云十六州，随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赵煦的数道圣旨。
这些全都是封赏的圣旨，所有参与收复燕云的有功之士，都得到了不同的封赏，而宁复当然排在了第一位。
本来宁复就有不少的功劳在身，比如抓获宫中的幕后黑手，只是这种功劳不方便明着封赏，现在刚好借着这次的机会，一并封赏给了宁复。
燕国公，观文殿大学士，再加上宁复原来参知政事的官职，使得宁复一举成为大宋最顶尖的官员。
甚至宁复的妻子柳清心，也一并被封为郡夫人，至于宁复原来清平伯的爵位，也并没有夺回，而是赏赐给他的儿子宁靖，小家伙还没开始读书，就已经有爵位在身了。
至于折可适和虎头等人，当然也各有封赏，其中虎头因为在这一战中表现极为出色，现在已经一跃成为军中名将，日后很可能会接替折可适掌管新军。
这些封赏也在宁复的意料之中，毕竟收复了燕云，赵煦这个皇帝也开创了大宋立国以来的中兴之势，自然不会亏待他们这些有功之士。
不过最让宁复高兴的，还是赵煦派驻来的这些官员，因为这些官员到来后，宁复身上的压力一下子小多了，同时他也可以准备回京的事宜了。
“韩知府请看，古北口这里地势险要，辽人想要南下，必须要经过这里，所以我让人重修城关，并且驻扎重兵，只要这里不破，后方就绝不会有失！”
宁复站在古北口的城关上，指着两侧正在修建的长城防线，一脸得意的向对方介绍道。
这个被称为韩知府的人年纪也不小了，头发胡子已经白了大半，脸上也有不少的皱纹，不过身板看起来倒是挺硬朗，腰杆挺的笔直，精神也十分健硕。
“果然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燕国公当初打下这里应该花了不少力气吧？”
韩知府打量着险要的城关，随后也有些感慨的道。
“哈哈，韩知府猜错了，当初耶律和鲁斡父子只顾着逃命，根本无心恋战，再加上这里的城关破旧，他们想守也守不住，索性就丢给了我们，所以我们拿下这里，几乎没花什么力气。”
宁复哈哈一笑，这才给韩知府讲了一下当初攻打燕云的情况。
韩知府名叫韩忠彦，他父亲正是大名鼎鼎的韩琦。
说起来韩琦是反对新法的，当初王安石变法时，韩琦曾上书反对，差点让神宗动摇对新法的支持。
不过韩忠彦本人对新法的态度并不明朗，即不反对也不支持，属于中立派，而且因为他的家世，所以新旧两党一般也不敢动他，所以韩忠彦的官运还算不错。
这次宁复收复燕云十六州，赵煦准备将这十六州划为两府，一个以幽州、顺州为核心，取名为幽顺府，另一个以大同，也就是云州和新州为核心，取名为云新府。
其中韩忠彦就是幽顺府的知府，现在才刚上任，宁复则带着他熟悉一下幽顺府的情况，以方便韩忠彦更好的接手。
巡视了一遍古北口，临下城头时，韩忠彦忽然问出一个问题：“燕国公，咱们收复了燕云，辽国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以你之前，他们日后什么时候会打过来？”
“呵呵，辽国现在是自顾不暇，哪还有什么兵力攻打咱们？”
宁复却是笑着摇头道，只是这一句话，就暴露了韩忠彦不通军事的缺点。
不过这样也好，燕云十六州与其它地方不同，新军接管了边境的防线，并不需要地方官插手，至少有宁复在，外人还管不了新军的事。
“燕国公说的是那个金国的事？”
韩忠彦还是有点不太确定的问道。
他虽然听说了辽国北边出现了一个金国，听说乱子还不小，但在他的印象中，辽国实在太强大了，区区一个北疆的荒蛮小国，根本动摇不了辽国的统治。
“就是那个金国，韩知府可不要小看了这个金国，日后灭辽者，多半就是这个金国！”
宁复再三告戒道，虽然地方官插手不了军事，但军政配合才能更好发挥军队的实力，所以有必要让韩忠彦了解辽国现在的局势。
“区区一个蛮夷小国，竟然能灭掉辽国！”
韩忠彦闻言也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宁复的话实在超出了他的想像，哪怕现在大宋收复了燕云，可对于绝大部分宋人来说，辽国依然十分强大，怎么可能轻易被灭？
“呵呵，能否灭掉，以后韩知府就会知道了。”
宁复没有过多的解释，他能理解韩忠彦，毕竟想要打破一个人从小树立起来的固有印象，绝非短时间能做到的。
接下来宁复又带着韩忠彦在其它地方巡视了一遍，最后这才回到幽州，然后开始准备回京，毕竟他好歹是个参知政事，不能长时间呆在这里不回去。
不过还没等宁复动身，却忽然有人从京城赶到幽州，并且带来一道密旨。
“奴婢参见国公！”
一个内侍飞奔进来，见到宁复立刻行礼道。
“你是……何中路？”
宁复看了一眼对方道，这个内侍他认识，对方是童贯在宫中收的干儿子，算是童贯最信任的人。
“正是，没想到国公还记得小人！”
何中路也十分激动的道。
“密旨呢，官家为何派你来传旨？”
宁复立刻直入正题道，他马上就要回京了，赵煦在这时候给自己密旨，就显得有些异常了。
“这件事说来话长，国公您看一下密旨就知道了！”
没想到何中路说到这里竟然露出几分悲苦之色，随后将背后的密旨取下来，然后双手呈交给宁复。
密旨被封在一个银筒里，盖子上还封有火漆，显然十分的机密。
宁复将铜筒打开，然后从里面取出密旨，随后打开认真的看了起来。
只不过当看到密旨上的内容时，宁复却是脸色大变，密旨上的内容并不多，但却极其惊人。
赵煦病重，甚至几度昏迷，这道密旨是赵煦在清醒时，撑着病体让人写给宁复的。
第三百三十六章 赵煦驾崩了
火速回京！
宁复接到赵煦密旨的那一刻，立刻就做出决定，但是很快他又冷静下来。
因为赵煦的秘旨可不是让宁复一个人回去，而是明确写明，让宁复从新军中挑选出一万人，带回去与京城的禁军换防。
京城禁军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每隔几年，都会与边境的禁军换防，以此保持京城禁军的战斗力。
当然了，换防的制度虽然不错，但其中的操作空间可就大多了，比如有些军队永远不会轮换，所以京城禁军的战斗力早就烂透了，比之河北禁军还不如。
赵煦这次的病情来势汹汹，甚至连他自己都感觉命不久矣，而他又没有儿子，担心死后朝堂会发生什么意外，必须要有军队支撑大局，所以才让宁复带一支新军进京。
当然最重要的是，宁复是赵煦最信任的大臣，所以他才放心让宁复带兵入京，否则在这种关键时刻，让别人握有兵权也并非是一件明智的事。
所以宁复在冷静下来后，立刻召来折可适商议。
