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唯一所爱
东黎,夜色浓重,皇宫,清思殿内一灯如豆。
灯影下,桌边坐着一人,桌上近十壶酒,多半都是空了的。
萧玴举起酒杯一口饮尽,似乎意犹未尽,提起一壶酒正欲倒酒,发现酒壶已空,他将那酒壶随手一搁,空酒壶立得不稳,被他的手一绊,连着旁边的好几个空酒壶都丁零当啷地齐齐砸到了地上。
萧玴还是找到了一壶酒,倒了满满一杯,饮尽。
脑海中不断闪现出那日霍清然悲痛绝望的神色,她冷漠的眼神,她决绝的话语,像一把把锋利的匕首,一刀一刀划破他的心脏。
萧玴,你有什么可心痛的?这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他近乎绝望地笑起来,推开酒杯,直接提着酒壶喝起酒来。
恍惚间,脑海中似乎又闪过从前的种种,他第一次看到霍清然的时候。
她完胜归来,一身儿郎打扮,束着高高的马尾,登上城楼,用带着稚气的声音朗声笑着对他说道:“听说你是皇子,你功夫如何,不如我们比一场?”
那时他想,多爽朗的少年,他们一定能成为朋友。
然后突然又来到了正元二十九年,他从平州赶回建邺的路上,探子前来汇报:“霍小将军坠泗水而亡!”
那一次,他吐出一口血,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接着又到了冷宫旁边,他与她再次相逢的时候。
失而复得的快乐如此清晰,历历在目。
然后是苍霞峰上,他隐隐听到她的哭声,她叫自己一定要活着,不要扔下她一个人。
那时他多想拥抱她,告诉她,他会永远陪着她,永远不让她一个人。
可如今,他没能做到。
霍清然最后的那个眼神,一遍又一遍的闪过,她最后的那句话,一次又一次地回响。
——晋王殿下,我祝你,早日夺下皇权,执掌……天下!
酒壶中的最后一滴酒也没了,萧玴随手扔了,又去找酒,手上动作却逐渐慢下来,萧玴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这时,外间传来一阵声音。
“参见皇上。”
门被打开了,一个小孩走了进来,来到他身边。
“清然……清然……”
小孩小心地推了推他,喊道:“七叔,七叔?”
萧玴迷迷糊糊地醒来,凝目一看,原是萧甚。
“甚儿,你怎么来了?”萧玴笑了笑。
萧甚说道:“我睡不着,我想和七叔说说话。”
萧玴摸摸他的头,道:“想说什么?”
萧甚想了想,道:“清然,是谁呀?”
萧玴笑道:“是我今生唯一所爱之人。”
“那她也爱七叔吗?”
“爱,她也爱七叔。”
“那她现在在哪儿呢?为什么不和七叔一起?”
“因为七叔把她气走了,七叔很坏。”
“不,七叔不坏,七叔是世上最好的人,她自己走了,她才坏呢!”
“甚儿,你还太小,你不懂,这世上最毒的毒药除了权力,还有一个情字。”
萧甚面露茫然:“情是什么?”
“情是什么?”萧玴突然间也有些迷茫,他想着,想了许久也想不透,终于又一次睡了过去,口中仍呢喃:“清然……”
翌日,朝会散后,哑七来到宫中。
探入湖心的凉亭之中,萧玴负手而立,左右尽被摒退,唯余封陌一人尔。
“王爷,七爷来了。”封陌看见哑七向湖心亭走来,便道。
萧玴转过身,哑七来到他面前,伏低道:“哑七参见王爷。”
“起来回话。”
“是。”
萧玴问道:“于越那边如何了?”
哑七恭谨地答道:“据暗探来报,赵穆已集结二十万大军准备进攻我东黎。”
萧玴说道:“是时候动用那步暗棋了,你去安排吧,尽快解决此事。”
“属下遵旨。”
……
于越,摄政王府,赵穆刚刚回府,走到一处庭院,见府内一名谋士站在院中,似在等候。
此人名为王渠,追随他已有七年之久,他的意见曾多次对他助益甚大,是以赵穆素来对此人有几分看重。
“先生可是在等本王?”赵穆一边走近,一边朗声笑道。
王渠作揖,恭敬道:“正是。”
赵穆来到他面前,说道:“先生可是有事?”
王渠又道:“正是。”
此人一向寡言少语,一本正经,赵穆也习以为常了,见他这般表现,似乎有什么要事,便屏退左右,道:“请讲。”
王渠见人都退下了,才说道:“王爷可知今天下是何局势?”
赵穆说道:“先生何意?”
王渠神色肃穆:“今天下三分,于越、东黎、大凉,东黎内乱方休,幼帝即位,晋王萧玴摄政,萧玴此人虽不简单,但东黎此时积弱,要想恢复到战前东方雄狮的地位恐怕需要些时日。”
赵穆道:“不错,正因如此,本王才打算出兵。”
王渠又道:“而大凉,常年受南羌滋扰,虽不惧南羌,但始终有此一隐患,而近日,渠得到消息,大凉皇帝病重,已有月余,赫连昀此人尚无子嗣,若是他一病不起,大凉必将大乱。”
赵穆眉目微凝:“你的意思是……”
“再看我于越,上下一心,兵力未损,王爷治国有方,国力渐增,眼看已是三国之首,此时,乃是我于越大放异彩,开疆拓土之最佳时机!”
听到此处,赵穆颇为受用,面露傲色。
王渠却突然话音一转,痛心疾首:“然呱呱幼子为帝,难成大事,待他长成,时机早已不再!纵使王爷纵横疆场,辟土千里,终究是为他人做嫁衣裳。是以,渠恳请王爷废幼帝,登帝位!”
“好了,别说了。”赵穆沉声道,王渠不是第一个让他称帝的人,想必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早在他杀了先帝那日,身边亲信无不以为他将要称帝,却没想到,一转身他将帝位拱手让给了刚出生的小皇子,亲信、谋士无不一再劝谏,均被他驳回。
他不是没想过称帝,但为了那个女人,他愿意放弃。
既然早已做好了决定,今日便不会再反悔。
“王爷!”王渠猛然拔高声线:“这可是一统天下的大好时机,若您成就如此霸业,必将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千古留名啊!王爷断不可为了儿女私情而弃此良机于不顾!”
一统天下,千古霸业,他又如何能不心动?赵穆沉默了。
第176章 一杯毒酒
一统天下,千古霸业,他又如何能不心动?赵穆沉默了。
“王爷如今一心为了皇上,他日等皇上长大,难道会念着王爷的好吗?只怕羽翼一丰,第一个要除的便是王爷您啊!”王渠声声泣血:“王爷这是在以身饲虎啊!请王爷三思!”
以身饲虎?他又何尝不知?他赵穆纵横一生,拼下王图霸业,难道年老之后要死在那个现在还不满一岁的稚子手里?
他犹豫了。
院门外,一片红色裙角一闪而逝,赵穆背对着那处,毫无察觉,而这一切,被王渠看在眼里。
“此事不必再提,本王自有决断。”赵穆终是选择了那个女人。
江山和美人,怎么选?想必都会选前者,可他赵穆绝不是一般人,纵使他选了美人,江山一样在他手中,他不信,这个小儿能在他手里翻出什么浪来。
“王爷!”王渠猛地跪下,苦劝道:“请王爷慎重考虑,失此良机,将再无回桓余地!”
赵穆却不再回答,径直离去。
翌日,天色将夜,赵穆接到萧浅的传信,让他入宫一叙。
赵穆来到朝乾殿时,萧浅已摆好了一桌酒菜,她抱着致儿正等着他。
见他来了,萧浅抱着致儿迎上去:“你来啦,致儿,快看谁来了,是小叔啊,快叫小叔。”
萧浅抓着致儿的小手挥舞着,她自然知道致儿还不会说话,不过听他咿咿呀呀两句也觉得十分有趣。
赵穆看起来心情也不错,捏了捏致儿伸过来的小手,笑道:“致儿,我是小叔。”
致儿被逗得咯咯直笑。
萧浅也跟着开心地笑起来。
赵穆问道:“这么晚了叫我来,可是有事?”
萧浅将致儿递给奶娘,众人退去,房间只余萧浅和赵穆二人。
萧浅拉着赵穆来到桌边坐下:“过几日便是致儿的周岁生辰了,虽说会有生辰宴,但那样的场合你我毕竟疏远,是以今日我特地提前摆了一桌酒菜,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想替致儿好好谢谢你这个小叔,若不是你,我们母子俩还不知是何光景。”
萧浅端起一杯酒,娇媚一笑:“我先敬你一杯。”
正欲饮酒,赵穆却一把按住她的手,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道:“你知道,我不是为了致儿。”
萧浅顿了顿,说道:“我知,你是为了我,所以我更要敬你一杯。”
说着,她举了举手里的酒杯,示意赵穆举杯。
赵穆松开她的手,端起了酒杯。
“我萧浅何德何能,能得王爷如此对待,萧浅真是,万分感激,”说完,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敬王爷。”
他看着她,面带笑意,手上就久久不动。
萧浅面色微变,笑容中透出一丝不安:“王爷不愿受萧浅这杯酒?”
赵穆将酒杯凑到唇边,目光却一直落在萧浅脸上,而她的目光则仅仅追随着那杯酒。
酒盏停在唇边,迟迟未见动作。
“怎么了?”萧浅问道,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又赶紧道:“若是不想喝酒,那我们先尝尝这些菜吧,这些都是我精心挑选的,都是你爱吃的,快尝尝,不然待会儿就凉了。”
萧浅笑着为赵穆夹菜。
赵穆放下酒杯,突然道:“昨日,你去过王府,对吗?”
昨日她一走,府里下人便已向他报过了。
萧浅夹菜的手一僵,刚夹起来的一块排骨咚一声掉回了盘里,她微微偏过头,笑道:“是啊,但我一去便想起来还有些事,所以还没来得及见你便走了。”
“何事?”赵穆问。
萧浅说道:“致儿的事,小事而已,我们还是喝酒吧,我都喝了一杯了,你怎么还不喝?要不我再敬你一杯?”
说着萧浅又去斟酒,她的手微微颤抖,以致几滴残酒洒了出来,赵穆看在眼里。
见萧浅又端起酒杯,赵穆却突然端起自己那杯酒,声音满是失望,说道:“酒里,有什么?”
萧浅愣住了。
“毒药,对吗?”
萧浅手中的酒杯忽然坠落,酒液洒了满桌,毁却一桌好菜。
赵穆将酒尽数倾倒在桌上,酒液四溢,从边缘滴落。
滴答!
滴答!
滴答!
极微小的声音,却像一记记重锤同时砸在两人的心口。
萧浅张了张嘴,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没有。”
赵穆摇摇头,痛彻心扉,说道:“我赵穆待你萧浅如何?天地可鉴!可你便这般回报我吗?”
萧浅目光空茫,两滴泪坠落下来。
“你就这般不信我吗?为了你,我亲手杀了我的兄长!我将我的侄儿们赶尽杀绝!为了你我甚至,我甚至连皇位也不要,萧浅,你还有良心吗?”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此时,赵穆的眼里却有一点点泪花在闪烁。
“为了你的儿子,就要杀了我?为了那一点可能性,就要杀我,萧浅,你的心当真是铁石做的吗?”
“对不起,”萧浅哽咽:“可我没办法,我只是一个弱女子,我还能为致儿做什么?”
“你能为他做什么?你能为他杀我,还有什么是你不能做的?”赵穆冷声道。
萧浅痛哭出声。
他起身来到她身边,俯身,捧着她的脸,抹去她的泪水:“这眼泪,怕也是假的。”
萧浅摇头:“不,不是……”
赵穆突然笑了,满是自嘲:“可明知是假的,我还是不顾一切,明知你的心是冷的,我还是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你。”
说完,他放开她,转身决然离去。
“赵穆!”萧浅猛地起身,想要拉住他,却扑倒在地,眼睁睁看着他离去。
突然之间,她很害怕,害怕他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
“赵穆!”她唤他,却没有回应。
赵穆回到王府时已是深夜,他走得太急,以致脚步都有些不稳,跌跌撞撞地冲进了王府,一进府,便见到王渠带着一众谋士跪在他面前。
早已静候多时。
“你们这是做什么?”赵穆道。
王渠双手抱拳,匍匐下去,朗声说道:“吾等请王爷废帝,即位!”
