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消失
“厉鬼勾魂,无常索命。”
“凡人勿看,速速退去。”
白无常除执有脚镣手铐外,还拿有一个三尺哭丧棒,对着奚春雪连忙挥棒呵斥道。而黑无常也另拿一勾魂链朝着屈寒承的身体甩去。
勾魂链没入屈寒承的胸口,几经拉扯便见屈寒承的魂魄被拽离。
“他阳寿未至,怎么就得黑白无常来索命!”
奚春雪喊道。
“依阴律司崔判官生死簿所述,此人乃北幽州卫岐郡普玉县屈家村人,生于天盈七年正月初八子时,卒于天盈三十二年九月初一申时,一分不差。
休得再阻公务!”
只见白无常手中的三尺哭丧棒对着奚春雪一挥,奚春雪顿时感觉头昏脑涨,魂魄中的七魄自要散去一般。
“再阻,吸你阴魂,一同带去森罗殿候审。”
黑无常面容凶悍望着扶额晃身的奚春雪,手中勾魂链一扯,便将屈寒承的魂魄已经拉离身躯一半。
此时,这黑白无常的官帽上文字又再度变幻,从“一见生财”“天下太平”变成“正在捉你”“你可来了”四字。
“无论此人是你叔伯,又或是弟公,可他的阳寿已尽。我瞧你应是修道之人,也知六道轮回,若他生前行善积德,自有来世与你再续缘分。”
白无常笑容满面望着不再言语的奚春雪劝慰道。
一旁的段令启虽什么都看不到,但看到奚春雪大喊摇晃身子的样子,连忙跑到站在青铜门前的苏元白身边。
“阴间的事,在阳间我管不了。”
苏元白侧眸望着欲言又止的段令启缓缓说道。
奚春雪那句“他阳寿未至,怎么就得黑白无常来索命!”早已经被他听得清楚,可是他回过头却看不到那黑白无常。
而且不知为何,他现在也施展不出来阴间里的那些术法神通。
但凡事总有一些变数。
“两位,这里的鬼魂可由不得你们两人随意勾摄拘魂。”
一个模样清秀瘦弱的男子从地牢楼梯内缓缓走下来,他声音极为虚弱听起来随时都快死了一样,苍白的脸庞顶着一副极重的黑眼圈,身上的打扮是一身狱卒打扮,头顶的白帽与白无常头上的白帽差不多高。
唯一的区别是没有那四个字。
他双手环抱着一根细长柳条挂起的白色纸幡,约莫一丈高,差点就顶在了地牢天花板上。
黑白无常并不理会他,可只见这个瘦弱的清秀男子轻挥纸幡,本来已经被黑无常拽离肉身的大半魂魄,猛然回到了屈寒承的体内。
“你是何人!”
黑无常面色凶悍望着这个瘦弱模样清秀的男人喊道,这一喊本应是会震得这瘦弱男人散去几魄,但他却身形不动。
要知这黑白无常二人,白无常专对男性吸其阳魂,对女性散其阴魄。黑无常专对女性吸其阴魂,对男性散其阳魄。
“速速报上名来!”
白无常脸上笑意一敛,也对这个瘦弱模样清秀的男人喊道。
“谢谬安,也是奉地狱第五殿阎罗天子之命镇守此处,凡此处身死之人鬼魂皆由我处置。若你们有阎罗天子的冥诏,我可让你二人在此勾摄拘魂。”
谢谬安身形屹然不动,仿佛并未感受到黑白无常的吸魂散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说道。
“你可有阎罗天子冥诏?!”
黑无常面色凶悍呵斥道。
“这个够吗?”
谢谬安手中环抱纸幡再度轻挥,纸幡的空白飘带上赫然浮现了两行黑沉古朴的字体。
每行各五字。
左右分别是追悼不回境,华幡前来引。
而纸幡的正上方也出现一行泛着青光文字,还未等着这泛青光文字完全现形的时候,黑白无常两人对望一眼,也不继续勾屈寒承的魂魄,随即看向谢谬安同时厉声道。
“我二人定会向阎罗天子禀告此事!”
黑烟骤起,阴风阵阵。
等到风停烟散之时,黑白无常已经原地消失不见。
“说了半天,还不如法宝震慑。”
谢谬安轻咳几声,抖了抖怀中的纸幡,纸幡上的文字散去,又变成一个空白的纸幡。
“这家伙跟着你们算是受罪了。”
谢谬安缓缓走到屈寒承的身边,蹲下身子望着屈寒承幽青色的身躯,连咳几声仿佛要把肝都要咳出来一样。
“狱囚一百七十七号奚春雪,书香子弟,生于天盈三年二月,山青州柏古城奚家,无量山琅嬛宫三代弟子,犯了谋杀师长,纵宠吃人的重罪。”
谢谬安抬头看了一眼沉默的奚春雪说道。
“我是被冤枉的。”
奚春雪这一次情绪没有激动,她眼眸轻闭,再睁开的时候双眼那抹白光已经散去,平静低眸望着谢谬安说道。
谢谬安只是轻轻一笑,没有多说什么,便将自己的目光放在过道尽头的段令启和苏元白身上。
“狱囚六十一号段令启,由蟒化蛟,修炼于山青州东墟山,由三百年前在山青州云洞湖兴水淹人,被捉妖司的捉妖卫擒拿关在狱中。”
谢谬安咳嗽几声说道。
“要不是那小畜生伤了我筋骨,就凭那几个捉妖卫可捉不住我。”
段令启小声嘀咕道。
“狱囚一号,无名无姓,司狱府架阁库上没有你的任何记载。生于何处不知,于何处关于此地,亦不知。
无论是这九百年期间监狱发生的任何叛乱与动乱,还是说二十年前朔夜之时,这座地牢囚犯集体潜逃时,你始终坐于牢房之中纹丝不动。
自始自终,你都没有想过逃狱。”
谢谬安轻声念道。
苏元白平静的看着谢谬安,他在等这个看起来随时会咽气的虚弱男子最后会说什么。
“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
谢谬安忽然轻笑道。
“嗯。”
苏元白平静应道。
原来说到最后还是一堆废话,枉费他认真听这么久。
“这座岛屿会淹没在一片汪洋之中,不善水性的会被淹死,善水性的会被水妖海怪杀死,没有一个可以逃脱。”
谢谬安咳嗽几声说道。
“为什么?就因为那头狴犴死了吗?”
奚春雪问道。
“那头伪狴犴算得了什么?沧海龙王会因为一条连龙都不是的家伙跟代表朝廷威严的监狱翻脸吗?
是因为沧海龙宫的定海珠不见了。”
谢谬安自嘲轻笑一声说道。
第六十二章 问题
大雨毫不留情拍打在竹林之中,一棵棵翠绿的竹子即便被狂乱的暴雨折弯了腰,竹叶吹得咯嚓咯嚓作响,竹身却始终弯折不断。
落在黄土的雨水顺着低矮的地势汇聚形成水洼,土壤已经如同淤泥一般松软,随时一脚都有踏陷摔倒的风险。
蚯蚓,蜈蚣,蟋蟀,蚂蚁等等虫豸在这场大雨之中四处窜跑,偶尔还能见到几条个头不大的青蛇绕林而攀,寻找可以避雨的栖息地。
一只苍白布满泥土的手掌从黄土之中伸了出来。
只见这手掌小拇指与无名指微微弯曲,其余三指并拢隔空轻划,黄土竟然四散开来,再加上雨水冲刷,很快形成了一个规格不大的凹坑。
凹坑之中,林澜连呸几下,方才将口中的泥土吐出。
“天清地宁,自修长生,吾今至此,不遭风雨......”
林澜仰头看着那如豌豆大小的雨滴毫不留情打在自己身上,顿时以道言念出【避雨道咒】,雨水瞬间以他身躯为分界线,向着两侧滑落。
“这群贪财的家伙,连我的内衬都扒!”
林澜低眸看着自己满是黄土淤泥的身体,自己那件黑色长袍以及翠青色织锦内衬都已经被扒得干干静静。
唯有胸口那宛如蜈蚣一样狰狞的刀伤仍触目惊心。
林澜自是有脸面与羞耻心,他随即从土坑里爬起,捡起被雨水打断的竹叶,以竹叶为裳,勉强算是遮住了身体。
“我还以为是那沈仲竹有问题,没想到是那个与张司狱二十年前一同从调过来的李小燕有问题。”
林澜摸着自己的胸口,那柄狭刀刺入他心脏的那一瞬间恍如就在眼前。
但那个时候他并不慌张,林澜清楚这个监狱的魂魄并不会立刻被阴差拘走,而是会被内监的鬼卒先前来拘魂。
可是他并没有等到内监的鬼卒的出现,随着这柄狭刀刺入自己心脏时间越久,他除了感觉到生命的流逝外,对于自身的魂魄掌控力也在降低。
没有办法。
林澜只得通幽入阴,自寻其他办法还阳。
“其他人会不会也有问题?”
林澜眼眸微微眯起望着眼前一片狼藉的竹林思忖道。
他是前往监狱刑讯室途中遇到的李小燕,李小燕正将那个在狱吏房杀死那头鼍妖的狱卒抓住带往邢讯室审问。
沈仲竹随后也跟了过来。
林澜身后是司狱府的司狱八卒,个个都是这座监狱的顶级狱卒。李小燕身后则是与那头鼍妖一伙的狱卒。
这一伙狱卒之中,唯独少了一个叫做公羊昊的狱卒。
“沈仲竹要是也有问题我就头疼了。”
林澜轻叹一声道。
他这将近几十年都在这座监狱司狱府里未曾挪动位置,几次避开朝堂刑部的调遣,未得就是避免四处跑动。
他自幼上平都山朝元观修道,若不是师尊有令让他下山红尘历劫,他可以在朝元观不求长生,枯坐至死。
巧的是林澜连山脚都未走离开五十里,就刚好被山脚亭子坐着的刑部侍郎请走,这其中没有师尊的默许,林澜自然是不信的。
随后他就被安排成了这座监狱的副司狱,这一官职一做就是五十年。
林澜对升官自然没有什么兴趣,他还期望因错受贬,这样更能方便他修道养心,自成那长生之道。
于是他就在这监狱里不避讳的开始了红尘炼道。
吐纳桑榆岛之灵气,淬炼监狱妖囚之妖气,时常还通幽入阴与那阴北城余鬼判成了酒友。
他诉人间琐事,鬼判讲阴间杂事。
倒也舒缓了林澜几分焦躁的心情。
这事本来其他几位司狱也不知晓,唯独就在林澜入职的第二十七年后,这位同样出身道门的子弟沈仲竹也成了这座监狱的副司狱。
障眼法瞒着普通人倒是可以,瞒同道之人却有些困难。
特别这个同道的道行还颇为不浅。
不过沈仲竹发现林澜所作所为后,并没有为难林澜,也没有向通报朝廷说林澜罔顾职责,因为沈仲竹的所作所为更加夸张。
林澜在余后的二十三年里,见到沈仲竹的次数屈指可数。
哪怕是每年在司狱府述职的时候,沈仲竹十次有十次都不参加。所以在刚开始的三年,林澜几乎都要忘了沈仲竹这个同为道门子弟的副司狱的存在。
直到三年后,在碧落地牢上空萦绕的云雷落世,林澜才再见到这位沈副司狱的第二面。
当然碧落地牢里消失的九十八个囚犯并不是沈仲竹用他的【云雷法】劈死的,但他劈死的是却是当时的地牢守卫。
“那个鬼卒谢谬安问题也不小,明明那头狐妖可以让我自行去盘问的,偏偏挥动那引魂幡将狐妖的妖魂引去。
约定好那天子时在那狱神庙将审问出来的消息告诉我和沈仲竹,结果我等来的只有拿着狭刀面容严肃的李小燕。”
林澜眯着眼睛,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叹气道。
怎么思来想去,这座监狱里的好人就剩自己了?
“时间这么长,这么大的雨,恐怕已经不是水辰河龙王所能呼风唤雨操控的吧,难不成我入阴时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澜昂起头,看着头顶的大雨,密密麻麻遮天蔽日,头顶黑压压的乌云之中依稀能辨别出游龙浮动,时而龙躯穿梭于云中。
所露之爪皆是四爪。
呲。
林澜后背被抓出一道血痕。
“看来那个鬼卒谢谬安已经不是问题不小,而是绝对有问题。除了沈仲竹,也只有他才知道我有通幽本领。”
林澜骤然向前几步,回头看着毫无气息从土壤里钻出来的腐烂尸体,眼睛眯成一道细缝喃喃自语道。
面前的尸体不止这一具,而是这座石竹冢这九百年期间埋着的每一具尸体。
有的尸体腐烂只剩孤零零的骨头架子,而有的尸体还可以辨别其容貌,除了身上的尸斑与浮肿外,与正常人并无区别。
但它们身上萦绕的尸气却让竹林的竹子很快变得枯萎漆黑,它们有些尸体已经蜕变成了需要食人精血的僵尸。
不好对付。
林澜乌黑的头发渐渐浮现出几缕白丝,年轻的容颜攀上几条皱纹,他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开,湛蓝色的眼眸犹如海洋一样广袤。
“师尊,这就是你让我历的劫吗?”
