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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王笑问,“为什么没等我?”
云不悔低下头,微微收紧了拳头,想起嫁人前那一夜的挣扎,千头万绪纠缠,回忆尚带一丝酸涩,她轻声说道,“你为什么没和我提亲。”
赵王说,“你应该知道为何我没有提亲。”
云不悔抬起头看他,“你想争夺这天下,你又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你想等尘埃落定再决定你我的未来,若是失败,你也不至于牵连我。”
赵王温柔地凝着她,他以为,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云不悔说,“王爷,我不是一个只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的女人,在你需要帮助,最困难的时候,你选择把我安置在背后,我很感激你如此爱护我,可我不需要。我也明白,在你心目中,不悔不是你最想要的,所以我没等你。再说,当年我也等不及,程佑天咄咄相逼,我只想找一个安身之所,不被人烦扰,所以我选了程慕白。我以为他身体病弱,活不长,我嫁给他,索性也就是名义上的夫妻,他死后,我也便自由了。说实话,当年凤城流言蜚语时,我想过修书一封问你愿不愿意娶我,可我想,哪怕我修书给你,你给我的回答,恐怕也会是让我再等你几年,所以我打消这个念头。”
赵王问,“你的真心话?”
“是!”云不悔说,“我或许在你面前会为了救王府步步为营,可感情之事,又何必欺骗你,你对我的疼爱和照顾,比哥哥都多,我又不是铁石心肠。”
“不悔,当年怎么没试一试。”赵王问,云不悔看着他,不解此意,赵王说,“如果你开口让我娶你,我会答应你。”
云不悔莞尔,“如今说这些没有意义了。”
赵王沉默,云不悔也安静下来,北郡世子摸摸鼻子,有些担心地看向程慕白,程慕白的脸色绝对和好看沾不上边,墨黑的眼睛沉不见底,浑身上下似乎都压抑着什么。
他就如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仿佛谁一靠近他都会被扑食,北郡世子说,“大哥,我们走吧。”
程慕白惯了一口酒,北方的酒总带着一股辛辣,滚烫地烧到肠胃,他鲜明地感觉到自己胸膛中奔腾的嫉妒,他嫉妒赵王,记得他拥有云不悔那些年少的时光,嫉妒云不悔和他亲密无间的那些岁月。他知道云不悔有一个上锁的箱子,箱子里有很多信件,她很聪明,也很谨慎,他发现这些信件纯属偶然。那是云不悔和赵王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他们没见过面,却鸿雁传书,彼此十分了解。时而调情,时而聊家常,他们之间并不像一对合伙人,而是一对分别两地的情人,他不知道云不悔回信会写什么,可赵王的信件,她每一封都收得极好,每一封都有工整深刻的折痕,说明信件被人翻阅过无数次,且被人很完美地保存下来。
他一直都知道,赵王和她很暧昧,云不悔曾暗恋过赵王。
她没有和赵王在一起,只是因为赵王野心大,把江山社稷放在第一位,男人谁不是把身价利益放在第一,可云不悔要的是一份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不相离的感情。
所以她放弃了赵王,选择了他。
程慕白恶毒地想,云不悔当初选择他的理由是,她以为他快死了,嫁给他也只是名义夫妻,是不是她可以继续等赵王,等他尘埃落定,他们再双宿双栖。
她选择,不过是为了等赵王的踏板罢了。
这样恶毒的想法几乎要摧毁程慕白的理智。
承认吧,程慕白,你疯狂的嫉妒。
嫉妒拥有云不悔最纯真岁月的男人。
嫉妒她暗恋过的这个男人。
嫉妒这个对她真心实意呵护,全心全意尊重的男人。
赵王微笑问,“不悔,你告诉我这些,不怕我杀了程慕白,再夺回你吗?你原本就该属于我,是我为你考虑过多,我们才会彼此错过。”
“我只是诚实地面对过去的自己,曾经的你我,为过去的感情做一个完美的结束。我也不想让你心存不甘,不想让你失望,你失去了什么,你总要知道为何失去。”
赵王看了她好一会儿,慢慢地垂下眸子,云不悔看向北郡世子和程慕白,她总觉得他们投来的目光太过灼热和突兀,这让她感觉颇为不适。
程慕白和云不悔目光对上,她更是诧异,程慕白很快移开目光,云不悔蹙眉,赵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问,“怎么回事?”
云不悔本想说黑鹰的事,可想了想,倒是没开口,赵王也许还不知道黑鹰的事情,她不想多生事端,“没事。”
程慕白已移开目光,赵王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们一眼,问,“北郡世子身边的男人你认识吗?”
北郡世子和程慕白浑身一僵,暗暗喊糟。
云不悔摇头,笑问,“是什么厉害的人物吗?”
“算是吧。”赵王模糊不清地说,云不悔对这话题不感兴趣,低头喝自己的香茶,北郡世子和程慕白结账离开,云不悔从窗口看他们离开的背影。
黑鹰的背影……真的很像小白。
赵王说,“吃饱了吗?陪我到河边走一走。”
“好啊。”
初冬的京城已是寒风凛冽,小河边有几株凤凰木,枝头已成光秃秃,只剩下枯枝残叶,河边行人较少,云不悔走得慢,赵王陪着她的步字,走得也不快,冰月走在他们七八米之外。
他很想牵她的手,可他知道,不合适,她也不喜欢,所以哪怕多想,他也克制。
他们认识多年,彼此了解,却是第一次单独走在街道上,赵王负手而走,苦笑地思忖,这感觉真的美好,仿佛少年懵懂时遇到自己的女神一般,牵着她的手在河边慢慢地走,想着海枯石烂,天荒地老,可耻地奢望片刻的幸福。
“冷吗?”他问。
云不悔摇摇头,“不算冷,我体内的寒毒清除得差不多了,身子骨也争气了些,不会动不动就觉得冷。”
“看来,他把你照顾得很好。”
云不悔心想,是我自己照顾得好,她微笑,“是啊,很照顾。”
赵王没多说,云不悔说,“我印象中,当年京城凤凰数遍地都是,怎么都砍了,光秃秃的一点都不好看。”
“京城扩建,主街道大排大排的凤凰木占地方,工部提议把凤凰木砍了,兴建城池。”赵王说,看着光秃秃的凤凰树,“是挺可惜的。”
所谓人非事非,时过境迁。
云不悔说,“除了梅树,我最喜欢凤凰花了,只可惜啊……”
赵王说,“等梅花开了,到王府赏梅。”
云不悔低下头,没有回答,他曾写信告诉她,他在王府种了很多梅树,冬天梅花开得很漂亮,都快成京城一景,谁都知道权倾天下的赵王战功彪炳,军政无敌,却都没想到他倒是一个爱花惜花的男人。
她停下脚步,微微笑说,“天有些冷了,我想回去了。”
“我送你。”赵王说,云不悔点头,两人往相府走。
赵王在将军府前停下来,他说,“我送你到这里,前面就是相府。”
“我知道。”云不悔说,赵王看着将军府,已很破旧,在此繁华之处颇有些突兀,他淡淡说,“不悔,回凤城去吧,和楼开阳一起回去。”
云不悔没回答,赵王看着她,“你是我喜欢的女孩,我不希望,以后我伤到你。”
她抿唇,略有些倔强,赵王说,“这是我们男人的天下,你搅局做什么,如果我是程慕白,真心爱你,我也不希望我的妻子只身涉险,且面对的还是一头恶魔。”
“你别这么说自己,在我心里,你不是恶魔。”云不悔飞快地说,“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好人。”
赵王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云不悔有些不悦地解释,“我说真的。”
“我也没说你说假话。”赵王说道,“你的战场毕竟是生意场上,这不是你的舞台,交给我们吧,胜王败寇,我们要什么凭我们血汗去拿,生死有命。”
她突然觉得伤感,她不愿意赵王死,可若他不死,那很多人会死,可若他死了,她一辈子都会内疚难过。
“真的没办法了吗?”云不悔含泪问。
赵王轻轻地把她拥在怀里,温柔地抚着她的背脊,“没办法,那皇位,我势在必得。”
这句话,他说得很轻,轻到仿佛没有任何重量,让人感觉不到他有多少决心,可云不悔知道,他很认真,她紧紧地拥着他,情不自禁地说,“皇位有什么好,孤家寡人,谁来陪你共享这天下,谁愿意陪你看这天下,你要这皇位做什么,你辛苦了半辈子,最后就求一个百年孤独吗?”
