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剑与天空
阿米娅尝试像之前一样再一次读取邪灵的思维，但此时的邪灵似乎陷入了狂躁的状态，混乱的思绪充斥着整个世界，强大的力量又限制了她的源石技艺，此时的的阿米娅根本无法读取到邪灵的一点想法。
阿米娅又像之前的深海猎人们一样飞跃到空中，与邪灵那密集的光链展开对抗，在强大力量的加持下，阿米娅的速度、力度、源石技艺威力都获得了极大的增强。
阿米娅挥动她那无所不能的剑，与光链直接硬碰硬，二者相交时，强大的力量直接引发了巨大的冲击波，光链同阿米娅都被这四散的力量给击飞。
阿米娅尽可能在空中保持平衡，避免因为冲击波而掉落到地上，她还没有适应飞翔的技艺，在空中穿梭的她有时也显得非常笨拙。
她的右手在流血，那是刚才和光链正面对抗时受的伤，光链强大的力量也震伤了阿米娅的右臂。
至于光链，在与魔王之剑过了一招后，此刻竟然也再一次被击碎了一小部分屏障，虽然不久后又凭借着强大的恢复力复原了那防御力场。
攻击有效，阿米娅的攻击真的能够击伤邪灵，它无法阻止任何不属于深海的力量对它造成伤害，只要力量足够强大，邪灵也终究会被击倒！
阿米娅再一次向着张牙舞爪的邪灵冲过去，密集的光链也向阿米娅发动层层攻击，每一次与魔王剑的撞击都是一次灾难，四散的力量几度干扰到了这个时空的稳定。
而后，阿米娅又将利剑向着光链笔直地插进去，在强大的力量面前，邪灵的屏障被打破，这一次的利剑直接命中了光链的本体。
被利剑插入的部位，光芒开始闪烁，冒出刺鼻的白烟，喷涌而出的力量形成高温攻击着阿米娅的身体。
阿米娅用粒子生成了覆盖着全身的甲胄，她现在一身漆黑的战甲，只剩下了燃烧着青焰的双眼还露在外面，魔王之胄庇护着她，再猛烈的高温都无法对她造成致命的伤害。
此时阿米娅的外表，已经完全化身为了那古籍中所记载的萨卡兹战士，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阿米娅在利剑中注入力量，而后，青色的火焰在被插入的光链部位迅速燃烧，并顺着邪灵的光链向着四处蔓延而去。
顷刻间，邪灵的一大片区域都燃烧着青焰，愤怒的火焰灼烧着屏障，又直接透过已经被削弱后的屏障，燃烧在它的光链之中，彻入骨髓。
邪灵受到了史无前例的伤害，它的光链开始暗淡，它的行动开始迟钝，它的力量开始减弱。
但邪灵并没有坐以待毙，它突然开始咆哮，即便是身处战场之外的芙蕾雅此刻也只能捂住自己和斯卡蒂的耳朵以免被震聋，而在邪灵身边的阿米娅，如果不是甲胄的保护，她早就被声波的能量给震毙。
邪灵又立刻向四周散发出强大的精神力量，直接攻击范围内所有生命的精神，强大的精神攻击甚至可以把人的脑子给搅成字面意义上的浆糊。
但阿米娅也凭借着身为魔王引以为傲的能力，精神支配力来直面邪灵的反击，她的精神能够承受所有，她的思想能够影响众生。
而后，阿米娅开始蓄力，青焰在她的手中开始爆燃，强大的力量聚集到了一点，她发出咆哮，像是王在宣扬着对世间的征服。
利剑重重落下，强大的力量直接将邪灵的光链拦腰斩断，光链断裂时发生了剧烈的爆炸，阿米娅被冲击波所击退到百米之外，她又伸出另一只手向后发出法术冲击进行缓冲，避免被进一步击退。
那条光链大概有五十多米长，从高空落下，摔在地上连大地都被撼动，此时的它已经失去了光辉，像燃烧殆尽后的焦炭一样，逐渐化为粉末，消失不见，不再留有一点生命的痕迹。
邪灵的光链被斩断了，阿米娅竟然真的做到了，原来邪灵并不是不可战胜，在不属于深海的其他强者面前，它也会流血，它也会受伤。
当然，阿米娅也不是毫无代价，刚才的战斗消耗了她非常多的力量，并且邪灵的反击还是对她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不过这已经算是开了个好头，至少她已经能够伤及邪灵，只要再继续攻击下去，她也许就真的能凭借着强大的魔王之力战胜不可一世的邪灵。
然后，邪灵的反应又将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希望给消灭掉了。
邪灵，是深海之神的邪灵，它有着深海势力的一切特点。
之前无论是幽灵鲨还是斯卡蒂，因为法则限制的原因根本无法伤到邪灵，所以也无法体现出邪灵身位深海势力的优势来。
但此刻，阿米娅能够击破邪灵的防线，甚至斩断那能够毁天灭地的光链，此时的邪灵，终于能够展现它的能力了。
光链被斩断的部位开始发出亮光，那已经被斩断的光链，再一次从那破损的伤口出生长出来，就像那曾经的海怪和海嗣一样，生长，无尽的生长。
光链恢复如初，邪灵再一次展现出那原本的模样，屏障也在逐渐加固，那燃烧着的青焰也已经熄灭。
她们几乎已经忘记，邪灵同那些深海中的怪物一样，有着超乎想象的深海之力，在那匪夷所思的力量下，它的再生力可谓是无穷无尽，甚至与这个世界同生同死。
和那些海嗣不同的是，邪灵不存在类似于海嗣本体这样的弱点，它浑身上下都是一样的生命等级，无法做到一击致命让它来不及发挥再生力，邪灵的任何一处甚至是多处被斩断，都不会造成致命伤。
阿米娅好不容易才斩断邪灵的一条光链，就被邪灵轻而易举恢复了过来，并且即便那条光链被斩断几千次，几万次，它都不会停止生长，因为它身处神域，它的力量甚至雄厚到能够够支配这个它所掌控的世界。
阿米娅感到了为难，刚才的那一连串攻势就已经耗费了她接近三层的力量，自己又没有像深海猎人那样的再生力，魔王之力真的是用一点就少一点，她完全无法接受与邪灵进行持久战。
必须得想其他办法，不能陷入敌人的节奏中去，否则只能是死路一条。
阿米娅再度出击，这一次她又同之前一样向着那些光链而去，攻击那些光链。
但这一次阿米娅却没有想要拼命斩断它的意思，她只是随意斩击了一下，连保护着光链的屏障都纹丝不动，而后，她就站立在密集的光链之中。
邪灵驱使着她的光链向阿米娅的方向驶去，阿米娅则在如神经网密布的光链群从中，来回穿梭。
攻击阿米娅的光链没有命中它想要的目标，令人诧异的是，光链直接攻击到了另一条光链上面。
光链相撞直接击碎了彼此的防御屏障，两条光链都受到了伤害，光辉开始闪烁。
阿米娅故技重施，一次又一次引导着那些光链互相攻击，密集的神经网开始互相碰撞，那强大的光链在同类的攻击下两败俱伤。
阿米娅在加快她的速度，她想尽可能让邪灵自损地更厉害些，如果自己真的不能杀死邪灵的话，那让邪灵自己了结自己也不是不可以。
阿米娅大概在邪灵的光链中穿梭了十几分钟，期间她也多次不可避免与光链相撞，虽然也受了伤，但利剑和甲胄都避免她死于光链之手，她也曾数次在互相摧毁屏障后的光链身上补刀，进一步摧毁邪灵的身躯。
邪灵身上多处都已经受到了伤害，光链被摧毁，而又重生，反反复复，天空中的光链，仿佛像是绽放的烟火。
芙蕾雅感到疑惑，为什么邪灵竟然会如此愚钝？它甚至连自己的攻击都躲避不了？
其实阿米娅也对这个战术没有信心，即便是看着已经是效果拔群的现在，她也感到了一丝不安。
阿米娅曾见识过斯卡蒂和幽灵鲨同海嗣战斗时的场景，在当时精神回路建立的情况下，无论深海猎人们从什么角度，以什么时间发动进攻，海嗣都能完美预知到攻击的时机，深海猎人根本无法伤及海嗣的本体。
而作为百万生命一体的邪灵，每一个部分都理应建立更深层次的回路，光链之间应该都能彼此知晓攻击的方位和时机，并且以光链的速度，不可能出现来不及这种情况。
阿米娅撤出了邪灵交错的光链之间，来到了高空中，俯瞰着那四处爆炸的邪灵，刚才的那一轮行动，让邪灵的身躯受到了不小的伤害，甚至还断掉了数条光链。
但战局，似乎并没有好转，最开始意识到问题的，是刚刚醒来的斯卡蒂。
“……不是它不想躲，是它根本……不在乎……”
转眼间，邪灵再一次展现出其强大的再生力，光链迅速生长，完好如初，破损的屏障再一次被修复，邪灵的气场依旧没有丝毫减弱。
芙蕾雅和阿米娅也发现了，邪灵对阿米娅的这个战术，没有丝毫在意，它根本不会在乎自己的光链是否会互相伤及彼此，光链受到再重的伤，即便是彻底断裂，也会不断生长。
也许在邪灵看来，仅仅是受到这点伤害和想要攻击到阿米娅比起来，是根本不用考虑的事。
“虫子……”
斯卡蒂说出了那个形象的比喻，在邪灵眼里，阿米娅就像是一只聒噪的虫子在它身边飞来飞去，邪灵会毫不在意地攻击自己的身体，就像人为了打虫子毫不在意打自己的皮肤一样，因为他们都知道，这甚至都不算是受伤，他们根本不认为这会对自己造成什么伤害。
到现在为止，邪灵依旧没有任何弱点。
邪灵再一次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但这一次，阿米娅隐约听出了其他的感觉。
那是它对挑战者的嘲讽。
第七十七章 义胆凡躯
阿米娅已经同邪灵战斗了快两个小时，虽然凭借着魔王的力量也一度能与邪灵相抗衡，但耐力的差距却始终无法弥补。
邪灵的力量没有看到哪怕是有一丝的衰减，它甚至是在肆无忌惮地倾泻它的力量来攻击阿米娅，如此浪费的攻击方式可谓是毫无性价比，但它丝毫不在乎，因为即便是现在，恐怕邪灵的深海之力依旧没有消耗掉多少。
阿米娅这边的情况可就不太好了，她不仅要想尽办法攻击邪灵，还要驱动一部分力量来填充自己的速度和防御，避免死于邪灵的攻击。
高强度的作战已经消耗掉了她超过九成的力量，她的甲胄已经开始破碎，除右手以外的盔甲已经无法维持，仅剩的右手甲也只是在苦苦支撑而已。
她的力量开始极速衰减，青焰的威力也变成了普通的源石技艺火焰，那把魔王之剑逐渐褪去了力量，不再威震天下。
她已经是伤痕累累，鲜血从嘴角流下，拿剑的手开始颤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量继续维持飞行了，她只能站在地上仰望着天空中不变的敌人。
一息尚存的魔王气息依旧证明着阿米娅的身份，但现在她发现，无论是同神一般强大的邪灵还是和真正的魔王相比，自己都还是差了太远。
这一天来得太早了，她感到后悔，后悔没有在之前更进一步，没能在遇到敌人时获得真正能够守护一切的力量，魔王的力量没有完全认可她，她也很快会像那曾经的魔王一样，死在这些强大的神明手中，这也许就是这个身份的归宿吧。
即便是现在，阿米娅也只是一个人类，哪怕是在那强大的力量加持下，伪装成为魔王的样貌，她依旧是人类的一员，也将永远站在人类的这一边。
这是阿米娅的幸运，也是她的悲哀。
终于，连她的那把剑，也像被微风吹拂的尘埃一样，随风消散，化为乌有。
阿米娅的甲胄也完全消失，青色的怒火也已经熄灭，只是在这片荒原上留下了它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魔王再一次消失了，那危险的气息消失不见，现在站在邪灵面前的，是一个名为阿米娅的卡特斯，一个平常的人类，仅此而已。
邪灵的光链指向了阿米娅，但它却并没有动手，似乎在邪灵看来，它很满意这场对决，只是就这样轻易杀死这个忤逆的狂妄之徒太过简单，它将要对这个王进行审判。
邪灵迅速向四处伸出光链，那些光链插入了大地山脉中，一如同这个世界融为一体。
阿米娅的脚下形成了一个庞大而又诡异的白色光圈，那是邪灵用来彻底摧毁她的仪式，贸然进入这个世界的魔王连被同化的资格都没有，她的结局只能是被消灭掉，连存在的痕迹都将被抹去。
邪灵开始了它的仪式，很快阿米娅就会迎来她的死亡。
至于阿米娅，已经没有魔王力量的她根本不可能是邪灵的对手，她看着那指着她的光链，那是神对她的警告，此时的她只能静静等待神罚的降临，一旦轻举妄动，那迎接她的，将是被光链击成碎屑的结局，最终也逃避不了被抹去的命运。
也不知怎么的，阿米娅回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就像故事中的人死前一样，在脑海中回顾他们的一生。
但阿米娅却并没有想起那么多，她只是想到了那些人们，那些她所爱着的人们，只是他们中的很多人，现在都已经不在了，连那些还活着的人，或许也很快就会像自己一样，与这个世界告别。
当死亡降临到阿米娅身上时，她没有那么慌乱，也没有感到恐惧，那恐怖的邪灵此时给她的感觉也已经淡然了。
也许这就是她的宿命吧。
然后，在阿米娅的脑海中，响起了一个她无比熟悉的声音。
“活下去。”
阿米娅眼睛愣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然后，她默默举起了她那之前因为握住魔王之剑而伤痕累累的右手，对准了天空中的光链。
她的手中开始生成法术，和之前强大的魔王之力比起来是那么的弱小。
邪灵发出了怒号，它似乎是对阿米娅企图反击的行为感到震怒，巨大的光链迅速落下，向着阿米娅砸去。
阿米娅也奋力向着光链的方向发射了一发法术冲击波，与光链比起来，如同萤火的微光与皓月的光芒。
在光链的攻势下，冲击波甚至还没能接触到光链就被那强大的气势给彻底震散，毫无意义。
阿米娅奋力起跳，避开了光链的一击，强大的光链重重撞击了大地，仅仅是冲击波的余威都让勉强避开的阿米娅受到了内伤。
“谁会在这种地方站着等你当成靶子打啊！！”
阿米娅明白了，博士的话不仅仅是让她活下去那么简单，她还有更多的使命要做，在这一切终结之前，这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她必须活下去，她要将斗争进行到底。
此时的她不再是魔王，阿米娅将以人类的身份与邪灵展开毫无胜算的对抗。
阿米娅一次又一次向着邪灵施放着法术攻击，在强大的屏障保护下是毫无伤害可言。
邪灵也跟着驱使着光链向阿米娅袭去，光链的速度非常快，阿米娅仅仅是驱动身躯快速移动就已经超出了其现在身体的承受力，强行再次使用源石技艺在空中快速飞行也让她的身体饱受摧残，她的肌肉和骨骼已经全是伤痕。
按理来说，已经弱小如人类的阿米娅，已经无法引起邪灵的注意了，邪灵只会将她随意地抹去，然后继续在这个世界为所欲为。
但邪灵却对阿米娅的反击感到了意外，就像一只弱小到无法造成任何伤害的虫子，如果人类只是踩死了它，那或许根本不会引起他的任何在意，人类甚至不会察觉到虫子的存在。
但如果这只虫子在面临强大的人类时，没有选择逃跑，却向着强大的人类走来，甚至企图攻击人类，那此时的人类，也必然会感到意外。
邪灵也是，它不理解这个在它身边飞来飞去的虫子到底在想什么，是那之前的力量给了她挑战自己的勇气吗？不过都没关系，只要将她杀死就好了。
然后，邪灵驱使之前它那深入地下的光链，从地层中破土而出，向着空中的阿米娅快速袭去。
那是一个很刁钻的角度，阿米娅已经没有了力量继续维持飞行，在躲避了之前的攻击后也开始向着地面落下，面对从下方而来的攻势，她无法躲开与光链的撞击了。
在撞击的一瞬间，她突然看见，眼前有一个人挡在了她的身前，而后她又被人架着肩膀飞速避开了光链的攻势。
巨大的冲击波再一次将她击飞，但她毕竟是没有去接下邪灵的那一击，阿米娅再次侥幸活了下来。
阿米娅吐了一口血，看了看她左边，那是芙蕾雅，刚才就是她带着自己离开了光链的攻击范围，芙蕾雅架着阿米娅的左肩，避免伤到阿米娅刚才紧握魔王剑的右手。
“你不必勉强，如此这般战绩已经足够让你骄傲，即便是我们也未曾做到这种程度，作为一个战士，我对你表示敬意。”
听了芙蕾雅的话，阿米娅也放松了一下，她微微笑着，问芙蕾雅：“我可以把这理解为深海猎人们已经认可了罗德岛吗？”
芙蕾雅苦笑着，没想到即便是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阿米娅还在为罗德岛的事务做着考虑，芙蕾雅点了点头，然后说：“如果我们能活着出去的话。”
阿米娅也笑着回应着芙蕾雅：“当然，我们都会活下去！”
“先别太乐观，我们现在依旧是在绝境中。”
斯卡蒂来到了芙蕾雅和阿米娅的身前，刚才就是她替阿米娅挡住了光链的一击，当然，只是用她的大剑去挡了一下，正面对抗邪灵，深海猎人也同样没有丝毫胜算。
斯卡蒂的剑也因为刚才光链的一击被折去了剑刃的一角，那把大剑经历了这么久的战斗后，也已经是残缺不堪。
芙蕾雅询问斯卡蒂：“怎么样？你没事吧。”
斯卡蒂：“没事，只是手又断了而已。”
斯卡蒂的伤势依旧没有恢复，她刚才也是挺着重伤的身躯接了那一招，斯卡蒂的情况其实并不妙，她的实力依旧没有恢复到一般深海猎人状态时的两成。
芙蕾雅要好一点，大概还有一半的力量，但如果她的这部分力量可以量化的话，依旧还没有重伤的斯卡蒂强。
阿米娅的情况更糟糕，魔王的力量已经消失，仅存的力量甚至已经达不到最弱干员的实力了。
不过也没什么区别了，现在的局面对她们三人来说，都是一样的。
最后的战斗，也许并不会持续很长时间，但她们不会坐以待毙，即便是到最后一刻，她们也会战斗下去，这是作为人类最后的尊严。
无数条光链的力量开始聚集，汹涌的力量与已经油尽灯枯的三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邪灵也发觉了人类死战的决心，但拥有神之意志的它却无法理解，这其中所谓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之前那包围着阿米娅的白色光圈，迅速扩大着范围，将整个荒原都划入圈中，而后光圈又形成了光柱，将战场彻底包围。
邪灵在有节奏地发出声响，那是在为三人和整个伊比利亚敲响丧钟。
第七十八章 迷尘幻梦
这是哪里？
尤德的眼前只是白茫茫的一片，这里没有一丝阴影，也没有任何事物，比最白的白纸都要纯净。
他好像记得之前突然掉入水中，最后印入眼帘的是想要抓住自己的斯卡蒂，然后便再也没有了记忆。
