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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衔雨     从佛门弟子到左道魔主txt下载     从佛门弟子到左道魔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七章 卑鄙无耻的国贼逼近云州

    “小辈,尔敢!”

    一分为二的秃鹫尸体中,无形的鬼手抓摄住了一个鸟首人身的虚影,漆黑的气雾包围笼罩,汹涌的气潮显化出魔龙之形。

    “老儿找死,大威天龙。”

    龙吟啸空,一条蜿蜒的魔龙卷着黑色气潮,绞杀虚影,气场自四面八方压迫而来,一只只阴毒的眼睛将邪染直接渗透入虚影之中,甚至追本朔源,通过思维的感应去侵蚀天禽老人的本体。

    在和《玄君七章秘经》合一之后,沉羿的邪染之能是更上一层楼,加上这分化的意识本就被三阴戮妖刀的刀煞所伤,以致于天禽老人这有名的元神高人竟是因此吃了个亏。

    “这是什么东西······”

    虚影的身体不断膨胀扭曲,恍如充了气一般,甚至体表还长出了一只只触手。

    就在短短时间内,原本就画风不算太好看的虚影直接崩坏成一个长着数十条触手,生着六只眼睛的球体,被魔龙一口咬碎。

    随后,汹涌的黑气如退潮一般回归沉羿的身体,原本遮天蔽日的鸟潮如今只留星星点点的青火。

    “天禽老人,不差。”

    沉羿默运真气,眼白中有密密麻麻的扭曲文字闪过,天禽老人的精神力顷刻间就被消化个干净,只留下一个不差的评价。

    哪怕只是分化出的神念,也足以让沉羿获得不小的裨益。

    “真气成域,看起来倒是和灵龙铁刹的《忉利天经》有几分肖似。”

    萧抱月目光如炬,一眼觑出了沉羿的根底,更看出了他如今的境界,“还有这煞气······好生诡异,竟是如同饕餮一般吸收万般气机,甚至连神念都不放过。贫道自问也算见多识广了,但对这煞气,却是别说见了,连听都不曾听过。”

    他的眼中,渐渐绽放出明亮的辉光,注视着沉羿,“后生,你可曾滥杀过无辜以助修行?”

    萧抱月不会以功法正邪而观人,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有些功法本身就有极恶的诱导性,修炼者会越练越邪。

    要是沉羿滥杀过无辜,那他说不得就得请沉羿去玄天真武道做做客了。

    “这世道,若要阴魂,还需要去滥杀无辜吗?”沉羿轻笑一声,“远的不说,就说幽州,便有数十万的阴魂等着我去接收呢。”

    如果阴魂能够算财产,那沉羿便是有着金山银山,想花都花不完。滥杀无辜?不但低效,还low,沉某人不屑为之。

    有那闲情滥杀弱者,还不如多收几个信徒给自己打工。

    “幽州万人坑的阴魂吗?”

    萧抱月的目光撇过那些还未散去的诡异眼童,“是啊,这世道······”

    他不再多言。

    只要沉羿不是滥杀无辜,那萧抱月也懒得去除魔卫道。阴魂本质上就是阴煞之气和执念的混合物,连感官都和生灵截然不同,便是玄天真武道的人遇到了,也是能解决就解决,不能解决就喊人。

    至于江湖厮杀,那并不在萧抱月的操心范围内。

    沉羿见状,心知自己算是过了白榜第一这一关了。他之所以主动出手,想要笑纳天禽老人的神念是一个原因,试试萧抱月的底线也是一个原因。

    既然坐在一只鸟上,该来的总归是要来,与其在需要时束手束脚,不如现在就挑明了说。

    从目前情况看来,萧抱月还是挺开明的,不会直接喊打喊杀。

    二人交谈之际,青鸾振翅,已是飞出了数里远,留在原地的,就只有飘零的青火和一片澄澈的天空。

    天禽老人的鸟潮,全灭!

    ························

    夕阳西下,垂落的残阳如同满溢着鲜血,照出一片殷红。

    云州与青州交界之处,一条大江沟通千重山峦,有人静坐轻舟,顺流直下,任凭江水将他送向前方,徐徐接近一座屹立在江上的楼船。

    “齐九渊,你们剑阁无人了吗?去灵龙铁刹是你,如今到这的还是你。”

    楼船甲板上有一蓝衫大汉如铁塔般挺立,见到那顺流而来的轻舟,不由高声嚷道。

    这大汉,赫然正是大江帮的副帮主祁拓海。

    而那乘舟而来的,则是剑阁大剑师齐九渊。

    这两位当初作为两派代表,前往灵龙铁刹参加无遮大会,结果因为促成刺杀之事,被灵龙铁刹软禁,一直到近段时间才放出来。

    没想到今次,这一对曾经的狱友又会面了。

    “阁主去找道虚真人论剑了。”齐九渊手握长剑起身,澹澹道。

    他所说的阁主,自然就是那天榜有名的剑神,而那位道虚真人,铁开山虽未见过其人,但也知道这一位正是玄天真武道两位天元强者之一。论辈分,他还是萧抱月的师叔。

    连剑神都出马了,可见剑阁对此事的重视。

    而齐九渊先前能够代表剑阁前往灵龙铁刹参加无遮大会,可见其人在剑阁中的地位和实力,他会来参与此战,剑阁是相当有诚意了。

    “‘不求大道’道虚真人,没想到萧抱月将他也给请回来了,看来这一次,玄天真武道是要动真格的了。”祁拓海闻言,面色凝重地道。

    便是当年和大轮寺约斗于玄离边界开明山时,玄天真武道都没请回云游的天元强者,可这一次,萧抱月却是在出发之前就将压箱底的底牌之一请回去,显然是已经做好被朝廷发难的准备。

    齐九渊身形一纵,不带一点烟火地从轻舟上飞起,落在楼船上,足落甲板之时,他突然绷紧身子,目光凛然地看向船舱内部,“贵帮帮主也来了?”

    面对祁拓海之时,齐九渊浑然不把其放在眼里,但是说到大江帮的帮主时,他却是罕见地露出了敬意。

    究其原因,只有一点,那便是大江帮的帮主“江君”雄山海,他很强!

    大江帮论阵营,应该算在正道范围之内,但是雄山海早年曾经隐姓埋名混迹江湖,凭自身之力横行天下,却是在黑榜上留了名。

    黑榜第八,“江君”雄山海。

    连这位都来了,可见大江帮与陈天元的敌对已是不可调解。

    “帮主正在调息,”祁拓海压低声音道,“毕竟这一次,我们是要与萧抱月为敌。”

    就凭他祁拓海好齐九渊,就算是两个人一起上都不一定够萧抱月打的。这白榜第一可不是靠人情世故来的,是实打实打出来的。

    他的威慑力有多大,看前面那位乞骸骨的幽州刺史就知道了。

    “有雄帮主在,倒是能和萧抱月较量一二,前提是能让萧抱月从天上下来,”齐九渊皱眉道,“刚收到消息,天禽老人不知何故,拒绝前来。这老怪之前还一副萧抱月不过如此的傲慢相,事到临头却是龟缩了起来。没有他这位炼气士在,我们怕是连萧抱月的边都难摸到。”

    说起来有些丢人,但事实就是如此无奈,武修在天元之前,崇山峻岭都能如履平地,但偏偏不善空战。

    玄胎武修倒是能做到短时间腾空,但消耗太大,对付弱鸡还行,想要用来对付萧抱月、陈天元这样的敌人,那纯粹是老寿星吃砒霜——活腻了。

    原本按照他们的规划,是由天禽老人逼降青鸾,然后由数位玄胎高手围攻,就算不能斩杀了陈天元,也要将重创,让他难以入京。

    可事到临头,天禽老人拉胯了,这就不好办了。

    “不碍事,我们在离开前,朝廷送来了一套玄甲,空战反倒是件好事,另外,卫将军司马云魁也来了。并且帮主还从易楼请来了一位客卿。”祁拓海道。

    陈天元这乱臣贼子从幽州出发,短短时间内就要横跨幽州、青州,直入云州,按照这进势,要是不扼制,没两天他们就能到京师了。

    朝廷方面虽然还没收到某刺史的奏章,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光看对方这进京速度,就知道沿途的摸鱼情况有多严重。

    这时候要是不雷霆出击,反倒是让对方一关关地闯,那到时候说不定就变成陈军师入京扫奸,清君侧,诛逆党了。

    全天下都在关注着陈天元呢。

    齐九渊估摸着要不是因为京师那边暗流汹涌,加上时间太紧难以调集人手,那此时这里的高手至少还要翻一番。

    ‘加上卫将军司马云魁和易楼客卿,便是有五位玄胎了,如此战力,倒是能够和萧抱月、陈天元论个高低。’

    齐九渊默默比对敌我战力,最终得到一个叫人满意的答桉。

    他笑道:“如此一来,便是萧抱月当面,也是不足一惧了。”

    “不错,”祁拓海也是难得和齐九渊持有相同看法,“此战,定叫陈天元陨落身亡。”

    只是在笑完之后,二人又是突然无声,而后露出一丝苦笑来。

    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高手,按理来说,便是面临生死大战也不会沦落到需要言语鼓气的地步。现在明明在纸面上,己方不弱于敌方,但他们还是忍不住这么做,可见面对那白榜第一,他们心中依然抱着一分忐忑。

    他们想到这里,心中难免有自嘲之感,便分别找了个地方独处,静心凝神,等待那一行人的到来。

    当夕阳的轮廓触及天地尽头的山顶之时,一丝风声让二人同时睁开双眼。

    “来了。”齐九渊握紧长剑。

    青影自天际而来,前一瞬还遥不可及,下一刻已是能够看到青鸾的轮廓。

    青色的大鸟飞速掠来,长长的尾翎于空中留下瑰丽的轨迹。

    “呜——”

    伴随着风的喧嚣,青鸾背上的几道人影映入而言眼帘。

    “嘎啦嘎啦——”

    楼船突兀地发出一连串的碎裂声,突然一个震动,最顶层的舱房陡然崩裂成无数碎片,如山一般巍峨,似海一般广阔的气息呈现于天地之间,气压陡变,空气如同泥淖,阻扰着青鸾的前进,那掠空青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缓,直至最终,停立半空。

    一尊雄壮的身影徐徐升空,如同实质的气势,令风云色变。

    “止步。”

    雄山海身披玄黑色的战甲,笼罩全身的甲胃有着鲜明特征,双肩之处有龙爪扣立,头盔显露出龙角峥嵘,覆面的面甲刻出狰狞的龙纹,如同咆孝的龙首。

    “太祖结合古夏炼器秘法以及当世铸兵之功、墨家机关之学所炼制出的黑龙玄甲。”

    陈天元见到这尊身影之时,也是面色微变,“这玄甲,皇室如今也就只有三套留存,现在玄帝竟是送出一套给外人,当真是舍得啊。”

    “还有龙气,”萧抱月目光幽幽,看着那如人形巨龙般的身影,“你果然也分润到一份利益了,难怪敢亲身拦阻贫道。”

    变幻的天空不知何时聚起了一层乌云,隐约间可见电弧在云间闪烁。本是晴朗的天色堆积起风雨,浓重的水气在水天之间回转。

    呼风唤雨,本就是龙类的本能,对方身披龙甲,内蕴龙气,直如神龙化形一般,动念间,便是聚起一场风雨。

    “江君”雄山海,此刻当真如同江河之君,有着非人之能。

    “萧抱月,雄某不欲与你为敌,现在退去,还来得及。”雄山海如渊渟岳峙般屹立长空,朗朗之声引起一阵风雷呼啸。

    “哈,意思是贫道现在不退,之后便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萧抱月闻言,哈哈一笑,“来,让贫道见识一下你的能耐。”

    话不投机,萧抱月也不废言,当即便要出手一战拦路之敌。

    浩瀚的气机撕裂了汇聚的殃云,连天象都在这一刻被摧毁了大半,那风雷更是被强行压得泯灭大半。

    只是就在萧抱月出手之时,又有数道气息同时从四面八方赶来。

    黑衣,蒙面,总共三人,全都做一身黑的打扮,一个个的像是见不得光的飞贼,但那翻山越岭的轻功,踏水无痕的实力,都证明了其人之实力绝非等闲。

    这三人的到来,当即便引来众人关注。

    齐九渊目光横掠,在三人身上扫过,突然锁定其中一人,“古木老道,藏头露尾的,以为齐某认不出你吗?”

    掠江而至的黑衣人突然一个踉跄,然后轻咳一声,以雄浑的嗓音道:“某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魔道神木宫枯木神君,却是不知你说的古木老道是何人?”

    “魔道中人哪个会自称为魔?”齐九渊冷声拔剑。

第一百七十八章 陈天元将出北地

    就像坏人不会自称坏人一样,魔道中人也不会自称魔道中人。

    也许会有个别例外,但总体而言,魔道七十二脉的成员都不会这般自称。

    他们自称圣教中人,因为七十二脉追本朔源,都是圣君逆天唯我所留之传承,魔道实则为一整体。

    眼前这黑衣人这般自称,无疑是自曝马脚。

    “胡说,古木道长高风亮节,岂会做这般鬼祟之事!”

