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一百八十章 大婚之夜(下)
“走?”
筵席散了以后,叶枫瞧着楚潇然有些发怔的表情,似问非问道,眸中、唇角漾着的皆是浅浅的笑意。
终于要回去了吗?楚潇然心内松了一口气,这一整天下来,累的她要死要活不说,最主要的,这会儿楚潇然的心都木了。
叶枫嘴角勾了一勾,今儿,虽是存了心想叫楚潇然不舒服,却也没有过多的表现出来,只是不缓不急的将酒盅里的酒喝了,便拂袖站起。
“走吧。”
叶枫说了这句话之后,便率先走在前面,对于楚潇然这种路痴,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自动形成免疫状态。
楚潇然点点头,便也没有多想,跟在他的后面,只是七弯八拐之后,楚潇然才有些醒悟,兀自停下脚步,“这是……去哪?”
虽是问着,可她心里却已隐隐有些明白。
“自然是去‘闹洞房’,皇上的洞房,不能明目张胆的闹,但,可以……”说到这儿,叶枫停下,不再说下去。
楚潇然顿时一个激灵,再向周围望望,这儿,岂不正是邵宁宫?!只是,从前宫中一直没有皇后,才叫它空着而已。
可从今而后,它已有了新的主人,正是南宫嫣然,大婚之夜,楚潇然也清楚的知道,此时与她寝与邵宁宫中的,正是秦殇。
至于叶枫,楚潇然更不知道他是变了什么戏法,在这样的时候,他却是能至此,一路上竟没有什么遇上侍卫。
“叶枫,你……”念及此处,楚潇然心中除了羞愤,更多的却是惊恐之情,皇上大婚之夜,叶枫该不会要闹出些什么名堂吧?!
叶枫飒然一笑,随后摇摇头,“你想太多了,我今夜不会对他怎样,要想杀他,我的机会实在是多的是……”
说到这儿,楚潇然看到的,是叶枫眸中闪过的一道寒光,不禁叫她浑身一凛,她一早就该知道的,他想要的,不仅仅是秦殇的命。
叶枫不仅要名正言顺的占了天下,不但要毁了秦殇整个人,他的心,他的名……甚至,更多……
只要想到这些,楚潇然便会觉得脊背有些发冷……这个,可怕的男人。
“今儿,我只是想带你见识、见识邵宁宫而已。”说着,叶枫一把拽过楚潇然的手,继续朝前面走去。
“你,你!放开我!”楚潇然一面用尽力气想要挣脱叶枫,口中一面喊着,他知道叶枫是什么意思,他简直叫她恶心。
叶枫也不说话,只是握着楚潇然的手上,更加了几分力气,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只是继续拖着她往前走。
楚潇然当下情急,也顾不上许多,只是本能的一口向叶枫的手上咬去,真是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然而,知道她自己都能感觉到嘴里尽是血腥味儿之后,叶枫的手却是没有松开一丝一毫。
楚潇然一抬眸,却正好迎上叶枫的目光,其中没有分毫痛苦的神色,甚至于……他依旧漾着暖暖的笑意,只是停下脚步,这样静静的看着她。
咬的……不是他的手?!
甚至于有一瞬间,楚潇然险些要这样以为,低下头,看着有着整整齐齐牙印,甚至在向下滴血的手,楚潇然才能确定,没错!
一个人怎么会隐忍到这个地步?楚潇然此时看向叶枫的眼神,只觉得他是个怪物,只是本能的想要后退,楚潇然却不料,此时,竟毫不费力的,便甩开了他的手。
“你……”想要斥责,只是,当她真正脱离叶枫的控制之时,瞧见他笑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楚潇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接下来,是布料撕碎的声音,楚潇然只见叶枫将自己衣衫下摆扯下,而后,用另一只手和嘴巴完美的配合起来,将伤口包住。
而最叫楚潇然忍无可忍的是,包裹的过程中,叶枫竟然在她咬下的齿痕处,唇瓣张合,轻轻的落下一吻,表情依旧云淡风轻。
变态!
此时,楚潇然只觉得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词儿形容他更加贴切,太变态了!
“怎么,不想过去?”
已经包扎好伤口,但斑斑血迹仍是从布料上丝丝渗出,楚潇然这一口,咬的真是不轻,但叶枫却仿若混不在意的问道。
废话。
叶枫的话叫楚潇然真想掀桌子,只是苦于此处确实没有什么作案工具,只得咬咬牙,朝着叶枫恨恨道:“你非要用尽一切办法来羞辱别人,才会高兴吗?”
楚潇然不会说什么我会大喊之类的话,是因为她知道,说了也是徒劳,叶枫这种变态,会有一万种方法届时叫她开不了口。
“别人?”闻言,叶枫瞧着楚潇然嘴角又勾了勾,重复道,他想要羞辱的人,到底是谁?是楚潇然吗?抑或是秦殇、南宫嫣然?!
或者说,叶枫连自己所受的羞辱都不在乎,又怎会去在乎什么“别人”?!
忽然,叶枫看着楚潇然眸中的怒火渐渐减少、熄灭,直至恢复为淡然、冷漠,他听见她清澈的声音:“过去吧,你想怎样,就怎么样吧。”
只是,楚潇然正举步间,叶枫抬起手柄却将她拦住,冷冷道:“回去吧,姑且……就当作是你刚才那一吻的谢礼。”
一吻?!
楚潇然闻言,咬紧了嘴唇,一抬手一巴掌就准备扇过去,她并不是什么崇尚武力者,两生为人,楚潇然从来没有见过谁……这么讨打!
一次又一次,叶枫,就是这么喜欢践踏他人的尊严吗?
只是,不出意料的,楚潇然的手腕再一次紧紧被叶枫扼住,冷笑一声,叶枫才缓缓放开:“或者,你其实不想回去吗?”
楚潇然也不回话,瞪了叶枫五秒钟之后,却是径自转过身去,朝着邵宁宫的反方向走去,只是,叶枫却是看的一愣。
虽然……是离开了,可是……楚潇然走的,却不是出宫的路,稍稍一怔,叶枫便摇着头举步跟了上去,还真是路痴的名副其实。
方才,叶枫之所以临时改了主意,并不是他对楚潇然起了什么怜悯之心,也不是他自己良心发现,只是……
叶枫看到了楚潇然眼中彻骨的寒冷,爱的对立面不是恨,而是冷漠,叶枫只是隐隐觉得,若是今日真的胁她入了邵宁宫……
从此以后,只怕是楚潇然对自己的一分恨,都将不复存在。
而另一方面,南宫嫣然坐在绣床之上,脸上却是一直挂着甜蜜的笑容,似乎新娘该有的喜悦都可以从她的脸上找出来。
成功了,她终于嫁到了皇家,成了秦殇的妻子,偿了多年的心愿,今日大礼的整个过程,她这个皇后做的近乎完美,无可挑剔,她能从所有人的眼中看到赞许、羡慕,无比的满意,甚至于有些女人眼中酸溜溜的嫉妒。
只是,从头至尾,她却未曾瞧见秦殇的眼中掀起一丝波澜,因为,他的目光,从未在自己的身上停留过。
谁又能解,这是怎样的悲哀?
