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 鬼狐妖
清和郡主离开了靖王府。
靖王回到厅上,问靖王妃道:“王妃今日觉得如何?”
“挺好的。”靖王妃摸了一下鼓起的小腹,淡笑道:“小家伙最近挺调皮,总喜欢动来动去的。娘说,这是小孩子健康呢。”
靖王点点头,往靖王妃的小腹摸了一下。
他也对这一胎寄予厚望。
他要挣储位,若是能有个嫡子出世,显然能给他正加一些份量。毕竟,他年纪并不比两位兄长小多少,但两位兄长却谁都不止一个两个儿子。只有他,膝下空虚。
他找了杏林高人看过,说是一个男孩儿。这个小男孩儿来的无疑正是时候。因而,他此时十分愿意迁就王妃,怎么都可以容忍。
堂堂男子,何必同孕妇一般见识。靖王心中这般想。
“有些话,想必我娘同王爷说过了吧?”靖王妃神色平和,倒是没有愠怒,道:“娘是觉得,她仿佛是变了一个人,突然与平常不同,难免太诡异了些。民间有借尸还魂于鬼怪俯身之传说,娘她难免就想多了些。”
“那王妃又怎么以为?”靖王继续抚摸靖王妃的小腹。似乎里面的胎儿正好踢了他一下,靖王不禁欢喜微笑起来。
靖王妃沉默片刻,轻叹道:“若她真的再不是那任袭儿,若她真的不想再入任家生事,我肯定不想再去惹她,彼此相安无事也好。因为不论她是鬼也罢是妖也罢,她的手段,总不是我等寻常妇人能惹的。”
那花袭人既然不是任袭儿,从前之事也与她无关。
且自己如今有了孩子,并不敢有一点冒险——听闻那鬼妖之类,都有怪异本事。她倒是不怕,伤了她也不要紧,但孩子却是脆弱。若万一伤了她的孩子,那怎么也无用了!
想到孩子,她就是再要强,也能学会了忍让。
再者,靖王如今依旧在意她……娘说的很对。她不能为了不相干的人,将这份在意给磨尽了。
“但王爷平日与她来往,总该小心些才是。”靖王妃关切地对靖王道:“妾身知晓王爷是要用她那些妖异的本事成就大事,也知道王爷人中之龙,能够驾驭她……但多一份小心总没错的。”
“鬼妖精怪来到人家,总是有所求。”靖王妃问道:“不知她所求什么?”
靖王听完靖王妃说的这些,洒然一笑,道:“小说传奇里不都说了吗?女鬼狐仙之类的来到人间,不就是图人间繁华且有美貌郎君吗?本王虽然俊美,但比起景轩可差的远了。”
“她若真是鬼狐之类,定然会傍住景轩,而不是已经成了亲的王爷我。”靖王言语半真半假,也不知他是玩笑,还是真话。
靖王妃于是就莞尔一笑,轻轻抚了一下胸口,道:“虽然说这样的话有些不够仗义的嫌疑,但听王爷这般说,妾身就放心了。”
“只是,王爷多少提醒一下景轩才是。”
靖王摇摇头,玩笑般地道:“这如何能提?提了,万一她怪罪于本王呢?二十人如同人间蒸发无影无踪,刀剑衣服蛛丝马迹都没留下,本王可不敢惹恼了她。”
靖王妃便嗔笑:“景轩为你遮掩人耳目背了那么多年的那种名声,王爷也不心疼他些子。”
靖王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万元二十二年的除夕,花袭人同冷焰以及赵婶子她们一起守了岁,给所有工作的使女小童人人都发了个红包。
韩家没有来邀请花袭人。
除夕就在说话之间过去,鞭炮声中,迎来了新的一年。
万元二十三年的头一日,又是瑞雪封住门。
如今这时空年味儿热闹的很。为了能出门拜年,所有人家一起出人出力,很快就将街道清理了一空。继续纷扬的大雪也不能阻止人们出门的热情,积雪堆积的墙根边上铺上厚厚一层红红的纸皮,喜意浓烈。
这一日,花袭人依旧在东边院子陪着众人度过。
她本来能给韩家拜年去……但如今的话,估计韩家也不太愿意看到她了。她如今这般过年,倒也算是和乐融融。
薛家薛世光居然没忘在这一日来关怀问候花袭人,遣了身边的小厮过来拜年。花袭人乐了一下,收了礼物,赏了那小厮后,就将人打发走了。
到初五这一日,花袭人才让吴贵儿领了一个小童给人去送拜年帖子去。她写下了很多帖子,包括靖王府、任府、薛府、韩家等等等等,在暗香来买过东西的,她都拿了帖子让去送了。
就同其他商家做的一样。
过了初六日,京城内外就更加的热闹非凡了。暗香来也开门营了业。
花袭人没怎么出来露面,依旧在弄着她的那三颗种子。她有一种感觉,自己就要成功了。
薛世光亲自来铺子中要见她,邀请她一同去城外梅林赏雪赏梅,花袭人却一样没有见他,让润枝谢过了他的好意。薛世光走的时候,有些不悦。
花袭人并不在意。
到了正月十六这一日,韩家正式遣了官媒登上了乐信候的大门,向薛大小姐提了亲。薛府收下了韩清元的生辰八字帖子。若是二人八字相合,这亲事也就算是定下了。
也就是这一日,花袭人对那三颗种子的研究终于有了成果——
在花袭人的注视之下,其中那颗似乎变异了的种子晃晃悠悠地冒出了两片绿色的胚芽,仿佛如同调皮的孩子,偷偷摸摸地探出了头。只见它两片叶子一上一下,伸缩不定,仿佛是再偷偷地打探这新鲜世界似的,调皮可爱的紧。
花袭人盯了它一阵,没有发现太多了,便将注意力放在另外两颗种子上。这两个种子应该达到了她的预期——若是有人将这种子携带,一定范围内,花袭人都能够感知到携带之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目前来说,这个范围,能达到惊人的十里。
京城才多大,这个范围足够用了。而且,闭那只能被动固定摆放在那里的“特殊”盆花要有用且方便的多。不愧是她花费了数个日夜研究出来的。
这两颗种子能研究出来,花袭人觉得极为运气。她有一种感觉——若是她目前的能力等级不突破,她将再弄不出同样的道具了。这玩意儿,可比以前那些都厉害高级多了。
花袭人正要收起这两颗种子时候,那个出芽的种子突然一跳,跳到那两颗种子前面,拦住了花袭人的手。
花袭人惊讶。
她的精神中只有对这已经算是幼苗的小东西若有如无的一丝联系,她还以为是自己没把握好,致使这粒种子发育过度出芽了呢……如今看来,她好些无意间弄出了了不起的小东西?
花袭人盯着那小东西,精神包裹上去,道:“小东西?”
小东西如同受惊一般,嗦了一下子将两片小肥叶子缩进了种子中。也不知它是怎么弄的,那种子又滴溜溜圆,从外表上居然又恢复了一粒种子模样,再也看不出一丝别的痕迹了!
花袭人挑了一下眉,将那粒种子种子捏了起来。
前世时候,她不是没见到有厉害异能人士带着各自有特色的“宠物”,她一直努力也想得到一个,但总是不着头脑,似乎总是隔着什么一层,不能成功。
难道,换了个时空,她成功了?
如今这时空,没有大气污染等等各种污染,草木苍翠葱茏的,不比前世在钢筋水泥,就连那生命力顽强的野草都只能在挣扎残喘着生存的恶劣环境。环境大大改善,所以她才成功了?
有了这个一个小东西?
花袭人将那粒种子捏起来仔细打量一番,嘴角微微翘起,用力一捏。
“啊,痛死了痛死了!”花袭人的精神感知中,这小家伙明确地传出来它的话,委委屈屈,苦瘪瘪地:“主人不要捏人家啦!”
“现在知道我是主人了?”花袭人十分开心,将那种子上下抛动一番,听着脑海中那小东西不断可怜兮兮地嚷嚷着“头晕”,不禁乐了起来,开心异常。
玩闹了一番,花袭人才将其重新安放在手心中,询问其它有什么本事来。
这小东西给自己取了名字叫“花芽”,若说本领,其实也就和花袭人如今的本事差不多——它天生就有同草木交流的本事,尤其是经过了花袭人“摆弄”过的草木,交流起来得心应手不说,所能得到的信息似乎比花袭人还要多还要详细。
花芽强调它是“她”,见花袭人心情颇好,就格外蹦跶的欢实,叽叽喳喳地同花袭人嘚瑟了好些话。恩,她的意思,同她一起的那两颗种子是她手下,她能比花袭人自己指挥还要灵活。
只是有些懵懂。
当然,这懵懂不过是表象——没多久以后,当花袭人再听到从花芽口中蹦出各种各样劲爆之语时,很是后悔没自己好好教一教其正确的是非观人生观时,就给了她任务,让她自己去折腾去了。
花袭人给了她一个任务,也不是别的。只是因为她被花芽各种懵懂无知的问题给问烦了,让她自己去通过与这京城从自己手底下出去的花草联系,去学习这个时空的知识去了。
1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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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日被儿子久不见面的热情给弄晕了头脑,完全没有找到码字的空闲时间,精疲力尽!更无奈的是,老公的弟妹预产期到了,婆婆要过去照顾不能再帮忙作者君领小孩了!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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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听完靖王妃说的这些,洒然一笑,道:“小说传奇里不都说了吗?女鬼狐仙之类的来到人间,不就是图人间繁华且有美貌郎君吗?本王虽然俊美,但比起景轩可差的远了。”
“她若真是鬼狐之类,定然会傍住景轩,而不是已经成了亲的王爷我。”靖王言语半真半假,也不知他是玩笑,还是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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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王爷多少提醒一下景轩才是。”
靖王摇摇头,玩笑般地道:“这如何能提?提了,万一她怪罪于本王呢?二十人如同人间蒸发无影无踪,刀剑衣服蛛丝马迹都没留下,本王可不敢惹恼了她。”
靖王妃便嗔笑:“景轩为你遮掩人耳目背了那么多年的那种名声,王爷也不心疼他些子。”
靖王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万元二十二年的除夕,花袭人同冷焰以及赵婶子她们一起守了岁,给所有工作的使女小童人人都发了个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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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就在说话之间过去,鞭炮声中,迎来了新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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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来能给韩家拜年去……但如今的话,估计韩家也不太愿意看到她了。她如今这般过年,倒也算是和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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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初五这一日,花袭人才让吴贵儿领了一个小童给人去送拜年帖子去。她写下了很多帖子,包括靖王府、任府、薛府、韩家等等等等,在暗香来买过东西的,她都拿了帖子让去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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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袭人没怎么出来露面,依旧在弄着她的那三颗种子。她有一种感觉,自己就要成功了。
薛世光亲自来铺子中要见她,邀请她一同去城外梅林赏雪赏梅,花袭人却一样没有见他,让润枝谢过了他的好意。薛世光走的时候,有些不悦。
花袭人并不在意。
到了正月十六这一日,韩家正式遣了官媒登上了乐信候的大门,向薛大小姐提了亲。薛府收下了韩清元的生辰八字帖子。若是二人八字相合,这亲事也就算是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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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袭人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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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 强相邀
“我看啊,人家韩公子可没当你是一回事儿。”
花芽继续在花袭人头脑中轰炸,那种八卦自得的语气,简直与两几日那懵懂胆小的小东西判若两人。她圆滚滚黑亮亮的身子在花袭人头发间抓来蹭去:“你看他都只肯和自己未婚妻说话,提都不提你呢!”
“你被人不怀好意地围着问话,他都不护着你!”花芽也不知是站在哪一边的,完全幸灾乐祸:“从前说好的要做个好兄长的呢?这会儿只管一边旁观了!以我说,你就不该去参合什么了!闲的慌呢你是!”
“若是闲的慌,你就该多赚银子!我喜欢白花花的银子!”花芽叫嚣。
也不知道这么一个小东西,不能吃不能喝的,喜欢银子做什么?花袭人心知不能问,不然她只会有更多的话不停地轰炸出来,便道:“你闭嘴!吵死了!”
说完也不理会她装可怜撒娇的乱蹭,切断了同她的言语联系。
几位少年公子打量了花袭人一阵,就**不明识趣地到一边去指点游玩,将空间留给了薛世光。
薛世光再次对花袭人歉意地道:“对不住小娘子,舍妹说错话,都是我的错。”他言语真诚,申请说道:“只是我几次去暗香来也不曾得小娘子召见,情急之下举止难免失当……我今日听闻小娘子出城便忙追随而来,舍妹她其实是在笑话我。”
“薛公子找我有事儿?”花袭人笑问道。
“没有太大的事儿,只是想见到小娘子。”薛世光言语越发地大胆,直视花袭人,目光中荡漾的是满满的深情。“虽然话说出来难免冒犯到小娘子,只是在下心中,真的十分惦念小娘子,难受的紧,望小娘子见谅。”
花袭人眨眨眼,摇头轻嗤道:“难道你们薛家人都爱说笑的吗?”她面容一肃,道:“薛公子请自重,也尊重我一些。本人实在不敢得薛公子惦念。”
“铺子中事忙,我先离开了。薛公子,再会。”花袭人心中并不太反感那若有如无的暧、昧,却并不喜欢被调戏。她转身欲走,不曾想那薛世光突然间抓住了她的手腕。
“薛公子自重。”花袭人寒了脸。
“薛公子!”韩清元并非如花芽说的漠不关心。他一直留意着这边情况。这个时候,他立即从旁边疾步窜过来,猛然粗暴地扯掉薛世光的手,瞪着眼睛,面色铁青,挡在了花袭人面前。
韩清元如此用力,以至于在薛世光的手背上抓出了几道红痕。有细小的血珠从他白皙的保养的极好的手背上冒了出来。
薛世光当即大怒,面色涨红双目喷火,怒视韩清元道:“滚开!”这话说的极不客气。
韩清元面色变了变,缓声道:“薛兄,这光天化日之下,敢问薛兄这是什么意思?”
“承直郎未免太当自己是个人物了!我做什么,与你何干!”薛世光面带微嘲,冷眼道:“别忘了,你还不是我薛家人,管不了我薛世光的事!”
如薛世光这样的贵公子,什么时候将一个六品虚职的承直郎放在眼中过?他此时这般称呼韩清元,其中嘲讽不言而喻。而他又点出韩清元不是薛家人,难道不是同样暗指韩清元是在高攀薛家,警告韩清元得罪他薛家大公子是得不偿失?
韩清元面容又青又白。
薛世净连忙过来,半挡在韩清元身前,对薛世光道:“大哥!你都吓到花妹妹了!”一边说话,一边对薛世光使眼色。
花袭人面色平静,眼睑微垂,看不出内心做何想。
薛世光微微一顿,面色微缓,无视韩清元,对花袭人道:“冒犯小娘子,请小娘子见谅。我留小娘子,只是想对小娘子说,过两日府中要请堂会待客,希望小娘子能帮忙打理一下府中的花草。”
“不知小娘子肯不肯赏脸帮忙?”薛世光问完花袭人道。
他看着花袭人,目光时不时地又从韩清元身上经过。片刻没有得到回应,又道:“那日也是薛府正式回应韩家提亲的日子。不过答应与否,就要看八字是否相合了。”
薛世净首先就变了脸。
她正要说话,却接到薛世光凛冽的眼色。她微微一顿,暂时按捺住了。
韩清元面容再次变色,问薛世光道:“薛兄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薛世光淡淡一笑,微微扬起了下巴,看花袭人,再次问道:“小娘子可想好了吗?”