其余人也同样匍匐在地,齐声道:“请王爷废帝,即位!”
赵穆看着眼前众人,想起今日宫中种种,不禁悲从中来,良久,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177章 我会救你
赫连昀病得越来越重了,太医们想尽办法,翻遍典籍,都查不出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太医们束手无策,但赫连昀的病却不能不治,霍清然让流风安排人手暗中寻访名医,也找到一些声名远扬的民间大夫,请进宫来,却仍是无一人能治。
时间一点点流逝,整个皇宫都被笼罩在阴郁之中,了无生气。
床上的赫连昀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然后缓缓睁眼。
霍清然立即上前,关切道:“你醒了?”
赫连昀虚弱地笑了笑。
这些日子以来,赫连昀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如今,白日里大半的时间他都昏睡着,今日也一直到申时才醒转。
霍清然招招手,示意宫女将药端过来。
“可能坐起身?将药喝了吧。”霍清然柔声说道。
赫连昀点点头,霍清然微微一笑,将他扶起来,宫女递来厚实的软垫,垫在他腰下。
霍清然端过药,舀了一勺,吹凉,送到他唇边,喂他喝下。
药还是一如既往的苦,赫连昀知道这药不过是个安慰,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若是有用他也不会病至今天的模样,可为了让霍清然安心,他还是每次都乖乖喝下。
“还是跟昨日的一般苦。”赫连昀喝完药,打趣道。
霍清然道:“良药苦口。”
“随我出去走走吧,整日闷在屋里,心病都要闷出来了。”赫连昀说道。
霍清然犹豫道:“你的身体……”
赫连昀笑了笑:“无碍,只是出去走走,又不是去打打杀杀的。”
霍清然点点头。
宫女们伺候着赫连昀穿戴整齐,霍清然又将一件白熊披风替他披上,这才扶着他走了出去。
刚刚入秋,汴安地势靠南,天气仍然暖和,但赫连昀毕竟重病在身,霍清然仍不是很放心,又替他紧了紧披风。
“你是想勒死我吗?”赫连昀哭笑不得:“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以后你来大凉谁款待你?”
“呸呸呸!”霍清然忙道:“什么死不死的,你不会死。”
“是人都会死。”
“可你是天子。”
赫连昀无奈地笑了笑:“天子也是人。”
霍清然沉默了,良久,有些赌气道:“要死也是五十年后的事情,总之现在不准死!”
“好好好,五十年后再死,现在保证不死。”赫连昀伸出四根手指作盟誓状。
霍清然说道:“从今天开始不许再提这个死字。”
赫连昀说道:“现在可是你在提。”
霍清然抿了抿唇:“从今以后再不说了。”
两人缓缓走进御花园,身后众人亦步亦趋地紧紧跟随。
满园的菊花次第绽放,黄的白的,或分散,或紧簇,竞相争艳,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你打算还要在这里待多久?”赫连昀突然问道。
霍清然笑道:“皇上这是要赶客了吗?”
赫连昀也笑着:“是啊,你都来这么久了,我这皇宫都快被你吃垮了。”
霍清然正色道:“在你病好之前我是不会走的,你赶我我也不会走。”
有些字不是不提就会不存在的,有些事不是不说就不会到来,赫连昀知道,自己恐怕时日无多了,他不想霍清然再伤心一次。
“你看你,本是散心的,如今却要日日伺候我这个病人,”赫连昀说道:“你还是走吧,大凉大好河山,走远一点,看多一点,过去的事情才能放下。”
“大凉的大好河山我一定会去看,”霍清然顿了顿:“但是在你痊愈之后。”
赫连昀静静地看着她,良久,无可奈何地一笑:“你怎么就如此固执?”
“不是说了我们是朋友吗?朋友怎能于危难之际撇下对方,若是我病了,你会撇下我离开吗?”
赫连昀顿了顿,终是摇摇头。
“所以我也不会走,”霍清然说道:“大凉的大好河山还等着你去治理,所以你一定要好起来。”
她弯下腰,摘下一朵开得正盛的雏菊,递给赫连昀:“你瞧,花开了,就有希望。”
赫连昀接过那朵雏菊,道:“好。”
时间如流水飞逝,赫连昀的生机也如流水逝去,一天天的,他比从前更加虚弱,每日只有一两个时辰是清醒的,其他时候总是昏睡。
霍清然也逐渐陷入绝望,难道又要让她看着自己的朋友死在面前吗?她不想再经历一次这样的痛苦。
看着他一日日病重,她却无能为力,这种痛苦,在每一个深夜折磨着她,让她辗转难眠。
脑海中一次又一次浮现那些人离开时的样子。
朔映,萧晗,小羽,阿锦……
这一切,到底何时才能结束?
她甚至开始害怕见到赫连昀,她害怕下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再也不能醒来。
午时,她来到赫连昀寝殿外,刚走到门口,便看见赫连莞正喂赫连昀服药,然后她守在他床边哭泣,绝望而无助。
霍清然悄悄退了出去,躲在角落里,直到赫连莞离开,她才来到赫连昀床边。
看着他面色苍白、身形消瘦,虚弱地躺在床上,又一次,心里一阵难以抑制的酸楚。
她甚至有些恍然,到底是怎么了?他那么年轻,原本好好的,怎么转眼间就成了这副模样呢?
她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个朋友死去了,她不能让那样的情景再次上演!她一定要救他!
她在他床头蹲下身,赫连昀微微睁眼,声音细若蚊吟:“对不起,我可能,要食言了。”
霍清然眼里泛起泪花,痛苦地摇头。
“别哭,”赫连昀勉强勾了勾唇角,露出笑容:“等五十年后你下来,我还是如今日这般年轻,你却是个老太婆了,也挺有趣的,是不是?”
“什么有趣?哪里有趣?”霍清然哽咽道:“明明无趣至极。”
“我死了之后你就走吧,永远也别再回来了。”赫连昀说道。
“你不会死的,”霍清然道:“赫连昀,我会救你的,我认识一个大夫,他医术卓绝,我去把他找来,他一定会治好你的,你再等等我,一定要等着我!我现在就去!”
霍清然说完便起身,赫连昀轻轻勾住了她一片衣角,她感受到牵动,回头。
赫连昀说道:“没用的。”
霍清然目光坚定地看着他:“无论有没有用,我都要去,你自己想好,要不要等我!”
话音刚落,她便离开了赫连昀寝殿。
她应该早些想到医圣的,不应该把太多希望倾注在太医身上,若是她早一个月出发,日夜兼程,现在想必都到了苍霞峰了。
第178章 瞬息万变
于越,皇宫中朝乾殿的殿门关得死死的,足有成年人小腿粗的门栓横在锁上,看上去十分牢固。
殿内一片死寂,气氛压抑得可怕。
萧浅紧紧抱着怀里的婴儿,浑身紧绷地盯着那扇大门。
满殿地宫女内侍无不满脸恐惧,战栗不已。
殿门外,喊杀声震天响,西北角上燃起了熊熊烈火,火光冲天,慌乱地宫人们从朝乾殿外奔过,脚步凌乱,惊声尖叫,声声叩击着殿内众人的耳膜。
众人不禁觉得,那粗壮的门栓又是那般脆弱。
赵穆带人杀进了皇宫,宫中禁卫是萧浅的人,他们拼死抵抗,可也不过是稍稍耽搁了赵穆一小会儿的时间,之后,他便再也没有阻碍。
偌大的皇宫,在赵穆面前却不堪一击。
是了,致儿的皇位也是他拱手相让的,不只是皇宫,便是整个于越也都在他股掌之中。
意料之中的,皇宫沦陷了,若是没有效忠萧浅的禁卫,赵穆甚至都不用逼宫一举。
朝乾殿的大门被人撞开,赵穆当先走了进来。
宫人们慌忙跪伏在地,高声求饶。
萧浅站在堂中,死死盯着缓缓走近的赵穆。
“天下是你的了,你高兴了?”萧浅冷笑。
赵穆脸上却无半点开心:“是你逼我的。”
萧浅脚步微晃:“你是赵穆,天下谁能逼得了你?”
“你,”赵穆说道:“唯有你能逼得了我。”
“那好,赵穆,哀家问你,”萧浅闭了闭眼,尔后决然地睁开:“你对哀家可还有半分情意?”
赵穆顿住了,就在萧浅快要绝望时,他说道:“我对你的心,从未变过。”
萧浅内心偷偷一松,说道:“好,那我求你,放过我的致儿,你杀我一人就好,放了他,让他从此做个普通人。”
赵穆陷入了沉默。
萧浅急道:“你放他走,就让他做个平民百姓也好,他还这么小,也不会记得你的,他绝不会威胁到你的地位。”
他的亲信邓玄上前道:“王爷,不能上了这个女人的当,皇上不能留,否则将是大患!”
“是啊,将军!不能留!”
萧浅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赵穆,满目哀求,哀求他能给自己的孩儿一线生机。
如今,她所有的希望都系在他一人身上。
“赵穆……”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唤他,如此脆弱,如此柔情,让他不禁为之一动。
一众亲信见状,纷纷跪地,扼腕痛呼:“王爷!请三思!”
“万不可养虎为患!否则今日我等所为将尽废了,王爷!”
“王爷,事关重大,万不可感情用事啊!”
赵穆看着萧浅,似是下定了决心,他提步走向她。
萧浅看出他眼中的决绝之色,当下一颗心如堕万丈深渊,一股寒意涌了上来,她搂紧了致儿,绝望后退。
兴许是她搂得太用力,弄疼了怀中的小小婴孩儿,致儿突然哇哇大哭起来。
“不要,赵穆,”萧浅泪流满面:“我求求你,放过我的致儿,他还这么小,什么都不懂,他没有错啊……”
可赵穆的脚步依然没有停下,他来到她面前。
萧浅扑通一声跪下了:“赵穆,我给你跪下了,求求你放过我儿吧,你杀我,你杀了我,放他了好不好,求求你……”
她哭求着,嗓子沙哑,渐渐泣不成声。
赵穆在她面前蹲下,满眼痛心,可他还是向致儿伸出了手。
“不要!”萧浅尖叫一声,护着怀中婴儿疯狂地躲避,可她哪里是赵穆的对手,三两下便让他夺走了致儿。
萧浅仍死死抓着婴儿襁褓的一角,被生生拖到了地上。
赵穆抱起啼哭不止的致儿,缓缓伸手,掐住他的脖子。
幼小的婴孩儿啼哭声一下子便弱了下去,只能痛苦地呜咽,白嫩的小手小脚无力地挣扎着。
“致儿!赵穆你住手!”萧浅扑上去,却被赵穆的亲信挡开,她发疯一般挣扎着哭喊:“致儿!赵穆,我恨你!我恨你——”
赵穆的手微微一颤,终是没有停下。
没过多久,那婴儿便没有了任何声音,四肢垂了下来,一动不动。
“致儿——”萧浅痛呼,疯狂地扒开了亲信的手,冲了上去将赵穆手中的婴儿抢了过来,低头一看,他面色青白,小舌微伸,早已没有了气息。
“啊——”萧浅绝望地哀嚎出声,这声音如此痛苦,如此凄厉,撕心裂肺,震人心魄!
满殿之人无不被这一声哭嚎震撼。
赵穆将致儿抢出,让邓玄抱走,萧浅发疯一般追上去,却被赵穆一把搂进怀里,任她如何挣扎哭喊也毫不松懈。
“致儿,我的致儿——把我的致儿还给我!还给我!”