此刻他举手抬足之间道气盎然,平静望着这群向他聚拢的死尸中央的一具身形庞大臃肿,明显拥有意识的腐烂尸王轻声道。
第六十三章 难度
此时在碧落地牢里的苏元白几人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当他们听到谢谬安说起沧海龙宫的定海珠不见了。
除苏元白外,都是神情大变。
“沧海龙宫有虾兵蟹将,龙子龙孙,怎么可能有人当着它们的面把沧海龙宫的定海珠拿走?!”
段令启惊道。
“这定海珠是神皇远游西方,将那佛门二十四诸天炼化成二十四颗定海珠,在将这二十四颗定海珠炼成一颗,赠予这沧海龙王当作镇海之用。
这定海珠重犹如四海,自散五色毫光,哪怕有人能潜入沧海龙宫,也决然拿不起这沧海龙宫的定海珠。”
奚春雪怀疑的望着谢谬安说道。
“这等神皇秘闻你也知道?”
谢谬安抬头看了一眼奚春雪,轻咳几声轻笑问道。
奚春雪不语。
“琅嬛宫玉华真人的那件法宝【山稷书阁】果然在你这里。”
谢谬安忽然轻叹道。
“你怎么知道?!”
奚春雪猛然惊道。
谢谬安倒是不急着回答奚春雪的问题,他只是松开手中的引魂幡,引魂幡无风自飘,落在谢谬安身后的圆形拱门处,将它遮得严严实实。
“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就连我都看不到你的魂魄,以为你魂飞魄散了,可是你怎么就活过来了呢?九品仙丹戮仙元丹都毒不死你吗?
你莫非真是那历百劫而不死的大罗金仙不成?”
谢谬安望着苏元白轻叹气道。
“原来是你想害尊上!”
段令启刚喊出声还未见有什么动作的时候,忽然从那引魂幡中跳出一头金睛白虎,这头金睛白虎浑身凶煞之气萦绕,纵然是虚幻之身,亦气势滔天。
“你这头恶蛟要不是前些日子离开地牢,现在应该也是我这引魂幡中一员,你没觉得这头金睛白虎有些熟悉吗?”
谢谬安看见段令启乖巧的闭上嘴巴,虚弱的身体轻咳几下笑道。
“嗯?那不是这座地牢的.......”
段令启仔细瞧几眼终于发现了这头跳出来的金睛白虎有些熟悉,因为这头金晴白虎之前也是这座地牢的囚犯!
而且这个囚犯的实力极为恐怖,若不是尊上出手,这家伙恐怕就是这座碧落地牢的真正老大。
“是的。”
谢谬安轻咳几声道。
“二十年前这座地牢的囚犯都被你杀了炼魂?!”
奚春雪连忙将地面上还未醒来的屈寒承拖到一边,远离这个刚才救了屈寒承,现在又变得极端危险的人物。
“难不成你以为通道里那一颗玄晶催动的法阵,可以把地牢里的囚犯从桑榆岛瞬移到十二州?那个法阵只是用来传输一些法器兵器用的。”
谢谬安轻笑道。
“二十年前是个好日子,是个难得日月无光的朔夜,九九为极,再加上这头恶蛟本来是可以炼出一个神品的兽魂,渡我为阴神。
可惜这头恶蛟恰好进入他的牢房。”
谢谬安望着苏元白轻叹道,语气里倒没有半点怨恨,只有一丝可惜。
“其他人就没发现吗?”
奚春雪不解问道。
“我乃鬼卒阴差,受奉第五殿阎罗天子之命,谁能约束管辖我,再加上手上这件引渡受苦亡魂往生的引魂幡法宝。
既有背景,又有能力,纵然发现了又能如何?只能学那沈仲竹泄愤劈死碧落地牢与我有联系的守卫罢了。”
谢谬安轻笑道。
“狱卒造反,妖囚暴动与你也有关?”
奚春雪惊声道。
“这两件事本质上是一件事,狴震狱建立迄今已有八百九十二年,狱外的石竹冢竹子有多旺盛,下面埋得尸体就有多少。
可惜这世道并不如人所言人死如灯灭,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人有三魂七魄,妖也有。
只不过妖的魂魄往往都是凝聚在一起,其中这些妖魂有的逃脱了阴差拘魂,找到了我。”
谢谬安伸手捂住嘴轻咳几声笑道。
“当然那时的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狱卒,只不过我这个普通狱卒业余之时喜欢散修鬼道,偶尔运气好时能招个小鬼养财。
与其他狱卒摇骰玩牌之时,常常十赌九赢。
但也仅限如此,要我去帮那些妖魂脱离阴差的勾摄拘魂,我自然是做不到。最多也是帮它们找个好点的养尸之体,看能不能以此超出轮回,当然全凭它们的福运。
而石竹冢就是这么来的。”
“石竹冢不是八百年前就有了吗?”
段令启惊道。
“我看起来不像是活了八百岁吗?当然最开始我的寿命并不久,要不是那时这大海之底的地狱第五殿阎罗天子找我,恐怕我应该在七百九十四年前就死了。”
谢谬安轻笑道。
“地狱第五殿的阎罗天子找你干什么?”
奚春雪眉头微皱问道。
“你这个问题我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找我干什么呢?因为那位阎罗天子不仅找我,还把我列为阴差,勾去了我生死簿上的名字,负责桑榆岛上的勾摄鬼魂一事。
当然那个时候我还需要找个地方睡一觉,魂魄离身才能勾走鬼魂,将鬼魂带入地府。”
谢谬安咳嗽几声,眼眸底下的黑眼圈越发浓郁。
“直到后面给我这件法宝引魂幡。”
“你怕是这阎罗天子的亲儿子吧?他这么疼你吗?列你为阴差也就罢了,勾了你生死簿的名字,还给了你引魂幡?!”
段令启终于没有忍住开口吐槽道。
这机缘福运真是称得上洪福齐天,举世无双。
“当然也是有条件的。”
谢谬安摇摇头轻笑道。
“什么条件?”
段令启问道。
有什么条件比得上这等机缘福运。
“杀了他。”
谢谬安抬眸望着一脸平静的苏元白轻叹道。
“那你为什么要杀狴犴?而且狱卒造反,妖囚暴动的事情你也没说,我很怀疑沧海龙宫的定海珠不见了是不是与你有关系?
而且我也要被送到这个监狱是什么意思?”
奚春雪看了一眼苏元白,随即又望着谢谬安问道。
“不是我杀的,但也可以说是我杀的。狱卒造反是因为它们已经是妖囚了,妖囚暴动则是因为它们是狱卒,我将它们的魂魄对调了。
沧海龙宫的定海珠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但也有可能跟我有关系。”
谢谬安脸色变得平静说道。
“这又是什么意思?”
奚春雪眉头紧皱问道。
“狴犴是那些修士动手杀的,他们为了要在这桑榆岛上制造混乱。他们的目的看起来是为了完成凌云楼的任务,火烧司狱府的架阁库。
真正目的是为了沧海龙宫的定海珠,因为沧海龙宫就在桑榆岛的正下方。
而正是我为了那颗九品仙丹戮仙元丹,才将他们引过来的。否则没有那艘桑沧海船,那些修士任何横渡沧海的举动都会被注意到。
杀死他,太难了。”
谢谬安望着苏元白重重一叹道。
第六十四章 变化
这七百多年的岁月里古秦天子换了八任,司狱府里的司狱都不知换了多少个,而这个俊美男人始终活着。
时间岁月无法打败他,无论谢谬安制造的各种意外,还是利用地牢里妖囚斗殴,哪怕无数次挥舞这引魂幡都难以勾动这个俊美男人的魂魄。
二十年前谢谬安就已经想要放弃了,那次他想炼出一个神品兽魂除了让它渡自己入阴成野神外,也想试试这个神品兽魂能不能对这个俊美男人造成伤害。
可惜九九之数,偏偏缺一。
这一次是谢谬安最后一次行动,他以桑榆岛上有至宝勾引十二州修士,再让桑沧海船将十二州修士分别以狱卒,囚犯等身份运送到桑榆岛上。
做的这一切要得报酬就是那颗九品仙丹戮仙元丹。
没有人会怀疑他这个看守内监的鬼卒,即便沈仲竹当年发现他有问题也没办法。
七百多年的岁月足够谢谬安做很多事情。
生死之事,是大事。
而偏偏谢谬安具备一些能掌控生死的能力,这个能力可以让谢谬安交到一些司狱朋友。这些朋友有的回到十二州碌碌无为,可凡有一个爬到高位,余下的事情就很好安排了。
比如把李小燕这个修士安排成为副司狱,并且调在这座桑榆岛上。
“所以你现在说这些是为什么?”
苏元白直到现在才说话,平静看着这个七百多年来一直想杀死自己的瘦弱清秀男人问道。
但他没有任何感觉,连一丝愤怒都没有。
“杀不死你,我就投奔你。”
谢谬安望着苏元白轻叹道。
苏元白平静看着谢谬安没有说话。
“尊上,这个家伙不可信,万一他跟在你背后捅刀子呢?!”
段令启连忙劝说道,他可不想身边再多一个与尊上争宠的家伙,特别这个家伙看起来还挺厉害的。
“黑白无常已经回到阎罗殿了,他们把我事情已经报上去了,生死簿上已经又添上了我的名字。”
谢谬安将自己捂嘴的手掌摊开,掌心内全是猩红触目的血迹,血迹之中还有些暗褐色的血丝。
“生死簿添上你的名字你怎么还没死?”
段令启望着谢谬安旁边徘徊的金睛白虎,小声嘀咕说道。
“之前生死簿添划我的名字自然简单,我以前本就是一个普通人。但现在纵然添上我的名字,也不能让我立即死去。
我现在已经是修了七百多年的鬼修,添上我的名字,无非是让那些岁月的侵蚀缓缓回归于我身上罢了。
虽说生死有命,但除了修士,我这种鬼修也是逆天改命之辈。
不过看来是终究扛不住这生死簿了。”
谢谬安清秀的脸庞上皱纹突显,再度轻咳几声,又咳出几道鲜血轻笑道。
“你的运气不错。”
苏元白转过身看着身后的青铜门平静说道。
“我的运气不错吗?”
段令启疑惑低眸对着苏元白问道。
“我想他是在说我。”
谢谬安轻笑摇摇头说道,仅仅是这短暂说话的功夫,他已经变成了一个不得不伛偻身子的稀疏白发老人。
“我本来还在想黑白无常为什么能立刻找到他,即便有生死簿指引,他也不应该由阎罗身边的阴帅黑白无常来拘。
现在想来应该是我疏忽了,忘却了一件事情。”
苏元白平静说道。
“什么事情?”
谢谬安此刻的声音就像是从嗓子眼挤出来的声音一样。
“你千年前见到的阎罗天子是何模样?”
苏元白侧眸看着段令启问道。
“曾在东墟山灵休县的庙宇里见过一次阎罗塑像,依稀记得是头顶乌纱,腰围犀角,身着罗袍。面如黑漆,神情有些可怖,一头鬓发蓬松飘耳上,胡须飞舞绕腮旁。”
段令启冥思苦想缓缓说道。
“不对,应是.......白净脸孔,头戴冠旒......两侧垂香袋护耳,身穿荷叶边翻领宽袖长袍,双足着靴。
并且双手在胸前捧笏,正襟危坐。”
谢谬安摇摇头,他本应是气若游丝,却突然感觉到有了一股生命力自心头涌来,说话不再含糊,且清晰。
“我记错了吗?”
段令启挠了挠下巴的冰冷鳞片,除了那个招惹他的云洞湖小畜生有关事情记得清楚外,其余事情他真的记不太清楚了。
“你没有记错,是因为阎罗已经换人了。”
苏元白侧过身子,漆黑眼眸望着在奚春雪脚下躺着的屈寒承缓缓说道。
奚春雪低头望着脚下的屈寒承,那黑色诡谲的繁琐花纹又浮现在他的身上,并且仿佛有种生命力一般不断游动。
“你......成功了?”