自己是死了吗？这里是天堂吗？怎么天堂里什么也没有，这和拉特兰经书上说的一点都不一样啊。
他一个人在这无边无际的白色世界里散步，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不存在的世界。
尤德尝试挥动双手打击前方不存在的空气，没有一点反应，他又径直倒下去，也没有感觉到一点疼痛，只是像正常倒在地上一样。
他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因为这里除了自己以外，全部都是一个样，全都是白色，在这里坐标似乎已经失去了它应有的意义。
“看来是真的死了呢。”
这里也许真的就是死后的世界，亦或是传说中的天堂。
尤德想着，本来自己的身体就很脆弱，在当时的环境下落入激流中，根本不可能活下来，也许自己已经走到了结局吧，没想到堂堂罗德岛博士最后竟然是被水给淹死的。
话说死后的世界还真是无聊，什么都没有，想找点打法时间的东西都无处可寻，到底要在这里呆上多久啊，拉特兰教义里说好的来世呢？如果要永远这样那这里可不是什么天堂，简直就是地狱。
尤德用力掐自己的手，依旧没有感觉到一丝的痛感，被掐过的地方也没有留下任何印记。
他又用头猛烈撞击“地面”，但依旧毫发无损，自己的思维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也对，已经死过的人根本不可能再死一次，只是一个人的结局仅仅是这样，那该是多么的可悲啊。
反正也没什么事可做了，还是先休息一下吧，这段时间经历了这么多，也真的是累了，现在自己已经死了，也终于可以放下那些世俗的烦恼，好好清静清静。
博士开始回忆往事，他开始整理这次南向计划的始终，一开始启动这个计划的初衷是为了帮助深海猎人寻找歌蕾蒂娅，以及为罗德岛寻求救治矿石病的治疗方法，但到后来却卷入了这无穷无尽的争斗中去，甚至还触及到了深海中的神祇。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想要触及阿戈尔，必然会遭遇这些问题，教会，叙拉古，拉特兰，伊比利亚，都是绕不开的东西。
只是没想到计划出现了如此剧烈的变动，突如其来的邪灵打了罗德岛一个措手不及，罗德岛甚至还没能够见到邪灵，就已经溃不成军了，自己也死在了邪灵所引发的海怪暴动之中。
虽然阿米娅还在，但总觉得仅仅是阿米娅的力量应该还远远不够，她的力量还不完全，当初在切城的时候都差点送了命，现在没有理由认为邪灵会比当初的敌人弱。
导致这次计划失败的原因有很多，罗德岛对敌情的严重失察和过于高估了自身的实力，都是自己的失职，自己的自信也是葬送了罗德岛的原因之一。
可惜的是当初在高层会议上没能想明白Logos的话，Logos说的没错，罗德岛面临的结局将会是毁灭，还是毁在了自己手里。
其实到后来，自己也已经没了当初在会议上的自信，刚刚经历教堂战役带领众人正面击溃海嗣让自己对前路信心满满，但到后面接触了拉特兰和伊比利亚的历史后，他发现，在这几千年岁月的长河中，罗德岛的力量还是太渺小了。
他高估了罗德岛，低估了时代的力量，没有人能够凭借一己之力战胜一个时代，因为他们都是时代中的一员。
尤德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开始发笑，自己都已经死了，却还在操心那些生前的事，看来工作狂的习性甚至都保留到了死后，真是悲哀啊。
尤德的眼前开始浮现出之前从史书中看到过的历史，那是深海与大地沉重的过去，在神的面前，弱小的人类只能旁观。
他看见了人类企图进行人体改造，不计其数的鲁珀死在了手术台和实验场，弱小的人类甚至妄想指染神的认知。
他看见了教会迁移的过去，那条路上，他们直面天灾，他们倒下，同僚皆分食他们的躯体，他们相信这能让他们的认知彼此交互，像海嗣一样共鸣，无数的教徒死去，又有无数的人前仆后继。
他看见了拉特兰和伊比利亚的历史变迁，利益面前，人们失去了信仰，社会变革的力量甚至驱使他们涂抹那段过去，漫长的岁月让人们逐渐忘记了过去的梦魇。
他看见了无数的萨科塔簇拥在已经死去的先知身旁，拉特兰教赋予了萨科塔们赖以生存的力量，又用铁律一般的法则约束着他们的力量，即便历史已经遗忘，法则的影响依旧持续至今。
他看见了百年浩劫中人类与深海的对抗，为了生存，弱小的人类团结起来，一度以为自己击败了神灵。
他看见了，古老的海洋中，神向世界散布着祂的力量，宣告着祂的至高无上，那是遥远的太古，世界还是一片汪洋的时候。
而现在，这个世界将再度被汪洋所淹没，回归到亿万年前的时代。
尤德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之前还是一片白色的世界，现在却如同放映电影一样展现着这无数如他所想的历史，他没有经历过这一切，但那真实的观感却又像如他所见一样。
尤德站了起来，他感到了世界的异样，无数的历史画面交织在一起，海量的信息开始充斥，他的大脑开始响起整个世界的声音，嘈杂的声音让他无法再清静下来。
他突然感觉自己的精神快要崩溃，他闭上眼睛，捂住耳朵，想尽可能不去看不去听这些信息，但他闭上眼睛时，眼前依旧是这个世界的画面，他捂住耳朵时，脑海中依旧响彻着回声。
他无法回避，被动而又强制接收着这无限的讯息。
尤德感觉自己的头就像要炸裂一样剧痛，他尝试用用力击打自己的脑袋，如果是在平时，他早就已经头破血流了，但是现在，他的头依旧如之前一样毫发无损。
尤德从那无限的画面中隐约看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那仿佛是一个人的影子，但他并不能确认那是谁，混乱的画面让他无法辩识那个影子的模样。
只是他能感觉到，那个人影似乎并不简单，因为影子并不受各种各样不同的画面的影响，仿佛脱离了这些历史，就那样静静存在着，一如此时的尤德。
也许那个身影就是现在他所经历的这一切的答案，他想要知道。
尤德尝试走向那个影子，他移动着自己的脚步，慢慢行走，然后快速走动，再然后开始飞奔。
但无论如何，他始终无法接近那个身影，他与影子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永远也无法接近。
渐渐的，那个身影开始消散，那些充斥着的画面也开始像水面的波纹一样起伏着，然后也消失不见，整个世界再一次变成了苍白。
伴随着那画面的消散，那让尤德感到无法忍受的声音也一同消失了，世界再一次变得安静，但尤德的大脑却并没有感到放空。
刚才那些是什么？为什么自己会看到那些画面？为什么来得那么突然又消失得那么彻底？那个身影又是谁？现在的自己究竟是什么状态？
还没等尤德反应过来，白茫茫的世界再一次发生了变动，他察觉到，这个世界正在勾勒着新的画面，地面，石头，水流，云雾，甚至落下的雨点，都一一呈现，栩栩如生。
然后，他似乎真的听到了雨声和风声，以及那熟悉的触感，就和活着的时候一样。
再然后，尤德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山丘之上，他的脚边，便是湍急的水流，就像他之前落入的那激流一样。
天空中一如既往在下着暴雨，雨点拍打在他的身上、他的脸上，是那么的真实，连那冰冷的感觉都是如此的熟悉。
这场景，和他之前所处的伊比利亚简直是一模一样。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好像还活着，但他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按理来说，以自己如此弱小的身躯，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根本没有一点幸存的可能性。
他努力回忆之前的记忆，但却发现，他只能想起最后的画面是想要抓住自己手的斯卡蒂，之后的一切，一片空白，博士什么都回想不起来，可直觉告诉他，他似乎是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但事实很简单，他确实是活了下来，他能清晰地看到这熟悉的世界，这落雨，这激流，这深海的潮涌，还有这邪灵的力量。
博士抬头望去，他看到天上密布的乌云中正散发着诡异的光芒，伴随着电闪雷鸣，以及如神明般强大的力量。
是那个东西吗？
博士猜想着，那就是邪灵吗？但为什么只能感知到它的力量，却不能感知到它的存在？难道这是什么障眼法？
但好像，情况不太妙。
博士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不安的情绪开始蔓延，那里似乎在发生着什么，再不制止，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已经没有时间了。
“已经没有时间了。”
博士听到了有人说出了他的心声，那是他无比熟悉的声音。
博士慢慢回过头去，他看到了凯尔希，以及罗德岛和审判庭的众人。
“欢迎回来，博士。”
第七十九章 不可逾越
“我还活着？”
“如你所见，你还活着。”
尤德博士看着眼前的众人，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现在的一切只是他的妄想。
不过他还是想要进一步确认一下，这到底是不是真实的世界。
“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凯尔希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得问你自己。”
“你还会有不知道的事啊？”
“……”
不过看四周的情况现在应该依旧在按照之前的局面继续发展着，应该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妄想，自己确实还活着。
既然自己没有死，那必须要马上回过神来，赶紧想办法如何应对接下来的难题。
博士一只手指着那混沌的天空，看着一旁的凯尔希，问：“那是什么？”
“邪灵，只是不在我们的观测范围之内罢了。”
凯尔希向博士和其他人讲解着关于邪灵和神域的信息，如他们所见，现在大家所处的位置正是另一个世界中邪灵所对应的这一片区域，也是邪灵感知程度最高的区域。
邪灵通过这种特殊的存在方式，间接对现实世界施加影响，同时保证自己不会被现实世界中的人所伤，他们永远也无法触及到邪灵，这场灾难也永远不会结束。
这是一个非常精妙的手段，将原本可以击溃的邪灵转变成无敌的存在。
一旁的大审判官问凯尔希：“那真的没有一点办法能够阻止这一切了吗？”
“不，方法还是有，但每一个方法都不是伊比利亚和罗德岛能够做到的。”
凯尔希说到，首先也就是最简单的办法，关闭两个世界之间的通道，只要能够将这个通道关闭，那两个世界将会切断互相之间的联系，任凭邪灵在神域里胡作非为也不会对现实世界造成任何影响，肆虐伊比利亚的天灾也会戛然而止。
但这个办法有着极大的操作难度，封锁通道需要知晓并能够操纵相关的技术和数据，从而发出指令关闭通道，但这里面庞大的信息量和高深的技术力，都不是伊比利亚和罗德岛所具备的。
并且这个方法还有一个非常大的问题，被封锁的通道能够再度打开，只要邪灵还存在，那这个隐患将永远存在。
第二个办法，就是将邪灵引诱到现实世界，使其失去神域里的近乎无敌的力量加持，一旦邪灵进入现实世界，那它的力量也将可以量化，强大的邪灵也终可以被击溃。
不过这里依旧涉及到两个难点，第一就是缺乏引诱邪灵的技术手段，且不说能用什么东西将邪灵引诱过来，将一个庞然大物从一个世界送到另一个世界，这完全不是凡人能够达到的技术，这里众人再一次因为技术限制而望洋兴叹。
第二个难点，即便邪灵真的来到现实世界，被削弱后的邪灵依旧极其强大，可能需要伊比利亚举国之力才能应对邪灵的威胁，但现在伊比利亚的情况因为天灾而非常糟糕，完全无法满足作战条件。
至于第三个办法，那就是利用强大的能量直接将那个世界毁灭掉，从而一劳永逸解决邪灵的威胁。
神域和现实世界还是有很大的不同，那不是一个纯粹的世界，而是一种空间的形式，神域不止一个，每一个被创造出来的神域都有各自的特点，但都具备可被毁灭这一性质。
至于毁灭神域需要多大的能量，估算甚至要高于邪灵在现实世界所具备的能量，这个方法比之前的两个还要离谱，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索萨说：“这每一个方法都不可能做到啊，那不等于邪灵就是无敌的了？”
“阿戈尔可以做到，而且是三种都可以。”
“……我觉得我们没法指望阿戈尔。”
索萨的想法也是众人的想法，既然连这个邪灵都是阿戈尔的产物，那就不可能指望他们能够出手。
泰拉大陆与阿戈尔之间，已经有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大审判官问：“你们船上的那几个不一样的阿戈尔人呢？她们干什么去了？”
索萨：“……嗯？”
凯尔希看着疑惑的审判庭众人：“看来大审判官信守承诺没有向你的同僚们说出她们的事迹，但很遗憾，她们也已经做不了什么了。”
大审判官口中的人也就是深海猎人，凯尔希曾在盐风城的时候同他提及了深海猎人的事，但没有深入，大审判官也向凯尔希许下承诺不透露这些事。
不过事到如今也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凯尔希也顺势向审判庭讲解了深海猎人的信息，包括深海之神、海嗣、教会的简况，不然后面的一些事也不好解释了。
索萨说：“所以你们舰上不仅有阿戈尔人，还有那些来自深海的战争兵器？然后你们一点都没有提到？”
“这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不然这一切甚至会提早发生。”
一个审判官有点不耐烦得向凯尔希问：“那现在我们能干嘛？三个方法都无从下手，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它毁掉伊比利亚？你刚才不还说时间不多了吗？现在还在这里浪费时间？”
面对审判官的质问，凯尔希没有反驳，她也不能反驳，盲目行动的后果甚至会带来更大的灾难，她也知道时间不等人，但即便是她也无法判断时机。
凯尔希沉默了一下，把目光移向了身边的博士，静静得看了他一会儿。
“他们说得对，我们该走了，博士。”
博士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凯尔希是什么意思，但他似乎从凯尔希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胆怯与不舍，凯尔希从来没有这样过。
好陌生的凯尔希，陌生得就像是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
……
……
“走吧。”
博士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自信，按他们的说法现在是自己和凯尔希要一同前往神域去解决那个连深海猎人和伊比利亚都处理不掉的家伙，但现在，他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一样，他必须去那里，也只有他能够解决这一切。
有什么记忆开始浮现，有什么力量开始翻涌。
凯尔希看着博士的眼睛，微微点了点头，她理解了一切。
凯尔希曾试着去学习如何了解一个人的想法，因为这是她的软肋，即便她能够窥探事物的面貌，但终其一生也无法窥探到人们的内心。
但这一次，她知道了博士的想法，因为此时此刻，博士已经不再是局外人。
凯尔希开始向众人说明接下来的安排：“Logos，你负责在这里设置一个最强的防御结界，保护所有人免受灾厄的侵扰，然后你再带着几个最强的干员，去召回剩下的两个行动队，他们在神域通道的反方向，我一会儿会给你具体位置。”
Logos苦笑着点了点头：“凯尔希医生您还真是不把我当人用啊，啥事都轮到我干，话说我还真是劳苦功高啊。”
“有些事只有特定的人才能做到，就像现在只有你能够保护大家，快去吧，那边情况不太好，即便有迷迭香在也撑不了太久。”
凯尔希继续做出关于罗德岛最后的吩咐：“罗德岛本舰应该只能再坚持最后十二小时了，如果到时候我和博士那边依旧没有解决问题，那还请Logos你去接应一下他们，尽可能带着更多的人活下来，到时候阿斯卡纶会配合你。”
Logos也看出了凯尔希的为难，这已经可以算是罗德岛最后一条指令了，因为一旦Logos真的去执行了这一任务，那也意味着罗德岛将正式宣告灭亡。
Logos也想了很多，罗德岛有太多的人为拯救感染者这场事业而死，也许自己也逃脱不了这个结局吧，但即便如此，为了那些弱者们能够活下去，身位强者的自己也必将不辱使命担负起这个责任，守护罗德岛的一切，直至最后。
“我很荣幸接受这一使命，凯尔希医生。”
“……谢谢。”
凯尔希向Logos点了点头，那是她对Logos守护罗德岛的敬意，也是自己一心想要实现的愿望。
索萨看着这有点沉重的氛围，也想着为大家缓解一下低沉的情绪：“好啦好啦，不至于什么生死离别的，话说我们现在又该怎么办？真像你之前说的那样就在这里看着？”
“是的，包括剩下的部分罗德岛干员将会和审判庭的各位一同在这里等待后续的发展，棘刺干员和你们挺熟的，他会向你们详细解答一些疑问。”