“你觉得,我有资格拥有那位置吗?”赵王问。
*
我发现我有点爱赵王了,怎么办捏,不悔不要就赐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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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我有资格拥有那位置吗?”赵王问。
云不悔说,“不管我说什么,你心中都有自己的答案。”
“可我想听你的。”
云不悔想了想,轻轻点头,“有!”
“你觉得有就好。”赵王放开她,轻拭去她的眼泪,轻快地说,“换个角度看,江山美人,我为了江山失去了美人,总要拥有江山吧,总不能忙碌一辈子,我什么都捞不着,你说呢?”
云不悔没忍住,扑哧一笑,赵王怜爱地揉揉她的发丝,“傻姑娘,听话,回凤城去吧。”
“我不。”云不悔倔强地说,她握住赵王的手臂,沉声说,“你答应我不杀不该杀之人,饶过程家人的性命,你可以把他们圈禁,一辈子都离不开你的视线,只要你饶过他们的性命,云瑶依然帮你夺江山,你需要军费我提供,好不好?”
赵王不为所动,“不悔,你别难为我。”
“我不想我的家人死,我也不想你死。”
赵王说,“这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就算我愿意饶过他们,也不见得他们会饶过我。”
“你总要给别人机会,才知道可不可能。”云不悔说,“就像当年,是你不给我们机会,所以我们无疾而终,如果你愿意给我们机会,我们今天就不是这样的结局。”
赵王叹息说,“不悔,回去告诉程慕白,把北郡交出来,我就放了程家,我答应你只是圈禁,宣王可以继续享有爵位,但终生不得上京。如不然,大家战场见。”
云不悔茫然,“北郡和他有什么关系?”
“你告诉他,他自然明白。”赵王说,深深地看她一眼,转身离开,云不悔百思不解。
冰月惊呼了声,云不悔回头刚要询问就看见程慕白一脸阴沉地向她走来,她还没来得及对此表示惊喜就被程慕白粗鲁地拽住,一把拽进将军府。冰月喊了声糟糕就随着跟上去却被关在门外,云不悔被他拉得几乎摔跤,刚进门就被程慕白摔到门上,他按住她的肩膀,低头便攫住她的唇舌。
思念和愤怒透过这个吻传达得清清楚楚,他吻得粗暴,云不悔舌根被他弄得发麻,他咬伤她的舌尖,她尝到血的味道,云不悔捶着他的肩膀让他放开,捂着胸口不停地呼吸,见到程慕白的狂喜被他的粗鲁弄得火冒三丈,程慕白一拳打在门板上,双眸冒火地盯着她,“你和赵王挺亲热的啊,还搂在一起。”
云不悔一听就急,抬头见他神色狂乱,她从没见过如此狂乱烦躁的程慕白,他一直都克制得好,总是风轻云淡,很少能有事情影响到他的情绪。
他这样的失态,她从没有遇见过。
“说话啊。”程慕白吼,云不悔这才回过神来,冰月在外面也不敢敲门,只是喊着云不悔,云不悔回头说,“我没事,你远点去。”
冰月安静了,程慕白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云不悔蹙眉提醒他,“小白,你弄疼我了。”
他低头一看,她皓白的手腕上有一抹刺眼的红痕,程慕白震怒过后,理智回笼,稍微松开了她,天知道刚刚看见他们拥抱那一幕,他多想冲出来一拳打死赵王。
“你故意在这里等我,你知道我要从这里经过,你知道我住在相府,为什么没来找我,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你都消失几个月了知不知道吗?”云不悔质问。
“你担心我?我看你和赵王在一起挺开心的,人家对你倒是情深意重,你今天陪他吃饭,陪他逛街,你有功夫担心我吗?”程慕白冷笑问。
云不悔蹙眉,倏然一笑,讥诮明显,“你一直都在我身边?”
“如果不是,我怎么看见这么精彩的一幕?”程慕白冷笑,嫉妒已吞噬他的理智,云不悔面色一冷,转而又有些开心起来,他这是吃醋吗?
云不悔沉了沉心中的怒和乍然涌上的喜,“小白,我们几个月没见了,你要浪费时间和我吵架吗?”
“谁想和你吵架,不悔,你没忘记已经嫁人了吧,还敢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
“我和赵王只是君子之交。”
“君子之交淡如水,你和他是君子之交,你那么喜欢过他,曾经想嫁给他,他帮你一手建立云瑶商行,你们这几年鸿雁传书,深知彼此,他的王府为你种满梅花,京中每个人都在猜测,赵王怜香惜玉,怜的是谁家的香,惜的是谁家的玉,这就叫君子之交?”程慕白风度全失,在溏心楼他已克制了怒火,后见他们有说有笑,如情人一般的河边漫步,又在将军府前卿卿我我,他的眼睛藏不住对她的宠溺,他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倩影。她竟然没拒绝他,让他拥抱,让他做那些如情人间才有的亲密小动作,程慕白挠心挠肺的麻疼,心脏几乎被怒火焚烧。
越想,他越是愤怒,越是慌乱。
从没人,让他如此慌乱,他一直深信,不悔是他的,只要他回头,不悔就在他身后,可原来,不悔随时可以有更好的选择,有一个男人疼她,爱她,尊重她,如珠如宝。
云不悔脸色涨红,反驳之前意识到他话中的不对劲,“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云瑶夫人,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和赵王的关系,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程慕白怒指着她,“云不悔,是你有愧在先,你还敢质问我?”
云不悔眯起眼睛,“我有愧于你?我为何有愧于你,我喜欢赵王,是在认识你之前,当初嫁给你之时,你也知道我们是一场交易。我一直想不通你为何娶我,你喜欢楼嫣然,你别急着否认,最起码第一次如愿寺相遇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还喜欢楼嫣然,你小时候很倾慕她,我还记得。可你却娶了我,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莫非,你从一开始就还知道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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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慕白是一个理智到极点的人,云不悔也是,云不悔一字一顿轻轻地说出她的疑惑时,程慕白也慢慢地恢复了理智,“你如今是算账吗?我记得你说当初嫁给我是因为我活不长,你也只是借我当庇护之所,我死后你就自由了,恐怕我死后你还能继续等赵王,是吧?”
云不悔冷笑,“那么,夫君,你呢?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既然想算账,那就一次算清楚。”
程慕白别开目光,“是,你写信给我当天,我派荆南去查你,查到你和云瑶有莫大的关系,当时荆南以为云瑶夫人是摇光,你和摇光又情同姐妹。我那三天没给你回信,我只是在琢磨,娶你,还是娶楼摇光。楼摇光是一个难控制的女人,娶了她未必如我所愿,既然你主动送上门来,那就娶你,反正你们姐妹情深,到时候以你来牵制楼摇光也没分别。没多久……我就知道,其实你就是云瑶夫人,不悔,你的用度太好了,用的,吃的,穿的,无一不是珍品,如果我还没起疑心,我就不是程慕白。”
真相总是伤人的,哪怕很清楚一开始就是各取所需,如今听他说来,不免也有些刺心,可那毕竟过去了,刚开始她也动机不纯,自然也不怪程慕白。
她倒是好奇,“然后呢,你想利用我做什么?迷惑赵王?”
娶一名聪明的女人,你又想利用她,那就要步步为营,程慕白突然很想告诉云不悔,不悔,你知道那段日子我多忙吧,忙着怎么合情合理地算计你,日思夜想都想不出一个好计策。可他知道这样说,云不悔会赏你一巴掌,他突然意识到,他不是来算账的吗?为什么被人算了?