便一直这样胡思乱想着,忽然间,南宫嫣然的袖下的粉拳蓦地攥紧,伴着秦殇的推门而入,终究她仍是有一丝的紧张与慌乱。
南宫嫣然想开口说些什么,只是,嘴唇只是动了动,却未发出声音,作为皇后,她是不用戴什么盖头的,她能清楚看到,此时已是有些微醺的秦殇,俊逸的面庞离她如此之近,从今而后,他,是自己的夫君。
只是,南宫嫣然却不能坏了规矩,皇室结婚,步骤繁琐之处,远非普通人家所能比拟,瞧着秦殇有些摇晃着,踏着“迷踪步”走到她的身旁坐下……
纵是南宫嫣然这种心计极高的女子,也不免心脏漏了一拍,而后,是太监、宫女忙活着又是伺候二人饮了交杯酒,又是系衣服“喜结良缘”的……一大通之后,直到秦殇开口道:“你们都下去吧。”才算个头儿。
“皇上……”听见这句话,南宫嫣然心中的大石也算落了地,她是真的打心眼里怕,秦殇娶了她之后,却只拿她当个摆设,而如今,心情却是纷繁的复杂,纤细的手扶上秦殇的肩头,心中有甜蜜,亦有一丝慌乱。
随即,她清楚的感觉到秦殇的一丝抵触,只是却也未拨开她的手,只是,转过头来叫着她的名字:“南宫嫣然。”
南宫嫣然心中一颤,这哪是方才有些微醉的秦殇,眼眸中的清澈,夹杂的迷乱,却异常的坚定,这样的眼神,却是叫她心生恐惧。
心道,筵席上皇上喝的酒中,太后已是暗自嘱咐过她,其中,有些催情的作用,虽然南宫嫣然想起来有些面红耳赤,但却怎么也想不到……秦殇,此时却是这样的神情。
尽管痛苦,却是异常的坚定……
“南宫嫣然,朕知道,这些年来,你机关算尽,朕身边的宫女、丫鬟,只要朕对着好一些的,你也不知道害了多少的人命……”
南宫嫣然眼神一变,方欲张口,却只见秦殇伸手一挡,却是继续说道:“但朕却也知道,你纵然手段狠辣,却从未对朕生过一丝歹意,情,朕欠你的。”
第五卷 第一百八十一章 爱恨交融
他说……
他,欠她的。
闻言,此时的南宫嫣然眼角已是挂着点点晶莹的泪花,这么多年,秦殇是头一次以这样的语气对她,甚至叫南宫嫣然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做答。
只是,秦殇接下来的动作,却是惊出了南宫嫣然一身的冷汗,俊朗的面庞愈加涨红、呼吸也愈加粗重。
只是蓦然间的功夫儿,秦殇的手上已是多了一把短刀。
“你?!”
南宫嫣然本能的伸手想要夺下,只是,秦殇却是一避,站起身来,向后撤了过去,有些费力道:“你……你不要靠近。”
这会儿,药效已经上来,秦殇现在是在和他的本能在做着斗争,他知道酒叫人下了药,只是却不得不喝。
此时,秦殇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在烈火中灼烧一般。
“皇上……”
南宫嫣然瞧着他,只是也不知秦殇要干什么,却是不敢冒进,只是担忧着颤声道,生怕秦殇一个不小心伤了自己。
“嫣然……”闻言,秦殇的身体又是不住的一颤,即便是当下这种情况,她的声音仍是天籁一般,妩媚至极,秦殇只觉得,自己就快要丧失掉仅剩的一点理智,“你……你不要说话,听朕说……”
南宫嫣然放欲开口,只是,抬眸间正对上秦殇复杂的眼神,却难掩他的怒意,虽是有一丝哀怨,但终究是听了秦殇的话,没有说话。
“朕……朕不能要了你……”说着,秦殇以短刀顺着掌纹一划,猩红色的液体便顺着掌心流了下来,不知是出于疼痛的刺激还是怎样,只一瞬间,秦殇却觉得,神智回了一分,自己的痛苦也是略减了一丝。
而后,秦殇却是从怀中掏出一方白绢,任手心的血滴在上面,南宫嫣然看到此时方明白秦殇是何用意……
秦殇手中的白绢,和她手中今夜用来的验喜的喜帕却并无二致,念及此处,南宫嫣然眼神不禁滑过一丝凄然之色。
“可是,皇上……你现在……”南宫嫣然不好明说,但却不得不说,瞧着秦殇痛苦的神色,纵是现在,他还能强自忍耐着,过一会儿……
怕是也忍不住了!
“小月……”秦殇忽然唤道,南宫嫣然忽然眼神一凛,这个名字她知道,关于楚潇然的一切,她都百般关注,又岂能不知她的首席丫鬟?!
更何况,南宫嫣然已经和秦若依通过气儿,要好好给她小鞋穿穿,整治够了之后,便除了后快,却不知这会儿竟怎会出现这“诈尸”的状况?
然而,瞧着走进来的这个一袭绿衣的小丫头,南宫嫣然微微一咬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皇上!”小月福了福身,应道,她是事先秦殇暗自救下来的,却叫他安插在邵宁宫中,最危险的地方,却是最安全的,果然如秦殇所料,宫中的人,皆以为她已经死了,却不料小月竟活的活蹦乱跳。
“朕……朕叫你备的冷水,可已准备好?”秦殇费劲儿的说道,他不懂什么药理,但今儿个喝过酒后,他却也觉出了身体的异样,冷水,秦殇唯一能想到的,便是这个笨法子,至于管用不管用……
姑且,一试吧。
“回皇上的话,备好了。”小月垂首道,自楚潇然离开以后,她受的苦也着实不少,如今亦是比从前稳重了许多。
“放肆!”
只是,还不待秦殇继续说些什么,南宫嫣然却是厉声道,声音很是尖刻,再瞧向这个美人儿的时候,她已是一脸怒意。
“皇后娘娘吉祥!”小月转过身去,朝着南宫嫣然也是规规矩矩的一礼,脆声道,她自然知道,南宫嫣然在怒些什么,一是她这个人的存在,二是,她方才却一直无视着南宫嫣然这个皇后。
南宫嫣然瞧着小月不卑不亢的样子,黛眉一挑,心中怒意却是更盛,她……她分明便是故意的!
只是,刚想训斥之时,耳边便又响起秦殇异样的嗓音,似乎已是干燥到了极点,“小月,扶朕过去……”
“皇上!”此时南宫嫣然的语气中,却更是一分嗔怒,一分撒娇的意味,南宫嫣然心中明白,此时,秦殇却是经不得一丝挑逗,可是她却偏偏要这样说。
她心中有怨,方才秦殇说着,他欠她的,可是他是怎么还的?!用“自残”的方法,将血滴在喜帕之上,维护她皇后的尊严吗?
他是想说,情,他欠她的,但是他的爱,却只是停留在楚潇然身上吗?此时,南宫嫣然的手狠狠的拽着床单,指间的骨节已是有些发白。
自己,在秦殇的心中,即使不是不堪,也永远无法获得他的爱吗?南宫嫣然紧紧咬着嘴唇,秦殇……想告诉自己的是这些吧?!
可这些,她不稀罕!
爱了这么多年,等了这么多年,难道秦殇真的不知道,这样的打击对于她来说,才更是致命的吗?
而此时,南宫嫣然却是没有哪一瞬,比现在更加坚定……秦殇,你现在已是身不由己,我,一定要得到你!
在秦殇将头转向她的一瞬间,南宫嫣然抿嘴一笑,却是不负她名中“嫣然”二字,这样的笑容,便是心中极是看不惯这个恶毒女人的小月乍一看,竟也不由得一滞。
秦殇……只觉得一阵湿热,手往脸上一抹,鼻血竟已是流了下来,身体中火热的感觉更是难以抵挡。
想着,秦殇的脚步便已是迈开,朝着南宫嫣然的绣床而去,心中却是另一个已是近乎微弱的声音,“不可以!”
眼见着,南宫嫣然的笑靥越来越近,模糊而又清晰。
“铛”的一声,秦殇手中的短刀,蓦的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似乎一下子将秦殇从迷乱中,拉回现实……
只是,有些落荒而逃的感觉,秦殇一把将南宫嫣然推开,踉跄的脚步便向着门外奔去,而后,小月便也追了出去。
房中,只剩下南宫嫣然一个人,眼中尽是呆滞、绝望、恶毒……她只是近乎神经质的抓起秦殇掉下的短刀,将自己手中紧握着的喜帕割碎。
然后一个人,疯狂的大笑,疯狂的在心中骂上一千遍、一万遍,秦殇,你不是个男人,可骂过之后……
却是蓦然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楚潇然……”
而另一方面,叶枫低声唤着她的名字,只是,嘴角勾起的风轻云淡的笑容,却是他一贯作恶时的样子。
楚潇然斜睇了他一眼,没有作声,依旧一个人赌气似的走着,对于方才在她尊严“徜徉”走过的人……
对不起,她态度好不起来!