棘刺：“也就之前先遣小队对接的时候整天互相阴阳怪气，哪里熟了……”
之前那名向凯尔希发脾气的审判官再一次感到了不快：“我说你们就真的打算让我们在这里什么事都不干啊？好歹我们也算一点战力，不比你们那个看着比感染者身体都差的什么博士好到哪里去了？”
尤德博士回头，看向了一脸不快的审判官，也看向了所有人。
审判官的脚下意识抖了一下，看着尤德博士，没有再说一句话，甚至不敢再看向他的眼睛，再也没有了僭越。
大审判官和索萨也感受到了，那不是什么力场或者技艺，而是一种不可逾越的威严。
之前罗德岛先遣小队与审判庭开会时棘刺曾在审判庭面前乱吹博士，把博士几乎吹成了皇帝，但现在的博士，好像真的像一个皇帝，但好像又没那么简单。
连Logos也感到了诧异，这个博士，和之前的那个巴别塔恶灵，还不一样。
尤德博士的眼里，绽放出耀眼的红光，即便是这一直不曾停歇的暴雨，也无法掩盖这光芒。
尤德博士没有向众人说一句话，因为没有必要，他们终究不是同类。
他抬头，看着那空中不可触及的灾厄，这本不该存在的邪灵。
“这狂傲的浪要到此止住。”
第八十章 落叶
神域中，邪灵像是在把玩虫子一样在与搏命的三人做着毫无意义的战斗，邪灵并没有直接将她们全部杀死，如果它想的话，仅凭现在三人的实力恐怕活不过一秒。
也许不是它不想，而是它不能，邪灵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它甚至开始囤积实力，没有像之前一样毫无顾忌地释放自己的能量去攻击阿米娅三人，而是以最低限度的力量去攻击她们，当然，即便是这种程度也足以让阿米娅三人无法应对了。
阿米娅的身体已经开始接近崩溃，她的身上生长出了大量的矿石组织，那被矿石覆盖的皮肤也开始流血，全身多处器官开始出现衰竭迹象，这已经是矿石病末期的症状。
阿米娅已经无法再行动了，她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尚在战斗中的斯卡蒂和芙蕾雅，然后摔落到地上。
她的视线开始模糊，听觉开始迟钝，宛如一个重病在身之人，连她手中的戒指都不再施展能量，她因为这本不属于她的力量承载了太多，终究到了无法承受的地步。
阿米娅的周围突然出现了一股能量，那是熟悉的魔王力量，又将阿米娅包裹住，这是魔王之力在宿主濒死之际时的自我保护机制，强制宿主脱离战斗状态，并为其提供一个修复自身和抵御外界干扰的屏障，尽最大可能保护魔王，虽然此刻的阿米娅早已经是昏迷不醒。
魔王之力在最后时刻救了阿米娅一命，但这也意味着阿米娅将再也无法参与接下来的战斗，只剩下斯卡蒂和芙蕾雅两个人面对强大的邪灵。
斯卡蒂和芙蕾雅也没有时间去照顾重伤的阿米娅，因为现在连她们都自顾不暇，神域里深海法则的约束机制依旧限制着二人，她们自始至终都无法对邪灵构成什么威胁。
芙蕾雅说：“阿米娅好像已经没法再战了，我们还能撑多久？”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斯卡蒂逐渐感到了不安，自她们进入神域后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没有任何意义，她们三人也会毫无意义地死去，不会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什么痕迹，一切都和她们无关，她们太弱小了，弱小到根本无法阻挡这艘时代的巨轮，他们的脚步不会因此停下一刻。
那她们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迄今为止的牺牲又是什么？深海中的歌蕾蒂娅又为何还在坚持着？这一切真的有意义吗？
斯卡蒂开始颤抖，面对碾压级的敌人，她无法阻止自己脑海中的胡思乱想。
即便斯卡蒂还在战斗，但她也已经没有了战斗的欲望。
“别东想西想啊！现在乱想一会儿连命都没有啦！有什么事先等活过去再想！”
芙蕾雅依旧再坚持作战，她的身体也已经到达了极限，浑身上下几乎找不出任何一处没有受过伤的地方，如果不是深海之力提供的恢复效果，芙蕾雅早就已经是命丧黄泉。
即便如此，芙蕾雅也已经快没有力量再战了，她的深海之力远没有斯卡蒂那么充沛，在经历了漫长的高强度作战后，体内的力量已经快要消耗一空，现在的她完全是以正常人类的身躯在同邪灵战斗。
她右手的骨头已经完全断裂，根本无法行动，只能用左手持剑，她的内脏也多处出血，身体里感到阵阵剧痛，口中的血一直止不住地流着，但她依旧还在坚持。
但也只是毫无意义的坚持，她终究不是神明的对手，相比于阿米娅和斯卡蒂而言，她甚至没有引起邪灵的任何一点重视。
这也意味着，邪灵对芙蕾雅的生死，不会有一丝顾忌，如果不是那不详的气息提前出现，邪灵早就动了手，她是唯一一个可以被随意杀掉的人，因为她对结果无足轻重。
邪灵开始动手，象征着死亡的光链开始在天空中有意识地挥舞，然后，光链朝着芙蕾雅砸去。
芙蕾雅迅速感知到了危险，光链的气息太过强大，她不可能感觉不到那攻击的方位，芙蕾雅在空中飞驰，在重重光链中躲避着死亡。
但现在的她每做出一次飞行的动作，都会进一步摧残她的身体，连她的皮肤都已经开始无法承受这压力而开始撕裂流血。
但她甚至几度在空中挥动她的利剑攻击邪灵，即便有着如此巨大的力量差距，她也从来没有过后退，她会不断向前，从不后退，这是深海猎人的使命。
利剑攻击在光链上没有留下一点痕迹，而光链只是轻易散发了一些能量，就将芙蕾雅击伤。
芙蕾雅在这个时候甚至感到了愤怒，那是作为人类在死亡的关头最激烈的情绪，她大声咆哮着，用她的剑在光链上反复击打，即便她的双手都已经没有了一处完好的的骨头，但她仍然在驱动她的本能发动这愤怒的攻击。
芙蕾雅拿着那把利剑，将全部的力量聚集到她的左手上，从天而降向着坚不可摧的光链，发起了死亡冲击。
“给我去死！！！”
光链也顺势向着来势汹汹的芙蕾雅展开回击，正面对抗深海猎人的锋芒。
在撞击的最后一刻，芙蕾雅的意识突然一震，下意识向着右边躲开了一段距离，整个身体避免了与光链的直接冲击，同之前的愤怒一样，那是人类本能的求生欲。
然后，光链直接将那利剑，连同芙蕾雅那握着利剑的左手，一同撕裂成了灰烬。
芙蕾雅还没有反应过来，她的左手就已经被邪灵给粉碎，她的利剑也已经化为青烟。
她的眼里有着一丝震惊，也带着一丝释然，对她来说，这也是意料之中的结局。
芙蕾雅从空中落下，像一片秋天的落叶一样，是那么的轻，如同她那轻飘飘的生命一样。
她战斗到了最后一刻，她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
从她出生以来，就见证了这恐怖的时代，她的童年也是在无时无刻的深海威胁中度过的，古籍中记载的那些浩劫，都是她亲身经历的记忆。
她的父母，她的姐妹，她的朋友，都在这无穷无尽的灾难中死去，但阿戈尔却在内斗中迷失了方向，他们不再以战胜敌人为目标，甚至抛弃了那些在最前线的深海猎人。
她几度怀疑，这个世界是否还有希望？为国而战的猎人们被视作反叛的敌人，为非作歹的疯子们却被当成信条。
这个国家已经开始失去了曾经的辉煌，她们已经不再以阿戈尔为荣。
直到她遇到了歌蕾蒂娅，遇到了她曾经所崇拜的深海猎人们，她知道，那是阿戈尔为数不多的良知，为了阿戈尔的荣光，她必须为之而战。
和那强大的邪灵比起来，自己或许真的什么都算不上，弱小的她也许无法阻止时代前进的脚步，但只要她完成了自己的愿望，对她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芙蕾雅的愿望，是以深海猎人的身份，同那肆虐这个世界的敌人奋战，即便无法战胜，但也会竭尽全力，只为让这个世界免受毁灭的灾难，而她的结局，将是战死沙场，这也是作为深海猎人最完美的结局。
现在，她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光链再一次从上而下向着芙蕾雅砸去，而这一次，她再也没有了任何一点力量。
斯卡蒂看到了引颈受戮的芙蕾雅，立刻向着她的方向飞驰而去，一旦那个光链砸下去，芙蕾雅将会像那些教徒一样，彻底化为世界的一部分，也就是死亡。
她必须要把芙蕾雅救下来，博士也是，幽灵鲨也是，她已经不想再失去更多的人了，任何一个生命都不该如此般消逝，更何况，她是深海猎人，是身体里流着同自己一样血液的深海猎人。
但邪灵，阻止了斯卡蒂的前进，另一条光链同时向着斯卡蒂方向正面袭去，那也是斯卡蒂向着芙蕾雅奔赴的方向。
斯卡蒂下意识向上跳跃了一下，与光链擦肩而过，也因此降低了速度，失去了最后接近芙蕾雅的机会。
她没有时间了。
“芙蕾雅！！！”
斯卡蒂大声喊着芙蕾雅的名字，那是她对芙蕾雅最后的呼唤。
芙蕾雅听到了，她的眼神看向了远处的斯卡蒂，她想起来了，还有斯卡蒂。
那个让她成为深海猎人的起点，也是她的终点，自己和这个深海猎人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即便有血脉相连的关系，估计互相也没有留下太深的印象。
老实说，斯卡蒂总是感觉好麻烦，虽然是深海猎人里的老前辈，但总是容易乱想，容易自闭，畏手畏脚的，真不好对付，也许是自己的原因？或许和自己比起来，还是幽灵鲨对她来说更重要吧，还真是羡慕那只鲨鱼啊，即便是不在了，都有人想着她。
或许，自己是有那么一点想法，想活下去，和深海猎人们一起活下去，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就像最开始在罗德岛上的那几天？原来自己也曾幻想过那么简单地活下去啊。
不过已经结束了。
芙蕾雅看着斯卡蒂，她微笑着，眼里露出了一丝遗憾，然后她又燃烧了自己所有的生命力，将所有的念想聚集在一起，以精神传递的方式向斯卡蒂发出了她人生中最后的一段讯息。
那股精神力太过弱小，弱小到甚至无法形容成力量，不仅远没有海嗣侵染的强大精神干扰，甚至没有当初教堂战役时死前的埃斯波西托的执念强大，如果现在这里有其他深海猎人的话，根本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感知到这个信息。
但只有斯卡蒂可以，那是斯卡蒂血液在芙蕾雅身体里流淌的结果，唯有她能够感知到芙蕾雅的念想，因为她们的血脉都同属于一个人，那是真正的血脉相连。
斯卡蒂接收到了这最后的信息。
“活下去，你的使命不止于此。”
光链落下，芙蕾雅的身躯化为了耀眼的光芒，没有残忍如血雾一般的画面，有的只是像逝去的光辉一样，渐渐消失不见。
那原本存在着的生命，也随风而去，不留一丝痕迹。
芙蕾雅死了。
第八十一章 断剑
斯卡蒂一脸错愕地看着芙蕾雅生前所在的那个位置，她不敢相信，芙蕾雅就这么死了，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死了，明明不就前她还在和自己说着话。
痛苦的回忆开始浮现，她回想起曾经那些并肩作战的战友们，一个个死在了自己的身边，她的脚下踩着的不是冰冷的海水，而是沸腾的鲜血。
深海猎人们和海怪们的尸体交织错乱，为斯卡蒂铺上了一条通往神的道路。
简直是一模一样，她们就这样眼睁睁死在了自己的面前，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看着她们就这样死去。
她想起来了，与神交战时的画面，每一刻都像刚刚经历一样记忆犹新，连同那些血迹的位置，她都不曾忘记。
她想起来了，神的威严，以及恐怖的精神渗透，让所有猎人们都为之疯狂，她们的精神都已经不属于自己，猎人们死前的惨状令她永远也无法忘怀。
以及，那永远也无法遗忘的神谕。
斯卡蒂的身体开始颤抖，她什么都没有忘记，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是什么，她从来都没有摆脱过神的掌握，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走着神所铺好的道路。
她不想去回忆，再这样下去，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斯卡蒂拿起了她的巨剑，怒吼着，向着邪灵冲过去，疯狂斩击那吞噬了芙蕾雅的光链。
这一次的她已经没有了任何思考，只是本能般地像猛兽一样扑向眼前的敌人，此刻即便是海嗣来了，估计都难以读出她混乱的内心。
得益于此，邪灵的精神攻击似乎已经不再对斯卡蒂奏效了，因为此时的斯卡蒂已经没有了哪怕是一点思考能力。
巨剑重重劈砍在光链上发出巨大的震动，冲击波又将斯卡蒂进一步击伤。
但她完全没有任何退却，即便冲击已经伤及了她的浑身，她却并没有感到丝毫畏惧。
斯卡蒂再一次向着邪灵发起攻击，一次又一次，漫无目的，却又充满愤怒，仿佛更像是一种报复，或者是一种逃避。
邪灵就这样放任斯卡蒂的攻击，因为邪灵知道，斯卡蒂的攻击不会有任何效果。
客观来讲，斯卡蒂的身体也已经开始崩溃，此时她身上受的伤丝毫不亚于将死之时的芙蕾雅，她的身上早就已经找不出任何一处像样的组织。
斯卡蒂的眼睛燃起的红光灼烧着她的双眼，眼中流出了像眼泪一样的鲜血，血泪充满着愤怒与悲伤。
剧烈的战斗让斯卡蒂的伤势一步步恶化，但深海之力的潜能也被最大化发挥了出来，她的细胞一次又一次凋亡，又一次又一次重生，再生的身体释放出了异常的能量，无限的复制能力开始展现，甚至已经突破了人类免疫的制约。
起初只是双手开始突变，到后来双脚、躯干乃至大脑都开始发生着变异，身体的变化开始在整个身体里展现。
海嗣已经开始侵占人类的躯体，这种机制在不断修复着斯卡蒂已经残破不堪的身躯，如果斯卡蒂还是人类的话，那她早就已经没命了，但愤怒引发了这场战斗，而战斗则激化了她体内的海嗣血脉，她的身体正在逐步适应海嗣所带来的力量。
渐渐的，斯卡蒂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念想。
杀了它！
斯卡蒂第一次是这么想要杀死眼前的这个邪灵，她一定要把它给杀死，不惜一切代价，即便变成海嗣也无所谓。
此刻她的每一次攻击都堪比全盛时期的自己，巨剑所到之处产生的剑气都能够割裂这世界的空间，连被法则所保护的光链都出现了震动，虽然依旧无法突破那层屏障。
杀了它！
她的攻击力度进一步加剧，每一次攻击都将自己的双手骨骼给震碎，而后又迅速恢复，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她的身边开始出现一些像小鱼一样的幻影，又伴随着如同潮汐一样的声音，释放出巨大的能量，伤及自身的同时也在伤及四周。
能量的伤害竟然直接突破了光链的屏障，直接攻击到了光链的内部，对邪灵造成伤害，虽然这点伤害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无济无事。
把它杀掉！连同那些该死的家伙！全部杀掉！
斯卡蒂蓄力重击，双手举着巨剑，咆哮着向光链劈去，即便是她自己，也无法承受住这猛烈的一击。
邪灵没有再坐以待毙，它伸出那所向无前的光链，直接向着斯卡蒂的方向袭去。
然后，二者重重撞击，散发出了剧烈的冲击波，甚至将大地和山峦都给震碎。
再然后，斯卡蒂一脸惊讶地看着，她眼前的那把巨剑，在与光链的猛烈冲击后，断成了两截。
光链势不可挡，将斯卡蒂击飞，巨剑的两截都从空中落下，重重插入了大地之中，曾经斩杀过无数海怪的深海之剑，此刻再也没有了一丝力量。
一同落到地上的斯卡蒂，并没有因此而被杀死，相反，在经历了这一次对抗后，她的身体甚至在加速恢复，她体内细胞的增殖速度已经达到了无法理解的程度了。
斯卡蒂的思绪开始平静下来，但她早就已经无法像人类一样能够正常思考了。
她在想，即便她杀死那个邪灵，那这算不算是报仇？但那个邪灵根本不是一个个体，它也是由无数个像自己一样的深海生命组成的，她到底要杀的是谁？
而自己和它们似乎又根本没有任何区别，深海猎人，海嗣，海怪，邪灵，所有生物都是祂的子民，他们都是一体的，杀死它，也是在杀死自己。
她挣扎过，她对抗过，有什么用呢？种种弱小生命的痕迹最后也还是会被潮水抹平，她们最终都将化为大海的一部分。
她的剑销蚀了，她曾经的同僚都不在了，她身体里流淌着的不再是血，危险的信号开始响应，但她已经不在乎了，这就是她的宿命。
但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幻象，那个海嗣和自己都是斯卡蒂，从来都没有任何分别，她只是接受了从人类一点点蜕变成了现在的模样，曾经的那个斯卡蒂，也将要成为一段记忆的碎片。
她的心，已经快要被完全腐蚀。
斯卡蒂跪坐在地面上，抬着头，望着天空中那不可磨灭的光芒，那是神的意志，是近神者的荣耀，那支配世界的神终究是要降临，到了最后，哪怕是那些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也能成为他们的海洋。
有这样一个并不友善的未来，那时，每只怪物都像海嗣与深海猎人般强大，它们的数量无止境地增长直至令沙粒和雨滴相形见绌，现有熟知的自然规律在它们面前节节败退。
那个时代将要来临。
邪灵在发出一些有规律有节奏的声响，就像那种远古时期祭祀时的音乐一样，仿佛是在为神的降临奏乐，也是在为世界的更迭歌唱。
好悲哀的歌，斯卡蒂想着，她的思想还在斗争着，也许就这样死过去才是最好的结局，但海嗣的本能却在驱使着她活下去，永远活下去。
好累啊，自己现在到底身处何方？这会不会也是一个梦？就像她所看见的那个未来。