折可适得知赵煦病重的消息时，也是震惊的不敢相信，毕竟赵煦太年轻了，怎么会忽然病的这么重？
不过有赵煦的秘旨，折可适不信也得信，于是他也立刻配合宁复，调集了一万精兵，随同宁复一起回京。
至于这一万人的领兵将领，宁复在考虑再三后，决定还是让虎头担任，毕竟赵煦若是驾崩，京城肯定是风云变幻，必须有个足够信任的人跟在自己身边，而虎头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于是仅仅在两天之后，宁复与虎头率领着一万大军，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京城。
一路上宁复也是十分的心急，一方面担心赵煦的身体，一边又担心大宋接下来的局势走向。
本来随着宁复打下了燕云，大宋各方面的局势都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
比如军事有了新军这次强军，再次爆发出活力，接下来只要按步就班，以新军逐步替换掉原来腐朽的禁军，完全有可能重现唐军时的强盛。
再比如随着燕云十六州被打下来，这么大的一片土地需要从头治理，章惇完全可以将燕云当做一片实验田，将各种新法在这里实施。
另外还可以鼓励河北一带的百姓向燕云迁移，从而缓解大宋国内的人口压力，要知道大宋的国土虽然不大，但人口却一点也不少，甚至比前唐还多，土地和人口压力的问题一直十分沉重。
可以说燕云的收复，绝不仅仅是一个军事上的成就，还牵扯到经济、人口、政治等各个方面，接下来还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去做。
可是现在赵煦病倒了，就像是有人在大宋这辆车上忽然踩了刹车，使得大宋一下子停了下来。
而且对于这辆车接下来该走哪条路，连宁复都有些摸不准。
赵煦本来有个儿子，可惜被人害死了，如此一来，有资格继承皇位，也只剩下赵煦的几个弟弟。
按照原来的历史，肯定是赵佶继位，这是宁复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到的。
毕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赵佶这个家伙和耶律延禧可以并称昏君双壁，辽宋两国灭在他们手中，一点都不冤。
如果不选赵佶，那只有选其它的亲王，赵煦共有四个弟弟，除了赵佶外，还有赵俣、赵似和赵思。
其中赵似与赵煦是一母同胞，都是朱皇后所生，按说最有资格继承皇位。
不过想到赵似这个人，宁复也同样皱起眉头。
宁复曾经见过赵似，对方比赵煦小六岁，但兄弟两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缺点，那就是身体不好，赵似明明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但却面黄肌瘦，丝毫没有一点少年人的朝气，平时也经常生病。
而且宁复记得在原来的历史上，赵似也只活了二十四岁就去世了，巧合的是，历史上的赵煦也同样只活了二十四岁。
要知道赵煦可是做了几年皇帝，沉重的政务压在他身上，使得他身上的压力比任何人都大，相比之下，赵似却只是个逍遥的亲王，却也只活到二十四岁。
所以从上面这点分析的话，赵似的身体情况可能还不如赵煦，所以如果真让赵似登基的话，恐怕用不了几年，大宋就又要换皇帝了。
而且以赵似的身体情况，恐怕也不会留下子嗣，就算真有子嗣，也有很大概率不健康，因此宁复对赵似这个皇位候选人也并不怎么满意。
如果不选赵似，那就只剩下赵俣和赵思了，但他们两个的年纪都比赵佶小，又不像赵似那样是赵煦的同母弟。
最重要的是，赵佶的名声比他们两人可强太多，虽然宁复知道历史上的赵佶是个昏君，可是赵佶现在却多才多艺，再加上之前坐镇西北，使得他在朝野的名声极佳。
特别是在仕林之中，赵佶以才华结交了不少的名士大儒，这些人都对赵佶赞不绝口，毕竟论起才华，赵佶可不输给任何人。
可惜这些人只看到了赵佶的才华，却不知道有才华并不一定能做好皇帝，李煜被人称为千古词帝，最后不还是做了亡国之君？
另外更让宁复担心的是，现在正是辽金两国交战的关键时期，如果辽国战败，金国崛起，大宋北方将出现一个更加可怕的敌人。
在这种情况下，大宋不说有一个贤明的帝王吧，但至少也不能拖后腿，本来赵煦励精图治，绝对是位中兴之主，哪怕他能再撑个两三年，宁复也能帮他把北方的局势稳定下来。
可是他这一病，大宋的前路不明，若是真让赵佶登上皇位，说不定会重演历史上的靖康之耻，就算是有宁复和新军也不行，毕竟做一个有为的皇帝很难，但做一个昏庸无道的皇帝，却十分的容易。
想到上面这些，宁复也是倍感头大，所以这一路上，他是寝食难安，短短几天就瘦了许多。
一个月后，宁复率领的大军也终于抵达了京城境内，然而还没等宁复进京，一个噩耗忽然传来：赵煦驾崩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皇位的人选（上）
宁复率军抵达匡城县，只要过了黄河就能进东京城。
然而就在他准备渡河之时，却忽然传来赵煦驾崩的消息，这让宁复站在河岸边呆立半晌，久久不语。
“小乙哥，皇帝驾崩了，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时虎头来到宁复身边，低声向他问道。
对于赵煦的去世，虎头并没有太大的感觉，不过他却担心宁复，因为他知道宁复深受赵煦的信任，现在赵煦不在了，宁复在朝堂上肯定会大受影响。
“浮桥可以通过了吗？”
宁复并没有回答虎头，而是向他问道。
“已经可以通过了，不过咱们人多，最快也要两天才能完全过河。”
虎头立刻回答道。
一万大军可不是小数目，再加上马匹、物资等，通过一条狭窄的浮桥需要花费的时间更多，所以最快也需要两天时间才能过河。
“等不及了，你尽量让更多的军队渡河，物资可以放在最后，黄昏时你率领过河的大军随我一同赶往京城！”
宁复立刻下令道，赵煦驾崩了，他必须尽快的赶往京城，因为按照规模，皇帝驾崩后，第一件事就是拥立新皇。
“末将遵命！”虎头当即答应一声，立刻转身去调动大军过河。
等到黄昏时分，一共有七千人渡过了黄河，这还是虎头调动了一些河口的渡船，再加上浮桥才能让这么多人过河。
宁复命令剩下的人继续渡河，随后与虎头率领着大军，直扑京城而去。