花袭人点点头,道:“一百两银子。”
韩清元当即焦急起来,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
薛世光笑了起来,笑容俊朗得意,目光中重又充满了情谊,道:“没问题。小娘子肯到场,再多银子也是值得的。”
“那就这么定下了。回头还请薛公子告知具体时间。”花袭人施礼告退。
韩清元忙道:“我送你回去吧。”他也不容花袭人拒绝,同众人行礼之后,就跟上了花袭人的脚步。
这么多人在,花袭人并未多说什么。
他们离开之后,薛世净这才冷言问薛世光道:“大哥,你刚刚那是什么意思?你莫非是拿我的终身大事当做儿戏不成!若真如此,我倒要问问父亲,这是不是他的意思!”
刚刚薛世光那般说,显然言下之意是在威胁花袭人,若是她当时不肯答应,那送去不知哪里去合的、韩清元和薛世净的八字说不定就会是不合的了!
若是不合,两家结亲之事就不会再继续!
不继续,韩清元攀附薛家的打算可就是落空了!
而在薛世光看来,无论他对薛世净这个嫡长女观感如何,这桩亲事,绝对是韩清元在攀附薛家。薛家有德妃有六皇子且有伯爵之位,他韩清元有什么!韩家有什么!
一个虚六品的承直郎吗?笑话!
说起薛世光对薛世净的观感,从前两人关系也是十分友好的。薛世净没有亲兄弟,她无论将来嫁给谁,也都是薛世光得益。但如今,薛世净要嫁给一个毫无根基的乡下人,薛世光心中就难免觉得有些失望。
他皱眉低声训斥薛世净道:“世净,你是女子!你如今看看你自己,你身为贵女的矜持哪里去了!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地嫁给那韩清元不成!”
薛世净面皮刹那血红。
薛世光见好就收,缓声道:“世净,我这不也是为了你的将来?若是不让那韩清元多点危急感,知道自己是高攀了你,他以后说不定觉得咱们薛家是求着他,从而对你的态度也不够尊重呢!”
“再者,那花袭人说是韩清元的义妹,但两人可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那小子在言谈之中没少提起他那义妹吧?你心中就没有多想一点?”
“万一将来那韩家小子薛家得了便宜,而后又与那义妹不清不楚呢?你又将如此自处!不早做打算,将来有你后悔的时候!我如今还不是一样再为你打算!”
这一通话,硬是让薛世净的面皮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她咬着嘴唇,神色间挣扎半晌,才问道:“那大哥你打算怎么做?”
薛世光面色缓了缓,低声道:“我也真是在意那小娘子……如今她不识抬举,我难免要采取些小手段。”
“你……”薛世净面色再白。
“放心。将来她入了我房里,哥哥我也有多些银子给你添嫁妆不是?”薛世光安抚薛世净,又道:“两日后堂会,你只当什么都不知道,老实听戏就是。”
薛世净迟疑片刻,缓缓地点了点头。
再说花袭人和韩清元离开桃溪,往城中而行,俱是沉默。
走了好一阵,韩清元才开口道:“花妹妹,薛家那堂会,你就别过去了吧。两家亲事进行到这一步,那八字也不是说不合就不合的。你找个借口不去,薛世光难道还能做的了整个乐信伯的主?他如今也不过是个庶子罢了。”
“没事,我去瞧瞧,他到底想要做什么。”花袭人淡淡地道:“他那样的公子哥儿,容不得我这种身份的人不听话。若他不针对我做什么还好……若是他真的不怀好意,总要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他才会收敛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又怎么能知晓他会采用什么阴险办法?”韩清元并不愿意花袭人去冒险,担忧地道:“你一个小姑娘家,碰到什么事情,都是吃亏。”
就像今日,她就被薛世光强行抓住了手腕。
今天这光天化日之下的他能给挡住了,但若是在伯府之中,到处都是薛家的人,那薛世光想要做些什么,谁会去拦他!花袭人就危险了!
“薛大小姐她……”韩清元斟酌了一下,轻声道:“她心中是很感激于我的。这桩亲事,并不会因为薛世光说了什么就会起变故。”
花袭人摇头道:“躲得了一次哪能躲得了二次三次?韩大哥忘了,我可是给过你那种扳指的。我有防身的东西。你放心。”
那个扳指自然是厉害。
但韩清元还是不能放心。他侧过头,看花袭人风轻云淡般的侧脸,一阵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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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176章占坑的问题,作者君再次说抱歉。作者君这里点开已经是能看的了,若是还有不能看的亲,请返回目录页,在作品相关中找一下,不收费的。
再一次,非常抱歉!以后尽量不再出现这种情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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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 露警示
从前她总是笑颜如花般灿烂。
而今却总是平静淡漠,就是笑起来也是轻轻淡淡的。
从前她有许多主意,总是能说服他。如今她更加的自立,似乎连说服他的时候都不怎么用心在意了。
韩清元心头突然间又是一痛。
他很想冲回去告诉那薛世光他爱怎样怎样那亲事不谈也罢,但他的眼前却立即又晃过自己母亲满头鲜血的模样,和薛世净那总是带着轻愁笑容。
他已经做下了决定……如今能再反悔吗?
韩清元想要继续劝说花袭人警惕警醒,突然又发觉自己根本没有立场。他沉默了一路,最后只能对花袭人道:“花妹妹,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花袭人含笑应下,同他做了别。
“唉,好好一个阳光少年,如今忧郁成这样子了,真是可惜唉。”屏蔽时间一过,花芽就自动跳了出来。她将花袭人的一绺头发给编成了个小辫子盘成花瓣模样,自己坠在中间当花蕊装饰。
花袭人奇怪:“你怎么知道他从前是阳光少年?”
“我是花芽啊。”没有外人注意,花芽在花袭人头发之间蹦跶了一下,十分得意:“主人你的性格就喜欢阳光羞涩型的嘛,其他气质的也觉得不错,但主人你绝对不会喜欢忧郁型的,是不是?”
花袭人不禁郁结了一下:“就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花芽得意洋洋,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忧郁起来:“这么一想,我又觉得你的确应该帮他一下唉……不然,这么一个少年人,太可惜了哦。”
“你这立场,变得真快。”花袭人揶揄。
花芽毫无节操地反问:“我一小芽儿,要立场做什么?”
花袭人不再同她说这种问题,便转变问题,问起了别的来。只要花袭人肯同她说话,花芽总是有话说,喋喋不休的:“你那个轩美人太狠啦……他自己妹妹不会管教,一转眼就又将那位刘表哥再揍了一顿呢。可怜刘表哥,才能在过年时候起身玩乐了两日,就又躺回床上起不来啦!”
那个轩美人生的美,身上的煞杀之气也不是一般的重。自幼下手就狠。花袭人心中为那刘表哥鞠一把同情泪,颇感兴趣地道:“他是怎么揍的人?难道又将人给丢到勾栏里去了?”
“没。”花芽回答:“他夜里到人房间,直接用将人揍了一番。用了内力,外面还看不出来,只会觉得全身上下都疼。”
花袭人找了个机会,将那两颗种子其中一颗放在了刘表哥身上,让花芽有事没事儿的去监听着动静儿。这也算是实现了当初对轩美人的承诺。
但显然,轩美人并不相信她能如何,反而更相信自己的能力,简单粗暴,也很有用——
人都躺在床上呢,除了骗取那宋静怡同情泪外,他还能干什么呢?
“轩美人要跟一趟商队。”花芽对宋景轩简单粗暴的行为充满了崇拜和喜爱:“如此一揍,应是能撑到他回来了。果然是我最爱的轩美人啊!”
只差没有眼冒红心了。
花袭人翻了一个白眼,懒得理她。
隔日,宋景轩果然在晚膳后睡前十分,跳进来与花袭人说话道别。
花袭人便笑问他刘表哥又病了的事情。
宋景轩难免惊讶了一下,上下打量着花袭人,目光在她发辫间的“珠子”上多瞧了几眼。他也没有否认自己的行为,只是问花袭人道:“你怎么知道了?”
“猜的。”花袭人表示着自己的无辜和神秘,玩笑道:“若是你刘表哥这么总受内伤又查不出来的,会不会觉得自己最近在犯小人,与京城犯冲,都不敢在京城久留了?”
宋景轩眼中一亮。
花袭人歪头笑道:“难道这就是轩公子的目的所在?这么将人给赶走?”
“我本没有想到这一点……”宋景轩淡笑道:“不过,这不失为一种好办法。多谢你提醒了。”
顿了顿,他道:“既然你的确能得知他那儿的动静……我离开京城的这段时间内,还请小娘子多多替我看顾一些。”
“明白。”花袭人答应下来。
宋景轩没少替自己在靖王那里遮掩转圜,作为合伙人,她自然也会替他看着家人一些。
说完这个话题,两人之间有了片刻的沉默。
片刻之后,宋景轩开口道:“清和郡主的那二十个人,到底去了何处?我能知道吗?”
花袭人轻笑了一下,无辜地眨眨眼,道:“什么二十人?我不知道的。他们没有来我这里呀。”她耸了耸肩膀,笑意盈盈地道:“或许,他们是自己心中起了别的心思,结伴离开京城,到别处闯荡去了呢。”
宋景轩抿着唇没有说话。
花袭人就扬面看他,问道:“难道轩公子真以为,是我扣下了他们?”
宋景轩有一瞬间没有回答。
花袭人一直注视着他,不急不躁地等着他答话。
终于,宋景轩开口道:“无论如何,那件事同我是没有关系的。”
花袭人挑了一下眉。
所以,他其实还是相信那些人是被她弄不见了的?(虽然实情就是如此?)
“我只是想告诉你,清和郡主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宋景轩转目不再与花袭人对视,轻声道:“王妃因为腹中胎儿心有顾虑,又碍着王爷存在,所以轻易不会对你采取如何行动;同样是为人母亲,清和郡主却要为王妃打算,为自己多想些的。”
“她同王爷说,如今的你与当年那初回任府的任袭儿除了面容仅存三分相似外,其他绝对是天差地别。”宋景轩顿了顿,道:“出了这二十人消失不见之事,她心中已经认定你是女鬼狐仙附身之类的邪祟。”
说道这里,他看了花袭人一眼。
花袭人挑眉道:“所以呢?”
“所以,清和郡主绝不会放弃对付你。”宋景轩道:“但因为这二十人之事,她也轻易不会有动作,一有动作,就将是一击必中。我听说,她已经有计划去拜访名寺古刹,去寻访有道高人了。”
“她难道不知道,我在去年的时候,就没少到那些寺庙中敬香拜佛?”花袭人笑了,颇觉有趣地道:“得道高僧也见了一些,也没见有人如何啊?”
她有趣地笑道:“我道行高深着呢。轩公子可以提醒她,务必找到那厉害活佛圣僧。别让一般人来了,治不住不说,还将自己给搭进去了。”
宋景轩又看了花袭人几眼,仿佛觉得花袭人如此这般,实在挺让他无语的。他本还想说:世人敬重神佛,一旦她被传出了有邪祟附身的名声,必将人人避她如蛇蝎,会一直叫嚣着烧死她才甘心……她将在京城无法生存停留,更别说开什么铺子,像如今这般快活生活了。
她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厉害。
宋景轩想要提醒花袭人,但看着花袭人这般笑容,话饶了一圈没有说出来,只是道:“总之,你多小心些就是。若是那二十人的下落你知道,无论是死是活,你最好将他们丢出来吧。”
或许清和郡主并不愿意传出那种传言。毕竟有靖王的存在,她应该会克制一些。但若二十人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一个女人,胡思乱想之下,难免会做出什么决定来。
花袭人再次耸了一下肩,摇摇头,道:“真可惜,我真的没有见到你们所说的人。”
那些人,深深陷入她所能指挥的花草根系所能达到的地下深处,此时怕已经只留下些骨头兵器了……她就算是想交,又能交出什么来呢?
或者,她应该将那些兵器饰品什么的翻出来,远远地丢离京城,制造一个那些人被害的现场?
她并非如宋景轩所言,是不知道那种邪祟之说的厉害。
当年冷焰不就是因为他身边总是有东西被烧坏,连有证据证明是他干的都没有,他的父母亲人就将他当做了不祥之人丢弃了?那可是亲生的!
愚昧又陷入恐慌之中的人们,绝对能干出格外疯狂之事。若真是被证实了她是邪祟,烧死她都是轻的了。
再者,她真的不太愿意继续与清和郡主撕破脸。但她已经忍过一回,若是这第二次不有所震慑,只怕人人都将她花袭人是好欺负,任由着拿捏搓扁捏圆呢。
花袭人心中琢磨着:丢掉那些没有毁坏的能证明那些人身份的东西?只是,丢在哪里,也不好解决啊……
“哎,我的主人哎,你为难,怎么不借机试试这位轩美人呢?”花芽怂恿花袭人道。她一见宋景轩被花袭人花痴多了:花袭人只是欣赏美,花芽基本上就一直呈痴呆状态,话都忘记说的。
花袭人皱眉。
试试宋景轩?试试他对自己这个“邪祟”的接受能力?
花袭人想了一下,就断然否决了花芽的提议:“你不如改名叫花痴好了!就算这位轩美人不怕你我古怪,但你我这一试岂非是将把柄交到了他手中?”
“被轩美人攥了把柄又有什么!”花芽有些恬不知耻:“能为他做点儿什么,人家可巴不得呢!”