斯卡蒂放松了身体，她什么都不打算做了，只是仅仅听着这来自深海的乐曲。
斯卡蒂的脚下也形成了一个光圈，但同阿米娅那时的不一样，这个光圈，是为神的降临所搭建的祭坛，深海将为此迎来他们的神。
只等斯卡蒂的人类认知彻底摧毁，她将化为真正的海嗣，一同降临的，还有那尘封已久的神谕，将为神的降临打开最后一扇门。
而斯卡蒂，只是静静等待着这一切，不再反抗。
一切都结束了……
“Mon3tr！”
漆黑的怪物将已经麻木的斯卡蒂迅速带离出光圈的范围，失去了祭品的祭坛，也因此支离破碎。
凯尔希驱使Mon3tr带走了斯卡蒂，也一同带走了一旁昏迷不醒的阿米娅。
博士向凯尔希询问：“她们什么情况？！”
“很不妙，她们两个都到了矿石病和海嗣化的末期！”
凯尔希又迅速施加了一个法阵，这是Logos临走前给凯尔希的一个可移动法术发生装置，可以迅速施加一个隐匿效果，避免被探查到。
但在神域中，他们也仅仅只能隐藏一小会儿，邪灵有着极强的探查力，即便是Logos本人来了也藏不过十分钟，而他们的时间，也只有五分钟左右，五分钟一过，所有人都将在邪灵的面前化为尘埃。
失去了祭品的邪灵此刻正在发泄着它的怒火，它肆意攻击这个世界，意图将那失去的祭品给找回来。
斯卡蒂还尚且清醒着，她看着博士和凯尔希，一脸熟悉，而又一脸茫然。
“……博士……你还活着啊……”
“是的！我还活着！所以你们全都得给我活下去！”
然后，斯卡蒂就突然就抱向了博士，整个头都深深埋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在等你，博士。我等你太久，太久了，我甚至已经忘了为什么要在这里等你......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不再那么重要了。”
“……斯卡蒂？”
斯卡蒂没有放手，她只是静静地抱着博士，在他的耳边，轻轻说着她曾经说过的话。
“你会在我的身侧吗，博士？”
博士回想起了，曾经在罗德岛甲板上的那个斯卡蒂，也是在自己的怀里，询问着自己这个问题。
博士现在终于知道了，那是海嗣在寻找她的血亲。
第八十二章 我不曾怀揣希望
凯尔希已经将阿米娅和斯卡蒂暂时安置完毕，但斯卡蒂也很快陷入了昏睡中，这种状态能降低自身的血脉活性从而减缓海嗣化的进程，虽然二人情况都很危急，但至少获得了短暂的喘息时间。
冷静下来后，博士察觉到了一件恐怖的事，神域里只有阿米娅和斯卡蒂两个人，罗德岛的干员们和芙蕾雅都已经不见踪影，博士不敢多想，他宁愿先欺骗着自己，在这样下去恐怕会击碎他早已为数不多的希望。
不过在此一切都结束之前，还需要把斯卡蒂和阿米娅两人的命给救回来，如果是换作其他人，任凭他医术再高超都无能为力，即便是现在的凯尔希都只能勉强缓解二人的症状。
但是博士在这里。
凯尔希从她随身携带的简易医疗包里掏出了一个注射器。
“和上次一样，把你的手伸出来，我需要你的一点血来救阿米娅。”
博士没有多言，他只是默默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凯尔希用注射器从博士的手上抽出了一点血液，又将这新鲜的血液装进了腰间的仪器中，再将其注射进阿米娅的体内。
阿米娅的情况开始好转，她身体上的部分源石组织开始脱落，流血的伤口也渐渐止住，呼吸趋近于平稳，不到短短一分钟的时间内，阿米娅就从濒死状态迅速恢复，虽然现在依旧处于昏迷之中。
博士也不知道自己的血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竟然能有这种功效，如此强烈的恢复速度，恐怕即便是深海之力都难以相比。
这诡异的治愈能力恐怕已经是超越了泰拉已知所有的医疗技术，但即便是他也不知道其中的原理，也许只有凯尔希知道，但他曾记得凯尔希同自己说过，不要多问这件事，上一次救阿米娅的时候凯尔希也支开了在场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仿佛是在刻意隐瞒这件事一样，博士也自知不必多问。
“阿米娅的情况应该过一会儿就会好起来，不过这一次她的伤太重了，也得慢慢修养才是。”
“那……斯卡蒂呢？”
博士想到，既然自己的血液能够救阿米娅，那也应该也能救斯卡蒂才是，斯卡蒂现在的情况也不是很好，恐怕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变成真正的海嗣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
“？”
凯尔希的话令博士感到费解，都什么时候了，再不救斯卡蒂恐怕就真的没有机会了，要是真的能够救回斯卡蒂那把自己的血抽几瓶都没问题。
凯尔希说：“现在还救不了她，你身上的血液还未能完成摄取力量，无法救治深海猎人，不然我早就让你去救幽灵鲨了。”
博士问：“那还需要什么条件？那个什么摄取？马上去做啊！”
“需要……杀死邪灵。”
博士听了，直接倒吸一口凉气，不敢再说话。
之前不让博士问这其中的缘由，确实是为了博士好，博士拥有这超乎想象的治愈力不是没有条件，需要杀死并摄取这一种群的高位者，比如深海猎人所属的深海之神。
凯尔希说，由于深海之神处于沉睡状态，暂且无法被找到击杀，而且神一旦苏醒恐怕会更难处理，现在还远不是时候。
但阿戈尔的行动却促成了邪灵的诞生，幽灵鲨的海嗣化让邪灵获得了神性，成为了神的代言人，杀死邪灵，也等同于间接杀死了神，当然这样获得的治愈之力会相对弱很多。
博士指着天空中的邪灵，看着凯尔希说：“……结果你的计划真的就是让我动手去杀掉那个神一样的东西？”
博士感到疑惑，自己救阿米娅就没这么麻烦，怎么轮到斯卡蒂还要把那个邪灵给宰掉？
“那我救阿米娅怎么就没有杀什么邪灵或者怪物啊？”
“你以为特蕾西娅是怎么死的？”
“……什么？”
凯尔希的表情低沉下来。
“虽然我并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正是因为魔王死在了你的手中，你也因此获得了治愈承载了新魔王之力的阿米娅和其他萨卡兹的能力，我向所有人隐瞒了这件事，就是怕那些人知道这件事后会对你不利。”
“……”
博士沉默了，原来特蕾西娅是真的死在了自己的手里，虽然已经完全没有了那段记忆，但现在事实摆在面前，他也无话可说。
不过现在也不是叙旧的时候，既然真的能有办法救回斯卡蒂，并且如果真的能够杀死邪灵的话，那这一切的灾厄都将停止，罗德岛和伊比利亚也将化险为夷。
一切问题的根源，都归于杀死邪灵。
“你打算让我怎么杀了它？用之前提到的那三个方法？你不会指望我能够把邪灵带出这个神域然后大家一起围剿我最后补刀吧？”
“你对自己战胜邪灵，有没有信心？”
“没有。”
“……”
“老实说，我对战胜邪灵不抱任何希望，但我会尽力，就像阿米娅她们一样。”
凯尔希没有再说话，而是将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向了博士。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快说啊，没时间了……”
“时间这个词语，对我们来说是宝贵的，但对你来说，或许并没有意义……”
凯尔希将阿米娅扶到了自己的怀里，看着昏睡过去的阿米娅，她的身上还残留着之前战斗后的血迹。
凯尔希牵着阿米娅的手，眼里充满了不舍，即便是她，也有无法放手的人。
“博士，你看到阿米娅了吗？”
“我看到了。”
“她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是我们的家人。”
“她承受了太多。”
“嗯，我知道。”
凯尔希将阿米娅的手牵向了博士，那饱经战斗的手，依旧流着血。
“那么，这一次，你能够替她承受这一切吗？”
博士看见，阿米娅手上已经暗淡的戒指，此刻再一次跳动起来，里面的力量似乎开始蠢蠢欲动，已经无法再被掩盖。
博士笑了笑：“你是打算让我去当那个魔王吗？然后以魔王的身份拯救世界？还真是讽刺呢？”
“不，你不会，也永远不会是魔王，你自始至终都将只有一个身份，尤德。”
博士眼神一愣，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眼睛就一直处于红光状态，他的头一直都很痛，而现在，当凯尔希向自己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再一次开始浮现一些意义不明的画面，疼痛感也越来越剧烈。
凯尔希继续说：“你能想起来什么了吗？”
博士回应：“隐约记起来了什么，但就像做梦一样，不太真实。”
“那么现在，你可以去看一看，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
博士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就抓住了凯尔希递给他的那只阿米娅的手，他能够感觉到，戒指中的能量在膨胀，似乎已经迫不及待。
虽然他依旧没有做好觉悟，神的强大，不是凡人能够企及的，即便真的获得了魔王的力量，恐怕也不是邪灵的对手，就像阿米娅一样。
这是一场没有希望的战争。
阿米娅手中的戒指，再一次断裂了。
Logos的屏障彻底消失，他们的踪迹再一次暴露在了邪灵的视野里，但另一股强大的力量也将他们包围，漆黑的屏障形成，魔王的强大力量为他们提供了一个保护力场。
邪灵也再一次察觉到了这熟悉的魔王之力，它开始驱动光链，向屏障处发起猛烈的攻击，每一次攻击都将四周的地面石块给震碎。
魔王之力似乎真的还有几分厉害，邪灵的光链攻击了那么多次竟然都还没有破碎，但力量终归是有限的，这个屏障恐怕也只能支撑一时，过不了多久照样会在光链下粉碎。
博士和凯尔希在屏障中，邪灵的攻击引发了剧烈的震动，他们脚下的大地甚至都开始出现裂缝。
Mon3tr伸开了自己的躯干，将所有人都庇护在自己漆黑的身躯之下，免受震动的威胁，凯尔希也紧紧抓住了阿米娅和博士的手，他们的手中，涌出了强大的力量，气压形成的狂风猛烈地吹拂着他们。
自戒指破碎之后，博士的头就突然感到了难以忍受的剧痛，他咬着牙，双眼也燃起了红色的光辉，强大的力量让他的身躯感到紧绷，他的口中甚至流出了鲜血，
这就是阿米娅承受的力量吗？她之前一直都忍受着这样的痛苦吗？
博士已经快要无法思考了，他眼前的画面开始模糊，他快要无法清醒。
在这个时候，凯尔希向博士说了最后一句话。
“博士，请不要忘记，你到底是为何而战，即便没有人能理解，也必须要这样走下去。而你，也会找到你的道路。”
之后，博士便彻底失去了意识，他再也看不见眼前的凯尔希，也再也没有听到之前世界里的任何一点声音。
他进入了一个更加嘈杂的空间，无数的画面从他的身旁飞驰而过，混乱的声音夹杂在这其中，仿佛像是在穿梭一个通道一样，他似乎什么都看见了，又什么都没有记住。
尤德感到了似曾相识，他好像记起了什么，就在不久之前，他也曾身处同样的时空中，看到了无数画面，那些尘封的记忆，那被遗忘的历史，都在他的眼前一一展现。
他再一次在重重幻影中看见了那个身影，他疯狂向前跑，想要抓住那个影子，直觉告诉他，那是这一切的根源。
这一次，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再遥远，尤德能够看到，他离那个幻影已经越来越近，直至触手可及。
尤德奋力向前伸出了他的手，尝试抓住那个影子，但当他真的抓住那个幻影的一瞬间时，周围一切的画面也支离破碎，所有的杂音都消失不见，整个世界，再一次变成了一无所有的空白。
除了那个身影。
漆黑而又模糊的影子开始逐渐显现，又有什么东西开始滑进他纷乱的思维。
尤德看见了，那个深埋于他记忆深处的人。
“我们之间的联系会超越时间与空间，即便在那用黑暗与星点光芒装饰过的文明尽头，我们也一样会再见面……”
尤德：“那一天，好像提早到来了。”
……
我不会忘记你。
……
普瑞赛斯。
……
第八十三章 我不会全部遗忘
“普瑞……赛斯？”
尤德好像并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但当尤德见到她的第一面起，他就直接说出了那个名字。
她是谁？为什么感觉如此熟悉？她就是那个身影吗？她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世界？自己现在又是一个怎样的状态？
“你的记忆依旧没有完全恢复呢。”
尤德好像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好像还是无法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现在的他和之前的博士似乎没有任何区别。
“但你还能记住我的名字。”
“……”
“坐吧！”
“坐？哪儿？”
尤德四处看了看这白茫茫的世界，什么都没有，连天与地都没有分别。
普瑞赛斯笑了一下，然后在她和尤德的身后，突然就出现了两把椅子。
尤德感到了一丝新奇，他尝试摸了摸那把之前不存在的椅子，很真实的触感，棱角分明，就像真的一样。
尤德坐了下去，这一无所有的世界总算还是有了点东西，不再那么孤单。
尤德问：“你是怎么变出这个椅子来的？”
普瑞赛斯依旧是微笑着向尤德说：“你也可以，因为这是你的世界。”
尤德感到了一丝疑惑，什么意思？这里难道又是另一个神域？
算了，是什么都不重要了，既然来到了这里，见到了这个令尤德熟悉而又陌生的普瑞赛斯，那总不能白来，总该得从她的口中问出一些想要知道的事情来。
普瑞赛斯也是微笑地看着尤德。
“问吧，有什么问题都问出来。”
尤德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我是谁？博士又是谁？”
普瑞赛斯的脸上略微露出了一丝惊讶，不过很快又转变成之前的那笑容。
“很敏锐的直觉呢，直接就问了个刁钻的问题，如果真的可以的话，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但是。”
尤德把普瑞赛斯的话接了下去，他知道这句话意味着普瑞赛斯很可能不会告诉他这件事的答案。
普瑞赛斯也笑着接了下去：“但是，你的记忆依旧没有苏醒，外面的那个东西只是唤醒了你的力量，却并没有唤醒你的精神，现在还没有到那个时候，我想凯尔希也不愿意你现在就做出真正的抉择吧。”
凯尔希？她知道凯尔希？她到底还知道些什么？她说自己的力量已经被唤醒了，难道现在自己真的有了能够匹敌邪灵的力量？
“既然这个问题你不愿意回答，那告诉我，如何战胜邪灵，如何将那个像神一样的怪物给解决掉？”
普瑞赛斯点了点头，但又微微摇了摇她的手指。
“我会告诉你，但现在不着急。”
“外面都打成那样了还不急啊？再拖下去估计所有人都要死完了！”
“安心，在这里，时间对我们来说并没有意义，我们可以慢慢来。”
尤德似乎意识到了，如果这里和神域中的世界是同一时刻，那现在这么久的时间过去，恐怕现实中的他早就已经死了，而现在似乎并不存在这个问题。
这好像是一个完全独立于之前所有世界的时空。
“既然已经明白了，那我们就慢慢来，在这一切都结束之前，让我们来看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普瑞赛斯话音刚落，苍白的世界瞬间开始重组，无数的色彩开始交相辉映，他们再一次看到了一个栩栩如生的世界，如同身临其境。
博士被眼前的景象惊讶得直接站了起来，不过这种情况之前好像也已经见过几次了，他也因此保持了一定的镇定。
当然，也幸好他站了起来，刚才他们二人坐着的椅子现在已经消失不见，不然他很可能会摔一个跟头。
“哦抱歉，疏忽了，如果你还想坐着的话可以给你弄个椅子。”
“没事，就这样也好。”
尤德和普瑞赛斯，身处一片原始部落里，他们二人站在了一块石头上，看着眼前的那些刚狩猎回来的村民们，以及那用茅草搭建的简易房屋，村民们互相分享着获得猎物的喜悦，这是他们一天的食物来源。
这个场景看上去像是泰拉几千年前乃至更久的社会形态，那时的泰拉还远没有发觉源石的奥秘，他们的生活形式和那些动物估计差不多。
不过他还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些村民的样貌和普通的人类看上去没什么两样，尤德也很难从他们使用的那些工具来判断他们是泰拉历史上的哪个部落。
“这里是一万年前，泰拉大陆的一部分，阿戈尔。”
“阿戈尔？阿戈尔不是深海中的国度吗？为什么这里是在地表之上？”
尤德话音刚落，大地突然开始震动，天空暗淡下来，暴雨如瀑布一般在倾泻，那些用茅草搭建而成的房屋，迅速被汹涌的浪潮给冲走。
村民们一个个落入了水中，他们想要抓住那些任何一个靠近他们的东西，想要活下来，但终究还是沉入了浪中，生死未仆。
短短时间，潮水的水位升高了近百米，人们都爬到高处，尽可能想要在这惊涛骇浪中活下来。
但突然之间，整个阿戈尔再一次发生了剧烈的震动，巍峨的高山彻底被海水所淹没，大地的一切都不复存在，曾经的阿戈尔从泰拉消失不见。
阿戈尔板块彻底沉入了海底，曾经的内陆地区伊比利亚，则因此变成了新的沿海区域。
尤德完整见证了这一段灾难，但神奇的是他和普瑞赛斯却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也没有触及到任何事物，他们的存在似乎是脱离了这一切，仿佛就像是在看一场亲身体验的电影一样。