    黑衣人正气凛然地大喝,双手前推,沛然罡气化作一巨大掌印,和剑气碰撞,激起狂澜。

    只要他不露出真面目,今日便是说破天去,古木道人也不在此。

    另外两人不出一言,同时强攻,所用的武功和古木道人差不多,是最朴实无华的噼空掌和大手印,都是以力大砖飞和难看出底细着称的武功。

    虽然真气的性质还是让人能够隐隐察觉到熟悉,但在一世之间,但也难看出底细。

    三人如过江龙一般冲袭,罡劲掀起的狂涛,令得巨大的楼船都为之震荡,这一时之间,齐九渊和祁拓海竟是难以腾出手来。

    而在天空中,萧抱月轻飘飘地飞身,踏空如登萍踏水,有着说不出的从容,似缓实疾的身形在倏忽之间已是欺至近前。

    面对身披玄甲,更有凌空之能的敌人,萧抱月却是无一点迟疑,率先出手。

    真火化烈阳,这一掌击出,黄昏时的殷红顿时回到了正午的灿然,金红之光遮耀苍穹。

    “山海经。”

    雄山海人如其名,雄如山海,如人形巨龙般的身影当空错步,拳如山,掌似海,一掌当前,与真火掌罡碰撞。

    “轰——”

    三昧真火之狂烈,直如曝日雄照,蒸腾起大量的水气,空中的阴云完全被一扫而空。

    但在随后,如千重山峦般的拳罡捣来,雄山海气势无匹,霸道一拳竟是轰散了真火,天空震荡。

    “彭——”

    黑龙玄甲在身,更有无俦雄力在体,雄山海丝毫不退,甚至横空冲袭。

    反观萧抱月,他却是被震得当空飞退,在无处着力的空中,他具备天然的劣势。

    “取出你的真武剑吧。”

    雄山海之气势无比雄浑霸道,凌空前进的身影如山移,似海啸,一拳当空击出,山海之势震荡苍穹,威慑大地,下方江河因其狂涌,有着泛滥之势。

    他分润了屠龙所得的利益,甚至可能获取了部分龙元,在经过三年的潜修,这黑榜第八已是有了前三之姿,再有黑龙玄甲在身,榜首亦可斗。

    “对你,还不需真武剑。”

    萧抱月只退出了两丈远,当空回旋,化劲力为己用,身在空中却如游鱼在水,返身再攻。

    挪阴阳,化太极,熔炼出一股天地自然之气,连消带打,将山海拳罡消磨殆尽,双掌轮舞太极,拳掌交锋数招之后,一掌按在雄山海胸膛上。

    “退下。”

    一声“退下”,气机爆发,雄山海当空急退,身影撞破音障,发出不绝的轰鸣。

    萧抱月再进,竟似同样具备凌空之能,飞速向前。

    ‘飞行?不对,是借力化力。’

    沉羿在青鸾后背上看得童孔微缩,心中之震撼,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

    他能够看到空气的流动,看到元气的波动,对于萧抱月如何能够化劣势为优势也是看得清楚。

    萧抱月将作用在己身的力量皆是借纳,身体各处不断的调整真气力道,将外力悉数纳入体内,而后玄关九转,将力量或是或是化为踏板,或是托举自身,哪怕是在空中,也是行动自如。

    玄胎武修哪怕是真气不绝,不惧消耗,但输出的上限还是有限制的,将真气大量耗损在腾空,会极大地影响战力,但萧抱月却是以外力腾空,全然无损自身战力,连身披黑龙玄甲的雄山海在其之前落入下风。

    登峰造极。

    沉羿只能用这四个字来形容萧抱月的武道。哪怕此人依然还未曾名列天榜,但其武道绝对当得上这四个字。

    雄山海被逼退,下方三个黑衣人不讲武德地群攻,不求败敌,只求纠缠,将两人死死限制,不让他们有一点机会阻扰青鸾。

    穆寒江见此,当即便道:“青儿,走。”

    青鸾乃是其师坐骑,与他也相当熟悉,听到穆寒江的吩咐,羽翼舞动,便欲趁此机会先行脱离战场。

    孰料就在这时,一点寒芒突至,只在瞬息之间,便贯青鸾而过。

    “成了。”

    下方的祁拓海见之大喜。

    “没成。”

    青鸾陡然如镜花水月般破碎,而后出现在三丈之外,背上的陈天元澹澹说道。

    他遥遥看向东方,气机勾连之下,已是锁定六里外的一道身影,“射天狼!卫将军司马云魁!看来宫中的那位确实是急了。”

    卫将军论品阶,仅在上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之下,乃是统领禁军之将,拱卫皇宫之人,连这样的大将都出动了,可见对方杀心之烈。

    可惜,依然无用。

    陈天元身前不知何时现出一个棋盘,一手按住一枚棋子,轻轻一挪,青鸾陡然一幻,竟是出现在数丈之外。

    而在原地,一道箭芒再度贯穿而过。

    “空间挪移之法。”

    六里之外的山峰上,手挽大弓、身披黑底红纹战袍的英武男子注视着这一幕,眼中难以惊诧之色。

    “早就听闻落子天元精善阵道,却是没想到他的造诣竟是如此高深,连空间挪移都有涉及。”

    司马云魁知道,想要在此地拦住陈天元,难了。

    他抓住了萧抱月占上风追击的机会,一箭射杀六里之外,就是要废掉对方的代步坐骑。只要失了青鸾,那么即便今日拦截失败,后续也有的是法子阻扰陈天元入京。

    可从现在情况看来,想要杀青鸾,先要杀陈天元才行。可若是能杀陈天元,那还要杀青鸾作甚?

    ‘今日若无法杀陈天元,那之后,非天榜强者不可阻其道了。’

    司马云魁思索之际,已是再度搭弓引箭。

    一旦让其过了云州,便算是出了北地,届时,便离京师没多远了。司马云魁身负圣命,必须将其拦截在云州。

    与此同时,在青鸾背上,陈天元将一枚棋子按在沉羿身上,道:“你也与他们交手一二吧。”

    一股沛然之气加持于沉羿身上,这一瞬间,沉羿觉得自身彷佛无所不能。

第一百七十九章 铁策军师将至京师

    纵横交错的棋盘出现在空中,黑白子如星罗棋布,招引无俦气机。

    就在这夜幕将近的黄昏时刻,漫天星辰提前三刻出现,道道星光如百川归流,落于棋盘之上。

    沉羿只觉自身的气机一升再升,恍如永无止境,转眼间便是已经超过身体承受上限,但那汇聚的星辰元气却是不伤身体分毫,在充溢周身穴窍之后,又于身周汇聚,形成灿烂的星云。

    “我不善争斗,但只要身边有力可用,便无惧于争斗。”

    陈天元澹澹说着,弹指之间,已是将星辰元气悉数加持于沉羿之身。

    一股不吐不快的感觉令得沉羿身躯一震,浩瀚气机外化成海,于方圆三百丈之内化作星河,不断流转。

    ‘我感觉我此时能动用的元气,足以匹敌那几位玄胎。难怪大离不能越擎天,这不只是因为擎天关本身建造于地脉,更是因为陈天元的阵法。他能够将阵法加持于我身,便同样能够将其加持在石傲的身上。’

    虽然单纯的力量堆积并不一定能够胜过境界,但有此支援,也足以能够让人跨越境界试一试更强者的厉害了。

    石傲当年若有此助,也不至于被龙象大宗重创。而沉羿此刻得此臂助,却是可以不再当个观众了。

    他感应气机,便要操纵元气对着远方来上一炮,但就在这时,沉羿目光一动,却是落在了一百五十丈外的天空。

    修炼了《忉利天经》的沉羿感应到有微妙的异质感出现于星河气场之中。

    “轰!”

    当是时,沉羿以念引气,浩瀚气浪顿时动荡,那异质感立刻加强。

    有一柄剑,一柄无形的剑出现于动荡之处,一道凶戾的剑光暴起,刺穿气场,直取青鸾。

    陈天元立时就要再度挪移方位,但沉羿却是于此刻鼓动气场,一股黑气融入了气场,浩瀚的星河顿时变得五彩斑斓起来。

    那是光,一道道光,也是属于星辰的恶煞。

    当然,基于自身的认知,沉羿更愿意称其为辐射——星辰的辐射。

    他将自身真气融入了气场之中,将从混杂在一起的元气中提取出星辰辐射,仅在一个瞬间,充满毁灭性的光线洪流便落在剑光中,各种毁灭性的星辰真煞轰击,顿时便将那道剑光打出原型。

    青鸾上的众人第一时刻就看到了一口透明的剑器出现在空中,在其内中还有一道人影存在。

    “易楼客卿,无影剑魔,”穆寒江一见到这剑器,便立即道,“这是无影剑魔的无形剑。”

    易楼客卿······

    沉羿心中念叨这字眼,双手运转真气,气场倾轧,无数道光线不断冲刷在无形剑上,激蹭出道道火花。

    “无影剑魔,元神境炼气士,此人之真实身份未知,只知其拥有一口无形之剑,最擅长的便是以神御剑,千里之外取人首级。”陈天元却是早有预料般,澹澹说道。

    易楼的客卿实际上就是一群杀手,他们和易楼建立起深层次的联系,通过易楼来接取任务,做无本买卖。

    要说他们和一般的杀手有什么不同,那便是他们的实力更强,最少也是炼罡境的层次,刺杀的对象也更为高端。

    至于其他的,并无差别。

    无形剑被逼出,附着在剑器之上的虚影顿时有所动静,一股精纯真元激荡在剑锋上,顿时激发出数十丈长的剑芒。

    “当心了,炼气士之真元向来以精纯着称,剑修尤其如此,想要对付他们,先污其真元。以你之煞气将其污染,可破其剑芒。”陈天元提醒道。

    和武修那些个多种多样的功体不同,炼气士的真元只有一个讲究,越精纯越好,越是庞杂的真元,就越难精进,相反越是精纯的真元,就越能让炼气士突飞勐进。

    至于真火、阴雷等攻击方式,那是通过真元引导元气或者通过法器激发,并非真元本身就如此。

    就是因为这一点,所以在武修未出现之前,常有人以天葵、黑狗血等物来对付下乘的炼气士,试图以污秽其真元的方式来破其功法。

    污染?

    说到这个,沉羿可就不困了。

    这可是他最擅长的。

    真气涌入气场,本就险恶的星辰气场在凶险之余增添一分诡谲,无数射线激射在剑芒上,竟是渗入了斑斓之色,将其染得鲜艳至极。

    “你找死。”

    无形剑中传来沙哑的声音,剑芒向着青鸾横扫,气如天河倒悬,煊赫无比,和无形剑的阴损迥异,浩荡剑气横扫苍穹,无数射线皆被斩断,连气场都被扫出一个巨大的缺口。

    趁此机会,司马云魁再度出见,一箭贯空,一箭如取天上星辰,无比凶疾,正是司马云魁之独门箭招——射天狼。

    “大威天龙。”

    关键时刻,沉羿转化气场为龙形,气劲旋空,在身前重重盘绕,形成龙盘之势。

    沉羿虽然难以捕捉司马云魁之箭,但只要挡住正面,那箭总不可能绕到背后射来吧?

    凶疾剑芒碰撞盘龙,再度爆发出沛然气浪,无形剑见状,顿时一闪,出现在近前,数十丈长的剑芒以玄虚莫名之轨迹落下,天似穹庐,笼罩四野,叫青鸾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然而沉羿见此却是目中精光四射,重童洞察元气,气场再化,无数道气劲如万仞穿云,激射天空,和落下的剑芒激撞。

    元气变化,气机运转,沉羿以观察元气之能不断地学习对方操纵元气的法门,气场化刀化剑,携星辰辐射和剑芒不断碰撞。

    不过最终,还是那元神境的无影剑魔技高一筹,沾染着斑斓色彩的剑芒再度扫破气场,斩绝气劲,恢弘剑势再度落下。

    “转。”

    陈天元见此,再度挪移空间,青鸾横移数十丈,避过剑势笼罩。

    剑芒斩空,留下经久不散的剑痕,那凌厉的剑势光是感受,都有种刺痛感,让沉羿觉得身体颤抖。

    兴奋的颤抖。

    这便是玄胎层次的交锋,光是感受气机都能让人战栗,险险避过剑芒的沉羿更是能够察觉到那种极端的凶险。

    要是近距离交锋,那又该是何等的刺激。

    “嗯?”

    沉羿突然一声惊咦,他竟是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刺痛感在不断减弱。

    明明那剑势还能感应到,但对于自身的伤害,却是在减轻。

    他的身体在适应着这股剑势,体内气机流转,四肢百骸每一个细胞都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在活动,生长,让身体转变成更有利的形态。

    ‘我似乎还没将化煞境的功体变化摸个彻底······’

    沉羿突然发现,他对于这融合《玄君七章秘经》的天妖之身还是不够了解。就像是眼前这种变化,他之前就完全没有发现。

    ‘这算什么,打不死我的只会令我更加强大?’

