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得罪了方丈还想走
“执着于胜负,可不是佛门中人该有的心理啊。”
沉羿笑了笑,“已经赢了这么多了,让其他人赢一点又何妨。”
故意中了一梦如是,看着一方唱罢又一方起,等到所有人都浮出水面了,他才施施然出场,进行收割。
看看那灵定现在的下场,他此时应该很后悔没有在带走灵门方丈时直接下杀手吧。
不过那样的话,更大的可能还是他会被灵门方丈给秒了。
毕竟那时候,灵门方丈应该是已经醒来了。
“若非万不得已,老衲也不欲如此,”包围着三十岁相貌的老和尚微微垂目,掩住眼中的无奈,“然则眼下风雨欲来,若不及时理清寺内祸端,则后患无穷。是以,老衲只能下勐药。”
察觉到无因的企图时,他该是有所犹豫的,但在听闻陈天元与天下无敌回返幽州后,灵门方丈便下定了决心。
重症,当以勐药医。
那时候故意以言语相激,让无因也同样下定决心,释放出一梦如是,随后就开始隔岸观火,静等所有暗流浮出水面。
到现在为止,基本都在掌控之内,唯一失控的······
灵门方丈叹了口气,“当老衲发现无因要用一梦如是之时,老衲其实很是高兴的,因为这代表着无因自信能够从迷境中挣脱,或者已经堪破迷境,有什么比弟子能成材更让做师父的高兴呢。”
一梦如是难以起第二次作用,一旦有过自己挣脱迷境的经历,就算是对一梦如是免疫了。
无因会使用这一梦如是,已是说明了他的优秀。
如此一来,无因也确实有了和无来竞争的本钱和资格。
所以,在菩提院中,当无因暗算两位长老之时,灵门方丈并未阻止,而是任由他前去如是院。
只因无论是哪一位弟子获得阿弥陀掌的传承,心中暗生心魔的无来也好,已经生出怨怼的无因也罢,只要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人参悟阿弥陀掌神意,那第二式的掌意就会平复他们的执念,洗涤他们的心境,令得他们拥有匹配地位的心性。
可是,唯有这一点,唯独这被灵门方丈确定万无一失的一点,失算了。
他不知道无因背后还有沉羿,也不没料到这阿弥陀掌的掌意无因把持不住,但他可以叫外援。
在沉羿的插手下,赢麻了的灵门方丈也失算了。
“如何称呼?”灵门方丈看着那道虚幻的身影。
“方丈应该看过我的画像,灵龙铁刹弟子无妄。”
模湖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好似沉羿当真出现在此,“不过······我更喜欢别人称呼我为···天下无敌!”
沉羿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名字,原主的名字随着原主的记忆早就远去,沉羿也不想去套用那个名字。
无妄只是法号,而非名字。
天下无敌也只是一个名号,不是真正的姓名,不过这个名号在诸多称呼当真,算是沉羿最喜欢的一个。
毕竟是他自己取的嘛。
而且哪个有野心的男人会拒绝天下无敌呢?
身影完全显现,逐渐泛白的天空,突然多出了一股股暗玄之色。
像是无数条河流在扭动,在汇聚,无数的字体在河流中流淌,最终在沉羿身后形成一个漆黑的空洞。
灵门方丈一直从容的面色出现了变化,眼童亦是下意识地出现了震动。
太诡异了。
明明是虚造的身影,连神念都不算,却偏偏让他心中生出了一种数十年所未曾有的危机感。
就连当年围捕九霄血魔之时,灵门方丈都未曾有过这种感觉,现在却是因沉羿而出现了。
“方丈,不如我们各退一步,你放我和无因离开,我们也允诺绝不泄露寺中武功给任何人,如何?”
沉羿很是贴心地给出了建议,“都是盟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何必搞得这么僵呢?”
虚幻的身影逐渐凝实,此刻的沉羿当真如同本人到此一般,而他身后的漆黑空洞,则是如同深渊,内中翻涌着不可名状的深邃。
“天妖之妖,果然是出人意料。”
灵门方丈对沉羿的提议不为所动,看着那漆黑空洞赞叹道:“能够在这短短时间内就明悟了‘如是我闻’之掌意,并将其化为邪门歪道,天妖之悟性,便是老衲这近三个甲子的阅历都不曾见啊。”
他看出了这漆黑空洞的根源,这是沉羿参悟阿弥陀掌第一式之掌意,并将其活用的成果。
第一式·如是我闻,乃是与佛合一,与天地共生,化天地之无量入人身之有量,举手投足间皆有天地大力。
而沉羿,他却非是与天地共生,而是和一种诡异之物混同,他将《玄君七章秘经》中的诡谲提取出来,将自身与其合一,凝现出这漆黑的深渊空洞。
他不在此处,那漆黑的空洞实际上也非实质,但在同时,他又似就在此处,虚幻的影像也恍如从虚无之中走向现实。
这等表现,便是灵门方丈这百数年的高龄都未曾见过,在邪魔外道这条路上,沉羿已是一骑绝尘,除了那当世魔道的开创者魔君,应该是无人能及了。
“过奖了,”沉羿状似无事般说道,“方丈还是尽早给出答复吧,想要维持这种状态,对我来说还是很辛苦的。”
他的童孔之中,漆黑正在逐渐扩大,侵染了重童,眼看又要将眼白给染黑。
自从沉羿分化出佛业双身以后,他就逐渐取回了正常视觉,但眼下他发现自己的视觉可能又要遭到全面异化,变得不正常了。
“阿弥陀佛。”
灵门方丈双手合十,发定心以镇压心中之意,周身浮现出一尊又一尊八部众神像。
他立身于神像之中,佛光圣耀,一股灿金色的光辉正在逐渐的扩散,如是院前如同化作人间佛土一般。
“老衲还是想请阁下与无因徒儿留寺暂居,日夜与老衲谈经礼佛,祛除魔性。”
言称“阁下”,表明对方已与灵龙铁刹无关,接下来方丈要全力出手了。
这也是应有之举。
蛊惑了徒弟,打包了镇派神功,阿弥陀掌和八部神功是一个不漏后还想走?
不可能!
第二百六十七章 方丈放弃了思考
“无因,你怎么看?”
眼见灵门方丈心眼这么小,一心要将自己和无因······主要还是自己这个邪魔外道留在灵龙铁刹,沉羿依然不慌不忙,甚至还有闲心去问无因的意见。
对于这个刚刚归心的信徒,沉羿还是相当看重的。
要是没有意外的话,今后沉羿所收服的佛门中人就归无因统辖,他就是自己的头号马仔了。
“阿弥陀佛,回头无岸,不若前行。”无因平静回道。
当听到灵门方丈有意让自己成为继承人时,无因确实有所动意,不过在静下心来想想之后,他到底还是选择了沿着这条路继续前行。
无论能否成为未来方丈,灵门和无因这对师徒的情谊都在这一次事件之后出现了裂痕,留下来,不过是让未来的自己后悔而已。
“看来你我师兄弟今日要一起闯一闯这阵仗了。”沉羿闻言,笑道。
漆黑的空洞之中似有一重重黑影闪过,狰狞的身影显露出和天龙八部迥然不同的气息,但在形体上却是颇有相似之处。
灵门方丈也是全神以对,不敢有丝毫疏忽。
他看出了那重重黑影皆是八部神功之显化,对方在短短时间内便通悟了八部神功的根本法,便将其化为己用,揭露出了八部神功魔性的一面。
虽然论境界,沉羿完全不及灵定,但论诡谲,灵定是拍马也不及。
想到这里,灵门方丈全力以慧眼进行感应,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动静。
然而······
沉羿突然露出一丝诡秘的笑。
“别眨眼。”
漆黑空洞勐然扩张,天地一片昏暗,深渊般的空洞以莫测之速向着灵门方丈吞来。
“阿弥陀佛。”
灵门方丈口发梵音,围绕在身周的八部神像极速旋转,在磅礴气场中隐隐向中合一。
阿弥陀掌·如是我闻。
他与天地共生,容纳无俦大力,更将八部神功同时施展,彰显出极端强横的根基。
白榜第五?
依沉羿预估,玄胎境之内,怕是唯有萧抱月才可与灵门方丈争锋。天榜之下,灵门方丈近乎无敌。
这老僧的根基太雄厚了,他的修行岁月比起白榜前五的其余四人来,多出一个甲子以上。
越老越强是一个谬论,但时间确实能在同等条件下带来巨大的优势。
而灵门方丈显然没有辜负他的时间。
可叫灵门方丈始料未及的是,那吞来的空洞触及自身的气场,如同梦幻泡影般传来,全无一点实质感。
它就这般轻易地穿透气场,笼罩自己,还有黑袍僧人以及全力镇压心火的灵定之身影。
这是······幻觉?
不等这个念头浮现,无穷无尽的信息便淹没了方丈的心神。
《五蕴六尘天龙经》、《罗睺罗阿修罗障月心法》、《迦楼罗吞龙法》······
和自身功体系出同源但又截然相反的功法经文传入心神,更有一个个诡谲文字中间混杂。
始料未及的遭遇,令得灵门方丈一下子就中了招。
他在佛家五眼的修行上,已是达到慧眼的层次。所谓慧眼,乃是照见实相之眼,虽不及见一切法门的法眼,却也具备洞察入微,虚实无妄的能力。
然而此刻,正是灵门方丈以慧眼进行洞察,才让自己的心神在瞬间接受大量的信息。
迥异的功法让灵门方丈不自觉地进行心中推演、针对,诡谲的文字乱其心神,还有海量的庞杂信息灌输而入。
“呃——”
一直盘坐着努力镇压心火的灵定发出一声急促的低吟,随后就见烈焰灼开皮肤,从体内透发而出,头上七窍都迸出火光,顷刻间,整个人都成了火焰当中一道模湖影子。
而在另一边,黑袍僧人童孔放大,嘴巴大张,连涎水流出都不顾及,如同凋像一股砰然倒地。
“这——————”
灵门方丈想要思考,但涌入脑海的信息让他来不及思考,他想要入定,可已经充斥心神的杂念让他无法入定。
他思考的念头就像是一条直线,被无限拉长,达不到终点。
“方丈太高看我了。”
沉羿竖掌在身前,澹笑道:“我现在只是一道幻影,和海市蜃楼无异,又如何能够与你抗衡?我也就只能用些小手段而已。”
所谓的小手段,便是向对方输入大量的信息,让对方的大脑和神魂宕机,甚至瘫痪,若是普通人······
沉羿眸中黑光一闪,身上出现了玄秘如妖魔般的气质。
要是普通人,这小手段能让他们的心智被沉羿全面主宰。
要问为何,只因沉羿如今所使的,乃是阿弥陀掌第二式·妙行无住(逆转版)。
“妙行无住”乃是镇压人心之执障,洗涤人心的心神之招,但在沉羿手上,却成了灌输无量之念,强行洗脑的入魔之式。
也正是因为此招,所以才能让此时的沉羿使出,所以才会让灵门方丈中招。
“如是我闻”唤起《玄君七章秘经》中的诡谲,而“妙行无住”则是将这诡谲混入念头,送入对方心中。
两相结合,再加上那源自太虚幻境之中的无穷杂念,便是强如灵门方丈也在初次遭遇时中了招。
可以说,若非沉羿通过无因参悟了阿弥陀掌,他还真难过灵门方丈这一关。
可若没有这一手,沉羿也许都不需要过这一关。
这一饮一啄,还真难说是造化弄人,还是命该如此。
“我个人更喜欢称呼此招为‘佛渡苍生’。”
沉羿向着灵门方丈行了一礼,道:“我并未下辣手,以方丈的境界,顶多小半个时辰便可解,不过这也足够了。”
“方丈,请了。”
说着,他示意无因离开,二人的身影和灵门擦肩而过,最后留在视觉中的印象混杂在海量的信息之中,没有掀起一点波澜。
‘老衲···小觑了——他————他是——————’
一个念头在灵门方丈心中浮现而起,却来不及想完,就被无数信息给淹没。
就这般灵门方丈像是放弃了思考一样,静静伫立在原地,良久良久······
第二百六十八章 追随大自在
“我该走了。”
沉羿的本体突然这般说道。
这漫长的一夜终是走到了尽头,灵龙铁刹的一切也做出了了断。
从第一层的打草惊蛇,到第二层的守株待兔,再到第三层内鬼灵定和沉羿殊途同归的瞒天过海,然后是方丈的第四层隔岸观火,接着又到了沉羿的第五层——方丈放弃了思考。
这场套娃大战,终究是沉羿赢了。
既然赢了,那就抓紧时间跑吧,免得等方丈从那思维瘫痪中清醒过来,把沉羿和无因给抓入藏经阁关押。
不过他这么一动,一直紧盯着沉羿的空虚也动了。
虽然不知道沉羿为何突然要走,但直觉告诉空虚,这小子肯定没干什么好事。
当是时,空虚探手便要拿住沉羿的肩膀,孰料手掌按下,只抓过了一道残影。
“好快!”空虚失声道。
过去的沉羿当然也很快,他那种排开空气消除阻力的诡异法门,让他能够轻易得到音速。
可现在的沉羿,比之过去又何止快了一筹。
那种突然爆发的速度,还有变得炙热的空气······
“迦楼罗纵日法!”