“我们说你和赵王的事情,你扯以前的事情做什么?”程慕白没有正面回答云不悔,云不悔冷笑地睨着他,“我和赵王怎么了?我和他清清白白,最起码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对我是君子之风,你呢?小白,我本不想斤斤计较,你要如此说,那你和楼嫣然怎么回事,你大半夜和她在竹林拉拉扯扯又算什么,一个暧昧不清,一个衣不蔽体,我没找你算账你吼什么?”
程慕白茫然,倏然想起什么,心里一慌,“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她没什么。”
“怎么没什么了,她不也是世子爷的初恋情人么?再说你也听到她说过曾经想嫁给你,心里荡漾了吧,动了心思吧,投怀送抱哪有拒绝的道理是不是?”
“不悔,我才发现,原来这段婚姻诸多隐瞒和欺骗,一个虚情,一个假意,我们真是天生一对。”程慕白笑容有些苦涩,云不悔心酸不已,他和她怎么闹到这地步。
一时间,两人都安静下来。
云不悔走进院子,仰头站在梅花树下,看着尚光秃秃的梅树,百转千回,“你今天都跟着我,听到我和赵王的谈话,你该知道我和他说得很清楚,过去了始终是过去了,我如今是你的妻子,爱的人也是你,你到底和我发什么脾气?”
程慕白抱过她,咬牙切齿地说,“我嫉妒他,我嫉妒他,你从小就喜欢他,你当初找上他当你的靠山,不是你说的那么些理由,只是因为你喜欢他,他是你对男人的梦想。你想和他在一起,你知道他想夺天下,你又想报复,一箭双雕,你骗不了自己的。我嫉妒你曾经为了别的男人费尽心思,尽心讨好,你甚至为了他拒绝大哥,你曾经离我那么远,那么远……我嫉妒他能有你最初的感情。”
“如此说来,我也该嫉妒楼嫣然吗?”
“那不一样,我对楼嫣然只是小时候那点情绪作怪,你对他却是真心实意,你如今还惦记着。”
云不悔真的恼了,“程慕白,你别把我说得那样朝秦暮楚,是,我说过很多谎言,对什么人说什么话,很多真正的理由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为什么找上他,是因为我想报仇,我想帮他,因为我喜欢他。我有什么错,我爹爹因为奸人所害,被军粮所苦,困死沙场,最终还落得一生骂名,奸人固然可恶,可皇上才是罪魁祸首。你自己也知道如今的南国像什么样子,官官相护,官僚腐朽,民不聊生。凤城、京城在繁华也抵不住百姓的愤怒和怨恨,赵王想要改朝换代固然是他野心勃勃,可说句真心话,他就不该得到那王位吗?他戎马一生,南国的半壁江山是他打下来的,是他巩固的。他需要军费,需要军粮,那好,我提供,因为我也想南国灭亡,我也想这个国家姓赵。我就是喜欢他,为了他江山那又怎么了,认识你以前我和他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程慕白压抑着怒火,有些话听云不悔亲自说才觉得剜心,云不悔顿了顿,苦笑说,“我当初没想嫁给程家人,我走错了一步棋,那就是嫁给你。因为嫁给你,爱上你,我迫不得已想到自己造成的局面以后难收拾,我没原则地想从赵王的船上下来,我让哥哥告诉他我病危了,甚至病死了,我想他绝了念头,所以才害得哥哥如今被他扣住,我想尽力撇清关系也是为了谁,我犯得着吗?为了你,当初我甚至愿意放弃整个云瑶,你现在却来指责我,你凭什么?你对我有我对你一分心思吗?”
云不悔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你最爱你自己,我是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傻姑娘,谁对我好,我就十倍百倍地对他好,因为这世上真心对我好的人不多,所以我珍惜。而你呢,你又是怀了多少算计对我好的?我在王府这两年对你可没有半分算计,哪一步不是为你着想?”
云不悔很难过,程慕白也好不到哪儿去,一时难受,把她紧紧搂住,想说对不起,又卡在咽喉里,程慕白说,“你别我说得那么不堪,这两年,我对你是真情,还是假意,你心里比我清楚。”
他顿了顿,“娘子,我们不吵了,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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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想和他吵,他们许久不见面,又是往事,谁都有错,说开就好,吵架并没有意义,程慕白凝着她,真诚地道歉,因为妒忌,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伤了她的心。云不悔一笑置之,都说女人的嫉妒之心甚是可怕,其实男人的嫉妒之心也是有的,端看为了什么事。
“你不必嫉妒赵王,他有我过去,你有我的现在和将来。”云不悔说,程慕白握住她的手,心中同意她的说法,所以他也没有再问,她究竟最爱的人是谁,过去最爱的人是谁并不要紧,关键是她现在和以后爱的人是谁。
云不悔是一个恋家的人,成亲两年,他知道她多恋家,哪怕家人对她再苛刻,她也真心实意对待家人,她渴望有一生一世一个人的感情,她渴望有一个安定的家,这都是赵王无法提供给她的。
他在想,哪怕当年云不悔嫁给赵王,她一定会失望,他们在生活中的矛盾也一定无法调合,她会耗尽对他的爱,他们会争吵,会有隔阂,最终分离,岁月和生活会把他们之间的感情磨得一滴不剩,最终彼此怨恨,终成怨偶。因为赵王心目中,江山比美人更重要,大家比小家更重要,他无法一心一意顾及云不悔,云不悔只能默默地陪着他,帮着他,陪他熬,陪他等待,看他手染鲜血,一步步披荆斩棘,登上王位,她最终会离开。
赵王并非她的良人,给不了她要的安定。
因为童年和爹娘,云不悔不管是心灵,还是感情,都太需要唯一和安定。
他玩笑道,“当初你真该嫁给他,然后你就知道他是多么糟糕的人,你一定会受不了他,最终你对他所有的期待和美好都会被摧毁得粉碎,你就再也感觉不到此人是你曾经爱过的,他对你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云不悔莞尔,“你要不要这么恶毒啊。”
“我开玩笑的,幸亏你没嫁给他。”程慕白说道,云不悔抿唇,想起一事,心中忽冷忽悲,面上倒是很平静,她说道,“我一直在想,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我毫无防心,好像是云瑶商行生意出了问题后,也就是年初的时候。我们生活两年,不长不久,很多事情我都忽略了,直到今天赵王让我带给你一句话,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小白,哦,不,我似乎应该叫你一声黑鹰,对了,忘了告诉你,你摘了面具,你换了衣服,可你没换鞋。”
她说得十分平静,程慕白目光慢慢地往下移,似乎也想起此事,他着急过来见她,换了一件外衫就出来,那还想得起换鞋,云不悔素来又是这么仔细的人,他看她的笑容,心都凉了,急得一头汗水,慌忙握住她的手解释,“不悔,你听我解释,没错,我是黑鹰,我不是特意瞒着你的,父王和母亲也不知道,我只是……你不是也瞒着我你是云瑶夫人的事情吗?所以,这件事咱们就不计较好吗?”
他心存侥幸,希望云不悔能够宽宏大量,饶过他一时的失误,仔细想一想,他也真够混账的,云不悔是一个眼睛容不了沙子的人,“我是瞒了你,可是程慕白,我没用我的身份试探你吧,你却用黑鹰的身份试探我,让我在你面前像一个傻子一样急切地表白,我真想不出,你到底是怀了什么心思,竟会这样对我?”
“生气了?”
“你这么做的时候没想过有一天我知道了会生气吗?还是说你有自信我永远都不会发现?”云不悔冷冷问,倏然娇声厉喝,“这两年,你究竟瞒了我多少事情,类似这样的事情到底有多少,程慕白,我都不知道我该不该相信你了。”
“不悔,不悔,别这样,我发誓,就这一件,就这一件……”他慌慌忙忙地握住她的肩膀,云不悔挣扎,不愿意他碰触,“你真恶毒,早知道我当初就该答应和黑鹰上床,看你脸往哪儿摆,看穿每一个人,操控每个人的情绪你很快乐吗?躲在帘子后面看我挣扎无助,你很得意吗?看我愿意为你放弃云瑶,你很有成就感吗?”