赵穆紧紧搂着她不松手,萧浅一张嘴,猛地咬上赵穆的肩膀,鲜血渐渐渗了出来,渗透了衣衫,染红了萧浅的嘴角,满嘴血腥味。
赵穆却面不改色,轻轻抚着萧浅的头发,柔声道:“浅浅,我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的,我做了皇帝,你就是皇后,我们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儿的。”
“致儿,我只要致儿。”
“浅浅,做我的皇后,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萧浅猛地眼前一黑,瘫倒在赵穆怀里。
……
而此时,摄政王府外,一个卖木簪的小贩担着货篓经过,口中一声声高呼着:“木簪——好看的木簪——”
一中年男子刚走出王府,恰巧遇见这小贩,听他的叫卖声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摸了摸自己头上束发的簪子,于是上前询问道:“木簪怎么卖?”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摄政王府谋士,王渠。
小贩放下担子,选了几支木簪,凑近递给王渠,笑呵呵地朗声说道:“客官,您看看想要哪种,束发都是顶好用的,价钱嘛,好商量。”
王渠接过木簪,低着头细细查看起来,眼角余光瞟了瞟四下里都无人注意他们,王渠突然快速说道:“事成,速禀王爷。”
接着,王渠随意翻看了一下手里的木簪,又将它们递还给小贩,说道:“没有我想要的。”
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生意没做成,小贩似乎有些不快,一脸郁郁地收拾起木簪,重新挑起了担子,边走边喊:“木簪——好看的木簪——”
第179章 主仆重逢
热闹的市集里,一群男人似乎在找什么人,步履匆忙地奔过,引得路上行人纷纷闪避。
一个卖斗笠的小摊前,霍清然压了压头上的斗笠,眼角余光追随着那群刚刚从她身边经过的人。
这是一群杀手,从她离开汴安起便一直跟着她,已经断断续续交过三次手,让她受了点伤,也拖慢了她的速度,以致近半月的时间过去了,她还没能出大凉的属地。
可连她也不清楚他们是谁的人。
“姑娘,这斗笠你还买吗?”摊贩见她戴着自家帽子一动不动发半天呆了。
霍清然回过神来,说道:“买,我买了。”
她掏出几个铜板扔给摊贩,然后戴着斗笠便离开了。
摊贩接过铜板,面露喜色:“得嘞,客官您慢走。”
霍清然买了匹马,牵着马往城门走,不一会儿,遇见几个官兵。
“让开让开!”几个官兵嘴里喝道。
路上行人赶紧避让开来。
几个官兵来到通告栏处,将几张文书贴上去,行人们见状纷纷好奇地围了上去。
有人问道:“官爷,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一个官兵大声答道:“通缉令,陛下昏迷不醒,长公主代政,查出陛下乃是中了毒,凶手是个东黎女子霍清然,目前正在附近逃窜,若是有人能提供线索,赏银千两!”
围观群众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霍清然一惊,原来赫连莞没疯,这么久以来一直在演戏而已,看来自出汴安起就一直跟踪自己的人也是她的杰作了!
好啊,好个赫连莞!
她竟然完全被她蒙骗了过去。
刚刚那官兵说赫连昀已经陷入昏迷,看来病情又加重了,但无论如何,只要活着就还有望。
她得加快速度,尽快赶到苍霞峰!
霍清然微微低头,牵着马疾步向城门走去。
赶了大半日的路,到了一处官道边上的茶驿,霍清然自是想继续赶路,可奈何马累了,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毕竟只是在马市临时买的,比不得战马,长时间赶路有些难度。
已经到了边境了,马上就能进入于越的地界,便稍事休息一下吧。
霍清然下马,将马拴在茶驿边树上,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小二乐呵呵地跑过来问道:“客官请坐,要点什么?”
霍清然道:“一碗白粥,二两卤肉。”
“好嘞,客官稍等。”
不一会儿,粥和肉都端上来了。
霍清然吃了一会儿,方才那群杀手也追到了此处,下了马,让小二端些吃的上来。
霍清然微微偏头,头上斗笠挡住了那几人坐下的方向。
迅速吃完,霍清然放下碗,搁了碎银子在桌上便欲离开。
突然,有一人站起身拦住她的去路,问道:“站住!把帽子摘了。”
霍清然不理会,打算绕过他,其余几人也站了起来,将她包围。
“让开。”霍清然压低了嗓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雌雄莫辨。
另一人道:“我们正在找人,兄台行个方便让我们看看,若不是我们要找的人自然放你走。”
霍清然扫了一眼周围的人,伸手去摘斗笠,就在几人以为她要摘下斗笠时,她突然一个扫堂腿将面前的三人踹倒,飞身跃上马背,长剑出鞘砍断绳索。
“驾——”霍清然一抽马臀,马儿便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奔出去。
“追!”几个杀手赶紧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官道上行人不少,霍清然大喊道:“让开,全都让开!”
身后杀手喊道:“奉命捉拿刺客,全部闪开!”
霍清然见势不妙,转向冲进了小路。
没过多久,追赶之中霍清然已冲出数十里,可她的马毕竟不是良马,无论是速度还是耐久力都比不上那几个杀手的,纵使她骑术高朝又占了先机,但慢慢地也快要被几人追上了。
身后劲风袭来,霍清然猛地躺倒,转了身,重新坐起来,倒骑着马。
她摘下斗笠甩了出去,那斗笠高速旋转着将当先一人击下马去。
身后数人追了上来,刀光剑影!
对方来势汹汹,分毫不让。
这些人功夫了得,看来赫连莞为了杀她还真是准备了不少。
兔起鹘落之间,众人下了马,霍清然身形灵动,剑走偏锋,一时间落英缤纷,石走沙飞。
忽然几人同时攻来,霍清然招架不及,被人一剑割中右臂,手中长剑应声而落。
霍清然展臂后退,杀手追了上来,她双拳难敌四手,正被围困之中,一群蒙面人突然从后方冲了过来。
霍清然本以为又是赫连莞派来的杀手,心下一阵绝望,却见那些人冲过来直击杀手——竟是来帮她的。
局势一下子逆转!
最后一名杀手被霍清然一剑穿心,倒了下去。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不少尸体。
霍清然这才回头去看那些人:“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会帮我?”
一名女子来到她面前,撤下蒙面黑纱,露出一张久违的脸。
“紫衣?”霍清然目瞪口呆。
紫衣跪下行礼:“紫衣来迟,请姑娘责罚。”
霍清然托她起身:“你怎么会在这儿?”
紫衣说道:“是王爷派我来的。”
霍清然面色一僵,沉声说道:“他怎知我在这里?”
紫衣说道:“其实,王爷一直派人暗中保护姑娘。”
“他会如此好心吗?”霍清然冷声说道:“况且你们若是跟着我,我怎会不知?”
紫衣解释道:“我们并未跟着姑娘,只是一路上都安插人手,一旦有人发现姑娘行踪便立即汇报,因此我们才能找到姑娘,但也正因如此,我们来得不够及时,害姑娘遇险。”
霍清然知道不该对紫衣发脾气,便平静下来,说道:“无需自责,接下来的路我自己走罢,你们不必跟着了。”
“王爷让我们跟着你。”
“不必,我不需要。”
紫衣目光闪烁,想了想,说道:“姑娘跟王爷或许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她亲眼看着那些事,他亲口说的那些话,是误会吗?
太可笑了。
霍清然当真笑了起来,带着嘲讽和痛心的笑容:“你回去告诉萧玴,让他不必如此,既然做了选择,就别再拖泥带水。”
紫衣不好再说什么,转了个话题问道:“姑娘可是去找医圣?”
紫衣知道医圣,自然是萧玴告诉她的,霍清然也不奇怪,说道:“没错。”
紫衣说道:“姑娘不必去了,医圣正在附近。”
霍清然面露疑色。
紫衣道:“一个多月前,王爷听闻大凉国主病重,便派我去请了医圣,我也是刚到此地,医圣被我藏在城中,姑娘请随我同去吧。”
第180章 其心可诛(一)
方才有人来报,又找到一名民间大夫,医术高明,也许能医治赫连昀,虽然已经失败了很多次,但流风依旧不愿意放弃任何一点希望。
他带着太医院院正去见那位大夫,却发现那人完全是虚有其名,根本名不副实,更不用指望他能医治赫连昀了。
流风失望地返回,到了赫连昀寝殿外却发现四周空无一人。
原本当有宫人时刻守候的,这些人竟对皇上也敢懈怠吗?
流风气愤地走近,刚到门口却停下了,他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他凑上前,透过门缝望进去,见赫连莞正守在皇上床前。
赫连昀安静地睡着,一动不动。
她手里拿着一把龙纹白玉梳,撩起赫连昀的一缕头发,轻轻地梳顺。
兴许是躺了太久,连他的头发也显得有些干枯了。
“皇兄,你还好吗?”赫连莞换了另一缕头发,细细梳理,边说道:“你别怪莞莞,我也是逼不得已。”
门外的流风大惊失色,长公主说这话究竟是何意?
赫连莞并未发现门口有人,仍继续对不省人事的赫连昀絮絮说着:“霍清然,她如此对我,你可知我究竟有多恨她?可你,可你不但不为我报仇,还对她那么好,我怎能不气?我怎能?”
说着说着,赫连莞生气起来,手上不自觉地加了力道,将赫连昀的头发扯下了几根,而床上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赫连莞低头,捻起那几根发丝,口气淡漠:“皇兄对不起,莞莞不小心拔掉了你的头发,你不会怪莞莞吧?”
她将几根头发随手扔掉,又道:“你知道我装疯装得多辛苦吗?多少次,我都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你知道吗!”
“既然你不愿帮我,我只好自己动手了,可皇兄,我知道只要有你在,我就动不了她,所以我只好让你睡一睡了。”
流风如遭雷击,久久不能反应!
原来下毒的人竟是,长公主。
前段时间,长公主下令捉拿霍清然,他甚至信以为然,以为当真是霍清然毒害皇上,没想到真正的凶手竟然是长公主!
赫连莞仍在慢慢给赫连昀梳头。
“再过一段时间,等我杀了那个女人,我再想办法让皇兄醒来,皇兄别急,再等等莞莞,好吗?”
流风强忍下推门而入的冲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如今赫连莞大权在握,就算他得知了真相也救不了赫连昀,他必须想个万全之策。
……
涉及到赫连昀的病情,霍清然自然不会再置气,当下便随紫衣去了城中,果真见到了杜白。
霍清然喜出望外,立刻便带杜白赶往汴安。
几年前青衣重伤之后武功尽废,紫衣留在了建邺帮哑七处理事务,其间也和青衣学了点易容术,眼下派上了用场。
虽然技艺不如青衣高超,但要避人耳目还是够的,毕竟那些通缉令上的画像与霍清然也不过五分相似,再加上易容,几乎已全然不同,陌生人便是拿着画像在霍清然旁边比对着也不见得能认出来。
但若遇上熟人,这易容便无用了。
好在认识霍清然的人不多,一行人一路小心谨慎,总算顺利地回到了汴安。
但此时,进入皇宫却是个难题。
赫连莞满世界抓她,她自然不能再用那块金牌去自投罗网,唯一一个办法,便是自荐!
霍清然让杜白去自荐可以医治赫连昀,自己和紫衣则扮作杜白的药童。
凭杜白的医术,自然轻易地通过了太医的核查,成功入了宫。
没想到刚进宫不久便遇到了她最不想遇到的人——赫连莞!
几人在内侍的带领下退至路边,垂首行礼。
待赫连莞走过,他们正欲离开,不料赫连莞又回过头来,道:“站住!”
赫连莞来到他们面前,霍清然和紫衣躲在内侍和杜白身后,低垂着头,表现出一副谦恭而惧怕的样子。
“长公主有何吩咐?”内侍问道。
赫连莞扫了他们几人一眼,道:“他们是何人?”
内侍答道:“回长公主的话,这位是新找来的大夫,来为陛下诊治的。”
“是吗?”赫连莞微微抬眉,打量了杜白几眼,挥挥手说道:“去吧。”
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霍清然顿时暗暗松了一口气。
“杜大夫请随我来。”内侍客客气气地对杜白说道。
“有劳了。”杜白说道。
“杜大夫客气了。”
没多久,几人来到了赫连昀寝殿。
安静躺着的赫连昀已是形销骨立,两颊和眼窝都深深凹陷,脸色病态的苍白,毫无血色,也毫无生气。
霍清然心中大恸,却不能有任何反应,静静地跟在杜白身后。
这时,流风走进房间屏退了左右,房里只剩下他们几人。
“你怎么还敢来宫里?长公主到处在抓你。”流风焦急地皱着眉。
方才他在殿门外见到霍清然,因她易过容,一时竟没认出来,只觉得十分眼熟,直到进门之后才肯定是她。
霍清然说道:“我知道,可我必须回来救他!”