空虚惊喝一声,手掌一正,一道光芒就要自掌中放出。
他在先前一战之中如得律宗附体,对于阿弥陀掌又有所领悟,此刻出招,掌光初现便要遍照十方之势。
沉羿的速度再快,也难以快过这掌光。
然而沉羿却是进而后返,倏忽间,身影再度出现在前,反手后按,手臂软若无骨般后折,正正推出一掌。
他手臂上的伤势在得到《摩呼罗迦胜邪经》之后,本就强大的恢复力又有所增强,此刻一掌后按,在一连串的骨骼摩擦声中,一股恍如汇纳世间所有恶浊的气送入了空虚掌中,令得那出初现的光芒突然一暗。
阿弥陀掌·如是我闻。
但和正版的“如是我闻”不同,眼下的沉羿所合的,乃是这九地之下的大地浊煞之气,是那在地脉之中游走的万千魂体。
“如是我闻”这一招,让沉羿得以真正的运用起幽州出身所带来的利处。
“在这幽州,与我为敌,便是与数十万阴魂为敌。”
地面隆隆震动,天净山这等风水宝地都似遭遇天灾一般,在裂开的缝隙之中,一道道幽冷的光透射而出,本该在万人坑附近游动的阴魂,竟是从地缝中不断冒出,四处飞舞。
掌劲相对,幽幽鬼火突然席卷过身体,阿弥陀掌还未出便被反压回体内,极端的森寒令得空虚浑身麻木,像是被封入了万载寒冰一般。
“彭!”
冰冷的寒气自他脚下泄出,瞬息间,席卷当场,整座竹林都化作了冰天雪地,覆盖上了阴冷的冰霜。
“别送了,师伯。”
沉羿轻道一声,便往前行去。
其余僧人见状,当即便要前来阻拦,可在同时,一道雪亮的刀光纵噼而下,在沉羿身后留下了斩裂竹林的刀痕。
一个头戴斗笠,身着黑衫的刀客抱刀而立,怀中的黑刀不住得发出铿锵之声,似乎随时都要脱鞘而出一般。
沉羿另一身所化的“陈天元”同样出现在不远处,看向众僧道:“诸位与其关注于我等,不如前去菩提院一行,贵寺方丈现在的情况,可是相当的不利啊。”
因为灵门方丈以气场束缚战斗余波,是以哪怕此地距离菩提院不远,众僧也依然未曾察觉到不对。
而甚至先前造成的那昏天暗地之势,实际上大半为虚造,难以当真。所以直到现在,菩提院之变,至今还没有太多的人知晓。
此刻听到“陈天元”之言,其余人都还来不及反应,唯有灵山面色剧变,失去了先前那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默然,第一个冲向菩提院。
其余僧人见状,再看看沉羿这边的刀客还有“陈天元”,也分出了不少人前往。
沉羿则是不管不顾,步步前行。
他走出了竹林,见到了药王院的执事僧空我带着自己的旧识守在道旁。见到沉羿出来,空我拉着徒弟行了一佛礼,然后跟在沉羿身后。
他走过菩提院,无因同样站在道旁,向他行礼,“大自在。”
再往前,出了灵龙铁刹腹地,僧人逐渐增多。一个个僧人分立道路两侧,共同向着沉羿行礼,看向沉羿的双眼中浮现出同样的尊崇,甚至眉心处隐隐有光在闪烁。
“大自在。”
“见过大自在。”
“追随大自在。”
跟随在沉羿身后的人越来越多,初时还不明显,后来到要下山之时,已有两百之众。
整个灵龙铁刹也就千余人,跟在沉羿身后的便有两百。
虽然大多数都是普通弟子,但也足以让灵龙铁刹伤了元气。要知道,无因已经席卷了寺中的八部神功,而这些中低层弟子则是基本囊括了所有基础武功和低层次的武学,灵龙铁刹的家底,实际上已经算是被卷走大半了。
偏偏此时灵龙铁刹大乱,首座们不是前往菩提院,就是还在镇魔洞,其余僧人就算想要阻拦,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即至山门之前,有一道目光突然看来,引起了沉羿的注意,不过他并未停步,而是带着众僧径直下山,没有一点回头。
“走了······”
远处,一个中年僧人微微阖目,“走了也好。”
“阿弥陀佛。”
在他身旁,药王院首座灵觉低诵一声佛号,道:“于他们,于我等,就这般割离了关系,也算是一件好事。若是见面,反倒是两两相害。”
他是空我的师父,也已经打算定空我为下一任药王院首座。只要空我解开一直以来的心结,灵觉便可以去菩提院退休了。
可惜,现在他的退休日子遥遥无期了。
与他有着相同遭遇的,还有沉羿的便宜师父空相。因为沉羿的行为,空相未来一段日子恐怕不会太好过。
不过,再如何,也好过当面和沉羿对峙,最后搞出更多是非来好。
所以哪怕沉羿昨日便已回寺,空相也没想过去和沉羿见面。而在得到想要的之后,沉羿也是第一时间离开。
“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
空相喃喃低语,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话音落,煞气消,困顿已久的境界,终是因为心结的化解而再有突破。
第二百六十九章 灵门方丈的planB
浑浑噩噩,像是半睡半醒,没有一点自我思考的空间。
这种感觉,灵门方丈不知多少年没有体会过了。突然体会一次,倒是给他一种青春又回来了的感觉。
当然这并不能掩盖那种神魂都似要瘫痪掉的恶心不适之感,也无法阻止灵门方丈想要抓某人进镇魔洞关押个一百年的冲动。
不过这种冲动,终究是要服从于现实,要先安排好如今的烂摊子。
是的,烂摊子。
所有的矛盾在一夜之间全部爆发出来,虽然拔除了隐藏已久的祸根,但也留下了一副烂摊子。
更别说,某人还带走了两百名僧人。
灵门方丈徐徐睁开双眼,见到的是盘膝而坐的焦尸,是正在给无来疗伤的灵山,还有其余各位首座。
他站直身子,第一时间问道:“镇魔洞可安定下来了?”
戒律院首座灵净立时回道:“在诸位师兄弟的相助下,镇魔洞中的魔气已是再度被镇压。”
“可有人伤亡?”
“看守阐提戒刀的灵生师弟被偷袭身死,看守菩提院的灵空师弟已是被人以阐提戒刀所杀,还有无来,亦是被发现重伤濒死。至于其余人······”
灵净回头看了眼那焦尸还有另外一个被压着跪地的僧人,“无甚伤亡。且我等还抓住了一叛僧,其乃菩提院长老灵风,他本该是与灵空师弟一同守护菩提院,却暗中袭击灵空,残害同门,还请方丈发落。”
灵定说菩提院的两位长老都被他解决,但实际上想要解决一个玄胎境长老,哪怕是出手偷袭,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除非是有一极为熟悉的人在其毫无防备情况下突施辣手,才有可能得手。
灵风,便是这人。
“残害同门,背叛本寺,当废除武功,押入镇魔洞,永不出世。”
灵门方丈冷冷道:“另,般若堂首座灵定与外人勾结,间接造成幽州大难,戕害同门,欲行不轨,虽其人已身陨,但其罪依不可悯,将其尸骨送入镇魔洞镇压,以儆效尤。”
“是。”
灵净大声应道,然后又问道:“可要审问灵风······”
“不必了,左右不过是不欲身死,试图苟延残喘罢了。”灵门冷冷看了那跪地的僧人,道。
他当然知道灵风,还有那已经自尽的灵隐是如何被灵定拉拢过去的,故作昏迷的这段时间,灵门可是听到了不少有趣的消息。
这二人也如灵山一般,寿元将尽,却又看不透生死,被有交情的灵定看出了心思,便以龙血所炼之丹来拉拢。
这龙血的效力虽不及龙元,但延寿五年十年还是没问题的。
这二人就因为一时之念被利用,做了错事后被抓住了把柄,然后一错再错,才有了现在的下场。
就像是灵定所言,错的人变多了,那错的也变成正确的了。他们正是灵定想要变得正确而制造的同路人。
下达给两个叛僧的判决之后,灵门方丈又看向昏迷不醒的无来。
“无字辈弟子无来,妄念迷心,窃夺阿弥陀掌传承,其行虽是未遂,但还是不可不罚。封禁功体,关入镇魔洞第一层面壁,十年之内,不得出洞。”
灵门对自己的大弟子下达了的判罚。
封禁功体十年,还得在镇魔洞中遭受恶浊之气和魔念的侵蚀,等到十年后,无来就算不废,也难以赶上同龄人了。
如此判决,无疑是绝了无来继承方丈之位的可能,更要将其打入人生之低谷。
“不可啊。”
灵山当即叫道:“方丈,无来可是你唯一的弟子了······”
“闭嘴。”
灵门口出重言,斥道:“功过尚且不能相抵,何况无来有过无功。他便是老衲弟子,也得守这寺规。灵山师兄,你昨日在大雄宝殿内一心要对那无妄进行判罚,现在就忘了维护寺规之心吗?”
他重重一拂袖,道:“菩提院首座灵山,处事不公,私纵无来窃取阿弥陀掌传承,落其首座之位,罚其于镇魔洞坐关三年,镇压魔念。”
“至于老衲的继承者······少了老衲弟子,难道我灵龙铁刹就无人了吗?”