“天啊,娘子,你越说为夫越没脸活了,绝对没有的事情,你消消气听为夫一言好吗?”程慕白委屈地看着她,摆出一副快哭的表情,云不悔冷冷一哼,程慕白说,“你和我婚后依然和赵王鸿雁传书,我知道你有一个箱子,都是你和他的书信往来,当然,我偷偷看过那些书信……”
“程慕白!”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你别急啊,听我说完啊……哎,娘子,别打啊……”程慕白狼狈地躲着他,云不悔怒疯了,拳头抡起来就揍人,打得程慕白狼狈地躲,她急急地追,程慕白哭丧了脸,云不悔怒不可遏,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程慕白偷偷瞧她的脸色,成亲这么久,第一次看她气成这样。
娘子啊,你这分明的心虚,恼羞成怒啊,那信件我怎么就看不得了?不过云不悔在气头上,此话他就没说,云不悔脸色沉得不能再沉,“你偷看我和他的书信,一是看我们有没有私情,二是看他有没有和我说他军政上的事情,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他的军队,他的人马,这才是你偷看我和他书信最大的原因?”
程慕白不敢否认,云不悔冷冷一笑,“真抱歉,让你失望了。”
程慕白暗忖,是啊,本想赵王和她关系那么密切,她又是赵王主要的经济来源,背后的女人,他想看看他有没有和云不悔说一些军队的事情,他至今仍不太清楚,赵王究竟拥有多少确切人马,这也是他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谁知道赵王和她说的都是一些琐事,不然就是逗她开心,重要的话没说一句。
“然后呢?”云不悔凶神恶煞地问,风度全失地吼着,她给自己选了一个什么鬼丈夫,这么多鬼心思,敢偷看她的书信,她竟然没发觉,她突然很想说脏话。
程慕白咳了咳,继续说,“除夕你收到他的书信就一直反反复复地看,看得有些伤感,我和你说一天话你都心不在焉,我以为你对他还念念不忘,恰逢云瑶出了事情,所以我就有了试探你的心思,不悔,情况固然恶劣,不过看在我也不过是一个怕妻子跑了的丈夫份上,不要和我计较这件事好不好?”
“无耻,卑鄙!”
“是,是,是,为夫无耻,为夫卑鄙,娘子最高尚了,最光明磊落了。”程慕白拍马屁。
云不悔不冷不热地说,“你这是讽刺我呢?”
程慕白委屈了,“娘子,您可真难伺候啊,为夫说的可全是真心话。”
夫妻相处之道,你高我低,我高你低,这才是和平相处的诀窍,云不悔生气愤怒的时候,他愿意放低姿态去迁就她,讨好她,再无赖丢身份的事情他也会做,只要她不再生气。
程慕白有点幼稚地想,哼,换成是赵王,他做得到么?
云不悔的气也消了一半,这家伙很显然不懂得什么叫尊重,竟然偷看她的书信,一想起来她仍然觉得不舒服,云不悔烦躁至极,程慕白拉着一张可怜巴巴的脸瞅着她,委屈地竖起一根指头,“娘子,算账算完了吧,原谅为夫这一次啦,就这一次,下不为例,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偷看你的信。”
云不悔哼了一声,又白了他一眼,程慕白欢天喜地地凑过去抱着她,左一声娘子真好,右一声娘子真好哄着她,云不悔的气基本上也就没了。
程慕白知道怎么讨她开心,知道怎么让她快乐,也知道什么消除彼此间的隔阂。
“对了,赵王让我带一句话给你,把北郡交出来,他就放过王爷,放过程家,他答应不杀程家的人,只是圈禁,至于我们家,爵位世袭,终生不得上京。”云不悔说,闹也闹完了,该说正事了。
“他想的倒美,我一辈子的心血都花在北郡,就是为了防这一天,他一句话就要了北郡,怎么可能。”程慕白冷冷一笑,又恢复了寡淡的表情,此刻的他,是宣王世子。
云不悔嗯了声,平板地陈述一个事实,“如不然,战场见!”
程慕白斜睨着云不悔,蹙眉,“你觉得他会赢?”
“我觉得他该得到那皇位。”云不悔说。
程慕白笑意微冷,“你的意思是说,程家全部该死,不悔,别信他的话,他一旦登基,程家就全部死绝,如果我是他,我也会那么做,斩草除根。”
“他答应我,我信他。”云不悔说。
“你别忘记了,你是我的妻子,程家的媳妇,容我问你一句,赵王需要军粮,你依然给他提供?他需要运兵,你整个云瑶航运都配合他行动?”程慕白沉声问,沉黑的眸里如深渊中咆哮的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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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忘记了,你是我的妻子,程家的媳妇,容我问你一句,赵王需要军粮,你依然给他提供?他需要运兵,你整个云瑶航运都配合他行动?”程慕白沉声问,沉黑的眸里如深渊中咆哮的暗。
云不悔没有回答,事实上,她想过这个问题,其实不管愿不愿意,云瑶航运有一半是赵王的,他若需要航运,无需经过他,这些年航运是有他安插的人,都是他们该有的职位上,换句话说,赵王若夺了她在航运的实权,她什么都做不了,可在程慕白看来,却是她在帮他。
程慕白说,“当初云瑶航运面临破产,我本想接手,你知道当初赵王同意你一个小丫头建航运是一是相信你的能力,二是航运也是他迫切需要的,几十万兵马若从航线上京,比在陆路少四五天的行程,我想,赵王有一支很庞大的水军,所以一定会利用到航运。我想接手云瑶航运,可我知道你的心意,我想如果有一天我和赵王为敌,你会和我站在一条阵线上,你不会背叛我,不悔,你不会至今仍然弄不明白自己的身份吧?”
云不悔并不想和他讨论这个问题,她不想在两个人之间做选择,其实也没必要做选择,她一定和程慕白同生共死,可她不会和赵王为敌,所以她什么都不会做。
“我什么都帮不了你,也帮不了他,云瑶是我的,也是赵王的,你要搞明白一件事,是他出资我经营云瑶,我只是管家,为他管理整个云瑶,可我的主人放任我为所欲为,让世人都以为云瑶是我的,他避嫌,你要知道富可敌国的云瑶商行其实是他的。”云不悔说,她有些疲倦地坐下来,“他戎马征战二十一年……”
“那又怎么样?”程慕白问。
云不悔抬头看程慕白,笑问,“不怎么样,只是那时候你程慕白连话都没学会,这是天生的差距,你可以在任何地方胜过他,可在战场上,你必输无疑。”
“你对我这么没信心?”程慕白不悦,作为一名男人,一名丈夫,妻子的看法至关重要,云不悔当着他的面去肯定她的初恋情人,是否考虑过他的感受?他会愤怒,会不甘,会嫉妒。
云不悔微笑说,“程慕白,一个人对一个人的看法若是因为关系亲疏而说违心之论,绝对是错误的,所以我如今不是以你的妻子的身份说一些你爱听的话,我站在一个旁观者的立场很客观地看着你们二人。赵王戎马一生,他这一生打过三次败仗,那是他二十岁以前,他二十岁以后天下无敌,在战场上异军突起无人可敌,他可以三千人扫荡敌军三万人,你不可能不清楚对手的那可怕的战术。可你程慕白,到目前为止,嗯,可以肯定你有受过训练,可你完全没有实战经历,你目前所有的一切都是纸上谈兵,你凭什么说你能赢了他?你手下有将领,他手下更有一批忠心耿耿的将士。你凭什么,就凭你的自信心,那我的说,你太自负,自负的人死得都快。”
程慕白并没有说话,也没有愤怒,只是安静地坐下来,云不悔凝着他,轻声问,“程家就靠我们一家继承王位,你想要那个王位吗?”
程慕白,“想要!”
云不悔感觉窒息,程慕白又说了一句,“但不一定要得到。”
她恼怒地瞪他,程慕白一笑,握住她的手,“我十五岁的时候皇上就和我说过,要防着赵王,以后程家的江山是迟早是你的,他的儿子们他已经绝望。我承认我对那位置也有一些渴望,但不是势在必得。”
“赵王和我说,他势在必得,你在起点就输了人家。”云不悔不留情地说,程慕白敲了敲她的头,“在我面前,别这么夸他,说实话,他对你倒是放心,什么话都和你说。”
“世人都知道他想要王位,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倒是难受,哪怕登基他也是谋逆之人,一生骂名,这又何苦。”云不悔望着天,京城的天空黑沉沉的,风雨欲来。她叹息,问程慕白,“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程慕白沉声吐出一个字,“打!”