霍清然的目光投向赫连昀。
流风说道:“你可有把握?”
霍清然点点头,对流风说道:“这位是医圣杜先生,医术卓绝,他一定能救他!”
杜白正在为赫连昀检查身体,流风看着他诧异道:“医圣?我略有耳闻,可我听说医圣早已隐居?怎么会在此地?”
霍清然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总之我们当务之急是救赫连昀,能不能救便在此一举了。”
杜白停下了动作,霍清然忙上前问道:“先生,他怎么样了?”
杜白神色凝重,说道:“难,但不是全然不能救,还有一线希望。”
几人均是面露喜色,流风激动地说道:“先生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他等这句“一线希望”已经等了太久了,久到连他也快绝望了。
“先生可知他得的是什么病?”霍清然问道。
杜白摇摇头:“不是病,是毒。”
“毒?”霍清然震惊道:“怎么会?”
杜白神色凝重地点点头,说道:“此毒是一种慢性毒药,会使人四肢无力,时常疲乏,长期服用还会嗜睡、神志不清,到了最后会完全陷入昏迷,便如他现在这样,若是得不到救治,最终便会永远沉睡,至死方休。”
第181章 其心可诛(二)
霍清然恍然大悟,说道:“所以赫连莞才诬陷我给他下毒!可她怎么会知道赫连昀是中了毒?连太医都没查出来。”
她转头看着流风,解释道:“我从未给赫连昀下过毒,你信我吗?”
流风登时悲怒交加,说道:“下毒的人,是长公主。”
“什么?”霍清然瞠目结舌:“你怎么知道的?”
“长公主亲口所言,被我无意间撞见。”流风想起那日的情景仍旧痛恨不已。
“这个赫连莞竟歹毒至此!连自己的亲哥哥也下得去手!”紫衣气愤地骂道。
霍清然大惊失色,她也万万没想到给赫连昀下毒的竟是他的亲妹妹!
也对,除了她还有谁能轻易给赫连昀下毒?
赫连昀尚有意识之时,赫连莞便常去伺候他服药,想必那不是解药,是毒药!
每一次在赫连昀床前,她总是一副悲痛的样子,原来竟都是装的!
赫连莞,你好狠的心,连自己的同胞兄长也要杀!
可她有什么理由毒杀赫连昀?霍清然不用多想便能猜到,是为了报复自己,原来,到底是自己害了他。
霍清然,你是灾星吗?你究竟还要害死多少人?
她不禁悲从中来,可想到赫连昀此时仍在危难之际,容不得她耽搁,强自压下悲痛,问杜白道:“先生,此毒何解?”
杜白答道:“其实要解此毒并不难,只是需要多费些时间,这毒来得慢,解毒自然也慢。”
“要多久?”霍清然问道。
“快则三月,慢则五月。”
霍清然抱拳向杜白行礼,说道:“那就辛苦先生了。”
杜白抬手制止道:“本就是我欠你的。”
这时,门外响起脚步声,那脚步声渐行渐近,凌乱嘈杂,一听便知是大队人马。
几人面色同时一变,心道不妙。
紫衣凑近门缝望了望外间,转头惊道:“是赫连莞,带了大批人马包围了我们!”
霍清然立刻对流风说道:“你快带杜先生躲起来!一定要保杜先生安全,只有杜先生才能救他了!”
流风担忧道:“一起走!”
“霍清然,本宫知道你在里面,乖乖出来吧!你逃不掉的。”
门外传来赫连莞的威胁。
“他们过来了!”紫衣注意着屋外情况。
霍清然说道:“赫连莞就是冲我来的,我若是走了她必定翻遍整座皇宫也要找到我,反而会害了杜先生,你也没有机会救赫连昀了!快从后面窗户走,等赫连莞连后面也封锁起来,我们就都逃不掉了!”
流风当下便明白孰轻孰重,赶紧带着杜白翻窗离开。
两人堪堪离开,大门便被人撞了开来,有几个人冲进了房间,紧接着又纷纷被霍清然和紫衣扔了出去。
二人走出房间,赫连莞站在正中央,面对着她们,身后有数百禁军正严阵以待。
赫连莞冷冷一笑:“终于肯出来了?霍,清,然。”
她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叫出霍清然的名字。
“是不是很惊讶?自己是怎么暴露的?”赫连莞笑着,说道:“哪怕只有一个背影,本宫也能一眼就认出你,你的易容根本毫无用处,方才看到你的第一眼,本宫便知就是你。”
霍清然冷漠说道:“看来你长进了不少。”
赫连莞说道:“难道你以为我还是从前那个赫连莞吗?我还得多谢谢你,拜你所赐,本宫才有今天!”
霍清然不愿与她多言,赫连莞只觉得气都撒在了枕头上,毫无反应,心中大怒,命令道:“这两个刺客意图行刺陛下,立刻将她们拿下!”
说完她退出了包围圈,站得远远的,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们。
禁卫得了令,立刻喊杀着冲了上来。
霍清然和紫衣知道必将有一场恶战,早已做好了准备。
第一时间抢了禁卫的剑,两人杀入了人群中。
冷兵器激烈地碰撞,发出刺耳的寒鸣,火花四溅。
比火花更加鲜艳的是鲜血,每一刀每一剑,砍在肉体之上,鲜血便迸射而出。
霍清然和紫衣杀红了眼,涌上来的禁军一群又一群的倒下,鲜血将地面染红,尸体层层累叠。
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每一个人的鼻腔。
两个人浑身浴血,已经看不出身上衣袍原本的色彩。
可那些禁军却像永远也杀不完似的,一个人倒下了,又有另一个顶替上来,无穷无尽。
可霍清然和紫衣却力有穷时。
连手中的剑也换了三次,两人几乎耗尽了力气,她们动作慢下来,力气渐小。
自己的鲜血裹着别人的鲜血,她们早已分不清。
血红的双眼之中只有杀戮!
“啊——”紫衣一声惨呼,混乱之中,她的右手被人砍了下来。
那只手上还紧紧握着剑,飞到了霍清然身边。
“紫衣!”霍清然痛呼,冲到紫衣面前,想要护住她。
身后有人一剑刺进了她的腰部。
“姑娘,小心!”紫衣惊声叫道,想扑向霍清然。
突然,又是一刀劈在紫衣背上。
她踉跄了两步,左手拾起一把剑,拼命将面前的人砍倒。
又一剑刺入她的腿上,她不得已跪了下去,左手的剑撑在地上,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紫衣——”霍清然心中悲痛,双目模糊,她伸手去拉紫衣:“起来,我们走!”
紫衣艰难地抬头看着她,忽而,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她扑到了霍清然身上,身后有一人,一剑从她背部刺进了她的胸膛——她替霍清然挡了这一剑。
紫衣一大口鲜血呕在霍清然肩上。
“姑娘,对不起……紫衣……无用……”
那一瞬间,霍清然神色恍然。
“紫衣!”她大喊着拉着紫衣,一剑递出,将那人刺了对穿。
有剑刺在她手上,长剑不由自主地脱了手。
刀剑劈她的腿,刺入她的肩。
不知多少利器向她刺来,皮开肉绽,鲜血直流,痛得几乎麻木了。
终于,她无力地倒了下去,连带着紫衣。
刚一躺下,她便咬着牙翻身将紫衣护在身下。
就在那些利剑即将穿透她的身体时,外面突然传来赫连莞的声音:“住手!”
禁卫们闻声收了剑。
“紫衣……紫衣……”霍清然颤声唤着紫衣,却没有任何回应。
第182章 血溅寒星(4000字)
就在那些利剑即将穿透她的身体时,外面突然传来赫连莞的声音:“住手!”
禁卫们闻声收了剑。
“紫衣……紫衣……”霍清然颤声唤着紫衣,却没有任何回应。
霍清然颤巍巍地伸手去探紫衣的鼻息。
“紫衣……”痛苦的泪水滴落下来。
她无力地侧躺在紫衣身边,浑身因剧痛而战栗不止。
这种痛来自于满身遍布的伤口,更来自于心中的悲痛。
可她无能为力。
赫连莞穿过禁卫军,来到霍清然身边,看着地上伤痕累累,完完全全一个血人模样的霍清然,赫连莞露出浅浅的微笑。
“我突然想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赫连莞看着命悬一线的霍清然,饶有兴致地说道:“本宫留你一命,你说,萧玴会来救你吗?”
霍清然已经痛得神志不清,她看着赫连莞朱唇开合不断,却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但“萧玴”二字还是钻进了她的耳朵。
迷茫之中露出一个绝望的笑,呢喃着:“萧玴……”
赫连莞蹲下身,掐着霍清然两颊,冷冷道:“如此情真意切吗?好,本宫便等着,两个月的时间,看他会不会来救你!”
她话音未落,霍清然已然晕了过去。
……
赫连莞留了霍清然一命。
然后,她向萧玴放出了消息,让他在两个月内前来汴安,否则,便会杀了霍清然。
今日,是两月之期的最后一日。
宽阔的广场,四周环绕着各式建筑。
寒星广场,原本是逢年过节,汴安百姓集会所用,而眼前,寒星广场的中央,霍清然被用铁链绑在一根白色石柱上。
除此之外,空无一人。
明晃晃的日光投射在雪白的大理石地面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更加显得天地空阔。
时间缓缓流逝,赫连莞要等的人仍未出现。
她站在一处楼阁之上,遥遥望着广场中央的霍清然。
突然,她冷冽一笑,自言自语道:“原来你对她的感情也不过如此,那你为何又要那般对我?”
赫连莞抬头望了望天空,马上就要到正午了,看来他是不会来了。
萧玴,你对我不屑一顾,原以为你对她奉若珍宝,可如今,似乎并非如此,她要死了,你也不出现,我究竟该开心还是该难过?
终于,时间来到了正午,广场之上仍是只有霍清然一人独立。
“杀了她吧。”赫连莞平静地下了命令,转身离开。
一旁的禁军得了命令,立刻弯弓搭箭,瞄准了霍清然,松弦!
嗖——
那支箭激射而出。
与此同时,又一支箭从另一个方向射来,那支箭速度更快,来势更猛,叮的一声将禁卫的箭击落在地。
而那支箭的威势仍然未歇,憾然向前,生生钉入了一根石柱之中。
赫连莞的脚步顿住了,她旋身,来到围栏边,看见有一人一骑飞一般冲向了广场中央,直奔霍清然——
是他!他还是来了。
霍清然震惊地看着迅速奔向自己的萧玴。
他怎么会来?不是早就恩断义绝了吗?还来做什么?
她的死活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要为她涉险?
为什么?
有太多的为什么充斥着她的脑海,一个也得不到解答。
紫衣已经死了,你还来送死做什么?
她真的不想再有人因她而死了,究竟要让她身上背负多少罪孽才会停止!
萧玴身后,约摸两百人的队伍紧紧跟了上来,他此次远离东黎,深入大凉,带不了多少人手,况且他走得匆忙,也来不及多准备。
赫连莞看着那个身影奔向霍清然,只觉得如钉子扎眼一样难受。
她的心中一阵一阵的绞痛。
我赫连莞这一生,只爱过你一人,可你却连正眼也不看我一眼!
这个女人,凭什么能得到你不顾一切地爱?
你又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我,将我弃如敝履?凭什么!
没有人有资格这样对我!
你萧玴也不可以!
她抬起了手,轻轻一招,声音短而轻,冷如寒冰:“放箭。”
霎时间,无数利箭从四面八方飞向广场中央。
萧玴迅速拔剑下马,飞身而至,挡在霍清然面前,挽剑成花,将箭矢尽数击落。
“你还来做什么?”霍清然吼道:“我不要你救,你走!你快走啊!”
即便他们早已恩断义绝,她也不愿他为自己涉险。
赫连莞是个疯子,她连赫连昀都敢下毒,连大凉她都不管不顾,又怎么会理会杀了萧玴会对两个之谊造成什么影响呢?
萧玴并不理会霍清然的言语,回身用剑使劲砍绑着她的铁链。
火花四溅。
还未来得及砍断,新一轮的箭雨又包围过来!