179 进伯府
这小东西已经没有救,花袭人干脆就屏蔽了她。
小东西在花袭人头发间用力地蹭着找存在感,却终是不敢真像她说的一般,从花袭人的头发间跳出来,向宋景轩展示她的不同寻常之处。
她究竟还是胆小的。
宋景轩见花袭人走了神,以为她是心存顾虑,便不再说什么,道:“我离开的时间里,你若是有什么事,大可以去找罗仲达。相信他一定会替你处理好的。”
这也算是委婉地表示,靖王并不会因为那清和郡主的二十人而对花袭人有任何地不悦和看法。甚至说,若是知晓了花袭人还有这种本事,他很可能会十分高兴。
就像他宋景轩自己,知晓她能在二十人的袭击下保存己身时候,心中第一感觉就是十分欣慰一样。
花袭人收到了他的好意,点头表示了明白。
临离开之前,宋景轩神色间有些不好意思地拜托花袭人道:“我母亲一向心软,手中若有银钱,轻易就会被父亲或是妹妹给要了去。而我父亲和妹妹用钱又是没有计划的,以至于有时候手头就难免为难。”
“我从前将一些银子托付给忠仆以防万一,但忠仆身份为难,主人家开口,就难免为难。”宋景轩眼神四顾,尴尬微显,对花袭人道:“我离开京城时候,若有一个自称蓝姑的人来找你,希望你能将属于我的分红中酌量抽出一些交给她使用。”
“没有问题。”花袭人愉快地应下来,道:“不过是小事。”
宋景轩神色更缓,再次谢过了花袭人。
又说了几句话后,他便就告辞离开了。
回到安平郡王府之后,宋景轩找到了蓝姑,同她交代了这件事情。
蓝姑是世子夫人车氏的人。她比车氏还要大一两岁,自幼就跟在车氏身边,只将车氏当成了自己亲妹妹一般看顾操心,在二十五岁的时候自梳了,始终都不曾嫁人成家。
车氏性格温柔绵软没有主意,蓝姑性格就必然硬气能干一些。这些年,都是她里里外外操持着世子这个院子,费尽了心力。
蓝姑不解地问道:“公子不是才给奴婢一些银钱吗?老爷和小姐都不知道这笔钱,偶尔开口要,奴婢就如从前一样为难地拿出一些,老爷和小姐也就满意了,并未发现有蹊跷。”
宋名祈和宋景怡并不知晓如今宋景轩多了两项大数目大数额的收益,只当他手头像从前一样不富裕呢。
“奴婢有把握呢,用不着求助外人吧。”蓝姑道。她听说过暗香来,也听说过暗香来中有个花小娘子,知道那里是公子真有股份的,而不是像老爷以为的那样,只是借个名头摆个架子。
但即便如此,那花小娘子对于安平郡主府来说,也是个外人。
宋景轩美目微微一眯,道:“只是以防万一。”
万一有情况,不是还有靖王府吗?蓝姑心头疑惑,见宋景轩不欲多谈,便也就咽下了疑惑,迟缓地点了头,道:“奴婢记下了。”
宋景轩道:“辛苦蓝姑了。”
他同蓝姑说完话,向母亲房中走的时候,心中难免想:他再尊重蓝姑,蓝姑的身份也尴尬。这个家,还是需要一个有能耐的女主人……
宋景轩离开京城的这一日清晨后不久,乐信伯府的马车便到了暗香来的门口,接走了花袭人。
“明日是堂会的日子,但花卉摆设今日就该布置起来了。”薛世净赶走了薛世光,亲自招待起了花袭人,轻笑道:“花妹妹先看看这府中花房中花卉可够用。若是不够用,再从暗香来添置一些也来得及。”
“明日的主题是听戏,并非赏花。”花袭人微笑道:“想来府中备下的花卉也够用了。并不一定要另外再买。”
像是她多贪财,能被这点儿小恩惠收买了一样。
“戏台上,摆些子鲜花就是了。”花袭人一边走一边道:“想必府中并不少水仙和百合了?有红梅也是可以的。鲜花色美,再配上精美相衬的花瓶,就极好了。”
薛世净赞同地点头,一边同花袭人说话,一边走向府中暖房。
花芽居然一道上没有同花袭人说话,只是不断地发出惊叹的“哇啊”之音,咋呼的很,也不知道都在这府中发现了什么。她每日可消遣的地方太多,若不是花袭人特意招呼,她并无目的,有精神就四下里乱“逛”,没精神就懒懒不动的。
乐信伯府花袭人并未特意告诉花芽什么。
京城那么多的人家,估计花芽之前也没特别注意到在一家人。
如今知道薛世光对花袭人有那种心思,花芽果然就八卦了起来,摆出了一幅瞪大眼睛瞧热闹的神情。从前花袭人在乐信伯府留下的痕迹,如今正好方便了她瞧热闹。
花袭人随着薛世光到了花房,果然见到这里有不少粉的白的百合在。百合好养,但花盆大而单薄,并不是东方人所欣赏的那种拥有繁复花瓣如牡丹茶花一样的花卉,顺着也就嫌弃其香气过于甜媚,难以欣赏百合的美了。
花袭人让薛世净找些花瓶来。
“慢慢来。”薛世净吩咐丫鬟端上了茶点,请了花袭人自便,她便离开去找花瓶去了。
花袭人在石桌边坐了下来。
丫鬟便过来给她斟了茶。
因为没看见花瓶之前,并不好做花束。花袭人就有这一会儿的空闲时间。
那丫鬟斟茶之后,就行了礼,说了声有事儿吩咐她后,便远远地站到了一边去,像是并不留意花袭人一般。
“唔,那丫鬟偷瞧你呢。”花芽这会儿算是将心收了回来,仿佛是朝着茶盏中“瞧了一眼”,十分好奇地问:“你说,这茶里加了什么?”
茶水像是加了花蜜,散着一股子甜腻腻的香。
花袭人端起来粘唇碰了一下,也就呵呵了——这真是她来到这个时空头一遭遇到有人在姑娘家的茶水里下迷情yao的。只是主角居然是自己,让花袭人觉得有些怪异。
花袭人手掌轻轻一动,便见那微微泛着蜜黄色的茶水顷刻间变得澄清。她端起茶盏,慢慢地将白水喝完了。
就在她用完茶水没多久,薛世光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直接打发走了丫鬟,到了花袭人身边坐下,见到花袭人空了的茶盏,笑意盈盈地道:“小娘子觉得这里如何?”
“伯府的花房,自然是极好的。”花袭人替他倒了一盏茶推给那薛世光。
薛世光笑的意味深长,谢过了花袭人,将那茶水一饮而尽。
花袭人也笑的很开心。
她站起身,对薛世光笑道:“公子稍坐。且容我失陪一下。”
“小娘子请便。”薛世光笑容中带着运筹帷幄的笑意,颔首应着花袭人。这里是伯府。他上下都打点过了,这小娘子已经是他嘴边的香肉,又能走到哪里呢?什么时候吃,还不都是由着她!
花袭人出了花房,问了丫鬟去净室的路。
那丫鬟本要领路,但却被花袭人问清方向后拒绝了。那丫鬟也没有坚持。
待花袭人走了一段,薛世光便也背着手从花房中出来,带着一些得意的笑意,目视着花袭人的背影,缓缓地跟着她走。她今日穿了一件湖蓝色的缎面小袄和姜黄色的裙子,在早春的没什么颜色的园子里,很好辨认。
他很笃定,因而也并不着急。
这次他弄来的药,可是高级货。一炷香之内,就会缓慢发作。尤其是走动之时,发作的更加快而不知不觉(到警醒的时候,就已经晚了)。说这药物高级,在于这药并不至人心智迷失,而却会一直清新地感受着本能的一波波的快gan,且将那种感觉铭记于心,无法自拔。
走了一阵,薛世光开始清晰地感受到了血液的燥热。他**而笑,看着前面花袭人青涩的背景,舔了一下唇,暗道一声可惜:她这身子,也太青涩一些。不知一会儿会不会承受的住?
恩,他既然已经有所发作,那小娘子比他饮下茶水的时间更早,想必也差不多了?这光天化日之下的,虽然刺激一些,但并不够痛快。而且这早春也冷的很,实在不如芙蓉暖帐之中来的肆意。
薛世光加快了脚步。
他想将自己的小香肉给带到自己用足了炭火的房间里去,才好安安心心的享用。
哪知他加快了脚步走了一阵,却是离前面小香肉的距离还是一样的远,根本就没改变!
那小香肉沿着小路走,仿佛就是走在自家园子里一般,当真走得自在极了!
血液已经沸腾,欲望也已经高昂,薛世光脑门子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小跑了起来。
他前面,小香肉依旧走得轻松自在。
但薛世光已经大步跑起来,却仍不见靠近她一些。
薛世光满面通红,只觉得自己就要爆炸了!真是见了鬼了!她怎么能走的这样快!此时此刻,身体内叫嚣的欲望已经让他无法思考,只盯着前面那青涩的身影,剧烈地奔跑着,全然不辨方向。
不知不觉间,他就追着那抹身影进了一个院子。
180 小教训
薛世光只觉得全身犹如火焚,眼中心中只有那一抹湖蓝色,再无法思虑分辨别的。他甚至连这其中古怪也无法思索,只恨自己跑的不够快。
他连院门处的门槛也没瞧见,经过的时候被绊了一个踉跄。薛世光连忙扶住了门柱,依着门框喘了几口粗气,猛地眨巴了几下已经有些视线模糊的眼睛,朝着院内踉跄着走去。
那抹湖蓝停在那里,再没有动。
薛世光心中狂喜,当即顾不得太多,几步跑过去,猛然将人给整个儿圈在了怀中。女人身子又香软又温凉,薛世光只觉得自己仿佛心中的那种饥渴仿佛是啜饮了一口琼浆玉液一般,舒坦无比。他不顾一切地扯着怀中人儿的衣服,将自己的脸自己的唇往那温凉香软的女人面上贴上去啃上去,欲如长鲸汲水一般,痛痛快快地满足自己饥渴欲望。
“啪”
一个耳光用力地甩在薛世光脸上,将他扇了一顿天旋地转,倒在了地上。
“畜生!”
熟悉的愤怒声音让薛世光的神智有了片刻的清醒。他才清醒些,尚未看清楚眼前出声之人,便又被狠狠地踹了两脚,伴着有人大怒道:“你这发的哪门子疯,吃错药了不成!”
说话的正是他的父亲乐信伯薛士信。此时,他面容铁青,犹如怒目金刚。
自己怎么走到父亲院子来了?薛世光摇了摇头,想要清醒,奈何自己弄来的药物太过霸道又是过了这么久不能释放……如今,他实在难受的很,只本能想要抱着一个女人。
任何女人都成。
薛世光继续向那抹湖蓝色扑去,口中用最后一丝神智喊道:“父亲见谅,儿子身中邪药,才至于行为失当……”
“混账!”乐信伯再次一脚将薛世光踹飞,大怒道:“你中了邪药,去找你那些女人去!你瞪大你那畜生眼睛看清楚,那是你亲妹妹!”
薛世光闻言犹如冰水入髓,欲望顿时消退不少。他定睛一看,愤怒又屈辱地躲在乐信伯身后的,不是自己的亲妹妹又是谁?!而且,在这大堂上,也不止乐信伯和薛世净二人,还有伯夫人和他的其他弟弟妹妹……
薛世光萎顿在地,当即百般欲念全消。
此时,花袭人在乐信伯府外一处僻静角落,接应了回归的花芽,大大方方的离开了这里,回到了暗香来。
花芽累脱了力,回到花袭人发间之后,就陷入了深深的休眠之中。幻化出一抹如有实质的影子迷惑神智不清的薛世光,绝非容易的。花芽就是从花袭人这里借了力,如今也是支撑不住了。
不过,效果也是不错的。
想必,这次对薛世光的教训已经足够深刻,以后再不会想着再对谁用这种下三烂的手段了?
花袭人信步走在长安大街上,一辆马车从她身边经过之时,停了下来。
花袭人礼貌避让,正要离开,便见那车帘被从内掀开,露出清和郡主带着淡淡笑容的亲和面孔,对花袭人道:“花小娘子,这是要到哪里去?”
花袭人行了礼:“郡主安好。我只是随意走走,并无目的,让郡主挂念了。”
清和郡主微笑道:“上次小女少容与小娘子一别之后,总是提及小娘子,说是十分想念。”
说道此处,清和郡主顿了顿。
她并未说谎。
任少容属于认准一个人好的时候无论怎样都好的人。她对花袭人第一印象不错,回家之后便总是在清和郡主提起花袭人,希望清和郡主能请花袭人到家中玩儿。
“少容很希望小娘子能到府中玩耍一番。”清和郡主说话时候端庄又亲切,就仿佛对待自己女儿的其他闺中好友一般。
花袭人才从乐信伯府出来,并不想另受人邀请到谁府上去。更别提是任府了。
她便婉拒道:“多谢郡主和任小姐抬爱。只是春日在即,在下近日多半繁忙,难有太多闲暇时间,还请郡主和任小姐能够见谅。”
这样的话,几乎就是睁着眼在说瞎话了——她刚刚还在说,自己正随意闲逛。
清和郡主面上的笑意差点儿挂不住。
花袭人又好歹补救道:“若是任小姐不嫌弃,到暗香来坐坐也是极好的。春日花开,园子里准备了一些不错的茶花。虽不及金学士那般珍贵,也算是能赏心悦目。”
清和郡主闻言微微一笑,道:“我会转告少容的。”
她说罢,冲花袭人点了点头,就放下了车帘。之后,她的马车便缓缓行动起来,很快驶的远了。
花袭人总算是顺顺当当地回到了暗香来。
冷焰又没有去学堂,冷酷着小脸坐在铺子门口拐角处。见花袭人平安归来,他才背了书包,也不等着与花袭人照面招呼,也不管时间如何,酷酷地转身就去往学堂去了。
估计又得挨竹板。
花袭人无聊地想。
次日。
乐信伯府请堂会邀请几家亲近朋友时,伯府大公子薛世光并未出面。有人问了一句,只说是感染了风寒病倒了。有人提出要探视时,却被主人家婉拒。
跟着乐信伯迎客待客的,是如今伯夫人所出,才八岁的嫡子薛世立。
客人们见状,眼神闪动了一下,不再问什么了——伯府可是一直都没有请封世子呢。
韩清元心中同样多想了一些,但他更多的心思却是放在了寻找花袭人身上:不知她今日来了没有?此时人在何处,是否安好?薛世光此时未露面,不管是真生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再没有找花袭人麻烦的心思了?
韩清元心中反复思量着,到看见女座那边薛世净从座位上暂时告退离开之时,他也同样对左右拱拱手离了席,追着薛世净的身影去了。
薛世净并没有走太远。
韩清元追到她的时候,她正站在一株梅树下发怔。离的近了,韩清元便轻易地发现了她眼中有红丝,眼下微肿,像是狠哭过一场。
韩清元不禁惊愕,一时忘记了上前。
她这是怎么了?难道……真的是他们这桩亲事在此时关头有了变故?
181 小定下
韩清元站的有些久,以至于发怔的薛世净也发现了他。
薛世净抬头看了他一眼,泪眼蒙蒙的。她没有同他说话,远远在在树下冲着韩清元微微一礼,扭身离开了。
韩清元追了两步,顿下了脚步,没有再追过去。
——若是这亲事到此时作罢,应该是天意吧?那么,无论是他母亲那里,或许是靖王府那边,他应该算是有了交代了?他很努力也很忍耐过,若是还不成,那也并非是他的错误吧。
只是……韩清元目送那一抹消瘦单薄的背影缓缓走远,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儿。
他抿了抿唇,将目光从那抹背影上移开,又随意地走动了几步,看见有一个小丫鬟,便招了她过来,问起了花袭人。
“昨日的确有一位花小娘子到府上来了。不过,她并未留一会儿,就又走了。”小丫鬟答完,接了韩清元给的赏钱,很是开心。
韩清元放下了心,再看那歪着头圆脸大眼的小丫鬟,突然记起这个小丫鬟有一次跟着薛世净出去过。
他迟疑了一下,又问那小丫鬟道:“你家大小姐近日可好?”
小丫鬟闻言竟然吓的脸一白,一句话也不答韩清元,攥着那银钱撒腿就跑开了。
这让韩清元心中不禁咯噔一声。
他缓缓踱步回到席上,神思有些恍惚。女座那边,薛世净不久后又回来一次,稍坐了片刻,就再次离开了。而后,就再没有出现。
堂会唱过了上半场,伯府命人倒了半框铜钱从台上洒了下去,哗啦啦的很是喜庆。戏台上便有班主带着一些玩杂耍的小孩儿出来叩头说吉祥话。
乐信伯抱拳离了席。
没一会儿,有丫鬟过来对韩清元道:“伯爷请韩公子到书房说话。”
韩清元默默起身,跟着丫鬟到了外院的伯府书房。
“伯爷说什么?”有一瞬间,韩清元都有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他难以置信地抬起眼,有些失礼地看向乐信伯。
乐信伯笑眯眯地再次对他说道:“钦天监回了消息,你与小女八字相合,是再合适不过的一对儿人……清元可是高兴傻了?呵呵,这下半场的戏你也别听了,早日回家告诉亲家母这好消息,早日过来求娶吧?”
韩清元愣了一愣,忙露出一个笑容,低头道:“是,多谢伯爷成全!”