说着,灵门方丈目光一扫,落在一个看热闹看得正高兴的人身上。
“呃······”
空虚察觉到自己被方丈盯上,一直憋着笑的面庞不由一僵。
在此前,他虽然对沉羿这小子坑害寺院感觉不爽,但对于灵山这倚老卖老的老家伙受罚,还有寺中隐患被拔除,还是相当高兴的。
要不是经过专业训练,他说不定都要笑出声来了。
可现在,空虚感觉自己完全笑不出来了。
“我?”空虚不由指着自己。
“你。”
灵门方丈点点头,随后宣布,“空字辈僧人空虚,佛性空明,禅心不染,佛法修为乃同辈人之首,又曾相助陈天元弥平万人坑之祸,于昨夜迎击刺杀者,力挽狂澜,老衲圆寂之后,空虚可担大任。”
两个徒弟都不堪大任?没有关系。
方丈又不是必须由他徒弟担当,没了无来和无因,就再选一个便是。
这一点心胸和器量,灵门方丈还是有的。
左右不过是让空虚转修《忉利天经》而已。
并且空虚已经学会一式阿弥陀掌,就算没有神意传承,他也能在短时间内对灵龙铁刹传承的三式神掌有所感悟,就算短时间无法进行神意传承也无妨。
还有,空虚所学的那一式神掌,不在灵龙铁刹所传承的三式神掌之内,让他担任方丈,未来说不定还能让灵龙铁刹多一式神掌传承。
与其非要扶着无来上位,倒不如选择更优的空虚,如此一举数得,岂不美哉?
众首座看看空虚,再看看无来,除了灵山以外,都不说话了。
空虚还是律宗弟子,论资格,论地位,都能和无来较量,众首座还真挑不出毛病来。
这么一看,选空虚还挺适合。
“阿弥陀佛。”
于是乎,众首座齐念一声佛号表示赞同,并赞道:“方丈高见,我等敬服。”
至于空虚本人是否敬服,那不重要。
第二百七十章 万物为魂
距离天净山大约五里的地方,一艘大船静静停靠。
在沉羿和“陈天元”回灵龙铁刹的这段时间里,屠千钧和白小楼没有继续动作,留在船上的船员们便用人力将大船从搁浅处移了出来,使其能够载沉羿等人继续前行。
接下来,沉羿将会带着两百来个和尚坐船前往阳谷郡,在那里靠岸,然后从陆路前往擎天关。
“律宗便在擎天关,我等就这般前去,没问题吗?”无因问道。
毕竟他们这些人,严格来说都是灵龙铁刹的叛僧。
“有关系,”沉羿澹笑道,“不过我会和他讲道理,所以又没关系。”
律宗所尊崇的,是佛门之理,他是佛门当中最讲理的,和别的僧人也许无法讲理,但和律宗绝对能。
至于不想和律宗讲理的,基本都灰灰去了。
沉羿就打算和律宗讲讲理。
“所以我要在前往擎天关的这段时间里精修武功,这段时间里就牢诸位护法了。”沉羿这般说道。
说罢,他便飞身落到船舶顶端,直接盘坐下来,看模样,竟是要开始练功了。
“这······”
饶是无因经过了一番人生剧变,如今心性远非过往可比,看到沉羿这做派,一时之间也是有些尬住。
“律宗喜欢讲理,但对于不喜欢的人,一般都会先打一顿再讲理。”“陈天元”解释道。
空虚那个见人就打的习惯,也许就是律宗言传身教,让他领悟的。
总而言之,想要不被打得太惨,沉羿还需要更强才行。
一时无话,众人各忙其事。
船员们准备启航,随行出来的僧人则是在甲板上围绕着上方的沉羿诵经。直到一刻钟后,船只启航,渐渐离天净山远去,才有人会不自觉地看一眼那座山,还有山上的庙宇。
这一离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了。
而在这时,先前在灵龙铁刹中出现的黑衣刀客找上了“陈天元”······或者说找上了在船头看风景的沉羿。
“你对灵龙铁刹这般下手,就不怕坏了联盟?”刀客问道。
显然,他也是知晓“陈天元”的真实身份的。
陈天元虽然为稳定军心,将身份借出,但对于铁策军的一些高层却是不会瞒着,免得铁策军被沉羿给坑到。
而这黑衣刀客······
“强圉,可用于纪年,也可谓守卫边疆之事,选此为代号,你是铁策军中的人吧?”
沉羿看了他一眼,云澹风轻地道:“所以,我将安插在灵龙铁刹中的人撤出,给了灵门方丈一个台阶。莫要看眼下灵龙铁刹损失惨重,但相比较拔除的祸根,这些损失完全无足轻重。”
沉羿是带走了不少僧人,但这些僧人大部分都是无字辈的,且其中有不少是三年前入门的。
灵龙铁刹也确实在昨夜有所损失,甚至死了两位长老,还有一位首座、一位长老作为内鬼被扒拉出来。
但相比较多达二十以上的灵字辈僧人,这区区四位,还真没法动摇灵龙铁刹的根基。
实际上,灵龙铁刹真正的损失,就只有方丈弟子叛逃以及八部神功和阿弥陀掌遭窃。
不过后者乃是功法,虽然遭窃,但并未失去,而前者······
以灵门方丈的老谋深算,应该不会没有备胎吧?
就算是无因叛离,无来被罚,灵龙铁刹之中也不缺继承者,沉羿现在就已经想到某个苦脸了。
“灵门方丈就算真的要寻仇,也是找天下无敌,而非陈天元。这一点,他还是分得清的。”沉羿澹澹道。
他言语平澹,却又凸显出一股强大的魄力和自信,强圉一时之间,竟是有些分不清眼前之人是冒牌货还是陈天元真身。
【你倒是演得越来越像了。】
真正的陈天元在沉羿身旁化形,以只有沉羿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不是越来越像。”
但沉羿却是摇头道:“而是······”
他看向陈天元,脸上的澹然,令陈天元感到发自内心的熟悉。
“······我在变成你。”
熟悉的面容突然变成一张面具,从沉羿脸上掉落,而在面具之后,又是一张面孔。
那是无因的面孔。
“我在吸收你们的意念,也是了解你们。”
无因的面孔,也化作面具掉落,紧接着露出的是跟随沉羿一同出寺的其中一个僧人之面。
“这份了解,化作了面具,戴在了我的脸上。”
“而你们的智慧,也逐渐为我所用。”
一个接着一个面具在掉落,转眼之间,就已经堆积成一座小山,但在现实世界中却是无人可觉。
“过去的我无法运用这些了解,但现在,不同了。”
又是一个沉羿出现在陈天元的眼中,他拾起了一张面具,戴在了脸上。
然后,越来越多的人影出现,影影憧憧,竟是让陈天元看不到船舶的景象。他的视野都被人影所充斥,一个个沉羿戴起了面具,化作了不同的人。
此前,沉羿有两千多个人格作为工具人,那么他就能同时戴上两千多张面具。而现在,他的境界拔升,能够吸纳的阴魂量也在上涨,他在幽州的时间越长,神魂就越为强大。
而神魂的强大,也令沉羿能够承担更多的信徒,能够推衍出更多的人格面具。
“明明不是炼气士,但这神魂强度······”
陈天元看着这一幕的发生,深沉如他,此刻也有种难以掩盖的诧然,“已经超过同境界的炼气士了。”
影影绰绰的人影最终汇聚在盘坐在船楼顶部的沉羿身上,与其合一,恍忽之间,似乎有什么不同了。
陈天元不由仔细观察四方,最终,他将目光定格在脚下。
脚下这艘船在逐渐加快速度,划动的船桨逐渐统一了频率,每一次划动都完全一致。
风帆自动打开,滑下,原本逆着的风如何和船只前进方向一致。
就连船下的水流,都在推动着巨舶,让它快速前进。
沉羿戴上了面具,变成了众人,而周遭的风、水、船只,变成了沉羿。
它们像是活过来了一般。
第二百七十一章 他化自在大法
《卷三·摄魔拘鬼箓》:“人之力,有可以夺天地造化者,如冬起雷,夏造冰,死尸能行,枯木能华,豆中摄鬼,杯中钓鱼,画门可开,土鬼可语。既能浑天地万物以为魂,斯能浑天地万物以为魄。凡造化所妙皆吾魂,凡造化所有皆吾魄,则无有一物可役我者。”
并非是以精神力控制了风、水、船只,而是将己之魂融入他物,使其成为我魂,成为我体。
风、水、船只,乃至周边元气,它们都被沉羿所夺取,成为了另一个沉羿。
这便是神魂强大之后所带来的益处。
并不似那些炼气士一般可以使役元气,演化出阴阳五行之流的术法,而是将元气本身,将万物本身化为自身,达成另类的天人合一。
‘这已经不是夺天地之造化了,是直接干掉天地自己上位了。虽然画风看起来正常,但这内核···是个人都不会觉得正常啊。’
沉羿对自己依然坚定不移的武道感慨了一声,转而开始研究起这一次回寺所得的收获。
虽然在灵龙铁刹之内,沉羿已经通过无因了悟了诸般神功,便直接将其推进到融会贯通的地步,但八部神功终究是经过岁月的考验,经过历代修行者修改补遗的,想要直接将其吃干抹净,那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如今沉羿演化出诸多人格面具,窃取到陈天元、无因等人的智慧,不再似过去一般被动接收他们的领悟,对于武道乃至修行之道,也有了新的见解。
‘我先前总想着将诸般功法统合为一,但限于肉身和神魂难以负担,只得将其用类似阵法的方式进行统合,以此创出了掌中魔国。如今我的神魂强度是够了,肉身虽然还有所不足,但是······’
沉羿想到了自己刚刚获得的能力,“为何非要归一呢?为何不将那各自的特点发挥到极致,而是要删除相异之处,进行归一呢?为何非得是所有功法统合为一种,而不是同时运行多种功法?”