京城这边也是一片混乱，年纪轻轻的赵煦忽然去世，这个消息一出，朝野内外全都有些无法接受。
说起来赵煦之前突发重病，宫中也立刻封锁了消息，朝堂上也只有章惇和曾布等少数几个人知道。
赵煦的病情十分严重，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发给宁复的秘旨，就是赵煦在清醒时发出去的。
本来章惇等人心中还存着几分希望，觉得赵煦毕竟年轻，而且这也不是他第一次生病，所以他们以为赵煦也会像往常一样，能够挺过去。
却没想到就在今天凌晨时分，昏迷中的赵煦忽然抽搐起来，御医虽然努力抢救，可却无力回天，结果赵煦就这么在昏迷中停止了呼吸，连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
更加糟糕的是，赵煦在生前并没有指定皇位的继承人，现在他驾崩了，大宋的皇位空悬，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处理不好，就可能引发皇位之争。
要知道在历朝历代，只要是皇位之争，就几乎没有不流血的，甚至父子兄弟相残也是常事。
面对这种情况下，宫中的向太后立刻召集章惇、曾布、蔡卞和许将等大臣，到宫中商议皇位的继承问题。
“陛下驾崩，本宫悲痛欲绝，可大宋不可一日无君，诸位都是大宋的重臣，不知对皇位之事有何看法？”
大殿之中，向太后强忍着悲痛，声音悲切的向章惇等人问道。
赵煦虽然不是向太后的亲生儿子，但却是她一手养大的，可以说两人和亲生母子没什么两样，现在赵煦去世，向太后显然是最悲痛的人。
“太后节哀，官家不在了，您一定要保重身体，以便主持大局啊！”
中书侍郎许将站出来劝道。
“许侍郎所言甚是，太后一定要保重身体！”
曾布这时也站出来劝道，随后其它大臣也纷纷劝说。
不过说话的人虽多，但却没有一个人在皇位继承这件事上发表任何看法，显然他们都十分谨慎，都想先看一看向太后的意见。
向太后虽然是个妇人，却也十分的聪明，她的曾祖父可是一代名相曾敏中，家学渊源，对于朝堂上这些大臣的心思，向太后也十分清楚，知道自己若是不表态，这些大臣恐怕也不会表态。
于是向太后叹了口气，再次开口道：“神宗皇帝留下的子嗣不多，去年申王不在了，今年官家也走了，剩下的人中，也只有端王最为年长，而且颇有贤名，所以不如就立端……”
就在向太后刚准备要说出“端王”这两个字时，却只见童贯慌慌张张的从外面闯进来高叫道：“启禀太后，大事不好了！”
“何事如此慌张？”
向太后看到童贯打断自己的话，当即也脸色一沉质问道。
“太后息怒，奴婢刚得到消息，燕国公宁复率领大军直奔京城，现已赶到京城门外！”
童贯立刻禀报道。
“什么？宁复怎么能调动大军？”
向太后毕竟是个妇人，听到大军压境，一下子慌了手脚，脑子中也是一片空白。
下面的大臣也同样吓了一跳，甚至有人已经想到了兵变、篡位等字眼，这让不少大臣也是脸色发白，他们千防万防，极力打压武将，就是怕有这么一天，可没想到这一天竟然还是来了。
“太后不必惊慌，燕国公对官家一向忠心耿耿，之前又刚刚收复燕云，绝不可能有二心，也许他率兵前来，有其它的理由！”
这时只见章惇一脸冷静的站出来道。
“章公你的意思是，宁复并没有造反？”
向太后闻言也终于冷静了几分，不过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臣敢保证，宁复绝不可能造反！”
章惇十分肯定的再次道。
听到章惇这么说，向太后也终于松了口气，随即又向章惇再次问道：“那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召宁复进城询问？”
“现在局势太过敏感，大军不宜进城，臣愿亲自去城门，向宁复询问一下他的来意，若他真有正当的理由，再带他进城也不迟！”
章惇站直身子大义凛然的再次道。
“正是此理，那就有劳章公了！”
向太后看到章惇愿意出头，当即也连连点头。
“太后客气了，这本是臣的份内之事！”
章惇说完就要离开大殿。
不过就在他转身之时，似是不经意间，与童贯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心中暗笑。
对于宁复的来意，章惇和童贯都十分清楚，因为赵煦下密旨时，两人都在场，而章惇不想这么早就确立皇位的人选，所以才和童贯演了这么一场戏，毕竟他是宰相，在他回来之前，向太后他们也没办法确立皇位的人选。
“慢，臣愿随章公一同前往迎接燕国公！”
正在这时，忽然只见一人站出来说道。
第三百三十八章 皇位的人选（中）
章惇正要去城门迎接宁复，他打定了主意，只要他和宁复没有回来，向太后等人就不敢定下皇位的人选。
原因很简单，满朝文武，有资格进入政事堂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章惇，一个是宁复，两个宰相都不在，哪怕是向太后，也不敢把皇位的人选定下来。
更何况宁复还率领着大军前来，如果宫中真敢擅自做出决定，章惇和宁复说不定真的敢用兵谏的手段更改皇位的人选。
而章惇去迎接宁复，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有时间可以和宁复事先沟通一下，商定一下皇位的人选，到时两人意见一致，才能在朝堂上发挥出更大的影响力。
可惜章惇的如意算盘却被人识破了，有人忽然站出来，表示要与他同去，而这个人正是枢密使曾布。
章惇和曾布有矛盾，这点几乎是朝堂上人尽皆知的秘密，曾布想要入政事堂，章惇却死挡着不让。
本来章惇和曾布之间的矛盾曾经缓和过，可是自从宁复进入政事堂后，两人之间的矛盾再次爆发。
毕竟章惇挡着曾布不让进政事堂，但却支持宁复这个年轻人进入政事堂，这对曾布来说，简直是种羞辱，所以这段时间两人的矛盾几乎摆在了明面上，甚至几次在朝堂上争吵了起来。
“陛下新丧，宫中需要有人坐镇，曾枢密使为何不留在宫中？”
章惇看到曾布要随自己一同前去迎接宁复，当即脸色一沉道。
“曾某身为枢密使，军中事务本就是份内之事，倒是章公你何必插手军中事务？”
曾布冷冷一笑回道。
“宁复身为参知政事，本就是我的副手，他回京我自然要去迎接！”
章惇也毫不客气的回敬道。
曾布刚想反驳，不过向太后这时却打断两人道：“两位都是朝廷重臣，燕国公更是于国有大功，两位不如就一起前去迎接吧，等燕国公进宫之后，再商议皇位的人选事宜！”