萧玴不得不停下来抵挡。
此时,封陌带着护卫赶了过来,为他们抵挡箭雨。
萧玴停下来,一剑又一剑劈在铁链上。
“我叫你走啊!”霍清然怒吼:“我们早就恩断义绝,我就是死也不要你救!”
萧玴仍旧自顾自砍着铁链,铮然一声,铁链断了一根,他又专心致志地去劈另一根。
“萧玴,你是聋子吗?我叫你滚!”
“滚啊!”
“我不需要你的假好心!”
萧玴突然怒声道:“闭嘴!”
霍清然愣住了。
“我不会走,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走!”萧玴语气平静:“要活我们一起活着,要死,我陪你死。”
霍清然顿了顿,终于无可奈何地闭上了眼睛。
叮——又一声脆响,第二条铁链也被劈开了,霍清然自由了。
萧玴递了一把剑给她。
霍清然看着他的眼睛,接过。
箭雨停歇,萧玴的护卫已经损伤不少。
赫连莞的禁卫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冲向广场中央。
“王爷,快走!”封陌喊道。
一群人迅速向东南角奔去。
但很快便被重重叠叠的禁军包围,战斗在一瞬间打响。
禁军人数至少有五千,而萧玴他们只有两百人。
两百对五千,怎么打?
这注定是一场惨烈的战斗、无情的厮杀。
冷兵器与冷兵器的碰撞,肉体和肉体的决战!
没有你来我往的挑衅,没有心机和谋划,甚至没有丝毫的缓冲,战斗一下子进入了白热化。
鲜血四溅,断肢残臂随处可见。
人好像变成了没有感情的机器,只知道前进,只知道拼命地杀!来不及思考,来不及后退,对上了便是你死我活!甚至来不及感觉到痛苦,生命就在一瞬间流逝!
所谓哀兵必胜,萧玴的护卫虽只有两百人,但这是抱着拼死一搏的决心的两百人。
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这两百护卫便是不要命的两百人,在这走投无路之时,这两百人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强劲战力。
唯有拼死一战,才有一线生机。
无数的禁卫冲了上去,又倒了下来,尸体在他们经过的路上铺了厚厚一层。
惨烈的战斗中,所有人已经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霍清然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再也没有起来。
只剩下不到一百护卫,然而这场杀戮却似乎依然没有尽头。
“王爷小心!”
“保护王爷!”
“冲出去!”
他们依然没有放弃。
萧玴举着剑,高声道:“随我杀!”
数十护卫却爆发出轰天裂地的吼声:“杀——”
禁卫们还在不断涌上来,却觉得这区区两百人好像怎么杀也杀不完似的,他们即使倒下了,也要用最后一分力气,砍断敌人的腿,即使双手被砍去,也要咬上敌人的脖子,扒都扒不开。
有人开始怕了,有人开始退了。
进攻的势头缓了下来。
“清然,你怎么样?”萧玴扶着已经脱力的霍清然。
她上次的伤没有得到好的医治,仍未痊愈,眼下又经历如此高强度的战斗,自然吃不消。
霍清然强撑着身体,摇摇头:“我没事。”
赫连莞看到禁卫开始后退,当下大怒,下了楼,来到禁卫后方,对禁卫长说道:“这些都是谋害皇上的贼子的同党,必须全都给本宫杀光,杀光他们!谁敢后退,杀无赦!”
刚好有人惊惧地退了出来,赫连莞夺过禁卫长手中的刀,一刀刺穿了那人的胸膛。
其余人纷纷恐惧地后退。
“后退者死!”赫连莞厉声喊道。
禁卫长接回刀,跟着大声喊道:“杀!后退者死!”
一时之间,无人再敢后退,纷纷向前涌去,刚刚喘息片刻的护卫们又一次陷入了苦战。
这一次,禁卫们也没有了退路。
两军交汇,勇者胜。
当双方都没有退路时,战争将更加惨绝人寰。
终于,护卫们一个又一个倒下了,许久许久之后,只剩封陌一人,还挡在萧玴面前。
整个广场沦为了尸山血海。
他们几乎已经用尽了最后一分力气,连提起手中的剑的力量都没有了。
禁卫们端着长枪冲了过来,封陌站在萧玴面前,毅然决然地迎了上去,一杆长枪刺进了他的腹部,拔出!
封陌手中举起的剑终究没能刺出去,跌落下来。
他瘫倒在尸体堆上,一动不动。
禁卫军分开一条道路,赫连莞走了进来,看着那个让她爱又让她痛的男人,即使在这样的情境下,他依然身如青松,气质卓然。剑眉入鬓,眉目深邃,鼻梁英挺,可他那迷人的双眼,却只看着霍清然!
她恨不得把那双眼睛挖出来!让它们从此以后只能看着自己!
赫连莞伸出右手,食指指向萧玴:“杀了他!”
几名禁卫应声上前,萧玴勉力抵抗,可终究已是油尽灯枯,接连中了数剑。
“不!”霍清然想要冲过去:“住手!”
“拦住她!”赫连莞冷酷地下了命令。
禁卫上前将霍清然押下。
赫连莞笑得嗜血而残忍:“我要你亲眼看着他死!这就是他爱你的代价!”
霍清然痛哭流涕,拼命挣扎:“不要!萧玴——”
又是一剑刺在他左臂,萧玴艰难地转头,看着霍清然,她痛苦的模样映入他的眼帘,他微微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赫连莞怒火中烧,抢了一把剑,冲过去一剑刺入了萧玴的胸膛!
赫连莞拔出剑,萧玴的身子晃了晃,终于,如大厦般轰然倾倒。
“不——”一声撕心裂肺地呼喊,那种害怕到绝望的钻心之痛遍布了霍清然全身。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从禁卫手上挣脱了去,冲向萧玴。
身后有刀剑追至她身上,她的身子晃了晃,没有扑倒,只是慢了下来,但她仍旧一步一顿,缓慢而坚定地走向萧玴。
“都给朕住手!”一声略有些虚弱,却满是威势的怒喝传来。
众禁卫冲那声音来的方向望去,见到赫连昀在流风地搀扶下疾步走来,身后跟着大队羽林军。
众禁卫立刻冲他跪下,齐声高呼:“参见陛下。”
赫连莞面色大变,立刻提起剑扑向霍清然——
“住手!”赫连昀怒喝一声。
一旁的禁卫立刻冲上去阻止,然而已来不及,刚刚拉住赫连莞时,她已经一剑划破了霍清然胸膛。
赫连莞被拉开,霍清然倒下了。
她匍匐在地,一点点地爬向萧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她伸长的手握住了他的,霍清然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闭上了眼睛。
“清然!”赫连昀匆匆赶至,看见那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地血人,一阵绝望的寒意涌上心头。
若不是流风搀扶,他几乎当场便要倒下。
“快救人!”
赫连莞慌忙扔了剑,笑着说道:“皇兄,你醒啦?莞莞担心了你好久。”
他转头望着赫连莞,满眼失望。
究竟是何时,她变成了这个样子?连他也不知道。
“来人,把长公主押入大牢,听候发落。”赫连昀说道。
羽林军立刻上前扣押赫连莞。
“皇兄,你这是做什么?”赫连莞挣扎着,可怎么也挣脱不开:“放开我!”
赫连昀声色俱厉:“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
赫连莞眼里涌出泪水,委屈道:“我做了什么?这个霍清然是刺客,萧玴趁你昏迷带兵进入我大凉国土,我杀了他们有错吗?”
“好了,不要说了!”赫连昀怒极,只觉得一阵头昏脑涨,斥道:“立刻押她下去。”
“皇兄……皇兄——”
第183章 必将踏平大凉
霍清然远远地看见萧玴站在寒星广场上,她心中大喜,想要奔向他,可刚一提步便犹豫了。
为了权力,他与她决裂,他要娶的人是唐烟,甚至,他还杀了阿锦,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她如何还能去他身边?
她不能过去。
霍清然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忽而,萧玴身上涌出大量的鲜血,转瞬便浸透了他的一身白衣,可那些鲜血仍旧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倾泻在地,不断地满眼,蚕食着寒星广场。
霍清然大惊失色,慌忙向他奔去,可刚跑出几步,脚下的坦途突然变成了河流,河水漫过膝盖,她举步维艰。
可她不能停下,她一步一步艰难前行,奔向萧玴。
河水还在不断涨高,没过多久,已经漫至她的胸口,她一低头,发现这是一条血河,暗红的、粘稠的,裹挟了她的脚步,每一步都充满阻力,鼻端的血腥味缠绕着,久久不散。
她颤抖着伸出双手,一双满是血污的手映入眼帘,四周陡然一片黑暗,唯有远处的萧玴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她不顾一切,想要奔向他,可突然间,滔天血浪袭来,轰然将她淹没。
萧玴——
忽然间,她又置身于一片虚无缥缈的至暗空间,没有光、没有人、也没有声音。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有一个带着暖意的指尖触上她的脸颊,她什么也看不见,可她能感觉到柔软的触感和一丝温暖。
那温暖在她脸上游移,温柔似水。
一声叹息在头顶响起,成了这至暗空间中的唯一声响。
是谁?谁在叹息?
紧接着,那丝温暖忽然消失了,她慌忙地想要贴上去,她挣扎,却无法动弹,她嘶吼,却没有声音。
不要走!
不要走!
停下!
萧玴——
“萧玴!”霍清然浑身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
入目是熟悉的碧罗帷帐,雕花木。
“霍姑娘醒了,快去叫皇上。”旁边传来的人生缥缈虚无。
她怔了一会儿,忽然翻身下床,可刚一落地身体便不可控地瘫倒,浑身犹如被撕裂一般刺痛。
“霍姑娘,小心!”宫女匆匆过来搀扶,将她扶回床上:“您的伤还没好,不宜乱动。”
霍清然抓住一个人的手,问道:“萧玴呢?萧玴在哪儿?”
宫女面露困惑:“萧?奴婢不知。”
霍清然甩开手,又要起身,她推开围过来的宫女们,一步一晃地向门口走去。
思想渐渐恢复清明,她想起了寒星广场上的最后一幕,萧玴就在她面前,倒在血泊之中,生死不知。
浑身的剧痛好像感觉不到,她只想见到他,一刻也不愿多留。
赫连昀走进房间,立刻上去搀扶她:“你要去哪儿?赶紧回去休息。”
霍清然抓着赫连昀的衣袖,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问道:“萧玴呢?他怎么样了?”
她望着他,既期待答案,也害怕答案。
赫连昀顿了顿,面露难色。
霍清然急问道:“他到底怎么了?”
“他走了。”
“你说什么?”霍清然松开了手,腿一软,当场便倒了下去。
赫连昀立刻搂住她,免她摔倒,说道:“你别激动,听我说完,他还活着,只是已经回东黎了。”
霍清然醒过神来,满是期待地问道:“当真?”
赫连昀叹了口气,说道:“自然是真的,你不相信我,还不相信杜先生吗?是他救了你们,要是没有他,你的小命也没了。”
霍清然怔然。
“快回去好好休息。”赫连昀说着,搀扶着霍清然往床榻走去。
霍清然在床沿坐下,问道:“他的伤可好了?怎么走得这般急?”
便这么不想与我待在一处吗?既然如此,还来救我作甚?萧玴,你究竟是何意?
赫连昀说道:“听闻于越有意出兵,他想是赶回去应对吧。”
“于越为何突然要对东黎出兵?”霍清然疑惑道。
难道是因为萧浅?
赫连昀说道:“恐怕你还不知道,于越摄政王赵穆夺权了,封了东黎乐清长公主为后,东黎的这位公主有些手段,两任皇帝,她都能坐上后位,我猜测出兵东黎之事也是她的要求。”
果然是她!没想到她竟有这般机缘,经历了这么多,还能当上皇后。
看来她还没有放下自己的心魔,只是萧浅恐怕还不知她与萧玴已经决裂,如今她出兵东黎也没有任何作用了。
“清然?”
霍清然回过神来,问道:“怎么了?”
赫连昀笑了笑,说道:“无事,你先好好休息吧养伤要紧。”
萧玴当时伤得那么重,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自然是好的,一醒便迫不及待地离开,哪里需要自己操心?