“你很有自信!”叶枫碰了一鼻子灰,有些尴尬的摸摸鼻梁道,他看的出楚潇然心中在想什么,莫说是楚潇然,但是自己对于秦殇的理解,正常情况下,他今夜不会碰南宫嫣然一分一毫。
可是,现在却是非正常时期。
接下来,叶枫却是缓缓的将太后在秦殇酒中下催情药这些事情,一股脑儿不咸不淡的倒给楚潇然,喏,事情便是这个样子!
楚潇然听着,身子却是不自主的颤抖着,叶枫讲话的时候,就好像轻松在说一个故事,隔壁的小红和小明一起上学……
可楚潇然却不能如他一般平静,此时,充斥在她心中的不是嫉妒、抑或是忿恨的感觉,只是浓的化不开的悲伤。
秦殇,他是凌霄的皇帝,却是个做不得主的“少帝”,他挣扎着,保护着,只是,最终却是自己要承受这样的折磨……这一切,究竟是谁的错?!
楚潇然容不得自己心爱的男人三妻四妾,但是,此时,她却迷茫了,南宫嫣然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妻子。
对于她来说,算是绝了所有所有的可能吗?楚潇然不禁黯然,都说上帝在关上门的同时,总会留下一扇窗。
可是,在她与秦殇之间,上帝却是接连的将所有的窗子全部关上,直至……严丝合缝,直至……密不透风。
楚潇然可以不在乎秦殇这一夜,只是,她却不知道,若是这样,即便将来二人有机会在一起,她要如何叫秦殇不管不顾南宫嫣然……
作为一个女人,楚潇然做不到。
叶枫摇摇头,瞧着楚潇然一寸一寸暗下去的神色,心中不免有一丝苦楚,只是,更多的却是一种放松的感觉。
“走吧。”叶枫柔柔的声音在楚潇然耳畔轻拂,轻轻的触了触楚潇然的手,甚至待确定了她的“麻木”之后,更是将楚潇然的小手握在手中。
剩下的,只有二人的背影,在宫中今夜通明的渐渐拉长……
而此时的秦殇,眼中却只是燃着火焰,如猛兽一般,在邵宁宫中四处迷茫的寻找着出路,身与心的煎熬,全部炙烤在他的肩头。
嗓子已是愈加干渴,渐渐的秦殇都觉得自己在奔跑中失去力气、失去方向,只觉得意识却是在渐渐的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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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一百八十二章 叶家老头
“少爷,少奶奶!”
叶枫、楚潇然一下车,门童便立即迎了上来,神情中似有一丝焦虑之色,与楚潇然一路上滞滞的神情形成鲜明的对比。
“什么事?”
叶枫眉头微微一皱,轻声问道,今天所发生的一切,纵然有的不是他亲自授意,也皆在他的掌控之中,只是,当所有的步骤一步步的进行时,叶枫却发现,见着楚潇然、甚至是秦殇的伤痕累累……
他,并没有想象中一般有着报复的快感。
“老爷现在正在内苑,已等候少爷、少奶奶多时了。”小门童抬起头来,表情有些无奈,天知道,老爷子今儿怎么忽然“从天而降”。
“好,马上引我去见老头子。”叶枫微微一笑,淡淡道,说着,便拽着楚潇然举步欲行,整个叶家上下,也只有叶秉轩能叫他感到一丝“亲情”。
不一会儿的功夫,叶枫与楚潇然便已来到内苑,正见到一个白发老头,在藤椅之上,优哉游哉的摇着,双目紧闭,神情很是安详。
“咚!”
叶枫也不打招呼,抬起腿来便是一脚,轻轻的磕在椅子腿上,这与什么长幼尊卑无关,只是一种亲切,随意的,什么都不用去顾及。
叶秉轩感受到椅子一颤,便也知道,这世上,除了叶枫还没有谁是如此的、敢如此,嘴角浮现一丝笑意,缓缓的,睁开眼睛。
楚潇然这一会儿,思绪却已不像方才一般凌乱如麻,轻轻挣脱了叶枫的手,虽然,其间她也感到叶枫的一分抵触,只是最终却是放开了她。
“你是潇然吧?”叶秉轩的眼神只是在叶枫身上扫过,虽然看似随意,但便是方才二人之间的小动作却也没有逃了他的眼,而后,他更是将眼神投在楚潇然的身上,淡淡问道,久在上位者,自有一股子威严。
“是。”出于礼貌,楚潇然勉强扯起一个微笑,答道,毕竟她不能像叶枫一样,上来就给叶秉轩“一脚”。
“最近,受了不少苦?”叶秉轩一面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一面上下打量着楚潇然,也看不出他在打着什么算盘。
“还好。”楚潇然道,有点想要打人的愿望,这些什么所受的苦,八成都是他叶家的“好孩子”叶枫所为,还好意思问?!
“老头子……”叶枫见他这么问,自己却是觉得有些尴尬,摸摸鼻子方欲开口之时,却是叫叶秉轩打断。
“坐吧!”他朝着石台前方的两个椅子一伸臂,语气淡淡道,只是,任是谁都能听的出,他话语中隐去的意思:什么时候,轮到你来乱插话?
只是,楚潇然也没什么巴结他的意思,讨好不必、更是无冤无仇,却也不愿揣测这间许多,既然他说坐,楚潇然便大大方方的坐了。
而后,叶枫亦是在一旁落座,方才虽然才吃了鳖,挨了叶秉轩一记“闷棍”,但他仍是一副混不在意的样子。
“真的还好吗?”叶秉轩伸手去取盘中的花生,抬眸问楚潇然的时候,眼神中闪着的光芒只给她一种感觉--透彻。
伴着这句话的末尾,叶秉轩正好捏碎手中的花生壳,发出清脆的响声,与他的话语,竟是形成奇异的和谐。
楚潇然一笑,虽然笑容中略带着一丝苦涩,却是飒然,“真的,还好!”家家有本难念经,谁的生活又是一帆风顺的呢?
至少,一切,都还在她的承受范围内,若是超出这个界限,楚潇然也不会这样强自的难为自己。
叶秉轩瞥了她一眼,看着楚潇然的神情,目光中闪过一分赞许之情,“好,以后这小子再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告诉我,我或许能给你出出气!”
楚潇然笑了笑,没有作声,这里谁是外人,她自己却也是能分的清的,糖衣炮弹,甜头现在已经给了,此时,她正静待叶秉轩将炮弹抛出。
“愿不愿意,做我叶家真正的媳妇?”果然如楚潇然所料,接下来叶秉轩就一下子“轰”了出来。
楚潇然扭扭头,瞧了一眼叶枫,后者耸耸肩,表示这个真正、不真正的事情,他的确是不知情的,一切只是老头子擅自做主。
楚潇然转念一想,倒也释然,以叶家在凌霄的地位,可以说是富甲天下,其情报网的密集自己更是见识了几回。
楚潇然摇摇头,轻声道:“不愿意。”
叶秉轩听到此时,脸色才是微微一沉,他不陷于朝局之中,一直以来,只是个挂着个商人的身份而已。
但是,这个商人“商”的很大……这些年来,叶秉轩却也没有尝到过几回,却不料楚潇然竟是这么直接的,连个理由都没有的拒绝。
“怎么,嫌我叶家庙太小吗?”叶秉轩明知过问道,便是皇家的享受,恐怕也够不上叶家的规格,这样的“庙”要是再算小,可真是没有大的了。
楚潇然摇摇头,委婉的将方才所想解释了一遍,当然,她也不能明目张胆的说叶家堪比肩皇室,欺君……不能乱说。
即便楚潇然委婉的奉承了一下,叶秉轩的脸色也只是缓和一些而已,处在他这个地位,久而久之便会对很多“好”话免疫……
但是,若是“坏”话,楚潇然心中暗自有些无奈,他断然是更听不惯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楚潇然实在不想在为自己现在已经“绚丽”的生活,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楚潇然不想因为自己的“低级失误”,叫这一天过早的来临,因此,说话间,亦是字斟句酌、步步小心。
“既然如此,可是我家小子太差劲,配不上你?”待楚潇然好不容易才说完,叶秉轩却是紧跟着又来了一句。
楚潇然强忍着怒气,论才华、外貌、家世,楚潇然有这个自知之明,到底是谁配不上谁,可是……但不说这包办婚姻的事儿,他家小子的人品……是不是也太那个什么了点?!