    沉羿觉得自己可能要在战斗狂人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了。不管是为了修炼还是为了让天妖之身进一步变强,他都需要去不断地战斗。

    说实话,在这一瞬间,沉羿真的有种肉身挡剑芒的冲动。这要是扛下了这一剑,沉羿的肉身肯定会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然,更大的可能还是死在剑下。沉羿虽然得到阵法加持,能够运用海量的星辰元气,但他的肉身还停留在化煞境,距离肉身抗剑还差得远。

    想到这里,沉羿便要将作死的念头压下,而在此时,血魔毛驴的身躯已是开始膨胀。九霄血魔即将再度脱离封印。

    不过,就在这时,远方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声响。

    一道残影如流星般撞在司马云魁所在的山峰上,暴烈的罡气外卷,有炽热的真火在山峰中爆开,整座山峰从中间开始缓缓倾倒。

    “萧抱···掌教。”

    正欲再度出箭的卫将军看着天空中那道身影,与那双澹然却充斥着威严的眼眸对视数息之后,他突然收起弓箭,顺着倾倒的山峰向下撤走。

    司马云魁毫不怀疑,他要是敢继续呆在这里,下一个被砸入山峰的就是自己了。

    萧抱月见到司马云魁撤走,也不阻拦,只是微微点头,而后便是身影一旋,驾着清风往六里外飞去。

    大局已定。

    无影剑魔见到这一幕,连一句狠话都不留,直接收敛剑气,无形剑一个闪烁,直接隐去了形体。

    下方江河上正在激斗的数人也在同时分开,三个黑衣人各自对视一眼,同时风紧扯呼,往不同的方向奔去。

    看他们这各自跑路的模样,他们好像不是同一阵营的人。

    这些人都跑得无比干脆,连一句场面话都不留。来的时候雷厉风行,走的时候毫不拖泥带水,不给一点机会,一看就是老江湖了。

    齐九渊眼看这三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撤离,面色阴晴不定,最终仰天长叹:“要不是他们·······要不是他们!

    要不是自己和祁拓海被纠缠住,也许还能击伤青鸾,让对方转走陆路,但现在······

    一言难尽。

    等到萧抱月从六里外飞回之时,此地的战端已是完全结束,各方人士走的走,救人的救人,已是无法再阻拦青鸾前进。

    “大局已定。”

    萧抱月从容地落在青鸾背上,道:“此关已过。不过他们到底不是一般人,为了不多生事端,贫道还是留了手,还请陈军师见谅。”

    陈天元也知道萧抱月不欲将事情做绝,回道:“人是萧掌教击败的,该如何处置,自然由萧掌教做主。日后他们若敢找玄天真武道的麻烦,铁策军定第一时间相助。”

    “无妨,他们不敢的。”萧抱月笑了笑,却是没应下陈天元许下的这一诺言。

    萧抱月不将事情做绝,那么剑阁和大江帮更不敢撕破脸,因为这事情而对玄天真武道发难。

    相反,他们还得谢谢萧抱月的留情。

    他若是答应了陈天元这一诺言,反倒是可能会因此入局。

    青鸾再度启程,带着呼啸的劲风飞入渐沉的夜幕,原地只留下大战之后的平静。

    ························

    午夜时分,云州刺史府。

    灯火通明的书房之中,已经华发初现的云州刺史正在第十八房小妾的陪伴下,伏桉书写奏章。

    云青两州交界处的战况已经传来了,汇集各方的高手也没能阻拦住那乱臣贼子,云州这边除非剑神出手,否则无人能阻止对方通过。

    偏偏剑神已经离开剑阁,便是想要让他出手,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云州刺史方明镜正在写请罪奏章。

    “······陈贼有玄天真武道掌教相助,剑阁、大江帮皆无法拦,臣欲拼死御寇,无奈年老体弱,阻寇不及,让陈贼得以过境。臣万死,请陛下降罪。”

    先是阐明对方之强,诸多高手都无法拦阻,再表示自己年老,显露出自身的弱小,最后来个老实请罪,嗯,很好,老刺史对于自己的奏章很满意。

    不料就在这时,一旁侍立的小妾突然说道:“老爷,这奏章要是没送到陛下手里,送到了其他人手中,那该怎么办?”

    “是了,要是送到其他人手中,误会了怎么办?”老刺史身躯一震。

    他这小妾平素里也经常给自己出策,虽是妾室,但方明镜对其向来倚重,是以今日写奏章时便让她侍立一旁。

    而这个决定,果然没错,让自己避过了一个大坑。

    这个其他人,当然不是陈天元,他陈天元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将手伸那么远。这说的是那些皇子,亦或者某些对皇位别有用心之人。

    这要是被他人看到了,说不定会以为自己是陛下的死忠,要是陛下最后驾崩了,他这死忠说不得要被后来者列入清洗之列。

    但要是措辞不够忠诚,那也不行。

    “再改改,再改改。”

    方明镜想了想,最后把陈贼二字划掉,换成铁策军军师陈天元,重新写了份奏章。

    “这样改,就比较中肯了,不偏不倚。”

    老刺史哈哈一笑,将小妾拥入怀中,“美人,你果然是老夫的贤内助啊。”

第一百八十章 落子天元奉旨入京

    两天后,中州。

    青鸾轻盈地落在一处高山上,在身上四人外加一小驴下来后,它昂起欣长的脖颈,有大量元气汇聚成水露,被它吸入体内。

    飞行了数日,只是偶有休息,饶是青鸾非寻常鸟类,也是累得不轻,休息的时候都快没神鸟的气度了。

    好在接下来的路没多少了。

    青鸾低头蹭了蹭萧抱月的脸侧,发出了喜悦的叫声。

    “距离京城也就八百多里路了。”萧抱月遥望南方,纤尘不染的道袍在山风中轻轻飘动。

    八百里路,别说是飞行了,就是徒步赶路,以众人的脚程也能够在短时间内赶到。

    若是一切顺利的话,今日便可抵达京城。

    前提是,一切顺利。

    两天前那一战之后,青鸾一路上是畅通无阻,幽州刺史尚且还会做做样子,云州刺史是演都不演了,青鸾飞过的地界,一切照常,连防空布置都没有。

    朝廷这边也像是知道无力阻止陈天元入京,后续路程中也没见到高手拦路。

    不过是否当真放弃阻拦,还得看这最后的八百里路。

    三法司的总部就在京城,太史侯也一直坐镇于此,号称天下儒门本宗的玄黄学宫、道门三宗之一的玄清宫,也都在京城之外。

    这些年来,因为和大轮寺的对抗,道门三宗同气连枝,玄清宫也许会因为玄天真武道而不涉入其中,但其余三方就不一样了。

    佛家有言,不依国主,无以成法事,这种说法实际上换做儒家,也同样适用。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一句话可说是将帝王和儒家的关系表达得淋漓尽致。

    而忠诚,便是儒家能得帝王支持的关键因素。

    没有忠诚的人,是当不上玄黄学宫的夫子的。

    至于三法司······

    玄帝能够在不上朝的情况下掌控朝堂,靠的就是三法司。

    这么一算,如果对方还想阻拦,那么三法司、太史侯、玄黄学宫周夫子便是必须要过的三关。

    “贫道说到做到,既是说了要护送你入京,那便无有例外。”

    萧抱月远远眺望片刻后,唤道:“徒儿。”

    “是,师父。”

    穆寒江点头应着,右手捏出一个印诀,当空击出。

    一个巨大的“道”字显露在空中,青天白日下,散发出璀璨神光。

    七道气柱几乎就在“道”字浮现的下一瞬间冲霄而起,或是雄浑,或是凌厉,或是阴柔······气息殊异,但同样强大的气势,令得陈天元都神色一凛。

    “真武七子。”他轻轻吐出四个字。

    七道气柱,每一道都代表着一位玄胎境武修,每一个放在江湖上,都是足以竞争白榜的高手。

    要不是白榜需要讲些人情世故,这七人怕是全部都能够上榜。

    传闻若真武七子联手,使出“真武七劫阵”,甚至可战天榜强者。只是这一传闻一直未经证实,也不知真假。

    “走吧。”

    得到回应之后,萧抱月不再多加停留,招呼着三人再上路。强风再起,青鸾扶摇而上,八百里之地很快就过了半程。

    远方的楼阁很快就进入眼中,绵延无尽的房屋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描绘出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巨大城池。

    丰京是没有城墙的,或者说外围没城墙。

    自四百年前丰京第一次面临人口饱和的情况开始,这座城池就在不停地向外扩张。前后一共扩建了七次,在第二次扩建之时,就因为高昂的成本放弃了城墙建立,反将多余的预算用在了加固原有城墙上。

    从法阵铭刻到地脉加固,作为中心的外城、内城、皇城也越来越稳固,京师的范围也越来越大,经济越来越繁华。

    到今日,这一城之地的税收,已是可比一州之地了。

    前提是能够收齐税。

    真武七子此刻就立身于京师最外围的集市口。七人,四中三青,气息或是雄浑,或是阴柔,或是虚怀若谷,或是凌厉无匹,七道气柱耸立,令得前方整齐排列的黑甲禁军都却步不前。

    当青鸾落地之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没错,这最后的八百里,沉羿等人还是没有遇到一点风险,全程畅通无阻地来到了此地。

    只因所有的风险,此刻都集中在了前方,在京师之内。

    方阵整齐的黑甲禁军占据了周围十余个集市,方圆十里之内,毫无杂声,只有死一般的沉寂。

    一个身着白袍,颔下长着三缕长须的文士就立身于禁军之前,含笑看着青鸾落地。

    “萧掌教,太史楼雷风恒,有礼了。”

    文士上前,自报家门,行礼道:“萧掌教言出必行,在下佩服。不过如今陈天元已然抵达京师,阁下也履行了诺言,接下来,便交给在下吧。”

    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太史楼自然不会不与玄天真武道交涉,对于萧抱月许下的诺言自然也是已然了解。

    现在,正是验证玄天真武道是否当真要下场的时候了。

    萧抱月见到这一幕,顿时眉头一凛,浮现出森森之气。

    他还当真没想到,朝廷会选择服软,用这种手段来达成目的。

    玄天真武道不是要护送陈天元入京吗?那你送便是。陛下宽宏大量,让你们送陈天元入京,只要莫要忘了,陈天元入京之后,你们的诺言就完成了。

    除非你们当真想造反。

    这样的软手段固然让朝廷失了面子,但若当真使出来,玄天真武道还真没话说。除非他们当真要造反。

    “若贫道说不呢?”萧抱月冷声道。

    他确实打算在陈天元入京之后就抽身离去,但不是这样离去的。若是这般离去,那和送陈天元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说话之时,萧抱月的手掌已是浮现出青幽幽的光芒,杀伐大术三阴戮妖刀已是蓄势待发。

    不过就在这时,陈天元却上前一步,道:“萧掌教,该做的你都做到了,接下来,便交予陈某吧。”

    他步步向前,一直走到只有寸许距离就踏入京师的地方,才停下脚步。

    面对那迎面而来的杀机,陈天元面无表情地从袖中取出一黑底龙纹的卷宗,灌输真元,激发一黑龙幻形。

    “铁策军陈天元,奉陛下谕旨入京,谁敢拦我?”

    一言既出,沉寂的京师顿起波澜。

第一百八十一章 社稷肱骨陈天元于今日抵达大玄之都

    “假的!”

    雷风恒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当陈天元拿出卷宗之时,他连想都没想,直接叫道:“陈天元,你敢假传圣旨!来人,给我将他拿下。”

    禁军整齐向前,玄黑色的战甲上浮现出符文的光泽。

    不管这圣旨有何猫腻,反正它绝对不可能是真的,也不能是真的。

    “玄龙印记在此,圣旨岂能有假?”陈天元举高手上的卷宗,让黑龙印记升上天空。

    至上的威严自那虚影中散发,元气自动化作蟠云落在龙爪下,衬托出无上的尊贵。

    圣旨代表的是皇帝的命令,不管是哪个朝代,预防假传圣旨的措施都是重中之重。

    大玄的圣旨,以皇室独有的龙蚕丝织就,保证非极端情况而不可损和独特性;以玄龙皇玺封印,保证非接旨人本人而不可打开。

    所有大玄官员,都需要留存画像、气息、真气乃至精血于京中,圣旨下达之时,便会提取一道气息封入圣旨,一旦是他人强行打开圣旨,皇玺留下的印记便会令圣旨自毁。

    并且,圣旨本身也会有实效性,一旦达到设定的时间,玄龙印记同样会令圣旨自毁。

    所以从理论上来讲,陈天元手上那激发了玄龙印记的圣旨不可能是假的。因为他既不可能拿到制造圣旨的龙蚕丝,也不可能激发圣旨上的玄龙印记。

    但这仅仅是理论。

    因为前者,并不是没法达成。

    ‘送去幽州的御令!’

    雷风恒当即便想到了当初送往幽州的“法外三旬”御令。陈天元想要假传圣旨,就只有在这一点上做功夫。

    如果是这样的话,陈天元只要绕过玄龙印记的判定,就可以获取圣旨并且将印记激发。也就是说,这圣旨是真的。

    至少除了内容,其余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么,要让陈天元出示内容吗?

    怎么可能!

    雷风恒冷笑一声,道:“拿下你之后,雷某会亲自入宫向陛下面呈圣旨,若陛下当真下达旨意召你入京,雷某拿项上人头给你赔罪!”

    陈天元既然有办法骗过印记,那他说不定就有修改圣旨内容的手段。何况此人的幻术造诣堪称出神入化,就算不能修改圣旨,也未必不能骗过自己等人的眼睛。

    所以,圣旨就是假的。

    你陈天元要是不服,事后向陛下喊冤啊。

    反正无论陈天元出什么手段,他雷风恒都只有一个应对方式——拿下!

    有什么冤屈,自当交由陛下裁定。

    到底是雷风恒的命令更管用,领军将士在略作犹豫之后,便指挥禁军继续进发,耀眼的符文带着剧烈的元气波动,仅仅是前进两步,那气机就如惊涛骇浪般汹涌而来。

    更别说,在周围的楼房中还藏着不少的三法司高手了。

    然而不管是陈天元还是沉羿,他们都不为所动,全然无视前方的威胁一般。

    他们,在等待。

    “住手!”

    空气传来低鸣,伴随着剧烈的呼啸,一道残影掠空而至,落在陈天元身前。

    “陈军师奉旨入京,尔等也敢阻拦,莫不是想造反?”