他看到了，一万年前，深海之神觉醒，带来了史无前例的浪潮，将阿戈尔变成了海洋的一部分，那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关于深海之神的文字记载，深海之神从人类文明诞生之日起就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人类历史的变迁。
“阿戈尔人在深海之神力量的影响下，获得了能够在大海中生存的能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最早的阿戈尔人也是神的仆从，他们身上都充满了深海之神的力量，和现在的海嗣海怪没什么区别，阿戈尔对深海之力的运用也持续至今。”
普瑞赛斯又看着一个在水中遨游的阿戈尔人，指着他向博士说：“当然，阿戈尔的历史，即便我不说，你也很快会从斯卡蒂的记忆中看到，更多的，就等你自己去发掘了。”
画面再一次转变，之前他们还身处于深邃的海洋中，而现在只是眨了眨眼，尤德就看见，他们再一次站在了一块不一样石头上。
那持续已久的暴雨依旧没有停歇，就像尤德来到神域和这里之前的伊比利亚一样。
这里，也是伊比利亚，只不是是两千年前的伊比利亚。
尤德看到，拉特兰人和伊比利亚人在船上对着深海中的怪物一次又一次发动着不要命的袭击，他们甚至在身上绑上了炸药，与那些恐怖的海怪同归于尽，就像他曾经在教廷图书馆看到的那段历史一样，他至今都没有忘记那段震撼的文字，而现在，他则亲眼看到了这一幕。
“我记得这一切，也正是因为这段历史让我更加坚定了前往阿戈尔的信念，虽然之后的那些事又让我再度感到迷茫。”
“和阿戈尔不同，伊比利亚和拉特兰并没有随波逐流，他们坚持了下来，作为人类而言，他们的表现已经非常出色了，虽然这只不过是神的自行退场。”
时空再一次重组，这一次，他们又看见了不一样的场景。
深海之下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如太阳般耀眼的光芒将漆黑的天空与海底都给点亮，巨大的冲击波甚至因此掀起了几十米的海浪，一阵阵强烈的噪音顺着大海一度传到了泰拉内陆。
那是五十年前的阿戈尔在与再度苏醒的神进行新的战争，阿戈尔直接使用了超级武器，对深海之力相关的所有生命与非生命均造成了毁灭性打击，阿戈尔军方把那个武器命名为湮灭弹，型号HB31，舆论又称之为深海之光，喻意武器的光芒能够照亮深海。
轰击之下，无数的海怪和海嗣死去，也有无数的阿戈尔人死去。
超级武器的余威一度波及到了的阿戈尔自身，而神的怒火又波及了整片大海，灯塔熄灭，船只失联，阿戈尔与深海之神的激战又引发了持续不断的海啸，甚至冲击着遥远的伊比利亚，伊比利亚将这场灾难称之为“大静谧”。
大杀器的威力非同凡响，即便是神都被这能够杀伤一切的武器所伤，但神破碎的躯体释放出祂身体里的液体，再度赋予海洋力量。
湮灭弹虽然强大，但这是一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同归于尽战术，因此死去的阿戈尔人非常多，在发现并没有击毙深海之神，并且察觉到那些活着的海嗣经历了轰击后反而进化获得了一定的抗性之后，阿戈尔便没有再使用这强大而又危险的武器，开始了漫长的常规甚至是原始的战争。
尤德说：“这是人类与神的第三次战争，就阿戈尔的军力而言，这应该是人类最接近胜利的一场战争才是，但阿戈尔好像并没有站在人类这边。”
普瑞赛斯说：“不要把一件事想得非黑即白，阿戈尔从来都不是一个人，阿戈尔是个国度，由千千万万阿戈尔人组成的国度，她的内部充斥着无数的声音。”
“所以你想让我看什么？”
“你所看见的是什么，就是什么。”
“那我看见的是什么？”
“神与人的战争。”
第八十四章 我所思不止于此
“战争？又是战争？到底是什么意思？”
普瑞赛斯笑而不语，她用手在眼前轻轻一划，划出了一条蓝色的直线，直线的两端，是两条短短的红色线段。
“这条蓝色的直线代表的是泰拉近两千年来的历史，两端红色区间分别代表的是五十年前和两千年前神苏醒的时段。”
再然后，五十年前的那段红色区间依旧在端点处，但两千年前的时段迅速与现在时段的端点靠近，而直线遥远的另一端，再一次亮起了一个红色的亮点。
“现在这条直线变成了人类文明一万年的历史，而那新生的红点，则代表着一万年前导致阿戈尔沉没的那场神苏醒所带来的灾难。”
尤德看到，在一万年漫长的历史区间里，神苏醒的时段从一个线段变成了一个红点，仿佛一百年不再是一段漫长的岁月，而只是一个历史事件而已。
“尤德，你知道在有文字记载之前，深海之神再上一次是在什么时候苏醒的吗？”
那代表着人类漫长历史的蓝线，瞬间变成了短短一截，取而代之的是被一段黄色的线段所取代，原本还处于蓝线范围内远望着的三个红点，现在却密密麻麻贴在了一起，而黄色线段那一边的端点处，亮起了一个红点。
三十万年前，那时候的人类，恐怕才刚刚开化，他们可能根本无法理解什么是深海之神，他们对灾难也许都没有一个清醒的认知，但即便如此，神所带来的天灾也一度把人类的祖先们逼到了灭绝的边缘。
黄色的线段再次延伸，这一次，则回溯到了整整三百万年前。
尤德看到，那时的古人类，像动物一样，在丛林与草地上生活着，他们甚至无法有效使用石器和火，即便是现在饱受矿石病折磨的感染者们，都比这些人类要活得更久。
“你不会打算让我看尽人类的历史吧？”
“当然不止于此。”
普瑞赛斯话音刚落，这所有的线段都瞬间变成了一个点，而这个点之后，是一条漫长的橙色线段，线段上不规律地分布着几十个红点，它们之间的距离各不相同。
但尤德看到，之前的线段不是消失了，而是在与更加漫长的时间对比下被压缩成了一个极小的比例，那三百万年的历史区间在几十亿年的历史跨度上，近乎无法被看清。
而这段橙色线段上的红点，它们间隔的时间最短也是以千万年为单位计算，以亿年计的不在少数，而神苏醒的时段，以万年计算都毫不为过，古老的世界里，即便是沉睡中的神也蕴含了极大的能量。
当世界还没有冷却之时，古老的神就已经存在，当世界还是一片汪洋之际，祂就于生命之前诞生，祂的存在，本就是一个世界的一部分。
三百万的历史，似乎又显得那么渺小，一万年的岁月，仿佛又像是弹指一挥间，伊比利亚遭遇的这几十年灾难，就像不存在过，最早的世界，每时每刻都比现在的天灾更要恐怖。
“发现什么问题了吗？”普瑞赛斯问。
“神进入了活跃期，在这漫长的历史上从未有过。”
虽然三百万年的时间对人类来说几乎已经长到无法想象，大静谧后五十年的时间几乎就是那一代伊比利亚人的一生，两千年的岁月就已经是拉特兰的历史沉淀。
但是和之前动辄上亿年的时间跨度相比，如今神苏醒的次数似乎显得过于频繁，三百万年对于神来说只不过是祂所存在时间的千分之一，而就是在这千分之一的时间里，神就足足苏醒过五次。
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神苏醒的频率越来越频繁，从三百万年前到三十万年前，又从一万年前到两千年前，再到现在，而根据这个频率以及神的苏醒时间来看，神很可能会再度降临，也许这一代人都不会再看到神苏醒，也许就是在明天，也许将常态化，以万年为单位持续向世界施加祂的影响，那时间跨度将直接超越人类有文字记载的历史，今后的人类对神的印象，恐怕会像太阳一样习以为常。
普瑞赛斯继续追问：“所以你知道这其中的缘由，究竟是什么吗？”
尤德甚至都没有多想，答案就直接脱口而出。
“人类。”
时空再度错乱，尤德与普瑞赛斯此刻站在了一个现代移动城市的商业街道上，这里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就像是身处龙门最热闹的商业街，充斥着人类历代积攒下来的文明成果。
“尤德，你觉得人类与那些荒野与森林中的动物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我的观点认为不管是人类还是动物都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他们都是以DNA为遗传物质的生命，即便是人类引以为傲的智力，与动物在本质上也没有什么差别，这也是现在泰拉科学界的认知。”
尤德看着普瑞赛斯，话锋一转。
“但是，虽然质没有区别，但因为量的变化，导致了人类拥有了远超其他动物的思维能力，从而更加优秀，就像海嗣与邪灵的区别一样，他们本质上都是以深海之力所构建的生命，但庞大数量的堆积让邪灵获得了远超海嗣和其他生命的能力，甚至窥探到了神的境界。”
事情的因果关系已经明了，尤德似乎已经看到了背后的真相，他距离那里，越来越近。
普瑞赛斯说：“神很强大，但它的强大和人们理解中的有很大不同，和人类文明记载的不同，神其实并非无所不能，不然这个世界早就已经完了。”
这是一个重要的事实，深海之神，也是有限制的，只是过于强大的祂让人们感到无法理解。
祂一次次从沉睡中苏醒，攫取世间的力量，又一次次陷入沉睡，养精蓄锐，持续了几十亿年，一直到现在。
普瑞赛斯问尤德：“那么，请问神到底是在攫取什么力量呢？”
“精神力，也可以是之前我所说的思维能力。”
亿万年以来，无数的动物都曾在世间存在，它们有的拥有比人类更加强大的力量，有的拥有比人类更加庞大的身躯，上天下水，飞檐走壁，无不比弱小的人类更加令人瞩目。
而人类，在那些强大的猛兽面前，根本没有一点还手之力，他们在大自然中简直可以用可怜来形容。
但人类，却拥有了强大的思维能力，走上了和其他动物完全不同的进化路线，他们学会使用和制造工具，从古老的石器到现在庞大的移动城市，他们拥有了语言文字，获得了巨大的信息量，甚至将这些信息传承下去。
他们看到，人类在这世间，留下了最与众不同的东西，文明。
人类做到了一件伟大的事，他们凭借着自己的力量，重新构造了一个以人类为中心的世界。
然后，人类的精神力成为了深海之神觊觎的目标。
自人类诞生之日起，每一次苏醒，祂都从人类这个群体的身上攫取了海量的精神力，祂甚至将力量下放至深海中的其他生物身上，赋予它们同样强大的精神力，进一步使这个力量池更加庞大，即便是在祂沉睡的时候都未曾停止。
一代又一代人的历史给神的力量添砖加瓦，进一步推进了神力量的增长，苏醒的频率也越来越频繁，人类与深海之神的一次次战争，殊不知都是在助长神的力量。
“但我依旧有一件事不明白，即便是人类，他们的精神力和神比起来都是显得那么弱小，他们甚至都无法在海嗣的面前抬起头来，祂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想成为这个世界最强的生命吗？亦或是统治世界？我想即便是万年前的神都完全可以凭借祂那毁灭性的力量做到这些，这对祂来说并没有难度，可祂却为何一直拖到现在？”
尤德与普瑞赛斯身处的时空再度变换，这一次，他们站在了巍峨的高塔之上，从上面看下去，是密密麻麻的城建区，聚集了数不清的人们。
“尤德，你看到了吗？一个人类的力量是如此的弱小，即便是他拥有远强于其他动物的思维能力，他依旧无法做什么，因为他仅仅是一个个体。但现在有成千上万的人，他们聚集在一起，思维能力不再只是简单的叠加，而是几何倍数的增长，就如你之前所见”
一个人类，或许只能造出一个简单的工具，一群人类，甚至能够缔造出辉煌的文明。
人类弱小的个体在海嗣面前毫无竞争力，但他们却能够利用互相交织的思维能力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创造更加强大的工具，不管是深海猎人，还是神域，还是深海之光，甚至是邪灵，全部都是出自人类之手。
尤德恍然大悟，但紧接着又感到了惶恐，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好像又看到了什么，那恐怖的画面，从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来，无比真实。
他们看见，整个泰拉被深海所淹没，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了一处能够脱离深海的掌握，所谓的人类不再存在，他们全部都变成了海嗣与海怪，在深海之力的强大力量下，互相交织，缔造了一个覆盖整个世界的精神回路。
不只是人类，甚至是那些动物，那些植物，那些细胞，一切的一切，都成为了祂的一部分，他们的精神将永远存在，他们的生命将同属一体。
那将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神”。
第八十五章 我与最后的赌注
泰拉神祇并非是什么宰治世界的上帝，祂们虽然强大，但并非无所不能，而是更偏向于一种类似世界机制的形式，共同构成了这个世界的底层逻辑。
古往今来，泰拉世界，神明层出不穷，祂们的都曾像深海中的神祇一样，在这个世界之间呼风唤雨，以其他生命不可理解的方式与泰拉共存，维护世界的稳定，直到人类的出现。
其实在最开始的时候，神明们并没有对人类予以重视，人类只是看着聪明了一点而已，和那些动物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和一众神明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生命。
但人类却掌握了精神力。
如果人类的精神力只是作用于个体的话，那么即便是再强的个体人类，也是不堪一击。
但人类竟然可以将他们的精神力以介质的形式聚集起来，形成了史无前例的力量。
这是泰拉世界从未有过的力量，人类的精神力所创造的新世纪，甚至突破了生命的限制，这个时候，神明们才发现，这似乎不是普通的力量，而是这个世界本质的力量，是创造世界的力量，精神力的潜力，甚至高于神明们单纯的强大。
于是乎，那些不可一世的神明们纷纷退场，不再直接干涉这个世界，而是将这个世界的舞台让给了人类。
因为祂们意识到，人类力量的根源，很可能将是世界的真相，即便是祂们也不敢越过。
人类也因此获得了一个发展契机，没有了神的束缚，他们做到了所有生物都未能做到的辉煌。
但这其中，有一个神，那来自深海中的神祇，祂不甘游离于世界的边缘，当其他的神灵选择离去时，唯独祂选择了直面人类。
祂一次次在人世间施加祂的影响，又一次次与人类为敌，每一次的浩劫都伴随着无数人类的死亡和变异，他们都为深海之神供给了无穷的精神力，周而复始，海神圈养着人类，将人类当做了力量的源泉。
当深海之神的精神力达到了某个临界值时，祂将不再需要人类的精神力，而是将包括人类在内的全世界都彻底淹没，将所有物体的本质都融合在一起。
那不是简单的统治世界，当神获得了足够强大的精神力时，祂将不再局限于简单的生命，世界也将不再受制于某类规则，依靠攫取来的精神力，进行系统化思维构建，神甚至可以重新构造一个新的世界，一切的事物都将归于在祂的掌握下。
那不是神域那种简单的空间，而是一个真正的新世界，人类无法知道新世界是什么样，也不知道在那里是否有着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在那个世界，祂将变成真正的“神”，祂将可以身处高维设立世界上的任何法则公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身为法则这么简单。
祂的目的，已经明了。
普瑞赛斯问：“你知道神的行径会导致什么样的事发生吗？”
“……崩溃的原世界和消失不见的我们。”
深海之神，将与整个世界为敌，在这场史无前例的战争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幸免，泰拉的所有生灵都将卷入这场纷争中。
“那么，你想让这个世界毁掉吗？”
普瑞赛斯笑了，她好像什么都知道，却又好像一无所知。
尤德察觉到，之前的普瑞赛斯是一脸平静地呈现了那跨越亿万年的历史，又平淡无奇地为他讲述了深海之神所带来的毁灭世界的未来，好像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一样，普瑞赛斯似乎游离于世界之外。
尤德隐约意识到，即便这个世界真的毁灭，她都毫不在意。
既然普瑞赛斯如此不可思议，那此刻能与她一起读取这个世界的自己，又是什么？
尤德向普瑞赛斯问话，那是他一开始的疑问，在了解了这么多的事实后，问题又再一次回到了原点。
“……告诉我，普瑞赛斯，我是什么？”
尤德说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屏住了呼吸。
普瑞赛斯笑了，笑得很温柔。
“你想成为什么？”
“成为什么？”
成为什么？是统领罗德岛的博士？还是冷酷无情的巴别塔恶灵？亦或是成为拯救这个世界的英雄？或者是引导世界走向毁灭的魔鬼？
即便此刻的他已经回忆起了什么，但尤德依旧不愿意面对那些过去，他不想再改变什么，也不想再夺走或被夺走什么，曾经的同伴逐一离去，深海猎人们不是死去，就是变成了怪物，那充满了希望的航程也早已陷入了绝望。
他不愿意接受，这一切在他看来，仿佛都是他的错，是自己的鲁莽带来了如此多的死亡，而眼下，他们将面临更加强大的敌人，甚至是那企图重构世界的深海之神，人类的力量根本无能为力。
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想以人类的身份，和所有同伴一起活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开始沉迷在这种感觉中，再也无法自拔，即便他现在知道，那是错的。