奚春雪深呼吸一口气,抬头看着苏元白问道。
“是的,不过看来我曾经册封的这位阎罗并不喜欢我。”
苏元白平静的说道。
“?”
谢谬安眼睛瞪圆看着说出这句话的苏元白,原本封住圆形拱门的引魂幡骤然白纸蔓延,将整个牢房过道全部遮住。
“你再说一遍?”
谢谬安不可置信的问道。
苏元白没有说话,只是平静看着屈寒承。
“不是假的?”
奚春雪深呼吸一口气,深呼吸两口气,最后还是不免声音颤动的问道。
“那尊上你真的能让我成为东海龙王?!!”
段令启突然变得兴奋异常对着苏元白问道。
“可以。”
苏元白侧眸望着段令启说道。
“尊上快试试!”
段令启急不可耐的说道。
“你真的想成为东海龙王?”
苏元白忽然轻笑问道。
“是的!”
段令启现在已经被突如其来的狂喜淹没了大脑,完全没有看到苏元白嘴角扬起的那一丝略带调侃的笑意。
“好。”
苏元白伸出左手轻轻按在段令启的头顶,他浑身上下顿时出现了金色繁密的古朴符文,古朴符文向他的左臂汇聚,再缓缓顺着他的左手五指沉入段令启的头顶。
奚春雪望着这一幕,眼眸骤凝。
这些她本来认为是镇压上古邪魔的金仙符印,现在赫然变成她在无量山琅嬛宫玉莲瑶池底下看过一眼的神文!
“不对啊?!尊上我怎么感觉我没有什么变化?我这就成了东海龙王了?”
当苏元白的手掌从段令启的头顶拿下来的时候,段令启立刻摸了摸额头凸起的部位,但并没有他意料之中长出龙角。
第六十五章 运气
“等到你杀死东海龙王的时候,你就是东海龙王。”
“尊上你这不是耍我吗?!东海龙王我怎么可能杀得死,我连云洞湖那小畜生都打不死!更别说四海之一的东海龙王!”
段令启一听苏元白的话,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唉声叹气道。
“那你还想成为东海龙王吗?”
苏元白轻问道。
“不想了。”
段令启斩钉截铁的说道。
他虽说活了那么久可没有活糊涂,东海龙王虽然在一些事迹上显得有些凄惨,但那也是四海龙王之首。
自己不过屈屈一头小蛟,连龙都不是!
“你知道为什么阎罗会让黑白无常来拘这个狱卒吗?”
苏元白望着躺在地面上浑身黑色诡谲繁琐花纹游动的屈寒承,侧眸看了一眼段令启头顶那金色繁密的符文缓缓问道。
“为什么?是因为我们在阴间说杀阎罗的事情被阎罗听到了吗?”
段令启看不到自己头顶的金色繁密符文,他昂起头看着地面上的屈寒承,疑惑对着苏元白问道。
“阴北城在幽冥背阴山山脚,阎罗也只是第五殿的阎罗,他若是能做到耳听阴间所有事,那他的能力堪比那天下鬼神之主的北太帝君了。”
苏元白轻声道。
“那是因为他的阳寿到了?”
段令启嘀咕道。
“你见过一个普通人阳寿到了会让黑白无常亲自前来拘魂的?况且他像是一个短命的样子吗?”
苏元白侧眸望着段令启反问道。
“那会是因为什么呢?”
段令启一边嘀咕着,一边求救般的目光不断看向奚春雪,他实在想不出尊上问题的答案。
“是因为他可以真正的,有资格的杀掉阎罗,并且取而代之。正常来说一般神灵是永生不灭,即便你真的杀了祂,祂也能重新凝聚身躯。”
奚春雪看向苏元白,呼吸有些沉重的说道。
“不错,但我没想到上一任阎罗是曾经的我册封的,导致他现在的情况有些特殊。”
苏元白缓缓说道。
此刻屈寒承的情况确实很特殊,当他的魂魄与自己肉身结合的一刹那,他的意识便开始一直坠落到无边深渊。
凄厉的冷风从无边深渊底部疯狂上涌,那两个怪物也蓦然浮现在他了身边。
駼的怪物用它弯成九曲的躯体托着屈寒承下坠,张开了满涂人血的手指不断驱赶着从深渊两侧时不时冒出来的厉鬼冤魂。
而那个名为伯的怪物不断用它三只虎眼射出一道道幽冷的黑光,将駼手下遗漏的厉鬼冤魂湮灭。
突然,一个横贯深渊的巨大玉笏抵住了不断下坠的屈寒承,玉笏上冒出阵阵幽光,让駼与伯不再缠留于屈寒承的身边,反而纵身跳入了无边深渊之中。
那一个个面目狰狞的厉鬼冤魂顺着玉笏缓缓走到屈寒承的身边,正当屈寒承以为自己要被这群厉鬼冤魂吞噬吃掉的时候。
这群厉鬼冤魂却突然朝着自己跪拜起来。
嗯?
屈寒承不明觉厉,而身下那散发幽光巨大玉笏忽然如一叶扁舟,载着屈寒承缓缓横向穿过这惨厉无光的深渊。
穿过深渊时,屈寒承下意识闭着眼睛,等他睁开眼的时候,却已经出现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之中。
他高坐于大殿中央。
“谢谬安,北幽州安南郡谢家人氏,生于启辰十二年四月九日亥时生,应卒于天盛三十.......六年九月初一申时。”
殿下一红袍官吏左手拿一簿子,右手拿一毛笔,抬头望向殿内中央头戴冠旒,闭目养神的阎罗,刚才话似乎是阎罗所言。
他舔了舔毛笔尖端,在簿内添了一笔。
待到屈寒承自己的意识再度回过神来时,看到的就是四道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令屈寒承坐立难安。
“发生什么了?”
屈寒承小声向着身边的奚春雪问道。
“你改了生死簿?!”
但还没等奚春雪回答屈寒承的问题,谢谬安猛然已经窜到他的身边,还有那头随着谢谬安一同过来的金睛大虎把屈寒承吓得连向后退了几步。
“你不是内监的狱卒吗?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而且还变得这么老。”
屈寒承勉强从这个伛偻身子的老人面容,再加上他身上的服饰辨别出这个老人就是内监的那位叫做谢谬安的狱卒惊讶问道。
“我的肤色怎么变成这个颜色了?”
很快,屈寒承就发现更让他惊讶的时候,他的肤色已经变成了幽青一片,假如他面目再狰狞一点,活脱脱像是从地狱里蹦出来的青面恶鬼。
“意识相通?”
奚春雪疑惑望着苏元白问道。
苏元白点点头。
“咳咳,你看看我,要不要你再下去把我的生死簿也改一下?当然要是改起来麻烦的话,你直接划掉也成!”
段令启一听到这句话,顿时重重咳嗽几声让屈寒承注意到自己,然后勉强堆砌出一道和善的笑意望着屈寒承说道。
只不过段令启顶着这个蛟首,无论怎么样笑都显得狰狞骇人。
“他要是再下去,意识回来的话恐怕就是那个阎罗。运气这种东西能有一次,就已经是不错了。”
苏元白平静的说道。
“啊?为什么?”
段令启惊道。
“因为他太弱了,他的意识不足以与那位阎罗的意识相比。不过也正是因为他太弱了,所以他这微弱意识并没有引起那个阎罗的注意。
但下次就不一定了。”
奚春雪望着苏元白缓缓说道,见苏元白没有摇头,便知道自己没有猜错。
“那他一直弱下去就好了!”
段令启自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连忙说道。
“那他只会一直等死,就像你一样。你以为你不去找东海龙王,东海龙王就不会来找你吗?我赐于你的是天命,但祂们同样也是天命所归。
天命只能有一个。
东海龙王也只能有一个。”
苏元白轻笑看着段令启头顶金色繁密符文说道。
“那我一头小蛟怎么跟祂们斗?!我全身上下就您之前给我的一个先天灵器级别的云气鹿纹锦囊。”
段令启下意识往怀中一拿,结果却拿了一个空。
“嗯?东西呢?!怎么与先天灵器的联系都被切断了?!”
段令启一惊,连忙闭目沉心想要唤来那云气鹿纹锦囊,结果却是唤了一个空,什么都没有。
“在这里。”
苏元白从身上法衣拿出云气鹿纹锦囊平静说道。
第六十六章 震惊
“原来是尊上收回去了,我还以为是不小心遗失了。”
段令启一见这云气鹿纹锦囊在苏元白手上,也不恼自己与这先天灵器的联系被切断,放下心来松口气说道。
“自鬼门关出来后,你我魂魄与他一直相随,何曾见过他收这件先天灵器?”
奚春雪望着苏元白手上的云气鹿纹锦囊若有所思说道。
“尊上自有我们看不懂的神通本领。”
段令启想得倒是不多,轻撇一眼奚春雪讥讽说道。
虽说尊上让他并未立刻化身为龙,但尊上那手掌轻按他头顶之时,颇有种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的感觉。
故而段令启现在眼高于顶,本来因这个人族女子的博学多识油然升起的丁点敬畏,又再度消散。
“是那之前停留在这里的道袍女子所拿走的?”
奚春雪看了一眼重新傲气起来的段令启,便继续望向苏元白问道。
苏元白点点头。
他拿这件藏青色法衣的时候,便看见花白长布左上角中也有这个熟悉的云气鹿纹锦囊,“顺手”也捡了回来。
“这等爱宝如命的女子没有把这头恶蛟剥麟抽筋,也算是这头恶蛟的运气颇好。”
奚春雪轻笑一声说道。
段令启从这轻笑之中感觉到了奚春雪的嘲讽,还未等他有什么动作的时候,奚春雪已经换了另一个话题。
“你一直关注那扇青铜门,难不成这扇青铜门后还有什么吗?”
奚春雪问道。
“有的。”
苏元白点点头说道。
“等等!!你们现在要关注的不是青铜门后有什么,不是应该关注他吗?他口中平静说的那些事情,哪一件单拎出来都足以让十二州震动!”
即便谢谬安心里已经把这个俊美男人拔高到了一种极高的层次,甚至已经是那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可以历百劫而不死的大罗金仙。
可是那一句册封阎罗已经把谢谬安震慑得一口老命都快背过去,随后什么东海龙王之类的谢谬安俨然已经听不清。
他的耳畔不断回荡着那句话“我曾经册封的这位阎罗并不喜欢我。”,如同寺庙古钟不断敲击着他的耳膜。
段令启撇了一眼苍老伛偻的谢谬安,瞧了一眼谢谬安旁边的金睛白虎,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关注他,没有意义,也没有结果。”
奚春雪摇摇头低眸看着谢谬安说道。
“他说什么了?难不成又说了那种‘杀阎罗’的胡话?”
刚苏醒过来的屈寒承有些好奇望着谢谬安问道。
虽然他也好奇谢谬安是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苍老的,但是他更加好奇站在远处的俊美男人又说了什么话。
“他还说过杀阎罗?!”
谢谬安刚续上来的一口气真的差点没有被惊得散去。
“难不成你真是天帝转世,寻那荣登三界至高处的神皇复仇吗?”
谢谬安嘶哑的声音骤然尖锐道。
不开玩笑,这是谢谬安这辈子声音最大的一次,哪怕是被唤入地府见那阎罗,都没有这一次的声音大。
谢谬安这句话也让奚春雪直勾勾看向苏元白,段令启也偷摸望向身旁的苏元白。
是会沉默不回答?
“我不知道。”
苏元白沉默片刻,正当众人以为苏元白不会回答的时候,苏元白脸庞上难得浮现了一丝惆怅,缓缓说道。
他模糊庞杂的记忆里并没有关于自己是谁的讯息,连一点轮廓都没有。
“能册封鬼神,古往今来除了天帝,也就那位神皇。神皇如今仍在三界至高处,那便只剩下了无踪迹的天帝。”
谢谬安惊悚望着苏元白说道,这惊悚之中还带着强烈的震撼与兴奋。
苏元白没有回答。
坠落于彼岸花平原的彼岸花唤醒了他模糊记忆与阴间神通,因此让他来到了阴北城,而那副画卷又让他停下继续前进的步伐。
画卷两侧天空所悬浮的神灵,以及那十八层地狱的折磨,都让苏元白心有忌惮。
但这不应该出现在地狱与幽冥背阴山之间的彼岸花平原又是谁所放的呢?自己牢房内的幽深通道下的通阴法阵,落地刚好又是这座彼岸花平原。
仿佛有人预料到他会失去记忆。
若这世间真是个棋盘,那他现在恐怕真是个棋子,而他这个棋子不知是一颗黑子,又或者说是一颗白子。
地魂便与打入地狱,须要磨得七魄尽消。
上苍垂怜,故留你一线生机,望日后你知恩图报,不得恨怨。
还真是前后矛盾呢。
不过无论是执黑子者,又或者是执白子者,都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让一颗棋子有着鲜明的自我意识,并不是一件好事。
究竟是真的忘了,还是说留有后手呢?