面对着乐信伯所需要的表情,韩清元在家中练习过无数遍。此时听到确切消息时候应该露出的喜悦之情,他也练习过好几遍。因而此时,他喜悦的表情很是真诚,一点儿也不勉强。
乐信伯对他这表情十分满意,又嘱咐了他几句,便让人直接送韩清元离府了。
韩清元出了府,走在回家路上的时候,人还有些晕晕的。不知不觉,他走到了暗香来所在的富贵大街,站在街角瞧着姹紫嫣红的那间铺子,鼻端似乎闻到了那花草的清香和那糕点的暖香,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天黑下来,从接口卷过来的冷风钻进了他的衣领,刺的他打了一个冷颤。
远处,那暗香来中出来一个人开始搬动放在铺子外门边展示的花草。韩清元认出了那是柳成志。不知为何,他就又定定地站在那里瞧着柳成志。
柳成志似乎有所察觉,往韩清元这边看了一眼。
韩清元下意识地侧身躲了一下。
他因为这个行为不禁羞愧,怔愣了片刻。待他再往暗香来那边看,准备迈步过去时候,却发现那暗香来铺子的门板已经上齐,已经关闭起来了。
韩清元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了富贵大街。
倒春寒的时候,又下了一层薄雪。或许是因为人们心中有了对春日温暖期盼了的缘故,这倒春寒就显得格外的冷和难以忍耐。人人又瑟缩起来,不愿意出来走动。
街上又重新空荡了起来。
幸好,这样的寒冷终于是不敌从东南吹来的暖风。薄雪细雨之后,天终于又晴了起来,阳光暖融融的,舒适极了。有那爱俏的少女们遍又迫不及待地甩掉了臃肿的冬装,换上了轻薄鲜艳的春衫。
这一日,花袭人又收到了韩丽娘让碧橙送来的、绣花精致的春衫,不禁有些怔愣。
她没有想到,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尤其是在韩清元与薛世净的婚事敲定之后,韩丽娘依旧给她做了新衣裳,就像是往年一样。新衣裳是里外各两套,不必试,花袭人就知道会很合身。
她摩挲了一下裙角上绣出来的一朵朵浅金色的茶花,那形态简直同去岁她弄出来的那盆金学士一模一样……花袭人心中生出许多酸涩的感动来。
她问碧橙道:“你家小姐做这个,夫人知道吗?”
“夫人应该不知。”碧橙回答道:“夫人身子依旧有些虚软……小姐她都是躲在自己房间内偷偷缝制的,时间也多半是在夜里。”
花袭人甚至能想念的到韩丽娘一边流泪一边口中嘀咕一边认真下针时候的样子。
韩丽娘是一个简单的人。
如今,韩母逼着韩清元去娶那仇人之女,让她简单的价值观定然是不能接受。而又因为这件事,至于丽娘她觉得不能也无颜面去面对靖王妃……韩丽娘怕也是要恼怒韩母的了。
“你回去,告诉你家小姐……就说,这几日随便什么时间,我想请她过来坐一坐。”花袭人抿唇道:“我这园子落成之后,她都没有来逛过呢。”
碧橙抬头飞快地看了花袭人一眼,应下后,离开了。
韩丽娘或许是在家中难受的很了,碧橙回去之后的次日,她就到了暗香来找花袭人。
一阵子没见,韩丽娘又清瘦了许多。原本还有些圆润的脸蛋儿瘦成了个尖儿,显得眼睛格外的大了些。原本只是清秀的面容,忽而因此惹人注目、深刻了起来。
韩丽娘一见花袭人,双眼就迷蒙起来。
花袭人挽住她的手,将她带到了自己的房间,扶住她坐到了窗边。
窗外正对着一片蔷薇,红的白的小花朵开的很是热闹。阳光照在那粉白的花朵上去,只影射到人心中都觉得格外温暖了起来。
“丽娘,你且放宽心。”花袭人对韩丽娘道:“伯母的病,总有好了的时候。”
韩丽娘摇摇头,神色凄然地道:“我就是不明白我娘是怎么想的。娘说要上进,要光耀门楣,要替哥哥结一门贵亲……这些我都能想明白。但娘说要哥哥去娶那薛家女,我就是释怀不了。”
“人怎么能那么不择手段呢?”韩丽娘眼泪几乎落了下来:“以后,一日一日的生活,难道就靠着欺骗和谎言了?那样的日子,我过不了!真的,花妹妹,单是想一想,我就要发疯了!”
她认同韩母送亲手绣的屏风图给靖王妃,也认同她绣五福荷包讨好靖王妃她绣的也很开心……但她实在无法认同这种为报仇不择手段的作法。
她真的很受不了。
而她这种难受又无处与人诉说,憋的她吃不下睡不着,真的就快疯了。
就是这样,她依旧给花袭人做了衣衫。
花袭人神色缓了缓,道:“不是婚期还未定下么?或许不出许多日,这亲事就能起变故也说不定呢。”
“都下了小定,哪还能有变故。”韩丽娘先是沮丧地接了话,随即反应过来,眼前一亮,一把抓住花袭人,希冀地道:“花妹妹,你是不是有办法?”
随即,她也不等花袭人回答,就欢喜地掉了眼泪,惊喜地道:“我就知道,花妹妹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是不是!你告诉我!”
花袭人略一犹豫。
就是这一犹豫,就被紧紧盯着她神情的韩丽娘捕捉到。她欣喜的有些忘乎所以,从座位上起来走动了好几圈,才满面绯红,对花袭人摆手道:“花妹妹不必告诉我了!我知道我是心中存不住事情的那种人!只要知道会有变故就好了,别的我就不要知道了!免得帮了倒忙!”
她自顾自地说的快活:“我就知道,若是你没有得到什么消息或是有什么打算,你肯定不会找我过来的!我就知道如此!”
花袭人张了张口,看韩丽娘高兴的绯红的笑脸,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她有点儿不忍心让韩丽娘扫兴。
韩丽娘心中十分相信花袭人的本事。哪怕从前她有时候会不喜欢花袭人,会生花袭人的气。如今瞧着花袭人没有否认自己的猜测,韩丽娘仿佛吃下了定心丸,整个人一下子就放松了,容光焕发起来。
有了精神,韩丽娘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话,抖掉了那些日子的负担和包袱,又兴致盎然地让人陪着去逛了园子,留下来用了中午饭,才带着花袭人回赠给她的布料丝线回家去了。
回到家中时候,韩母正坐在廊下晒着太阳。
那一场病,到底是让她的身子受损极多。此时,她比之前老了好几岁的样子,头发间也多了根根银丝。
韩丽娘见着韩母仿佛在这里等她一样,不禁脚步一缩。随即,她又大踏步地朝韩母走过去,毫不避讳身后碧橙抱着的一些布匹,大大方方地唤了一声“娘”。
“你这是去哪儿了?”韩母皱眉道:“娘教过你的规矩,可有不告尊长就独自出门的规矩?或者你是觉得娘如今病了,就管不得你了?”
韩丽娘缩了一下,随后立即撇了撇嘴,对韩母道:“娘,您这样说话这样的态度,对哥哥有用,对我可没用。”这么动不动就阴晦地用孝道压人的……韩丽娘嘀咕道:“有意思吗?娘?”
韩母气的浑身发抖。
她身体比从前虚弱面容也比从前苍老之后,也不知为何,就同样不能如从前一般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总是轻易就动了肝火,恼怒起来。
就如同韩丽娘今日这种话这种态度,换成往日,她纵然心中不悦,但只会想着法子去教导她,而不是自己就先气恼到失了态。
韩丽娘挥手让碧橙将那布料送到自己房中,让吴妈妈搬了椅子坐在了韩母身边,在午后温暖的春日阳光中轻轻往椅背上靠了靠,不看韩母,道:“娘,我也不是不告诉你……我去找花妹妹说话去了。”
“你找她做什么?”韩母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脾气,问韩丽娘道。
韩丽娘笑的很开心:“当然有好事……她告诉我,不要太担心,我哥哥和那薛氏女之间的亲事,很快就有转机了呢。”
“她是这么告诉你的!”韩母闻言心中警醒,直起身体说道:“她真就那么不安份,什么事情都要掺一脚!她能有什么本事给什么转机,只怕还是耍些什么手段将事情给搅黄了!”
“事情黄了,你哥哥就哪儿哪儿都交代不了,前程也就毁了!”韩母怒斥韩丽娘道:“也就你这个不长心眼儿的,才以为她会是好意!”
韩丽娘也恼火了,站起来冲韩母道:“娘,您这就是无理浑说!以前你总说咱家能有现在,都是花妹妹带来的好运气,怎么这话您自己如今都给忘了!您就是被那与薛氏女结亲的事情给蒙蔽了头脑心机了吧,您当哥哥娶了薛氏女,以后就是如您心中想的一样一帆风顺,就能报了那家仇,得了那爵位了?”
“娘,您醒醒吧!”韩丽娘再次坐回椅子上,道:“花妹妹什么时候对咱们家不好过了!她就是从前攒私房钱,那也是自己挣来的钱!我从前说她攒钱不好,那是因为我妒忌她恨自己没有她的本事赚不了她那样多的钱!但我从来都认定,她对咱们家一直都是好意,是帮着我们的!”
一码归一码,她韩丽娘不会因为觉得看不惯花袭人某些行为,而否认花袭人对韩家的贡献和付出。就算是今日,她也同样会说花袭人小气心硬,但却也依旧会记得给她做新衣裳。
就像那亲姐妹之间难免有口角甚至动手撕打的时候,但该有的姐妹情,也一点都不会少。
韩丽娘想到此处,断然说道:“花妹妹说有转机,我相信就是好的转机,而不是像您说的‘搅黄’这么难听!我相信她!”
182 母三人
韩母额上青筋毕露,双目突出,怒视韩丽娘,不断地喘着粗气。
韩丽娘吓了一下,忙用手扶住了韩母的后背顺了几下。而后,她仿佛是回过神,却也没未松开手,轻声道:“娘,您这是怎么了?您从前不是教女儿,就是心中再愤怒,也不能失态吗?如今您瞧瞧您自己……”
韩丽娘说到这里笑了一下,对于自己能用这一点来刺激反驳自己的母亲心中感到十分得意。她一边替韩母抚着后背顺着气,一边含笑道:“娘,您还是多休息休息吧。来,我扶您。”
她已经有些后悔告诉韩母自己去见了花袭人的事情。她的母亲在薛韩两家的亲事上有了执念,是已经说不通道理的了。
韩丽娘将韩母硬扶进了屋,给她整理了床铺,让她躺了下来。又自言自语般地同韩母说了会儿话,便也就吩咐白桃机灵点儿照顾后,离开了韩母的房间。
韩母睁着眼睛躺了一会儿,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她想了一会儿,对白桃道:“你悄悄地去找你哥哥,让他去学院,让大公子回来一趟。”
韩丽娘所说,她不得不重视。为了这结亲之事,她已经牺牲了太多付出了太多——这头上的伤势身体的虚弱且不说,听话的儿女都同她离了心。韩清元恭敬听话的背后是冷淡了的心,而韩丽娘干脆就开始反抗了自己起来。
这样的情况,是前所未有的。
如今事情已经开始,怎么也要做成功才行。不然,她又如何有脸在一对儿女面前活下去?
这桩计划,容不得任何破坏。韩母心道。
韩清元新学期已经消了假,入了国子监继续读书。国子监与别的书院又不同,因为这些学子正式结业之后几乎都能入仕,因而所教授的内容不单单是如何应对科举考试上,更多的是为官一方所需要的实际本事。因而,就算是前程有保证,其学子们也很少缺席。
他很快回了家。
尚未见到韩母时候,韩清元就被韩丽娘拦在了一边——韩家院子并不大,白果去叫人,真的难以瞒住人。
“娘叫你回来的?”韩丽娘不满地撅起嘴,懊恼地道:“我就不该跟她提起那信儿……”
“什么信儿?”韩清元还是一头雾水。
“我前日去找花妹妹说话了……”韩丽娘说道此处一脸警惕地看向韩清元,盯着他的眼睛道:“哥,你如今不是真心觉得你和薛家的亲事是好事儿吧?”
韩清元眼神闪了一下,回避了问话,追问道:“你找花妹妹做什么了?”
韩丽娘狐疑地看了一眼韩清元,嘟囔道:“算了,我就是现在不说,娘也会添油加醋地跟你告状的。”她道:“我去找花妹妹,她给我透了个信儿,说是你同薛氏女的亲事很可能会有变故。娘现在不相信花妹妹是好心好意的,就一口咬定花妹妹是要耍手段将事情给搅黄了。”
“我反正是相信花妹妹不会害我们家人的。”韩丽娘说罢,问韩清元道:“哥,你现在还相信不相信花妹妹呢?”
韩清元听到韩丽娘这一番话,心中生出了许多波澜来,却一时又弄不明白这波澜的意义。见韩丽娘盯着他回话,他忙道:“我当然是相信花妹妹是为我们好的。”
顿了顿,韩清元又道:“只是,这种事情,花妹妹又如何能帮的上忙呢?她那么跟你说,想来只是看你神情不好,在安慰你罢了。”
韩丽娘闻言眼中露出失望,撇嘴道:“我听白果说,你之前同薛大小姐几次见面,都是她很主动借口恩情找你的……她生的好看,出身又好,性情又好,对你又好……哥,你不是真喜欢上她了吧?”
韩清元心头一惊,忙道:“你想到那里去了!”
韩丽娘扭头道:“总之,哥,你别忘了,她是咱们仇人家的女儿。将来若是花妹妹真的将这桩亲事给解了,你心头可别舍不得。”说完,她也不等韩清元再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留下韩清元站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儿。
之后,他收拾心情,去了韩母房中。
韩母半歪在炕上,发髻半散着。内室晦暗,床头燃了一盏烛火。几根灰白的发丝在烛火的倒映下显得格外的显眼。
韩清元眼神跟着一暗。
他在韩母床边坐下来,轻轻替韩母掖了一下被角。
韩母眼中一下子涌出了热泪。
“娘,您这是为何?”韩清元忙关心问道。
韩母淌泪道:“清元,你是不是也还在恨着娘?恨娘逼你了?不肯相信娘那一撞是真的,真没有逼你的意思?”
韩清元拿出帕子替韩母拭泪,轻声道:“娘,我是您儿子。儿子就是心中有怨,又能持续几日?您且放宽心吧。”
也没说韩母那一撞是有心还是无意,是真的冲动之下行事,还是为了逼自己听话。
韩清元垂下眼睑,不去看韩母眼中的痛苦失望,柔声问道:“娘,您找我回来,可是因为花妹妹对丽娘那番话的缘故?娘,您多心了。花妹妹她如何只是一个小有名气的花匠罢了,或许手上有些银钱,但并不能做出什么大事……她那样说,只是在安慰丽娘而已。”
“丽娘当真了,您怎么也当真了?”
韩母流着泪,道:“娘再怎么多心,不也是为了你!她手中有钱,若是真存了心思,天知道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你和丽娘自幼活的简单,哪里知道女人为了目的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当年,我也是夫人最看重的丫鬟,为何要被发配到一个从未谋面的外室子身边去?还不是另外有丫鬟向夫人偷偷告密,说我对大公子有意!”
韩母不知为何口不择言,竟然说出了当年自己做丫鬟时候被发配离府的经过。韩清元闻言神色又是一暗。韩母仿若未觉,又道:“大户人家,姐妹间亲亲热热的,转眼就能在背后捅刀子!”