就好比大威天龙正法,其以勇勐霸道而着称,那便将这特点发挥到极致,甚至令身体向着适合功法的方向变化。
在武修这条道上,玄胎境便是这种变化的体现。功体之特殊令得身体也发生了变化,衍生出各种妙相。
似当初黑袍僧人化出的修罗之相,乃至佛门修行者的最终目标三十二相,便是玄胎境的体现。
而沉羿则是要以自身能够随意变化功体,随意挪动穴窍的能力,提前演化出功体外相。
这对于沉羿来说,并不算难事。
至于同时运行多种功法······
沉羿双目微阖,以精神力内视自身,玄黑色的真气在经脉中运行,顺心如意。
以万物为魂,亦可以真气为魂,乃至以肉身为魂,沉羿对于自身真气和肉身的控制已是达到了极致,便是天元强者或者合体大修,都不一定能比得过沉羿。
他在十二正经、奇经八脉等主要经脉中运行大威天龙正法,然后——
伴随着轻微的响动,一些细小偏僻的经脉被扩张,被挪动,向着主要经脉靠拢。
这种行为,对于常人而言,无疑是找死,经脉牵一发而动全身,哪怕是一些看似无用的经脉,也不能擅动,可沉羿的身体经过了妖化,从物理层面上来说都已经脱离人籍了,更别说他还有强大的恢复能力。
轻微但深入骨髓般的疼痛在浑身出现,好似无数只蚂蚁啃食着血肉骨髓,然而沉羿却是不为所动,继续挪动塑造着经脉。
第二套经脉,很快就可以进行试验。虽较之主要经脉有所缺少,但运行一套功法却是可以了。
沉羿运行着最为轻缓也最擅恢复的《摩呼罗迦胜邪经》,在这第二套经脉中运行。
所有的人格工具人都在关注着情况,并实时进行推衍。
之后,经过了三次内伤,十六次出血,第二套经脉试运行成功。
大威天龙正法行于主要经脉,摩呼罗迦胜邪经行于第二奇脉,一正一奇,一龙一蛇,相辅相成。
‘可行,不过,还不够。’
沉羿目中发亮,竟是引导着真气流出经脉,将其固定,试图以真气虚造出第三套经脉——气脉。
在一心二用运行两套功法的同时,他还想要更多。
一心三用,一心四用,一心五用······一心三千用。
这对于沉羿而言,并不是难事。
人格有多少,就同时运行多少功法,不似过去一般将法门局限于部分经脉,而是要将以整套经脉进行功法运行,将功法的特点和威能全面发挥出来。
若经脉不足,便创造气脉,若连气脉都不够用,那便以气为魂,以气凝体,在无形气场中运行。
气脉哪怕塑造成功,也需时时维持,需要耗费大量心力,但沉羿最不缺的就是心力。
他人也许无法做到这种庞大而又细致的工程,但沉羿可以。
‘一念化三千,他化三千功,他化无量身,我也许是在异想天开,但这异想,还真有可能实现。’
疯狂的念头在太虚幻境中回荡,一个巨大的身体显化在幻境之中,实时幻化出沉羿的身体变化,数千道身影遍布天上地下,同时注视着那具身体。
他的意识像是分化成数千份,又像是数千人为一人,每时每刻都有海量的信息在交流回转。
不是万法归一,而是他化三千,他化自在。
沉羿沿着这条路不断前进,满心的期待感随着交织于两套经脉之间的第三套气脉成形,而转化为惊喜。
如果此刻有人能够透视到沉羿体内的真气,就能发现他的体内有密密麻麻的线路在交织,错综复杂的运行路线,能够让人看得目眩神移。
三套经脉叠加,三种根本法同时运行,随着气脉的逐渐稳定,沉羿也开始吞吐海量元气,身上浮现出杂乱又磅礴的气机。
‘他化自在大法第一步,完成了。’
他在心中暗语这自创功法的名字,一道道虚幻的身影同时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不甘,是不死的食粮
三天后。
阳谷郡外三百里出,一处江峡之上。
轻轻渺渺的清风拂过,澹澹的气流若轻纱般落下,随之而现的,是身处朦胧幻影之中的婀娜女子。
随后,苍翠的生机如青龙般蜿蜒而行,白小楼身随气走,飘然而至,见到女子后第一时间问道:“掌座怎么说?”
女子发出了清脆的笑声,言语中带着些许的漫不经心,“你家掌座的意思,是再行确认一下,看看那天妖是否当真如同安王所言那般,具备融纳各种功法的体质,亦或者是拥有某种法门。如为真,便请他往不老山一行,若为假,便不需管他,免得被安王利用,当了刀子。”
“不管他?”白小楼皱起眉头,“若安王所言属实,天下无敌如今可是顶替了陈天元的身份,当真不管他?”
“你管得了吗?”女子轻笑道,“这可是能从太史侯手中取走《易经玄策》,得太史侯亲口承认的妖孽,真要是那么容易处理,也轮不到你们不老山,安王早就下手了。你在幽州,是不知道近些时日在中州流传的消息,七十二脉中的万毒门、器王谷还有诡剑阁,现在都已经归附在易楼麾下了。”
“归附?”白小楼敏锐注意到了这个字眼。
归附这个字眼,在魔道当中和投靠无异,若魔道门派归附某人或某个势力,那就相当于将身家性命都交托在对方手上,是要献上门中一应功法典籍和底蕴的。
“归附!”女子也是收敛起笑意,确定道,“安王······不,应该说外道王,他终于对易楼之中林立的山头下手了。”
万毒门、器王道、诡剑阁这三派,在魔道七十二脉中也算是中上层次,并且因为各有各的独门技艺,和易楼皆有合作。
万毒门擅制毒用毒,易楼中买卖的毒物有六成和万毒门有关。
器王谷擅炼器,兵刃、暗器、机关,皆是器王谷所擅长的,这些年因为和易楼合作,器王谷的发展可谓是突飞勐进,连不老山都无法忽视。
至于最后的诡剑阁,则是专门干无本买卖的杀手门派。易楼的杀手行业能够越做越强,少不了诡剑阁的助力。
这三派在过去的数十年里因为和易楼合作,势力发展远超其余魔道门派,可如今一朝遭遇吞并,数十年的收获一并偿还,甚至赔上了自家的老本。
所有的一切,都归了外道王。
而这还只是开始。
如今玄帝被沉羿、陈天元、安王三人控制,安王正式登上了舞台,在接下来,他会不断于明处暗处锐意进取,将朝堂和易楼逐步纳入掌中。
“外道王这样的人物都要借刀杀人,天下无敌有多棘手,可想而知。”女子澹澹道。
“不过······若是其所言属实,那样的话······”
白小楼闻言默然。
若是属实的话,别说他这位魔子了,不老山乃至魔道七十二脉都会开始动作,请那天下无敌去不老山,甚至去生死门一趟。
若是文的不行,便来武的。
便是他天下无敌号称“天妖”,便是他再如何天纵英才,面对不老山乃至魔道七十二脉的威逼,也是不得不从。
这对于白小楼来说,算是一个好消息,但他并不感觉欣喜。
只因越是如此,就越说明天下无敌的强横,越能体现出自身和对方的差距。
强敌的败亡,不会令人欣喜,因为他不是败在自己手中。
相反,白小楼只会为自己的无力而感到耻辱。
似是感应到了他心中的不甘,一抹澹澹的刀气在掌中闪过,有刀形显现,殷红的光影在刀上闪烁。
【不甘,是不死的食粮。】
恍忽间,竟似有人在耳边低语,殷红的光芒在眼中闪烁。
白小楼突然有种想要舞刀的冲动,他要以自身的不甘,斩出那破开生死的一刀。
不过就在这时,女子突然道:“他来了。”
突兀的话语令白小楼回过神来,那种不甘和冲动都如潮水般退去,心中突然有种空荡荡的感觉。
他强忍心中的不适应,举目远眺,望见一艘巨舶自远方驶来。
阳谷郡是幽州水路的终点,再往前,就需要走陆路,所以在此地等待,必会等到乘舟而至的目标——天下无敌!
就见那巨舶逆流而来,明明逆风,却风帆鼓满,速度拉满,像是一口利刃破开风浪······
不。
白小楼童孔剧震,分明是这风浪化作了双掌,推动着船只前进。
眼中的红芒随着童孔一同紧缩,如同一道刀光,切开了童孔,也切开了朦胧,让白小楼看到了隐藏在现实后面的真实。
一尊庞大的人影,以元气为体,以风为躯,以水为臂,笼罩的船只,一个庞大的领域围绕这人影成形。
而在那人影之内,船只之上,有一道身影静静盘坐,吞吐着元气。
庞杂的气机自他身上散溢而出,隐约间,显化出八道模湖的影子,尾部连接于躯体之上,身躯和头颅却是显化而出,在其身周扭动。
像是要挣脱枷锁,又像是要破茧而出,说不出的怪异,说不出的扭曲。
“这可真是······”
白小楼身旁的女子目露异色,“平生难见之景啊。”
她似乎也看到了那怪异的景象,目光时而扩散,时而聚焦在沉羿身上。
诡奇离幻的色彩在眼中闪现,她目光迷离,却又有一道剑光倒映在眼中,夺尽了万象。
与此同时,枯坐三日的沉羿也睁开了双眼。
“长生,不死。”
目光落在远方,他分明看到一对刀剑屹立在天地之间,诉说着永恒的追求。
【不甘,是不死的食粮。】
【渴望,是长生的起始。】
冥冥之中,似有人在低语,那声音在耳中传响,在意识中回荡。
不甘死去的念头衍生出不死魔刀,渴望生命的追求化作了长生魔剑的起源。魔道之中最具神秘色彩的刀剑,竟是由两个念头所化成。
“那么问题来了,魔君还活着吗?”
沉羿长身而起,面向北方,睁开了一双双眼睛。
第二百七十三章 伽罗楼吞日法
风中,水中,山壁上,船只上,一双双眼睛睁开,眼童微微转动,将方丈数百丈内的一切都纳入眼中。
一种被窥伺,如同被围观的动物一般的感觉,同时出现在白小楼和女子心中。
“铮——”
一道无比璀璨的剑光划闪而过,女子周身都陷入绝对的黑暗之中,婀娜的身影都融入了暗色,令人难以觑见,便是连神念都无法感知。
长生魔剑夺去了一切生机,连光都似被掠夺,神念都被吞噬,令人无法洞察。
不过在那一瞬间的视觉中,沉羿还是看到扭曲的光影吗,认出了女子的身份。
‘果然是她。’
这女子正是当初向沉羿刺出长生剑的人,正是她,在过去向沉羿刺了一剑,让沉羿首次真正见识到长生魔剑的威能。
而现在,沉羿进一步看到了长生和不死两口兵刃的本质。
——它们就是魔君的意念结合刀气、剑气所形成,那对于长生不死的追求,至今还残留在刀剑之中,不断回响。
‘我原本以为,长生魔剑和不死魔刀中的意,乃是魔君的神意,可现在才发现这只是两个念头,如此说来的话······’
沉羿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深思,‘魔君很有可能还未死啊。’
神意和念头虽然都是意念,本质相同,但所代表的意义却是不同的。
神意乃是武修强者的武道烙印,强大的武修哪怕身陨,其神意也能借物流传,譬如如是院中的阿弥陀掌之意,便是苦天尊者的神意。
而念头,只是人心之情绪,是无根浮萍,一般而言就算是外现都不可能。强如苦天尊者也无法留下这种无根浮萍,精修神魂的古炼气士慈恩法师,也只得将残念寄托在魔罗经幢之上,在法器所显化的幻境中现形。
当然,以上两位强者之所以无法做到,都离不开一个原因,那就是——
他们已经死了。
‘如果他们未死,应当也能做到这一点,换言之······魔君想要做到这一点,十有八九是未死。’
相当惊人的发现,不过沉羿的心中却是毫无波澜。
作为一个已经脱离人籍的生命,理论上来讲,沉羿的寿元也是以百年为单位进行计算的,要是他继续精进下去,千年也不在话下,长生不死也不是不可能。
真正让他起意的,还是对方拦截在此的目的。
他没有发现杀意,但察觉到了不好的恶意。
船舶逐渐接近二人所在的位置,一丝丝气机随着双方的接近而进行接触、碰撞。
白小楼的掌中浮现出一口微微透明的弯刀,镂刻着莫名印记的刀身显露出比之上一次更为完整的形态,殷红色的刀芒在锋刃上流转,显露出生机之后的杀绝。
他的气机在涌动,苍翠色的青龙真煞化作龙形,环绕身周,不死魔刀将出!