苏元白不打算去考虑了。
“撤开这引魂幡吧。”
苏元白看着谢谬安平静的说道。
谢谬安立刻撤开这遮住地牢过道的引魂幡,将过道尽头的那扇青铜门露了出来,双目虔诚望着苏元白,等候着下一步吩咐。
段令启立刻横在谢谬安与苏元白两人之间,挡住谢谬安浑浊却炽热的目光。
苏元白转过身看着这扇青铜门,他之所以目光一直逗留在这青铜门上,是他之前在这青铜门后感觉到一股生命气息。
他先误以为是奚春雪所要找的狴犴气息,便没有多想。
直到现在,苏元白已经不再是刚醒时候脑袋空空,需要凡事多疑的他,他的脑袋现在已经有模糊庞杂的记忆。
所以他明白恐怕这青铜门后自始自终都有一个人存在。
而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杀死狴犴的人。
苏元白双手放在青铜门狴犴浮雕的黄彤彤双眼处,寻到那凹下去的地方,但他并没有找到那凹下去的机关。
“这扇青铜门上的机关应该是被破坏了。”
谢谬安提醒道。
这扇重若千斤的青铜门上应有一处机关,但应该也是被某个修士破坏了,监狱里被破坏的机关并不少。
“没事。”
苏元白平静的说道。
他双手不再放在这狴犴浮雕的黄彤彤双眼处,而是双手手掌分别按在青铜门的左右,身体微微躬起。
打得开吗?
坐在远处的屈寒承心中嘀咕道,他可是试过这扇青铜门有多重的。若不是监狱有人告诉他说这是扇青铜门,屈寒承都以为是一堵装饰浮雕死墙。
轰隆。
宛如雷鸣般的巨响。
烟尘四起,地面传来的震动如同地龙翻身一般,地牢的墙体上出现纵横交错的裂痕,头顶开始有灰尘与碎土掉落。
第六十七章 阵法
“要塌了!”
屈寒承抬头看着掉下来的黄土碎砖,连忙护住自己的脑袋惊声向着四周连忙喊道。
但除了他之外,离他最近的谢谬安只是手中那根长长的柳条支杆轻挥,那拦住圆形拱门的引魂幡瞬间回到他的头顶。
金睛白虎跳进引魂幡之中。
那些黄土碎砖无一都是砸进了引魂幡之中,没有一个能砸到谢谬安的身体。
而旁边的奚春雪则是手捏一决,嘴中喃喃自语,指尖泛着的白光瞬间将她全身笼罩,别说黄土碎砖,连一缕灰尘都落不到她身上。
远处的段令启倒是没什么动静,黄土块掉在他的头上砸成了粉末,碎砖落下来也只是让段令启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看起来挺痒的。
轰隆隆。
现在已经不是黄土碎砖,而是地牢两侧大片的墙体掉落下来,无数缕灰土与积水顺着墙体的缝隙淹没这地牢过道。
“去青铜门后。”
奚春雪伸手触碰屈寒承的肩膀,笼罩在她身上的白光也随之蔓延在屈寒承的身上,接着奚春雪便将屈寒承以极快的速度拉入到被推倒的青铜门后。
谢谬安的步伐缓慢,抬头看着倒塌的地牢,轻叹一声,也随着奚春雪的脚步一同进入到青铜门后。
这一次青铜门后不再是漆黑一片。
密室上的夜明珠以二十八星宿排序顺序镶嵌在密室圆顶,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七颗,与密室地面纵横交错晦涩古朴的血阵相互辉映。
“这夜明珠怎么这么熟悉?尊上,这些夜明珠好像就是我的。”
随着苏元白先进来的段令启先仰头看着头顶将整座密室辉映着通明的夜明珠,他越看这些夜明珠就越像自己先前遗落在地牢过道的夜明珠。
苏元白没有理会段令启,而是低眸望着地面上晦涩古朴的血阵,这血阵错综复杂,难以判断它的用途。
“这也是个传送法阵,与前面的法阵看起来差不多,应该也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随后进来的奚春雪看到密室地面的血阵,皱眉思忖片刻说道。
“这夜明珠按照二十八星宿排列,恐怕也是他临时顺手而为,这一手的阵法造诣理解在十二州中无人能及。
不过这夜明珠应是辅助增强阵法稳定性的。”
奚春雪抬头看着头顶镶嵌的夜明珠,她明显能察觉出这二十八星宿排列的夜明珠与这地面繁琐的法阵有种奇妙的和谐感。
“这里也要塌了。”
最后进来的谢谬安望着明亮的密室以及地面上的晦涩古朴血阵略有惊异,随即很快注意到从外面墙体蔓延进来的裂痕。
这间密室再怎么坚固,也是依托这地牢过道所建,外面地牢过道都塌了,这里自然也不会幸免于难。
咔嚓。
东方七颗夜明珠先碎一颗。
“这血阵会通向哪里?”
苏元白看着奚春雪问道。
“我能看懂这血阵的作用已经是极限了,至于会通向哪里我判断不出,毕竟我也不是阵法出身的阵法家。”
奚春雪摇摇头苦笑道。
“这血阵上我嗅到了那头伪狴犴龙魂的气息。”
谢谬安弯腰轻触血阵上的纹路,缓缓说道。
“如果是以龙魂为引的传送法阵,应该就是去那里........”
奚春雪心中有了一个猜想,望着苏元白慢慢说道。
“哪里?”
屈寒承疑惑问道。
“龙宫。”
苏元白平静说道。
然后他径直走到了血阵的中央,头顶的夜明珠又骤亮几分,血阵上干涩的血迹纹路忽而活起来一样,开始自动流转。
一道狴犴的血色虚影在血阵半空中缓缓浮现。
“尊上等等我!”
段令启双眼放光,连忙跟上苏元白的步伐。
龙宫!
那可不是云洞湖那湖底乱石堆砌起来的洞口那种粗劣龙宫,而是真正海洋里的龙宫!就算什么都得不到,侥幸吸收点龙气,那对于段令启而言也是天大的造化!
“哪怕血阵另一头有陷阱等着我们,也比在这里被乱石压死强。即便你们不会身死道消,但别忘了你们得罪了阎罗。
死不起。
更何况,还有他在。”
谢谬安侧眸看了一眼犹豫的奚春雪提醒说道,伛偻着身子以引魂幡为拐杖,也慢慢向着血阵中央靠拢。
咔嚓。
密室圆顶的裂痕又扩大几分,分出几道小裂痕蔓延开来,东方七颗夜明珠又接连碎三颗。
“相信他吧,至少他还没有害过我们。”
屈寒承看着犹豫不决的奚春雪缓缓说道。
他看得出来奚春雪在顾虑什么,但屈寒承总是觉得这个俊美男人并不像是什么坏人,即便俊美男人给了他一个颇为“艰巨”的任务。
可屈寒承总会想到他刚醒来时望向自己那双真诚不含任何杂质的眼神,这双眼神不像是个祸国殃民的大邪魔。
“先去阴间,再去龙宫?我修道至今,都没有想过会遇到这种事情。”
奚春雪轻叹道。
她做梦都没有想到会在这座地牢里碰到这一系列堪称传奇的事情,观看那本无量山那位真人所写的《魂游地府》时,奚春雪也从来没想到真的有一天自己会亲历这种事。
她更加没有想到接下来竟然还要去龙宫,不开玩笑她的道心已经有些不稳了。
“走吧。”
奚春雪再叹一口气,走向了血阵中央。
屈寒承见状松了一口气,也连忙跟着奚春雪一同跑到了血阵中央,不知为何他的内心现在不怎么害怕恐惧,反而对未知的轻咳有些期待。
血阵半空上缓缓浮现的狴犴虚影逐渐凝实,血阵游动的纹路如同涨潮的海水,一波更甚一波,将这间密室逐渐淹没。
密室顶部的夜明珠开始一个接一个的碎裂,蛛网般的裂痕猛然下凸,接着便是积水混杂着无数泥土灌溉下来。
夜明珠散发的光芒骤熄,血光一闪。
沧海海面上狂风呼啸,巨浪猛烈拍打着桑榆岛,就像是拍打着一叶扁舟。而比起沧海汹涌澎拜的海面,沧海的海面下却是一片寂静深邃。
寂静深邃的深海一群群水妖与海怪向着海面上浮,朝着桑榆岛的方向涌去。
一座五彩斑斓,冷光四溢,珊瑚礁石萦绕的琉璃宫殿静静矗立在海底。
第六十八章 议论
在这座五彩斑斓,冷光四溢,珊瑚礁石萦绕的琉璃宫殿外百余里,有一座形如俯卧老龟的海底高山。
这座高山上四处长着海草与海藻,山麓间还有高约两丈的红树林,林间红藻丛生,时不时有彩鱼红虾游经,半空中也有泛着幽幽冷光的水母漂浮。
顺着山麓往上可见形色各异的珊瑚斜插于山崖之中,偶尔有蓝环章鱼与蜘蛛蟹从中窜出,消失在寂静深邃的深海之中。
在山崖高处被珊瑚海草遮掩的洞口,一道血光迸发。
“这就到龙宫了?也不太像。”
段令启猛吸一口气,他没有吸到任何龙气,也没有任何流水灌入他的鼻孔之中,不过此地的水流之气充沛,的确让段令启觉得颇为舒服。
舒服到段令启鳞片舒展,一身人形都忍不住要显出真身,化作恶蛟之态。
“太挤了。”
苏元白轻拍段令启的脑袋平静说道。
这段令启要是真身显露,恐怕这看起来还算宽敞的洞口,顿时就会变得拥挤异常,而且还会有被巡逻虾兵蟹将发现的风险。
段令启被苏元白这一拍,打了个激灵,方才控制住自己不显真身。
“这里竟然也有一个法阵?而且这法阵是以这鱼纹贝为阵眼,与上面的那些法阵都不相同,似乎是另一个人所布置的。”
奚春雪望着脚下白色纹路的法阵,这法阵是以那中央的鱼纹贝为阵眼,将水流从这洞窟之中隔离。
“海底也有水晶矿石吗?”
屈寒承好奇的向四处张望,这洞窟两侧到处横生水晶,水晶中水纹流动,光芒四溢,将这处洞窟照得蓬荜生辉。
“俗话虽常说说天地人三界,但有些特殊地域自成一界,这沧海应也是如此。虽不像洞天福地自成小天地,有日月乾坤,但世间应有之物,海底自是也有。”
谢谬安轻咳几声说道。
“你通水性,先去外面看看什么情况。逢人就躲,不要起争斗。”
苏元白侧眸看着段令启提醒说道。
这沧海海底不比在阴间,在阴间苏元白还能依靠着自己模糊的记忆避开幽冥背阴山的凶险之地,再用那术法神通一路安全到阴北城。
但现在苏元白阴间所施展神通如今半点使用不得,模糊记忆里关于沧海龙宫记忆也是丁点都没。
所以现在一切都需要小心为上。
“谨听尊上令。”
段令启恭恭敬敬对着苏元白低头应道,随后便走到洞窟洞口处,拨开那杂乱丛生的海草,身躯卧伏,四肢临地,寻一珊瑚口钻了出去。
“三百前这头恶蛟进入监牢时颇为桀骜不驯,没想到您现在把他调养得如此懂得人间礼仪。”
谢谬安望着段令启这般言语与恭敬模样感慨道。
“难道没有可能是训妖院的功劳?”
苏元白平静问道。
“训妖院若是真有这么大的功劳,就不会让这些入红尘之妖一个个愤慨犯事。当初陛下设立训妖院的初衷或许真是想人与妖和谐同存于世,但现在的训妖院早就忘却了最开始陛下设立训妖院的初衷。
现如今的天子在十二州四处设立妖狱,其实也不乏有训妖院的一份‘功劳’。”
谢谬安摇摇头嘲讽笑说道。
“训妖院无非也是为那些灵智已通,不愿在山上枯坐修炼的山野精怪教导妖礼世规,纵然有违背初衷,无非也就教导时敷衍一点,哪有你说得这般严重。”
奚春雪皱着眉头看着谢谬安疑惑说道。
“你出生便在山青州州柏古城奚家,我没有记错的话几百年奚家就是柏古城大家族,曾经朝廷有一任宰相便是姓奚。
自幼你还未出家门,便已经上了无量山修道。若不是此番你遭遇劫难,你恐怕连半点人间艰苦都不知道。”
谢谬安轻声叹道。
“我也知晓几分人间艰苦.......”