暂且忽略叶枫风流债累累这个问题,单是他平素这些手段,干的这些惊悚的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
而且,这些却不是最重要的,甚至于叶枫对于她的精神上的折磨、践踏,楚潇然此时亦可暂时放到一边儿,她不喜欢叶枫……一点也不喜欢,这才是关键,况且,楚潇然的心中,一时间,却是塞不进什么人。
楚潇然摇摇头,不禁又有些自嘲的想到金老先生的那一句: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我偏偏不喜欢。
叶秉轩瞬时眼神一沉,只是,不待开口之时,这次,竟是被叶枫打断了他的话,叫楚潇然不禁感慨,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老爷子,你别为难我……”叶枫苦笑着道,瞧着叶秉轩还欲有什么动作,叶枫轻轻将手按在他的手背上,“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叶秉轩与叶枫对视了半晌,却没有作声,也没有任何动作,之后,才缓缓的点点头,抽出手来,复又靠到藤椅上。
“你先出去吧。”叶枫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过头去,唇角扬起一个温润的笑容,对楚潇然轻声道。
楚潇然点点头,心中有些感激叶枫今次却是没有落井下石,更不想在此逗留,惹得自己一身的是非。
此时,她穿的仍是馆袍,虽说胡子什么的已经卸了去,行女子之礼却仍是有些奇怪,于是向叶秉轩一揖,便率先退了出去。
叶枫瞧着楚潇然的背影,甚至是有些急急忙忙的,便要往外逃一般,还要夹着尾巴,大步流星的,哪有一丝女孩子的样子……
“咳!”直到叶秉轩清咳了一声,叶枫才后知后觉的从楚潇然身上将眼神收回,只是其中却透着融融的笑意。
“小子,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她了?”叶秉轩瞧着叶枫的神情,忽然觉得有些不确定,毕竟在感情方面,他是个过来人。
叶枫浅浅一笑,摇摇头,只是不语,不是真的不喜欢,而是他真的越来越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她到什么地步……
见叶枫如此,叶秉轩也不再继续追问,眸光一凛,只是没由来的冒出一句,“小子,这些年来,你干了些什么,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叶枫飒然一笑,“老头子,我知道你了解,你也知道我的身世,只是护着我,不说而已。”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叶枫的心中,是真的暖融融的。
“枫儿,你这又是何苦?”叶秉轩听着叶枫的一字一句,心中亦是不免凄凉,对于叶枫如何知晓他自己的身世,叶秉轩却是全然不知的,只是,之后叶枫的种种“报复”行动,最终却瞒不过叶秉轩。
叶枫,他是当时太子,对于这一点,直至今日,叶秉轩仍是深信不疑,他曾经暗中调查过叶枫的身世,确是先帝的亲生骨肉。
这些年来,叶秉轩之所以不拦着他,正是因为他不确定,不确定叶枫这样做,是不是一种宿命?!
叶秉轩的本意,是叫他一生平平安安,可是,既然叶枫已是知晓自己的身世,去寻求他自己想要的,甚至索求他应得的,这冥冥中的一切……
究竟,是对……是错?
第五卷 第一百八十三章 反了反了
“不能……”
叶秉轩轻叹一声,终究没有将所有的话说完,只是叶枫听在耳中,却是心中却是了然,老头子想问:不能放弃吗?
叶枫苦笑着摇摇头,给出的答案,在他的意料之中。
不能放弃,这么多年下来,阴谋、算计、杀戮、隐忍、血腥,种种机关算尽,其中一切的百般滋味,只有叶枫自己,最解其中味。
叶秉轩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伸出他有些干枯瘦弱的手,轻轻在叶枫的肩头拍了两下,眼神似乎只在一瞬间便苍老了下去。
“小子,你不要太小瞧了当今皇上……”过了半晌,叶秉轩十指交叉,沉声道,阴影下的面庞中满是认真的神色。
“老头子,我没有,”叶枫浅浅一笑,摇摇头,“秦殇看似势力全无,只是,在龙椅上摇摇欲坠几多时日,却也没有掉下来,甚至于,在暗中,他已有自己所培植的心腹势力,只是,身为帝王,他有着最大的弱点……”
叶秉轩一字一句的听着叶枫的分析,不禁感到一丝欣慰之情,叶枫的能力、手段,他比谁都要清楚,他只是怕叶枫年少轻狂,太过轻敌自负,终会酿成大错。
“情。”
叶枫轻吐道,仅仅一个字,却切中要害。
“秦殇心太软,杀伐屠戮,他不不是不懂,也不是不会,但是却仅限于对于与他无情之人,但凡一个‘情’字缠身,”说到这儿,叶枫顿了一顿,不禁想起秦殇为楚潇然种种,眼神只是一阵黯然,“无论是亲情、友情、爱情……他,都割舍不下。”
叶枫说的不错,对于亲情,秦歌是秦殇朝中最大的敌人,即便他无心帝位,但就其本身的存在,便已是一个潜在的不安定分子,可是,因着一份情,秦殇却不采取任何行动,便是到了最危机的时候,却是秦歌自己壮士断腕。
对于南宫北,当初在未央刺杀皇上的事件中,他早已是泥潭深陷,而秦殇却硬是拖了秦歌,将这件事压了下来,只是,限了他的仕途道路,暂不启用而已,关于江策,当时,在塞外他一句称呼“小姐”之时,便已泄露了他关于楚家的记忆。
然而,秦殇仍旧将其压在心中,甚至于没有问上一句,更坦然的“大将军”这样重要的位置交予他与秦仁,没有一丝动摇、怀疑。
甚至于,对于自己……
叶枫无法忘记,当时秦歌才登基不久之时,如何辛辛苦苦培植他们这些“心腹”,他清晰的记着,一次围猎的时候,当自己不小心从马上滑下的时候,秦殇凭借他糟糕的马术策马来到他身边之时,一伸手,本想拽起叶枫,却不料自己也从马上跌下。
那个时候,秦殇索性“耍赖”的躺在草地上,一双漆黑的眸子,牢牢的锁在天上展翅的雄鹰之上,“叶枫,朕要用二十年,让凌霄变个模样!”