“你当你第一次救薛大小姐的事情是怎么被人爆出来的?”韩母教训韩清元道:“我敢说,十有八九是她的姐妹们让人传出来的!伯府小姐之中,肯定是有一个要嫁到皇室的,能找个机会排除一个嫡长女,是谁都不会介意推一把的!”
韩母说到此,还想要继续说下去,但韩清元却止住了她。
“娘,您说这些,是想对我说人心难测是吗?”韩清元淡淡地道:“但花妹妹并非那样的人。若是在那大柳乡之时,她肯定愿意为我做很多事,但今日此时,她已经不会再为我如何,更别说用娘您所暗示的那种手段了……”
他已经不值得了。
韩清元心中涌出一点酸涩,又很快压了下去。他对韩母道:“娘,您说的,儿子都记下了……您放心,我会当心的。这段日子,我只在学院中哪里也不去,不会让人有机可乘的。”
韩母本来还觉得被自己儿子打断说话难受窝火,此时听到韩清元表态,勉强觉得满意了些,道:“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娘多少也能放心一些。”
韩清元沉默地点点头。
母子之间一时竟然无话可说。
坐了片刻,还是韩清元当先开了口。他再次掖了掖韩母床上的被子,迟疑地道:“娘,妹妹心思简单,您多教导她,别与她生气,不值得。另外,之前您不是说要在国子监中看是否有合适的人选吗?我最近倒是结交了几个人品还不错的好友,娘您参考参考?”
韩母闻言怔了一下。
她是许久没有想起来操心韩丽娘亲事的事情了。
此时,她想了想,摇头道:“丽娘的事情不急……你先好好替她多看看。不然露出点儿什么风声,对你妹妹的名声也是不好的。再者将来……”
韩母顿住了话头:“总之,如今是你的事情要紧。丽娘三两年也是能等的。”
韩清元默然点头。
韩母不说,他也能猜到那“将来”二字之后的意思,无非就是他地位改变,甚至爵位回来之后,丽娘更能嫁的好一些之类的。从前他听到一直觉得母亲说的对,如今……
如今,他再听到时候,心中仿佛已经反感起来了。
他心中最近难免有一种消极悲哀的想法,觉得韩氏旧案不一定就能平反了,而他总会因为如今这事情坏了名声被人所诟病。因而,他想着,在这之前,先将韩丽娘给安排好了,无论将来面对什么,他少一分牵挂,总是好过一分。
母亲却是不这么想。
韩清元没有与韩母分说,心中默默轻叹,不再继续说这件事情了。
吏部三年一考,今年恰好就是考核之时。
从过了正月开始,京城陆陆续续就多了许多三年任满等待再安排的大大小小的官员们。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回来的。能回来的,多半是找好了门路,能留在京城六部衙门,或是分到京郊附近的官员们了。
清平府同知周晖周又白,便就在这批得意的官员之列——他已经得到了准信儿,户部的一个郎中空缺,已经给他留好了。
183 如梦游
清平府离京城并没有多远,就是优哉游哉地行,也不过是三五八日的光景。因而,周同知出发时候并不焦急,直将家中妥当安排了一番,才轻车简从,一个人带了个两个家丁,骑马缓缓而行,准备好好再赏一赏沿途这早春的风光。
这一日,主仆三人来到沿途一个小镇。天才过午,周同知便不欲再赶路,找了个客栈要了上房住了下来——听说,这个小镇上有一青楼花魁,模样儿冰清玉洁又媚骨暗生,凡有幸春风一度之人,事后无不赞其中事是绝对的销魂无双。当然了,那缠头资也是不少就是了。
周同知早就听人多次提起,心中痒痒的慌。只是之前人在外任轻易不能离,才难以成行。如今正好卸任路过,扮作了富贵员外郎,若不一尝所愿,岂不格外可惜?
周同知虽是心痒,却并不焦急。
他叫了一桌饭菜,自酌自饮,微醺之后,便打水沐浴,之后便又美美地歇了一下午,养足了精神之后,才踏着落日的瑰丽光彩出了客栈的门。
两个家丁,他都没让跟着。
这个小镇,他并不算完全陌生的。三年前他就从这里经过一趟,住了一日。只是那时候美娇娘的名声并不显,他也没有那种闲情逸致。
周同知饶有兴趣地在街市上穿行,看到人们多是面带生活富足的笑容,也难免受到感染,背着手跟着笑了起来。
西征军虽然并无大胜仗,如杀敌多少人等等,但马牛羊的战利品却没少往回里弄。士兵们得了大便宜,腰包鼓起来的同时,更盼着这仗能打的久一些,好为家人为自己多赚一些。只是听说,草原上的部落民众已经承受不住,去岁冬天损失了好些,如今即便开春,留下的牛羊也难够口粮了。
吃不饱,就没有力气打仗。
如今大梁士兵们冲起来比他们草原人更狠,抢起东西来比他们还要厉害。他们草原之子也只能退让,听说已经是准备往西迁徙了。不迁徙,只能饿死。
再者,靖王进言,用俘虏来的草原人去开矿开耕晒盐并修桥修路挖水渠等脏活重活,草原上更是人人危急,再不肯多停留观望了。
这一场西征,也差不多算是大胜了。虽然这胜利显得尤其诡异一些,连场惨烈的血战都没出现过。
靖王那是一位狠人。周同知心想。若是有他出任储位,将来成为新君,大梁必然雄踞一方,让周边所有蛮夷附属都颤抖难安。但读书人,那些大儒们却一直都讲究以德服人,靖王种种举止过于功利狠辣,就要让文人不喜了。
天下太平之时,文人都喜欢听话耳根子软的君主。
周同知嘴角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抬头见了那竟然十分幽静宛如谁家别院一般的青楼小院儿,暗暗点头赞赏,迈步走了进去。
当他悠闲惬意,心中又带着微微的痒意,进入这座园林小院之时,绝对想不到,自己将面对什么。
小院二楼拐角的一个房间里,杂乱地放着一些旧的用品用具,显然是一间杂物间。在房间中的收拾出了一个空地,站着一对儿人。其中一人,面如美玉,就是站在这杂物间也如同身在高雅之地般熠熠生辉,正是宋景轩宋大美人。
而在他身前对面,矮她一头的,正是花袭人。
她今日做了少年打扮,跟在宋景轩身边有点儿掉价,就像个小厮。
宋景轩一直并未回京。几日前,他让人通知花袭人说,周同知会从这个小镇经过,且十有八九对来此处。于是,两个人便尾随周同知到了门口,而后悄然进入了这个杂物间。
“如何?”宋景轩问道。
花袭人轻声道:“人已经进来了,我随时都能下手。什么时候开始?”
宋景轩的意思,是周同知毕竟是官身,能在路上不引人注意的下手弄走才是稳妥的。对于这一点,花袭人表示赞同,并不介意赶路过来。
“这就开始吧。”宋景轩拿出一个薄如蝉翼的面具戴上,推门走了出去。
杂物间外面自然是没有人。
恩,总体来说,这家青楼的人都很少的。灯光昏暗,场面幽静,只有淡淡的脂粉香气和美人低低的笑语声,算是雅致的所在吧,很难让人联想到那庸俗的皮肉生意所在。
宋景轩神态自然,脚步随意,按照花袭人指点的方向,沿着长廊往前走去。
路上遇到小丫鬟行礼,他也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很快迎上了周同知。
花袭人看到人,神色一肃,手指之间一把粉末就悄然洒了出去。
宋景轩一直注意着她。此时看到那如雾般飘荡的粉末,面上不禁露出些讶异,当即下意识地闭气。他可是吃过花袭人这迷药的亏。但随即发生的景象,完全颠覆了宋景轩的认知。
只见那白雾如有意识般地绕过他,全部向那引路的小童和周同知。只是一个照面之间,那二人便如同失了魂一般,双眼中没了焦距。
花袭人从暗影中走出来,对那小童道:“你累了,回去睡一觉吧。”
就在宋景轩的注视之下,那小童点点头,就离开了。他离开之后没走多远,便遇到一个同伴。那同伴似乎关切地同小童交流了两句,却半点没有发觉异常,两人就又分开了。
宋景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童离开之后,花袭人又对那周同知道:“你应该连夜赶路进京去,不应该在此逗留。”
那周同知犹如傀儡一般点点头,口中道:“是,我应该连夜赶路,早点儿进京。我这就走。”说罢,他便干脆地转了身,向门外走去了。
花袭人身子一个踉跄。
她只是会一点儿浅显的催眠术,同她的药粉还有异能相结合,才勉强能达到如此这般的效果。而用出这种效果来,对她也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花芽脱力能够一睡不醒,而她花袭人却只能撑着。
宋景轩忙扶住了她。
花袭人稳了稳身子,摇头道:“我没事。如今这位周同知正处在梦游状态,会别不理会径直孤身往城外走……我们赶紧跟上。到了城外,这夜深人静的,无论做什么,也都方便了。”
宋景轩点点头,却没有放开花袭人,带着她也出了院子,不紧不慢地跟在了周同知后面,一直出了城。
在花袭人的暗示下,周同知走到城外一处破庙中,才停下来。
破庙之中,有几个人正在接应。见周同知自己走进来了,无不诧异万分,装作路过的行人,不敢多话,以免露出破绽惊走了人。哪知这周同知去默不作声地站在破庙中央,向个木偶一般不说不动。
几人正惊异之中,宋景轩和花袭人相携进来了。
这些人看到二人如今亲密相偎依,心中难免又是一阵惊异。直到看到花袭人明显苍白的脸,才恍然了解了一些。
一个中年人很有眼色,忙让出了自己的地方给花袭人坐。
宋景轩向他投了一个赞赏的眼色,那人当即十分高兴起来。他们这些人,才是真正知道这位头儿手段如何之人,心头早是又敬又畏的了。
花袭人不客气地坐下,开口道:“要从何问起,你们跟我说,我来问他。”她当然也能问。但二十多年的事情了,其中又牵涉很多,她资料不足,问起来想必有些浪费时间浪费精力的。
宋景轩站在花袭人身边,微一抿唇,开了口。
花袭人一一复述。
宋景轩开口的时候,那周同知一动不动,仿若未闻。而花袭人开口之时,那周同知却是有问必答,老实配合的人。
那些人看的呆住,惊的张大了嘴巴——这是什么本事!如此邪门!
直到宋景轩冷哼一声,那些人才摊开纸笔,埋头记录起来。
宋景轩的问话很有章法,问过了周同知的出身来历之后,很快就问到了他与乐信伯薛士信的关系上。
“……我有个妹妹,从小失散的不为人知的,是从前德妃娘娘身边的大丫鬟。如今是娘娘宫里的首领姑姑。她年纪大了不想出宫嫁人,我便过继了一个儿子给她……”
周同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有时候会啰里啰嗦地说很多。有的有用,有的没用。
时间一点点过去,周同知渐渐说到了当年崇安候的案件上来:
“那时候,前朝旧人暗中联络前朝旧人,找到了崇安候,也找到了伯爷。侯爷贪恋富贵是自己主动向大梁投诚的,就没有答应。但伯爷本来就是前朝反贼的人……”
“可有证据?”宋景轩不禁喝问出声,打断周同知的讲述。
周同知一个激灵,挣扎了乱动了一番,几乎就要清醒过来。花袭人连忙加重心神,费了好一番手段,才将周同知安抚住。
她的脸色愈加苍白如纸,难看至极。
花袭人缓一口气,埋怨地对宋景轩道:“你难道不知道梦游的人受不得惊!无论他说出什么消息,你们都要保持冷静!”
“若是再来一次,我就交代在这里了!”花袭人咬牙。
这位轩美人,往日冷酷无比万事不起波澜的,今日怎么被一个消息就惹炸了!
184 一把火
京城。
比起小镇,京城的夜晚无疑要热闹许多。今日天暖,落日之后,街边更是涌出许多摊儿,卖面皮儿的,卖馄饨的,卖糖糕儿的……炉火支起来,热水热油滚起来,空气中满是食物诱人的味儿,将这早春之夜烘衬的愈发地温暖起来,让人们流连其中,不想归家。
直到下半夜,这股子热闹温暖的劲儿才散了,街面上终于空旷了。
“准备!”
本该幽静的暗香来的墙角下,突然出现了许多人影。人影忙碌来回,将一桶桶暗色液体倾倒在墙根之下,又抛入围墙之中。稍远一些,一个人撑着一个火把,默默观看。
很快,液体抛倒了个干干净净,空气之中涌动出一抹古怪刺鼻的味儿,迅速地弥散起来。
忙碌的人影聚集在执火把之人身边,拿起准备好的火把,引燃起来。
昏暗的角落里,刹那变得十分光明。
火把随着
“放!”
随着那人一声低喝,人影迅速跑散开来,并随着那人的动作一起将火把同时远远近近地丢入了院墙内外!
火光瞬息蔓延而起。
“撤!”
人影们迅速撤离,留下身后漫天的火光,映照了整个夜空,宛如白昼。火舌翻卷,瞬间烤焦了周围的花草植株,并一起燃烧了起来。
“噗!”
远在京城外破庙之中的花袭人猛然喷口一口鲜血,当即昏死过去。
“喂!”宋景轩顾不得其他,当场双目通红,抱住花袭人,对其他人匆匆道:“这人交给你们,我立刻回京!来人,备车!”
怎么会这样?!
她之前虽然是面色苍白,但言笑自如,精神尚可,问话也在平静中进行不曾再有波折,她怎么突然间如遭受了重创一般!
宋景轩探了一下花袭人的脉息,发觉其脉息已是若有若无,心中一惊,连忙向花袭人输入内力。只可惜,他的内力进入花袭人体中,仿佛如石沉大海,像是没有起半点作用。
宋景轩心一凉,将怀抱中的人儿抱的紧了些。
在他等候备车的那点儿功夫,之前那个很有眼色给花袭人让座的中年人凑过来对面色阴沉的宋景轩道:“公子,之前我们来这里附近摸排的时候,在旁边村子里见过一个年轻大夫,是从江南来暂住在村中的,传闻医术十分不错……公子是不是先将这位小公子送去看看?”