奚春雪沉默片刻缓缓说道。
“都是从书中知晓,又有几分亲眼见到来得震撼?你在书中读得那蒙受冤屈之人,哪知他们个中滋味?
但你亲自蒙受冤屈,便知那滋味有多么难述且悲愤,又足以让你头脑昏沉。”
谢谬安摇摇头说道。
奚春雪沉默不语。
“训妖院如今已经成了给世家望族,豪门贵胄培养坐骑与妖客之所。古秦在十二州已经矗立太久了,世上之事本就是分分合合,但古秦却受神皇庇护已经在十二州屹立五千年之久。
你可知九百前云海州为什么会出现那场藩王之乱?”
谢谬安望着奚春雪问道。
“是因为当时的古秦天子欲削弱藩王的权利,云海州的苏亲王不肯交出手上的实权,便赫然诏令十二州称自己才是神皇嫡亲血统,于是便在云海州起兵谋反。
不过很快就被剿灭了,苏亲王被诛,妻儿子女皆被关押,并且流放五千里至南荒州。”
奚春雪缓缓说道。
“云海州的苏亲王虽说是被剿灭了,但当时古秦天子的削弱藩王政策却也没有继续推行下去。除了有当时古秦天子年逾已高,不久人世的缘故,更重要的是余下十一州的亲王皆不愿意。
他们个个在州内握有实权,即便州内有州牧刺史,但论起实权而言,都不如这十一位亲王。
要不是历任古秦天子仍然有神皇余威庇护,又能挥使名山大川内的诸多仙神,恐怕这十一位亲王早就拥州自立。
九百年前云海州的藩王之乱除你说的理由之外,更重要的原因也有其他十一位亲王撺掇这位耳根子软的苏亲王的缘故。
借此从而试探一下天子与民心。”
谢谬安摇摇头说道,他活得太久了,看到的事情也太多了。即便他在桑榆岛上,但不问苍天问鬼神,他所知道的一些辛秘并不少。
“所以妖魔横行的南荒州,以及鬼魅丛生的北幽州,还有乱象环生的西野州,并不是因为历任古秦天子置之不顾?
而是这些亲王故意所为?”
奚春雪忽然想到了什么,望着谢谬安轻疑问道。
“这些事就需要你亲眼看看,才能知道究竟是古秦天子置之不顾,又或者是亲王故意所为,还是说众生不得已所致。”
谢谬安没有直接回答奚春雪,浑浊的目光低垂轻咳几声缓缓说道。
第六十九章 龙宫
且先不说谢谬安与奚春雪在这座深海高山洞窟里所议论之事,单先看看自洞窟珊瑚缝隙中钻出的段令启。
他方一踏出这珊瑚洞窟,瞬间无数海水从身躯鳞片中流经而过,舒爽之感令段令启差点难以自控。
所幸苏元白提醒段令启的话语,一直停留在段令启的耳畔,方才忍住了这本能的欲望,缩小自己的蛟躯,游动在这片浩瀚无垠的深海之中。
段令启先是回头看了一眼这座高山的方位,随即顺着山崖游动到至高处,眺望到百里外那座冷光四溢的五彩斑斓琉璃宫殿,将这冷光四溢的五彩斑斓琉璃宫殿的情况一览无余。
这琉璃宫殿当真恢宏惊人,殿内楼阁自南向北应有百余里之广,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道路错综复杂。
其间两侧时不时有巨型幽光水母悬浮,如同世俗宫殿侍女所提的灯笼。
宫殿房檐更皆是由琉璃瓦所覆,支撑宫殿的金黄色圆柱上均是镌刻着一条回旋盘绕,栩栩如生的红龙,分外壮观。
段令启收回惊叹的目光,再将目光放在这座琉璃宫殿的正门处。
宫殿正门两侧珊瑚礁石林立,水晶横生,有两队鳜妖领着虾蟹之妖在珊瑚礁石之中巡逻。在正红朱漆大门前则是各站着一黑眼鲌妖,一白眼鲭妖,皆是披盔戴甲。
而正红朱漆大门前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牌匾,上写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沧海龙宫”。
一入这沧海龙宫之后,但凡是段令启所能看到的甬道,直道,复道等处皆是有海妖率队巡逻,防守之严密,堪称无孔不入。
最让段令启心惊的是在这沧海龙宫正上方十丈高空,每过一个时辰都有一道不知其长的恐怖黑影自沧海龙宫十丈高空浮游而过。
那天生的血脉压制带来的颤栗感,能让段令启确定他所一眼看不清体长的恐怖黑影,一定是一条龙。
最次也是一头真正的四爪龙,而不是蛟龙这种龙属。
差不多了。
段令启又在外面游动了片刻,确定再没有发现其他状况的时候,正准备向下游动回到洞窟之时,忽而感觉到身边水流变化有些不同。
他本就是一头恶蛟,水性极佳,对于水流极为敏感。
但段令启并未声张,他游动的方向悄然改变,朝着山麓的红树林丛中钻去。可让段令启意外的是,这背后跟踪的那人并未随着自己一同来到这红树林。
不是朝着自己来的?
段令启正疑惑的时候,忽而看到红树林间的彩鱼游虾快速游过,水流的波动变得湍急起来,泛着幽幽冷光的水母缓缓下沉。
漆黑的红树林慢慢变得明亮起来。
“就说人族不可靠,也不知道小公主怎么就瞧得上这白面书生,每日好吃好喝的伺候他,还派人去取山青州云蟠园的蟠桃,让他延年益寿,百病不侵。
结果这头白眼狼伙同外面人族偷了那定海珠,还将小公主抛弃在殿内受火刑责罚,亏得小公主还用自身龙珠饲他龙气,让他得火龙之体,遇火雷不侵。”
一头银麟鲥妖手拿一柄银锤叹气说道。
在这头银麟鲥妖身后约莫是七个蓝虾兵,蓝虾兵长须漂浮,各各拿着长矛,逢红藻灌木缝隙便插。
“四太子也是的,南海龙宫的龙女瞧不上,还有其他三海龙宫的龙女可以商议,也不至于去找其他河流湖泊的野龙。
那种野龙又没有什么背景,血脉又大多不纯。
要不是那头三爪龙来沧海龙宫撒泼闹事,四太子也不会放松对定海珠的看守,即便那白面书生有再大的能力,也断然放不进来那伙修士,也偷不走这定海珠。”
一头金麟鲤妖拿着一杆金枪摇头无奈说道。
这头金麟鲤妖身后也同样约莫是七个青壳蟹兵,蟹兵并不持有兵器,它们自身的蟹夹便是锋利的兵器。
拦路的树枝荆棘都挡不住蟹兵的蟹夹一剪。
“我们还是速速去找到那偷跑出去的白面书生,根据那头老鳖所讲,他应该是往这边逃的。”
银麟鲥妖挥舞着手上银锤随手就将一旁的红树树干砸得凹陷下去。
“这白面书生也是能跑。”
金鳞鲤妖感慨的说道。
“还不是因为小公主的嘱咐,先去追他的家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下杀手,只求把他安然领回来。
可谁知道这家伙不但不感恩,反而纵着自己的火龙之体,还打伤了几位将领。”
银麟鲥妖恨声说道。
“这一次无妨,二太子有令,找到这白面书生尽管将他杀了,分尸挫骨。至于小公主那边的事情,二太子会替我们摆平的。”
金鳞鲤妖一双凸起的死鱼眼望着山崖上斜插的珊瑚,手中金枪倾斜冷声说道。
“不先问问定海珠的下落.......”
银麟鲥妖有些犹豫的问道。
“二太子说了定海珠不可能会在这白面书生身上,定海珠重犹四海,又自散五色毫光,纵然拿起也不可直视,纵然能直视,也决然拿不起。
一定是在那些斩蛟杀龟的强大修士手中。”
金鳞鲤妖摇摇头说道。
“可若是会在这白面书生手上呢?”
银麟鲥妖望着金麟鲤妖问道。
“也杀。”
金麟鲤妖轻挥手中金枪,枪尖挽了一道枪花,鱼尾游动的方向正是朝着苏元白所在的洞窟珊瑚口。
身后的一众青壳蟹兵立刻横移跟上。
银麟鲥妖见这金麟鲤妖杀气如此之重,犹豫一二,还是连忙唤来一个持矛长须蓝虾兵,对它诉说一二,方才跟着金麟鲤妖一同游去。
但是它身后的蓝虾兵已经少了一只。
红树林树冠之中,缠绕在树枝上,气息如同枯枝的段令启抬头望着头顶的幽冷水母向上浮动后,蛟躯才敢缓缓动弹。
他看了一眼向后游动退去的那只蓝虾兵,又望着目标明确朝着山崖珊瑚洞窟口游去的金麟鲤妖和银麟鲥妖。
段令启眼咕噜一转,计上心头。
变化之道,他略通一二。
然后便见段令启身如利箭快速朝着游动退去的那只蓝虾兵方向而去,不消片刻,只见缕缕蓝色的龙虾血顺着冰冷的海水漂浮而出。
继而缓缓消散。
只有两道细不可察的虾须顺着海水洋流起起伏伏。
第七十章 踪影
山崖珊瑚洞窟内。
奚春雪等人还不知道外面的状况,也没有继续议论十二州之事,皆是在盘腿打坐,闭目养神,静默等候着段令启回来。
屈寒承则是在一旁好奇打量着洞窟地面的避水阵法。
这避水法阵当真奇妙,随着法阵中央那毫不起眼的鱼纹贝上每过一刻的鱼纹波动,便如同被砾石拍打的湖面,涟漪泛起向着四周蔓延。
鱼纹贝因此而带起的阵法波动,又扩散到洞窟内横生的水晶之中,水晶水纹亦是与这阵法波动同等呼吸节奏,进而又蔓延到整个洞窟之中。
致使这个幽深洞窟内虽无流水,但有水汽,呼吸自如,宛如陆地。
实乃奇妙。
苏元白依旧是这群人特殊的一个,他既不盘腿打坐闭目养神,也不像屈寒承一样四处张望,他就是静静倚靠在洞窟墙壁,站在水晶光芒难以照耀的位置。
呼吸缓弱,气息渐消,如同一块亘古不变的石雕矗立在此处。
倘若睁眼也不细看,恐怕难以发现苏元白在哪里。若是仅凭气息勘察,那便是真无处得知苏元白会在何处。
突然谢谬安与奚春雪同时睁开眼睛。
谢谬安浑浊的眼眸看向珊瑚洞窟口处,他感受到有人拨开掩盖在珊瑚缝隙的杂乱海草,进入到洞窟之中。
奚春雪则是望着避水法阵中央的鱼纹贝,鱼纹贝上的鱼纹波动紊乱了一下,导致这个避水法阵也稍微停滞了片刻,这让她意识到有人进来了。
“来者是客。”
谢谬安望着远处那道模糊的身影,手中引魂幡轻晃咳嗽几声说道。
但这一向可以震魂摄魄的引魂幡仅仅只是让洞窟口那道模糊身影晃动了一二,并没有让这道模糊身影立即瘫倒在地。
奚春雪见状,脚踏步罡,按斗宿之象、九宫八卦步之,身形顿如流星赶月,来到洞窟口那道欲要离去的模糊身影旁边,伸手抓住他的胳膊。
这一抓奚春雪就立刻感觉不对劲,掌心传来的炙热灼烧感如烈火灼心,猝不及防的炽痛感让奚春雪松开了他的胳膊。
正当奚春雪运转道气准备护住手心,再次擒拿之时,却发现洞窟口已经不见了这道身影。
奚春雪欲追出去,刚巧触碰到阵法透明宛如蝉翼的屏障,仔细看去能发现正是这透明宛如蝉翼般的阵法屏障将海水隔离在洞窟珊瑚口之外。
“别追了,哪怕你可以施展避水决,遇水不侵,你身上的道气也允许不了你可以长时间承受这沧海之压。
真人来此也须向龙王低头,更别说你这修道几十年的小丫头。”
谢谬安看着在珊瑚洞窟口犹豫的奚春雪说道。
奚春雪所涉道术之广,见识之多的确是谢谬安所见道门弟子之中罕见,不过一想到她有那件法宝【山稷书阁】,谢谬安便也不觉得意外。
可无论怎么讲她终归也只是个修道二十余年的小丫头,又不像那些修士干着掠夺气运,杀人放火,以万物增强自身的勾当。
“但这人若是向沧海龙宫禀告,派遣水妖海怪前来擒拿我们,恐怕更加难以走脱,不如让我试试。”
奚春雪颦眉略一思忖,还是打算亲自出去追一趟。
“我与你讲过,还有他。”
谢谬安回头看着站在洞窟横生耀眼的水纹水晶后的苏元白,浑浊的目光望着苏元白漆黑平静的眼眸,缓缓说道。
“你对我还真信任,就不怕我将你们弃之不顾?”