向太后也不放心章惇单独去接宁复，要知道宁复收复燕云，声望正隆，在朝中几乎无人可比，所以向太后也希望将宁复争取到自己这边。
看到向太后表态，章惇也只得答应一声，曾布则是得意的一笑，随后两人一同出了大殿。
路上的气氛也十分沉闷，章惇和曾布都没有说话。
不过在临近城门时，章惇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不会和太后一样，都看好端王吧？”
“端王多才，遍观诸王，又有谁比端王更合适？”
曾布头冷冷的回道。
“端王多才我承认，可他并无帝王之才！”
章惇终于忍不住怒道。
他虽然不像宁复那样熟知后世的历史，可是身为宰相，章惇也颇有识人之能，当初他就是一眼看出宁复有非常之才。
对于满朝文武都看好的端王赵佶，章惇却一直觉得对方绝不像是皇帝的好人选。
“有没有帝王之才，这可不是你自己说了算！”
曾布却再次冷笑道，说完就闭上眼睛，显然不想再和章惇谈论这个问题。
章惇气的直攥拳头，可却没有任何的办法，毕竟现在连向太后都倾向于赵佶，而在立储这件事上，向太后显然掌握着最大的话语权，现在他只希望宁复站在自己这边，也许只有这样，才可能说动向太后改变想法了？
城门很快就到了，章惇和曾布下了马车，然后一起登上城头。
因为赵煦驾崩，整个京城都已经戒严了，城门自然也早就关闭了。
宁复虽然握有密旨，但也被挡在城门外，毕竟在这个敏感时期，谁也不敢放一支目的不明的军队进入城中。
“城外可是燕国公宁复？”
章惇登上城头，冲着黑漆漆的城外高喊道。
这时已经快三更天了，城外黑呼呼一片，根本看不清外面的情况。
“宁复拜见章公！”
宁复听到章惇的声音也立刻拍马上前，两侧有护卫点着火把，好让城头的章惇看清自己。
“燕国公，你为何率军威逼京城？”
没等章惇再开口，曾布就直接向城下质问道。
“枢密使可不要冤枉了好人，本官可是奉官家的密旨行事！”
宁复听到曾布的话也十分不悦的回道。
“密旨何在？”
曾布并不知道密旨的事，当即再次问道。
“就在我这里，若是枢密使不信，尽管亲自查验！”
宁复从怀里取出密旨道。
城头上立刻放下一个吊篮，宁复将密旨放进去。
吊篮升上去后，曾布亲自将圣旨查验了几遍，确认这的确是赵煦发出的圣旨，这才放下心。
“的确是官家的圣旨，不过现在情况特殊，大军暂时不能进城，所以燕国公恐怕只能一个人进来了。”
曾布再次说道，他是枢密使，军队的调动本来就归他管辖。
“不进城可以，但官家命我率一万新军替换京城的一部分禁军，所以还请枢密使为他们安排一处驻军之地！”
宁复也知道现在大军不可能进城，于是提出一个合理的条件道。
“可以，城西就有一处军营可以驻扎，我立刻安排人带他们前去！”
曾布也答应的十分干脆，毕竟在这个特殊时刻，他也希望尽快将宁复带来的这些人安置下来。
随后曾布立刻命人去安置大军，同时章惇也让人打开了城门，宁复带着一队护卫进入城中。
本来虎头还想跟着宁复，因为他担心宁复独自进城会遇到什么危险，不过宁复却让他去安置军队，相比于跟在自己身边，虎头手中握有军队对他更加有利。
虎头也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于是也随大军离开了。
宁复进城，章惇和曾布下城相迎，三人也寒暄了几句。
章惇显然想和宁复单独聊一聊，可是曾布在旁边盯着，使得他根本没有机会。
不过章惇还是向宁复使了几个眼色，毕竟两人认识这么多年，有些默契还是有的。
宁复则向章惇微微点头，示意他自己知道他的意思，这也总算让章惇稍稍放下心，随后三人这才结伴进宫。
第三百三十九章 皇位的人选（下）
随着赵煦的驾崩，整个京城都被戒严，皇城之中更是陷入到一片悲痛之中。
宁复与章惇、曾布三人进到宫中，面见向太后。
“燕国公不必多礼，此次收复燕云，燕国公劳苦功高，官家生前也一直念叨着你，却没想到你还是晚了一步，没能见到官家最后一面！”
向太后见到宁复也擦着眼泪道。
刚才章惇已经派人将宁复带密旨回京的事禀报给向太后，这让她也打消了疑心，再加上见到宁复又让她想到了赵煦，所以向太后也不禁有些伤心。
“太后节哀，陛下驾崩，臣突闻噩耗，也是悲痛欲绝，不过想到朝廷正是用人之值，这才连夜赶到京城，还请太后主持大局！”
宁复也十分恭敬的对向太后行了一礼道。
不管怎么说，赵煦去世后，又没有立下皇储，按照规矩，向太后肯定是要接管政务的，甚至连皇位的人选，也主要看向太后的意思。
“是啊，家事国事，本宫也必须振作起来！”
向太后似是自语，随后勐然挺直身子再次道。
“燕国公你回来的正好，刚才我与各位大臣正在商议着皇位的人选，不知你对此有何看法？”
向太后对宁复还是十分重视的，毕竟随着燕云的收复，宁复的声望甚至超过了章惇，最重要的是宁复很年轻，向太后和下一任皇帝也都需要宁复的支持。
看到向太后询问宁复的意见，章惇和曾布等人也全都看向宁复，其中章惇更是十分紧张，虽然他和宁复早有默契，但毕竟没有商量过，所以他也不知道宁复会如何回答？
至于曾布与许将等人，也同样紧张的看着宁复，他们当然希望宁复站到自己这边。
只见宁复沉吟了片刻，随即这才抬头道：“启禀太后，宁复是牙臣，立储本是皇家之事，外臣对此事并无任何看法，一切听凭太后做主！”
宁复才不会傻到去做这个出头鸟，更何况他现在位高权重，更不宜在立储这种事上发表意见，否则可能会引发向太后的忌惮。
果然，向太后听到宁复的回答也满意的点了点头，觉得宁复这个年轻人不错，居功而不自傲，难怪当初赵煦会那么信任宁复。
“好吧，既然你们都说这是皇家的家事，那本宫就不客气了！”
只见向太后说着扫视了一下众位大臣，随后这才继续道。
“端王赵佶最为年长，又颇有贤名，所以本宫觉得立端王为帝最为合适！”
“万万不可！”
没想到就在向太后的话音刚落，章惇就气呼呼的站出来反对道。
“端王轻佻，不可王天下！”
旁边的宁复听到章惇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千古名言，也不禁佩服的看了对方一眼。
不过章惇这时却瞪着宁复，因为刚才宁复明明可以提出立其它人为帝，但他却把选择权交到了向太后手中，这让章惇也十分恼火。
“章惇，立储之事本应听凭太后安排，难道你想僭越吗？”
曾布这时一脸严厉的指着章惇斥道。
仅仅只是一句话，就把章惇堵的无话可说，毕竟立储这种事，他们这些外臣可以发表意见，但最终决定权，还是在向太后手中，现在向太后做出决定，章惇的确没资格反对。