云不悔不想泄他的气,可忍不住说了一句,“看来我又要当寡妇,你要是死了,倒是成全了我和他。”
“云不悔!”程慕白怒,“老子死也拉着你陪葬,他休想得了江山又得美人。”
云不悔扑哧一笑,“成啊,看你死的时候怎么拉我陪葬。”
程慕白怒瞪着她,云不悔反瞪回去。
“有几成把握?”云不悔问。
程慕白想了想,“我和肖冰经过无数次沙盘推演,最后只有一成把握,这是我为什么在京城的原因,我要是有四成以上的把握就亲自领命勤王了。目前四郡世子都在京城为人质,胜算就更低。”
“都说你一定会输了。”云不悔说,程慕白不理她,却有忍无可忍,“你到底为什么那么崇拜他?我真的要翻脸哦。”
云不悔说,“我很小的时候,可喜欢男人穿铠甲,太好看了,英姿勃勃的,爹每次打胜仗回来我和娘都会去城门等他,我看他们威风凛凛,娘那么骄傲,我就想啊,我以后也要嫁给一名大将军。”
“谁知道嫁了一个病秧子。”程慕白没好气地说,戳破她一脸梦幻泡泡,云不悔一脸冷艳地睨着他,“那是你不争气。”
程慕白捂脸,“哎,可怕的恋父情结。”
云不悔没否认,她就有恋父情结怎么了,她父亲是武将,文质彬彬,文武双全,有武将的英武,也有文人的温柔,她喜欢她父亲那样的男人,对一切类似于父亲这样的男人都有莫名的好感,天生的崇拜。
程慕白又恶毒地添了一句,“哈哈,他岁数也真可以当你的父亲了。”
云不悔黑了脸,死死地瞪程慕白,他突然发现,哎呦,年轻真好。
*
两二货是多么的二啊……
235
云不悔笑笑说,“他看起来绝对大不了你五岁。”
程慕白瞪她,云不悔一脸骄傲,程慕白那叫一个咬牙切齿,不就是一个长得好看点的大将军吗?你当将军人人都那么好看的吗?
他又觉得他们两人似乎挺幼稚的,为了一个赵王智商都退化成三岁孩童。
云不悔也觉得他们挺幼稚的,她顿了顿问,“既然就这么低的把握,干嘛要开战?不是白白浪费自己的实力吗?说实话,你觉得他不能当一位好皇帝吗?”
“不知道。”
“你既然不一定要得到那皇位,谁得到皇位又有什么区别,对老百姓而言,谁当皇帝他们都不在乎,只要让他们安居乐业,如果能让百姓过上安稳的生活,那就是一个好皇帝,如今的皇帝,他是好皇帝吗?昏庸无能。”云不悔毫不客气地谴责,程慕白心想,云不悔始终是恨着皇帝的,幸好她是爱恨分明的性子没有迁怒到宣王一家,不然她当初也不会嫁给他。
她的话,他无法反驳,“不悔,人是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的,我生在程家,我没有办法坐视不理,事情也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
“我觉得就是这么简单,是你想得太复杂了。”云不悔说。
程慕白蹙眉,这个问题上,他和云不悔观点始终相左,他说,“如今我是没有很大的胜算,可若是能策反相爷,四郡的人齐心协力,那就有五成的把握。”
四郡太重要了。
云不悔泼他冷水,“四郡……小白,你现实一点好吗?就先不提世子为人质的事情,就四郡来说,北郡除外,三郡想开战吗?他们不想,在四郡,郡王就是天,就是地,他们何必造反?”
程慕白冷笑,“如果赵王登基,他会废除郡制呢?”
“这关头上,不可能,哪怕赵王登基,五年内,他不会动四郡。”云不悔对局势有自己一套见解,程慕白说,“我们都知道他动不得四郡,可郡王不知道,我只要让他们相信就可以,世子就是很好的沟通桥梁,他们来说服自己的父亲,最好不过。”
云不悔蹙眉,“难怪……你真阴险,算计到人质头上去了。”
程慕白耸耸肩膀,云不悔说,“说实话,人质的京城,通信有人密切监视,这我们就先不提,再说相爷,你可能也打听过一件事,就是赵王和相爷过节,两人老死不相往来,照理说,相爷应该帮你对抗赵王,我想你也找过他了,可他犹豫这么久,为何?相爷是一个恩怨大义分明的人,他很睿智,也知道哪样对南国,对自己最好,其实他也觉得赵王登基最好,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至少不是像如今这样子,以赵王的酷厉手段,南国的官吏制度能有一片青天,这是谁都预见的未来,换一个人上去,根本就没魄力。哪怕是你,你也做不到,所以相爷两不相帮,如果不是因为赵王,林宛儿没了孩子,他们之间有一条人命,相爷早就是王爷的心腹,他们一看就是一拍即合的类型,你看相爷对皇家忠心耿耿,我要是赵王,早杀他了,什么民望舆论,他什么时候管过这些虚伪的东西。与我有用的,我用之,于我无用的,我毁之,这才是他的处世态度,留着相爷,无非是爱才。”
“我真怀疑,你是他安排在我身边的奸细。”
云不悔笑眯眯回答,“我本来就是他的人。”
程慕白瞪她,云不悔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说的是实话,她本来就想南国姓赵,程慕白摸摸她的头,“我发现你对局势看得很透,没当军师有点可惜。”
云不悔懒得理会他,她说,“我说这么多只想告诉你,和他妥协吧,别倔了,大不了程家搬到北郡去,那是你地盘,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这江山就留给他来操心吧。”
“不悔,天色晚了,我送你回去。”程慕白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云不悔有些小失望,可她也明白没那么容易,“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
“我真怀疑你是谁的妻子。”
“毫无疑问,是你的。”云不悔淘气地笑了笑,她圈着程慕白的脖子,“虽然你有很多地方及不上他,可那又怎么样,他也有及不上你的地方,各有千秋。”
“终于考虑要安慰我弱小的心灵了。”程慕白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
云不悔说,“嗯,好弱小的心灵啊,就这么弱小的心灵也耍得我团团转。”
“娘子,为夫再不敢了。”
云不悔轻笑,牵着他出了将军府,程慕白送她回相府。
将军府的花厅中,闪出两个人,其中一人便是赵王,他唇角微带一丝笑意,他身边是一名将军模样打扮的人,微笑说,“王爷,没想到这世子妃对您倒是很有信心,您觉得她能说服世子放弃吗?”
“能放弃最好,本王也不希望生灵涂炭,程家就他一个算顶事的。”赵王淡淡说,“不悔有一句话说得对,他可以在任何地方赢我,在战场上,他必输无疑。”
“任何人在战场上遇见您都必输无疑。”将军爽朗大笑,赵王拍拍他的肩膀,“回去吧。”
“不抓世子了?”
“看她面子上,饶他这一次。”赵王淡淡说。
程慕白送她到相府门口,云不悔进去之后,荆南从黑暗一旁出来,笑说道,“世子爷,你料得没错,赵王刚刚就在将军府中,刚刚离开。”
“嗯,知道了。”程慕白冷哼,“倒是便宜他,知道不悔这么崇拜他。”
荆南想笑,又不敢笑,他家世子吃味了。
程慕白负手而立,看着黑沉沉的天,这天下,真的要易主吗?不悔说得对,皇伯不是一位好皇帝,几位堂哥也当不了大任,可毕竟是血亲,人无法选择自己的亲人,只能选择保护自己的亲人。
“荆南,派人找大哥和穆东,别落入赵王手里。”
“我已经派人去办了,有一件事应该告诉世子,刚刚收到消息,赵王撤回他原来追捕您和两位少爷的密探。”
“哟,不悔面子挺大的嘛。”
荆南抿唇,真酸啊。
236
赵王说话算数,离月晚上便带来消息,楼开阳已回到溏心楼,人无病无痛无损伤,云不悔放心下来,第二日又见楼开阳,楼开阳告诉她,赵王并没有难为他,只是逼他告知云瑶夫人的身份,他没交代,赵王只是把他软禁在府上,没有对他严刑拷打,云不悔让他回凤城,楼开阳并没有打算回去。
“玉妩很担心你。”云不悔说,“你忘了答应过她,回去便成亲,如今王府正需要人照料,哥哥,你回凤城吧。”
“你呢?”