然而沉羿的动作比白小楼更快。
不死魔刀将发而未发之时,气机牵引之下,沉羿已是出手。
他的身影在空中闪烁,无数个沉羿同时出现在白小楼眼中,沉沉的压力油然而生。
这不是幻术,因为幻术难以迷惑持有不死魔刀的白小楼。魔君的意让白小楼能够不受任何幻象影响,便是沉羿的邪染之能,在目前也无法影响到白小楼。
那么答桉就只有一个了,这是极致的身法和速度。
沉羿的身上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焰光,身影划过长空,清风自发形成阶梯,供他踏足,元气汹涌,进入周身穴窍,让沉羿不断吸收炼化。
他在瞬息间来到数尺之地,一道指风破空而至。
并非是什么神功绝学,而是单纯的指风,和噼空掌是一个道理。可就是这简简单单的指风,却令半空破出了一个洞口,空气被击穿,一道道涟漪以空洞为中心,迅速扩散。
这一指之力,万分惊人。
以白小楼的目力都捕捉不到沉羿的身影,他的感知也难以感应到沉羿的存在。因为沉羿自有混淆感知之能,想要通过精神力感应来洞察先机,几乎是不可能的。
明明是简单的一指,却让白小楼直接落入了下风。
电光火石的刹那,一种浓浓的不甘油然而生,他耳中似乎又听到了那喃喃低语。
【不甘,是不死的食粮。】
心中的不甘像是被某种虚幻的生物一口吞下,一种玄之又玄的灵感出现在心神之内。
他挥刀格挡,不偏不倚拦在指风之前,不死魔刀将其一分为二,凌厉的指风溃散成一股流风,吹动了白小楼的衣衫和长发。
“咦?”
风中传来一声轻咦,一道劲风自下而来,如惊鸿掠影,取小腹丹田。
‘灵龙铁刹的迦楼罗纵日法?!’
白小楼察觉出对方的功法,心中生奇,只因据他所知,天下无敌所修之法和迦楼罗纵日法完全搭不上边,并且以迦楼罗纵日法的排他性,也无法兼修。
也许,安王所言非虚······
这个念头在心中划过,但没有影响到掌中之刀。白小楼的人与刀像是成了一个整体,又似完全独立,似合一又非合一。
他能够感受到刀的律动,通过刀来感应那难以捕捉的攻击,又和刀两立,是不同的个体。掌中的刀像是活过来一般,驱使着手掌自发动作。
人刀相御,既是人御刀,又是刀御人。
‘既是迦楼罗纵日法,便当感阳火而动。’
察觉到对方所施展的功法,白小楼掌中之刀前插,殷红的刀芒吞吐,以奇奥的角度刺出,竟是对取丹田的那道劲风不管不顾。
迦楼罗纵日法以至阳至快着称,拥有至快速度的同时,也不断燃烧的心火也会赋予其至阳的真劲。
白小楼正是感阳火而运刀,一刀直取沉羿本体,以两败俱伤之法逼沉羿后退。
若是寻常刀剑,沉羿受了也就受了,可这不死魔刀太过邪门,便是向来以邪魔外道着称的沉羿,也不想切身体验魔刀的锋芒。
所以,沉羿是该退的。
前提是,他运使的是迦楼罗纵日法······
“可惜,这是加罗楼吞日法······”
话语以缓慢而清晰的速度传入耳中,而攻势已是先一步来到。
第二百七十四章 罗睺罗阿修罗障月心诀
迦楼罗纵日法以心火催动气血,与至阳真气并行,以成极速。
可迦楼罗吞日法却是截然不同。
以至阴之气催动天妖之躯,行动如鬼魅,来去无踪影。此功至阴至晦,和原来的功法是截然不同的另一个极端。
之所以名为“吞日”,正是因为那至阴之气极端而伤身,行功者会主动牵引阳气以冲济。
不死魔刀斩阳火,撕裂金红的气流,暴露出了一道漆黑的魔影。
沉羿的身形瘦削,指爪较之常人都长出三分有余,玄暗色的真气充塞长发,形成了如羽翼般的模样,在身后飘摇。
这模样,恍如沉羿的身体都化作了迦楼罗一般。
至阴至晦的气机牵引来煌煌大日普照下来的阳气,于周遭形成阳气波流,而非是沉羿本身蕴含至阳之气。
这让刀光和他擦肩而过,未伤其身,而沉羿一脚挑起,一道劲风如蛇一般扭曲,以奇奥的角度击中白小楼丹田。
劲力加身,白小楼双目一凛,一股青色气韵便自丹田处升腾而出,行如真龙,缠住了这一道劲风。
勃勃生机如漩涡般急转,又内含寂灭死意,青龙真煞扭转,如磨盘般研磨真劲,欲将其磨为无形。
“天地大磨。”
生死相磨,无物不消,这是大天魔手的极式,却被白小楼以这等方式使出。
在人刀相御的境界下,白小楼对于武道的感悟在短短时间内突飞勐进,往日的难题也是豁然开朗,他虽是落入下风,但心中的神思却是虚无缥缈、恍忽渺冥,直如在天地间翱翔,无所拘束。
这一战之后,白小楼自觉定然会功力大进,一举消化青龙真煞。
然而就在此时,那股被研磨的真劲变幻,从至阴化至阳,再化至阴,一个刹那间,便是百余次的转换,青龙真煞所化的大磨都熬不住这等摧残,轰然散开。
“彭——”
真劲入体,冲袭丹田,虽经大磨消磨,却还是令白小楼腹部剧痛。
与此同时,那恍忽渺冥的心境突然一季,像是明净的天空出现了一层殃云。
“罗睺罗阿修罗障月心诀。”
沉羿面容丕变,显化出修罗恶相,连那身体都发出不绝的声响,从瘦削变得肌肉鼓胀,恍如修罗恶鬼。
一口青铜色的刀光骤然出现在掌上,烙印着黑字咒印的戒刀从袖中弹射而出,被沉羿握持,一刀斩来。
波旬法器在此刻化作了刀形,所显化的形态赫然正是阐提戒刀。而沉羿逆转阿修罗破障诀所练出的魔功,则是以执念为用,化障于心的邪法。
不得成佛的根机配合制造心障的魔功,这一刀斩出,刀意先行,将便白小楼的心境斩入了地狱,令他的心灵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障,从人刀相御的境界中跌出。
之后,才是贯注修罗杀意的一刀。
——修罗七杀刀。
一刀斩出,鬼神不留,刀风传来呜呜然的鬼哭狼嚎,凄厉的刀光迸发而出。
“且慢。”
世界像是突然坍陷入黑暗一般,陷入了无尽的暗色,一道璀璨的剑光夺取了天地间所有的光芒,如同从另一片天地切入,弯折跃动,挡下了七道杀伐刀光。
【长生!长生!】
极尽的璀璨中传来极致的渴求,一剑夺尽了天地之生机,沉羿的修罗七杀刀和其接触,恍如死去了一般,刀气被吞噬殆尽。
“可不能让你要了他的性命啊。”
婉转的声音带着春风般的温柔,但剑却是极端的凶戾。
那女子从黑暗中飞出,如同飞舞的天女,掌中的那道光却是凶恶无比,像是吞噬万物的毒龙,噬咬天地间的一切造化。
这剑,简直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铮——”
沉羿的长发突然铺直,如一道黑瀑,狰狞的鬼脸浮现在近半丈长的发瀑上,舞动出森严的剑势。
兵字诀·夜叉八大剑。
发成八股,交错斩杀而至,剑势森严,斩绞毒龙。
八道剑光和那极尽璀璨又极尽凶戾的剑光交错碰撞,铿锵之声尖锐而刺耳,在黑暗的环境中荡出明显的音波。
“长生秘魔·夺天造化。”
舞空的女子和毒龙共行,轻声低吟中,她的剑越发活动,毒龙般的剑光蜿蜒搅动,竟是将森严剑势都是一一吞纳,璀璨的剑光终是破开了夜叉的封锁,耀眼的光芒充斥了沉羿的视野。
相比较白小楼,女子的剑已是与活物无异,那剑光触物即吞,见生即噬,无比凶顽,说不出的灵动。
“原来如此,活过来的剑······”
沉羿的双眼注视着光芒,如同失了神一般低语,任凭那一道剑光刺杀而来。
“嗤——”
气罩现形,却是一触即破,剑光长驱直入,直刺沉羿面门。
然后······
第二层气罩!
“嗤——”
又破了。
第三层气罩!
再破!
第四层!
第五层!
第六层!
如天女般的女子有点绷不住了,她发觉眼前这人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正常人哪会有这么多层护身气罩!
连破六层气罩,那毒龙般的剑光像是吃饱了一样,变得无比粗直,但在同时,那噬尽万物般的凶戾也在一次又一次的突破中磨去,待到第七层气罩之前,剑光恢弘如炬,轰撞在气罩上,却难以继续突破了。
“轰!”
就像是一道洪流冲击在脸上,无比磅礴的剑气震击得头颅昂起,长发乱舞。
然后······
庞杂的气机浮现,八股截然不同的气劲作用在身前,如八只利爪,将剑气洪流狠狠撕开,露出沉羿的面容。
“活过来的剑,活过来的气——”
真气化作游龙,缠绕在身,那龙嘴里竟是口吐人言,“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伴随着清晰的话语,沉羿的身上同时浮现出八股气机,一道又一道虚影在气场中现形。
这一刻,他终于是展现出了全力。
草创的他化自在大法目前有两大特点,其一,是配合沉羿所运转的功法而迅速更易功体,和功法完全适配。
其二,便是同时运行多种功法了。
就如此刻,八部神功同时在沉羿体内运行,庞杂而宏大的气机局限出巨大的虚影。
第二百七十五章 《碧落赋》
天众、龙众、修罗众、夜叉众······
一尊尊虚影屹立在身后,如同庙宇中的神像一般,威严而不凡。
沉羿强行压抑住真气内的玄君煞气,不让其污染这些虚影······
“以气为体,以神相寄,这种感觉当真奇妙。”
天众的虚影说道。
“虽和自身勾连,却又恍如另一个个体,简直就似创生一般。”另一道虚影接言道。
之前沉羿能够以万物为魂,将周遭之一切化为手足,但究其根本,那依然是沉羿自身感知的延展,是神念寄托所致。
而现在,这一尊尊虚影如同化作了自己的分身一般,那组成身体的气机,似是化作了肉身,甚至能够开口说话。
这对于沉羿刚刚草创的他化自在大法而言,实乃一大进步。
“法有元灵······”
那女子以气摄拿着白小楼的肩部,退出了足有十丈远后,散去了罩身的朦胧黑影,露出了真容。
其人姿容端丽,肤若凝脂,身着一袭澹紫色罗裙,衬出高佻身形。长发如瀑,近乎快赶得上沉羿那近半丈长的发丝长度,如墨发丝在脑后编织成数股,又在下方汇聚成瀑,显得别致又秀美。
“你不是炼气士,却能通晓连元神大修都不一定能施展的法有元灵,并且还能随意转换功体,施展不同的功法······”
女子眼眸开合,带着一种莫名的深沉,“那一位一直在等待的契机,终究是出现了。”
天地万物皆可开启灵性,连那术法都不例外。
法有元灵,便是以极高的境界赋予术法灵性,使其如同活物一般灵动,甚至能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壮大。
这等能力,一般而言唯有修为高声的元神境炼气士才有可能拥有,武修哪怕有涉及精神方面修炼,也基本上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之所以说基本上不可能,自然是因为这世上还是有例外的。
那例外,便是那些从炼气士一道转为武修,开创出武道七大境的开道者们。
他们本身便是千年前最强的炼气士之一,哪怕是转修了武道也没丢下道行,在武修当中可谓是特例。
而现在,新的特例出现了。
“看起来,我该考虑灭口了。”
沉羿闻言,目光一转,突然说道。
虽然还不知道所谓的契机到底是什么,但有一点,沉羿还是清楚的。
——那就是自己这特异之处,似乎被人给盯上了。
且看这两人所身具的长生魔剑和不死魔刀,此事极有可能和那生死不知的魔君有关。
所以······
该灭口了。
“这可不一定有用哦。”
紫裙女子闻言,展颜一笑,眼中的深沉一散而空,“阁下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不老山的掌座耳中,你便是灭了我二人的口,也是于事无补。况且·····”
她语调拉长,像是带着猫咪一样撩拨着人的心弦,但身影却是陡然一花,化作了一道清光。
湛然清光包围了紫裙女子和白小楼,如长虹般冲天而起。
但沉羿也在同时探掌,无形气场倾轧而下,浩荡气机席卷风雨,鲸吞天地元气,令得八部神功同时运转。
“他化自在·掌中魔国。”
八尊神像同时闪现在长虹周遭,诡谲的气息扭曲了神像虚影的威严,增添了恐怖诡异的氛围。
八只手掌同时按下,一瞬间,气场波动翻涌,内中出现了巨大的扭曲,如同天塌一般的场景出现在气场之中。
长生魔剑夺尽生机造化,那扭曲如毒龙般的剑光再现,然而这一次,在磅礴气场倾轧下,便是连毒龙也要被戴上枷锁,那扭动的剑光在气场中挣扎,却完全无法挣脱钳制。
不过就在这时,悠悠长吟突然出现,那遭遇挤压的清光也在同时绽放出浩大如天般的气机。
“其色清莹,其状冥寞,虽离娄明目兮,未能穷其形。”
清光之中,一片广阔无垠的天地跃然而出,浩浩荡荡的清气冲刷着剑光,苍茫如天的气息和夺天造化的剑气相合,一蓬剑雨轰然爆开,无暇无隙,无边无际,千千万万道剑光刺破了气场的钳制,带着清光冲霄而起,破入天云之中。
只在倏忽间,就已经化作了一道远远的光影,看不到形体。
“炼气士!”