之后的日子里,叶枫为秦殇“鞍前马后”,他是虽是假意,秦殇却只道他是真心,君臣之间,秦殇却是从未亏待过他一分一毫。
至于爱情……
秦殇为楚潇然所做的一切,叶枫尽皆看在眼中,而且,以叶枫对于秦殇的了解,便是南宫嫣然,秦殇虽不爱她,若是叫他对她下死手,秦殇,却是万万做不出。
叶秉轩微一点头,“但是,枫儿,你可要知道,当今皇上如今可是将‘京军’的兵权牢牢的掌握在自己中,这一点,至关重要。”
叶枫点点头,这其中的轻重关系,他掂量的出来,萧亦,他性子耿直,但在官场上却也摸爬滚打了这些年,当初,秦殇初回京都之时,别人看不出来,却瞒不过叶枫的一双招子,好一出“情真意切”的苦肉计。
遍观朝野上下,若说绝对忠于皇家的臣子,却是非萧亦莫属,自凌霄开国以来,萧家可谓满门忠良,只是有一点,萧家忠的是皇家,也就是他老秦家,却不是对皇上的愚忠,至于,秦殇是怎样与萧亦完成这个“交易”,叶枫却不甚了解。
大将军连降三级,秦殇可谓一举三得,一来,任命江策和秦仁,将京军控制在“自己人”的手中,二来,将他私往昆仑之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更是暂时堵住众臣之口,三来,他却也未失了萧亦的心。
苦肉计,自古施行条件便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真到了兵戎相见之时,萧亦无疑会是秦殇的先锋。
“孩儿明白。”叶枫一低头,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狠辣,江山的游戏,再多的阴谋、再庞大的布局,最终却大多是要兵戎相见的,兵临城下、烽火狼烟,血染江山如画,之后,才是真正的君临天下。
“所以,你才走的楚潇然这步棋?”叶秉轩瞧着叶枫,即便是指点着江山,此时他的眼中却依旧是古井不波。
叶枫点点头,复又摇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苦涩,楚潇然的爹——楚勋,在军中已是一种精神的象征,人虽已死,只是威望犹在。
叶枫当初死命要分开她与秦殇,亦是有这一重的原因,一旦军心所向皆在秦殇,这仗……就不好打了。
虽说楚潇然只是一介女流,但毕竟是楚勋唯一的骨肉,而且……一想起楚潇然,叶枫心中不禁一动,她哪点像普通的女孩子?!
然而,叶枫这样的动作,可是看的叶秉轩一愣,点头YES,摇头NO,叶枫素来果决,只是此番……却不晓得他是怀着什么心思?
叶枫也不解释,或者说,在心理上他是如此过不去这道坎儿,一切皆是以利益为先、有着强烈的目的性,这是他一向的作风。
可是……他想娶她,叶枫却当真不是因为她是楚勋的女儿,他伤害她,近乎暴虐、甚至凶残的,肆无忌惮的伤害楚潇然……
只是,到头来,为什么瞧着她一寸一寸的黯然,自己的心也跟着隐隐作痛,报复的快感远远没有痛来的直接……
每当这样的时候,叶枫总是会扯起他好看的唇角,笑容如桃花绚烂之后的片片零落,很久很久以前,余飞扬教会他怎样笑,从此以后,叶枫就比谁笑的都好看。
笑,是叶枫的本能,却不是因为他快乐……
叶秉轩有些担忧的瞧着叶枫,他手中的筹码,叶秉轩也多少了解几分,拖的时日越久,对于双方来说,各有利弊,可若是现在硬拼,却是胜负难料。
“老头子,你也不要过于担心,胜败乃兵家常事……”叶枫见叶秉轩面色凝重,忍不住开口劝慰道,片刻之后,却是敛了笑容,“况且,既然选择了参与这场豪赌,老头子,叶枫输的起……”
叶秉轩眼神一沉,他如何不知叶枫话中的凝重,输的起……只是,输的代价,却真的是太大太大,瞧着他眼前的叶枫,叶秉轩心中只是不忍。
只是不待他再说些什么,却有一个下人急急忙忙的闯进来,叶秉轩不禁面色一凛,沉声道:“怎么如此没有规矩,慌慌张张的作什么?”
“回老爷、少爷,是奴才的错……”家丁的话还没说完,便叫叶秉轩摆摆手打断,叶家一向家规森严,此番定是事急,哪里容得他啰嗦些没用的。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叶枫缓声问道,看的出来,方才一番促膝之后,他看的出,老爷子的心情不怎么样。
“三王刚刚叫宰相和太后的人救走了,恐怕,不多时候,便会率军攻回京来。”语毕,家仆抬起头来,脸上尽是汗珠儿。
“什么?!”
“哦?!”
几乎同一时间,叶秉轩与叶枫的脸上,均是惊异的神情,身体也都绷直了一分,叶秉轩更是近要从凳子上弹了起来。
瞬息万变,方才二人仍在气定神闲的探讨着,却不想只一会儿的功夫,暴风雨便即将来临,三王,就这么反了反了!
“你说清楚一点,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叶秉轩朗声问道,到底是经历过大风浪,见过世面的人,惊讶归惊讶,但叶秉轩此时却并未乱了阵脚。
家仆此时呼吸也已缓慢下来,方才极速的奔跑,叫他是上气不接下气,从怀中掏出信件,叶秉轩与叶枫分别看了看,他又说了些细节,这才告退。
“接下来,你想怎么办?”叶秉轩又从头到尾仔细的看了一遍,这才将它折起捏在手中,抬头道。
“不对。”叶枫只是摇着头,仿佛自言自语般,“不对……”
“什么不对?”叶秉轩不解道。
叶枫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叶秉轩的眼神坚定而澄明,“救走三王的人,一定不是南宫傲和太后的,这样做,对他们没有半点好处……”
叶秉轩略一思量,是呀,尽管一切线索、一切人事的调动皆是直指宰相的势力,但若分析起来,的确……没有理由。
叶秉轩的眼神微变,南宫家想要扶持的不过是秦歌这个无心帝位的“阿斗”,虽然他确实不脑残不智障的,但同样是扶不起……
而对于朝中剩余势力,却也大部分掌控在叶枫的手中,秦殇这些日子,在京中甚至几欲斩了三王,皆是叶枫从中盘桓下来。
如今,朝中能玩的起这样大手笔的,叶秉轩却是眉头紧蹙,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五卷 第一百八十四章 君当仗剑
北辰宫。
秦殇一个人坐在角落中有些不起眼的石阶上,仍是穿着一身婚服,只是,却是被水浸透,头发也湿成一缕一缕,跟着往下滴水。
方才,秦殇走的迷迷糊糊的,一路上七弯八拐,最后,几乎的在意识朦胧间,凭着身体的本能,秦殇将自己“抛”进湖中,或者,更准确的说,是“跌”……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殇才感觉恢复过来,仅存的意识,却是支撑着他牢牢的抓着一旁的“救命稻草”。
现在的秦殇,一个人坐在石阶上,落汤鸡的模样,叫人左看右看愣是看不出,他浑身上下却是哪里像个皇上。
三王叫人救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一切的一切,对于现在的秦殇不是不知,相反,他反而是第一个知道的。
救出三王,嫁祸于太后与南宫党,折腾了这一溜儿十三招,其实一切却皆出于他的授意,这些日子,他对三王百般刁难,此时,却又命人挂着南宫党的名号将三王救走,只为一点——逼反三王。
这一遭,竟是无人能料,率先吹响战斗号角的,却是秦殇。
战。
此时,虽然秦殇微处劣势,却也未必输的干净,此计一出,暂不说什么结果,对于宰相南宫党的却是一种打压。
朝中大臣,大多为叶枫所掌控,秦殇手中的筹码并不多,但有一点却不容得任何人轻视,京军却牢牢的掌握在他的手中。
秦殇之所以借机向南宫党施压,却是希望一些趋炎附势者,至少在短时间内,有可能向他倒戈。
话语权,凭借昔日他在朝中少布下的暗桩,秦殇希望在文臣武官之中,最大的程度,为自己争得话语权。
至于选在这样的时候战,却是因为,一来,秦殇已知蜀王之事,假以时日,当叶枫将他的势力完全“消化”之时,虽然秦殇在朝中亦可有更充分的布置,只是,其中却更是将生出许多变数。
更何况,伴着叶枫獠牙的展露、以及易邪的倒下,之于秦殇而言,却是连损两员干将。
只是,这其中最重要的,秦殇的眉头紧紧蹙在一起,却是因为今日的婚典,楚潇然即便再是变装,却叫他如何能认不出来。
可,即便看到又怎样?!