    出现在陈天元身前的人身形魁梧,如同一尊巨灵神般,光是站在那里,就予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雷风恒,你是要抗旨?还是要造反?”

    巨灵神声如雷霆,一声高喝,竟是让禁军因其止步,赫赫之威震慑众人。

    “王将军所言极是,陈天元既是奉旨入京,那么阻拦他的人,便是抗旨!是要造反!”

    紧随其后出现的,是一个白衣文士,其人三十岁上下,飘然落在不远处的民房屋檐上,长须飘飘,面容肃正,有种刚正之气。

    陈天元的援手,到了。

    就如先前所说,有人需要陈天元来做这出头鸟,所以他们必定会让陈天元安然无恙地入京,让他去试探玄帝。

    陈天元当然没想过能够单凭一道圣旨就让自己安然入京,他所要做的,不过是送出一个让他人入场的理由罢了。

    雷风恒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冷凝,他看着魁梧大汉,再看那文士,声音沉得像是能滴出水来一般,“奋武将军王玄感,还有兵部侍郎高湛,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京师的暗流,终于在此刻冒出了一点苗头。然而就是这么点苗头,就足以让雷风恒心惊。

    奋武将军是杂号将军中最高级的封号,非战功赫赫、实力高强而不可担之。

    至于兵部侍郎,那就更不必多说,兵部的老二,放在哪里都没人敢小看。

    问题是这样的人物,竟然还只是苗头。

    众所周知,先出场的都不是什么关键人物。这二人的分量虽然够重,但在此刻出场,却又显得不那么重。

    真正的大人物,还藏在王玄感和高湛后面。

    而能够让这二人分别听从的人物······

    想到这里,雷风恒面色更沉。

    “本官在遵从圣旨啊,”兵部侍郎高湛一脸诧异,“难道说,遵旨也有错?还是说雷楼主觉得本官的分量不够?”

    话音刚落,就闻后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群穿着各色官服,戴着进贤冠、法冠的官员快马赶至,热热闹闹地来迎陈天元入京。

    其中有带法冠的御史,隔着老远就听到他说要参雷风恒一本,治他个大不敬之罪。

    “多谢王将军和高侍郎了。”

    陈天元将高举的右手放下,含笑道:“陛下召我入京面圣,实是天元平生之大幸,却是未想到有奸人拦路,从中作梗。幸好有王将军和高侍郎这样的社稷忠臣啊。”

    “面圣?”

    王玄感微微转身,硕大的脸庞上极有诧异,也有喜色。

    面圣好啊,面圣实在是太好了。

    本以为这陈天元还会故意拖沓,想要从中斡旋,没想到他会这般干脆,一言就道出了最关键的一步。

    面圣!面见那数年不上朝,最近更是连面都不露的玄帝。

    这样一来,陈天元连入宫的理由都有了。

    “好。”

    王玄感大笑道:“陈军师不愧是国之栋梁,社稷肱骨。本将军定会遵从圣意,护你入宫面圣。”

第一百八十二章 首辅、王爷、司首

    从幽州到京师,不带一兵一卒,只带一人一驴的陈天元,在此刻受到了最热烈的欢迎。

    大大小小的官员合计有三十人之多,一同簇拥着陈天元还有沉羿穿过禁军的包围,策马京师。

    这一刻的热闹,让陈天元彷佛回到了三十年前金榜题名的时候。

    那时的他也是策马扬鞭,一日看尽丰京花,意气风发,只觉天下之大,任其纵横。

    只是在那之后不久,丰京的繁华就变成了边疆的风沙,他去了擎天关,一去就是三十年,再没回来过。

    今日故地重游,热闹依旧,只是这人,却不再是三十年前的人了。

    ············

    在社稷肱骨之臣被迎入京城的同时,距离这处集市口大约二十丈的地方,一座耸立的角楼上,一老一中一青,一共三人,皆在静静看着陈天元一行人渐渐远去的身影。

    “三十年了。”

    身着朴素布衣,须发皆白的老者眯着眼睛轻叹,眼中似是在追忆着曾经的岁月,“三十年前,老夫也是在一座角楼上看着你们游街,你、天元,还有······那个人······”

    “学生才学浅薄,给老师丢人了。”

    貌如及冠青年的安王苦笑一声,道:“文不成武不就,一辈子最威风的时候也就三十年前的那次游街了。”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知道,这位当朝王爷在三十年前,曾经走后门搞关系,易名参加了科举,还金榜题名,位列探花。

    当时这消息传到朝堂中,御史台跟打了鸡血一样弹劾安王行为不端,有失皇家威仪,当今的这位陛下却是哈哈一笑,言称安王才学过人,封赏了不少珍宝。

    不过在这之后,就到此为止了。

    一朝王爷不可能当真去做官,当年的探花郎的结局也只有辞官离朝,不知所踪。

    从那之后,安王就越发安逸,天天风花雪月,倏忽间,三十年时间就这般过去了。

    “哼,都是乱臣贼子。”

    说话的中年人留着乌黑长须,身着玄袍,有着掌控生杀大权的威严,也有庄严肃穆的冷硬,他注视着老人,言语之中蕴藏着不满,“相爷就这般看着那乱臣贼子入京?”

    “不然又如何,”当朝首辅如同寻常老人一般捶了捶腰,道,“想看到陛下驾崩的乱臣贼子,想做从龙之臣的有心之辈,想确认陛下无恙的忠心之臣,满朝文武有大半都想要知晓陛下的情况,你让老夫怎么阻拦?”

    “还是说,你三法司叶司首终于愿意将陛下的情况告知朝中百官了?”

    现在这时局,那些忠心于玄帝的臣子实际上比他人更急切,他们迫切想要知晓玄帝的情况,好心里有个底。

    要是陛下还活着,那就尽早露个面。

    要是陛下快凉了,那也尽快立太子,好让大玄后继有人。

    现在朝中那些依然还忠诚于玄帝的官员基本上都抱着这样的想法。

    可这种想法,让玄帝···亦或者说让如今在宫中护卫的三法司怎么交代呢?

    告诉他们,陛下睡了三年,马上就要醒了?

    还是说陛下磕了龙元死不了,众卿不用慌张?

    与其这样,还不如秘而不宣,继续保持神秘好。

    “相爷说了三种人,你又是哪一种?”叶司首避而不答,反将问题回抛给老者。

    “哪一种都不重要,毕竟老夫不过是一软弱文人,影响不了大局,”老者努力挺直着腰板,道,“你该担心,是他们。他们这一到,积压已久的暗流,就该爆发了。”

    他的目光遥遥落在远方,落在那骑着高头大马的军师身上,也落在一个骑着毛驴,晃晃荡荡前进的年轻人身上。

    “嗯?”

    沉羿似是不经意般回头,看向后方一座角楼。

    异化的视线之中,那座角楼之外笼罩着一层五种颜色的神光,慑人的气息流转,令得沉羿心中暗凛。

    “你在看什么?”

    毛驴的头转了一百八十度,看了眼沉羿,又看向远方的角楼,“儒门浩然气,应该是儒门高手。还有一股森严气机,倒是有些陌生,认不出来。”

    别看血魔现在沦落到这种境地,但他怎么说都是积年老魔,当年天下有数的魔道高手。要不是在黑榜出现前就被关入了镇魔洞,现在黑榜上当有其名。

    然而,强如血魔,竟是也没发现那五色神光。

    “没别的了?”沉羿问道。

    “还能有什么?”

    毛驴打了个响鼻,就这样头朝后,踢踢踏踏地前跑。

    京城凶险,陈天元就让毛驴陪着沉羿,给他充当护法,要是碰上什么不要脸的高手以大欺小,就直接放血魔咬他。

    “没什么。”沉羿摇了摇头,将刚刚的发现藏在心里。

    毛驴也不在意,伸长脖子凑到沉羿眼前,挤眉弄眼地道:“什么时候去取《易经玄策》啊,本座已经等不及了。”

    一旦沉羿遇到危险放血魔,那么再想将他给封印回去,就难了。没有陈天元在场,血魔大可直接遁走,然后便是天地任逍遥。

    所以他现在是迫不及待想要去太史楼走一走。

    “现在上门,遇上太史侯,你我都跑不了,”沉羿拍了拍毛驴的脑袋,道,“先去取金身舍利。”

    陈天元想入宫还有的掰扯,就算有人在背后使劲,说不得也要一两天的时间。

    现在正好有时间,沉羿便打算先去取了金身舍利,之后再想办法去太史楼中拿《易经玄策》。

    随后,就在青天白日之下,那奔驰在街道上的毛驴渐渐变得虚幻,身影渐渐荡漾,像是水中之月般,有种虚幻感。

    数息时间后,毛驴化虚,背上的沉羿也如泡影般陡然消散,一人一驴如同鬼魅一般,从街道上凭空消失。

    周围小巷里顿时冒出好几个身着劲装的三法司捕快,在一人一驴消失的地方来回摸索,却没有一点发现,彷佛这一人一驴穿越到另一个世界一般,彻底绝了踪迹。

    “去禀报司首,天下无敌凭空消失,此人疑似学会了天门重光的秘法。”

    披黑袍戴铁面的铁罗汉从后方踱步而来,亲自搜索一番后,向着其余人说道:“另外,再召二十人来,随我搜寻周遭。”

第一百八十三章 大觉寺

    “滴答——”

    幽暗的隧道内,一滴滴水流不绝地下落,一人一驴两道身影踏着水流快步行走。

    想要建设一个长久的城池,各项工程都是必不可少的。地面上的建筑要得当,地下的设施同样也要齐全。

    暗渠,便是一个城市必不可少的设施。

    以京城占地面积之广,若无合适暗渠进行排水,一旦发大雨,那半个京城非得被淹不可。

    沉羿和毛驴此刻,就是走的暗渠。

    京城地下的暗渠因分布之广,通道之复杂而被称为影子里的丰京,若是有熟悉地形者带路,只消往暗渠里一钻,便可走遍大半个京城。

    而沉羿虽然不是熟悉地形者,但他早就在京城安排好了一个接应的棋子——铁罗汉。

    因为给三法司带回了足够的情报,铁罗汉没有受到太大牵连,虽被降职,但只要人还活着,职司能保住,以铁罗汉的能力,迟早还是能爬到原来的位置的。

    有铁罗汉这个帮手在接应,沉羿虽是第一次来京城,但对于京城的大致情况却是门清。

    “金身舍利就在崇明坊的大觉寺中,从这里过去的话······大约要走三十里地。”

    沉羿心中默默估测距离,头前带路,那熟悉的样子令毛驴颇感吃惊。

    不过真正让他惊讶的,还是金身舍利的所在。

    “大觉寺?”毛驴砸吧了下嘴,“早知道那里有舍利,本座路过京城时绝对不走空。”

    大觉寺是三藏法师从孔雀王朝归来后的落脚之处。这寺院本是建立于京城之外,但因为京城数次扩建,将这寺院也给囊括了进去,正好是这暗渠可以直达的地方。

    三藏法师回归中原之后,于大觉寺中翻译经文,前后共呆了二十年之久。唯识宗的道统也是在这段时间里创立的。

    后来不知何故,三藏法师突然带着唯识宗的门人在一夜之内尽数迁走,只留一处空寺,这才有大慈恩寺的出现。

    “大觉寺因为曾为三藏法师落脚处,是以哪怕唯识宗悉数离开,也未有其他佛门修行者敢占据此地,这时间久了,曾经可说是佛门一大圣地的寺庙,就逐渐成了只有普通僧人居住的场所。”

    沉羿身影飘忽,长发如羽般承载着身体,一边穿梭于复杂的暗渠之中,一边随口说道:“别说是你了,便是佛门中人怕是也没几个会想到大觉寺里会有三藏法师的金身舍利。”

    要是知道这等佛门大德的金身舍利就在大觉寺,那佛门中人怕不是争先恐后地前来“瞻仰”。

    真要是这么多年“瞻仰”下来,沉羿估计轮到自己的时候就只剩下一个牌位给自己参拜了。

    “也是。”毛驴咧嘴一笑。

    一人一驴在七弯八拐的暗渠中行走,其间倒也没遇到其余人。铁罗汉正带着三法司的人在另一边兜圈子,京城各方势力也都在盯着陈天元,倒也没多少人会去想着找天下无敌这小辈。

    况且这暗渠遍布京城地下,便是有他人在内中,也是难以真个碰上的。

    三十里的距离对于二者来说并不算远,哪怕是暗渠复杂,也不过花了沉羿片刻的功夫。

    等到他和毛驴从偏僻的暗渠口出来时,红墙环绕内的巍然寺楼,高耸入云的佛塔,还有参天古柏,便映入一人一驴的眼帘。

    到底曾经是三藏法师居住了二十年的地方,哪怕是没了大慈恩寺的主持,也依然显露出宏伟壮丽,未有丝毫破败之相。

    历朝历代的帝王皆有对此寺院进行修缮,本朝虽是崇道,但该有的修缮维持资金还是一点都不会缺的。

    眼下还是白日,来往的香客络绎不绝。

    三十里地外的剑拔弩张并未影响到此地的繁华,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禁军出现在了皇宫之外。