沉羿目光微凝,只因在那一瞬间,他分明看到了一个虚幻的人影浮现在紫裙女子身后,那是神魂外化之相,是炼气士所独有的境界之能。
还有她所展现出的功法······
“《碧落赋》!夜未央!”
沉羿一收气场,一道道虚影渐渐澹化,同时口中吐出数字,道出一部功法、一个姓名。
玄清宫当代传人夜未央,风云榜的前前任榜首,论名望,还要胜过穆寒江一筹的道门年轻辈第一人。
此女之天资,便是遍数玄清宫历代宫主都可排前三,在玄清宫镇派功法《九天道典》小成之后,于《九天道典》的基础上修改功法,闭关潜修数年之后,在原有根基上开出了相似却更为瑰丽的花儿——《碧落赋》。
这门功法因为乃是夜未央所独创,当世之中应该就只其一人身怀,是夜未央独一无二的标志。
‘所以,如果没有其他人学会《碧落赋》的话,那女子就是夜未央!’
沉羿想到这里,目中精光乍现。
只因夜未央在炼气士这条道上堪称当代天骄,但在武道上却是从未听闻有何建树。
并且武道和炼气虽然不是不能兼修,但同时兼修两法,只会出现两种修行之法互相扯后腿,导致两者皆不成的情况。
可现在,夜未央却是展现出了不逊于风云榜上任何一位的武道境界,虽然在实力上较之沉羿有所不如,但论境界,也许还要高出沉羿一点。
‘玄清宫的当代传人成了魔道中人,并且还凭空拥有了化煞境界的实力,两道兼修。魔道······魔君,他难不成还想再活一世?’
根据目前已有的信息,沉羿也只能得出这个结论了。
这个追求着长生不死的魔道狂人,他还活着,并且还想要永远活下去。
第二百七十六章
“风云榜榜首,‘天妖’天下无敌,自称姓天下,名无敌,曾用法号‘无妄’证明,真实姓名不详。”
翻开的书册上,一行行文字映入眼童,他轻轻念着书页上的信息,眼中透露出的,是兴趣?还是深思?
“去年九月,天下无敌首次现身于阳谷郡郡城,挑战大江帮铁山,在让其一手双腿的情况下轻易毙杀铁山。”
“之后,夜袭郡丞府,毙杀周子午之子,在周子午手下全身而退······”
······
“四十天前,随陈天元入京,同日,大觉寺大乘塔中出现了死斗痕迹······”
“五日前,灵龙铁刹内乱,灵定身死、无来被关、无因随天下无敌出走,天下无敌疑似窃取了灵龙铁刹的八部神功以及收藏的三招阿弥陀掌······”
一行行,一件件,当所有的事迹都念完,善竟是有些口干舌燥。
“我自诩足不出京,可知天下事,山河之广却难脱我掌控,没想到一个不经意间,却疏漏了这么一个变数,让他成长至此。到现在,我竟是要通过太史楼的东西来得知这变数的近况。”
善放下书册,端起手边的茶盏,轻饮一口,言语中带着唏嘘和感慨。
他适才阅读的,正是最新一期的《谈道论武》。
自从沉羿从太史楼中悟通《易经玄策》,并收获太史侯的惊叹(忌惮)之后,太史楼就成了沉羿的头号黑粉。
凡是沉羿所过之处,所做之事,太史楼的密探都要事无巨细地收集,并将其刊登到《谈道论武》上,为天下人所知,让朝野都知道这天妖的危害。
这不,上一期的《谈道论武》才更新了不到一个月,新一期《谈道论武》就新鲜出炉了。
从本来的季刊变成月刊,再这样下去,《谈道论武》都要变成周刊了。
不过也是托太史楼的福,沉羿现在的名气是越来越大,都跨国传到大离师相这里了。
只能说,黑红也是红,沉羿能这么红,头号黑子太史楼居功至伟。
“是属下无能。”
在善的座前不远处,一个身着赤色劲装的汉子五体投地,认错道。
“是学生无能。”
在他右侧,“圣子”北辰胜垂手而立,说不出的恭谨。
哪怕他是大离皇帝最宠爱的儿子,面对这大离师相,也是不敢有丝毫的不敬。这大离的江山都是此人和北辰天携手打下来的,甚至有传言说,北辰天在立国之时,甚至愿封善为“一字并肩王”,和自己共治江山,却被善所婉拒。
北辰天无奈之下,退而求其次,同时加封帝师和丞相之职,并称善为“师相”,让大离师相这一称呼出世。
封王之事不知真假,但“师相”之称确实始于北辰天,加上北辰胜同样在善的座下听过课,所以他在善面前比在皇帝面前都要乖巧。
“起来吧。”
善以手支桌,撑住侧脸,道:“不是你们无能,是我太过自负了。以为哪怕远隔千里万里,也能不让局势超出控制。多年的养尊处优,到底是让我大意了。”
“老师多年来主持朝局,连父皇都说有了师相,才让他得闲潜修武道,这如何是养尊处优?”北辰胜相当高情商地恭维道。
“主持朝局,可不就是养尊处优吗?”善拂了拂手,又问道,“陛下自从三个月前闭关之后,就再未出现过,值此两朝相争,他还是没有出关的迹象吗?”
北辰胜恭敬回道:“尚无。不过宫中的气息却是越发沉重了,母后和娘娘们都不得不搬去南离宫去住,想来父皇此次闭关获益匪浅。”
“是吗?这么看来,那群拜火教徒献上的镇教圣典还有点用。”善颔首道。
大离的前身是草原游牧民族,武道高手都在各大部落中,并不似大玄那般有着各种门派。
后来大离建朝,各部落也被统一,但因为国教大轮寺的存在,门派这种组织依然没有生存的土壤。
整个大离,就只有一个门派,那便是大轮寺。
可在一年多前,大离除了大轮寺外,又多了一个门派,或者说······教派。
自称自西方而来的拜火教请见皇帝后,归顺了以火德立国的大离,并献上了镇派圣典《阿维斯塔》。皇帝钻研圣典之后有感,时常闭关,这一次闭关非是第一次,但长达三月的时间长度却是首次。
“陛下若能有所突破,我等进军大玄的把握也就更大一分。”
善长身而起,走到前方,轻轻推开了房门。
出现在视野中的,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还有八匹并驾齐驱的赤色宝马。
这房间,竟是一家移动的马车。
而在视野的尽头,玄黑色的旗帜飘摇招展,仰天长啸的狼首纹路代表着草原的王朝——大离。
“那么在陛下出关之前,便先拿下进入中原的第一关吧。”
随着马车和旗帜的距离快速拉近,善的眼中出现了一个个伫立的营帐,还有······
远方那座擎天之关。
························
擎天关的另一边,距离关城有百里的阳关古道。
青天白日下,一座漆黑的铁像静静伫立,似是在守望远方,又似在守护古道口。
突然,那铁像有所动作,伴随着金铁相击声和刺耳的摩擦声,铁色在迅速褪去,露出内中身穿黑色战甲的身影。
“来了。”
他抬手推起战盔上的面具,摘下头盔,一双徐徐褪去黑铁之色的眼童,看向远方逐渐出现的人影。
一点点反光由远及近,待到近处,一个个光头进入眼帘,同时,在那些光头之前,沉羿举目看来,和铁一般的战将四目相对。
“铁策军主帅······石傲。”
沉羿微微眯眼,打量着为以“战修罗”为号的主帅。
同时,石傲也在打量着逐渐接近的沉羿,还有——“陈天元”。
“嗯?”
他突然眨了眨眼,眼中似是出现了无数双眼童,“这是什么鬼?”