秦殇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目光,他怕,怕看到楚潇然眼底的黯然,怕看到她的伤痛,怕自己一个忍不住,便要将叶枫身旁的“大胡子”抱在怀里。
叶枫叫楚潇然装扮成男装站在他的身旁,而不将其混在诰命之中,虽不知是无意,还是存着什么心,只是,这些对于秦殇来说,却皆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为了楚潇然,即便明知这个坑是个陷阱,秦殇发现自己无可救药的,也会心甘情愿的往下跳。
九死不悔。
楚潇然现在便在叶枫的手中,她当初以自身来来保全秦殇的安全,叶枫却是反利用这一点扼住秦殇的手腕。
“皇上。”
一个有些突兀的声音,打断秦殇的思绪,秦殇一抬头,水珠正顺着他的下巴滑下,一双深黑的眸子,黯然间却是添上一分笑意。
“萧大将军,苦了你了。”
萧亦朗然一笑,刚毅的脸上浮现一抹欣慰之情:“臣现在已不是大将军,受不得皇上如此抬爱。”
“爱卿,还是饶了朕吧。”秦殇苦笑一下,也不辩解什么,只是让了一让,示意萧亦不必拘泥,坐在他的身边。
萧亦本欲拒绝,只是一抬头,却正看见秦殇的眸子,满是澄澈、诚恳之意,一撩下摆,索性坐在“落汤鸡”的一旁。
“皇上,您今夜的大婚,怎么落的这副田地……”萧亦也是个性子耿直的,瞧秦殇也是个爽快人,索性毫不避讳道。
“您老可别提这事儿了。”秦殇脸上一苦,瞧瞧自己浑身的水,刚爬上岸那会儿,头发上还挂着水草呢。
“哈哈,”萧亦一笑,“皇……”只是,方说了一半便没了下文,他本欲说皇后的,但念及萧家与南宫家素来恩怨,终是闭了口。
“大将军,你知道的,兵贵神速,不消几日,三王定会引军攻京都而来,江策、二皇兄他们要正面迎敌,依你看来,胜算却有几分?”瞧着萧亦的神色,秦殇又如何不知他所想,巧妙的将话题转换开。
萧亦略带感激之情的望了他一眼,随即开口道:“若是合他二人之力,皇上心中恐怕早已了然吧。”
说着,伸出右手的四个指头,语气坚定道:“四分。”
秦殇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果然若他所料,大约只有四成的胜算,如此一来,倒是自己占了劣势。
瞧着小皇帝的神色,萧亦不禁一急,他怎么出现这种晦气的表情,老夫还没有出马,他怎么不说?!
好歹也是读过兵书的人,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他萧亦亲自训练出来的秘密军队,他只需亲自带上,便能扭转战局。
“咳咳。”萧亦见秦殇仍是有些呆滞,忍不住清咳两声,示意秦殇他的存在,甚至故意攥了攥剑鞘,与石阶相一碰的,发出一声钝音。
“大将军,若是尽他二人之力硬拼,外加上朕的亲卫军呢?”秦殇扭过头来,望向萧亦道,眼神中有一丝决绝的痛楚。
萧亦一怔,有些不明他话中的意味,但皇帝所问,却不能不答,于是摇摇头,据实以答:“不足四成五。”
“江策,他已经‘恢复’记忆了,是不是……”秦殇心下一凉,试图询问萧亦,他是否仍有潜力可挖?!
萧亦初闻江策“恢复”记忆的消息,神色中却除了惊异仍是惊异,心下不禁一动,小心翼翼道:“皇上,此人……可是楚勋的门生……”
对于楚勋的死,所谓少数几个之情人中,萧亦算得上一个,不禁对于江策的“忠诚度”有些担忧。
“朕相信他。”秦殇摇摇头,语气中甚至坚定,这其中的来龙去脉秦殇不是不知晓,但也正因为江策是楚勋的门生,他才对他格外期待。
萧亦心下不禁一沉,犹疑只是片刻而生,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虽不知道秦殇这份信任从何得之,但萧亦却是信了他。
对于自己,秦殇不也正是这般无私的相信,才走到这般田地吗?!他的独生女儿已是下嫁睿王之事几乎已成定局。
萧亦本人是既欢喜、又伴着无限忧虑,他萧家忠于皇室,毋庸置疑,只是秦歌,萧亦一双眼睛看的出,他总是睿智非常、手段也极高明,却不是当皇帝的料,况且,他亦无心称帝,不想当将军的士兵……
暂不论他是不是个好士兵,首先,他成为将军的概率,却是极低的,而纵观这一代的皇子,凭心而论,萧亦最为看好的,却是秦殇。
摇摇头,萧亦诚实的答道,“江策为人过于耿直呆板,于将军来说,这是却是一把双刃剑,兵法诡变,正奇相间方能克敌制胜,江策习得兵法之神,却不得其魂,潜力,怕是只有靠更多的战争来激发。”
秦殇听在耳中,心中了然,萧亦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不一巴掌拍死,江策的潜力不说没有,只是却不能无端的RP爆发导致,大抵上,便是这个意思。
虽然是有些两头不得罪的嫌疑,但秦殇却不得不承认,萧亦所说,乃是实情中的实情,忠言逆耳,也难为他说的这么滴水不漏。
“大将军,若是……启用第四卫军,你觉得怎么样?”秦殇攥了攥拳头,最终这些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皇上!”萧亦不禁站起身来,随即单膝跪在秦殇面前,“萧亦恳请皇上请臣出战,臣定不负皇上重托,愿立军令状,若有任何差池,提头来见。”
“大将军,你这是干什么……”秦殇瞧着萧亦激动的样子,心下也不禁无奈,他知道萧亦亲自披挂此战胜算不小,却偏偏无法应他。
说着,却是伸手欲将他扶起,“大将军,起来说话。”
“皇上不允臣,臣不起来。”萧亦也是带兵打了多年的仗,真刀真枪干过的人,真亦假时假亦真,拗劲儿上来,一时也转不过来弯。
秦殇手上又加了一把劲,仍是扶他不起,索性放了手,转过身去,负手而立,背对着萧亦缓声道:“大将军,不是朕不愿用你,只是……”
萧亦一听,更火了,还要找借口?!什么不是朕不愿用你,这摆明了和他说不用?!刚毅的脸上却是立即涨的通红。
“他楚勋亲手操练的第四卫军,你都敢用,有什么不敢用臣的?!”说这句话的时候,萧亦绝对是咆哮版的。
闻言,秦殇脸上亦是一沉,第四卫军,多年如置于冷宫中的妃子,解散不了,同时又不能让其有什么用武之地。
这些年来,第四卫军的名号在京都之中可以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尴尬,这个时候启用第四卫军,便是秦殇都觉得,有些……玩命!
但站在他的角度上,却也是别无他法,秦殇思忖半晌,终是长出一口气,缓缓道:“大将军,决战当日,有一场硬仗,朕却非要用你的‘萧家军’……”
第五卷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大杀四方
近些日子以来,京都之中,四处弥漫着的,是杀气。
楚潇然整日被“圈养”在叶府中,虽然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猪一样的幸福生活,却也对外界的风声有些察觉。
前生,楚潇然有幸生活在和平年代,对于亲身经历战争的概念,简直是一片模糊,可是,她之所以知晓战事的来临,却也是为此。
所有人的神情中的惶恐之情、空气中充斥的,尽是紧张的气息,这样的经历,楚潇然在前世却是不曾感受过的。
只是,这一切,仅仅是猜测而已。
直至此时,楚潇然亲眼见着叶枫匆匆的从外面赶来,一袭白衣,步履间衣带轻飏,手中却是一把通体玄色的宝剑。
“跟我来!”