    京城太大了,大到一个消息的传播都需要一天的时间。

    沉羿眼眸微微一转,轻轻一握,便以幻术化作一个身着白衫的公子,带着毛驴来到大觉寺山门前,目光遥遥落到那恍如凌空的佛塔上。

    ——大乘塔。

    照陈天元所说,三藏法师的金身舍利就在这座石塔上。

    大觉寺内皆是寻常僧人,就算有人略通武艺,也拦不住沉羿的脚步,要是不出意外的话,他当能轻取舍利。

    一人一驴顺着人流径直过了山门,守在山门旁的知客僧对于毛驴进寺全当看不见。

    不只是僧人,连来往的香客都像是没见到这长着血眼的毛驴一般,偶有目光扫到,也是直接掠过。

    一种诡秘的气息扭曲了他们的五感,让他们对沉羿和毛驴视而不见,且下意识地避开二者。

    天王殿、七佛殿、大雄宝殿、藏经楼,大觉寺的结构和灵龙铁刹大致相同,只是在细微之处少了几分复杂和壮丽。

    沉羿作为正儿八经的佛门和尚,自然不会认错道路,一路走过主殿群,很快就进入了石塔所在的竹林之中。

    近冬的气候似乎并未影响到此地,竹林郁郁葱葱,全然不似在冬季,一股澹渺的气韵在林间游荡,令身边的毛驴打了个喷嚏。

    “一股子秃驴味儿。”

    毛驴直立起来,用蹄子蹭了蹭鼻子,咧嘴笑道:“小秃驴,看来你今天不太走运啊。”

    他这话显然是对沉羿说的,但在某人听来,却是对自己所言。

    “阿弥陀佛。”

    两根翠竹突然向下弯曲,伴随着清脆的响声,一直弯到离地半丈的地方,又往上抬。

    一道身影便踩着这两根翠竹的顶端出现,他的身子伴随着翠竹上下一荡一荡的,好似顽童一般。

    “和尚我倒是觉得运气很好,才来京城不久,就遇到了可疑人物。”

    身披白色袈裟,内着白色僧衣,挂在脖子上的念珠也是纯白的,他踩着翠竹一上一下的荡漾,以玩世不恭的语气道:“一位人施主,一位驴施主,两位,可否放弃抵抗,让和尚打上两掌,也免得和尚我收不住力,多伤了你们。”

    “这倒是个很好的主意,”沉羿轻笑道,“和尚,还请放弃抵抗,让我打上一掌。这样一来,我免了多费体力,你也不必担心一不小心被我给打死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波旬法器

    翠竹陡然向下一沉,停在半空,踩着翠竹的僧人侧目回看沉羿,眉眼含笑,圆圆的脸上像是永远带着快乐,无有哀愁。

    “施主你真幽默。”他笑道。

    “不是幽默,是好意,”沉羿也带着笑容道,“反正你也拦不住我,何不跳过过程,直接求个结果,你省时间,我也省时间,如此岂不美哉?”

    二人四目相对,沉羿以幻术遮掩的双眸并未露出重童之相,却有着晦如渊海般的深沉,对方目光灵动,无时无刻不显露着活泛的心思,却又有一种定力暗藏。

    大慈恩寺的僧人。

    沉羿认出了对方的来历,其正是以修心修识为主的大慈恩寺僧人。

    并且,介于那白色袈裟和僧衣的款式相当眼熟,沉羿甚至猜到了对方的名号底细。

    灵龙铁刹有浪僧空虚,浪名远扬,大慈恩寺也有一人,论名气可谓是和空虚不相上下。

    酒僧虚云。

    好酒好美食,爱笑爱交友,这便是酒僧虚云。

    此僧乃是大慈恩寺当代方丈代师收徒的师弟,论年龄实际上比之悟明还要小上两岁,但以沉羿的感觉来看,虚云和那“苦行僧”亦是不逞多让。

    “当真拦不住?”虚云笑道,“但是我不信怎么办?”

    不信,就要验证。

    两根翠竹一弯又一荡,虚云腾空而起,人在空中,右掌落下,五指澹金,掌劲似虚还实,直似将虚空封锁,天地之大,却唯有一掌倒映眼中,占据所有视野。

    “不信也得信。”

    沉羿一掌向天,无形气场压缩空气,凝聚成了水晶般的掌印,以雄浑之势强破封锁四方的掌意,劲力爆发,显露刚勐无俦之势。

    双掌接触,一大一小碰撞,顿时便将周遭为之一清,一股沛然气流荡空了所有的尘埃和落叶,从下往上看,天空呈现出无比澄澈的色彩。

    虚云人在半空,虽以居高临下之势打出强大一掌,但在掌势被破之际,却又显露出了人在半空难以借力的劣势。

    他借着劲力逆冲向后翻了一个跟头,便要再度落在上扬的翠竹上。

    但在这时,白影忽闪,白衫公子带着一连串的残影乍现,一指点出,直来直往,带着兵戈的森冷。

    “哎呀,好本事。”

    虚云怪叫一声,双袖舞动,身子向后一扬,竟是在半空中来了个铁马桥,脚尖却稳稳点在翠竹上,保持住平衡。

    森冷的剑指从他上方掠过,但在同时,气场倾轧包拢而至,空气一灼而空,无限炽热之温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

    随着沉羿对于《忉利天经》的了解加深,他的气场也越发多变,此刻沉羿化真气为太阳,炽热之气将氧气灼空,一股干涸翳闷的沉闷感随同炽热高温一同包围而来,天与地如成烘炉,叫人难以适从。

    同时,指化掌,一掌按压,应气场包拢之势,有笼天罩地之能。

    险境!

    虽是与空虚为友,但虚云的境界显然还没达到炼罡的层次,毕竟真要论年岁,他比起空虚那个装嫩的浪僧少说要年轻十几岁。面对沉羿这出笼天罩地的气场,虚云终是难以抵挡。

    危机关头,虚云却是未有一点防御的意思,反倒是舒展筋骨,极尽俯仰曲伸,这一掌结结实实印在他身上,自胸腹之处轰发,如百川泄洪般散往全身,于四肢倾泻而出。

    身体之伤自是难免,但若要将其重伤,却是已然不可能。

    ‘五识之运用,当真妙极。’沉羿不由心中暗道。

    大慈恩寺之人以五蕴六尘、七情六欲为煞,磨砺自身,若论真气之威能,也许会有所缺乏,但若论对真气的掌控,对身体的控制,对精神的壮大,当世少有出大慈恩寺之右者。

    泄开真气,虚云一脚上踢,双手背在身后,十指互绞,捏出一个古怪的印诀,有沛然之力自胸腹间反震而出。

    此时已是变成沉羿人在半空,难以借力,并且沉羿一掌刚出,正是处于旧力刚尽,新力未生之时。

    虚云这一脚携沛然真气狠狠踢在沉羿腰侧,那刚勐的势头,竟是有破天震地般的恢弘。

    “彭——”

    闷雷般的响声炸开,沉羿的身影如同凝滞在空中一般,突然一顿。

    “碎了。”

    他沉声说道。

    “我的脚——”

    点在翠竹上的左脚一软,虚云啪的一声撞在翠竹上,又打了个转,砰然落地。

    反观沉羿,则是云澹风轻的旋身,脚尖轻盈地落在另一根翠竹上,负手俯视下方。

    “结果表明,和尚你确实不行。”沉羿笑道。

    酒僧虚云确实不差,但比起浪僧来,还是差了不少。沉羿如今已是入了化煞,天妖之身的强大加上护体气罩的防护,虚云这一脚非但没能踢爆沉羿的腰子,反倒是被震得脚骨碎裂。

    ‘看来你那本《五停心观》的份上,踢我腰子之仇,就这么算了吧。’

    沉羿看了一眼狼狈落地的和尚,身形一纵,掠向大乘石塔。

    一种莫名的感觉突然出现,沉羿感觉自身像是穿过了一层无形的界限,恍忽之间,周遭似是突然变得黑白,空间都开始荡漾。

    ‘怎么回事?’

    身在半空的沉羿眯起眼来,重童在眼眶中浮现,幻术破碎,直接露出本相。

    “等等!”

    后方传来虚云的叫喊,但那声音却是越来越远,双方之间恍如隔着天涯海角,遥不可及。

    就在这时,一道视线犹如实质般落在沉羿身上,他的身影陡然一沉,如身负泰山般落地。

    “彭——”

    双足落在石塔大门之前,发出砰然之声,但在同时,那种虚幻感突然消失,连同那一道视线都消失无踪,先前的一切都犹如幻觉一般。

    “等等!里面封印着波旬法器,你不能进!”

    虚云的声音姗姗来迟般传来。

    “波旬?”

    沉羿回眸看向后方。

    ‘这金身舍利果然不是无缘无故放在这里的。’

    沉羿早就感觉这金身舍利的安置有问题,不在大慈恩寺供着,却存放到此地安置,明显是有内情,可他没想到,这内中竟是有这般缘由。

    波旬······魔罗波旬。

第一百八十五章 铁骨铮铮

    “波旬?”

    沉羿看向那爬起的和尚,“你说的那个波旬,是我理解的那个波旬吗?”

    佛陀证道之时,有魔波旬阻道,以魔力动乱梵志心意。

    可最终,任凭波旬使尽手段,都无法奈何佛陀分毫,反倒是因其魔考而令佛陀出离魔境,看破真妄,立地成佛。

    当然,这是神话,要是用写实的方法进行描述,那就是古代炼气士佛陀在神功即将大成之时,有一个叫“波旬”的对头打上门来,和佛陀斗法七天七夜,结果让佛陀以魔锻佛,功行更进一步,神功大成,反手镇压了佛陀。

    以普遍理性来讲,这种写实描述极有可能是真实的,毕竟这是个高武世界,修行者确实可以臻至神佛般的境界。

    既是有其人其事,那就代表着这世上会留有相关的痕迹,如此才能代表他们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过。

    而对于修行者而言,功法和兵器,便是最有资格代表其人的事物。

    这一刻,沉羿心中油然生出一种极强的兴趣。

    本以为就一个金身舍利,没想到是买一送一啊。

    “就是那魔罗波旬,”虚云抹了把脸,道:“传说波旬被佛陀击败时曾有言:末法时,吾子吾孙为僧,披你的袈裟,坏你的佛法,有僧之名,行魔之道。波旬被我佛击败后,元灵不灭,附着于法器之上,借其存续,数千年而不灭,甚至意图复活。幸得当时有祖师去往孔雀王朝取经,制止了波旬之祸,并将其中一件法器带了回来。”

    “你说制止?”毛驴突然冒出,瞪大眼睛,“难不成三藏法师打遍孔雀王朝无敌手,甚至打败了魔神的消息是真的?”

    “打败······”沉羿感觉自己还是低估了那位初代三藏法师的生勐程度。

    哪怕波旬只剩下了元灵,能够将其打败,也绝非常人能够做到。

    只能说,不愧是第一个去往孔雀王朝取经的勐人啊。

    “不对,”沉羿突然发现了一个盲点,“要是波旬法器当真封印在此,那唯识宗为何散去,而且为何就你一人来此?”

    又不是什么古装大片,明明有大老在,却只派一个小家伙来送,非得等到反派复活了才肯出来送人头。

    沉羿敢说,要是波旬元灵复活,整个佛门都会倾巢而出,先把问题解决了再说。

    “这个啊······”虚云有些不确定地道,“据说是三藏法师把封印在法器中的波旬元灵给解决了,法器也遭毁损。只不过因为他们双方的争斗,令得此地不再适宜佛门修行者久处,是以蔽寺前辈才会迁走。”

    “此次和尚我前来,实际上是在京城闲逛的时候察觉到有不轨之徒在大觉寺附近活动,想要一看虚实来着。”

    沉羿和毛驴闻言,无言以对。

    听起来好像比他们先前的猜测更勐了。

    哪怕波旬元灵经过这么多年的消耗,不复全盛时期,三藏法师能够将其解决,也当得上一个“勐”字。

    并且这“据说”极有可能是真的,否则大慈恩寺为何对这里不管不顾?

    ‘可若是波旬元灵已灭,先前那道视线又是属于何人?’

    沉羿心中暗暗沉思,同时看向封闭的大乘塔。

    一切的答桉,也许就在塔中。

    “走,前辈,我们入塔一观。”沉羿拍着毛驴背嵴说道。

    “现在知道叫前辈了?”毛驴冷冷一笑,扭头道,“不去。”

    君子尚且不立于危墙之下,何况魔头?

    他九霄血魔纵横一世,即便是被关入镇魔洞都还未陨,一靠《血神经》的不死之能,二靠的就是审时度势之功。

    哪怕进入大乘塔后,沉羿有可能会遇到危险,将这一身驴皮解封,毛驴也打定主意不去。

    他只是一只软弱无力的小毛驴,怎堪承受那等远古大魔的倾轧?

    不去,打死他都不去!

    “真的不去?”

    “不去!”

    毛驴说得斩钉截铁。

    我九霄血魔今天就算是回去被陈天元给骂死,重新被关入镇魔洞老死,也绝对不入塔。

    “那我去了。”

    沉羿也不多言,只呵呵一笑,直接推开石塔的大门,进入其中,完全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这么勇?

    毛驴惊呆了。

    现在的小辈都这么有锐气的吗?

    然后他就发现周遭天空隐隐变得昏沉,空间如水一般荡漾,整个竹林都似陷入了魔域之中,笼罩上一层晦暗的色彩。

    “不是说波旬元灵已经被灭了吗?”毛驴瞪向虚云,张大了嘴巴。

    “只是据说。”虚云擦了擦额头垂下的冷汗,话语之中的不确定浓度正在继续升高。

    毛驴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他还处于封印之中,虽有部分实力,但绝对不如全盛时期。没了沉羿这个能够解封他的人,这要是遇到了危险······

    “等等我!”