“小公子情况不好,怕是受不得车马颠簸。公子先让那大夫试试,同时再让人快马去京中寻觅良医,这样更稳妥一些。。”
宋景轩一直摸着花袭人的脉搏。
这阵子,她的脉搏虽然很弱,断断续续的,但到底是没有断。宋景轩镇定了一些,微一沉吟,道:“待我去找那大夫。”
这人说的很有道理,花袭人如今这样,真的不合适剧烈移动。有个大夫,只要不是那蠢不可及的庸医,能稍微稳一下她的病情,等京中的大夫过来,就足够了。
“你叫什么名字?”宋景轩吩咐了人进京找大夫之后,问那中年人道。
“小的高满仓,给公子见礼了。”那中年人神色中惊喜一闪而过,弯腰在前面疾行引路。
村子不远。
他们很快就到了地方,在村头一座三间的院子前停了下来。远远的,就瞧见那屋里有灯,显然人并未睡。
高满仓上前叩门。
堂屋内很快出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厮,隔着门问了一声情况,高满仓连忙表明来意,态度急切却也有礼。
小厮没有回去禀告主人就给他们开了门。
宋景轩抱着花袭人正要朝正屋而行,却见那小厮指着右手边两间厢房中的一间,道:“请公子这边来。这边是我家公子专门给人看病的地方。”
宋景轩顿了一下脚步,便跟着小厮走。
那小厮打开厢房门,宋景轩先是一嗅,觉得其中仅有一些淡淡的药草味儿十分清新,心中就满意了一分。再借着灯笼的一看,屋内有桌椅,靠墙有一软榻,软榻上铺着淡青色的软布,很是干净。再往里,便是几个药材架子。
高满仓点了灯,随着小厮去找主人家。
宋景轩稍一迟疑,将花袭人平放在软榻上,接下披风披在了她身上。
这么看着,她真的很瘦弱。尤其是此时面唇皆白,就像是纸片儿似的。宋景轩瞧着,不免怀疑,若不是有他的披风压着,是不是从屋外进来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跑了去。
原来没有了平日厉害能干的样子。
宋景轩有时候会怀疑,当日比今日更小一些的她,是怎么将他从一群地痞之中救下来,又将他背到了那酒楼之中的。而后,她又……
宋景轩抿了一下唇,微定了一下心神,指尖在花袭人的手腕上迟疑不动。
门口传来一阵动静,宋景轩回神,打量了一下来人,便道:“拜托这位先生了。”他并没有为见到的人仅有十七八岁如自己一般大小而吃惊。世间俊杰何其多,这少年人如此年纪就敢行医,想必是有过人之处。
“鄙姓吴。”
少年大夫对宋景轩点了点头,目光投在花袭人身上,怔了一下,又迅速回神,坐在踏边凳子上替花袭人把脉。
他足足品味了约一刻钟的脉象,才收回了手。
随着他的动作,这房间内原本寂寂无声有些凝固了的气氛也再次流转起来。
“吴先生,如何?”高满仓当先开口问道。
吴大夫沉吟道:“不知她是如何有此一劫的?以在下看来,她这并非是病症,倒像是修炼了某种力量不当而引起的重创反噬。”
宋景轩心中一惊。
他和靖王早就认为花袭人可能精通某种特殊的能力,类似于武功内力,又有不同。如今听这位吴大夫一说,便了然点头,问道:“可有办法医治?”
“武功内力,多有不同。而她体内的力量又格外奇异一些,不同寻常。”少年大夫摇头道:“想要恢复,只怕只能等她本人清醒后运功治疗。目前,在下只能用银针疏导其体内爆裂之气息,促使她早些时日苏醒。要不要施针,还请公子决定。”
“有劳先生。”宋景轩并未犹豫多久,就做下了决定。他相信自己的直觉。此人年纪虽轻,但谈吐之间自信从容,病因也说的有理有据,一定是有真本事的。
那吴姓少年见状淡然点头,离开床榻转身在一铜盆内洗手,一边道:“请公子除去外衣,露出中衣。”顿了一顿,他又道:“公子若是不便,让下人去村中请一妇人也是可的。”
宋景轩迟疑了一下,摇头道:“不必。我来就是。”
高满仓和小厮闻言避到了屋外。
吴姓年轻大夫也转过身并不注意宋景轩的动作。
宋景轩将花袭人身上披风拿开,将人从榻上扶起来,顿了一顿,开始动起了手。
花袭人穿着男式的衣裳,一个交领三层厚布的长袍,很实在暖和;里面又是一见细密软布的内衬……宋景轩正要将那内衬除去,才解开领口一个缎带结,手突然僵硬了下来——
在他手下,竟然就是大片雪白细腻的肌肤!那微微的温度,却几乎让他觉得如烙铁般烫手,不断细微的颤抖起来!
宋景轩之前怎么也没有料到,她居然只穿了两层衣服。如他这么不怕冷的人,如今也是穿了三四层的。女子衣裳更是繁复,就是夏日,也有穿五六层之多的。
他的小指肚突然间意料之外地轻轻触碰在那一片如雪肌肤上,仿佛被黏住了一般,僵住了。
似乎有什么又古怪又奇特地感觉从小指肚上传递过来,让他一时心神恍惚,不能忘怀。
房间内突然传出一阵猛烈的咳嗽声,将宋景轩惊醒回神。
他漫不经心地朝那少年医生看了一眼,只间他正背对着这里,正极力隐忍,但依旧咳得十分辛苦。
医者难自医。
宋景轩回神,轻轻将那洁白的缎带重新系好,又替花袭人整理了一下领口,掩饰住那微微泄露的一点白玉颈脖,待那吴姓医生咳嗽稍歇,才对他道:“先生可准备好了?”
那少年转身,点头道:“可以开始了。”
少年人身上有着长期浸染而形成的药香,身体消瘦,眉宇之间有些许病态。他整肃了一下心神,从医包中抽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在烛火上烤制起来。
他的手很稳。
行针的过程中不见神色严肃,心无旁骛。
宋景轩站在一旁默默观看。他其实准备着若是这少年人一有咳嗽的迹象,就立即出手,将人拉开,以免扎错了地方。
但直到扎针结束,一共三十六根银针都颤抖抖地扎在了花袭人的身上,他收手后退之后,才再一次闷声咳嗽起来。
见宋景轩望过来,少年人微微自嘲道:“天生不足……想我吴济努力十几年读书破万卷,医得了许多人的病,却医不了自己的病。正如我这名字一般,百般努力,也无济于事。”
“或许,先生机缘就在近前了。”宋景轩看了一眼花袭人,见她面色已经微见平复,少了许多痛苦之色,就知是这少年人银针有用,于是就对少年人说了这么一句话。
185 入休眠
少年略显诧异,却只当是宋景轩客气,没多说什么。
又闷声咳嗽几声之后,他再一次净了手,凝神起了银针。
花袭人只觉犹如火焚一般。
她的头脑中心神之中,全都是疯狂肆虐的大火。火舌带着放肆的狂笑,铺天盖地地将她裹了起来,不能逃走不能离开,只能在绝望之中被灼烧被焚毁,痛苦地死去,一遍又一遍。
每一株花草生命的死去,就如同她自己经历了一次死亡,精神力同时跟着消散一分,直至无比衰弱,如同在火焰蒸腾下的一滴寒露,随时都要被蒸发殆尽。
一次次的焚烧死活之苦,让她的意识涣散,无知无觉。
终于,脑海之中的大火熄灭,她的精神和能力不再崩溃,陷入了深沉的休眠之中。
于此同时,京城。
一个小小的、燃烧着熊熊火焰的身影从满园大火中走出来。他所到之处,所有的火焰都争先恐后地投入他的身体之中,又在他的体表外若隐若现,吐露着火舌。
不多时,场地再无一丝火焰,只剩下他四尺来高的矮小人形上正翻滚燃烧的熊熊大火。有人们嘈杂而来,他双臂一张而后用力一收,盘绕在他体表的火焰像是被吸附了一般,露出冷焰冷酷的稚嫩面容。
只见他身上衣裳已经被烧的破破烂烂,只勉强蔽体;头发被烧掉了枯卷了大半,显露出来的脖子上脸上,清晰可见一些难看的烧伤同黑灰混在一起,说不出的凄惨难看。
只有那一双眼睛,仿佛暗藏着小火苗,在暗夜之中闪着光。
他向见到动静拿着盆捅赶过来的人群处看了一眼,眼睑低垂,掩饰住眼中那明亮的光芒,朝着另外一个方向中的黑暗之中走了进去,再也没有出现过。
次日一早,顺天府收到报案,前来查看。
“这家店的东家是谁?人呢?”来的是一个身着深绿官袍的八品小官。他领着几位衙役背着手顺着燃烧坍塌的墙根走了一会儿,又在那被烧掉绝大部分已经一片焦黑的园子中走了几步,诧异地道:“火是怎么灭掉的?”
从墙边和靠前的园子里的废墟看,这火起的绝对凶猛剧烈,小不了。而地面上和四周残存的刺鼻难闻的味儿,像是很少见的火油残留,显然是有人故意纵火。
火油烧起来了,水是根本灭不了。
像昨夜这火势,任这里有什么也都将被烧成白地,并波及四邻……但眼下诡异的是,园子里那二层木质小楼居然还完好无损地在那里,连小楼周围的花草也没死透——虽然是半死不活的。
柳成志向这位年近花白的八品小官塞了一锭银子后,才开口道:“回大人,在下是这里的掌柜,东家去了外地,不在京城,尚不知这家中发生如此让人痛心又丧心病狂之祸。劳烦大人仔细查看,定要将那纵火凶手抓捕归案。不然,这天子脚下,怕要人人自危,睡不安寝了。”
“也多亏这园子中平日无人居住,不然这……”柳成志面容十分沉痛,一时难言。
“年纪轻轻,就当上掌柜,想来是很不错的。”那八品官抚着自己花白稀疏的胡子,不满意地道:“既如此,小掌柜怎能如此说话?说什么人人自危,是在威逼本官吗?本官瞧着,这不过是场不知怎么失手烧起来的小火,只不过是毁了些花花草草,不说人员伤亡,就是连房屋财产都没有大损失……值得你口中所言那般严重?”
柳成志当即神色一变。
四周围着的群众神色也哗然起来。
虽然不知这场大火是怎么灭的,但昨晚那冲天的火光可是人人都瞧见了。那火光,仿佛是要将天给烧一个窟窿似的,怎么也不会是一场小火!就算是没看到那火光的,就是瞧着这被烧的断裂坍塌的围墙,就该知道火势到底如何!
这个官员,分明就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柳成志正要再说,那官员抬手一按他的肩膀,笑眯眯地、彷如教导般地说道:“小掌柜啊,你看看这场火才毁了这点儿东西,要本官怎么能重视起来?顺天府一天不知要处理多少案件纠纷,本宫和属下们的精力都是有限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掌柜多体谅我们,也多体谅体谅自己,替你家东家想一些。”
此时,他将柳成志之前塞给他的银子从袖子中取出来,拍在柳成志手中,语重心长地道:“说实话……有这打点官府衙役的银子,都能将你东家这园子重新修缮一新了。小掌柜说是不是?”
“就这么着吧!”那官员冲着柳成志一挥手,对衙役们道:“回去干活了干活了,赶着有命案要破呢。”
他挺胸昂首,迈着八字步,背着手就离开了。
他走得是那么的自然而安心理得,围观的百姓们居然一时恍惚,就纷纷给他和衙役们让开了道路。直到人走远了,人群们才又重新哗然起来。
有指责这个官员老油条故作糊涂不肯作为的,有觉得他虽然不作为但却说得有道理而辩驳的,也有那昨日亲眼看到火光之人情不自禁地嘀咕:那样的大火,到底是怎么扑灭的?
瞧着现场废墟,可一点也没有烧水或者撒土的痕迹。很多草木都是烧到一半留下了,就好像大火突然凭空没了一样。
这些人越想就越觉得诡异,最后面色也古怪起来。
但渐渐的,再有后来之人,就不肯再信有什么大火了——真有那么凶猛的大火,这可有几日没下雨了,这园子里还能留下这么多东西,而不是烧成一片白地?!
谁信啊!
在那官员之后,柳成志眼神明灭不定,并未坚持同其辩驳。周围百姓议论纷纷,他也不曾参与。任由吴老和吴贵儿以及赵婶他们在那里长吁短叹地落泪。
柳二叔离得近,得了信儿立即就赶过来了。
他见柳成志人无恙,当即松一口气。粗粗地看了一下现场之后,他将柳成志往一边拉了几步,皱眉道:“成志啊,你那东家娘子是得罪了贵人?”
186 诡异夜火
柳成志沉默不语。
他心中浮现出花袭人那日不经意间告诉他她的出身。
来京城这么久,他已经了解了富贵人家各种明里暗里斗争的残酷。
柳二叔显得有些痛心疾首,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你说的那小娘子是乍然走运,只以为能借着有一位王爷另眼就能在京城横行无忌的吧!殊不知这什么样的靠山都有靠不住的时候!”
“你想一想,若她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贵人,一个王爷难道还能为了她一个无名轻重的小人物如何不成!而她倒好,不肯老老实实做生意不说,偏弄出各种花样!如今看看,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了吧!”
“瞧见没?”柳二叔弯腰从地上摸了一把那黑色的燃烧残留物,低声郑重道:“这种渣滓,这种味儿,分明是那种极少见的黑油燃烧后留下的!黑油那种东西,一般人都不认识,见都没见过,更别提有途径弄回来这么多了!这分明是哪位大人物的手笔!”
“听说刚刚顺天府有官员来了,只将这当成一场小火,劝你别追究,认栽算了?”柳二叔丢下手中残渣,用手帕擦了擦手,语重心长地道:“二叔劝你也别在这里自作主张了。你不过是个掌柜的,又不是东家。该怎么办,就等你那东家小娘子回来再说吧。唉。”
他对柳成志道:“你将来若是没地儿去,二叔我就再求一求账房先生,送两瓶好酒,多半也能让你回惠胜楼继续干下去。”
“多谢二叔。”柳成志此时终于说话了,道:“二叔说的对。眼下我不会再多事,一切就只等东家回来了。”
“这样才对。”柳二叔满意了,道:“二叔惠胜楼还有事,就先走了。你这里没了一段墙,还是想法子遮挡一下吧。”
“嗯。”柳成志点头应下了。
才送走了柳二叔没多久,柳成志便见到了匆匆赶过来的韩清元。他是从学院赶过来的。韩丽娘也亲自过来看了一眼,眼红红的。听说花袭人出门在外不在家,才没有失态。
“没有让人告知王爷吗?”韩清元问柳成志道。
柳成志摇摇头:“那么大的火,王爷怕已经收到消息了。我们就是上门,也见不到什么有份量的人。若是王爷有心,必然会暗中排查,给小姐一个交代的。”
若真是如他想的那般,靖王府怕是查出什么,也只会当做没查到吧。柳成志心想。
韩清元也看着这一片废墟一时无言。
他知道这是花袭人的心血和理想,他也很想替花袭人做些什么,比如说追查纵火之人之类的,但他却发现自己面对此情此景,完全是无从着手,什么也做不了。
客套了几句,柳成志只表示一切都由花袭人回来再做决定之后,兄妹两个也就离开了。
两人都没有问起冷焰。
直到看热闹的人散了,赵婶才问道:“小公子人呢?他不是昨晚住在这里的吗?这小楼还好好的,他人呢?怎么一直没见?”
因为他暂时住的小楼奇迹般地还留着,所以一时倒没有人担心他会如何。这会儿一直不见人,赵婶才问了出来。
柳成志也有些疑惑,摇头道:“一直没有瞧见他。”
他朝着园子的废墟扫视了几眼,安慰赵婶道:“他人应该没事的,只不知道跑去哪儿了。这样,咱们散开人手去找一找。”
但十几个人找了一圈,又将园子仔细盘查了一番,依旧没有找到人。值得安慰的是,他们也没有发现任何不好的痕迹。折腾了一天一夜,众人无奈,便值得去歇了。
柳成志和吴贵儿结伴留在园子中守夜不提。
下半夜,正是黑暗夜浓之时,两个人心有所感,一下子醒了过来。醒来之后,就隐隐听见有嘈杂一声远远传来。两个人下床出门,立即就发现了远处东南方向有火光冲天而起,火光直直窜起两三丈之高,映红的半边夜空。
就彷如昨夜暗香来的情景重现。
柳成志和吴贵儿相互看了一眼。
柳成志对吴贵儿道:“你赶紧回那边院子一声,让吴老和赵婶她们都不要出来乱走。我赶过去看看。”
柳成志说罢,急急向那个方向走去。
一路上,人流从各处汇集起来,有空着手呼喊的,也有随手掂了个盆准备去救火的。
但眼下这种火势,人人都知道是救不回来了。
如今只能看着火势不蔓延,波及太广……今晚上可是有不小的东风的。
众人一边急急赶路之时,一边又难免提及了昨夜暗香来的大火,都是心中惶惶的——这连起两场大火,人们哪能还有安全感?