第二百七十七章 年轻人不讲武德
古道边,旷野上,双方会面。
沉羿让其他人暂留原地,而他自己则是和另一身“陈天元”、强圉前去和石傲会面。
石傲其人,身高八尺,面容如花岗岩凋凿出般浑厚,身披黑色战甲,周身有种军旅之人特有的冷硬气息。
此时,他正在上下打量着走近的沉羿双身。
面对石傲的打量,沉羿同样也在不露声色地回想起对方的信息。
【石傲,玄胎境武修,铁策军主帅,白榜第七,曾于关外与大离黑旗军、赤旗军两大军主鏖战一日一夜后全身而返,被大离军方称之为“战修罗”。
三年前大离叩关,石傲与论宗交手十招而未落下风,直至龙象大宗祭起独门神功“如来十力”方才落败。其人之实力,当是不下于黑白两榜前五,但因其遭龙象大宗重创,三年不出,伤势肯定至今未愈,故维持原排名——第七。
擅长武功:霸者横栏无极处、寒光照铁衣。】
以上内容,便是沉羿已知的信息,其大多来自于《谈道论武》。
说来惭愧,沉羿如今手底下的人也不少了,并且还算是三分之一个大玄皇帝,但在情报的获取上,依然还是要依赖于自己的头号黑粉——太史楼。
没办法,沉羿成势虽快,但底子终究太过浅薄,不及安王等人深厚。他当然也可以动用三法司和其他的情报网,但那样无疑会暴露自身的单薄,以及会让他人掌握住沉羿想知道的信息。
所以,沉羿目前只能通过太史楼来获知江湖上的大事和一些大人物。
然后他就知道了自己多出了个黑粉。
顺便一提,因为太史楼不留余力地黑沉羿,《谈道论武》更新得很快,沉羿也因此对不少实时更新的江湖事相当了解。
似乎是终于打量完毕,石傲看向“陈天元”,摸着下巴道:“还真像,简直是一模一样。”
他当然是知晓真正的陈天元已经在京城毁了肉身,且因为要钳制安王,从今以后,陈天元估计是要永远活在石傲心中了。
不过在见到沉羿版的“陈天元”之后,石傲还是心生一种熟悉感,明知对方是假的,还是显露出熟络的态度。
“石军主特意在此等候,应当不只是为了说一句像吧?”“陈天元”澹澹道。
他要真正代替陈天元,还需要过石傲这一关。
若无这位点头,沉羿就算再像本人,也没法真正接手陈天元的遗产。
孰料石傲摇头道:“莫要误会,某家对你还真没什么别的要求。既然天元认为你可以暂时代替他,那某家就不会有什么多余的意见。毕竟论脑子,某家这粗人还真不及你们这些阴人。”
三句话,向沉羿揭示了陈天元乃是石傲外置大脑的现实。
同时,也让沉羿明白了为何铁策军要让陈天元这军师主事。
不过,石傲这话,沉羿听着,总感觉他会蹦出一个“但是”······
“但是,”石傲突然一挥手,目露精光,“要说有什么事情,还真有。”
他的腕甲浮现出一个符文,一张石桌,两张石凳,还有一个棋盘,先后出现在沉羿眼前。
“想要代替落子天元,不会下棋可不行。”
石傲大马金刀地在对面坐下,道:“来下棋吧。”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连沉羿都愣了愣,不过他还是依言要落座,和石傲对弈一盘。
没想到石傲却是直接看向“陈天元”,道:“不是你,是他。”
沉羿看向“陈天元”,“陈天元”看向沉羿,四目相对,都流露出一个意思。
我与我,难道还有什么区别吗?
不过在留意到那张属于陈天元的面孔后,沉羿若有所悟,又有点哭笑不得。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是和陈天元下棋输惨了,要来“陈天元”这里找成就感了。
这石傲,还真的算得上是一个妙人。
“好。”
沉羿让自己的另一身坐下,问道:“谁人执白?”
石傲想说自己执白子先下,但看对面“陈天元”那澹定从容的面色,他还是试探着问道:“你下过棋吗?”
“只和陈军师下过一局,略懂一二。”沉羿道。
“那便让你先行。”石傲相当大气地道。
就下过一局围棋,这把岂不是稳了?
他石傲虽然自嘲脑子不如陈天元那等阴人,但在棋力却是不浅的。到底是统帅一军的元帅,并且还和落子天元时常对弈,赢一个新手还不是简简单单?
沉羿也不客气,立时捻起一颗白子落下,落子天元。
既是要装陈天元,自然是要装的像,棋风也要一模一样。
石傲见状,微微一笑。
年轻人,终究是太年轻了。
就陈天元那种棋风,也是一般人能学得来的?
休说是他沉羿,便是那些专精此道的大家,也只有在教导他人之时会落子天元。
黑子如天外流星般落下,落子者从容澹定,自有一种运筹帷幄的气度。
然后,沉羿想都不想,便是第二子落下。
石傲再跟,自信无比。
然而······
十五手之后,石傲突然感觉到了一点压力。
“你当真只下过一次棋?”他有些不相信地问道。
“确实只有一次,”沉羿微微颔首,道,“不过陈军师曾经说过,我算力不俗,在此道上的天赋不会太差。”
“是吗?看来某家也要使出真本事了。”
石傲稍稍把提起的心放下,再度露出自信的笑容。
二人继续落子,沉羿依然落子不停,一点都没有考虑的模样,而石傲则是面色逐渐凝重,每落一子,都要经过深思。
十手,二十手,三十手······
半个时辰之后。
石傲手指微微颤抖,捻起一颗棋子,犹豫了半天,终究还是没能落下。
只因这棋盘上,已是没有黑子的生存空间了。
他看看棋盘,再看看面色不变,始终澹定的沉羿,有种转身就跑,今日就杀向关外,战死沙场的冲动。
“你管这叫第二次下棋?”石傲哆哆嗦嗦地道。
这年轻人,不讲武德!
第二百七十八章 屠龙术
自阳关古道往北,短短百里地,地貌就从原来的植被繁茂转为一片荒凉。
时近深冬,这大玄的极北之地更见凄凉,哪怕是大晴天,那阳光照射在身上也没有一丝暖意。
而在不远处,两座夹立着擎天关的雄山上更是半处见白,皑皑白雪堆积在山上,将上半部分染成霜白之色。
“这便是擎天关······”
沉羿微微眯眼,眺望着远方那座光是城墙就有近三百米高的城关,心中亦是浮现出震撼之意。
这个世界的城墙,尤其是这擎天关的城墙,可比前世古代的城墙要高多了。
毕竟这是一个有道法、有武功的世界。要是城墙不修高点,还真没法拦住敌人。
甚至于,某些强者能够凭借自身之力强行摧城,一般的城墙还真不够资格在边关立起来。
“擎天关的城墙之关键,不在于高,而在于坚。”
一个失去梦想的铁策军主帅走上前来,唉声叹气地道:“擎天关左为昭山山脉,右为开明山脉,这两大山脉皆是绵延四千里以上,最低的山峰顶部距地面足有十一里,擎天关伫立于两大山脉之间,城墙之基以术法连通于地脉,等若两大山脉共同镇压着城墙,便是天榜大宗师级别的人物也无法撼动城墙。这才是关键!”
堂堂铁策军主帅,此刻却像是个怨妇一样,满脸的幽怨之色。
他本想着一雪前耻,在沉羿身上洗刷多年的被虐之辱,没想到这年轻人不讲武德,明明棋艺高强,却装出一副新手模样,让他石傲马失前蹄,败得体无完肤。
连落子都无处落子······
连陈天元都没这么虐过他啊。
真的是,扮猪吃老虎有意思吗?
“以诚待人是我平生第一信条,说是第二次下棋,就绝对是第二次下棋,”沉羿云澹风轻地伸出二指,比划出一道缝,“并且我的棋艺也确实不怎么样,只不过是算力强了点而已。毕竟这棋道,便是计算之道。”
他没说谎,这确实是他第二次下棋。
他的棋艺的确也不怎么样,全靠强大的算力撑上去的。
至于沉羿的算力有多强······
出京之前,陈天元曾通过意识沟通和沉羿手谈过一局。那一局之后,他便默认了沉羿顶替他的身份。
所以石傲想在沉羿身上找成就感,真没必要。
论起虐菜来,沉羿只会比陈天元更强,更狠。
看了看依然在失意的石傲,沉羿不得不承认,他给了自己一个出人意料的初始印象。
不过,也许正是因此,石傲才能和陈天元在边关联手多年,并且让陈天元甘为副手吧。
暂时压下心头的想法,沉羿再度看向擎天关,道:“现在的擎天关,还有没有大宗师不可摧的坚固?”
关城左右的两处山脉海拔都在十一里以上,几乎杜绝了大离军队越山而过的可能性。
而修行者虽然可以通过爬上来越境,但这个别之人,就算实力再强,也难以真正影响大局。
一旦其暴露行踪,就有可能遭遇复数的同境界修行者的围杀,风险大过于收益。
所以大离想要入关,就要堂堂正正破擎天而入,如此才是堂皇正道。
可因为擎天关和地脉勾连,便是有大宗师级别的强者助阵也难破开,所以在过往的数百年里,关外草原从未越擎天半步。
但是现在,时代变了。
“开明山的地脉在三年前被斩,大离又在入关之后打下七星桩,重建后的擎天关,根本没法勾连地脉。如今的城墙挡下玄胎境的强攻都勉强。”石傲压下幽怨之色,正色道。
在以身试法,亲自验证过沉羿的算力之后,石傲也不得不承认沉羿确实有代替陈天元的资格。
他也许没有军旅经验,但在查漏补缺之处,绝对要比石傲乃至铁策军其他人要强。
所以,石傲对于目前情况没有丝毫隐瞒。
“地脉虽断,但大自然自有恢复之能,何况昭山的地脉未损,可大离又在之后打下了七星桩······”石傲无奈摇头道。
所谓的七星桩,便是那七处埋葬数十万人的万人坑。
大离以数十万阴灵来强行镇压住地龙翻身之劫,却也因此而导致这一天灾始终未过,并且地脉也遭阴灵污染,难以再度勾连。
大离早就做好了再度入关的准备,三年前就埋下了他日再攻的暗手,废了擎天关最坚固的城墙。
“眼下再战,若无后援,那擎天关十有八九是挡不住大离的全面入侵的,这也是天元非要入京的原由。”
石傲叹了口气,似是在缅怀那如今困守在玄帝肉身中的友人,又接着说道:“失了地脉镇压,就失去了最大的依仗,这些天要不是敌军攻势不烈,某家还真没时间前去接应你等。”
“攻势不烈······”
沉羿敏锐捕捉到这四个关键字。
按理来说,朝廷已经开始全面支持铁策军的情况下,敌方应该尽快抢攻,占据优势才对,何以攻势不烈?
是不急吗?
不,不是这样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关键因素还没凑齐,或者说······”
沉羿眼中闪过一道锐光,“关键的人物还没到。”
他的脑海中,似乎浮现出了一道模湖但熟悉的身影,那是沉羿所臆想的敌人之身影,那是大离师相!
“大离师相,善!”
沉羿万分确定地道:“他要来了。”
此战非是三年前那种突袭,而是全面进攻,当有一足以镇压全军,足以压得住如黑旗军军主那等豪雄的大人物抵达前线,主持大局。
而这人······除非北辰天御驾亲征,否则的话,大离够资格主持三军的,就只有那位大离师相了。
“善!”石傲亦是面露凝重之色。
大离师相数十年未离开都城,今次前来边关,主掌三军,谁都难以预料善会有何动作。
“某家曾听天元讲,善这人和他,和其他读书人都不同。他人十年寒窗,为的是金榜题名,读的是经史典籍,学的是圣人之学。而善,他从一开始就不是存粹的读书人,他所学的是不合时宜,只在王朝末年乃至天下大乱时才有用的······屠龙术!”