苏元白低眸看着谢谬安浑浊的眼眸轻笑道。
“您要真是这种无情无义的人,那我断然活不到现在,他们也早就被您当作累赘丢弃在阴间。这才是我敢冒着被阎罗在生死簿上添一笔的风险来投奔您的缘故。”
谢谬安轻咳笑道。
“你知道我去过阴间?”
苏元白平静问道。
“桑榆岛上鬼阴之事,我无所不知。”
谢谬安微微低头说道。
“阴北城遗落的那件鬼冥器是你偷走了吧。”
苏元白平静说道。
“是的,本想借此鬼冥器将您的魂魄吸纳,使您彻底魂飞湮灭。但说是偷其实也不是偷,本就是那位阎王特意将这件鬼冥器放置阴北城。
否则一个连庙宇香火都无的阴北城怎么可能有资格拥有那件阎罗殿至宝。”
谢谬安抬头看着苏元白,他并没有因为曾经要杀死苏元白的缘故而隐瞒,反而将事实全盘托出。
“那件鬼冥器长什么样子?”
苏元白问道。
“是一把匕首,长一尺二寸,杀人能灭魂,是一件极为残忍凶悍的利器,这件鬼冥器没有任何限制。
无论是洞府真人,又或者市坊平民,皆可以随意拿起挥使,唯一的缺点是这件鬼冥器不能认主。”
谢谬安缓缓说道。
“是不是匕刃雪白,匕柄呈现月牙状,离得稍微近一点有针扎刺痛感觉。”
屈寒承忽然惊道。
“针扎刺痛感?倘若匕首的持有者拥有这股强烈占有欲望,会有这种感觉。影响也不大,强行夺取也可也让这柄匕首为自己所用。
但切忌不要让匕首的匕尖刺入自己身体的任何一处,一旦刺进肌肤血肉,除非你是神游境的修士,修道百余年的洞府真人,否则只会身死魂消。”
谢谬安微微皱眉,然后望着屈寒承说道。
“阎罗殿的至宝应该不仅如此吧。”
苏元白轻问道。
“这柄敛魂匕之所以能列为阎罗殿的至宝之一,是因为它可以成长,凡杀死一个修士,它的威力便更甚几分。
我拿来之时,这柄敛魂匕便已经是神游之下皆有身死魂消的风险。”
谢谬安望着询问自己的苏元白缓缓解释道。
“不过它的缺点除了不能认主之外,还有一个缺点是会影响意志不坚的人,会将这些人变得贪婪嗜杀,用来增强它自身。”
“所以你把它给了唐长弘?!”
屈寒承声音骤然大了起来,望着谢谬安惊问道。
“唐长弘?是与你一同值宿的狱卒,这种危险的东西我自然不会给他。虽然他在狱中履历曾记载杀死过一头幻化成豪绅的妖魔,但据我所见他就是一个胆子略小的普通人。”
谢谬安略一思索想起了屈寒承口中的唐长弘是谁,摇摇头说道。
“那他怎么会有你口中所谓的敛魂匕?!”
屈寒承不相信质问道。
“那看来是那群修士把他当作棋子吧,这敛魂匕起初是用来对付这位的,可惜对这位并没有用。”
谢谬安侧眸看了一眼苏元白,随即又望着情绪激动的屈寒承。
“后来我便当作筹码之一用来换取那颗五百年一炉,一炉一颗,一颗有九成失败概率的九品仙丹戮仙元丹。
毕竟用桑榆岛上有至宝的说辞来勾引这群修士,远远不如让他们亲自看到这里真有至宝。”
谢谬安平静的说道。
第七十一章 苏生
“那你为什么要给那些修士!!!”
屈寒承喊道。
“因为他们可以帮我杀死他,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和目的,你不会以为你跟他私交甚好,就以为我跟他关系也不错?
更何况你我相熟吗?”
谢谬安平静望着情绪激动的屈寒承说道。
“可……可他们会害死他啊?!”
屈寒承情绪激动喊道。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谢谬安忽然笑道。
“我这一生别说害死的人,亲手杀死的人不在少数。光是这次因我缘故引来的修士,制造的桑榆岛之乱,死去的人便已经是数不胜数。
我是一名鬼修,凡利所至,皆有我身影。你不会把我错当成了一个好人吧?而你真的就是一个朋友担忧的好人?
还是说仅仅只是那隐隐作祟的良心道德过不去?”
谢谬安轻笑道。
“他又回来了。”
奚春雪的话语打断了谢谬安与屈寒承之间的对话。
在洞口珊瑚处,那道模糊的身影再度出现,以极快的速度顺着珊瑚缝隙里钻了进去,冲入了这避水法阵中。
“苏驸马,你跑去哪里也无用!”
一杆金枪如游龙一般刺入这珊瑚缝隙,枪尖带着一股强劲冲击力,将这色彩斑斓的珊瑚群上的海草搅碎。
“你们若是有胆,尽管来此洞窟,看我这诸位同道定将你们鱼眼挖出,鳞片剥尽!!!”
这道模糊的身影在洞窟内站定高声呵斥道,奚春雪方才看清这模糊身影的相貌。
这男子长相颇为白净俊俏,体型修长,身穿一件青色儒衫,头戴蓝色缨冠,腰间束有一道碧玉龙纹腰带,腰带中央有一颗璀璨赤石。
“你是谁?”
奚春雪皱眉问道。
她在这男子身上感觉到了丝丝龙气,并且他头角峥嵘,脸颊上生有片片龙麟,很难让奚春雪判断这个男人是妖,还是人。
“被外面鱼妖呼唤为驸马之人,这千年以来,除了《苏生煮海》里的苏生,那位异姓苏亲王的儿子外,还能有谁是这沧海龙宫的驸马?”
谢谬安却已经知晓这白面书生的来历,浑浊的目光望着儒衫男人轻笑问道。
“你知道我的来历?你也是凌云楼的修士?怎么先前所来之人中并没有看到你,当初说好我替你们偷来这定海珠,你们就将我带回陆地。
现在该如何回到陆地?”
儒衫男人一见模样苍老的谢谬安开口点破他的身份,他并不惊慌,反倒是神情一喜,望着谢谬安神情期盼问道。
“你真就是那《苏生煮海》里的书生,苏不凡?”
屈寒承望着儒衫男人惊道。
戏园杂剧中的《苏生煮海》他不知看了多少遍,但屈寒承怎么都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看到杂剧里的人物会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
这股惊讶已经把他先前对于唐长弘的担忧压了下去。
说到底,在监狱之中的三年同职同乡之情,屈寒承能惦记到如今,并且主动开口说几句已经算得上不错。
谢谬安也提醒了他。
他当真就与唐长弘私交甚好吗?他屈寒承真的就是一个舍身为友的好人吗?无非只是在自己身处安全的情况下,同时满足自己那隐隐作祟的良心道德罢了。
“《苏生煮海》又是什么?你们几个也都是凌云楼的修士?怎么没有跟他们一样备上几件避水玄衣?
难不成你们神通法术足以抵这万丈沧海之压?”
苏不凡听得这肤色幽青的男人说话,面露疑惑望着苏元白问道。
他在这里能清晰感知到点破他身份的老人身上鬼气浓郁,还有幽青男人身上淡淡幽冥气,应该修鬼道之人。
而在他旁边的女人之前脚踏步罡,应是道门修士。
可倚靠在洞窟石岩上,穿着藏青色法衣的俊美男人,苏不凡却是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丁点气息,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间道士。
也就长相俊美一点,气质稍显贵气。
奇怪。
苏不凡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哪怕有人修为境界远远高于他,他也能辩出此人身上的气息。
是佛是道,是妖是魔,皆都逃不过他这一双慧眼。
难不成此人的境界已经远远高于他慧眼所能勘察的范围,还是说他本就是一个普通人,跟之前那群修士中穿着避水玄衣,套着仙鹤红袍的人一样?
呲。
清脆仿佛戳破气球的声音传来。
金枪枪尖刺破阵法宛如蝉翼般的透明屏障,伴随着这杆金枪枪尖一阵颤动,阵法中央的鱼纹贝应声而裂。
“这敖世连这杆金麟枪都给这头鱼妖了,看来是真想把我挫骨扬灰!”
苏不凡一惊。
“有避水的法子吗?”
谢谬安抬眸侧目望着苏元白问道。
“没有记忆。”
苏元白平静说道。
“那可真是难咯。”
谢谬安轻咳几声笑道。
“我会避水决。”
奚春雪连忙手指掐决,嘴中念咒,依次对着屈寒承,谢谬安,乃至苏元白,最后对着自己施展说道。
幸好这避水法阵还算坚挺,那薄如蝉翼的阵法屏障水纹涌动,鱼纹贝虽应声而裂,但也没有完全破裂。
只是看样子也坚持不了多久。
“这等级别的避水决,避河流溪水还行,哪能避开这南海同源的沧海之水。”
苏不凡一眼就看出这避水决虽是精妙,但奈何施展之人道行不深。若是这沧海海水一旦灌入,别说片刻,连坚持几息都是个严重问题。
“罢了,你们若是死在这里,我也逃不出去这沧海。”
苏不凡重重叹口气,便只见他嘴巴微张,一个气泡自他口中吐出,气泡漂浮在半空中,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化作一个与人同高的圆球。
“我且先将它们引走,若是我死了,这水泡也会顷刻破裂,你们也会淹死在沧海之中,所以你们最好想个好办法。”
苏不凡伸手一探,一道火红的闪电自他指尖迸发射在那摇摇欲毁的鱼纹贝上。
咔嚓。
鱼纹贝碎裂。
避水阵法波纹瞬间停止,薄如蝉翼的阵法屏障瞬间如流水散去,沧海海水瞬间倒涌入珊瑚洞窟之中。
苏不凡脸颊上龙麟微张,双手紧贴腰间,双脚如鱼鳍游动,逆着倒灌的沧海海水,朝着珊瑚洞窟外游去。
第七十二章 鱼斗
奚春雪和谢谬安还在思虑这水泡究竟入不入得的时候,苏元白已经平静迈入其中,躲避那即将倒灌进来的汹涌海水。
苏元白的模糊庞杂记忆里没有半点自己精通水性的记忆。所以这水泡是好还是坏,他都得进。
谢谬安见状也随着苏元白走了进去,奚春雪则是迈着步罡,道步腾挪,辗转之间,也走入这水泡之中。
屈寒承自不必多说,他也连忙跟着跑了进去。
这水泡如同软糯的糍粑,屈寒承先是第一次还撞不进去,反而被弹走。这须要他使极大的力气,方能撞破水泡弹性的隔膜。
等到他踉跄撞进去的时候,身后本应该被破开的隔膜,赫然又是完整一片。
与此同时,汹涌澎湃的海水倒灌而入。
屈寒承望着这震撼倒灌的海水,仿佛这海灾即将落在他的身上,吓得他紧闭上双眼,直到耳旁传来海水静谧流动的声音,屈寒承才敢睁开。
依旧是呼吸自若,如在陆地。
身旁水泡附近已经被海水淹没,水泡随着海水洋流起伏而上下飘忽不定。
饶是水流的冲击又或者是碰撞到洞窟横生水晶的菱形端口,仅仅只是让水泡外表凹陷,但都没有让这看起来轻易就能戳破的水泡经受半点破损。
反而还能清晰听到海水中传来的声音。
枪声振振,锤声轰隆,虾兵蟹兵喊叫之声不绝于耳,更时不时有鱼妖怒喝肆笑之声传来,听起来那苏不凡的状况并不好。
“若是那头恶蛟此刻回来就好了。”
奚春雪眉头紧皱,她看不见洞窟珊瑚外的情况。
“我们之中精通水性的只有他,在海水里有战斗力的.......看起来也只有他一人吧。”
谢谬安抬眸看了一眼神色平静的苏元白,轻咳几声说道。
苏元白没有说话,因为事实也正是如此。
如珊瑚洞窟内众人所听闻的一样,洞窟外苏不凡的情况并不是很好,他本想着趁海水倒灌之时,趁乱游出洞外。
哪曾想进洞的仅仅只有那只金麟鱼妖,洞外蟹兵虾兵早已经摆好阵势,以那只银鳞鲥妖为首等候着他。
“苏驸马,老老实实跟着咱们回到龙宫不好吗?咱们好吃好喝伺候着您,小公主待您又是赤心一片,凡事皆依着您。”
银鳞鲥妖手挥银锤,鱼尾游动拦住苏不凡的去路,并不急着与苏不凡争斗,好言劝道。
“凡事依着我?让我回到云海州助我父亲一臂之力都不行,这叫是凡事依着我?