他想成为人类，和泰拉的人类们一样。
“人类。”
然后，无数的记忆开始涌入了他的脑海中，他和普瑞赛斯身处的时空也再度变得一片混乱，但普瑞赛斯此刻却并没有像上一次一样远去，她只是一直静静地看着开始感到疯狂的自己。
这个扭曲的世界似乎都要开始崩溃，一个简单的世界根本无法承载如此海量的信息，所有的事物，所有的思维，所有的法则，此刻互相交织在一起，在这分崩离析的世界肆意妄为。
尤德怕了，他第一次感到如此害怕，即便是上一次也没有如此猛烈的信息冲击，现在的他还能保持清醒没有彻底疯掉已经算是万幸。
在这个不知道由谁描绘的世界中，他已经彻底到了生命的边缘。
世界开始恢复，纷乱嘈杂的时空，再一次变成了最初无声无息的白茫茫一片。
但这一次，尤德已经不再是之前的那个尤德了，刚才的记忆冲击，带回了他的一部分记忆，对世界来说，那是无数的真理，对尤德来说，那依旧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只是，已经足够了。
尤德坐在了之前的那把椅子上，低着头，没有露出任何表情。
“你觉得你现在是人类吗？”
“……”
真相已经如烙印一般刻骨铭心。他想要构建一个乐园，不愿面对那早已经面目全非的现实，到现在，已经深陷其中。
“你还能记住你曾经的模样吗？”
“……”
他已经快要把那遗忘，但当她看到普瑞赛斯的时候，他的心灵深处再度涌现出了那永不磨灭的真相。
“你知道你的处境应该是怎样吗？”
永无止息的孤独，没有任何意义的时间，那些曾经的故事都将像利剑一样刺进他的心中。
他根本无法动弹，也无法施展，所谓的世界不过只是永恒的黑暗。
现在的他已经理解了一切，他已经开始苏醒，只是人类的认知，依旧使他无法彻底解开束缚，他本应该可以做到，但他不想。
直到现在，他还在幻想。
“你看到那个神祇的行径了吗？”
“我看到了。”
那个神，是在与世界为敌。
只是身为法则的祂，如今却想要成为真神，已经无法无天。
“那还是那个问题，你想让这个世界毁掉吗？”
唯独这个问题，他不想去面对，这狂妄的浪必将制止，但脆弱的世界根本无法承受住因此带来的力量，无论是哪种结局，似乎只有毁灭一条路。
要么，毁在深海之神手中，要么，毁在最后的终结。
他不能醒来，他不能将所有都回忆，他必须要去遗忘掉更多的东西。
他想站在人类的这一边。
“我想要，大家能够活下去，像现在这样活下去。”
“那将是一个赌上一切的冒险，也许你需要从无数种可能中才能寻到一条正确的道路，但以人类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做到。”
“但我愿意一试。”
尤德已经做好了觉悟，欺骗自己，刻意遗忘，封闭自身，只是以微弱的本源力量，去对抗全力以赴的深海之神。
时空开始出现裂缝，他们身处的这个世界，即将因为强大的力量而破碎。
他想要去毁灭，又想要拯救；他想要去疯狂，又想要平静，在这其中徘徊。
“我绝对不会伤害他们，即便我不是他们的同类。”
普瑞赛斯从身后抱住了尤德，但尤德似乎无法感觉到她，她的手就像不存在一样，没有任何触感。
“不管你做出怎么样的决定，我都将永远站在你的身边，因为我们之间的联系将超越时空，不管是怎样的境地，我都会和你一起，共同面对眼前的一切。”
“即便我如此任性豪赌，甚至最后可能让我们再也无法相见？”
“我也不会放弃，因为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而当你感到无助的时候，也请再一次想起我。”
不要忘记。
永远都不会再忘记。
碎片逐渐凝聚成形。
“我不会忘记。”
在这未来还没有彻底崩塌之前，在这凄惨的世界还未彻底瓦解前，他将亲往，给世界带去真理。
“你将是永远的尤德。”
第八十六章 降临
那苍白的世界如被打碎的镜子一样支离破碎，每一个镜片里都照映出尤德的身影，一切都化为了虚无，连一直陪同他看遍世界的普瑞赛斯，此刻也都消失不见。
周围的空间开始逐渐变得清晰，嘈杂的声音宣告着世界的真实。
就像上一次一样，他再一次从那如大梦的时空中，重新回到了这个他所熟悉的世界，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简单的醒来，而是带着足以改变一切的力量归来。
尤德睁开了他的眼睛，他站起身来，此刻在他眼前的，已经不再是那虚无的时空，而是战火纷飞的神域。
身前的魔王之力形成的屏障最终也没有在邪灵的攻势下撑住，粉碎殆尽，在尤德面前，魔王之力已经彻底无法维持。
之前每一次碎戒，都让他的记忆更加清晰，第一次碎戒之时，他回想起了普瑞赛斯，第二次碎戒之时，他身处幻梦中看到了世界，而现在，当那戒指亲手在他手中破碎之际，尤德也再度回归。
尤德将手伸向那一片片破碎的屏障。
“如此脆弱的力量，竟然就能封印住我的回忆，该说真不愧是人类精神力的极致吗？还是说赋予了这所谓魔王之力太不合理的机制？”
但光链却没有再前进一步，它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阻挡住，无法突破。
邪灵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它发出了剧烈的声响，从四周驱动大量的光链猛烈的向尤德所在的方位发起疯狂一般的攻势，巨大的冲击波将四周都给震出了深坑。
但尤德，纹丝不动。
“你将拥有坚不可摧的防御。”
尤德再一次听到了那个他熟悉的声音，那是普瑞赛斯的声音，即便他现在根本不知道她身在何处，但尤德能感觉到，她就在自己身边，她一直都在自己的身边。
“你一直都在的，对吧。”
“是的，我一直在，不曾离开。”
此刻，任凭光链怎样攻击，尤德和他身边的一切都没有受到一点损伤，那根本不像是什么类似于邪灵与魔王的防御屏障，因为那没有一点能够被感知到的力量，而是一种直接抵御一切的世界之隔，邪灵所身处的世界，根本无法对尤德所处的这一片区域造成伤害。
这是本源的差距，是邪灵永远也无法弥补的力量，再强大的深海之力，也只是一种力量，可被观测的力量，而此时的尤德，甚至无法被观测，那将是世界之上的力量。
邪灵依旧在进行着无用的攻击，但它不是因为愤怒，它是感到了恐慌，邪灵发现，眼前的这一片区域，根本无法触及，而其中所蕴含的力量，甚至超出了已经窥探到神之领域的邪灵认知。
强如邪灵，此刻在强大而又未知的力量面前，也显得那么的渺小。
光链击打在那不可逾越的鸿沟间，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聒噪。”
尤德没有动一下手，只是一句简单的话，此刻攻击到鸿沟的那条光链，瞬间就发生了巨大的爆炸，一直炸到在天上的邪灵所处之区域。
邪灵直接切断了那条被引爆的光链，避免引火上身，那巨大的光链，顷刻之间就化为了灰烬，其余的几条向尤德发动攻击的光链，也被震断飞出千米之外。
邪灵没有再轻举妄动，也没有发出声响，因为它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尤德看向凯尔希，她的怀中还紧紧抱着昏迷的阿米娅，Mon3tr也一直保护着他们，斯卡蒂也靠着Mon3tr陷入了沉睡中。
一切都还在，她们都还活着，这一次，他终于赶上了。
他将要擦去她们一切的眼泪。不再有死亡，也不再有悲哀，哭号，疼痛，因为以前的事都过去了
凯尔希看着眼前的这个尤德，他和之前的那个博士，除了亮着红光的眼瞳之外，没有任何的区别，连现在都还穿着一如既往的博士特有的服装，严实而又粗糙，如果以外人的视角看去，他就是那个一直以来的罗德岛博士。
但凯尔希知道，此刻，他已经不再是所有人的同类。
凯尔希说：“好久不见。”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连凯尔希都已经快要忘记了有多长的时间，但无论是此时还是彼时，他都未曾改变，他一直都是那个尤德。
尤德看着眼前的凯尔希，他的眼神里透露出了一丝的复杂，他闭上了眼睛，又再一次睁开，眼神再度回归平静。
“你也在赌，对吗？赌我会这么做，而不是就这么结束这一切。”
“是的。”
“你为什么会有信心认为自己能够赌赢？”
“因为你和我一样，早已沉迷这其中，宁愿欺骗自己，也不愿意毁掉这个乐园，我们虽然不是同类，但永远是最相似的。”
“……也许吧。”
凯尔希的话没有错，如果不是还对这个世界抱有期望的话，一切都该结束了。
“那么，如你所愿。”
尤德转过身去，面向天空中的邪灵，那个给伊比利亚带来灾难的祸源，那个杀死了无数人的凶手，那个让罗德岛走向毁灭边缘的灾厄，让幽灵鲨变成海嗣，让芙蕾雅死去，让斯卡蒂和阿米娅都危在旦夕的罪魁祸首。
“你可真是罪无可恕啊。”
如此罪恶滔天的东西，竟然只是阿戈尔的造物，即便它已经拥有了通天的本领，但也仅仅只是个伪神，那简直是个对他们所信仰神祇的拙劣模仿。
“阿戈尔的那些家伙，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玩火自焚这个道理？”
尤德跨过了那条世界的鸿沟，再一次踏入了这充满了血腥与火药味的神域，这里原是邪灵的领域，但此刻，神域归属于谁已经没有了意义。
当尤德踏出去的一瞬间，光链以极快的速度从天上向着尤德砸下去，和之前与斯卡蒂三人战斗时不一样，这一次光链的速度明显超出了人类的极限，即便是歌蕾蒂娅来了都根本没有任何时间反应过来。
因为这一次，邪灵是发动的全力一击，它将自己的力量和速度倾注到这条光链中，这一次的攻击速度，甚至比萨科塔们铳里射出的子弹还要快上十几倍，而光链的力量，甚至可以一次攻击深入大地几公里。
这是邪灵真正的攻击，它不再因为轻视而随意攻击，不再以看待虫子的心态取乐，因为它将面临的是史无前例，也很可能是绝无仅有的敌人。
光链重击引发了大地震，冲击波再一次传遍了整个荒野，如果不是被尤德的力量所保护着，阿米娅等人早就已经死于这攻击的余威。
然后，那气势汹汹的光链，再一次炸裂开来，辉煌的光芒形成了无数的光点，像无数个萤火虫一样，缓缓降落，又消失不见。
天空中，无数的光点飘落着，尤德身处其中，那些掉落的光辉，未曾在他的身上沾染上一丝的印记。
即便是邪灵最极限的速度，也没有将尤德击毙，它甚至根本没有察觉到尤德是如何从那里瞬间就出现在了天空中。
“你将拥有潮鸣电掣的速度。”
那仿佛不像是某种速度，而是直接从一个时空跳跃到了另一个时空。
时间对他没有意义的话，那速度也将不再有什么意义，如果他愿意，他的速度甚至足以撕裂这个伪造的神域世界。
当然，根本用不到那种程度，眼前的这个东西，虽然获得了些许的神性，但依旧不过是个脆弱的生命罢了，它甚至都远不及那将它创造出来的阿戈尔人。
邪灵发了疯似的向尤德一次又一次攻击，但每一次的攻击都未能触及到尤德一丝一毫，尤德的防御，无处不在，他根本不受限于任何时空中。
尤德眨了眨眼，此刻在他眼前的邪灵不再庞大，它身上每一条光链，每一块区域，每一个突触，每一个细胞，每一个原子，都毫无保留映入眼帘。
“你将拥有无所不知的洞察力。”
邪灵的每一处细胞的生理活动，都已经逃不出他的眼睛，它的一切都不再能有隐藏，他将邪灵的所有都给剥离。
庞大的信息量足以让人类的大脑瞬间崩坏死亡，但在他的眼中，这只不过是一点必要的信息获取罢了。
尤德尝试去查找邪灵的弱点，从那不可计数的庞大数量级中寻求所有可能性。
“还真是个顽固的东西啊，真是和那片深海一模一样的顽固。”
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弱点，邪灵的浑身都是一体化的，在百万生命堆积和共同优先级的生命情况下，击杀它身上的任何一处某不会将其击毙。
加之强大的深海再生力，邪灵的生命力可以说是无穷无尽，在神域的加持下，它更是有恃无恐。
和深海之神模仿地很像，也真亏那些阿戈尔人能想出来以这样的方式创造邪灵。
“那么，直接将你杀掉好了。”
既然它的身上不存在弱点，那就将它一点一点，一丝不留，从头到尾全部杀掉，把它杀得再也不能恢复一点，将它捶打至不再具有任何生命力，把这个所谓的神域给彻底毁灭，也就好了。
很简单而已，没有什么操作可言。
尤德将亲手终结这个本不该出现的生物，这企图觊觎真神的挑衅。
他将从黑暗与光明中降临，众目都将看向他，连那刺向他的人也看向他，世间的万族都要因他而哀哭。
那将是对一切反叛的镇压。
第八十七章 幻灭
“那是什么？”
索萨看着天空，一束耀眼的光柱从天而降，将漆黑的夜空点亮，使天空得到安抚，连汹涌的浪潮与不止的雨点都趋于宁静。
那里原本是另一个世界中邪灵的巢穴，在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那里一直都是整个伊比利亚灾难的漩涡中心，也是深海之力最密集的空间。
而现在，一股莫名而又更加强大的力量将深海之力完全覆盖，即便是再不敏感的人，此刻也能够感知到那不一样的力量。
大审判官说：“那是他们。”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谁。
神域中，尤德一个人悬浮在空中，任凭邪灵疯狂击打他，邪灵的疯狂已经让这个神域空间出现了波动，它甚至都不再顾及自己耐以生存的这个时空是否能够承受住这一切，因为它感到了死亡的恐惧。
尤德并没有马上动手，因为他知道，盲目行动的后果很可能是灾难性的，自己必须慎重，觉醒的力量不能过于强大，拥有的记忆不能完全回归，他需要寻找到一个平衡点，他需要克制。
尤德选择了降低自己的力量，他刻意将自己的力量拉回到了一个人类和邪灵能够稍微理解的程度，防止这个世界的崩塌。
如果换作其他人，这种刻意保存实力的行为无异于是自杀，任何人都不会在面对邪灵的时候做出这种愚蠢行为，除了尤德，因为即便如此，都已经足够了。
尤德伸出了他的右手，在他的手中，瞬间就出现了一把剑，没有任何力量的波动，仿佛是凭空变出来的一样。
邪灵认识这把剑，就在不久前，它刚把拿着这魔王佩剑的阿米娅给轻松打倒，魔王之力虽然强大，但现在的阿米娅依旧无法驾驭。
“你将拥有幻化一切的想象。”
万物皆因他的旨意而被创造。
其实尤德本不需要这把剑，他现在的力量足够湮灭一切敌人，没有任何武器能够配得上他现在的力量，那把剑有没有都没有区别，但他想要尝试寻求一点仪式感，自己被魔王封印了记忆，现在记忆短暂回归，用这把剑作战，让他感到了些许解脱。
紧接着，尤德突然就出现在了另一个方位，邪灵根本无法察觉到他气息的移动，他的移动仿佛没有伴随着任何时间的流逝。
而后，利剑挥下，之前那象征着死亡与力量的光链，只是轻轻触碰到而已，那光链都瞬间支离破碎，没有任何抵挡的余地。
邪灵已经没了章法，它已经开始胡乱攻击，聚集全部的力量攻向尤德。
尤德没有任何躲避，这次他直接挥动利剑向邪灵劈去，没有任何战斗技巧，也看不出一点力量感，就像是在胡乱挥剑，但只是随意的剑气，就将所有向他发起攻击的光链全部斩断。
“你将拥有战无不胜的攻击。”
没有任何事物能够抵挡尤德的攻击，不管邪灵的防御力有多强，不管那些所谓的屏障有多厚重，在尤德如乐队轻挥手势一样随意的攻势下，全部都烟消云散，不留一点痕迹。
邪灵发现了一件非常恐怖的事，尤德的攻击甚至将它庞大的深海之力给斩去，它那如天空一样高不可攀的再生力，如今却在迅速流失。
邪灵的再生力被严重限制了，它根本无法再随意挥霍它的力量，每一条被斩断的光链都意味着真正的死去，因为它已经没有了多余的力量来恢复自己破损却又庞大的躯体。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对邪灵来说，这个神域里的法则似乎完全失效了，它现在根本就不是什么无敌的神使，眼前的这个人可以轻易终结自己的生命，而这个世界就像纸糊的一样脆弱不堪。
尤德知道，这种依靠简单堆积而成的邪灵，与深海之神贪婪的本貌简直是别无二致，但却缺少了对自己的敬畏，甚至企图夺取那无上的荣耀，只能用无知与可笑来形容。
尤德一次又一次以不可见的速度将邪灵的光链一点一点给卸下来，每一剑都将邪灵嚣张的气势给彻底斩断，被斩断的光链像千万个陨落的星星一样化作尘埃。
邪灵已经开始哀嚎，与之前的哀嚎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一种对生毫无期待的绝望。
以常人的客观视角计算，这场完全不对称的战斗大概只持续了几分钟，这其中还掺杂了尤德有意拖延时间的因素，他本可以一击将其杀死，翻手之间将这片神域给撕裂。
但他未曾这么做，因为他不可轻易醒来，一旦彻底醒来，世界都将震颤，因此他才选择了赌一把，在这次闹剧后继续像之前一样被封印，一切变为原样，而这一次做的戏是在给那些所有藏在后面有异心的不安分的家伙一个警告，警告他们不可逾越，所以他要把这场戏做得再稍微久一点，这个邪灵，将成为这次警告的牺牲品。
尤德再次移动，在那将天空都遮蔽的耀眼网链中穿梭，长到数公里的光链，短至几十厘米的突触，他将夺走每一个细胞的生命，让它们再也无法有一点力量。
“你的弱小已经玷污了神的名字。”
在他的面前，光链就像是个笑话。
邪灵逐渐暗淡下去，它身体的各个部分都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它的力量已经不再能够支撑它继续在天空飞行，邪灵猛然坠落到了地上，如此庞大的生物掉落在地，将整片大地都撞击出一个深深的巨坑。