“哎,我想起来了!”其中有一拿着木盆的中年人突然顿住了脚步,失声喊道:“昨天那个去暗香来查探的那个大人,他好像就住在那个方向哎!该不是他家着火了吧!”
“真的假的!”
“你认识那大人?”
那中年人又飞快地赶起了路,一边走一边说道:“那个大人姓胡。之前我有一个朋友犯了小人要打官司,我帮着去打点,也将那位胡大人打点到了。当时我们是找到了他家的,因而记得。”
“那该不是有报应吧!”有人闻言就又道:“大家看,这火势一起,按理说该迅速蔓延开呢,但你们看看,它就在那一地儿烧!这会儿可有风呢!”
“哎,还真是!”
众人难免议论纷纷,口中各种流言猜测。赶路还是在赶,但神色间却没有那么焦急了,更像是看热闹的。
也有人认出了韩清元,纷纷与他说话,问起他话。
韩清元只能含糊搪塞。
这一场火,却完全不像暗香来的大火,冲天而起之后,在人们赶过去救火之前,就诡异地自己熄灭了。
这一场火,足足烧了一两个时辰,直到将这家院子当真烧透烧烂成为白地,才熄灭了下去。
围观的人们,从猜疑纷纷谈性很浓,但最后沉默不言,盯着这一处诡异的火光,明明他们离大火只有几丈远的距离,却几乎感觉不到被炙烤的热意,甚至还有寒意从心底冒出来——
这么大的火,居然不散热?
这么大的火,这么大的风,居然只孤零零地烧这处院子,左邻右舍连半点波及都没有?
众人活到现在,谁曾见过这般诡异的火势!
再看那胡大人一家大小十几口,倒是都逃了出来。但他们却半点东西都没能救出来,只有身上穿着和裹着的里外衣裳。此时,他们眼泪已干,满面惊恐,又呆愣愣的,如同木偶一般站在了家门前。
直到火焰褪去,那应是胡夫人的妇人才大喊一声“烧光了”之后,抽搐一下,倒头晕了过去。
柳成志在了解了大火诡异之后,只看了一会儿,便开始在人群中穿梭,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找谁。有片刻,他好像在人群中看见了有一个小孩身影很像是冷焰,但再去找时,人却不见了。
就仿佛本就是他看花了眼。
柳成志回到暗香来,同好奇的吴贵儿解说了几句,一夜没能睡着。
次日一早。
通红着眼睛的那位年近花甲的胡大人带着十来位衙役就赶道了暗香来,当场就喝问柳成志他们,昨夜是不是他们报复性在他家中纵火。
柳成志沉着脸道:“大人,您是官,草民是民……但天子脚下,朗朗乾坤的,您说话得有证据。除了草民,他们昨晚可都没出家门半步。就是草民,昨夜也是听到动静才敢过去的。关于这一点,草民有人证。”
“再者,请问大人说是草民等参与了纵火,请问草民是拿什么纵的火?或许就像大人前日在此处说的一样,不过是就是大人家中什么人不小心倒了蜡烛罢了!”
“你——”那胡大人一听气的胡子直抖,右手颤颤威威地指着柳成志道:“大胆刁民,胆敢狡辩!来人啊——”
“大人千万别气坏了,说出什么不当的话才是。”柳成志打断那胡大人的命令,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道:“这漫天神佛可都看着呢!”
“你……”那胡大人身子一颤,不禁踉跄几步。他红着眼睛盯着柳成志看了半天,到底是没有将“抓起来”这几个字说出口。
京城民众本就胆大,此时见这位大人如此更加是嘈杂起哄起来。尤其是昨日同柳成志一处赶路的,都站出来纷纷拍着胸脯,口中言道愿意替柳成志作证。
“大人为官稀里糊涂嫌麻烦,之前不肯为这家铺子追缴纵火之人也就算了,今日还想要胡乱冤枉小柳掌柜,这天下走到哪里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就是啊!这说不定啊,就是有那么一个人,烧了这家烧那家,在烧着玩儿呢!”
有人看着那些跟来的衙役,口中道:“几位差大哥夜里睡觉可得小心一些,说不定今晚就轮到你们家了呢!”
能在京城当衙役捕快的,肯定都有见风使舵的本领,该横的时候横,该软的时候软。
听到有些这么说,当时就有衙役陪着苦笑对众人道:“也不是我们不想查,这一来不好查,二来嘛……”衙役苦笑对众人团团拱手,道:“我们都是小人物,家中可经不起一烧。众位邻里大爷大哥们,有怨可别找我们发啊。”
言下之意,怕是上头有人不让查。
众人没有听不出这意思的,一时间又是议论纷纷。
那胡姓官员站在那里,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灰一阵,到底也不敢将柳成志如何,半响甩袖走了。留下身后一阵嘘嘘声,以及衙役们团团抱拳告饶叫苦的声音。
没办法,连日两场大火都颇有诡异之处,他们这些小人物,只是听命行事的,哪里敢粘上一星半点儿。
“不知道今天晚上,还会不会起火?”
众人围聚在一起议论了许久之后,有人感慨问出这么一句。当即,就有人莫名兴奋起来,七嘴八舌,讨论了很多。
柳成志没有参与。
他雇了几个泥水匠人,开始砌起简易围墙来。
二月十八日夜晚,不知多少京城百姓没有睡觉。
到了下半夜,不知是谁带头大喊了一声“烧起来了”,百姓们一下子就从家中冲了出来。
“烧起来了!”
这四个字被你传我我传他,其中竟然夹杂着莫名的兴奋之意。
“谁家的谁家的!”有人问道。
很快就有人回答说:“那是那胡大人的上司朱大人家的。他可是六品官呢,顺天府的老资格了!除了府尹大人,就是他最大!而且,府尹大人经常换人,至多也就干个三五年的,这朱大人可是在顺天府呆了一二十年了!”
“哎,你们还记得不?白天时候那些差大哥说是上头不让管……应该就是这朱大人不让管的吧?也不知这朱大人是收了什么好处?府尹大人是不是也有份儿?”
“还真是邪了门儿了!”有人感慨道。
“什么邪门,这是老天有眼!”也有人反驳道:“若不是这些当官的不拿我们这些老百姓们当一回事儿,家中被人放火也都不管不问的,老天爷也不会看不过眼,让这些当官的也尝一尝被烧的滋味儿!”
“是啊是啊!”
“而且老天爷还是仁慈的,就是是烧,也没有烧死人!更没有牵连无辜!你们瞧瞧,这朱大人的家人可都逃出来了!”
“……”
这位朱家的大火同胡家一样诡异,就在众人眼皮底下轰轰烈烈又安安静静地燃烧着,一直将整个宅子烧成了白地才平息下来。只是朱家比胡家更大,也烧的更久了一些。
中途有人调来的水龙,大股大股的水浇下去,却半点用处也无,火势连减都没减弱一下。
“下一家,是谁?”
若说暗香来起火的时候,京城权贵们只当这消息是耳边风,听过就算了;到胡家火起,权贵们听到议论声,也没当做一回事儿,只当做是笑谈,巧合而已。
但一连三日诡异夜火,到朱家被烧成一片白地的时候,权贵们就不能不重视起来,仔细询问就里了。
187 清和打算
“查清楚了吗?”书房中,靖王问罗仲达道。
罗仲达神色略显迟疑,言语却并未犹豫,即刻答道:“回王爷,查清楚了一些。头一日那暗香来的大火,确实是有刻意而为,现场残留不少原油燃烧后的残渣,纵火的痕迹很明显。而原油味道浓烈刺鼻……属下查了一下,今日只有西北大将军府悄悄运来一批二十个橡木桶,十分可疑。”
靖王面容阴沉,没有说话,只是手指轻敲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罗仲达顿了顿,又道:“那么大的火势,按理说完全不可能被扑灭,但却悄无声息地灭了。至于后来胡家和朱宅的大火,则完全看不出那火势因何而起从何而来,水浇土掩都无用,倒真像是百姓们口中传说的天火。”
谁也无法解释这样的情况,只能心中敬畏,将其归结于上天之火,惩罚人间。如今所幸三场大火都无人伤亡,不然都不知道百姓们会疯传出什么样的话来。
而且,那顺天府的朱推官暗中可是早就成了靖王的人。这点儿关系没人查会显得隐秘,但一旦有人查也就难瞒住。若是有人借此散风点火的,舆论将与靖王十分不利。
老百姓就是敬畏这些天罚一类的神秘事件,并且深深地详细这些。
罗仲达心中也是为难。
暗香来的大火,不用多细查,就知道十有八九是不死心的清和郡主做下的。如今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在逼着官府追查出那幕后真相一般,这让王爷该如何决断?
给暗香来交代,那就扫了清和郡主的面子,进而会见怪于王妃;默不作声暗中包庇的话……就算靖王愿意包庇,只怕很多人都会推波助澜,让靖王包庇不了!
恶意纵火,勾结官府脱罪,从而引来天罚!
宁王和英王怎么也不会放过这种打击清和郡主的机会!消了清和郡主的面子,影响的就是在西北的大将军任平生,进而就能轻而易举地波及到王爷身上!
眼下正是关键时刻,老皇帝身体不太行了,但神智却清醒的很。没有好的借口和由头,几位王爷可都不敢暗地里行栽赃陷害之举。但问题是,西北大将军府动用了原油纵火一事,可是很轻易就能找到证据的!
“老罗啊……”沉思许久的靖王终于开口,桃花眼向罗仲达望过来,沉吟道:“你说,那花小娘突然走火入魔吐血昏迷,是不是与那场大火有关?她吐血之时,也正好是火起之时……”
罗仲达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他微怔了一下才跟上了靖王的思路,迟疑点头,道:“世上远没有太巧合的事情吧。”
他也想起了花袭人——
那个周同知在花袭人的控制下已经招供了许多了不得的东西。后来就算花袭人昏迷他人清醒回神,对面已经被问出的口供也面若死灰,只差最后一点理智还在心存侥幸,不肯完全配合。但已经没关系,随便吃点儿苦头,拿下一点都不难。
有了周同知,这官场少不得有一场大震动,不知到时候有多少人头落地。这桩事情无疑对王爷是极大的帮助,而那位小娘子绝对在其中居功至伟。
而那小娘子当时显露出来的手段,绝对让人震撼。
罗仲达一时间想了很多。
“属下已经让人去安抚朱推官,让他暂时不要到府上来找王爷,也不要同郡主联系……”罗仲达心中其实也有那么一丁点儿的犯嘀咕,不敢让那朱推官这个时候到靖王府来。
哪知靖王又突然问道:“听说,那个叫冷焰的小孩,在起火当晚走丢了,一直都没有找到?”
罗仲达点点头,神色又顿了一下。
靖王没有给罗仲达以反应时间,道:“你去找任少元,告诉他这些事情,让他赶紧给我找个有份量点儿的替死鬼出来,明面上给暗香来以交代。若是他不愿意,你再来告诉本王。至于那姓朱的……自作主张的人,本王也懒得再要。让他背了贪污渎职罪,远远地发配出京吧。那推官的位置,给有用的人上去。”
“交代人准备车马,本网要出京一趟。”
罗仲达闻言一阵惊异,问道:“王爷您这是准备去……”
靖王没有瞒他,看向窗外清澈的蓝天,背手道:“本王亲自去瞧瞧她去。”
她在京,不过是一些无伤大雅的热闹折腾着。没想到她不在京之时,京中却更是如惊天动地般地热闹。
值得他靖王走这一遭。
不说这边靖王出京,只说罗仲达亲自约见了任少元,酌情地传达了靖王的意思和要求离开之后,任少元返回内宅,找到了正跪在佛前敲着木鱼无声念经的清和郡主。
檀香袅袅。
让任少元皱了一下眉。
大约有一刻钟,清和郡主才求拜完毕,起身给佛前进了三炷香。
“娘,您从前不是不信佛道的吗?”任少元开口道:“还是娘心中有了什么挂念,需的求佛主安慰?”
“这临时抱佛脚,未必有用。”
作为儿子这般说话,显然是有些失礼了。
清和郡主并未同任少元计较这些,面容平静地问他道:“你找娘是有事要说?”她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
任少元抿了抿唇,没有动脚跟上,而是道:“刚刚罗先生亲自来找我了,跟我说了一些事情。”他看向清和郡主,不解地道:“娘,她不过是一个小姑娘,就算是将来回到任家也不过是个不光彩的庶女,您不喜欢早早就陪几个银子将人嫁出去就是了……又何必非要如此不容她呢?”
“如今京城接二连三诡异起火,百姓们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她人都没在京中,您烧个园子有何意义?”
任少元真的不懂得自己母亲这种做法。在他瞧着,那花袭人并无甚过分之处,就算是看在靖王和宋景轩的面子上,不接受她,也不该动她。
要动手就立即将人弄死才是。
纵火去烧一个园子,而且还挑她人不在的时候……任少元真的不懂自己一向明理睿智的母亲是怎么想的。难道,仅仅是为了泄愤?
清和郡主叹道:“你不懂。”
“那就请母亲为我解惑。”任少元坚持道。
“也罢。”清和郡主转身站定,凝视着眼前的观音大士像,开口将鬼狐附身的怀疑和之前二十人凭空消失的诡异说了说,叹道:“……我访问了许多高僧和道人……其中不乏有人表示,若要对付这种法力高强之人,必须先毁掉其经营的巢穴。”
“那暗香来的园子那般不同一般,不是很符合巢穴一说的吗?”清和郡主平静地道:“动手之前,我也并不知此举是否有用。她人也不再园子里。若是没有用,就只当是我这个妇人心眼小气,为纵火泄愤吧。”
“本来不论如何也不会有什么大事……没想到,事情会发展至今日状况。”清和郡主并不沮丧,弧线优美的下巴微微抬起,道:“事实证明,那园子的确诡异。而且,她远在京外,竟也因为一把火就倒下,死活不知了。”
证明了这一点,其他再多麻烦也都是小事。
她自身是皇室郡主,她丈夫领兵在外颇有功劳,她女儿贵为王妃……她就是承认是她为泄愤吩咐人故意纵火,又能怎么样呢?又没有出人命,最后至多也不过是赔几个钱罢了。
她赔的起。
清和郡主将目光转向被她的消息弄得尚未有所反应的任少元,平静的问他道:“王爷是怎么要求你的?”
任少元答了。
清和郡主笑笑,道:“王爷有心了。”
“如此,我们也不好不表态。”清和郡主轻笑道:“你也别找什么人来背黑锅了。本郡主还不至于敢做不敢任。你去告诉罗先生,说明日一早,我便亲自去宫中向皇后娘娘领罪。顺天府那边,也会有西北大将军府的大管家前去担责任。”
不过是一场纵火案……就算她清和郡主真杀死了人,难道顺天府还能请了她去吗?说句不好听的,她若是真去了,那府尹怕就不好做了!
任少元沉思了一会儿,道:“母亲准备如何说?”不知不觉间,他的语气态度又重新恭敬起来。
清和郡主眺望着外面的晴空,道:“到底是你父亲的血脉。我这个做大妇的,发泄过了一回,也该显示些贤德来,就将人接入府中来吧。”
“不然,你父亲将来也要怨我不慈。”
“而且你说的对,容她回来,心中不舒服,就赶紧将人给嫁出去就是了。”
无论那花袭人是鬼狐还是什么,附了那任袭儿的身,就注定是任家卑微的外室女。如今她被一场大火破了法力,回到这府中,还不是只能由着自己当家主母搓扁捏圆?