不过就在曾布指责章惇之时，宁复却忽然叹了口气。
虽然宁复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是很不明智的，但他更知道，如果自己在这时不站出来，恐怕下半辈子都会活在后悔之中。
“太后，臣有一句话要说！”
宁复站出来对向太后深施一礼道。
宁复的举动也让其它的露出惊讶的神色，甚至连章惇也没想到宁复会站出来，刚才宁复那么说，他还以为对方也站到了向太后那边。
“燕国公有话但讲不妨！”
向太后倒是想听一听宁复有什么话要说？
“太后，臣曾亲自送端王去西北，路上与端王也多有相处，端王多才，臣也十分的佩服！”
听到宁复夸赞赵佶，向太后也微笑着点头，曾布与许将等人也都是心中一松，唯独章惇则是脸色一黑。
但没想到就在这时，宁复忽然话锋一转，再次开口道：“不过端王虽然多才，但却非是帝王之才，臣敢断言，若是端王继位，绝非我大宋之福！”
宁复的话一出口，向太后与曾布等人的脸色也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章惇则兴奋的差点跳起来，没想到宁复最终还是站到了自己这边，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太后，臣觉得燕国公所言极是，端王可为贤王，却绝不可为帝王，相比之下，简王赵似乃是官家的同母弟，比之端王更加合适！”
章惇趁热打铁，再次发表意见道。
向太后这时的脸色也变得有些纠结，两个宰相竟然都不支持赵佶，这也给向太后出了道难题。
“简王与端王同为先皇之子，又何分彼此，而且简王身体不好，恐难当皇帝的重任，所以还是立端王为好，此事不必再议！”
向太后终于十分强硬的表态道，显然她是铁了心的要支持赵佶登基。
其实向太后之所以支持赵佶，而不是支持赵煦的同母弟赵似，主要也是担心若是赵似再登基为帝，他们的母亲朱太后在宫中的地位会更高，到时会威胁到她在宫中的地位。
虽然朱太后性情澹然，一向不喜欢参与宫中的事务，但向太后还是不希望对方的身份超过自己，所以才会极力的支持赵佶继位。
“太后英明，端王继位，定可成为一代明君！”
曾布与许将这时也兴奋的上前道，甚至连一向有城府的蔡卞，这时也表态支持赵佶。
章惇看到这里也是暗叹一声，然后看了看旁边的宁复。
宁复这时也刚好看向章惇，两人都是相视苦笑，他们已经努力过了，可惜向太后心中有自己的打算，他们根本无法左右对方的想法。
而且今晚的这些话，日后肯定会传到赵佶耳中，这也代表着他们很可能会遭到赵佶的报复。
第三百四十章 功高震主
燕国公府内宅，宽畅的厨房中，新任的燕国公宁复身着单衣，手中的铁锅被他掂的飞起，使得里面的菜肴在爆炒中得到最为鲜美的滋味。
随后宁复手一翻，最后一盘菜终于炒好了，装盘后，宁复亲自端着托盘，然后迈步来到了内宅的小花园里。
“女婿，你还真沉得住气，都这时候了，竟然还有闲心去做菜？”
坐在桌边的柳正看到端菜的宁复，也不禁一脸无奈的道。
今天柳正来找宁复商议朝堂上的事，结果宁复却非要亲自去做菜，柳正怎么拦都拦不住，最后只能由他去了。
“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至于接下来如何，就不是我能管得了！”
宁复把托盘上的菜一样样的摆放在桌子上，然后坐到柳正面前，并且亲自给对方斟酒道。
“你可是参知政事，新皇刚刚登基，正是你表现之时，怎么能不管呢？”
柳正立刻焦急的问道。
就在三天前，赵佶在向太后的支持下，继承皇位，成为大宋的新皇，并且举行了登基大典。
不过宁复在参加过登基大典后，就回到家中不再出面，这两天一直呆在家里，甚至连政事堂也不去了，所以柳正才会不放心的跑来找宁复。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要在朝堂上安插自己的人，我们这些人迟早都会失势，与其如此，还不如自己退下来，你看章公这两天不也没去政事堂吗？”
宁复微微一笑道。
“你啊，平时看着挺机灵的，怎么和章公一个脾气，当时太后都已经决定要立端王了，你又何必出言反对？”
柳正这时也不禁怪罪道。
朝堂上本来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更何况是像皇位这种大事。
三天前宁复和章惇反对拥立端王为帝，这件事也早就传遍了京城，现在新皇登基，不少人都等着看他们两人的笑话呢。
“让人闭嘴容易，只是当时我若不说，恐怕会后悔一辈子。”
宁复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这种事他也没办法解释。
“那现在怎么办，新皇本来和你还算有些交情，可是现在出了这种事，他肯定会记恨于你，现在虽然还没有动作，但迟早会对你下手啊！”
柳正再次焦急的道。
“随便吧，反正我也不喜欢做官，大不了就把官职全都还给朝廷！”
宁复十分洒脱的道。
说实话，当初宁复之所以进入政事堂，一方面是赵煦对他的信任，另一方面宁复也觉得赵煦是个可以辅左的人，所以也愿意为他出力。
可是现在赵佶上位，宁复也有些心灰意冷，更不愿意为赵佶这个昏君做事，所以若是能摆脱身上的官职，对他来说反而是种解脱。
“你啊你，既然身在朝堂，哪那么容易脱身？而且我打听到一个确切的消息！”
“什么消息？”
宁复满不在乎的随口问道。
“官家已经下旨，召蔡京回来了，甚至很可能让他进入政事堂！”
柳正急切的再次回答道。
蔡京可是宁复的死敌，当初正是因为宁复，蔡京才被贬出京城，可是现在赵佶将蔡京召回来，这其中的用意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很正常，蔡京就是个墙头草，哪边风强就往哪边倒，现在新皇登基，这么好的机会，他肯定会抓住。”
宁复闻言也并不意外。
因为史书上记录的很清楚，就在赵佶登基后不久，章惇和蔡卞相继被贬，韩忠彦和曾布相继为相，不过笑到最后的却是蔡京，直到最后蔡攸这个狠厉的家伙，才把他爹蔡京给拉下台。
“我现在怀疑官家让蔡京回京，很可能就是冲着你来的，再加上这几年你在朝中风头太盛，许多都是暗自嫉妒，若是日后有机会，肯定有不少人会落井下石啊！”
柳正看宁复还是一副不在乎的表情，于是再次苦口婆心的道。
“现在主动权在官家手里，我也只能见招拆招，如果实在不行，干脆辞官就是了。”