邪灵的生命已经来到了尽头，它的力量已经逐渐无法支撑这片神域，这个世界的空间开始出现破损，天空与大地已经开始渐渐变得模糊，这个充斥着谎言的丑陋世界已经无法再继续维持。
可笑吗？不可一世的邪灵，如今却像枯萎的浅海轻唱一样，只剩下了呢喃呓语，邪灵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它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躯被一点一点的摧毁，构成身躯的生命个体各自作用的求生欲让它无法立刻死去，只要身体里还有一个生命体还活着，那邪灵都不会死去。
这对于之前的邪灵来说无异于是个巨大的优势，它不会因为身体的一部分被击溃而被轻易而又彻底杀死，但现在反而成为了一种负担，尤德的有意折磨让邪灵根本无法自行解脱，立刻死去对它来说已经是一个奢求。
也差不多了，这场戏剧已经来到了尾声，尤德将亲手终结掉这个小丑一样的生物。
尤德在天空中，俯瞰大地上匍匐扭曲着的邪灵，邪灵的光链此刻就像大海中的海藻一样，是那么的脆弱，那么的不起眼，和那些被它所杀掉的弱小生命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尤德的双手高高举起魔王剑，剑尖对准了下方的邪灵，刹那间，尤德的身躯被青色的火焰包围，之前战斗时阿米娅曾生成了保护全身的坚硬甲胄来抵御火焰的灼烧，而现在这青焰的温度远甚于之前，那灼热的火焰甚至能将世上最耐热的合金给融化，但现在却伤及不了一丝防护都没有的尤德，地狱一样的焰火能融化世间的一切，却无法融化不可理解之物。
青焰的温度还在进一步升高，尤德手中蓄积的力量也在持续攀升，这已经远远超出了魔王之力原本的力量，佩剑已经快要无法支撑这股力量，在巨大的压力下开始颤抖，就像是在害怕一样，似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安静，此刻我将赋予你能够承受这威压的力量。”
佩剑不再震颤，它逐渐稳定下来，像是得到了安抚一样，而后，那把漆黑的佩剑，开始发出耀眼的亮光，将整个剑身包围，那早已不是魔王的力量，而是裁决众生的力量。
“你将拥有主宰世间万物的权力。”
这把剑，象征着真正的死亡，任何事物都将不会在此之下存在。
尤德从空中突然落下，利剑的气势将途经的空间彻底划破，尤德用力将这把剑狠狠插进了邪灵的身躯里，他本不必用这么大的力量，但此刻他的思绪开始炸裂，世间一切的愤怒都聚集在此一击，连他的脸上都充满了怒容，他咬牙切齿，带来了世人不可承受的怒火。
青焰顺着利剑迅速蔓延至邪灵的全身，而后又蔓延至整片大地，连天空都被全部点燃，没有一处地方能够幸免，这个神域已经被这愤怒的青焰给彻底燃烧殆尽，火是这个世界的结局。
邪灵发出了最后的哀嚎，这一次它的声音响彻了整片神域，也传到了外面的世界，伊比利亚没有一个角落听不到它的哀鸣，连遥远的拉特兰都能听到那绝望的声音，那是它向世界传达出的最后一丝讯息，警告着人们逾越所带来的灾难，也仿佛是为整个世界敲响的丧钟声。
邪灵再也没有了一丝的生气，它的光链在制裁的剑刃下开始消散，巨大的身躯变成了一个个光点，而后又彻底消失，连一个细胞一个分子都没有剩下，如此一个庞然大物就这样离开了世间。
神域开始崩塌，很快，这个被人为制造出的世界就会彻底消失不见，连那漩涡一样的通道都一同消散，不再留有一丝的痕迹。
尤德悬浮在空中，他手中的剑已经因为之前的裁决而一同灰飞烟灭，此刻连大地都已经消失，混沌与嘈杂是这个世界最后的形态。
很快，他们就将重新回到原来的世界，对于那个世界来说，神域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是世界节外生枝的一小部分。
不过也正是因为神域的存在，尤德才敢在此施展他的力量，这也避免了对世界造成过于巨大影响，但即便如此，那真实的世界也因他而被震慑。
但哪个世界其实都无所谓。
此刻，连天上移动的星星，都为之停下了脚步。
在这个世界崩塌之际，普瑞赛斯再一次出现，她从身后抱住了尤德，就像之前一样。
她将始终同尤德站在一起，无论何时何地，尤德也将永远不会忘记普瑞赛斯这个名字。
“你知道你是什么了吗？”
普瑞赛斯将之前尤德询问她的问题又抛了回去，很快，尤德就会因为自己的选择而再一次遗忘，但仅在此刻，他将无比清楚，自己到底是作为什么而存在于这个世上。
“我是阿尔法，我是欧米茄。”
“我是首先的，也是末后的。”
“我是起始，也是终结。”
“我将是永远的尤德。”
第八十八章 长夜终尽
审判官艾丽妮原本已经做好了坚守到最后一刻的觉悟，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弹尽粮绝，守城的伊比利亚军队已经阵亡了九成，居民也损伤惨重，海怪的攻势已经把他们逼上了绝路。
但偏偏就是在这个时刻，之前那些还在疯狂发起进攻的海怪们，突然一个个自行离去，甚至当守城军发起反击的时候，怪物们都没有再卷土重来，这些怪物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就突然消失不见，它们明明都已经快要达成了屠城的目的。
艾丽妮感到不解，但她完全不敢掉以轻心，虽然已经是伤痕累累，但她依旧保持着绝对专注的姿态来面对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敌人们。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远处被大水淹没的街道拐角，这些天里，那里曾出现过数不尽的怪物，每当街道尽头出现怪物的嚎叫声时，都令他们感到胆战心惊，直到现在都还在后怕，包括艾丽妮在内的所有幸存的这些士兵们，之后都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他们对街道拐角的声响出现过度警觉，并对此产生了极其严重的焦虑。
艾丽妮就这样盯了几分钟，神经完全紧绷，一句话都没有说，然后，她突然发现，那淹没街道的潮水水位，好像是在慢慢下降，这个地方算是城区高处，但之前的水位依旧能够淹到人的腰部，他们只能站在箱子上以免被水淹没，而现在，水位似乎下降到了脚踝处。
更不可思议的是，街道拐角处竟然出现了一丝动静，而当他们再一次聚精会神盯着那里的时候，他们发现，那不是怪物触手在搅动潮水的声音，他们看到，有人走了过来。
那是他们小队里的侦察兵，之前一直在前线的高楼上负责观察敌情，但之后又与艾丽妮失去了联系，艾丽妮一度以为他已经死了。
但他竟然活了下来，据他所说，和他一起的其他小队成员已经悉数阵亡，他独自一人坚守在高楼上，然后他发现利用那些被他们杀掉的怪物身躯里的组织液竟然可以短暂迷惑那些怪物，加上自己没有轻举妄动，存在感极低，怪物们没有发现自己，得益于此自己才活了下来。
虽然那些组织液完全没有被处理过，反复涂抹组织液将他的身躯给灼烧得伤痕累累，他的身上也留下了无数的伤疤，但好在还是活了下来。
他给艾丽妮带来了从前方观察到的一个重要情报。
“海怪们好像全部撤退了。”
虽然城里遍地都是它们遗留的痕迹，但现在已经没有了海怪。
他们活了下来。
艾丽妮听到这个消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放下，经过数日的奋战，艾丽妮已经没有了力气，她甚至都没有精力为活下来而欢呼。
那些士兵们也是，胜利到来之际，无人喝彩，只剩下了疲惫和伤痛。
“我们好像活下来了……”
……
“快给她注射抑制剂。”
Pith将抑制剂顺着迷迭香的手注射到了她的身体里，此刻的迷迭香已经因为过度使用源石技艺，精神受到重创，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战斗，她的精神已经饱受摧残，如果不是Logos的到来降低了她的压力，恐怕她早就已经死在了自己的源石技艺下。
“不得不佩服一下她的潜力，能够长时间高强度全方位与那些怪物们作战，即便是我也难以做到。”
Logos对迷迭香的作战表现表达了赞赏，在迷迭香火力全开之下，不计其数的海怪被她所击退，那些触手被她的法术给硬生生撕裂，那些针对罗德岛干员们的精神攻击被她以十倍的精神力量法术回敬给海怪。
这完全得益于她无比强大的源石技艺，迷迭香所拥有的强大精神力甚至能够将精神以实体化的形式转变成为强大的法术，那些海怪难以对迷迭香造成精神伤害，反而会因此被迷迭香所伤，这也是迷迭香与其他人相比最大的优势。
迷迭香不仅拥有能够对大型海怪造成巨额伤害又能抵御触手攻击的重剑，还拥有能够制衡海怪的精神力，她也许是罗德岛上除了深海猎人以外最适合与这些怪物们作战的干员，也难怪当时博士会安排她在敌情侦察行动队。
不过迷迭香毕竟也只是个人类，也没有像深海猎人一样强力的恢复力，体力难以支撑她狂躁的力量，在战斗的最后一段时间里她几乎是被本能精神力给强行拉起来作战，Logos甚至感知到那时候的迷迭香早就昏死过去了，却依旧死战，仿佛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
之前探路侦察行动队的众人在Logos的接应下也与敌情侦察行动队顺利会合，但相较于充满作战经验的敌情侦察行动队来说，探路侦察行动队的人经历了同样的灾厄，却没有那么强的战力，他们的损伤非常惨重。
Logos走向靠在石头边上的Stormeye问道：“你的手，还好吧。”
Stormeye一脸不在乎地笑着：“没事，只是骨头断完了，估计得修养好长一段时间去了，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拉动弓，不过回去大概也可以休个长假了。”
Pith在照看迷迭香的同时也不忘向Stormeye吐槽：“你现在先别管能不能拉动你的弓，能保住你的手就不错了！”
Stormeye说：“那我可就真的休长假了，回去找博士帮忙安排个养老的职位，说不定直接就退休喽。”
Stormeye的双手已经是伤痕累累，作为一名狙击干员，他在后半段几乎是在和海怪近身肉搏，他的双臂也因为战斗骨骼全断，随行的医疗干员也说Stormeye的双手很可能再也无法恢复到原来的状态了。
Stormeye又抬头看着天空：“不过和之前相比，现在能活下来，已经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了，你们说对吧。”
Pith：“……”
Logos也呵呵笑了一下，他现在也已经解除了之前一直保护着大家的防御结界，当Logos依次寻找到苦战中的两个行动队时，他立刻释放了能够隐藏和保护众人的法术力场，但怪潮的数量、波次太多，强大的防御也难以阻挡全部的怪物，Logos也是一边释放结界一边施展攻击法术。
即便是Logos，在如此漫长的消耗战中，也已经快耗尽了他雄厚的力量，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再最后一刻使用同归于尽的自爆法术，尽可能多带着几个海怪同自己一起下地狱。
好在，深海的攻势终有尽头，海怪们逐个退去，汹涌的浪潮也不再那么充满怒气，Logos使用了探知法术确认了附近再也没有了敌人后，他们终于可以暂时坐下来休息，不用再担心受到怪物们的侵扰。
Logos也抬起了头，望着远处的天空，那里之前似乎发生了什么，应该是博士他们成功了，也不知道他们是用了什么手段，但他也已经不在意了，Stormeye说的很对，经历灾难幸存下来后，对很多事已经没有了想法。
“雨好像变小了。”
……
罗德岛本舰，距离蓝毒的最后防线彻底失守仅剩两个小时，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蓝毒所布下的毒阵效力也早已经大幅度衰减，那些怪物们甚至一度能够硬顶着毒阵硬冲罗德岛。
但蓝毒也已经没有了办法，由于后期的海怪数量激增，蓝毒提前透支了她的力量，她其实早就无法再继续维持下去了，但凭借着医疗部的全力支援，这个毒阵依旧坚持到现在，但也无法完全阻挡那些怪物们。
坚守罗德岛的干员们与那些突破防线的海怪展开了激烈的作战，与生生不息的海怪们相比，罗德岛仅仅只占有微弱的地形优势，加之留岛的干员们实力远没有出任务的干员们那么强大，在面临海怪时，他们根本没有一战之力，完全是在用血肉之躯硬拖时间。
罗德岛上没有战力的病人和文职人员非常多，在这场灾难中，他们只能躲在漆黑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在无助之际祈祷神明能够拯救他们，所以当他们得知海怪离开的时候，罗德岛上一片沸腾，人们互相拥抱，庆幸在这次危机中活了下来。
禁闭室里，阿斯卡纶只是静静地听着舰上传来的欢呼声，这一次他们活了下来，没有走到最后一步，这是罗德岛的幸运。
阿斯卡纶对面前的水月说：“已经结束了，你也不用被放出来战斗了。”
水月还是一脸微笑，他好像毫不在意，从头到尾都没有一点紧张的神情，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中一样。
阿斯卡纶也摇了摇头。
“你们看到的那个未来，至少现在并没有到来。”
水月说：“那是他们看到的未来，和我看到的有所不同。”
“你好像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难道你从一开始就相信博士能够解决这次的难题？真不知道你们这些海嗣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把别人的生命掌握在自己手中时是什么样的感觉呢？我想博士现在应该深有体会吧。”
……
“……结束了。”
大审判官默默说着，就在刚才的那一段时间里，他们亲眼见证了什么叫做神迹，像天堂一样的光柱将四周漆黑的云雾驱散，像是净化一样，一切污秽都不复存在，即便是光柱消散许久后，他们依旧能感知到那神圣的气息，邪灵的气息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索萨笑着向身旁的棘刺说：“如果你们现在花言巧语一下，配合我们所看到的这副光景，说不定我会立马改变信仰。”
棘刺也附和着：“我就说我们的博士很厉害吧，当初开会时给你说你还不信！”
“不，我还是觉得当初你说的要离谱一点，来抽根烟？”
“……好吧，我承认当初我是在胡说八道，不过就结果来看，我们并没有欺骗你们，对吧！还有我不抽烟，话说你是从哪里掏出来的烟？你们之前打了那么久你身上还揣着烟？”
大审判官没有在意身边的嘻嘻哈哈，他们理应感到兴奋，因为这一次伊比利亚取得了胜利，这是泰拉大陆对深海势力的一次重要的阶段性胜利，对于弱小的伊比利亚来说更是难能可贵。
罗德岛真的有连伊比利亚都不具备的能够撼动时代的力量，虽然并不清楚他们做了什么，但那个尤德博士，绝非常人，那人真不愧是罗德岛的底牌。
但大审判官又感到了一丝惶恐，他永远也忘不了当时尤德的那双眼睛，看着那个眼神，所有的不满都变为了臣服，所有的不安都得到安抚，所有的反叛都将被镇压。
那个尤德，绝对不是他们的同类，即便他现在同人类站在一起。
大审判官有一种预感，毁灭的魔盒，已经被悄然打开。
“历史的车轮，开始转向了，驶向了我们无法驾驭的道路。”
第八十九章 归来
此刻，所有的人都意识到，这场席卷伊比利亚的灾难，也许很快就要结束了，天空不再云雾缭绕，大地不再洪水横流，暴雨逐渐减弱，潮水逐渐退去，人们再一次看到了生存的希望。
只是，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场灾难究竟是因何而起，又为何戛然而止，一切来得那么突然，又去的那么随意。
至于那位尤德博士，除了罗德岛和伊比利亚高层与审判庭以外，此刻也再无人知晓他的姓名。
即便是邪灵刚刚消失的现在，也没有人知道他身处何方。
尤德将神域撕碎后，按理来说应该会直接出现在之前观摩了这场神迹的审判庭和罗德岛对接行动队面前，就像神话故事中的那样降临一般。
但尤德并没有直接与众人见面，他在回归世界后将当时在神域中的所有人都带到了荒原的另一处，那里了无人烟，与罗德岛和审判庭的位置都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人能够找到他们。
尤德在有意回避众人，他不想让他们看到之前的自己，他需要等彻底冷静下来后才会重回众人的视野。
此刻，尤德博士，斯卡蒂，阿米娅，凯尔希，以及Mon3tr，都被传送到了一个山洞里，这里是个适合回归的地方。
尤德博士的思绪开始恢复正常，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大家都已经脱离了神域而又出现在了这个阴冷的山洞里，不过大家的情况好像依旧不是很好。
博士扶着自己的额头，他感到自己的头正在剧烈的疼痛，好在这诡异的疼痛感在慢慢减轻，相比于之前在神域里阿米娅戒指破碎时的痛感，现在已经好了许多。
然后博士发现，自阿米娅戒指破碎到现在，中间的记忆是一片混乱，他隐约记得一些事，又忘记了很多，连顺序都已经理不清，但他总感觉过了很久一样，久到足以磨灭时间。
虚假与真实同时交织在他的脑海里，博士完全无法理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果能够形容的话，仿佛是像做了一个很长更长的梦，一场大梦。