任由我在沧海海内听得我父亲在海岸边苦苦哀求,望着我父亲在雨逸城被秋后问斩?!
我连替父亲收一具全尸都做不到!”
这银麟鲥妖不劝倒好,这一劝反而将苏不凡劝得咬牙切齿,白净的俊俏脸庞狰狞如恶鬼一般,恶狠狠望着银麟鲥妖质问道。
“那苏文玉本就是逆天谋反之人,小公主若是让你上岸,别说你助你父亲一臂之力,恐怕就连你留一具全尸都不行!”
金麟鲤妖从珊瑚洞窟口游出,轻挥手中金枪,指使三个青壳蟹兵抵住珊瑚洞窟口。
它已经看出洞窟内的那群人族与之前在沧海龙宫盗窃定水珠的人族不太一样,他们毫无抵抗能力,全凭那苏不凡口中吐出的透明水泡抵御海水。
银麟鲥妖见状也派了四个蓝虾兵一同尾随而去。
这边顿时就只剩下两个蓝虾兵与四个青壳蟹兵摆着残破的阵势,拦住夹在金麟鲤妖与银鳞鲥妖的苏不凡。
“百善孝为先,我宁可死,也不想在这沧海龙宫内苟且偷生!我要让那古秦天子付出血的代价!”
苏不凡喝道。
“大胆!古秦天子岂容你在此这般放肆胡言!”
金麟鲤妖手中金枪立即刺出,枪头如蛟龙入海,枪身掀起阵阵海浪,掀起狂浪之态,直指苏不凡的心口。
铮铮。
苏不凡手指微屈,接连弹出几道火红的闪电,击在这金麟枪身,发出金石碰撞的打铁之声。
但这金麟枪也算得上是一件好兵器,这几道火红的闪电不仅没有击歪这金麟枪半分,反而还被金麟枪助长几分威势。
先是如蛟龙入海,现已经是如飞龙在天,其势更加不可挡,枪尖更是在海水中划出了道道赤红火星。
苏不凡见势不妙,伸手按住自己碧玉龙纹腰带中央的璀璨赤石。
骤然间,这璀璨赤石爆发出耀眼光芒,让金麟鲤妖无法闭上的鱼眼受到猛烈的刺激,丝丝鲜血顺着它的鱼眼流出,视线受阻。
青壳蟹兵还好,它们见势不妙,立即将自己的眼睛缩了回去。
但那些蓝虾兵可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它们亦是无法闭眼,可也没有金麟鲤妖那般深厚的妖力硬抗。
强光所至,蓝虾兵皆是成了无眼虾兵,手持长矛开始如无头苍蝇一样四处游动。
这金麟枪虽然来势汹汹,但其速度并不快,足够苏不凡找到这些虾兵四处游动带来的缝隙,趁此离开。
可突然间,一柄银锤猝不及防砸在他的背部。
若是一般人遭受这猛烈一锤,早就脊骨尽断,瘫倒在地,连命是否还在都是一个问题,但苏不凡仅仅只是一个踉跄,头顶蓝色缨冠歪倒,披头散发。
“苏驸马,你若是不跟我们一同回去,小公主可一直要受那二昧真火的火刑责罚!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对小公主就如此绝情绝义吗?!
你看这是什么?!”
银麟鲥妖一直都对苏不凡有所防备,当它看到苏不凡伸手握住腰间的璀璨赤石,早就寻一斜插在山崖上的珊瑚躲着了。
它再掐准时间,折身寻到准备逃离的苏不凡,手中银锤重重砸在苏不凡的背上,再从鱼麟中拿出一物喊道。
苏不凡本想忍着后背疼痛,再度潜逃而去,听到银麟鲥妖的急促喊声,回头一看银麟鲥妖手中拿出的物件,忽然停下了步伐。
是那张水蚕交织的鲛绡帕,也是当初龙女与苏不凡第一次临别时,龙女赠予他的临别信物。
可正因这张鲛绡帕的影响,使苏不凡却忘了自己现在身处险境,那金麟鲤妖可是一直都在追杀着他。
纵然银麟鲥妖已经用手中银锤及时将金麟鲤妖的金麟枪拍歪。
但苏不凡望着这张水蚕交织的鲛绡帕,并没有防备。他直接被这杆金麟枪直接洞穿了整个肩膀,钉在了珊瑚礁石上。肩膀上静谧流出的鲜血混杂着汹涌澎湃的海水向着四周流去。
苏不凡手指轻伸,又缓缓放下。
第七十三章 虾蟹
金麟鲤妖一击得手后,并未马上收手,反而立即拔出这杆金麟枪,欲再度刺向顺势倒向海底苏不凡的心口。
“你真要把这苏驸马杀死不成?!”
银麟鲥妖立即将金麟鲤妖撞到一旁问道。
“二太子的命令,你难不成要违抗不成?!杀了他,分尸挫骨,你今日拦我之事,我定会向二太子禀告!”
金麟鲤妖双目刺痛,再加上它本就是一只修行不久的鱼妖,难抑凶残的本性,对着银麟鲥妖恶狠狠说道。
银麟鲥妖一听金麟鲤妖提及二太子,顿时泄了几分气,看着手中小公主交给它的鲛绡帕纵然再鼓起了一分气,也难以与金麟鲤妖再辩驳。
“该死,这让他逃了!”
但金麟鲤妖与银麟鲥妖耽搁的功夫,早已经不见了倒向海底的苏不凡踪迹,可以用来闻嗅追踪的血水都被海水洋流带走。
“你带着洞窟里的人族回龙宫复命,我自己一人就可以去追他!”
金麟鲤妖转动着鲜血满溢的受损鱼目,望着银麟鲥妖怒声斥道。
接着这只金麟鲤妖就手提金枪,鱼尾摆动,顺着苏不凡向着海底沉下去的方向一路追随过去,连那几个青壳蟹兵都不带着。
“小公主,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些了。”
银麟鲥妖轻叹说道。
它也不管那些已经瞎眼的蓝虾兵,手拿银锤游进了先前的珊瑚洞窟内,望着洞窟水泡中央的几个人族。
“都是你们蛊惑苏驸马,要不然他怎么会偷取那定海珠呢?”
银麟鲥妖一双鱼目突出,鱼目看起来几乎要掉落在水里一样,带着极重的怒气说道。
“这鱼妖也会说人言吗?”
苏元白看着银麟鲥妖口吐人言有些奇怪问道,十二州陆地山野精魅可以口吐人言,习得妖礼,是因为训妖院的存在。
但这沧海里总不可能有一个训妖院吧?
“自神皇登建木通天之后,天下所有妖怪皆以习得人言,修得人身为傲。更何况这沧海本就是神皇在人间之时册封,沧海龙宫几乎没有妖怪不会口吐人言。
哪怕一个虾米未化得人形,恐怕都会讲几句人话。”
谢谬安在一旁缓缓说道。
“原来是这样。”
苏元白微微点头说道。
银麟鲥妖一见这水泡中的人族丝毫不理会它,反而自顾自的交谈起来,本就极重的怒气更是怒火滔天。
所幸银麟鲥妖还保持着一丝理智,没有把这水泡用银锤敲破,让他们溺死在沧海之中。
“你们将水泡推出,护送到沧海龙宫。”
银麟鲥妖对着珊瑚洞窟外的青壳蟹兵吩咐道。
虽说这些青壳蟹兵不受银麟鲥妖统辖,但它们的智商并不足以思考太复杂的事情,见自己的头目金麟鱼妖消失了,便听从这个银麟鲥妖的吩咐。
它们便横向而入,用自己手上的蟹钳横着将洞窟内的水泡推出,即便遇到萦绕在洞窟口的珊瑚也一股脑的外推。
它们可以通过珊瑚的缝隙走进去,但这几乎与洞窟口同样大小的水泡,却是被珊瑚阻拦,推不出去。
还好这苏不凡口中吐出的水泡结实,饶是被青壳蟹兵用尖锐的蟹夹推着,被珊瑚挤压着,也没有半点破碎漏水。
银麟鲥妖也早已经习惯了这些青壳蟹兵一根筋的举动,它挥舞着手中银锤将洞窟口的珊瑚尽数敲碎。
随后做了一个颇为怪异的举动。
只见这银麟鲥妖鱼嘴轻吐,诡异的音节自它嘴中发出,屈寒承听到这诡异的音节眉头紧皱觉得刺耳难听。
但有些游动瞎眼的蓝虾兵却主动汇聚在银麟鲥妖四周。
接着便出现骇人一幕。
那些将水泡推出洞窟外的青壳蟹兵,开始横游到这些瞎眼的蓝虾兵旁边,蟹钳毫不犹豫的夹断了蓝虾头,吸食逸散出来的龙虾血与龙虾肉。
银麟鲥妖突然再度嘴中吐出一道诡异的音节,这些青壳蟹兵仿佛都被石化一样。
即便有的青壳蟹兵已经将晶莹剔透的龙虾肉夹进自己的嘴里,却连嚼动撕咬的动作都没有,任由这一块龙虾肉从嘴巴里顺着海水流走。
屈寒承正惊讶为什么会这样的时候,他后背蓦然传来一阵寒意,双腿不由自主的颤抖,来自生命本能的恐惧袭来。
他抬起头看着黑沉沉的海水,在泛着幽幽冷光的水母照耀下,依稀能看到一个堪称遮天蔽日,散发着恐怖气息的身影自上空浮游而过。
银麟鲥妖再次吐出诡异的音节,这些青壳蟹兵方才继续开始吞食手上的蓝虾兵,还能见到一两个蓝虾兵的虾尾还在蹦跶。
“有巡游的龙类,就是不知道这巡游是几时几刻一次,上面又有多少层类似的守卫。”
谢谬安抬头看着那道黑影浮游而过,双手环抱着引魂幡思考着说道。
“当前最要紧的是避水一法如何解决?要不要我将避水咒法先外传于你们?反正这避水咒法并不是琅嬛宫的核心道法,基本上修道之人都会。”
奚春雪亦是抬头看着头顶遮天蔽日,散发着恐怖气息的身影浮游而过,但她看的时间并不久,很快低头望着水泡内的众人问道。
“避水咒法虽是道门之人皆会,但道派不同,使用起来亦会有所偏差,你当真先外传于我们?
无量山琅嬛宫万一追责下来,你这一身道行未必还保得住。”
谢谬安低眸看着奚春雪提醒道。
“她们早已经把我赶出师门,也没有理由追责于我。”
奚春雪平静说道。
“若真有这么狠心,你这一身道行恐怕早已经不在了,岂会让你拥有你师尊玉华真人的那件法宝?
要知道【山稷书阁】不仅仅属于你师尊,更加属于琅嬛宫,现在你这种情况表明在琅嬛宫内至少还是有人在保着你。
你就不要让这些人为难了。”
谢谬安摇摇头说道。
“可传。”
苏元白望着奚春雪平静说道。
谢谬安苍老的脸庞抽搐了一下,浑浊的目光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苏元白,张张嘴最后还是选择闭上嘴,继续环抱着手上的引魂幡。
奚春雪听到谢谬安的劝诫,原本想外传避水咒法的心思也淡了下来,可听到苏元白这么一说又有些犹豫。
苏元白仿佛没有看到奚春雪脸上的犹豫神色,漆黑的眼眸平静注视着奚春雪,等待着她的一个回答。
奚春雪深呼吸一口气,缓缓摇了摇头。
第七十四章 压迫
苏元白目光轻移,侧眸看向水泡外的海景,远处虽然是黑黝黝一片,近处却是有着各种颜色的珊瑚与海藻,时不时还能望见几条水虫在海草里穿梭。
他只是想试一试避水咒法能否对自己可用,若是奚春雪不传,苏元白倒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苏元白想得这般简单。
“要不试试传一下?”