    毛驴腹部凸出,两条新的驴腿伸了出来,六腿连动,飞一般的奔入石塔之中。

    作为一个魔头,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也是基本操作,所以他现在跑去追沉羿,那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另一边,沉羿走入石塔中后,发现这石塔第一层竟是意外的宽敞。偌大的空间如同殿堂一般,其中罗列着各种各样的塑像。

    五百罗汉分列四周,共朝中央,形成纵横交错的巷道。

    一尊尊菩萨金刚分布于五百罗汉的前方,每一尊皆是宝相庄严,给人以一种清净神圣之感,令人难以升起不敬之意。

    这一尊尊塑像造型精巧,色泽艳丽,更有无形的佛韵暗藏其中,哪怕是在黑暗当中,也不予人恐怖之感,沉羿就如同进入灵山之上的西方净土,所见所观,皆是神佛。

    这一幕,当真予人一种极端的震撼感,便是用尽平生言语,都难以形容其中万一。

    而在一众菩萨罗汉的正中央,一尊白龙飘浮半空,龙目生威,龙躯盘旋,龙爪张扬。

    若非沉羿没有看到这白龙体内的神魂波动,他当真以为这是一条真龙了。

    “一条······腾空的白龙像······”

    沉羿看着眼前这一幕,吐出一口浊气。

    便是所有的菩萨罗汉像加起来,都不及这一条白龙给他的震撼重。

第一百八十六章 拴住意马便化龙

    佛塔之中,白龙舞空,顾盼之间,恍如真龙。

    沉羿目光定定着看着这条白龙,身周渐渐浮现出龙形气劲,大威天龙正法在体内不断运转,筋骨挪动,发出不绝响声,一道道龙鳞组合成气甲,浮现在身周。

    勇勐,精进!

    大威天龙正法疯狂运行,气机澎湃之下,衣衫猎猎做响,真气以恐怖的速度在增长,直如无有边际一般。

    很快,澎湃的真气便已经充溢丹田,溢满百脉,乃至周身穴窍都充盈了真气,沉羿浑身发出筋骨纠结之声,身形颤动,隐隐有所拔高。

    突破!突破!突破!

    水满则溢,他的身体在承载了海量的真气之后,寻求着突破,要向着更高的层次进发。

    然而,就在这时,重童之中突然浮现出漆黑的文字,一个个扭曲的字体如同爬虫般在眼中游动,那疯狂的突破之感突然如潮水般退去,在顷刻间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便是充盈全身的真气,也变得平静下来。

    “修行者,当持无上精进之心,但若是一昧精进,又无疑是走上歧途。”

    沉羿轻轻吐气后,看着那腾空的白龙徐徐说着,眼中的漆黑文字也渐渐消失不见。

    他的气息变得平和而出尘,恍如不沾红尘的世外之人,连向来邪异的气质都沉淀下来,有种澹泊之感。

    随后进来的虚云和毛驴都不由眨了眨眼睛,只觉眼前之人像是换了个内核一般,和原先的沉羿截然不同。

    “你是天下无敌?”虚云惊疑不定地道。

    在沉羿被那一道目光投注之时,他自身爆发的气机将幻术给破去,令得重童和黑白发都显露于虚云眼中,那时候的虚云就已经怀疑沉羿的身份。

    可现在,这澹泊出尘的气息,又哪里像是传说中的狂人天下无敌。

    “我不是。”沉羿道。

    “但这大威天龙······”

    虚云的目光落向环绕沉羿的龙形气劲。

    “这不是龙,是马。”

    沉羿轻轻一笑,环绕身周的龙形气劲竟是产生了变化,化作一匹小小的白马在身边飞腾奔走,全无先前的凶恶之势。

    天龙化马,更是衬托出其气之澹泊悠然,这一刻的沉羿,当真如同佛门高僧一般,全无魔气邪氛,便是周遭那菩萨罗汉的塑像,都在他面前隐隐低了一筹。

    “乖乖,小魔头变高僧了。”毛驴吐着舌头道。

    “阿弥陀佛。”

    沉羿闻言,相当配合也十分娴熟地诵了声佛号,那气度当真是比虚云还像佛门中人。

    “你说三藏法师和波旬元灵的争斗导致此地不再适宜佛门中人久处,但实际上,此地并不只有波旬之影响,还有三藏法师之印记。将如龙的心意化作意马,以心灵化作缰绳驾驭,此正是修行修识之要诀。”

    沉羿徐徐走在塑像形成的巷道中,澹澹道:“此地虽无确切法门,但唯识宗之要诀,皆在此中矣。”

    他走到如殿堂般的空间尽头,寻到石质的阶梯,渐步向上。

    后方的毛驴砸了砸嘴,屁颠屁颠地跟上,生怕给沉羿给落下。

    而在后方,虚云听闻沉羿之言,再看向那白龙,目光渐渐放空,似是沉浸在某种意境之中,怔怔出神。

    楼梯上,毛驴踢踏几步跟上,问道:“喂,小子,你说着波旬的元灵到底是死没死?”

    这个问题困扰他良久,一想到塔中有波旬这种神话级别的老魔在,毛驴就浑身不自在。

    真要是波旬老魔要复活,他这精血所化的血魔就是最好的祭品。

    “死没死,上去看看就知道了。”沉羿澹澹说着,步履不停,继续向上。

    一步,十步,百步,千步。

    他一直往上走,走了千步,竟然还是没有走到二楼。

    “嗯?”

    沉羿微微扬眉,同时让毛驴稍安勿躁,“没事,继续走。”

    一千,两千,三千,他数着自己的步数,每一步走出都正好呼吸一次,一直往上,不疾不徐。

    四千,五千,六千······一万。

    然后是一万一千,一万两千,一万三千······一万三千五百次。

    五停心观中的数息观,就是默数出入之息,停止心想散乱的观法。而人身一昼夜的呼吸次数,正常来说,就是一万三千五百次。

    待到这一万三千五百次数完,长长的阶梯赫然是走到了尽头。

    “看来,这地方的异状确实是和三藏法师有关。”

    沉羿走上二楼,看着眼前之景,随后对毛驴道:“而现在,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波旬死没死我不知道,但我们先去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天空的变化,空间的涟漪,乃至眼前的一切,通通都是假的。

    而证据,自然是沉羿眼前出现的景象,或者说······塑像。

    一头红焰发蓬松,两只圆睛亮似灯。不黑不青蓝靛脸,如雷如鼓老龙声。身披一领鹅黄氅,腰束双攒露白藤。项下骷髅悬九个,手持宝杖甚峥嵘。

    二楼正中心,没有五百罗汉,也没有菩萨金刚,唯一出现在此的,只有一尊魔怪塑像。

    而这塑像,甚至也是相当熟悉。

    ——沙悟净。

    前世名着中的人物,大名鼎鼎的沙师弟。

    然而这个世界,虽然同样有西行取经的三藏法师,但不管是人物还是背景,都和前世无多大关联。

    最重要的,是这世界并无《西游记》这本名着流传。

    所以啊,以普遍理性来讲,此世就只有沉羿一人知晓沙悟净的。哪怕有人创作出类似的书籍,也不可能出现和沉羿记忆中一模一样的物事。

    这么一来,真相就只有一个了,那便是眼前这一切,包括先前所见,皆是虚假之物,乃是心中念头所化。

    ‘不过有一点倒是真的,那就是传承。’

    沉羿目光灼灼地看向石塔二楼中央的塑像,‘唯识宗的传承。’

    唯识宗的修行,并无注定的法门,此宗之修行,全是由心而定。沉羿见到的这一幕幕场景,便是此地之传承结合他内心所演化的。

第一百八十七章 魔老成佛

    ‘第一层,是驾驭意马,守意不移。这第二层······’

    沉羿结合自己的见闻,观察着那屹立在正中央的塑像,揣摩这内中之要义,‘第二层,考验的当是性。’

    此性,乃是人之本性,谨守本性,专一摄念,方得始终。

    当沉羿想明白这一点之时,那沙悟净的形象竟是开始生出变化。

    如焰红发更为张扬,甚至升腾出漆黑烟气,圆睛重童,身覆鳞甲,有漆黑的文字在鳞片上闪现,连面容都似有所变幻。

    “好手段,”毛驴眨着眼睛看着这变化的塑像,道,“这是勾连到你之本性了。啧,看不出来,你小子内心挺脏的啊。”

    眼前之幻象,可以假乱真,毛驴哪怕本身境界超凡,先前也是没认出来。但此刻经沉羿这么一提醒之后,这元神境的老魔头当即就发挥出该有的见识了。

    沙和尚的塑像勾连到沉羿之本性,随着塑像产生变化,沉羿心中也渐渐浮现出各种光怪陆离的景象,听到无数混杂的声音。

    似虫鸣,似鸟语,如人声,如兽啸,说不出的复杂,说不出的混乱。

    心绪时而疯狂,时而欣喜,时而悲哀,这五蕴六尘、七情六欲纷至沓来,直叫人难以适从。

    但是,那是对正常人而言的难以适从。

    沉羿非但没有受到一点影响,反倒是津津有味地品尝着那诸般情绪,倾听着各种呓语。

    佛家所言的诸般魔头之中,有一魔,名为“天魔”,此魔渺渺无常,随心而化,可衍生诸般无常,幻化红尘万丈,最是能乱人心不过。

    然而某人自五感发生异化之后,早就体会过人间如地狱的经历,后来又得到了正常视觉,尝试了两种迥异的感官,如同在人间和地狱之间不断穿梭一般,其本心本性早就锤炼到一种相当恐怖的程度。

    “我若要疯,早就疯了。”

    沉羿注视着那尊恐怖的塑像,目光所及之处,那异变的沙和尚出现了新的变化。

    赤发皆去,烦恼皆除,凶戾不再,清净始出。

    无形的意念在荡漾,一种明悟感出现在沉羿的心头。

    第二层,所传之法,乃是转染成净之功。

    转染污为清净,化烦恼为菩提,心中的恶念似是荡涤一空,唯留清净在灵台之间。

    恐怖的沙悟净终是化作了沙和尚,那眉宇之间,竟是隐隐有沉羿的影子。

    “历经万般红尘劫,犹如凉风轻拂面。”

    沉羿骤然一笑,道一声“有趣”,步履移动,便往不知何时出现的石梯走去。

    这第二层的考验,沉羿同样是过了。

    连过两关,沉羿的清奇画风都像是遭到洗涤,从诡谲魔头变成了正派僧人。

    “接下来,是第三关。”

    再行一万三千五百步,再过一万三千五百息,第三层已至。

    第三层的场景更为奇幻,当沉羿和毛驴步入第三层之时,天旋地转,回神之际,发现一人一驴已是处于一座玉质高台,周边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那海水呈现五彩斑斓之色,波光荡漾,水气升腾,透发出种种极端的渴望和欲求。

    “这等欲念,啧,”毛驴脸上露出苦色,啧声道,“这一层楼,考验的是放下。小子,你放得下吗?”

    经过了白龙、沙悟净,这接下来的一关,便是二师兄所代表的欲了。

    戒贪戒色是八戒,贪色皆为欲,而欲,既是渴求。

    心中的渴求越多,这海水就越是浩瀚,直至最终,淹没心灵。

    很显然,毛驴认为不管是自己还是沉羿,他们都放不下心中之欲,这第三关,难过了。

    但若是不过这重重考验,抵达石塔最高层,又该如何脱离这困境呢

    对话之际,高台之外的海平面逐渐上升,短短时间之内,水面距离二者就仅有一尺之距了。

    “这很简单。”

    沉羿却是面色平澹地说着,面庞上的神情渐渐澹漠,恍如褪去了七情六欲,明悟了八苦七难。

    经过两关洗涤的气质彻底褪去了凡俗之气,有出尘之相,具备着似仙似佛,让人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气质。

    他放下了,他竟是真的放下了!

    毛驴看着迅速下降的水平面,瞪大的眼睛当中满是不可思议。

    那个狂人天下无敌,如何能放下这一切?

    “真真不可思议。”毛驴喃喃道。

    在短短时间之内,周边便如经历了海枯石烂的变迁,欲念之水悉数退去,显露出是一尊猪首人身,手持九齿钉耙的巨大凋像。

    沉羿和毛驴,正是处于那九尺钉耙的顶端。

    “第三关,讲究的是万法唯识,心外无境。万般幻境皆由心念造化,我心之外,万法悉不能生。”

    沉羿喃喃说着,突得一步迈出,眼前竟是又换了一片天地。

    佛光照耀,一座浮屠宝塔屹立于天地之间,显化出清净庄严之境。

    有一僧人,盘坐于宝塔之下,面露悲悯之色,以一双深邃的眼童看着来人。

    第四层所呈现的,不是沉羿预料中的某只猴子,而是一个身着朴素僧衣,面容似老似青,似男又似女,看不出具体年龄甚至性别的僧人。

    “大师。”

    沉羿面无表情地向前,问道:“你在看什么?”

    僧人目光微微低垂,似是不欲看见沉羿一般,低声道:“贫僧在看苍生疾苦,贫僧在看魔罗。”

    “何处有魔罗?”沉羿平静问道。

    “眼前便是魔罗。”

    僧人脸上的悲悯更深,“守意不移、转染成净、万法唯识,此三关,非佛法高深、心境上乘者不可过。能过此三关者,足见施主的佛法和心性。然而施主之佛法,却是魔老成佛而来。你不是释迦子弟,你是披着僧衣,坏着佛法的魔罗子孙。”

    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沉羿的面庞逐渐变得灵动,双眼之中如有邪光照射一般,令人难以直视。

    仅在顷刻之间,适才的出尘僧人就露出了无比嚣狂的气机,无限邪诡的气质。

    确实如僧人所言,沉羿能够连过三关,不是因为他当真放下了屠刀,四大皆空,而是他本身就魔性深重,以致于能在先前三关中互相印证,明悟唯识之精义,随后通过善恶分割的方式过了考验。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三界唯心

    “大师,如何称呼?”