更何况,她是倒在外面的!
能不能醒过来还不一定呢!
她不想回任府,只想在市井之中逍遥快活,也要问过自己做嫡母的答应不答应!
清和郡主对任少元道:“一会儿你去回了罗先生的话后,再问一问她如今人在何处。你是做兄长的,就亲自去将人给接回来了吧。也显得有诚意些。”
188 宫中诉
清和郡主说是这么说了,但却并未立即就去执行。
吩咐下去了,无论是她自己,还是任府管家,都准备次日才行动。在他们想来,他们愿意主动认罪,已经是给足了任何人的面儿,又何必火急火燎地赶?
就连罗仲达听到任少元回话后,也没有在意这一日半日的时间。更别说监督催促着去做了。
这一日,京城又难免流言纷纷,气氛古怪。
宁王英王两府也听说了这件事情,聚集幕僚属下讨论着如何利用这个机会,如何使得行动效益最大化;百姓们则是敬畏之中带着隐隐的期盼,密切地关注着京城,尤其是顺天府的一切动静。
只可惜,顺天府显然没有能立即就采取什么措施。
到了夜晚,京城中的百姓们早早地熄了灯,却并无半点睡意,俱是瞪大着眼睛,盯着那安静中涌动着诡异的夜空。
“烧起来了!”
“天哪,官府衙门烧起来了!”
随着一声声惊惶中带着兴奋的呼喊声响起,夜晚顿时热闹起来。霎时,无数灯笼被点亮,涌入了街道上。
这一次,顺天府的府衙大门几丈方圆内,被烧成了一堆白灰。
“这真的是有老天爷在看着呢啊!”
不知是谁带头向着那安静燃烧的大火跪拜。
而后,更多的人跪了下来。
府尹面容铁青,站在寒风中只打哆嗦。烧了暗香来不过是芝麻点大的小事,提都不值得一提;烧了胡家烧了朱宅,也不过是能引人注目罢了,到底并不严重;但如今府衙的大门都着火,就如同是大梁的面子被扇了一个耳光,那就是了不起的大事!
他的官帽十有八九是保不住了!
这还是好的!
若是……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府尹大人心中惶惶,一把抓住呆愣愣的朱推官,咬牙切齿地道:“事到如今,你还不说出事情吗?再不识相一些,任谁怕也救不了你了!”
连多几日不下雨或是多下了几日雨,皇室都要向老天告罪呢。如今老天爷都如此这般“显灵”了,皇上会如何做,那是可想而知!
朱推官眼皮一翻,萎顿在地,晕死过去。
西北大将军府。
清和郡主听到府衙大门火起之时,一直平静的表情终于裂开,失手打碎了一个茶碗。
次日一早,早朝尚未到时辰,宫中就来人宣了清和郡主。
清和郡主一身宫装品服,没有多说什么,就跟着宫中天使进了宫。
她的父亲是太祖之弟,死的及早,膝下仅有清和郡主一人。清和郡主自幼长在太后跟前,同太后和皇上都十分亲近熟稔,颇有体面。
她进了宫后,直接被带到了太后宫中。
太后年老体弱,往常都是起身的稍晚,连宫里人的请安都能免则免的。今儿她却早早地起了身,歪在大椅子上,看着进来清和郡主。
待清和郡主大礼参拜之后,太后也没叫她起身,只是缓缓地道:“本来是皇上要亲自问你的……哀家将他给劝下了。清和,你说说,这好端端的,你为何要去烧人家的铺子,而后居然没能善后,居然到了如今‘老天爷降下天火惩罚不公’的地步?”
“你可知道,这么说法出来,就是在说如今皇上是个昏君不仁!是要你皇兄去祭天告罪,下罪己诏的!你皇兄即位这些年,不说年年风调雨顺了,但也从未出过大灾难需要他去下罪己诏同老天爷认错!”
“这临到老了老了,却硬是被你给搞出个这么个事儿来!”
“硬是将他这些年的努力毁去了一大半!皇上震怒,可想而知!”
“若非哀家拦下他……”太后痛心地道:“清和,哀家需要你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清和郡主面上流出了两行清泪,开口道:“都是清和不孝,给太后您添麻烦了!但是,不是清和狡辩不认,只是清和也没有想过事情会到这一步!”
“当年清和看中任平生,成亲后也算是恩爱相得,清和只因为是遇到良人了,没想到那任平生娶我不过是为进阶罢了!他纳什么样的小妾不成,难道我有说过不让吗?他偏偏将自己的早年的心上人给接到身边,过起了恩爱的小日子!只瞒着我!”
“我清和堂堂皇室郡主,成了天大的笑话!”
“……”
“她好好的不回府中,只管勾搭着靖王爷和宋景轩护着她,弄出了个暗香来不说,还常来常往的!本来我也能只当她死了,但她如此,我总要为王妃想一想!”
“难道我一个皇室郡主连朝着一个身份不堪的外室女泄愤发脾气的资格都没有了吗?我又没有害了她的命,不过是不满王爷资助她,在她的铺子中放了一把火罢了!”
“清和做了,就敢堂堂正正的承认!不惧谁来指点!”
“这自古以来的嫡妻正室,哪一个处在我这样的位置,能真的能贤惠大度,暗中什么都不做的!”
清和郡主哭诉许多。
太后面容渐缓,待清和哭诉完毕不再说话了,便皱眉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后来几场大火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如今还烧了府衙的大门?”
清和郡主取出帕子擦净面,委屈悲伤的神色收了起来,低声道:“清和收到这些消息之后,思来想去也是觉得不对劲儿。暗香来的大火是我放的,那几场火又是什么人放的?”
“又是谁引导了这些言论?”
“清和以为,定然是有人不坏好意,才会如此,望太后明鉴。”
太后微微颔首,对跪在地上的清和郡主道:“你起吧。”
清和郡主借着宫女搀扶的力道起身,站起来的时候难免歪了一下有所不稳。太后心中升起疼惜,又让人赐了座。
待清和郡主恭谨落座之后,太后思索片刻,对她道:“这件事情因你而起,影响很不好,因而你难免要受些委屈,表出态度出来……”
“清和知道。”清和郡主低声道:“清和已经让府中管家去府衙认罪销案了。暗香来的损失,清和愿意赔偿。另外,清和昨日也让少元亲自去接他妹妹回府了。”
“你能这般做,哀家很欣慰。”太后赞许地道:“一个外室女而已,将来接回府中,只当是多养了个小猫小狗的吧。但表面功夫要做足了,才能给自身添名声,让人无法说嘴。”
太后没有女儿,心中一直将自幼养在身边的清和郡主当成了是亲生的,因而这教导都是实实在在的。
清和郡主心生暖意,恭敬地受了教,眼眶再次湿润,道:“劳太后替清和操心,是清和不孝。清和有些日子没来宫中了,不知您最近身子可好?”
“好,没出什么毛病,总还能照看你们几年。”太后挥手吩咐了人说请皇上下朝后过来一趟,同清和郡主说起了家常:“之前皇上不是总咳吗?也不知老三打哪儿弄来的软露,谁也没说,只悄悄地进献给了皇上。皇上用了几瓶之后,居然真的心气平顺不再咳嗽了,说是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老三说那软露难得的很,也不知是真是假,竟然不肯多献。”太后说到此,眼角带笑,半点儿也没有怪靖王的样子。
清和郡主便道:“能使得龙体舒泰的东西,想来肯定是极难得的了,不然哪能有如此神效?靖王孝顺,断不敢在这上面蒙骗皇上的。”
“谁说不是呢?”太后和蔼地道:“皇上竟然还要责怪老三,哀家看不过眼,给拦下了,皇上这才作罢。”
“要说这软露也真是稀奇,外表一层竟然是从未见过的软软的东西,放入水中,很快就能融化了……”太后笑眯眯地道:“那老三也真实的,一边告诉皇上说是遇到了奇人只讨到了给他的那些没有多的;一边悄悄地也给哀家送了几瓶来,还嘱咐哀家不要让他父皇知道了,弄得像是他父皇知道后会来抢一样的……”
清和郡主也配合地笑了起来,道:“靖王孝顺太后您,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他有此举动,清和倒是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呢。”
太后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皇子皇女中口中总是说孝顺,但真心孝顺的又有几个?只有靖王,有了像软露这样的神物之后,悄悄进献给皇上之时,才会记得扣下一点儿来,悄悄地给她这个太后,不让说……
……
花袭人只觉得自己仿佛是睡过了一个世纪般的漫长,一切一切都忘记了。因而,当她有一日从最深沉的沉睡之中被唤醒时,睁着眼睛看着头顶上碧绿轻纱的帷帐,久久没能清醒过来。
她呆了许久许久。
头脑中仿佛还有人在同她说话,她明明听到了,却给不出反应,像是不会动作反应了一般。
直到一个黑珍珠一般的珠子上挂着两片肥叶子在她的脸上鼻子上眼窝上来回地弹跳踩踏,她才闭了一下眼睛,又重新睁开了来。
“喂!”
“主人你不是真的傻了吧!完了完了,你的能力基本上废了个净,如今人又傻了,我怎么办!不行不行,我得另外找个主人投奔才行!”r1152
189 初清醒
花袭人真想一巴掌将这小东西给扇开。
但她的手却半点跟不上她的意识,居然只是动了一下,连抬都没有抬起来。
如此状况,让她清醒了一些。
花袭人再次尝试着移动自己的手足,便发现自己并没有几分力气,当真是万分虚弱,举手仿佛是举大山似得,艰难无比。
花芽见状更是“噢噢”出声,直嚷嚷着花袭人已经成为了废人,她要再觅新主云云。
“我这是在哪儿?”花袭人懒得理会花芽的瞎嚷嚷,问她道。
看样子,这四周环境还不错,并无生命危险的样子。
帷帐锦被都是好货,房间内的空气也清明洁净的,有点儿淡淡的药香,并无其他古怪的味儿。她甚至闻到了莲花的味道。
莲花花大色美,但味道真的一般般。
花芽在花袭人脸上跳起来叫嚷:“我怎么知道!我也是才清醒的!我本来只需要休息最多月余就能清醒了,怎么这会儿醒来却发现已经是夏天了!”
“夏天了?”花袭人呢喃一声。
也是,若不是至少初夏了,哪来的莲花。
缓了这会儿后,她觉得身上有了那么丁点儿的力气,便慢慢坐了起来。花芽嘟囔着,倒没有冲着花袭人再说什么。
这是一间装饰的不错的屋子,就像是大户家女儿们的闺房。装饰淡雅简洁的。正对着窗户的桌面上一个宽肚细口的花瓶中,插着几只盛开的红莲和几只碧绿的莲蓬,给房间内平添了几多颜色和生趣。
看阳光射进来的角度,此时应是正午午后时光。
外面十分安静。
坐在床上往窗外看,能够看到院中一处假山上爬满了盛开的单瓣小小的粉白色的蔷薇,有蜜蜂在上面振翅飞舞,在安静的午后发出嗡嗡的细微声响。
花袭人观察了片刻,就将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的能力上。
果然,正如花芽所言,她的异能几乎损毁殆尽,仅仅剩下最后一丝了。此时,她几乎感受不到这夏日植株们在阳光下的蓬勃生机。生平头一回,这些植物在她眼中变得如此的陌生。
比她初来这个时空的时候,还要糟糕。
她甚至不能连同花芽发信号都有些艰难了。
而当她试图再重新凝聚异能时候,直觉身体头脑俱是剧痛不已,偏是勉强凝聚出来的一些感觉也很快就逸散了——她的身体表面看是完好的,内里经脉已经变成了一个塞子。
剧痛使得热汗滚滚而下。
花袭人无奈,只得暂时放弃,重新躺了下来,扯了枕巾擦了一下脸。
“主人,你可还好的了吗?”花芽蹦到了花袭人的额头上,很是担心。只是这担心背后,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花袭人郁闷地道:“你有这关心我的功夫,不如去打探一下,这几个月中,都出了什么事情。”
花芽两片肥叶子一缩,讪讪道:“我只是一粒种子啊,没有主人带着,怎么能乱走?”她胆怯的慌。
花袭人骂了一声没出息,没再理她。
花芽仿佛也觉得是自己没用,躲在花袭人头发之中,不再嚣张蹦跶了。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花芽往花袭人头发深处钻了钻:“主人,有人来了。”
花袭人怔了一下,眯眼装做未醒,往门口看去。
来的是赵婶。
赵婶穿得还算是体面,神色也尚可,只是眼角眉梢之间有掩藏不住的忧虑。走路时候,有微微的走神。
她手中端着一个盘子,盘子上放了一个碗,用盖子盖着,看不到里面盛放的是什么。
她进了屋子,转头看了躺在床上的花袭人一眼,也不知为何并未留意到枕巾的凌乱,深深叹了一口气之后,从怀中小心地摸出一个瓷瓶来。
瓷瓶很眼熟。
直待赵婶从瓷瓶之中小心翼翼地倒出一粒浓绿软软的的圆珠之时,花袭人才想起来这是什么——这正是她给靖王的花蜜。一开始她给的少,后来暗香来改造成型她弄起来容易了,就陆续给了靖王不少瓶。
恩,其实也不算多。因为花袭人也知道多了就不算是宝贝了。而且她告诉靖王,以后都没有了的。后来连宋景轩也委婉地问过,花袭人都说是没有了。
没想到,靖王手中还有剩下的。
而且给了她用。
花袭人睁开了眼睛,轻轻唤了赵婶一声。
赵婶手一抖,那粒软露一下子就掉到了托盘之中,弹跳了几下,几乎弹跳到了托盘外。
赵婶紧张地去捡那软露,忽然如才反应过来一般猛然转身,看向了床上的花袭人。
对上花袭人有些疲倦却晶亮的眼睛,赵婶立即泪流满面,双手颤抖地扶住了桌面,才能站稳了。
“赵婶,您别哭。”花袭人心中被酸涩的温暖填满,轻声对赵婶道:“我有好多话想要问您呢。”
“是,不哭,婶子不哭。”
赵婶这般说着,取出帕子擦了好几次眼泪却还是没能止住眼泪往下淌。
让花袭人惊讶的是,她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动静,更别说像是常人应该有的表现——见到久病苏醒的病人下意识就冲出去喊人了。
赵婶这种表现符合花袭人的心中想法。但同时,她的心也微微提了起来——她如今的境遇,果然是不好的吗?这几个月,果然发生了太多不好的事情?
赵婶终于忍住了眼泪。
她清理了自己,才又将那软露捡起来放入茶碗之中,晃了两晃融化了,端给花袭人,笑中带泪地道:“来,小姐,快将这宝贝神仙水给喝了吧。”
花袭人无语。
这玩意居然被叫成了神仙水?
赵婶见她没有动唇,以为她是疑惑,便道:“小姐,您都昏迷不醒三个月了。如今已经是五月底了……三个月中,小姐您是什么都吃不下,全靠靖王送来这个撑着……您靠着这些水撑了三个月醒过来了,不是神仙水是什么?”
如今又没有各种盐水输液维持人的机理。三个月昏迷,只粘水自然是难活下来的。这东西却能一直维持了她三个月性命……果然能称得上是神仙水。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