谢谬安看着苏元白侧眸,轻咳几声对奚春雪提醒道。
在这些人之中,苏元白毫无疑问是最有地位与实力的人,这也是刚才谢谬安会张张嘴,最后选择闭嘴的原因。
于情于理,不传最好。
可也要看看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
奚春雪之前本也没有想得太远,但经过谢谬安那多嘴一说,也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山稷书阁】琅嬛宫没有派人收回去,也清楚自身道行没有被抹去也绝不会是琅嬛宫内有人忘了。
而是宫内有人保着自己。
倘若现在她将独属于琅嬛宫的避水咒法传出去,若是有人发现借此掀起自己私自外传宫内道法,那奚春雪真是无话可说。
恐怕还会将宫内保着自己的人徒惹上几分麻烦。
所以奚春雪对于刚才谢谬安的提醒劝告,也只是全然当没有听见,眼眸深邃眺望着远处一片漆黑的海景。
“谬安,他不会生气了吧?”
屈寒承小声对着旁边的谢谬安问道。
即便谢谬安已经变得与之前格外不同,苍老不成样子,但屈寒承还是习惯将谢谬安唤作谬安。
“这位跟你们呆的时间可比我久,是生气还是不生气,你们看不出来,我又怎么看得出来?”
谢谬安侧眸看着浑身青幽一片的屈寒承,轻咳几声说道。
这个男人短短几天就已经变化得让谢谬安难以再能想到是之前在狱内搬尸送食,值宿巡监的普普通通的狱卒。
“你们这些人族再吵,我就把你们吃掉。”
银麟鲥妖游到水泡旁边,一双鱼目死死盯着水泡内的众人,它从一开始就听到了这群人族在水泡里叽里咕噜的叫。
十分烦躁。
“你们过来继续推。”
银麟鲥妖挥舞着手上银锤对着那些将蓝虾兵吞食完毕的青壳蟹兵喊道。
不知是不是屈寒承的错觉,他发觉这些青壳蟹兵的蟹夹仿佛又大了几分,青壳背上又多了几道蓝色的纹路。
“这些蟹妖为什么要吃那些虾妖?会是刚才鱼妖嘴巴中发出诡异音节的缘故吗?”
屈寒承抬头犹豫了一下,望着苏元白问道。
这虽然是他的疑问,但重要的原因也是想试探一下苏元白现在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
“我不知道。”
苏元白望着向他询问的屈寒承,平静的说道。
很遗憾,屈寒承仍然是无法从苏元白毫无波动的语气以及那张面目表情的脸庞里分辨出他半点的情绪。
“他不会是想这么多事情的.......人。”
奚春雪打断了还想再借此继续追问的屈寒承,轻笑摇摇头说道。
“若是到了情况十分恶劣的地步,关乎你们的生死,我还是会将避水咒法传授给你们。”
奚春雪抬眸看着苏元白说道。
她忽然有些希望苏元白没有跳入那个幽深通道里,没有在阴间找回他的零稀记忆。那这个俊美男人依旧还是最开始迷迷糊糊,充满疑惑好奇,并且保持着坦率热心的人。
现在的苏元白越来越趋向于一个完美的石像,或是说斩断七情六欲的“神”,虽然他偶尔也会有情绪流动,会轻笑与微疑。
但奚春雪莫名会觉得恐惧与害怕,除了有刚才奚春雪所思忖的原因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刚才苏元白漆黑的眼眸注视着她的时候。
奚春雪仿佛感觉到自己独自一人伫立在一处荒无人烟的原野,头顶是苍茫浩瀚的天空,天空之上的日月是苏元白平静注视着的漆黑双眼。
那种无形的压迫力几乎都要将奚春雪的道心压毁,若不是还能深呼吸一口气,吐纳《琅嬛玉经》,恐怕奚春雪连摇头都做不到。
而苏元白他是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带来的这种压迫感。
“好。”
苏元白平静看了一眼抬眸望向自己的奚春雪,他便继续侧眸看着水泡外的海景,平静的面容和语气使得仍然无人能猜透苏元白在想什么。
但其实苏元白什么都没想,他在看海景。
青壳蟹兵推着水泡,从珊瑚山崖下一路径直往下,便到了山麓的红树林,水泡压着红树林下的红枣,时不时惊出几个小鱼小虾快速游走。
银麟鲥妖则是在最前面用手上的银锤将拦路的灌木荆棘砸断拨开,让青壳蟹兵推着水泡不受限制的一路往下。
红树林树冠上散发着幽冷光芒的水母随之下浮,照亮漆黑的海水。当银麟鲥妖离去的时候,它们又会上浮到红树林树冠之上。
穿过这片红树林,便就到了这座海内高山山脚,来到了平坦软趴趴的沙土,沙土附近到处游动着长相丑陋奇特的鱼类。
只见这银麟鲥妖伸手往附近游动长相丑陋奇特的鱼儿一抓,抓到一个额头长有明晃晃类似灯笼的丑鱼。
这丑鱼被银麟鲥妖一抓,便也不动弹,随着银麟鲥妖游在丑鱼背上,将自己身上的鱼麟拔掉一片,丢进这丑鱼口中。
这丑鱼便开始游动起来,用额头上那长着如同灯笼一样的东西照亮漆黑的海底。
不过这家伙移动的速度并不快,推着水泡的青壳蟹兵也能跟上这头丑鱼的步伐,唯一的作用就是能照亮漆黑的海底,避开一些障碍。
“没看见段令启。”
苏元白目光收回看向气泡内的几人平静说道。
“难不成这家伙蛟入大海,直接跑了不成?可这种情况,一个外来蛟类能在这沧海跑去哪里?”
谢谬安疑惑说道。
“有血契这个束缚在,他不可能会跑,只有可能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但它一头恶蛟能遇到什么麻烦?”
奚春雪眉头轻皱说道。
但他们怎么都想不到段令启现在已经在沧海龙宫内,神态悠闲抚着自己的龙虾须,扭动着虾尾,跟着一头鳜妖朝着一座大殿而去。
第七十五章 改变
话说段令启他杀了那头巡游回去的龙虾兵,利用虾兵的虾壳法术变幻那龙虾兵的样子,再顺着之前记忆里眺望的沧海龙宫方向一路游过去。
段令启本以为这临时想偷偷潜入沧海龙宫会遭受到各种盘问与阻碍。
但他没想到自己潜入沧海龙宫的旅途竟然会这么顺利,远远比不上他之前在路途上遇到那些海妖水怪的袭击阻碍。
顺利的原因段令启只得归结于自己福运不错。
因为段令启刚游到沧海龙宫附近的珊瑚群的时候,就碰到了一个站在珊瑚群外的巡海夜叉。
这巡海夜叉头部如驼峰状,面目狰狞的样子,瞬间让段令启回想起来他在鬼牢里遇到了那个夜叉。
段令启差点就挥舞着手上长矛刺向这巡海夜叉。
但段令启冷静了下来,他看到这巡海夜叉虽面目狰狞,青面獠牙,但这巡海夜叉得肤色却是一片青色,不是鬼牢夜叉的红色。
并且巡海夜叉手持利斧,鬼牢夜叉却是手拿铁叉。
最关键的是这巡海夜叉见到段令启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可是因寻到那苏驸马的下落,前来报信的?”
这才让段令启稳住身形,没有摆脱那虾壳遁逃而走。
而且东墟山脚下灵休县那方士除了传授他障眼法外,也根据那本《仙戏术》再度传了他一些变化术法神通。
那方士曾言“这变化术法神通虽比不得三十六变与七十二变的变化法术神通精妙,但哄骗愚昧无知之人却是绰绰有余。但唯有一条,变化之时须要所变之人毛发或精血,方可得此变化。”
段令启对这方士说得话自然是相信的,因为无论是这障眼法还是这变化术法神通,都帮段令启渡过了不少劫难。
这也让段令启更加可以从容面对巡海夜叉,况且水族之语他也略通一二。
于是,他便点头应这巡海夜叉,说自己是寻到那苏驸马的下落,前来报信的。
这巡海夜叉听到段令启点头应是,便带他穿过了珊瑚群中巡游的鳜妖,然后便又把他带过了那黑眼鲌妖与白眼鲭妖看守沧海龙宫的金钉朱门。
段令启一穿过这金钉朱门,若不是他仔细再三确认,当真发现不了这整座沧海龙宫竟然没有一丝海水。
沧海的海水都以沧海龙宫最高的那处塔楼顶端分开,将海水倾泄在沧海龙宫的两侧,沧海龙宫的上空仿佛有无形的圆弧屏障隔绝海水。
可最让段令启觉得惊叹精妙的是,他步入这沧海龙宫仍然如入海水般自在舒服,没有半点因为沧海龙宫的海水缺失,从而觉得口干舌燥,浑身干裂。
巡海夜叉并没有继续深入沧海龙宫,而是将段令启交给了照壁旁边看起来等候颇久的鳜妖后,便离开了沧海龙宫。
段令启听巡海夜叉与鳜妖相互之间的称呼,这头鳜妖唤作鳜太尉,巡海夜叉也叫夜叉将军。
这鳜太尉一路引着段令启在沧海龙宫错综复杂的甬道与走廊上行走,一路上遇到巡逻的海妖盘问,便掏出一枚雪白色的珠子。
这些巡逻海妖也便不再继续盘问,放由鳜太尉引着段令启一路往龙宫深处的宫殿走去。
沧海龙宫也是当真奢华,段令启放眼过去的楼阁建筑皆是碧瓦朱檐,时而还会有瑞霭纷纭在空中,祥光萦绕于宫殿。
地面砖石皆是由白玉铺就而成,走廊栏杆一并是由玛瑙砌成,雕梁画栋都是由珠玉装成。
段令启这一路都在四处张望感叹着沧海龙宫的奢华,却不知他现在的这番样子早就被这鳜太尉看在眼里。
在段令启轻抚龙虾须的时候,鳜太尉也轻抚自己的胡须。
这虾兵的表现实在有些奇怪,一点都不像其他虾兵一样入宫便战战兢兢,不敢四处张望,难不成它掌握了什么重要的情报?
鳜太尉想到这里,不仅多走快了几分。
龙王前些日子上天至今未归,大太子于南海泉眼修炼,沧海龙宫便由二太子来掌管,谁曾想突然就发生了定海珠失窃的事情。
二太子可是恼怒不已,连一向最受龙王疼爱的小公主都因此放入了二昧殿受二昧真火的火刑烧灼。
“向二太子通禀一声,说那批前去追寻驸马的鱼妖已经有了一些消息。”
鳜太尉停在一处殿门,对着大殿门前的鲂妖与鳝妖说道。
段令启一听这鳜太尉说二太子,心中一惊,连忙探头看着这座大殿横梁上的牌匾,牌匾上清晰写着几个大字。
沧海二太子殿。
这通俗直接的殿名,也让段令启心凉了半截。
怎么那只银麟鲥妖派来的虾兵不是向那小公主前来通风报信的吗?这只鳜妖怎么会把自己带到这沧海二太子殿中?
“二太子曾言,关于驸马的任何消息,都无需通禀,可以直接进。”
还没等段令启问鳜妖是不是去错了地方,大殿门前的鲂妖与鳝妖已经把殿门打开,沉声对着鳜太尉说道。
“进去吧。”
鳜太尉望着跟在自己身后不曾言语半句的蓝虾兵,轻抚自己鱼须说道。
“能......不进?”
段令启还想再试试有没有不进的可能性,谁曾想他这句话还没说完,鳜太尉和蔼的鱼脸顿时一冷,站在大殿门前的鲂妖与鳝妖已经手持利器对准段令启。
打赢这只鳜妖,和这两只鲂妖与鳝妖,他自然是有把握的。
但出这沧海龙宫,他就没什么把握。
“当然是不会不进的。”
段令启望着身旁自支撑宫殿的金柱上游动盘旋而出的红龙,红龙那双冰冷的竖瞳让段令启立即改变话风说道。
盘旋游动而出的红龙这才回去继续攀附着金柱。
鳜太尉的鱼脸也重新和蔼起来,侧着身子示意段令启赶紧进去,鲂妖与鳝妖也都收起了兵器。
段令启甩动着虾尾,缓缓游进这座大殿之中,心中不断的祈祷着这座大殿的主人千万不要问他什么问题。
“那头银麟鲥妖让你给小公主带什么口信?“
段令启刚走到殿内,身后的殿门便“砰”地一声关上,接着段令启就感受到厚重的龙气笼罩着自己。
这龙气远比他在云洞湖发现的龙骸要浓郁。
可段令启没有感觉到半点恐惧与害怕,这很不正常。在云洞湖发现那龙骸的时候,那薄弱的龙气,都直接让段令启显出了原形,颤伏卧首。
但这厚重的龙气反而产生一股让段令启他觉得震惊愕然,需要主动压抑的感觉。
这种感觉不是兴奋。
而是杀意。
他想杀掉坐在大殿中央金漆雕龙宝座上的二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