“我要和小白一起回去。”
“我等你们一起走。”
云不悔劝阻无效,只能随了楼开阳,这几日她益发担心,不知道将来会有什么变化,程慕白似乎下了决心要和赵王一决高下,云不悔找过北堂镇南,他闭口不谈国事,前几日他尚有一丝松动,想帮程慕白,这几日他意外的没有再说任何关于朝堂的事情。
赵王来府上找过北堂镇南一次,两人在书房谈了几个时辰,偶有争吵声,最后离开的时候,赵王脸色难看,云不悔想和他说话都没有机会,他一出门,上马就走了。
林宛儿担心不已,云不悔则是忧心,照这样下去,情况一定一发不可收拾,真的打起来,程慕白到底有多少胜算?
转眼到了十二月,这一年快要结束了,京中无一点过年的气息,云不悔这几天空下来把将军府收拾一遍,挂上云府的牌匾,字是赵王亲自题的。他的字她是十分熟悉的,苍劲霸气,他是她见过书法最好的人,写的字是她颇为喜欢的,她曾经临摹他在字一年,有七八分相似。
程慕白曾说过,她写字不似女子娟秀,倒有男人的力度,哪知其中缘由。
“最近见过程慕白吗?”赵王问,云不悔说,“见过三次,来去匆匆,他很忙。”
赵王点头,负手站在将军府外,“皇上快死了,他当然忙。”
云不悔面色微微一变,她早听传闻,皇上病危,赵王监国,她不敢问赵王,是不是他下毒谋害皇上,老实说,皇上死活,她真的一点都不关心。
可她关心宣王府,皇上死了,宣王府也垮了。
“能熬过这个年吗?”云不悔问。
赵王想了片刻,“看看吧。”
“他得了什么病?”
“人老了,总会死的,什么病不要紧。”赵王淡淡说,云不悔点头,“我想皇上一定写好圣旨了吧,传位给你。”
赵王不言,目光中有一些很阴暗的东西。
良久,他说,“快打仗了。”
云不悔心头一突,倏地不知道要说什么。
十二月十二日,赵王生辰,王府举办寿宴,邀请京中权贵,其余两位王爷过府聚会,北堂镇南也在受邀之列,相爷和赵王早有心结,没有赴约。京中权贵,或愿意,或不愿意,全都过府为王爷庆祝,四郡世子都去。
寿宴办得很大,似乎是特意的,满城皆知。
他是一个低调的人,素来如此,往年寿宴并不铺张,能不过则不过,今年却是大过,办得隆重,许多人说,赵王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成功迷昏了头,整个京城已没有和他对抗之人,他已是实至名归的皇帝,自然要和万寿节一样隆重。
云不悔仰头看着天上的弯月,又是他的生辰。
往年他的生辰,她都会寄上一份礼物庆祝,成亲后也没忘记,今年人在京城,反倒一点表示都没有,十一日她见过赵王,京中匆匆一面,他着急出城,两人在路上遇见,她只说了一句生辰快乐,提早给他祝福,赵王只是点头而过,匆匆出城,后来也没传人来说什么,今日她自然没去王府为他庆祝。
“生辰快乐。”云不悔望着月亮祝福,“愿你岁岁平安。”
云不悔这一日睡得十分不安宁,夜里辗转难眠,突然被突如其来的狂风吹醒,人迅速从床上醒来,发现一道黑影站在床前,云不悔一愣,刚要出声就被人捂住了嘴,那人的手带着冰冷。
“是我!”程慕白说,云不悔慌乱的心安定下来,却发现他的腹部有一片血迹,她掀开被子扶着他坐下来,急忙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别紧张,不是我的血。”程慕白说,语气有一丝疲倦,好似几日不曾休息过,云不悔心疼不已,如此高压环境之下,怕是谁都睡不着。
“我要离开京城。”程慕白说,云不悔气恼,“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穆东和大哥被抓了,两位王爷死了,四郡世子四去其三,肖冰生死不明……”程慕白每说一个字,云不悔的心就沉一分,她隐约知道,程慕白他们中计了……
赵王岂是被人暗算之辈,他一定将计就计把他们都算进去,损兵折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云不悔厉声问,“我不是让你别轻举妄动吗?我不是说过你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吗?为什么还要乱来?”
程慕白冷笑地睨着她,云不悔急怒红了眼睛,门突然被推开,屋内的灯亮起来,云不悔和程慕白回头,北堂镇南和林宛儿一脸沉重地站在门口,程慕白眉心深深拧起。
北堂镇南说,“我早就猜到今晚会是一个大陷阱,果然,一时三雕,赵王赢了,而世子爷你的目的也达到了,只是代价太大……”
程慕白不言不语,目光直视北堂镇南,“你会帮谁?”
云不悔着急地打断两个男人的对话,“谁来告诉我,到底怎么一回事?”
北堂镇南说,“赵王生辰只是一个陷阱,他的目的是要穆王和瑞王自相残杀,柳眉当年是京中第一名妓,穆王和瑞王共同认识柳眉,两人都心仪于她,柳眉喜欢穆王,却被瑞王强暴,有了孩子,最终嫁给瑞王为妻,两人反目成仇。孩子难产而死,瑞王对柳眉倒是真痴情,这十几年没娶过侧妃,痴情待她一人。半年前,柳眉和穆王在春风楼相遇,柳眉晚归,有流言传出,两人互有私情。瑞王脾气火爆,殴打柳眉,家庭矛盾渐深,柳眉和穆王诉苦,三人矛盾渐渐尖锐,这半年闹得京中人人皆知,此时柳眉有了身孕,瑞王却以为孩子是穆王的。赵王寿宴当日,王府有人云,穆王和柳眉在王府后院厮混,瑞王闻讯怒不可遏,两王动起手,最后两王一妃跌落冰湖淹死。”
云不悔听得心惊,穆王、瑞王,赵王是南国三位外姓王爷,三人一直不和,没谁都想夺得天下,三人的矛盾非一朝一夕的事情,早就无法可解。最近传言赵王和穆王走得近,瑞王脾气暴躁已刁难赵王多次,他没有和他撕破脸,而瑞王又扬言,一定不会让野心勃勃之人登上王位,又暗指赵王是野种,不配担当大任,此事发生在十一月末,那几日赵王心情显然不佳,身世是赵王一大痛处,他最恨别人提起。
如今接着寿宴,他想除了瑞王,并不奇怪,且除去瑞王后,他的兵权就落在他的手中,云不悔心想,京中传出柳眉和穆王私情的时候赵王就开始布局收拾瑞王和穆王了,拉拢穆王也不过是掩人耳目,他最终的目的是要除掉他们,彻底掌控三王四十万兵马。
柳眉是最好的导火索,云不悔心想,瑞王和穆王的死亡大有蹊跷,可如今谁管呢,反正他们死了,死无对证,各位权贵又看见他们打架,他们一死,兵马都落在赵王手中,他如今最起码就拥有四十万人马,相当于四郡所有的兵马。
假意拉拢,共同对敌,挑拨离间,制造混乱,借刀杀人……这是多么完美的计划,从半年前到如今,步步为营,他耐心地等着最完美的落幕。
最终一切如他所愿,赵王是一个可怕的男人。
云不悔骤然蹙眉,“那几位世子又是怎么回事?”