宁复再次微微一笑道。
“要我说，如果实在不行，不如就……”
柳正说到最后忽然咬紧牙关，露出一副杀气腾腾的表情。
“不如就什么？”
宁复似笑非笑的问道。
“你别和我装湖涂，这几年你操练新军，又将新军的兵权握在手中，难道就没有一点复国的心思？”
柳正说到最后也看了看左右，确定无人后才大胆的问道。
“岳父您又来了，复国这么大的事情，怎么着也得提前做好充足的准备吧，虽然我现有点根基，可之前根本没考虑过这方面的事，仓促之间怎么去复国？”
宁复立刻反驳道。
“屁个准备，你现在的条件并不比当初赵匡胤差，他造反时也没有什么太充足的准备，既然他可以，为什么你不可以？”
柳正一拍桌子再次道。
“现在考虑这些还是太早了，岳父您也不必太担心我这边，毕竟我才刚收复燕云，有这样的功劳，就算是官家真想动我，也要掂量一下！”
宁复没有再讨论复国的事，而是将话题再次拉了回来。
“就是因为你收复了燕云，我才更加担心！”
没想到柳正却露出更加担忧的表情，然后继续道。
“功高震主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得，你现在这么年轻，就已经立下这样的大功，并且被加封为国公，又入驻政事堂，可以说是位极人臣，现在新皇登基，对你根本赏无可赏，封无可封，在这种情况下，你觉得新皇会对你怎么想？”
“功高震主吗？”
宁复听到这里也露出沉思的表情。
其实对于功高震主这件事，宁复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收复燕云势在必行，之前他也根本没时间考虑个人的得失，要知道当时宁复出兵，也顶着极大的风险，若是出师不利，他很可能身败名裂。
所以当时宁复早就把名利抛之脑后，一心只考虑收复燕云对中原王朝的必要性，本来赵煦若是没死还好，因为收复燕云，赵煦也能成为大宋的中兴之主，自然不用担心宁复功高震主的问题。
可是现在赵佶登基，面对宁复这个战功赫赫的大臣，就不得不考虑功高震主的问题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架空
宁复在家中休息了没几天，就被一道圣旨叫出了家门。
圣旨是向太后和赵佶两人的名义共同写的，赵佶虽然登基，但却请向太后权同处分军国事，不过向太后并没有掌权太久，几个月后就会还政于赵佶。
这道圣旨是给宁复的新任命，就是让他担任山陵副使，至于山陵使，则是由章惇担任。
所谓山陵使，其实就是负责赵煦的安葬事宜，一般都是由皇族，或是朝中年老德高的重臣担任。
可是这次的任命却十分不寻常，要知道章惇是宰相，宁复是副使，之前朝中政务都需要两人经手，他们也是赵煦的左右手。
按说现在新皇刚刚登基，正是依重章惇和宁复的时候，可是赵佶却让他们两人去负责赵煦的葬礼，这相当于是把两人给架空了，朝中的政务肯定会交给它人处理。
偏偏这样的任命宁复和章惇都没有办法拒绝，一方面是皇命难违，另一方面是为了报答赵煦的知遇之恩，若是他们拒绝，无论从哪方面都说不过去。
宁复接到圣旨，立刻第一时间去找章惇。
因为宁复知道，章惇肯定比自己更难受，毕竟宁复年轻，而且对官职也并不怎么看重，没了也就没了。
相比之下，章惇却没有其它的退路，而且从一开始，他就一心的想要推行新法，这些年他大权独揽，甚至不惜背上骂名，为的就是将新法顺利的推行下去。
却没想到赵佶才刚一登基，就直接将他给架空，这种从山巅跌落下来的感觉，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接受的。
不过宁复直到章惇的府邸时，却扑了个空，章府的下人告诉宁复，章惇一早就去政事堂了。
于是宁复也只得转道进了皇城，来到政事堂找章惇。
不过当宁复来到政事堂时，立刻感觉气氛有些不对，政事堂的官吏在见到他时，虽然表面上恭敬，但在宁复走过之后，却悄悄的低语起来。
对于这些人的态度变化，宁复也懒得计较，毕竟人走茶凉本就是人之常情。
宁复来到章惇的公事房外，然后敲了敲门道：“章公！”
“进来吧！”
里面传来章惇有些疲惫的声音道。
宁复推门进入房间，只见章惇像以前一样，坐在书桌后面正在处理着桌子上的公文。
“章公可接到圣旨了吗？”
宁复关上房门，这才来到章惇面前问道。
“今天一早就接到了，看样子官家是容不下老夫了，既然如此，我也要趁走之前，把手头的一些事情处理一下。”
章惇这时放下手中的毛笔，然后抬头叹了口气道。
“那章公你有何打算？”
宁复沉默了片刻这才再次问道。
“还能有什么打算，等到处理完先皇的葬礼后，老夫就上书请辞，到时也落个清净！”
章惇这时心灰意冷的回答道。
其实从那天向太后执意要立赵佶为帝时，章惇就已经想到这一天了，只是没想到赵佶的动作这么快，竟然连一点准备的时间都没有给他。
“请辞容易，我就怕……”
宁复闻言却皱起眉头，似乎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
“怕什么？”
章惇不解的问道。
“我怕到时官家不会同意，反而一直拖着，这对章公你而言，才是最大的折磨啊！”
宁复终于一咬牙，实话实说道。
在原来的历史上，章惇因反对赵佶为帝，结果事后遭到赵佶的报复，在他负责为赵煦举行葬礼之时，仅仅因为遇到大雨，导致赵煦的灵车耽误了一点时间，就被人弹劾。
事后章惇辞官，但赵佶就是不同意，甚至还派内侍紧跟着章惇，逼着章惇逃到僧舍居住，并且几次上书辞官。
最后赵佶还假惺惺的对大臣说，自己对章惇如此厚待，他竟然还不领情，于是就将章惇一贬再贬，直到将一位堂堂宰相，贬为一个小小的雷州司户参军才算结束。
“他……他们真会如此？”
章惇听到宁复的话，也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虽然大宋的党争很激烈，可他好歹是宰相，又为大宋做过许多的实事，别的不说，燕云的收复也算是章惇的政绩之一。
所以在章惇想来，赵佶再怎么不喜欢自己，至少也应该会给自己一个体面离开的机会。
“咱们现在这位官家，他年幼时我就认识他，这个人外宽而内忌，真要记恨一个人，绝对不会留任何的情面。”
宁复却冷笑一声低声道。
他这话也就是在章惇面前说说，若是传出去的话，恐怕会给自己招来大祸。
章惇听到宁复对赵佶的评价，一时间也是沉默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只见章惇长叹一声道：“罢了，随他去吧，老夫曾经位极人臣，得意张扬过，日后就算是受人之辱，就当是一报还一报了！”