不由分说的,叶枫一把拽起靠在椅背上的楚潇然,便准备往外拖,楚潇然倒抽一口冷气,一咬牙,低头间,腕子上已是略显青紫。
“发生了什么事?”楚潇然皱眉道,反正也挣脱不开,索性跟上他的脚步,如此一来,即便是痛,但多少能减轻一点。
“跟着我,我带你到安全的地方去。”叶枫见楚潇然出奇的“配合”,手上的劲儿不由送了一分,只是却也不敢放开她。
“三王……率兵进京了吗?”楚潇然闻言,眼神中闪过一抹惊异,兵贵神速不错,可是也不能说打就打吧?!
而偏偏翻云覆雨的人,却尽在自己的身边,叶枫、秦殇……楚潇然只觉得,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叶枫眼神一黯,没有作声。
“叶枫,三王于京中,三番四次的杀不成,这些,和你有关吧?”楚潇然忽然开口道,有些事只是她不说而已,并不代表她不知道。
“你问这些做什么?”闻言,叶枫不禁有一丝意外,但语气仍是一下子冷下去,江山,他不希望楚潇然过多的牵扯在内。
“叶枫,你该收手了,秦翎不是你的弟弟,就是你赢了天下,最终也只会是一场空。”两军对峙,六军未发,楚潇然不愿失去一切机会去阻止战事的发生。
“什么秦翎?!”叶枫手上一紧,但仍不轻易松口,只是,眼中流露出骇人的目光,“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痛!”楚潇然惊呼一声,叶枫这一激动不要紧,可她的手腕却是遭了殃,“你先放开我,我慢慢和你说!”
叶枫瞧了瞧她,最终仍是半信半疑的松了手,“时间紧迫,长话短说。”只有八个字,只是说的时候,叶枫却无往日的淡然。
楚潇然见叶枫放了手,一面有些怨念的揉了揉手腕,一面有选择性的向叶枫诉说着真相,至于她的底线,穿越者的身份,楚潇然却是未曾提及一分一毫。
铜面老者--余飞扬--翎风,听过楚潇然的叙述,这三个人在叶枫的脑中重叠、交错,而后又分开。
这一切,皆是真的吗?!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叶枫摇摇头,身子往后退着,脚下已是步履凌乱,眼神中与其说是惊恐,不如说是仓惶。
楚潇然看着她的样子,心中也不禁有一丝不忍,不相信……吗?!若是如此,他怎会有这样的神情。
然而,选在这个时候说,以这种方式,楚潇然也并非一点私心没有的,她隐约的知道,这场对峙,不是三王与秦殇的,对手……
是,叶枫。
楚潇然不想秦殇受到伤害,有些私心的,便只能率先在第一场心理战上,选择合适的时机不大不小的打击一下。
“楚潇然,跟我走,我一个字也不信你说的。”又愣了片刻,叶枫一把拽过楚潇然的手,此时,马已是备好,却是直接将她“丢”了上去。
还不待她坐稳,叶枫便也一跃而上,一手环过她握着马缰,另一手仍旧提着玄色宝剑,没有半分松懈。
“驾~!”
叶枫一声令下之后,白色的骏马便奔了出去,叫楚潇然心内一阵害怕,比起易邪,或者是花铎的马术,叶枫……简直差的太远。
“你要把我带到哪儿?!”迎着风,胯下神驹又是疾驰,楚潇然不得不扯着嗓子喊,才能叫叶枫听到她的声音。
叶枫不答,仍只顾着策马,楚潇然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颠了出来,不禁暗想:这是要赶着投胎吗?
但与此同时,更多的却是心悸,她虽然路痴,分不出东南西北,但却眼见着,似乎是朝着与众人相反的方向逃的。
另一方面,秦殇与萧亦等人亦是整装待发,秦殇着了一身铠甲,看样子像是要御驾亲征,只是,却未跟着秦仁与江策的军队。
“皇上……”在秦殇刚要下令出发之前,萧亦仍是忍不住在一旁低声道,似乎……仍对于秦殇的决策不甚放心。
秦殇一转头,瞧他的神色,便也知道萧亦的意思,只是,却无法开口,最终,秦殇仍是选择了启用第四卫军。
并且,极其“放虎归山”的将其交予江策统领,对于秦殇、对于江策、对于第四卫军,甚至于对于凌霄,这都是一场豪赌。
“臣,随你去。”过了半晌,却是萧亦率先开口道,无论秦殇的决策是否正确,他心甘情愿追随。
秦殇点点头,说不出的感激,拍了拍萧亦的肩膀:“大将军,若真遇到‘血刃’之众,兴许会是一场恶战……”
秦殇本想说些“苦了你了”的话,却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口,作为一个皇帝,他或许真的不合格,明明是一支必胜之师,秦殇却要率着他们绕到敌后……
只为去救楚潇然。
至于“血刃”与叶枫的关系,秦殇也只是隐隐只是知道一半,自上任教主--上官冥身亡,长安“出教”之后,早就有叶枫涉足在内的“血刃”,势力更是有大半尽落他手。
三军后方,秦殇知晓叶枫的动向,最危险的地方,也是叶枫要引他去的地方,并非阴谋,却是明晃晃的阳谋。
叶枫的意图,再明显不过,深入虎穴,秦殇,你来是不来,若是不来,一旦战局有半分扭转,楚潇然的下场……
秦殇,简直……不愿去想象!
第五卷 第一百八十六章 若如初见(大结局)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听见外面的厮杀声,叶枫从军帐中迎了出来,身后是两名侍卫,此时正扣着楚潇然的双肩将她押了出来。
楚潇然使劲挣扎了一下,却是不能动弹分毫,正咬牙切齿的准备对叶枫展开“语言攻击”,抬眸间,却正见到一身铠甲的秦殇。
多日不见,楚潇然凝望着秦殇,眸中渐渐模糊,氲出一层水雾,他来了,他还是来了,当叶枫将她带进这军营之中时,她便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看着看着,楚潇然觉得秦殇的眼神也落在她的身上,嘴一撇,却是将头歪向了一旁,心中说不上什么滋味。
只有一倒霉,二人才能相见,多郁闷的事儿。
“报!”
还不待秦殇开口说些什么,一个铠甲上犹挂着血迹的小卒便已冲了进来,见到秦殇的时候愣了愣,犹豫了一下,仍是跪在叶枫的面前。
“我军左翼第一道防线已被击溃,中军亦遭到前后夹击,情势万分危急。”
叶枫眸中闪过一丝凛然之色,心下不禁起疑,怎么会这么快?瞧瞧秦殇,转而心内一沉,想到一种可能。
“你用了第四卫军?!”叶枫抬起头,有些诧异的对秦殇道,算起来,京中若说有什么“天降奇兵”,便一定是这是如狼似虎的军队。
秦殇嘴角勾了一下,却没有答话,算是已默然作为答案,叶枫点点头,嘴角也不禁勾起柔和的弧度,好一个秦殇!
叶枫瞧着他,心中也不禁暗赞,好大的勇气,便是换做自己,也没有胆量启用第四卫军,它就像一把双刃剑。
对于自己掌控之外的东西,叶枫断不会冒险。
“放了潇然!”
这是秦殇进营后,说的第一句话。
叶枫摊摊手,表示无能为力的样子,以一贯柔和的声音缓缓道:“你也听到了,前方战线,怕是不超过三个时辰,你便拿的下来,我说的可对?”
秦殇眼神一定,顿了一顿,却是实事求是的答道:“若无意外,大约是的!”
叶枫一笑,紧接着道:“意外?抽丝剥茧,到了今天真刀真枪、兵戎相见的份上,已不是我朝中势力为主导的时候,我叶枫拿什么制造意外?”
闻言,秦殇不语,只是双眸紧盯着叶枫,静待他的下文。
“若说我手中还有什么意外,秦殇……”说着叶枫顿了一下,抬起手来,便指向秦殇,“那便是你!”