北堂镇南冷笑地看向程慕白,他说道,“今天赵王大寿把宣王从牢里带出来,因为宣王有一位旧友相见他一面,他帮助赵王的条件就是要见宣王一面,赵王同意了,把他带到王府。赵王本想一箭四雕,把世子和两位少爷也一网打尽,世子爷也不负王爷所望,真的来了。只是他没想到出了穆王和瑞王的意外,所以世子一不做二不休制造混乱,营救宣王之际,把三位世子趁乱杀死,嫁祸赵王,程家两位少爷和北郡世子、宣王没有一人逃出王府。”
云不悔震惊地看向程慕白,她似乎没想到,程慕白如此狠毒。
程慕白说,“只有三位世子死了,四郡才会起兵。”
云不悔何尝不知道,赵王让四郡世子上京为人质,并不曾想要他们的命,只是要他们牵制四郡,本来四郡郡王就不愿意起兵,如今世子一死,仇恨同起,四郡一起联合起来,同仇敌忾。
赵王有张良计,程慕白也有过墙梯。
赵王如愿拿到三王所有兵马,程慕白也如愿让四郡同仇敌忾,一同对敌。
斗智斗勇,各胜一筹。
程慕白看向北堂镇南,“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北堂镇南说,“世子爷,倘若赵王和我之间没有一条人命,恐怕我早为他效忠,如今我袖手旁观,不管你们谁夺了天下,我要么仍是一人之下的丞相,要么辞官归田,没有更坏的选择,我又何必选择站在哪一边。”
林宛儿紧张地看向北堂镇南,却没有劝他。
云不悔心想,男人们之间的斗智斗勇和她们女人在小院里的手段真的天差地别,这是王见王的死局,个个心狠手辣,无毒不丈夫。
赵王面冷心冷性残暴,其实,程慕白也一样。
十二月下旬,四郡起兵,分四路往京城进攻,程慕白亲自去了北郡,领北郡十五万兵马,直取宁州要塞,南国西北的最大一道防线,宁州十三城,赵王亲自训兵,固防的要塞。
宁州有赵家军十二万,在北郡没有挥兵北上时,赵王已偷偷利用云瑶航运送去六万人马,如今宁州有十八万兵马驻守,北郡军队骁勇善战,半个月攻克四座城池,到第五座主城池的时候,两军对峙十八天,久攻不下。从第五座城池开始才是宁州十三城的重中之重。
正月快过去了,战事就激烈地展开了。
云不悔没有回凤城,她仍然在京城,赵王也没有去宁州,似乎他觉得程慕白并不值得他亲自领兵出征,他手下的几名将领就能把程慕白打退。
皇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云不悔听赵王说他撑不住多久,可他最后撑住了,虽不见起色,却也没咽下最后一口气,局势吃紧,赵王也没有弑君登基,他依然监国,控制南国所有的一切。
云不悔没法走,宣王,程佑天和程穆东都在牢房里。
她求了赵王一个月,赵王说,“陪我看一场梅花,我就让你见他们。”
“好!”云不悔爽快答应。
正月梅花还没谢,王府的梅花开得十分漂亮,云不悔第一次走进王府,这里种满了梅花,一眼望不到边,花雨纷纷,妖娆绽放。王府的管家乐呵呵地告诉不悔,这里每一棵梅树都是赵王亲自种下的。
她不得不承认,赵王府的梅花比楼家,比宣王府都开得绚烂。
不管外面打得多如火如荼,京城繁华依旧。
“好看吗?”赵王问,心情很好。
云不悔点头,“很美,这是我见过最美的梅花林。”
赵王说,“你想必恨极了我吧,瞧你,笑得很勉强。”
云不悔苦笑,“我不恨你,只是对这个局势感到伤感和无奈,我希望为你们做一些什么,可我发现我什么都做不了。”
237
宣王和程佑天、程穆东关在一起,他们看起来只是憔悴一些,并没有太多的狼狈,狱卒是接了命令的,好酒好菜招待他们,并没有严刑拷打,只是把他们关在天牢。
他们很意外会在这里看见云不悔,程佑天和程穆东从程慕白那里听过云不悔和赵王的一些事情,可没有多说什么,云不悔似乎也不想谈及这件事,他们也不想宣王知道。有家人看望,总是给他们一个想念,程佑天很挂念家中的妻子,楼嫣然再没多久要生产了,他人却在牢房中,无法待在她身边,云不悔告诉程佑天,家中来信,楼嫣然一切安好,她把王妃的信件交给他们看,这是他们最安慰的事情。
“慕白呢?”程佑天问。
云不悔低着头,把最近京中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宣王一拳揍在墙壁上,怒气冲冲,嘴巴里直骂着赵王狼心狗肺,竟然夺恩人江山云云……云不悔对眼下的情势也是心焦,可听宣王骂赵王,她心中微微是有些心酸的,站在赵王的立场,他并没有什么错,他狼子野心,那是因为皇帝无能。
“战事如何?顺利吗?”宣王急问,云不悔说,“打了几场胜仗,可攻下宁州的几率不大,宁州兵强马壮,都是赵王的亲兵,领兵的是赵王手下最得力的两位将军,他们都是少年英雄,身经百战,小白无实战经验,北郡兵马再骁勇善战对上赵家军也不知道能有几分胜算,宁州十三城就卡在第五座城池,攻不下来,两军休整对峙,恐怕是要打持久战。”
程佑天说,“持久战,北郡必输无疑。”
云不悔叹息,“是啊,我们都知道,可没有速战速决的办法,慕白在北郡哪怕以世子的名义召集天下勇士,可这几年……你们也知道民怨多,能去的是少之又少,再说赵家军收复失地后,赵王总是安抚百姓,他的手下的兵马从未出现过扰民之象,宁州旱灾,水灾都是赵家军第一时间帮忙救灾,赵王在宁州的势力坚不可摧,百姓都往前线送吃的,他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此战并不乐观。”
“你怎么净为他说话。”宣王怒,他毕竟是皇室的嫡亲血脉,是皇帝唯一的弟弟,他比程慕白,程佑天更护着程家的江山,更视力赵王为敌。
程佑天要为云不悔解释,云不悔说,“父王,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都是事实,得民心得天下,我只是诚实地把外面的情况告诉你们,真要说假话哄你们开心,抱着微薄的希望最后破灭,岂不是更残忍。”
宣王愠怒说,“早知道当初就把他杀了,早知道就杀了他,免留后患。”
他说得混乱,又含恨,程穆东问,“父王,这是怎么回事?”
宣王说,“赵王出生寒微,母亲是一名青楼女,老赵王当初已有王妃,王妃是安乐公主,也就是你们姑姑,骄傲,善妒,老赵王对她很是忌讳,不敢娶妾,后来老赵王帮这名女子赎身,安置皇上新赐的别院去,那座庭院连着木棉苑,皇上和公主都很喜欢,公主不知道从哪里听到老赵王把人藏在别院的消息,大发雷霆。我当时劝她不要把事情弄僵了,老赵王是真心喜欢那楼依依,她那性子听不住人劝,跑去别院大闹一通,把楼依依还打伤了,此事还惊动了皇上。本来就是一桩小事,可公主闹过后,老赵王对她越发冷淡,她索性回皇宫住。半年后,楼依依怀孕了,老赵王很开心……可依依……实在任性,竟然找人糟蹋楼依依,幸好那孩子没事,从那以后公主和老赵王彻底撕破脸。皇上还为此事罚公主闭门半年,知道孩子平安出生……”
“那孩子就是赵王?”
“是的,赵王出生后,公主很不甘心,求我为她除去这颗眼中钉,我不肯他就跪着求我,她从小被我和皇上宠坏了,我又硬不起心肠,所以我去了别院。”宣王说,回忆起往事,宣王有一点彷徨,“这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对婴儿下手,且差一点就杀了那个孩子,可皇上突然来了别院,所以赵王逃过这一劫,第二天楼依依自尽,公主以为楼依依死了,赵王就会回心转意,可他始终没再和公主复合,一直和赵王住在别院,几年后公主也郁郁而终,因为此事,我后悔很多年。楼依依是个奇女子,也是个好女人,如果不是发现我对孩子起了杀心,她就不会自尽,她是为了保护赵王才自尽身亡。”
云不悔抿唇,对此事十分反感,程佑天说,“父王,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你也不必耿耿于怀。”
“如果当年我早一点动手,他就死了。”宣王说,云不悔没有说话,原来赵王谋反,还有这一层心思在里面,老赵王一定早和他提过。
“老赵王原本对程家忠心耿耿,这件事后也变了,野心变得大,人也变得冷漠,我想老赵王一定让赵王复仇,所以才会有今天的造反。”宣王说。
云不悔蹙眉,有一事她始终不解,“父王,您说当年那别院已经赐给老赵王,为什么皇上会在你杀赵王的时候突然出现,他不是应该在宫中吗?”