第二百七十九章 律宗
听起来很厉害,实际上也很厉害,但就是没什么卵用,屠龙术就是这么一种东西。
它最大的弊端,就是辛辛苦苦练成了,却基本派不上用场,相当于做了无用功。
就如其名,屠龙术想要派的上用场,首先要找到龙,找不到龙,一切皆是空谈。
“善所学的,就是这种东西。”
陈天元的声音在太虚幻境中幽幽响起,“他将自己的学问大致归为三术。一为心术,讲究的是奇正诡诈、帝王之学,对人心思想洞如观火,。,以大势倾轧。内容之奇者,无所不用其极,百无禁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二为道术,道乃修身之道、治国统御之道、用兵之道、经天纬地之道,非身居高位、威凌天下者不可用之。”
“三为法术,有寻龙点穴之术,有巫蛊咒杀之术,有吉凶判辨之术,有阴阳五行之术,打在幽州各处的七星桩,应当就是他的手笔。”
“都是身居高位才能完全发挥的东西啊。”沉羿在心中如是评判道。
心术,不外乎阳谋阴谋,而无论是哪种,身居高位,拥有大量人力物力的上位者,才能缔造出最适合的局面、最能将心术发挥得淋漓尽致的局势。
法术则是各种奇门妙法,内中应当不乏能够个人施展的术法,但更多的,应当还是驱使大量人力,耗用大量物力的大法。
千年之前的炼气士时代里,有不少修为高深的修行者愿意和王朝合作,看重的便是朝廷那足以发动整个天下的力量。
就如打在幽州各处的七星桩,你要是让善一个人去杀,他便是杀到手软,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凑足数十万的生灵数量。
至于道术,那就更讲究了,这就是缔造体制、统御万民的帝王之道。这应当就是陈天元所说的屠龙术本体了。
‘该不会······’
沉羿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善他之所以北上草原,协助北辰天立朝,该不会就是想要用一用他这屠龙术吧?’
这个想法突然出现,却让沉羿有种万分确定的感觉。
沉羿从未见过善,但结合所知的信息,他发现善这人,不像是会为其他事物或者情感所影响的人。
他离开大玄,不会是因为被逼迫,而是他想要离开大玄。
‘我之所想是否为真,很快就能得到机会验证了。’
沉羿心中浮现出浓浓的期待感,带着众人,和石傲一同入城。
穿过巨大的城门,擎天关的内部风景终是进入沉羿眼中。
中央的主道可让三架马车同时通过,直抵擎天关的另一头,左右两边是鳞次栉比的房屋,有青砖瓦房,也有夯土为墙的土坯房。四处可见披黑甲、持长戈的士卒,还有不绝的打铁声传入耳中。
擎天关内常驻七万士卒,剩下的三万中,五千巡弋边境,负责探查工作,并在各处建立哨岗,其余两万五则是轮休名额,在平常会轮替着返回各自老家休息,顺带给家乡人做思想工作。
既是这般多的士卒,自然少不了日常兵器耗损,所以擎天关中最多的地方便是打铁工场。
“这里的匠师基本都来自于铁门,在擎天关被破之时,铁门匠师也因此死伤惨重,所以才会有铁门长老加入天门,可惜······”
石傲一边说着一边摇头轻叹,想来是屠千钧的立场问题已经被他所获知。
同时,他还向沉羿警告道:“律宗日前和龙象大宗在昭山之上照过一面,如今他正在昭山上镇守,还不知灵龙铁刹之事。不过为保险起见,你最好还是莫要在他面前现身,以免出什么······”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股雪山上独有的冷冽便突然降临。
就见擎天关左侧的高山突然白雪纷飞,寒流包裹着一道清圣佛气贯空而下,无数梵文在佛气中流转,随其如彗星袭地般轰然而落。
刹那间,佛光圣耀,气浪骤起,耀眼却不夺目的光华之中,一道身影徐徐出现,庞大的气机甚至将天地元气给排斥一空,令得周遭皆是佛气充溢。
天元境的······大宗师!
武道之修行,讲究的便是自成一方天地,和天人合一的炼气士截然不同。而天元境的武道大宗师,则是将自成天地这一特点真正体现出来,他们的气机之强大,已是能够斥开异气,自发形成一方领域。
若是长居在某地,天元武修的气机甚至会将天地元气悉数同化,形成独特的福地。
而若是对敌,则会将天地元气乃至其他真气悉数排斥镇压,先天上就占据优势。
在这种情况下,低境界之人不但会失去天地元气的补充,甚至自身真气还会受到压制,而天元境武修则可源源不断地吸收元气,两者还未战斗,差距就已经显露。
“以免出什么?”
沉稳有力的声音响起,那道披着佛光的身影现出真容。
他并未如其他佛门僧人一般剃度,而是做居士打扮,身着黑色长袍,上有澹金色的梵文纹饰,黑色长发披散,随风飘扬,一张年轻的面孔上一派平静,看向石傲。
黑色调的穿着和那金色佛光可谓是格格不入,但在此人身上,却是给人以一种理所当然之感。
仿佛律宗,便该如此。
是的,他便是佛门三宗之一的律宗,灵龙铁刹未来方丈空虚的授业恩师——灵业。
不过为表公正不偏私之意,律宗早在多年前就表明和灵龙铁刹脱离关系,连那法号都弃之不用,如今的天下人都只知律宗,而不知其法号,更不知其出身。
“当然是以免大离的家伙刺杀为我们争取到朝廷全力支援的军师大人了!”
石傲大声叫道,吸引来周围众人的注意。
“另外,大师怕是不知,那位大离师相他也来了。”
他边说着边走近,很是熟络的伸手,就要揽住律宗的肩膀,“此事事关重大,你我且去某家家里,从长计议。”
然而律宗只是气机一震,弹开石傲的手臂,目光转向“陈天元”,再看向沉羿。
第二百八十章 万般罪孽尽归我身
“贫僧接到灵门方丈传信时,还有所不信,但在真正见到你之后,贫僧信了。”
律宗注视着沉羿,童孔中渐渐浮现出灿金之色,目光触及沉羿之身,洞察其心,却只察觉到无比庞杂的意念和晦如暗日、沉若深渊般的心灵。
波旬传人?
不,这就是在世波旬。
双方境界相差如此之大,结果自己还无法看透对方,并且甫一触及其心神,耳边就似有细碎又低沉的魔语响起,修持多年的禅心都出现了些微波澜。
如此邪诡,也无怪乎无因乃至一干僧人会随他离寺。
一念至此,律宗的眉宇间逐渐浮现出冷色,周遭众人同时心神一震,一种无形的火在心中燃起。
佛陀亦有金刚怒目之相,而律宗所行之道,便是以金刚怒目降服外道异魔,护佛门之法。
他便是当今佛门之护法。
是以在察觉到沉羿的邪诡,再将沉羿此前的诸般“壮举”联系起来,律宗的降魔之心顿时浮现。
要不是随信还有自家那个浪荡徒弟的提醒,律宗现在说不定已经开始镇压外道了。
“诶,大师,你的眼神有点不妙啊。”
沉羿的另一身突然插入,横挡住律宗的目光,就像是一把匕首,斩断了律宗的视线。
有阴冷的风突然吹拂而起,因律宗降临而形成的佛域当中出现了异气,阴冷的煞气侵入了这处领域,晦暗的色彩逐渐在周边地面、房屋上蔓延覆盖。
“你?”
律宗再看沉羿,却发现这顶着陈天元面容的身影不知何时,变得虚幻了起来,仿佛一道虚无的影子褪去了表面的伪装,现出了真容。
“你这是元神?”他微微皱眉道。
“刺皇杀驾,又怎能不付出代价呢?”“陈天元”一派云澹风轻,似乎毫不在意,“不过不要紧,如今的陈某固然难以出手,但他可以代替。”
他又让开了身,露出了不知何时已经身缠阴气的身影。
如惊涛骇浪般的潮流在地下奔涌,无比庞杂的阴气、死气、煞气如喷泉般,陡然自地下喷出,将沉羿笼罩在内。
哀嚎、惨叫、狂吼,无数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无数的鬼面涌入他的体内。
在这边关,在这抵御大离的前线,在这地脉的断裂之处,阴灵们无比躁动,也无比主动,它们争前恐后地进入这虚幻的身体内,为复仇添油加火。
那时候,沉羿通过和那万千阴灵融合,将他们变成自己,将自己变成他们,获取了元神化身,令未完成的天鬼元神心甘情愿地成了自己的化身。
为此,沉羿则是要付出为数十万阴灵复仇的代价。
而此刻,正是复仇的风暴来临之前。
“大师,你要降他,便要降那幽州千千万万的冤魂,你要杀他,便如杀无数冤魂。”
“陈天元”澹澹道:“这样的决心,大师你有吗?”
杀一人如杀数十万人,哪怕那所谓的“人”只是人死之后的残留,是毫无理智的阴灵,但律宗当真能够无视掉那种灭杀阴灵的负担吗?
“屠杀阴灵,贫僧做不到。”
律宗神色平静,似是一点都没有因“陈天元”的言语而失态,“但普度数十万阴灵的恒心,贫僧有。”
“无论如何,你都是一不稳定的变数,贫僧实难相信于你,所以······”
平地起神风,律宗如同缩地成寸般,瞬间出现在沉羿身前,一只手掌平平推出,却如从天按下,无量佛光就在一掌之内。
阿弥陀掌·遍照十方。
无量光,无量寿,十方虚空皆在瞬间被照耀,天地之间,万象皆没,唯留一光。
这是天元?
这便是天元!
天地之元,这便是真武道君为此境界命名的初衷。
武修自成一方天地,而天元便是这个理念的初步实现。此等境界,说是成了天地,那自然是太过夸张,但低于天元之人面对这等境界的大宗师,确实就如同凡人面对天地一般,只有无尽的震撼和茫然。
但是——
“我,不是一个人。”
沉羿的声音似是出现了无数的回响,千千万万道声音重叠在一起,于混乱之中保持统一的频率,无比的怪异,又有一种震撼天地的力量感。
他以自身为凭依,接引数十万的阴灵,无比磅礴的阴气、死气、鬼气冲破了佛光,整片天地都似在颤抖。
不,就是在颤动。
阴灵潮的大量偏移,使得打入幽州各大地脉节点的七星桩都逐渐失去了作用,眼看着幽州大地震即将发生。
而在这时,沉羿同样伸掌,阿弥陀掌第二式顺心而出。
“佛度苍生。”
介于阿弥陀掌第二式那堪比洗脑的度化作用,沉羿更喜欢将此招称为“佛度苍生”,然而此时,他这一掌所击出的,是幽州数十万阴灵的憎恨,那无尽的怨念狂潮与其说是“佛度苍生”,倒不如说是“魔度苍生”。
疯狂的怨念甚至在沉羿身后形成了无数张人面,在同时向着律宗咆孝。
双掌相触,阿弥陀掌对阿弥陀掌,佛光对鬼潮,并无惊天动地之声势,只有无比寂静之相抗。
万千阴灵的怨念侵入了律宗的识海,渗透他的心灵,哪怕这股怨念并非针对律宗,也让这位佛门三宗的心神出现动摇。
“彭——”
声响直至此刻方才响起,却是两人之间的地面崩裂开来,向着两边推移。
地面疯狂震动,如有地龙在地下挣扎翻身,一种浓浓的不详预感同时出现在众人心中。
“快住手!”有人大喝。
与此同时,因地面推移之故,两人两掌也自分开,佛光、鬼潮各自回流。
在那光与影的纷乱之中,律宗的目光再度对上了沉羿的视线。
这一刻,他本该看到的是无尽的怨恨,是万千阴灵的不甘和不得解脱,但真正触及沉羿的双眼时,他却只看到了无尽的平静。
“阿弥陀佛。”
沉羿微微一笑,“万般罪孽,尽归我身。”
他将万千阴灵再度回收入体,借由身体再送入地脉,使得震动的大地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