霍清然脸色上表情忽而担忧,忽而变得悲戚,忽而又转为自嘲,赫连昀看在眼里,自然知道她想着谁,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说道:“我还有些事务要处理,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霍清然抬头:“啊?嗯……好,你去忙吧,不必管我。”
“好好休息,”赫连昀说道,转身吩咐一旁的宫女道:“好好伺候霍姑娘。”
“是。”宫女应道。
赫连昀又回头看了看霍清然,冲她淡淡一笑,这才离去。
走出房间,他脚步顿了顿,想起前几日萧玴离开时的情景。
宫门口,那人身体仍旧十分虚弱,坐在马车里,下属将马车门帘撩起一半,他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中若隐若现。
“不等她醒来吗?”赫连昀语气淡漠疏离。
马车里的男子声音虚弱却气势非凡:“好好照顾她,别再让她受伤。”
赫连昀说道:“放心,不用你提醒,朕也会护她周全,倒是你,别再让她受伤。”
他说的受伤,是心伤。
萧玴并未理会他的诘责,说道:“若你伤了她,我东黎将士必将踏平大凉。”
萧玴的马车渐行渐远,而赫连昀却在宫门口站了许久。他看得出来萧玴心中有霍清然,他对她的重视甚至超过了自己的生命,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孤身涉险来汴安救她,可他们为何会决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无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他都不想理会,他只知道萧玴让她痛苦,而自己,会让她平安喜乐。
可此时,赫连昀犹豫了,他真的能让她余生安好吗?时间真的能洗刷一切痛苦吗?让她留下来究竟是对是错?
一封信从宽阔的大袖中探出头来,赫连昀低头看了看。
这封信,到底该不该给她?
第184章 真相
虽然在霍清然醒来以前,杜白便因故离开了汴安,但当时他已将她从鬼门关带了回来,后续只需太医照看便可慢慢恢复。
时间点滴流逝,霍清然的伤也逐渐好转,可她却总是把自己闷在房间里,终日郁郁寡欢,脸上难见半点真心的笑容。
赫连昀与她说话时,她也时常走神,常常听不见他在说些什么。
娴妃、宸妃和玉昭媛欢欢喜喜地带着瓜子来探望她,让她再接着讲那个女将军的故事。
可霍清然只是摇摇头,说:“我也不记得了那位女将军后来如何了,许是死在了战场上吧。”
三个少女怎么都不能让她开心起来,只能泄气地告辞。
赫连昀站在院子里,看着她们三人一脸沮丧地出来便知是什么结果了。
“皇上,臣妾尽力了。”娴妃无奈地说道。
“是啊,霍姐姐怎么都高兴不起来,连瓜子也不磕了。”玉昭媛难过地摇摇头。
宸妃也是垂头丧气。
赫连昀说道:“朕知道,你们先回去吧。”
“是,臣妾告退。”三人行了礼便离开了。
赫连昀笑着走进房里,见霍清然斜躺在贵妃榻上,闭着眼睛。
他知道她没睡。
“今日是初一,随我去春风楼投壶玩可好?”赫连昀语气轻快地问道。
霍清然缓缓睁开眼睛。
赫连昀不等她拒绝,立刻说道:“我也病了这大半年,许久没出去透过气了,你便当陪我好了。”
霍清然只好点了点头:“好。”
汴安仍是一如既往的繁华,可她的心却一次比一次萧条。
穿行在人群中,却只觉得空旷而孤寂。
春风楼三楼的厢房里,霍清然静静坐着,面前是一桌丰盛的菜肴,碗里的饭菜却一口未动。
似乎听到有人在叫她,她下意识应道:“啊?”
赫连昀说道:“在想什么呢?到我们了,快来。”
霍清然起身来到窗边。
赫连昀递给她一支箭,笑着说道:“这么点距离想必难不倒你吧?”
霍清然随手将手中的箭投了出去,没想到刚过半途便已着了地,周围厢房里似乎隐约传来一阵低笑声。
霍清然冲赫连昀抱歉地一笑。
赫连昀说道:“想是你伤还没好全的缘故,这投壶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我们去东兴市集看皮影戏,自从上次以后我们还没有再去过。”
“好。”霍清然轻声答道。
二人来到东兴集市,那个皮影戏班还在,正演着一出《丝鸾带》,时间还早,客人并不多。
两人在台下坐下了,安静地看完了这出《丝鸾带》。
戏终人散,两人沿着东兴市缓缓前行,街边斗鸡走狗,舞刀杂耍,热闹非凡,霍清然却仍平静地走着,丝毫不为所动。
她整个人虽身处闹市,却好像游离于世界之外。
也不知逛了多久,赫连昀突然停了下来,霍清然尤为注意,低头向前走了几步才发现赫连昀并未跟上来,她回头看他:“怎么不走了?”
赫连昀看着她,突然柔柔一笑,他提步来到她面前,从大袖中摸出一封信,递给她。
“这是谁的信?”霍清然疑惑地接过信封。
赫连昀说道:“是他身边的那个侍卫留给你的。”
纵然他并没有说是谁,可霍清然还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封陌?”
赫连昀点点头。
“他怎么会……”
“他说,只要你看了这封信,你和他之间的结便都会解开。”赫连昀平静地说道。
曾经,他不想他们之间的结就此解开,所以他悄悄藏下了这封信,可这一个多月来,他逐渐发现,有些事无论如何也强求不得。
既然强求不得,便放手让她去吧。
霍清然眉头微蹙,顿了顿,撕开了信封,展信。
然后,她双瞳陡然放大,心神激荡,愣在当场。
“霍小将军,我是背着王爷偷偷写下的这封信,可即便王爷要罚我,我也不得不说出事情的真相,王爷从未负过您,王爷不会娶唐家小姐,那些事只是他在您面前演的戏。
王爷也没有杀林贵妃,当日,是林贵妃自己扑到王爷剑上自尽,王爷之所以承认,是因为他想让您离开,所以他不得不这么做。
因为王爷知道,那时,他只剩下不到三年的寿命……”
不到三年的寿命!这几个字映入眼帘,霍清然便觉得脑袋一阵剧痛,双手不可抑制地缠斗起来,她强迫自己继续看下去。
“我向杜先生亲口求证了此事,四年前,王爷中毒,您带着他去苍霞峰求医,虽然解了毒,可前些年,王爷被萧玚下毒,身患痼疾,难以痊愈,又中奇毒,身体里百毒交汇,已彻底损了根基,杜先生告诉他,最多只能活六年,如今四年过去,王爷也只剩下两年的寿命,所以他才设计了这些事,逼走您。
封陌愚笨,却也知道,王爷最需要的便是您,今封陌大难不死,必是上天要我将此事告诉您,无论将来受何责罚,我都无怨无悔。”
霍清然猛地喘了口气,信纸脱手而去,晃晃悠悠地落到了地上。
忽而,天旋地转,世界有一瞬间的黑暗。
霍清然倒了下去。
“清然!”赫连昀将她搂紧怀里,低头,却见她已泪流满面。
霍清然奋力支撑着身子,站稳了脚,可此时,她的脑海却混乱一片,仿佛有人在其中翻腾搅拌,无休无止。
两年的寿命?怎么会这样?
萧玴,若不是封陌告诉我,你是不是打算瞒我到你死的那日?然后让我一辈子活在对你的痛恨当中?
傻瓜!全天下还有比你更傻的傻瓜吗?
如果没有你,我又怎能安然地活下去?
一阵又一阵汹涌的疼痛漫上心头,无法克制地战栗,仿佛心脏被凿了个透,连带着呼吸都痛得震人心魄。
“萧玴……”霍清然哽咽呢喃,她抬头看着赫连昀,坚定地说道:“我要离开。”
早就料到的结果,赫连昀并不意外,但终究是不放心,说道:“你的伤尚未痊愈,过些日子再走吧。”
霍清然艰难地摇头:“不,我不能再等了,谢谢你,赫连昀,但我必须离开了。”
赫连昀惨然一笑,说道:“好,我们回宫,收拾行装,明日便送你走。”
霍清然点了点头。
她拾起那封信,小心地叠好,放回信封里。
“清然。”赫连昀柔声唤她。
她向他望去。
赫连昀笑道:“没什么,祝你幸福。”
霍清然怔怔地看着他,流下泪来。
第185章 与君重逢(一)
一年多前,霍清然从桐城离开,这一年多一来,除却寒星广场上短暂的一次会面,她与萧玴再没有过其他交集。
她离开桐城之时,心灰意冷,只想与他此生不复相见,而此刻,她只想立刻回到他身边,亲口向他求证这一切。
一个半月以后,霍清然站在建邺城门外,面对这座阔别已久的雄城,如今,它已经换了主人。
上次离开这里时,面对着腥风血雨,而再次进入这座城市,这里却平静得像春日的清风,秋日的暖阳。
她在这里出生长大,也在这里家破人亡,在这里隐忍四年,也将仇恨终结于此,如今她什么也不想再理会,她只想陪着萧玴好好活下去。
宫门口的守卫不识得她,将她拦下了,两个守卫一边拿眼角余光瞄她,一边窃窃私语。
“霍清然?是霍将军吧?”
“是,封将军说如果霍将军回来就立刻通禀他。”
“可现在封将军不在,如何是好?”
“要不通禀皇上吧?”
“也好,免得封将军回来责罚。”
霍清然正暗暗嘲讽自己想见他一面也这么难,正准备离开,另想办法,一名守卫叫住她说道:“你先在此等候,我们前去通禀。”
霍清然驻足,轻声说道:“多谢。”
仲春之际,地势靠北的建邺仍是料峭春寒,霍清然穿得单薄,冷风一过,不禁打了个喷嚏。
守卫匆匆跑出来,恭恭敬敬地对她说道:“皇上宣您入宫,请随我来。”
皇上?是了,都这么久了,萧玴自然早已登基为帝了。
霍清然随侍卫入了宫,来到了湖心亭。
亭中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穿着龙袍,左右内侍弯着腰在旁伺候。
侍卫见了那小孩,跪下道:“皇上,人已带到。”
小孩说道:“退下吧。”
“是。”侍卫应声离去。
霍清然看着这小孩,有些迟疑,他是皇上,那萧玴呢?
一名内侍厉声斥责道:“大胆!见到皇上敢不下跪!”
霍清然将信将疑地跪下了:“参见皇上。”
“你就是清然?”男孩奶声奶气地问道。
“你认识我?”霍清然抬头:“你是谁?”
男孩招招手,内侍立即将一卷画在他面前展开,男孩看了看画,又瞧了瞧霍清然,点点头自言自语道:“真的是你。”
霍清然满头疑惑,问道:“你究竟是谁?萧玴呢?”
“大胆!摄政王的名号岂是你可以直呼的?”内侍又一次呵责。
男孩不喜地白了那名内侍一眼,对霍清然说道:“你先起来吧,我……朕的名字萧甚。”
霍清然死神,在脑海里迅速搜寻这个名字,仍旧无果。
萧甚见她仍旧一头雾水的样子,气鼓鼓地解释道:“我的父亲是先太子,萧玴是我的七叔。”
话音刚落,霍清然便可愣在当场,先太子的儿子?太子殿下竟然还有血脉流传,她怎么从未听萧玴说过?他是皇上,萧玴没有称帝,那之前所谓的为了权利而辜负她,为了权利而杀了阿锦,果真都是骗她的!
是了,寒星广场之上,她也曾听到封陌唤萧玴“王爷”,只是当时她来不及多想,现在总算是明白了个中原因。
萧玴啊萧玴,你骗得我好苦!
“你,怎么会认识我?”霍清然问道。
萧甚示意内侍将画递给霍清然,霍清然接过,展开,画上一个明眸皓齿,又有三分英气的女子正对着画外人笑得灿烂。
这画中人不是别人,正是霍清然。
画中女子的神态惟妙惟肖,刻画得入木三分,直逼其神韵,只是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般肆无忌惮地笑过了。
霍清然看着画,久久无言,一会儿面露悲戚,一会儿又露出微笑,一会儿又变成难过和自责,直如那唱戏变脸的一般。
萧甚悄悄摇摇头,大人一样叹了口气,心道,怎么七叔喜欢的人是傻子吗?