“你醒了吗，还是还在梦中？”
博士猛地抬头，他听到有人在对他说话，在他眼前的，是那个凯尔希，一如既往的凯尔希。
博士看到凯尔希，一下就被拉回到了现实中来，总感觉看到凯尔希似乎就不再感到奇怪，之前的一切似乎都能得到合理的解释。
博士想从凯尔希的口中问出点什么来。
“凯尔希，你知不知道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凯尔希没有正面回答，而又反问了博士一个问题。
“博士，我现在还这样称呼你，之前的那些事，你还记得多少？”
博士一脸懵，他一下就被凯尔希的问题给难住了，博士尝试努力去回忆之前的记忆，但他竟然发现，那段记忆，仿佛是被封印了一样，在刻意阻止自己去探寻那些记忆，博士也发现了这个疑点。
“凯尔希，你是知道的对不对？我会失忆绝对不是什么意外，而是被操纵的后果，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凯尔希没有说话，她依旧没有回答博士任何疑问，凯尔希不想让这个平衡被打破。
见凯尔希没有解释的意思，博士也一脸不高兴地低头，他只能自己去回忆，那是一段不可磨灭的记忆，即便被封锁住，也依旧无法束缚那一个又一个印记。
博士似乎意识到了一件事。
“是我杀了邪灵。”
博士又看向凯尔希，想要得到回应。
“是我亲手杀了那个邪灵，对吧？”
凯尔希不语。
就像做梦一样，他从那些残缺不堪的记忆碎片中，看到了一些痕迹，那被他手刃的邪灵，那无法解释的力量，他都有印象。
“普瑞赛斯。”
好像是一个名字，刻骨铭心，即便在万千流逝的记忆沙海中，那个名字依旧像最灿烂的珍宝一样，无处隐藏。
“我之前就记得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对我来说绝对非常重要，这到底是谁？”
很遗憾，凯尔希依旧没有解释，此刻在博士面前她不需要做任何多余的解释，她只需要耐心等待博士恢复过来，仅此而已，任何轻举妄动都是愚蠢之举。
博士在咬着自己的拇指，在记忆的海洋中疯狂寻找重要的印记，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真的还能回想起一些东西。
凯尔希也知道，这次尤德的回归直接突破了之前的魔王封印，即便现在封印再度维持，但也有不少东西已经被放了出来，也许博士还会回想起更加关键的记忆。
这非常危险，凯尔希一度想要制止博士去回忆，但她发现，让博士不再去回忆是不可能的事，凯尔希也不知道博士什么时候没在想这些事，她只能在一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博士想起了，自己有着极其恐怖的力量，那力量甚至将祸乱伊比利亚的邪灵撕碎，他到现在都不敢相信那是怎么一回事。
博士感到了恐惧，他开始恐惧这个力量，因为他认为这个力量很可能是灾难性的，但如此恐怖的力量却落到了他的手中，他怕自己无法把握。
然后，他又隐约回忆起了关于阿戈尔的一些记忆，大静谧的祸因，深海之神的企图，虽然不是那么清晰，但他依旧能够记得一二。
博士突然想起了斯卡蒂，他立刻转过头去，看着依旧靠在Mon3tr身躯上昏睡的斯卡蒂。
差点把最重要的事忘了，自己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在这里东想西想，却忘记了斯卡蒂现在的情况依旧非常不妙，很可能会变成海嗣，必须马上救她。
“我现在的血能够救斯卡蒂了，对吧！”
“是的，我马上为她治疗，现在还不算晚。”
凯尔希立刻像之前给阿米娅治疗时一样，从博士的手臂上抽取了一些血液，处理后又准备注入斯卡蒂的身体里。
由于之前的战斗，斯卡蒂的双手已经加速海嗣化而变得坚硬，包括脖子也出现了鳞片，她身上的肌肉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甚至连注射器都难以将博士的血液注入她的身体里，无奈之下凯尔希甚至驱动源石技艺将针头硬生生插进了斯卡蒂的颈部，将血液输送进她的身体。
博士感到自己的血液在被抽取和注射的时候甚至都在跳动，那是依旧未能完全冷静下来的血脉。
博士看到，斯卡蒂在接受了自己的血液后，脸色瞬间就开始好转，她身上海嗣化的印记也在迅速消退，之前她那因为海嗣化而变得坚硬的双手，如今也开始变得像以前那样柔软。
“她很快会脱离生命危险，至少短时间里不会再变成海嗣了。”
“那你的意思是，即便是我的血也无法阻止海嗣化的进程吗？”
“你的血液只能大幅度缓解其症状，但无法彻底消除她的病症，就像阿米娅也没有因为接受了你的血液而从感染者变成正常人，当然，如果血液足够多，那我们可以将这个进程无限期的延后，但老实说，斯卡蒂的这个进程，已经到最后了。”
看来博士的血液，也不是万能的，此刻的斯卡蒂虽然没有立刻变成海嗣，在坠落悬崖之际被拉了一手，但无论博士如何用力，也再也无法将她拉上来，她只是一直被拉着而已，只要博士一松手，斯卡蒂就会立刻坠入深渊，再也无法回头。
现在的斯卡蒂，如果不是因为博士的血液在续着，早就变成了海嗣，可以说已经算是半个海嗣了，她游离在人类与怪物的边际，深海历史上从来没有这种情况的海嗣化，即便是水月都未曾如此矛盾。
看着眼前的斯卡蒂，博士也像想到了一些其他的事，他不愿面对的事。
“凯尔希，芙蕾雅怎么样了？”
“……”
沉默意味着默认，默认了大家都不愿意去面对的事实。
“那幽灵鲨现在什么情况了？”
“……她还活着，但已经不再是之前的幽灵鲨了，而是一个海嗣，是深海教会手中的一把利器。”
“凯尔希，如果我的血能救……能延缓斯卡蒂症状的话，那是不是也能挽回幽灵鲨？”
“她已经是海嗣，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费尽心思，结果到最后依旧没有能够挽回幽灵鲨，甚至连芙蕾雅都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那如果当初告诉幽灵鲨我的血液能够延缓她们的海嗣化，是不是就能把她留下来了？”
“我告诉了她，但也必须告诉她达成这个目的的条件，唤醒并杀死邪灵。”
“然后你就又告诉了她唤醒邪灵的方法对吧？”
“……”
在当时的情况下，像蓝毒、安哲拉这种非常规深海猎人和芙蕾雅这种次代深海猎人，自身的血脉基因很弱，她们的海嗣化都无法将邪灵唤醒，至少需要上百个像芙蕾雅这样的次代深海猎人一同海嗣化献祭才可能唤醒邪灵，但在海陆封锁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多的深海猎人来到伊比利亚送死。
因此唤醒邪灵这份牺牲就只能轮到幽灵鲨与斯卡蒂二人身上，她们二人都是最初的深海猎人，身上拥有强大的血脉力量，二人的海嗣化会直接激活邪灵沉睡的基因，从而将邪灵唤醒。
只有邪灵被唤醒后，那被封印的尤德才会被一同有机会唤醒，才会有尤德手刃邪灵的这一出戏码，既终结了这场灾难又能暂时救下令一个深海猎人。
而因为斯卡蒂身上有着深海之神的神谕，若斯卡蒂彻底海嗣化则会连同将深海之神一同唤醒，从而导致毁灭性的灾难降临，甚至是世界的终结，那会有比现在更大的风险，现在的世界或许难以承受这个结果。
“所以当初我才建议你时刻紧靠斯卡蒂和阿米娅，你们最好不能有一点事，但中途你们因意外而分开，甚至导致了更多不必要的人死去，这一点我也没有预料到。”
也就是说，这个牺牲的人选，只剩下了幽灵鲨，而在当时，已经逐渐失控处在海嗣化边缘的幽灵鲨欣然接受了这个结果，也才有了之后幽灵鲨独自离去寻找邪灵的后续。
凯尔希想起了当时幽灵鲨说的话，她说让凯尔希代她给博士道谢，但凯尔希知道，她根本无法将这一句话说出来。
凯尔希甚至感到了内疚，她至今都对放走幽灵鲨的举措感到后悔，就像是自己亲手杀了幽灵鲨一样。
博士的手已经在颤抖，幽灵鲨的离去，就像是为自己的力量做祭品，这令他更加难以接受这股力量。
什么都救到了，又好像是什么都没救到。
第九十章 起源的年代
博士低着头，靠在Mon3tr漆黑的身躯上，他现在的脑子很乱，他依旧无法接受现实，甚至一度想要像之前那样离开这个世界，他再一次回想起了那个苍白的世界。
博士对之前所处的那个世界感到了眷念，在那里，他无拘无束，时间与空间都不再束缚着他，他不必再对现实中繁杂的事务感到烦心，即便他已经不记得那个世界里发生过什么。
然后博士的头突然又痛了起来，明明之前都已经缓得差不多了，怎么又疼了起来，不过好像和之前的那种痛感有所不同。
博士的意识开始飘忽不定，眼前的画面也开始扭曲，但在他的脑海中却出现了许多意义不明的场景。
一开始他还无法理解，因为他对那些场景中的人或事感到无比陌生，不认识的人，不认识的地方，不认识的物品，就像在看一场从未看过的电影。
直到他从那些画面中，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幽灵鲨和歌蕾蒂娅。
他又看见了更多的东西，海底城市，潜行舰，漆黑的世界，远古的怪物，以及阿戈尔。
他似乎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这些画面全部都是斯卡蒂所看到的场景，这全部都是斯卡蒂的记忆，不知为何，他与斯卡蒂好像建立了精神回路，就像海嗣的侵染一样，他看到了斯卡蒂的记忆。
博士感到震惊，自己又不是深海猎人，为何能与斯卡蒂出现这种精神共通的情况？
但他逐渐明白了什么，他那无法解释的神奇血液，融入了斯卡蒂的身躯里，此刻他与斯卡蒂的血脉也相连接，成为了斯卡蒂的血亲，而海嗣化程度极高的斯卡蒂，也对博士发动了侵染，让博士看到了自己的记忆。
而更匪夷所思的是博士的精神力竟然能够承受住侵染的精神损伤，而且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记忆，被一个莫名的力量给止住，并没有被斯卡蒂的侵染所夺去。
也就是说，现在的博士，是在单方面接收着斯卡蒂记忆。
博士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句话。
“你会从斯卡蒂的记忆中看到如你所见的阿戈尔。”
博士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该如何应对这件事，因为他已经彻底卷入了斯卡蒂记忆中。
他将从斯卡蒂的记忆里探寻深海下阿戈尔的秘密。
……
一万年前，深海之神觉醒，阿戈尔板块沉入了海底，无数的人在汪洋中死去，面对强大的神，他们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反击。
然后，神在海洋中散播了祂强大的力量，赋予汪洋中的万物以力量，这其中也包括了人类，那些彻底成为海洋一员的阿戈尔人，虽然阿戈尔人不过只是深海之神圈养起来供给精神力的消耗品罢了。
与现在的阿戈尔人相比，那时阿戈尔人的深海之力要浑厚得多，他们拥有能够在水中生存的能力，也拥有强大的体能和卓越的恢复力，就像现在的深海猎人一样，凭借着神所赋予的力量，他们在海底再一次建造了新的文明，并且顺利渡过了一万年前因神降临所带来的天灾。
这场天灾持续了数百年之久，时间长到甚至将阿戈尔人的生理结构都给彻底改变，阿戈尔人发现，他们现在能够更加适应水中的生存环境，相反，在大地上的他们反而会感到不适，甚至是严重的缺水，他们似乎已经回不去了。
阿戈尔人选择了同泰拉大陆上的其他文明完全不同的发展路线，在水中建立了新的国度阿戈尔，虽然比较原始，但已经初步具备了国家的样貌。
就像泰拉大陆上的源石一样，深海中的深海之力像粮食一样供给着文明的发展，二者从本质上并没有任何区别。
甚至连因此带来的代价都是那么的相似，源石引起了具有传染性的矿石病给泰拉带来了沉重的灾难，深海之力引发的海嗣化也对阿戈尔造成了巨大的打击。
阿戈尔人发现，所谓的深海之力是一把双刃剑，它确实可以为人类所用，为阿戈尔人提供强大的力量，但却又会造成生物的突变和精神的损伤，最开始的阿戈尔人都因为饱受海嗣化之苦，导致他们的寿命普遍不长久，往往年纪轻轻就变成了海怪。
更恐怖的是，那些变成了海怪的阿戈尔人，甚至会反过来进一步攻击还未变异的人类，而当阿戈尔人面对海嗣的时候，往往会因为力量的悬殊差距付出惨重的代价，早在一万年前，阿戈尔人与海怪的战斗就已经开始了。
为了防止更多的人因为深海之力而变异，当时的阿戈尔出台了一项极不人道的律法，所有人都将时刻处于阿戈尔军队的监控之下，无一例外，他们会定期搜查和调研居住在各个地方的阿戈尔人，处于海嗣化后期的人们会被关进监狱进行严格观察，而那些即将变异成为海怪的人，都将会被统一送到集中营，进行处决。
每天都会有大量的人死去，他们死后又像肥料一样滋养着大海，海洋中所蕴含的深海之力却不减反增。
这项残酷的律法虽然短期内维持了阿戈尔的稳定，但却激起了大量阿戈尔人的不满，儿子处决父亲，女儿杀害母亲的戏码经常上演。
而这个法律最大的问题还在于不公，那些制定法律大多都是具有很高威望的老者们，而年老的人往往都处于海嗣化后期，但他们却并没有依照法律被送进监狱和集中营，而是在变成怪物之前自己在家里被亲人杀死，除了法律制定者，大量权贵阶级也不遵守这条法律。
很快，矛盾彻底激化，阿戈尔内部出现了暴动，那些处于海嗣化后期和边缘的阿戈尔人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军事力量，组建起义军，他们不愿意在监狱与集中营里等死，因而对暴政阿戈尔发起了反击，他们认为深海之力是人类被动接受的力量，就像人一出生就会哭一样，不能因为会变成海嗣就轻易处决掉一个人的性命。
处于海嗣化前中期的人们也聚集了起来，以阿戈尔政府为基石，形成了政府军，他们也向那些叛乱的阿戈尔人举起了武器，政府军认为一切的事务都必须以阿戈尔的存续为优先级，海嗣化的威胁已经严重影响到了阿戈尔的安危，不管什么理由都不应该放任这些威胁的存在。
双方爆发了一场持续五十年的战役，史称五十年战争，有不计其数的阿戈尔人在这场战争中丧生，整个阿戈尔都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
与常规战争不同的是，五十年战争的双方队伍里往往都有着大量的内鬼，政府军里的军人们，也许上一秒手中的刀还对准反叛军，下一秒就对政府军的同僚们痛下杀手，因为这个士兵的海嗣化到了需要被处决的后期，为了活着而杀掉队友投靠起义军，这样的事也曾大量发生，历史甚至记载出现过一支上千人的军队整体投靠起义军的事件。
而起义军这边也不好受，由于起义军里的人们海嗣化都到了比较严重的程度，往往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狰狞的怪物，怪物可不会同这些人类为伍，无数的起义军死在了海怪的手中，即便是起义军也非常痛恨这些海怪，死在海怪手中的起义军并不比死在政府军手中的人少。
因为这场战争，阿戈尔彻底形成了两个对立的派别，政府军和起义军，这两个派别对阿戈尔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时间来到了战争末期，阿戈尔已经变成一片废墟，海怪的数量丝毫没有减少，而人类却在这场内战中损失惨重，阿戈尔的任何人都没有从这场战争中获得什么利益。
持续五十年的战争已经快要把阿戈尔的人打空了，不管是政府军还是起义军，现在都已经没有了维持战争的兵力，双方都意识到，再继续下去，阿戈尔只能走向毁灭，没有任何一方能够苟活。
于是，在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持续了整整五十年后，双方才选择了坐下来，一同终止这场战争。
一场战争不会凭白无故消失，终结这场战争的契机还是因为阿戈尔发明了改造深海之力的手段。
阿戈尔人体内的深海之力，可以通过阻断的技术降低深海之力的传承程度，下一代阿戈尔人体内只会保留其中很少一部分的深海之力，而再下一代则会更少，随着一代又一代人的阻断，阿戈尔人体内的深海之力将会变得非常微弱。
这个技术的出现直接解决了矛盾的根源，由于体内深海之力的降低，阿戈尔人变成海怪的风险也大大降低，他们中的很多人终其一生都不会变成怪物了。
其实这个技术在战争中后期就已经在阿戈尔普及开来，而当时的人均寿命也不过只有二三十年，到战争结束的时候几乎所有的阿戈尔人都已经接受了阻断技术的改造，也许他们这一代人还会对自身是否会变成怪物感到疑虑，但他们的后代终于可以像正常人类一样活到老死而不用担心变成与人类兵戎相见的怪物。
战争终于结束了，但经历了这场战争，阿戈尔人已经是十不存一，而因为这场战争和阻断技术，阿戈尔的实力大幅度下降，因为此时的阿戈尔人，除了那些还活着并且没有变异的老一代人，新一代阿戈尔人体内都已经严重缺乏深海之力，除了能在水中生存外，他们和泰拉大陆上的人类一样的脆弱。
阻断技术，似乎成为了阿戈尔的安乐死。
他们将要面对的，是在失去了深海之力后与强大的海怪战斗的未来，在当时的阿戈尔，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阿戈尔的历史将要在此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