“放肆!”秦殇身边的随从一听,登时火冒三丈,竟敢直呼皇帝的名讳,简直……反的也太彻底点了吧。
秦殇伸手将侍卫一栏,脸上却无几分愠怒之意,对着叶枫道:“我二人皆摒退左右,你看如何?”
“哦?”叶枫轻笑一声,“你的萧大将军此时正在外面与人厮杀,不论胜负,若有这队骑兵护着你,你也有几分逃出去的可能,反之……”
叶枫不再继续说下去。
“朕知道。”
在众侍卫“幽怨”的眼神中,秦殇依旧给了一个叫他们失望的答案,方才一路杀进来的时候,他亲眼目睹“血刃”之众的战斗力,与萧亦较之,可谓胜负难料,叶枫说的不错,他身边的一队轻骑,确实能保证他,只是……
楚潇然怎么办?!
既然敢来,既然已经来了,秦殇又如何能一个人走,不错,若是此时回头,一战之后,叶枫怕是十几年内对他的江山再造不成什么威胁。
可是,秦殇却偏偏不要走……
正是窥透了秦殇,叶枫早在开战之前,便已立于不败之地,他微微一笑,一挥手,“都下去吧,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靠近。”
不一会儿的功夫儿,帐前便只剩下三个人,叶枫、秦殇,还有楚潇然,自由活动?在叶枫手下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
此时的楚潇然,已经由“人工押解”转向“机械化措施”,被捆缚在椅子上,她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只有恶狠狠的瞪着叶枫。
只是,后者却无视楚潇然的表情,理由很简单,被一个人瞪久了,你会不会习惯?叶枫现在就是这种“条件无反射”状态。
“朕该叫你叶枫,还是……皇兄才好?”当众人皆以退下,秦殇望着叶枫,语气颤抖道,夹杂着一丝苦涩。
“你……”叶枫只觉得瞬间涌上一股屈辱之感,却说不清是什么原因,秦殇,是这样对他这个“皇兄”的,而他,却对自己的弟弟……
下意识的将眼神投向楚潇然,叶枫发现自己错了,不是楚潇然传递了什么秘密,因为她的眼神中分明有着一样的惊异。
秦殇眼神一黯,将一条血染的布条从怀中掏出,眼神复杂的望着叶枫,淡淡道:“曾经,易邪在他清醒的最后一段时间,将它塞进朕的手中。”
叶枫眼神一黯,怎么会?易邪的能力,分明在曼陀罗的香气之下,是毫无发挥余地的,怎么会……看穿了自己。
“尽管如此,朕不曾怀疑过你分毫,朕信任你,甚至把潇然交托在你的手中,”说着秦殇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抛在叶枫的身上,“朕甚至去调查你的母亲,待三王之事平息后,便恢复你的名份,可是……你是怎么待朕的?!”
叶枫有些颤抖的打开信封,生卒年月,生辰八字,他亦是第一次看到,对于一个屠了二十几年的村子,找到这些,叶枫知道,是多么的不容易。
“若是你能……”秦殇本想说,他若是能及时回头,自己定能保他安危,只是,却蓦然停了下来,因为叶枫唇角的笑容。
“多谢你的好意,我二人,便已手中兵刃定输赢可好?”叶枫的语气淡淡的,将兵刃相向说的像下一盘棋一样简单,笑的粲然。
秦殇知道,叶枫是不会武的,甚至比自己这个“三脚猫”还要不如,楚潇然也知道叶枫只是一介“书生”。
闻言,他二人的表情都是不禁一滞。
“不愿意?”
“好。”
胜败之间,秦殇亦能洒脱处之,便是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胜之不武也罢,总算……可以护楚潇然的安全。
说话间,剑以出鞘,叶枫提起玄剑,有些别扭的费力一挡,发出“锵”的一声碰撞,震的叶枫连着往后退了几步。
秦殇的剑,虽不及未央一般招招必杀,已实用为主,却也力道、尺寸把握的极为到位,一舞起来,当真三千繁花。
叶枫在他的一连串攻势下,可谓找找败退,没有一丝悬念,前几剑已是力挡,而秦殇此番刺来的一剑,他举手之时,却有些发麻,一个空隙闪过,眼见着,秦殇瞬时间,便可毫无疑问的结果他的性命。
只是,腕子微微一抖,秦殇心中却怀着一丝犹疑,叶枫轻轻一笑,身体顺势一转,他没有内力,但并不代表没有精准的招式。
一个精妙到常人难以想到的角度,刹那间,叶枫仅以一招便制住秦殇,玄色的剑尖,直指在秦殇的左心房。
三尺青锋,寒光凛冽,只要再轻轻的向前探出些许,便能永远的了结自己的宿命对手,一个轻轻的呜咽之声,蓦地传来。
楚潇然的嘴已被封住,喊不出任何声音,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儿,两行清泪便顺着她的脸颊落下。
叶枫缓缓回过头来,看着瞳孔渐渐涣散,充满了绝望的楚潇然,惨然一笑,“我知道的,我知道,如果我今天杀了他,你将会永远都恨我……对不对?”
楚潇然忿恨的看着叶枫,重重的点头。
“我不甘心!权势,皇位,你……为什么一切的一切,明明看的见,我却为什么都一样得不到,为什么?!”叶枫手中的玄剑微微的开始颤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那双充满了永远含笑的眼睛竟微微泛起了泪水。
“如果……如果……我放弃了这些,你愿意和我走吗?”叶枫手上一紧,剑已经送进秦殇的胸膛,渗出一丝鲜血。
楚潇然眼神也跟着一紧,而后,却是有些淡然的摇摇头,只望着秦殇,眼眸中柔和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紧接着,剑穿过了胸膛,鲜血迸裂而出,只是,叶枫的剑,穿透的,却是自己的胸膛,“潇然……我做不到,看不下去你的伤心,但……但……也放不下整个天下,叶枫,便是败也要是一代枭雄……”
叶枫的话,说的断断续续,但楚潇然听的却明白,叶枫是真的喜欢……不,爱上自己了!他不能看她伤心一辈子,所以,他不能杀秦殇。
而他的自尊,却又不允许他俯首称臣,因为,叶枫唯一能做的,便是杀了他自己。
当秦殇将楚潇然松绑的时候,她却是无以形容内心的感受,整个人只是俯在叶枫的身边嚎啕大哭……
也不知怀着怎样的心情,哭过之后,楚潇然却只想要选择离开,胜负已分、天下已定,秦殇与她之间,却仍隔着太多、太多……
秦殇将她接回宫后的第二天,楚潇然却走了,走的很清爽,没有留下任何字句、甚至哪怕一个小物件。
就这么消失的无影无踪……
三年之后,某一天。
在皇上的治理下,凌霄已是四海升平、百姓富庶,而楚潇然也终于结束她全国性的游历回到杭州。
杭州西湖的白堤之上,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以双手作扩音状,大喊道:“我来自几千年以后——”
几千年……以后……以后……一声一声的回响着的,是她的回音。
“我只要你——”
另一个男声,在楚潇然的身旁想起,一样的动作,一样的大喊,楚潇然惊异的回过头,不是秦殇,还能是谁。
皇上的微服私访?!不,凌霄的皇上,是励精图治、爱民如子的,他姓秦不错,只是,三年前,楚潇然走了以后,秦殇便已将帝位禅了秦歌。
“你好,我叫秦殇,是个纨绔王爷,有车有马,有房有田……”秦殇瞧着楚潇然,唇角飞扬起来,笑的像个无邪的孩子。
眼见着楚潇然眼中所聚集的泪水,越来越多,秦殇走上前,紧紧的将她拥在怀中,人生若只如初见,就这样,一切回归原点吧!
“楚潇然,没有你,赢了天下,我也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