霍清然视线从画上转移到萧甚身上,犹豫道:“这是……”
萧甚立即将画抢了过来,小心地收好,紧紧护着,防贼一样看着霍清然,说道:“这是七叔画的,可不能送给你,他一向紧张这些画,我也是悄悄拿出来的,一会儿还得还回去呢。”
霍清然无奈地一笑:“我没有要你送给我。”
萧甚仍就防备:“那你想做什么?”
“他同你说过我?”
萧甚的小脑袋点了点:“七叔说你是他此生唯一所爱之人。”
霍清然怔然片刻,又问道:“还有呢?”
萧甚想了想,说道:“还说情字也是世间最毒的毒药。”
情是世间最毒的毒药,可他却甘之如饴,宁死不悔。
霍清然忽然觉得眼前能上了一层迷雾,鼻尖一阵酸楚,她蹲下身,笑着问萧甚:“你七叔现在在何处?”
“你要去找他吗?”
霍清然笑了笑,目光坚定:“是,我要去找他。”
萧甚笑了起来,突然似乎想到什么,又忧心忡忡地说道:“于越要来攻打我们,七叔带兵出战去了,现在正在边境呢。”
霍清然眉头紧锁,说道:“哪里?”
他身体这么弱,还要带兵上阵,如何吃得消?
“西赫郡。”
……
“吁——”霍清然在营地外勒马,由于跑得太急,紧急勒马,有些停不下来,马蹄高高扬起,后蹄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
霍清然翻身下马。
她已赶了七日的路,今日终于到了西赫郡。
营地门前的守卫正是燕子军的人,见了霍清然立即大喜,激动地喊道:“霍将军,您回来了!”
霍清然疾步走进营地,无人敢拦,边走边问道:“王爷呢?”
一名守卫跟上去说道:“王爷在帐中休息。”
“快带我去。”霍清然道。
“是,将军请随属下来。”守卫在一旁引路,高兴地说道:“王爷若是知道将军回来了定会高兴的。”
霍清然来到中军帐外,门口的封陌见到她,先是愣了愣,接着露出笑容:“霍小将军,可是看了末将的信?”
霍清然点头。
封陌又是激动又是开心,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说道:“王爷昨日染了风寒,在里面休息。”
霍清然轻声道:“好,我去看看他。”
第185章 与君重逢(二)
封陌替她撩起帐帘,霍清然缓缓步入,萧玴身披白色狐裘,正在沙盘前推演战况,听到响动,他有些生气地回头:“说了谁也不许进来。”
话音刚落,他便顿住了,看着霍清然,脸上的怒气先是凝固,接着一点一点消散,换上一副冷漠神色:“你来做什么?”
还是这幅冷漠地样子,你究竟还要演到什么时候?
霍清然心中赌气,没好气地说道:“我不能来吗?摄,政,王。”
摄政王三个字,她咬得极重。
萧玴丝毫不为所动,说道:“你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霍清然走近,边走边道:“为什么是摄政王,不是皇上?不是为了权力什么都不顾了吗?怎么到了最后却把皇位拱手让人?”
萧玴侧过头,不去看她,似乎在躲避她质询的目光,依旧语气冰冷地说道:“本王作何选择与你无关。”
“那唐烟呢?为什么也没有娶她?”霍清然质问。
萧玴突然咳嗽起来,霍清然立刻想要上前,却被他抬手制止:“一个女人而已,凭我的权势,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难道非她不可?”
“你撒谎!”霍清然突然拔高了声音,怒道:“你还要骗我到何时?”
萧玴声音微微一顿,笑了笑,不屑道:“我骗你做什么?你又有何物值得我骗?”
“你还爱我。”
萧玴嗤笑一声,摇摇头,似是无语。
霍清然说道:“如果你不爱我,为何冒死来汴安救我?”
萧玴说道:“毕竟你为起义军贡献良多,我只是不想让将士们以为我是个冷血的主子。”
“你只剩两年寿命了对不对?”霍清然痛心地问道。
萧玴猛地一怔,一直以来苦苦维持的冷漠终究是崩塌了。
良久,他缓缓转身,对上霍清然闪这泪光的眼,仍是嘴硬道:“没有的事,哪里来的谣言?”
霍清然冲了上去,一把抓住他胸前的狐裘的绳结,哽咽道:“我都知道了,你没有要娶唐烟,你也没有杀阿锦,你做这一切只是为了逼走我,因为你知道你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对不对?你究竟还要瞒我多久?瞒到你死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悲切,越来越急躁,最后几乎是痛苦地喊了出来。
萧玴望着她,久久无言,那眼神好似要望进她心里去,充满了不舍,好一会儿,他却掰开她的手,拉开两人间的距离,说道:“不对,你……”
话刚一出口,便停在了喉咙,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
他看见霍清然取出了一幅画,展开,画上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霍清然,而落款,是他。
萧玴哑然。
“还想狡辩吗?”霍清然平静地说道:“你以为自己要死了,怕我难过便将我赶走,你可知,离开你我更加难过、更加绝望?你可知我愿意陪你赴刀山火海,又何惧生死?你可知若你死去之后我才知道真相,我会有多痛苦?若将死之人是我,你会离开吗?”
萧玴张了张嘴,喉结微微一动,却终究没有说出一个字。
霍清然声泪俱下:“萧玴,你骗得我好苦……”
“对不起,清然。”萧玴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无数次,他看到她流泪之时都想如此将她揽入怀中,肖想了这一年多,今日他终于再次拥她入怀。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发,沉声道:“对不起。”
既然她都已知道了真相,他便也没什么好再隐瞒的了,因为以他对霍清然的了解,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离开,与其两人各自痛苦,不如好好珍惜所剩不多的时光。
“对不起有什么用?你知不知道这一年多我有多难过?萧玴,你混蛋!”霍清然抬起手狠狠捶了几下他的胸口。
萧玴忍不住咳嗽起来,霍清然想起封陌说他还染着风寒,当即晃了神,想推开他看看他怎么样了。
可萧玴却不想放手,仍旧紧紧搂着她,说道:“清然,我没事,我没事。”
霍清然咬着唇,抬头看他,他们之间的距离这般近,呼吸相闻。
萧玴低头便吻了上去,唇舌纠缠。
少顷,他放开她。
霍清然红着脸,一双眼睛水汪汪的,说道:“萧玴,我们去找杜先生好不好,他肯定有办法救你的。”
萧玴摇了摇头,说道:“杜先生若是有办法,也不会有这六年之期了。”
霍清然急道:“可我们还有两年的时间,杜先生医术高明,他总会有办法的。”
萧玴说道:“不行,甚儿初登地位,他年岁小,又没有根基,若没有我的辅佐他坐不稳这江山,况且此刻于越大军就在对面,我若走了,谁来替甚儿守住偌大的东黎?”
“可若你不走,两年后又有谁能来辅佐他?我们去找神医搭救,若是得救,日后你还可以助他良多,何必急在一时?况且朝中你的心腹不少,难道没有你,他们当真辅佐不了甚儿吗?”
萧玴没有答话。
霍清然又道:“至于这于越,他们赶来,我们便将他们打回去再走。”
萧玴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伸手拂了拂她脸上凌乱的发丝,说道:“清然,你总是这般脾气,此次于越举兵二十万,又岂是那么容易被击退的?恐怕明日便将有一场血战。”
霍清然神情倔强,说道:“你病还没好,明日我替你出征便可,你只需好好休息便可。”
萧玴说道:“临阵换帅怎么行,你毕竟久不带兵,军中许多人已不识得你,不会轻易听你指挥的。”
霍清然说道:“那好,你坐镇中军,我做前锋,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冒险。”
萧玴还欲说什么,霍清然抢先说道:“这次必须听我的,否则我会很生气!”
萧玴哭笑不得,只得点头道:“好,听你的。”
霍清然得寸进尺地凑上去,威胁道:“以后什么都得听我的,这就是你骗了我一年多的代价,战事结束之后必须立即放下所有事物随我去苍霞峰。”
萧玴揉了揉她的脑袋,又一次将她搂进怀里:“好,以后都听你的。”
失而复得,才知什么是真正珍贵的。
与你一起,即便只剩下两年时光,也足矣。
第186章 戛然而止
翌日,西赫郡外,于越二十万大军集结在西赫营地十里之外,随时可能会进攻。
霍清然披上了久违的战甲,带领燕子军为前锋,萧玴坐镇中军,统领全军。
两军遥遥相望,战争,将一触即发。
此时,于越王帐之中,萧浅穿上了铠甲,手中一把银柄匕首,刀刃锃亮,反射出阵阵寒光,刀柄是纯银的,雕刻着精致的火凤缠丝纹,。
萧浅收刀入鞘,将匕首藏在腰间。
霍清然,我们马上就将再次相见,一切的一切,也都将在今日有个了断。
门帘被撩起,有人走进来,行走间,铠甲摩擦作响,是赵穆。
赵穆见她一身铠甲,问道:“浅浅,你想做什么?”
萧浅冷声答道:“我要随你出战。”
赵穆登基以后,不顾百官的反对,执意立萧浅为后,还答应她出兵东黎的要求,她随军的要求他也答应了,他甚至陪她御驾亲征,他对她几乎惟命是从,可她还是不开心,他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见过她的笑容了。
似乎从他杀死致儿那天起,她就失去了笑的能力,无论面对谁,总是一副冷漠的表情,好像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来,就连如今要去面对她的宿世之敌,也不见她半分激动。
赵穆皱了皱眉,说道:“刀剑无眼,战场上十分危险,你不能去!”
“我来此地就是为了杀了她,别拦着我。”萧浅说完,径直向外走去。
赵穆站在她面前挡住去路:“朕不许你去。”
萧浅抬头看他,面无表情。
赵穆伸手拦住她的腰,柔声道:“听朕的话,在这里乖乖等着,朕去帮你把她的人头取来,呃……”
赵穆猛然一顿,一阵剧烈的尖锐疼痛从他胸口传来,他缓缓低头,看见萧浅手握一把银柄匕首,正刺在他胸口。
赵穆面露痛色,不敢置信地望着萧浅:“浅浅,你……”
萧浅道:“今日,一切都得有个了断。”
“为什么?”
萧浅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摇着头说道:“你不该,杀死我的致儿。”
说完,她用力去推赵穆,可赵穆不但不松手,反而更用了几分力,将她更紧地箍在怀里。
“我没想到,你连我也要杀。”赵穆痛苦得说道。
“没错!我要杀了你!你该死!”萧浅脸上的冷漠散去,浮上痛恨的神色,她迅速拔出匕首,又一刀猛地刺了进去:“啊——”
“呃……”
萧浅用力一推,这一次赵穆再也没有力气抵挡,被她推得连连后退,撞到身后地桌沿,桌上茶水文件和烛台等哗啦哗啦地滑了下去。
赵穆身体微晃两下,坐倒在地,背抵着桌腿。
他抬头,望着萧浅。
萧浅痛苦地说道:“为什么要杀我的致儿,你该死!你该死!”
“浅浅,别去……战场……很危险。”赵穆喘着气,艰难地说道。
萧浅突然愣住了,她望着他,呆若木鸡。
为什么此时此刻他还要关心她?还要对她好?这个人是疯子吗?
赵穆又道:“浅浅,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别害怕,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疯子!这个人一定是疯子!他疯了!
萧浅用力地要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我要杀你,你应该立刻叫人进来杀了我!难道你疯了吗?”萧浅厉声道。
赵穆突然笑了,笑得那般温柔:“我怎么……舍得你死?浅浅,我爱你,我的命在……你手上,从来都是……”
萧浅目瞪口呆,一阵猛烈的疼痛涌上心头,她从未体会过的心痛,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为什么会这么痛?她对赵穆明明只是利用,她从来没有爱过他,为什么此时此刻,这里这么痛?
她扔了匕首,抚上胸口,心脏的位置,好痛,痛得她想把心剖出来看看,到底怎么了。她拼命地抓着胸口,这痛却不能缓解分毫。
赵穆一阵抽搐,呕出一口血,淌了满胸襟。
“致儿的……事情,对不起,我不得……不这样做,可我对你的心……是真的。”
“浅浅,你快……走吧,别让他们……呃……发现你杀了我,否则……你会死的。”
有什么冰冷的液体划过脸颊,萧浅探手一摸,满手湿润。
“赵穆,你混蛋!”