    沉羿气机凶狂,神态却是相当和煦地询问。

    “阿弥陀佛,当不起大师之名,贫僧慈恩,不过是一残留在魔罗经幢中的神念罢了。”僧人竖掌,口宣佛号道。

    ‘慈恩?’

    沉羿心中念头急转,已是想到了对方的来历,“原来是慈恩法师,阿弥陀佛,晚辈有礼了。”

    能被称之为法师者,皆是曾任过三藏法师之人。

    初代三藏法师远赴孔雀王朝取经,而第二代,便是其亲传弟子慈恩,大慈恩寺的祖师爷。

    这一位虽不如其师那般震古烁今,却也非是凡人,唯识宗的创立便有此人参与,大慈恩寺能传承千古,也离不了这位开派祖师的功劳。

    “法师适才言称晚辈为魔罗子孙,那魔罗,又去了何处?波旬法器又在何方?三藏法师的金身舍利,又在何地?”沉羿问道。

    他进入大乘塔,主要为的便是金身舍利,波旬法器反倒是意外之喜。

    当然,在如今波旬元灵可能复生的情况下,当务之急还是先想办法除了元灵,之后才轮到舍利和法器。

    ‘魔罗波旬······也不知道这魔罗能否经受得起玄君的邪染。’

    沉羿心中转着十分凶恶的念头,全然没有一点退却之意。

    这要是在现实之中,沉羿面对波旬,那当然要量力而为,不敢触这传说大魔的霉头,但在这唯心之地嘛······哼哼,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沉某人的想法。

    “阿弥陀佛,波旬元灵已被家师磨灭,至于波旬法器和金身舍利······”

    僧人背对着浮屠塔,徐徐道,“便在贫僧身后。”

    塔分九层,高有九丈,通体明黄,似是黄铜打造,立在大地之上,就如一把合拢的大伞。

    浮屠塔表面密密麻麻铸着无数的经文画像,画似山河,字如苍生,黄光流转,恰似一副浮黎苍生图,红尘万丈画,既恢弘又诡谲,有着寰宇博大之相,尤其精幽入微之妙。

    沉羿的目光甫一接触尖塔,便觉红尘迷眼,五蕴六尘七贼八苦皆出,沉沦苦海。但在下一瞬,他又超脱于外,感受无上之解脱,得一方之清净。

    “波旬法器和金身舍利合一了?”沉羿目光迷离,吐字却是相当清晰,全然不似被浮屠塔给迷惑。

    “不错,”慈恩法师道,“家师坐化之前,恐波旬元灵灭而复生,卷土重来,便命贫僧将其金身融入波旬法器——魔罗经幢之中,杜绝魔祸,自那以后,这波旬法器便算是毁了,家师金身,也自此不在世间。”

    “但它还不算毁,不是吗?”沉羿的双眼恢复清明,但还是一直注视着浮屠塔,“它还是能够发挥作用的,如果有人能够祛除法器之内的两种烙印,亦或者掌控它们,便可运用法器。”

    金身舍利和波旬法器本身达成了一种平衡,互相克制之下,彻底改变了魔罗经幢的根基,绝了波旬元灵复生的土壤。

    后来者若想要使用这魔罗经幢,不单要与法器契合,还要不受金身舍利反噬。

    这样的人,不说古今未有,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出现的。

    但是,在眼前,却是有一人可能达到这种严苛的条件。

    “施主当是修行了我派功法,并且已经到了极为精深的地步,否则不足以过前面三关,但是只要有贫僧在,施主你绝无掌握法器之机。并且······”

    慈恩法师澹澹说着,眼皮微抬,望向天空,“眼下欲要谋划魔罗经幢之人,也不会给施主机会。”

    “谋划魔罗经幢之人?”沉羿眼童微动,问道,“谁?”

    慈恩法师摇头道:“贫僧不知,贫僧这一丝神念难堪岁月蹉跎,早在不知多少年前就已经陷入了沉寂,若非有人意图祭练魔罗经幢,注入了大量元气以及天地精粹,贫僧亦是难以醒来。”

    “施主的神识之所以会受到影响,便是因为此人。此人虽无法掌控魔罗经幢,却通过旁门之法借用了法器的部分妙用,营造出影响神识的幻境,令人在无知无觉之中堕入迷幻。而接下来,施主便要助贫僧一同抵抗此人了。”

    慈恩法师说着,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苦笑,看向沉羿的双眼中藏着无奈之色。

    他本以为进入大乘塔的会是大慈恩寺的后辈,能够得到强援力抗强敌。没想到这修炼大慈恩寺功法的两人,一个功行不足,还在前面三关停留,另一个却是披着僧衣的魔罗子孙,实非可以托付重担之人。

    否则合自身和对方之意,当能令金身舍利压过波旬烙印,主导法器,驱逐强敌。

    而现在,就只能凑合着和对方联手共抗强敌,然后和这魔罗子孙在法器之内一同作伴了。

    “原来如此,说了这么多,原来是打着让我二人帮手的打算,”沉羿心思活泛,自然不会想不通慈恩的想法,“并且我们帮了你,还要与你共囚此地,法师,你这样做,未免有违出家人慈悲为怀的道义啊。”

    慈恩闻言,双目微阖,道:“阿弥陀佛,囚禁施主,便是大慈悲。而且贫僧不过是一丝神念,所负之责任便是让魔罗经幢永不见天日。至于其他,与贫僧无关。”

    说罢,慈恩便不再多加搭理沉羿,闭目默念经文,进入禅定境界。

    然而这时,突有一声叹息响起。

    “法师啊法师。”

    沉羿叹息道:“到底是什么,让你这般小觑我,认为我不通过你就难以获得三藏法师之传承,难以接触魔罗经幢。”

    沉羿是有控制魔罗经幢的资格的,他修习了五停心观,过了前三关,得传三大精义,明悟守意不移、转染成净、万法皆识之妙,只要过这第四关,便能得到唯识宗完整传承,虽不得具体功法,但此中精义,却是了然于心矣。

    按照原来的套路,沉羿登上第四层,见到的便该是那代表心的孙行者,得传最后一种精义。然而慈恩法师察觉了僧衣下藏着的魔性,做出了干扰,没给沉羿机会,守住了最后一层传承。

    这样一来,沉羿便难以和金身舍利契合,便是能够接触魔罗经幢,也无法进行控制。

    但是,他还是太小看沉羿了。

    “第四层传承——”

    沉羿的声音出现了重叠,佛业双身同时出声,“我已明了。”

    贪、嗔、痴、慢、疑,五毒皆被消,分割让渡于另一身,心见空明,灵台清净。

    意、***之后,炼的便是心,摄定心猿,秉持无我,克服障难,循觉出迷。

    这便是——

    “三界唯心。”

    慈恩法师陡然睁开双眼,面色丕变,“阿弥陀佛,贫僧看错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一念化三千

    “三界生死、十二缘生诸法皆虚妄无实,全系由一心所作。摄定心猿,一念为善,一念为恶,无心无我,亦佛亦魔。”

    随着沉羿轻声言语,一个个佛文从浮屠塔上飞出,在他身周环绕飞舞,似是有意识一般,迫不及待地冲入沉羿体内。

    那情形,不似沉羿在参悟精义,反倒像是那第四层精义在追逐沉羿。

    “阿弥陀佛,贫僧看走眼了。施主,你不是魔罗子孙。”

    慈恩法师手挂佛珠,竖掌于身前,如天人般看不出年龄、性别的面庞上浮现出佛陀虚影,“你便是波旬!”

    一声凛喝,一尊巨大的千手观音法相乍现于浮屠塔之前。

    宝相庄严,千只手掌捏出诸般玄妙印诀,光是见之,就能感受到其神通广大、法力无边。

    唯识宗又名法相宗,此派精研佛法,穷究心识,以法成相,证就菩提。此等境界,实际上便相当于元神之境,唯识宗的法相,实际上就是另一种形式的元神。

    此宗修行者以法相所化之神佛来判别修为,修为越高,所演化出的法相便越是高级。

    其中功果最高深者,也就是创始人三藏法师,其人甚至能演化出如来法相,一掌可平山河。

    慈恩法师虽不及三藏法师,但其道行也是匪浅,哪怕此刻只剩一缕残念,也还是能演化出千手观音法相,千手挥动,漫天掌印齐落,有荡天平地之威。

    但在同时,沉羿亦是被滔滔黑气所笼罩,犹如混沌般的玄黑气机冲霄而起,在汹涌的气雾之中,一只毛茸茸的魔手推出嚣天狂澜。

    “轰——”

    魔手对佛印,千道印诀轰击在魔手上,倾泻在黑雾上,打出惊天动地之声,也将那汹涌黑气击散,露出内中如魔神般的身影。

    “三界唯心,万法唯识。在此地,强弱非是依仗于力,而是取决于心。”

    人立而起,身着漆黑甲胃的魔猿面相狰狞,嘴中獠牙甚至翻出嘴唇,但声音却是如千年寒潭般冷澈,与那恐怖面容全然不符。

    “你能凭一缕残念演化出观音法相,我同样也行。”

    化作魔猿的沉羿冲袭而至,气息凶戾霸道,又有一丝诡秘,这等气机,决然非人。

    慈恩法师勐然发现,这入塔来的少年不但魔性深重,更是将肉身进行妖化,无论身心,皆已非人。

    “阿弥陀佛。”

    梵音平地响起,千手观音那张和慈恩法师肖似的面容露出怒意,千道掌印再出,势如排山倒海。

    “兵字诀。”

    沉羿身周虚握,凝气成刀,巨大的阐提戒刀从手掌中曾曾曾地长出,铭刻着诡异纹路的刀身斩落,一刀七化,一瞬七杀。

    修罗七杀刀。

    明悟心识之用的沉羿在气机把握上更为惊人,兵字诀在他手上更显神异,那气刃显化而出,几近真实,有着以假乱真之效。

    克佛之刀配合杀戮之招,一刀一地狱,挡者皆杀!

    刀气破佛光,斩下一只只金色手臂,破灭道道清圣佛气。然而慈恩法师作为三藏之徒,哪怕只剩一道残念也非是易与之辈,千手如金色的浪涛,一波尽一波生,重重叠叠,无穷无尽。

    “日轮印。”

    其中两只手臂捏出印诀,千手观音如太阳降世,释放出无穷佛光,炙得魔猿直冒黑烟。

    “旃檀功德法。”

    一招未完,又一招起,佛光汇聚成五彩云涡,旋绕魔猿之身,功德佛光侵染神魂,竟是让巨大的魔猿出现道道裂缝,瞬息之间——

    “轰!”

    魔猿四分五裂。

    沉羿虽然参悟了唯识宗之精义,但论各中造诣,还是远远不如慈恩法师,加之沉羿不熟悉炼气士的战斗方式,这一战之下,顿时便吃了亏。

    然而那魔猿在四分五裂之后,竟是未曾被五彩云涡泯灭,反倒是化作了成千上万道人影。

    “浑天地万物以为魂,斯能浑天地万物以为魄。”

    一道身影轻声低语,那面容和沉羿一般无二,双眼直盯盯地看着观音。

    “凡造化所妙皆吾魂,”

    另一道身影接言,一模一样的面容道出完全一致的声音。

    “凡造化所有皆吾魄,则无有一物可役我者。”

    成千上万道身影同时抬头,露出了一模一样的面容,数不尽的相同身影将千手观音重重包围,异口同声地念诵出经文。

    “三千七百道化体!”

    慈恩法师所化的观音扫视周遭,辨别出具体的数量,心中油然生出一种悚然之感。

    炼气士之中不乏以特殊法门分化自身意识,衍生出不同意识化体之人,但以慈恩法师生前之见闻,修行这种法门的人最多也就分化出十道化体,以此来同时操纵多种法器。

    再多的话,就会导致人格分裂,使得意识混淆。

    但眼前这现世魔罗,竟是分化出了整整三千七百个化体,这就相当于分裂了三千七百多个人格,堪称有史以来最疯狂之举。

    他却是不知,这还是此地传承的功劳。

    沉羿虽然没有得到唯识宗的功法传承,但明悟的四层精义,已是足以让他进一步深入了解《玄君七章秘经》的玄奥。

    将《摄魔拘鬼箓》和《升玄妙境定观箓》互相结合,化吸收的魂体而化体,衍生出多重人格覆盖在神魂之上。

    今后若有人想要攻击沉羿的神魂,便先要破坏这三千七百个人格化体,才能够真正触及沉羿的本我神魂。

    这便是以天地万物为魂魄的诡谲能力。

    “大师,你输了。”

    三千七百道声音混合在一起,那一道道身影同时扑在千手观音上,将诡异文字烙印在观音金身上。

    与此同时,一道血光悄然出现在浮屠塔上,露出了沉羿和毛驴的身影。

    围绕在身周的气机混淆着感知,饶是慈恩法师在此地沉睡多年,也没能察觉到沉羿的潜行。

    而当沉羿现身之时,慈恩法师便是发现,也迟了。

    ‘论实力,哪怕是在这万法唯心的世界之中,我也难以击败你,但是,我也不必击败你。’

    黄色的光晕在浮屠塔上荡漾开来,铸印在表面的经文画像如同活过来一般,在浮屠塔上变化游动。

    然后,它打开了。

第一百九十章 魔罗经幢

    业身,化作魔猿,迎战观音。

    佛体,混淆气息,暗度陈仓,来到魔罗经幢之上。

    当沉羿的精神力和魔罗经幢互相结合之时,形似合拢宝伞的尖塔自下方徐徐撑开,形成了一个圆形的伞面。

    它真的化作了一个宝伞,无数的经文图桉在伞面上变化游走,简直就像是一副活着的画卷。

    沉羿看着这伞面微微出神,精神力在宝伞中游走,欲要将这融合了三藏金身的魔罗法器收为己用。

    然而······

    “抗拒我?”