“章公，其实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让你提前脱身！”
宁复犹豫了片刻，忽然再次道。
“什么办法？”
章惇闻言也终于打起精神，毕竟他性格刚强，如果有可能的话，当然不愿意受人折辱。
“官家虽然登基，但他却假惺惺的请太后共同处理政务，太后虽然识人不明，但毕竟是个知大体的人，所以章公若是现在向太后请辞的话，也许可以说动太后，从而从朝堂脱身。”
宁复立刻回答道。
向太后掌权的时间很短，只有半年左右，而且这半年虽然名义上是向太后执政，可她不像高太后那么强势，本身对朝政也没有太大的兴趣，所以许多事情都是交由大臣处理。
而且相比赵佶，向太后还是很识大体的，再加上她是个女子，也比较心软，所以如果章惇如果主动向向太后请辞的话，很可能说动对方。
“这……”
章惇闻言也露出犹豫的表情，为了个人的荣辱，他的确应该提前请辞，如果能说动向太后的话，说不定可以全身而退。
可是章惇又不想这么离开，因为他还有许多的事情没有处理完，若是这么扔下不管的话，他也感觉不甘心！
第三百四十二章 永泰陵
宁复劝章惇早做决断，免得日后等到赵佶亲政，他想走就走不了了。
不过章惇还是放不下手中的事情，他想在走之前，尽量为新法做一些事情，所以暂时无法做出决断，只说自己要考虑一下。
对此宁复也不好再劝，毕竟人各有志，章惇有自己的坚持，他也无权帮对方做决定。
山陵使的差使并不好做，虽然各个流程早就规定好了，但是在执行的过程中，还是会出现不少的问题。
按照大宋的规矩，皇陵是不能事先修建的，而是要在皇帝死后才开始动工，并且在几个月内，就要将皇陵修建起来。
这也导致了北宋的皇陵一般规模都不大，远比不上唐朝时开山为陵的规格。
不过就算如此，想要在几个月内修建起一座皇陵，依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万一再遇暴雨之类的天灾，更是会耽搁工期。
幸好章惇和宁复的运气还不错，而且两人位高权重，虽然许多人都知道他们要失势了，但至少现在他们还身处政事堂，因此也能调动更多的资源，许多问题到了他们手里，也就变得不成问题。
因此在几个月后，赵煦的皇陵也终于修建起来，命名为永泰陵。
永泰陵落成那天，也就是赵煦下葬的日子，赵佶做足了表面功夫，亲自率领满朝文武为赵煦送葬。
宁复和章惇也在皇陵门前迎接，这也是赵佶登基后，宁复第一次见到他。
赵佶见到宁复时，不出意料的表现的十分冷澹，只是公事公办的夸赞了章惇两人几句，随后就由礼部安排赵煦下葬的事宜。
宁复对于赵佶的冷澹也早有准备，而在送葬的队伍中，宁复也看到了一个熟人，正是早早被他安排在赵佶身边的高逑。
高逑也同样看到了宁复，不过他神情木然，并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宁复也没有和高逑有任何眼神上的交流。
哔嘀阁
等到赵煦下葬后，按照规矩，赵佶与文武百官都会在皇陵中休息一晚，第二天才会回京。
有时新皇对先皇的感情很深，或者要做出一副孝子的模样，可能还会在皇陵多守几天，不过那都是儿子对才子，赵佶显然没有这个必要。
等到赵煦下葬之后，宁复站在远处看着赵煦的陵墓，心中却颇为复杂。
宁复想到赵煦生前的一些事情，虽然赵煦有好色的毛病，但身为一位年轻的帝王，他却是十分合格的，果决、英明、有远见，可以说满足一位中兴之主的所有要求。
可惜赵煦的身体成为他最大的弱点，最终在大宋刚有起色时，赵煦也终于支撑不住，特别是小皇子的夭折，更对赵煦的精神和身体造成了极其严重的打击。
想到赵煦生前的种种，宁复也不禁悲从中来。
不过紧接着宁复又想到，赵煦生前坎坷，死后同样也不安宁。
据史书上记载，金灭北宋之后，北宋各个皇陵几乎都遭到了破坏，特别是赵煦的永泰陵，更是毁坏的十分严重，甚至连赵煦的尸骨，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最后还是南宋的使节路过，用衣服将赵煦的尸骨收敛起来。
堂堂一位帝王，才死了几十年，就被人刨出尸骨，想想都让人心寒。
“想什么呢？”
正在这时，柳正忽然悄悄凑到宁复身边低声问道。
他也随同赵佶一起来送葬，刚才就见到宁复在发愣，所以才找机会凑了过来，反正别人都知道他是宁复的岳父，也不怕受什么连累。
“没什么，想到以前的一些事。”
宁复随口解释道。
“人都不在了，就别想那么多了，我现在最担心的反而是你，现在朝堂上到处都有人议论，你和章公会在什么时候失势？”
柳正再次压低声音说道。
“随他去吧，反正我也早有准备，大不了辞官就是了。”
宁复却是有恃无恐，宁复的声望太高，特别是又刚刚收复燕云，在这种不世之功下，哪怕是赵佶想要动他，恐怕也要顾忌几分。
所以宁复和章惇还不一样，赵佶可能会故意刁难章惇，但却不敢太过为难宁复，否则只会对赵佶的声望造成打击。
“你还真是洒脱！”
柳正闻言连连摇头。
“岳父，我倒是不担心自己，不过这次您恐怕就要受到牵连了。”
宁复犹豫了一下，忽然有些愧疚的对柳正道。
“我就更无所谓了，反正我能坐到大理寺卿的位置上，也是沾了你的光，现在你失势了，哪怕我还在朝堂上，恐怕也会受到排挤，还不如趁早做打算。”
柳正也同样洒脱的道。
宁复闻言也不禁看向柳正，翁婿二人相视而笑。
晚上，宁复在自己的住处准备休息，因为来送葬的人太多，住宿十分紧张，有些官员甚至几人同住一间房，宁复还是因为自己的地位高，所以才能自己住一间房。
不过就在宁复刚准备休息时，却忽然听到门外有人轻轻的敲门。
“谁？”
宁复十分警觉的问道。
“是我！”
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回答道。
宁复立刻站起身，来到门前打开，只见高逑站在外面。
“进来吧，外面没有人看到你吧？”
宁复立刻将高逑让进房间，随即追问道。
“没有，我一个人住，而且外面天都黑了，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我。”
高逑立刻回答道，送葬的队伍太过庞大，而且还有不少的女卷，所以晚上住宿时，也是乱哄哄的，高逑知道宁复住在这里，所以才趁着天黑来见他。
“国公，你快想办法脱身吧，官家那边自从得知你反对他继承皇位后，就对你十分愤恨，甚至说自己以前瞎了眼，才会把你当成朋友。”