“浅浅,我爱你。”
话音刚落,赵穆的头便无力地歪下去,他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
萧浅忽然腿一软,失魂落魄地跪了下去,她膝行到赵穆身边,抓着他的衣襟,嘴里发出压抑的破碎的哭嚎。
“为什么……”头抵在他胸口,痛苦地质问。
为什么要杀了致儿?
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为什么不杀她?
为什么……要爱她?
为什么要让她痛苦?
……
太多的为什么,以至于连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问哪一个。
可无论哪一个,眼前的人都已不能再给她任何答复。
好痛,赵穆,我的心好痛。
痛得快要发疯,痛得快要死掉!
“赵穆,我恨你!”萧浅一张嘴,一口血喷了出来。
……
集结在营地门口多时的二十万大军没有等来于越的皇帝赵穆,只等来了皇后萧浅。
她头戴白色长缨头盔,一身将军铠甲,腰间别着天子长剑,面色冷峻,策马来到众将士面前。
“皇后娘娘,您怎么来了,皇上呢?”赵穆的亲信邓玄问道。
邓玄,当初正是他带头力劝赵穆杀了致儿。
萧浅冷眼看着他,说道:“陛下身体不适,命本宫代他出征,陛下需要休息,谁都不能打扰,这是手谕。”
萧浅取出手谕,扔给了邓玄,邓玄打开,几名将领也都凑了上去,看见那明晃晃的天子印章——当真是陛下手谕!
邓玄仍是不信,他向来对这个新皇后毫无信任:”陛下得了何症?请娘娘示下。“
萧浅声色俱厉道:“陛下的身体岂是你可以过问的?本宫已宣随军太医前去,不劳邓将军了。”
邓玄只好低头道:“属下不敢。”
萧浅冷睨了他一眼,策马向前,来到副将身边,问道:“军队可整肃清点完毕?”
副将恭恭敬敬地答道:“启禀娘娘,已整肃清点完毕,二十万大军随时可以向东黎发起冲锋。”
萧浅点点头,抬头面对千军万马,高声喊道:“全军出击——”
周围的众副将也跟着喊起来——全军出击——
远处有人接道:“全军出击——”
一环一环传递出去,声浪一阵一阵蔓延,覆盖了整整二十万大军,声音回荡在天地间,久久不消。
而萧浅身后的邓玄却悄悄退了出去,悄声对另外几个赵穆心腹说道:“陛下怎么命娘娘代为出征,娘娘一介女流,也不会武,陛下绝不会如此草率,此事有些蹊跷。”
一人道:“我也这样以为。”
另一人问道:“现在该怎么办?”
邓玄神色凝重,说道:“你们先拖住娘娘,我立刻回营查探。”
“若娘娘说的是真的,你违抗军令,私自脱离大军,是逃兵,是死罪啊!”一人说道。
邓玄道:“管不了这么多了,我必须回去看看,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说完他悄悄后退,脱离了人群,然后转身飞奔而去。
二十万大军依次开拔,声势浩荡,向着西赫郡进发。
漫天的灰尘扬起,飞舞,脚步震得大地颤动不已。
旌旗翻飞,猎猎作响。
忽有一骑狂奔而至,骑上之人怒呼:“站住——”
众将领回头,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方才悄悄离去的邓玄。
邓玄策马奔至众人面前,悲痛道:“皇后杀了皇上!陛下已经驾崩!”
“什么?”
“这怎么回事?”
众人大惊失色。
萧浅神色一顿,怒道:“大胆邓玄,胆敢污蔑本宫!”
邓玄怒火中烧,看着萧浅,似要把她吃了一般:“方才本将军察觉有异,特意回营查探,却发现陛下已死在王帐之中!杀死陛下的正是皇后娘娘,这把匕首便是证据!”
说完,邓玄将那把火凤缠丝纹的银柄匕首猛地掷地,哐啷一声,带血的匕首映入众人眼帘!
“杀了这个妖女,替陛下报仇!”
邓玄举剑,面容狰狞怒吼,冲了上去,其余几个亲信也纷纷拔剑。
“邓玄,你想造反不成?”萧浅惊慌质问。
而下一瞬,邓玄的剑已经毫不留情的刺入她的胸膛。
萧浅无力地摔下马去。
其余几名将领还未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何事,一群人已蜂拥而上,口中高呼:“杀死妖女!”
“杀了她!”
无数张脸从眼前走马灯似的飘过,父皇、母妃、皇兄、萧晗、陆临、霍清然、致儿……最后,是赵穆。
无数把剑像雨一样落在了萧浅身上。
世界陡然黑暗……
史书言,天载一年,后弑帝于中军帐,万军诛之。
第187章 同归苍霞(终章)
霍清然带领大军刚刚出发,却忽然收到于越撤兵的消息,起初她是不相信的,可又等了半日,所有前去查探的斥候带回来的消息都是于越已经退兵。
一场大战还未打响便戛然而止。
连霍清然都有些摸不准状况。
而第二日,萧玴收到了于越送来的休战书,二十万于越大军开始撤离两国边境线。
一切变故发生得太快,没有人知道原由。
多方刺探之下,才知道原来于越帝后同时殡天。
“看来于越将有一场大乱了。”萧玴叹道。
赵穆膝下几个儿子,最大的也不超过十岁,赵穆一死,当是他们各自母家各显神通的时候了,夺嫡之战必将在于越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甚儿安全了。”霍清然笑道。
于越一旦内乱,将再无精力对东黎虎视眈眈,东黎将获得足够的时间休养生息,萧甚也能有足够的时间成长起来。
“你也必须随我去苍霞峰找杜先生了,”霍清然道:“这次再没有任何借口了。”
萧玴笑了笑,搂着霍清然,道:“好,等我回建邺安排好一切事务,便随你去苍霞峰。”
“好。”霍清然露出满足的笑容。
五日之后,于越大军已完全撤离,萧玴也将拔营还都。
营地门口,冷风萧瑟,全然没有了几日前的紧张分为。
脱下铠甲,一身常服的暗影长身玉立,身后一匹黑马,马背上系着一只行囊。
“真的不留在军中吗?”
霍清然马尾高束,黑发黑衣,淡淡问道。
暗影道:“大仇已报,于越撤兵,你的燕子军已不再需要我,我也没有牵挂,不留了。”
风撩起他的发,愈发凄清孤傲。
“打算去哪儿?”
“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既然如此我就不送你了。”霍清然笑了笑。
暗影点点头,转身上马,调转马头。
“我们还会再见吗?”霍清然又问道。
暗影回头,淡淡一笑:“也许会。”
那笑容,那身影,仿佛一下次回到多年前,那个无忧无虑的陆国公府小世子,陆临。
“驾——”
黑马飞奔而去,带着那人越跑越远,终于,消失在苍茫的天地间。
霍清然站了许久,转身看见身后的云清儒,她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道:“云都尉,我很快也要离开了,一定要带着燕子军的兄弟们好好活下去。”
云清儒愣了愣,问道:“要去何处?”
霍清然眨眨眼睛,狡黠一笑:“秘密。”
……
一个月后,东黎,建邺,皇宫。
蓬莱殿中,一名宫女牵着一个四岁多的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儿出现在霍清然视野里。
霍清然看了看身旁的霍清然,有些紧张。
萧玴冲她笑了笑,牵着她的手又紧了些,仿佛在告诉她,我在。
小男孩有些怯生生的,到了霍清然面前又抱着宫女大腿躲在后面,不愿出来。
宫女慌忙将他拉了出来,推出去,自己跪下道:“奴婢参见王爷,霍将军。”
霍清然蹲下身,伸出手,语气温柔似水:“子涟,我是霍小姨啊,到小姨这儿来好不好?”
“霍……小姨?”萧子涟奶声奶气地问道,仍是有些害怕,不愿上前。
可他还记得霍小姨,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母妃常常跟他讲起霍小姨,原来这个人就是霍小姨啊。
霍清然点点头:“对,我就是子涟的霍小姨呀,来小姨抱抱好不好?”
子涟犹豫了一下,勉强迈开步子,来到霍清然面前。
霍清然看着他粉雕玉琢的小脸,大大圆圆的眼睛,和林绘锦如出一辙,一时间悲从中来,鼻头发酸,她搂过萧子涟,下巴搁在他肩头,泪水模糊了视线。
“我就是霍小姨,子涟,别怕。”她声音有些哽咽。
“小姨,你哭了吗?”子涟疑惑地问道:“小姨不喜欢子涟吗?”
霍清然擦了擦眼泪,放开子涟,看着他道:“不是的,小姨最喜欢子涟了,小姨太高兴了,可以看见子涟,子涟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
子涟终于笑了起来,声音稚嫩:“小姨也很漂亮啊。”
霍清然破涕为笑,点了点萧子涟肉乎乎的小鼻子:“子涟真乖。”
霍清然取出一包蜜饯,递给萧子涟,道:“小姨给子涟买了好吃的蜜饯,喜欢吗?”
萧子涟立刻高兴地接过蜜饯,重重地点头说道:“嗯,子涟很喜欢。”
说完便抱着蜜饯香喷喷地吃起来,开心得满院子乱跑,像一只快乐的小兔子。
霍清然起身,便要去追萧子涟:“子涟小心点,别摔着。”
萧玴拉着她道:“别怕,有宫女和奶娘看着呢,我有个东西要给你看看。”
“什么东西?”霍清然诧异地问道。
萧玴没有说话,只将一封信递给了霍清然。
霍清然接过,看见信封上几个熟悉的字迹,“阿聆亲启”。
她顿了顿,一时间手有些颤抖,她取出信纸,逐字逐句看完这短短一封绝笔信,刚刚才止住的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
“傻瓜,阿锦这个大傻瓜!”霍清然伤心道。
萧玴将她揽入怀中,任她在自己肩头哭泣。
良久,霍清然渐渐平静下来,带着些鼻音道:“萧玴,我们带子涟一块儿去苍霞峰好不好?”
萧玴犹豫了一下,道:“苍霞峰地势高天气寒冷,环境恶劣,子涟还小,恐怕不太适合。”
霍清然道:“可他一人在这深宫之中,孤独地长大,会多难过?”
“你放心,我会让甚儿好好照顾他的。”
霍清然离开萧玴的怀抱,摇头,坚定道:“不,甚儿就算对他再好,也不会像亲兄长那样,他终究是皇帝,哪里顾得上子涟,子涟随我们一起,至少还有我这个小姨疼他,我不想子涟一个人,没有关爱地长大。”
萧玴想了想,道:“好。”
霍清然抽了抽鼻子,笑起来。
萧子涟撒够了欢儿,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拉拉霍清然的裙角,问道:“小姨又哭了吗?”
霍清然道:“没有啊,子涟想不想跟小姨在一起啊?”
萧子涟嘟着嘴点点头:“子涟想跟小姨永远在一起。”
霍清然牵起他的小手,道:“好,小姨跟子涟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
半个月后,一日清晨,天尚未亮,整个建邺都还在睡梦之中。
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出了皇宫,驶出了建邺,驶向遥远的苍霞峰。
霞彩初绽,天光渐盛,建邺的大街小巷又一次热闹起来,行人穿梭,人流如织。
如千百年来每一个普通的早晨一样。
建邺百姓们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全文完。
完本了,几句心里话
终于结束了,虽然一直单机到结尾,但是也没随便烂尾,还是按照预想中的情节一步步推进。
中间因为成绩太差心态崩了而断更了两次,特别对不起有几个一直给我投票的小可爱,断更的时候什么也没说,一断就断三个月,是因为我这人鸵鸟心态,以为不去看这本书,这惨淡成绩就不存在,现在想想追悔莫及,就算断更还是应该发单章说明一下,因为虽然我断更,但其实我心里从没想过太监,一直很坚定地告诉自己,会写完,但是却没有及时告诉仅有的几个小可爱读者,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下次一定吸取教训!
怎么说呢,单机完本也算感动了自己吧,如果有一天有人看完了这本书,也请你小小投一下推荐票,或者留言告诉我你看完之后的一点小小感言,就足以慰藉水壶君一颗受伤的心啦~~~
咱们下本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