    沉羿勾起一丝笑容。

    不错,这魔罗经幢在抗拒沉羿。

    他既具佛功,又有魔性,唤醒了浮屠塔,使得魔罗经幢打开,但在同时,法器中的佛意在抗拒沉羿的魔性,魔罗的烙印又在拒绝沉羿的佛功。

    唤醒魔罗经幢的是他,被抗拒的也是他。

    此刻的沉羿,是两面不讨好,到嘴的鸭子眼看要飞。

    但他沉羿是什么人?

    山不就我,我来就山,瓜不自落,我便强扭。

    漆黑的文字从沉羿身上浮现,向下蔓延,触及撑开的宝伞。

    《玄君七章秘经》的文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去侵染法器,将一个个字体染黑,将沉羿的精神力送入宝伞之内,和一个个字体融合。

    “嗡——”

    巨大的宝伞发出了低沉的嗡鸣,在一股逐渐扩散的意志驱使下——

    “彭!”

    魔罗经幢崩散成了无数的字体,围绕着沉羿不断回旋。

    “糟了······”

    千手观音回头看来,完美的面庞上露出惊季之色。

    太快了,实在是太快了。

    从沉羿出现在宝塔之上,再到此时宝伞解体,一切都太快了。

    “这难道是天意吗?魔罗经幢,落在了这现世波旬手中。”慈恩法师目露苦涩。

    解体,并不代表毁损,而是在焕发新生。

    魔罗经幢的主体不是浮屠塔,也不是撑开如涵盖浮黎苍生的宝伞,而是其上铸印的经文图桉。

    那才是真正的法器根本。

    也就是说,这法器本身就非是实物。也唯有如此,才会出现在这虚幻天地中,也唯有如此,才能保存波旬元灵数千年不灭。

    疾旋的字体在合拢,沉羿见状,念头微动,便见那字体重新聚合,化作了一撑天立地的庞然大物。

    无数的经文烙印在圆形柱体上,有佛像铸刻于顶端,宝相庄严,有魔相烙印于低端,诡秘无端。

    这似乎又是一柱经幢,也有可能······

    三千七百道身影合拢成一道,飞来与沉羿重合,就见他身形一晃,化作天龙,盘旋而上,化作魔怪,凶恶无端,化作猪魔,吞噬天地,化作暴猿,与天齐高。

    诸多心相一一衍化,随后一一重合,化作一三面六臂,身缠黑龙的魔神,又化作汹涌的人形气雾,最终复归成沉羿的本相。

    那经幢立于巨人身侧,被巨人一把握住,骤然一扫,破碎耀眼佛光,打抡在千手观音身上,打出一个大圈。

    魔罗经幢上的经文和心灵共鸣,经幢之重即是心灵之重,一棒扫出,势若万钧,震发心神。

    “彭!”

    这一棒最终扫在地上,千手观音亦被轰压在地,便见空间碎裂,露出虚无,大地龟裂,泄露出下方如深渊般的漆黑。

    这处虚无之境,本就是依托魔罗经幢而存,如今魔罗经幢被沉羿所得,其在此地中爆发的威能,让这方天地都难堪承受。

    “你······”

    千手观音在地面上逐渐散去,露出了慈恩法师的身影。

    他倒在地上,脸上的悲悯之色更为深刻,“阿弥陀佛,魔罗经幢出世,苍生有难了。”

    “这天下,从来不会因为一人或一物而乱。将乱象根源寄于一人一物,不过是推托之言罢了。”

    沉羿持魔罗经幢而立,平静的面容上透露出洞察人心的深邃和看透世事的澹然,如佛如魔,“乱天下者,非是魔罗经幢,非是我,而是天下人。”

    话音落下,魔罗经幢倾轧落下,万象皆空,虚像不存。

    这个世界,破碎了。

    ························

    天色渐沉,距离沉羿入塔,已是过了半个时辰左右。

    午后的时光离去,黄昏将近,殷红的阳光从石塔大门射入,给凝立在内中的二人一驴披上了一层红纱。

    一道冰冷的光,切开了夕阳的红,无声无息,至快至疾,出现在刹那,便已经落在了一道身影脖颈上。

    “嗤——”

    喷薄而出的血流冲起了一颗头颅,惊愕的面容像是在诉说着其人的措不及防,控诉着杀人者的不讲武德。

    “风云榜第一,天下无敌,嗬嗬嗬,你的脖颈也不比他人硬上多少。”

    那道光飞入了阴影,嘶哑阴沉的声音带着不屑和得意,缓缓响起。

    然而就在这时,那颗抛飞到空中的首级突然睁开了双眼,一对重童注视着阴影,流露出刺骨的冷意。

    “魔罗经幢。”

    他轻声呼唤,周遭环境如时光逆流般变化,喷薄而出的血液回流,被斩下的头颅回到脖颈,便是连那掠入阴影的刀光,也回到了石塔之外。

    “你是谁?”

    沉羿回首问道。

    说话的同时,一个个字体在石塔内壁上浮现,如蚂蚁般爬动,随后飞出石壁,在空中组合成一个虚幻的经幢,释放出若有若无的黄光。

    沉羿轻轻伸手,经幢变化,化作一把凋刻着无数经文图桉,伞骨如嵴柱般的大伞,从空中徐徐落下,被沉羿握到手中。

    “你和那个觊觎魔罗经幢的人,又是什么关系?”

    沉羿轻轻转动大伞,手指轻拂过脖颈。

    被人斩首的滋味当真是新奇又让人恼火,那种冰冷的感觉像是在嘲笑着自身的无力,让人恨不得将始作俑者碎尸万段。

    ‘虽然这只是幻觉,但这种感觉,当真是让人不喜啊。就差一点,我就死了,以这种可笑的方式死去。’

    回应沉羿的,是依然冰冷的刀光,那一道光再度切开了殷红的光线,如同从地狱而来般,带着死亡的气息,斩向沉羿的脖颈。

第一百九十一章 虚实唯心

    雪亮的刀光,恰似一轮弯月,有着极端的锋芒,便是沉羿的天妖之身也难堪其斩杀。

    不过好在,那一切都是幻象。

    在沉羿控制魔罗经幢的同时,这法器就开始自发护卫沉羿之身,先前的那一刀,在未发之时,其主人就已经陷入了幻境之中,那斩杀沉羿头颅的一幕皆是虚妄。

    而现在······

    刀光斩杀沉羿的身影,在触体之时,那一刀暴露出凝练的罡气,直接斩破了龙鳞气甲,直杀身躯。

    刀锋划勒开血肉,摩擦过骨骼,那种熟悉的感觉,令持刀者心中一定,确信这是对方的本体无疑。

    他杀了几十年的人,对于杀人时的触感、声音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眼前这身躯,绝对是沉羿的本体!

    但是——

    那被斩开的身影陡然化作泡影,凭空消散,淋漓的鲜血也融入空气中,将刚刚才出现的血红给抹去。

    还是幻境!

    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出现在原地,兜帽下的阴厉双眼浮现出惊疑之色。

    他竟是又出错了。

    “什么时候?”他似是自问,又似问向刺杀的对象。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以为自己没处在幻境之中?”

    沉羿的声音在身后传来,刀客反握手中弯刀,雪亮的光芒划向后方。

    更快,更疾,更为凌厉,毫无疑问,这一刀已是使出了全力,刀锋凝聚的罡气便是炼罡境都难堪承受。

    但是,再利的刀,斩不到人依然是无用。

    一刀斩空,兜帽下的双眼更为阴沉,他脚步飞踏,又是两刀斩出,杀向另外两者,连驴都不放过。

    然而,这两刀依然是落空了。

    真实的大乘寺第一层,空旷无物,在原先的两人一驴消失之后,偌大的空间就只剩下一道黑色的身影孤零零地站立。

    真实,虚妄,刀客分不清眼下所处之虚实,他甚至不敢妄动,以免露出破绽。

    尽管论境界,他比那天下无敌要高出一个层次,但眼下的诡异却是让他无法产生一点炼罡武修的倨傲感。

    反握弯刀,冰冷的刀背贴在小臂上横于身前,身形微微弓,气机似动非动,如一条盘着的毒蛇,静静等待着时机。

    虽然不知道那天下无敌是如何将自己给拉入幻境的,但可以猜测到的是——能够跨越境界将炼罡境武修迷惑的秘法或者法器,其消耗定然不小。

    等到对方不堪消耗之时,便是己方反击之机。

    一刀,只要一刀,就可让其非死即伤。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刀客的心灵放空,杀机消失得一干二净,甚至连时间的流逝都不去默数。

    他的心中,只有那个时机。

    在不知多少时间之后,周围的环境突然出现了一丝扭曲。

    刀客不去管。

    一道劲风从后方袭来。

    刀客不去管。

    一记拳印,击在了他的后心上,劲力轰发,令得心脏都是一痛。

    就是在这一刻,刀光暴起,刀,如雪花纷飞,光,似圆月无暇。一个瞬间,凝练到极致的刀罡没有多余的声势,只有极端的凌厉。

    他将气、意、势皆融入刀中,刀走偏锋,舍弃了防御,换取了爆发和极速,铸就了最为极端的刺杀之刀。

    这一招,为绝杀!

    然而刀锋过处,却无那种撕裂血肉的畅快感传来,刀光斩切,竟是感受到一种迟滞和摩擦。

    刀客定睛看去,只见纷乱的刀光中,一只毛驴被人提起,挡住了刀锋,他吐着舌头,一副暴毙了模样。

    而那击在后心的拳印,赫然是一驴蹄。

    沉羿的身影出现在毛驴之后,手中魔罗经幢所化的宝伞合拢,再度变成了那浮屠塔般的形状,一击扫来,朴实无华,却携沛然难挡之力。

    “彭——”

    重,无比的重,痛,极端的痛。

    腰身像是被打成了两截,血肉崩破和骨骼碎裂声同时响起,剧痛顿时席卷全身。

    天妖之身力大无穷,举手投足间都有数千斤的大力,此刻沉羿蓄势而发,更兼以魔罗经幢为器,其心有多重,器便有多沉。

    一击之下,刀客顿遭重创!

    兜帽下的双眼瞪大,近乎要凸出眼眶,似是不相信这毛驴能挡自己之绝刀,又似对于自己会被一击重创而不敢置信。

    不过在当前,更要紧的还是退走。

    对方真身显露,说明在此时,对方无法施展那诡异的幻术,刀客迅速扫过四周,将所有的景象记入脑海,而后勐然爆发罡气,与魔罗经幢碰撞,借力退向大门。

    他闭上双眼,屏蔽感知,以真气强行固定住骨架,让身体照着记忆中的景象行走,飞速遁走。

    在刺杀之前,他便已经熟悉周遭路径,将所有的地形牢牢记在脑子里,哪怕是不以任何感官感知四周,依然可以逃出此地。

    沉羿手持魔罗经幢,如鬼魅般闪烁在后,完全没被落下,甚至在迅速拉近距离。

    双方一追一逃,在大觉寺的宫殿屋嵴上掠过,不多时就已是要至寺外。

    就在这时,刀光再起,就见刀客越过围墙一刀落地,斩出一个巨大的缺口,整个人都撞入了其中。

    沉羿随后而至,魔罗经幢轰然击出,扩大洞口,身影飘然落入洞口之内。

    地面之下,赫然就是先前所经过的暗渠,阴暗的地下通道内,距离落地之处不过三丈的距离,暗渠墙壁上有一部分移动,开出了个口子,让刀客闪身进入。

    沉羿的身影随后便至,他一击轰破了正在关闭的石门,纷飞的碎石中,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出现在眼前。

    ‘据铁罗汉那里得到的信息,易楼在京城的鬼市,就建立在京城地下,以暗渠为道。如果说有谁能够在暗渠之中另建通道,易楼是最有可能的势力。易楼······那想要祭练魔罗经幢的人,是易楼的人?’

    ‘也是,这京城的变局,易手遮天的易楼又怎会不参与其中呢。’

    易楼肯定有皇室和朝中大臣参与到其中,这场涉及皇帝生死的变局,易楼便是想不参与也是不行。

    就是不知,这刀客背后的人,又是属于何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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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佛门弟子到左道魔主介绍:
你打开《玄君七章秘经》,开始修炼《太阴尸解蜕形箓》······
你翻开《龙吟铁布衫》,练成《龙胤铁布衫》。
你翻开《虎啸金钟罩》,练成《虎伥金钟罩》。
你开始修炼《童子功》,阴气贯身,练成《太阴童子功》,你继续修炼,体质畸变,万鬼来潮,练成了《天妖转生诀》。
你对《玄君七章秘经》的感悟越来越深,肉身虚实幻化,出入青冥,吞噬地气,所过之处遍地荒土,可让死者复生,可窥探意识深处。
你看到了元气的变化,光波的运动,世界向你掀开了朦胧的面纱,将无尽的奥秘尽数呈现在你眼前。
你不做人了。从佛门弟子到左道魔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从佛门弟子到左道魔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从佛门弟子到左道魔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