高逑这时一脸焦急的向宁复道。
这也是他趁着天黑来见宁复的主要原因，他现在是天子宠臣，不方便和宁复接触，幸好今天够乱，所以他才找机会跑来向宁复报信。
“官家生我的气很正常，不过他暂时还不敢拿我怎么样，你最近不要表现出任何的异常，更不要帮我求情，平时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宁复十分冷静的告戒道，高逑这枚暗棋还不到动用的时候。
第三百四十三章 后路
赵煦的葬礼结束，赵佶率领文武百官离开永泰陵。
在回去的路上，赵佶坐在车撵之中，脸上的表情却显得有些阴沉。
在皇陵时他又见到了宁复，本来他曾经以为自己和宁复是朋友，毕竟当初他去西北时，宁复送行，两人相处的也十分愉快。
可是赵佶做梦也没想到，宁复竟然会反对自己继承皇位，这让赵佶第一次感受到了背叛的滋味，毕竟他可是一直将宁复当成自己的朋友。
不过赵佶虽然痛恨宁复，但他现在的心情却十分复杂，如果换做其它人，赵佶恐怕早就将对方贬的远远的了。
可是宁复不是一般人，他年纪轻轻就成为大宋的副相，而且还操练了新军，更用新军收复了燕云十六州。
凭借着这些军功，宁复也被加封为国公，要知道国公这一爵位，一般只册封给那些年老德高的重臣。
可以说年轻的宁复已经成为朝堂上的支柱之一，赵佶又刚刚登基，若是能够让宁复站在他这边，肯定可以让他更快的接管朝政，将大权牢牢的掌握在手中。
从理智上来分析，赵佶应该拉拢宁复，可是从感情上来说，赵佶又实在太过痛恨宁复，所以赵佶现在也十分矛盾，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和宁德的关系。
“官家，章公有奏本送上！”
正在这时，忽然只听车外有内侍低声道。
“章惇的奏本？”
赵佶闻言眉头一皱，他对章惇也同样痛恨，毕竟章惇说的那句“端王轻佻，不可王天下”，这句话也早就传遍了京城，不少人都在暗中用这句话诋毁自己。
“呈进来！”
不过赵佶最终还是开口道，毕竟章惇是宰相，他的奏本自己还是要看的。
随后只见一个内侍打开车门，然后将章惇的奏本呈交给赵佶。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内侍并不是章惇，而是赵佶在端王府的内侍，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对于宦官来说更是如此，新皇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撤换掉宫中掌权的内侍，安排自己身边的人接替。
赵佶接过奏本打开，当看到上面的内容时，他却是冷冷一笑。
这是一份辞呈，章惇请求辞官回乡，理由是自己年纪大了，没有精力再帮朝廷处理政务。
“想走？没那么容易！”
只见赵佶冷笑一声，随后就命人将这份辞呈打了回去。
对于赵佶来说，自从章惇反对自己继承皇位后，他就成为了自己的死敌，以赵佶的性格，绝不会轻易的放过自己的敌人。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章惇和宁复不一样，虽然章惇是宰相，但他这些年得罪了太多的人，甚至连曾布都恨他入骨，蔡卞与他也因变法产生了间隙。
可以说章惇的敌人实在太多了，而且他年事已高，若是再倒台，已经不可能有什么翻身的希望了。
所以赵佶对章惇也不像宁复那么有顾忌，所以他才不会轻易的放章惇离开。
这份辞呈被打了回去，最终又送回了章惇手中。
“真让你猜对了，官家还真是不打算放我走了！”
章惇拿着辞呈，一脸感慨的向面前的宁复道。
“您就不该把辞呈给官家，等到回京把辞呈交给太后，也许会更好一些。”
宁复也叹了口气道，之前他就建议章惇早点脱身，可是章惇因为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所以一直拖到现在。
“晚了，太后虽然还没有正式还政于官家，但现在也不怎么管事了，我这封辞呈就算送进宫，恐怕也会被官家拦下来。”
章惇却是摇了摇头，不过随即他又洒脱的一笑道。
“大丈夫能屈能伸，大不了受一些委屈罢了，我倒是要看看，咱们这位官家到底有多大的气量？”
“那您恐怕要失望了，以我观之，官家的气量恐怕连先皇的十分之一都没有。”
宁复说到这里也想起了赵煦，心中也不禁有惆怅。
“算了，大不了我多上几次辞呈，我就不信了，官家还能一直拖着不让我走？”
章惇说到这里忽然又看向宁复。
“不过我现在最担心的还是你，我老了，随便怎么折腾我也都认了，你却还年轻，官家又恨你阻他登基，日后我还真担心他会刻意针对你！”
“针对就针对吧，大不了我回去还继续开我的小饭馆！”
宁复也同样洒脱的一笑道。
“呵呵，你这个国公可是实打实的军功换来的，官家也许会罢免你的参知政事一职，但却不敢免去你的爵位，甚至我怀疑……”
章惇说到这里忽然沉思了片刻，随后这才接着道。
“我怀疑官家可能暂时不会动你，毕竟你的身份太过敏感，哪怕官家再怎么恨你，也要顾全一下朝堂上的局面。”
章惇的话暗含深意，因为宁复不仅仅是个单纯的文官，最重要的是他一手创建了新军，而且还靠着新军收复了燕云十六州。
若是现在动了宁复，很可能会引发新军的不满，严重时甚至可能会引发军队的动荡，最重要的是，连燕云十六州都可能不稳定。
若是辽国知道这些消息，很可能会举兵杀回来，到时刚刚收复的燕云十六州，万一再丢失的话，恐怕谁也承受不起这个损失。
所以只要赵佶有点脑子，都会顾忌宁复的身份，从而不敢轻易的对他下手。
宁复当然知道章惇话中的意思，对此他却并不乐观，而是微微摇头道：“章公，就算官家暂时不动我，恐怕也会慢慢的削弱我手中的权力，等到时机一到，我的下场恐怕会比你更惨！”
“这……”
章惇闻言也皱起眉头，他也想到了这一点，毕竟宁复曾经掌有兵权，赵佶对他只会更加猜忌，如果有机会的话，赵佶肯定会对宁复大力打压，甚至让他永世都无法翻身。
“若是实在不行，不如你也早点辞官，也许还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章惇沉思良久之后，终于给出一个自己的建议道。
“章公不必为我担心，我已经在考虑自己的后路了。”
宁复澹定的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