宣王说,“别院连着木棉苑,木棉苑是皇上为皇后修建的,皇后死后,皇上每月都有几天在木棉苑过,那别院本来也是皇家别院就连着皇宫,他们遇上一点都不奇怪。”
原来如此,云不悔抿唇。
如今说这些事意义都不大,宣王说起往事,更是愤怒,“皇上救了他一命。”
“可您也害死了他的母亲。”云不悔淡淡说,宣王盛怒,“云不悔,你到底什么意思?”
云不悔回过神来,慌忙低下头,宣王怒不可遏。
238
云不悔很想保持中立,谁也不偏帮,可事实摆在眼前,一边是她最亲密的家人,朋友再亲密,那也是她一直渴望的家,她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家被人毁了。
从牢房出来,云不悔就一直寻思,她到底能做什么。
赵王的马车在外面等她,她站在天牢的台阶上看着他,一时无法靠近,恍惚想起,她和他也并未真的靠近过,云不悔自嘲一笑,宣王说她忘了自己的身份,一心只为敌人说话,他指责得没有错,她似乎真的忘记了,她是宣王府的媳妇,她没资格,也不应该和赵王走得太近。
“我刚收到一份战报,于你而言,算是好消息。”赵王轻笑,“程慕白子时偷袭,火攻,大胜。”
“这算什么好消息?”云不悔走下台阶,淡淡说,“于我而言,一切能回到原来的模样,这才是好消息,其他的都算不上好消息。”
赵王说,“我看你这两日忧心忡忡,兴许想听这个好消息。”
云不悔说,“王爷,他能打下宁州吗?”
赵王摇头,没有一言半语,已坚定地表明战争最后的结局,赵王沉声说,“三日后,我亲自率兵前往宁州,既然程慕白不死心,本王就让他死心。”
云不悔吃了一惊,“你要离开京城?”
赵王点头,云不悔心想,如今四郡一起攻向京城,北郡和西郡兵马都集中在一个宁州,东南两郡的人马在高阳平原和景阳侯的兵马对上,并无胜算。北郡兵马是赵王心中大忌,程慕白已连攻四座城池,打仗最要紧的是军心,一鼓作气势如虎,如今程慕白正大胜,势如破竹,若被他攻下宁州第五座城池,赵王在宁州半壁江山恐怕也会倾塌,所以他不允许。
云不悔却是心惊不已,赵王亲自领兵,程慕白有胜算吗?
她惊慌地看向赵王,他说,“不悔,战场上,我任何事都无法保证,也无法答应你。”
“你不怕你的人叛变吗?你若离开京城,那些忠于皇上的老臣反扑,你功亏一篑。”云不悔想阻止他去宁州,如今宁州没有赵王,程慕白已打得那么辛苦,若是赵王前去,于赵家军而言,如御驾亲征,军心大稳,程慕白定然不是对手。
赵王问,“你见过我做没把握的事情吗?”
……
北堂镇南听说赵王要亲自领兵出征的时候,并无惊讶,他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赵王是马上的王爷,如今南国正有一场畅快淋漓的大战,对手又是程慕白,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赵王都不可能错过这场战役。
云不悔问,“没人能阻止他了吗?”
“没有!”北堂镇南沉声说,云不悔心焦不已,若是赵王去宁州,她也一定要去宁州,她要去找程慕白,无论如何,她要和他在一起,哪怕在战场上。
林宛儿说,“不悔,你别冲动,宁州兵荒马乱,你一个女孩子家去做什么?”
云不悔苦笑,“宁州是兵荒马乱,可若赵王去了宁州,这一战小白一定没有胜算,说不定我连小白最后一面都见不上,我一定要去宁州。”
北堂镇南抿唇,眯起眼睛,“或许,你可以阻止他?”
云不悔看向北堂镇南,他冷静地说,“杀了他。”
“你说什么?”
“你若真想救你的夫君,救你的家人,那就杀了他,赵王一死,群龙无首,一切都结束了,程家的江山依然是程家的江山,你的丈夫毫发无损,你的家人也能过上安定舒服的日子,只要赵王一死。”北堂镇南说得冷静至极。
云不悔手心都是汗,她何尝不知道赵王一死,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然而,杀赵王……亏北堂镇南想得出来,谁能杀了一名身经百战的王爷。
北堂镇南说,“你可以,只是你不愿意罢了。”
“相爷,你让我去杀他?”云不悔面色一变,北堂镇南点头,他的声音如利刃压迫在她的心口之上,“没有人能靠近赵王,除了你,他对你没有防心,你多的是办法能杀他,只要你把自己当成死人,只要你愿意牺牲自己杀他,你有的是办法,云不悔,这是救程家唯一的办法。”
云不悔摇头,“不,我做不到。”
北堂镇南冷笑,是那种看不见的讥讽冷笑,仿佛看穿什么似的,看得云不悔难堪,林宛儿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们,云不悔说,“我杀不了他,也不会杀他,如果程慕白死,我陪他,但你让我杀赵王,我做不到。”
她早就下定决心,她要和程慕白生死相随,可这病不代表,她要杀了赵王。
愧疚,遗憾,初恋,亏欠……这么多年的感情,并非一朝一夕就没了,哪怕已不是她所爱的人,赵王依然是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位朋友。
她无法拿着刀子,对准她的朋友。
赵王似乎料到她会去找他,所以这两天都避着她,天天待在皇宫里,如今的皇宫除了一个双腿残废的太子,就是一个风烛残年的皇帝,赵王已占领整个皇宫,哪怕他在皇宫过夜,也没人敢说他什么。
云不悔站在北宫门前等候,她想在赵王去宁州前放了宣王和程佑天、程穆东,他人一走,京中就剩下他堂弟,他几名亲信,也不知道能不能控制局面,若是有人忤逆了赵王的意思,宣王和程佑天、程穆东便会有危险,她去宁州之前,想把他们带出天牢。
哪怕赵王不同意,她也会用自己的办法把人带出来,可能说服他,她就说服他,这是最快,也是伤亡最少的办法。
没有令牌,御林军没有让她进去,云不悔却遇见一名熟人,那人来王府宣读圣旨的谢公公,这皇宫大院,恐怕她就认识这么一个人,谢公公领着两名公公办事,正巧在北宫门前。云不悔轻轻凝眉,她听御林军喊谢公公总管,又听他旁边公公嚣张的口吻判断他是太监总管,宫中主子都巴结着,何况门口的御林军。
“世子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谢公公问,冰月拉着云不悔想走,没必要在宫门前惹事,云不悔说,“我来找赵王。”
谢公公掩嘴笑,“世子妃可真不避嫌,近日京中都传王爷和相府夫人的妹妹走得近,奴才出宫办事见过一回,知道是世子妃,没想到您胆子不小,敢寻到宫里来。”
云不悔抿唇不语,赵王避着她,她当然要想办法找他。
冰月轻声说,“小姐,这是是非之地,走吧。”
谢公公已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有意请她进去,云不悔凝眉看着他,“你就不怕王爷惩罚你?”
“世子妃曾说过,做人做事要留一条后路给自己,奴才只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谢公公意味深长地说,云不悔暗忖,他定然是误会了她,以为她和赵王有私情,所以给她方便,日后赵王登基,她得了好处,他也得了好处,云不悔心中冷笑,他怕是要失望了。
可有人愿意给她方便,此刻她是求之不得。
进入皇宫,比她想象中的容易,有谢公公带路,云不悔在富丽堂堂如迷宫般的皇宫里也不至于迷了路,又长又宽的红墙街道,穿过一座又一座的宫殿,她被谢公公领到御花园。
谢公公说,每日下午,赵王都在御花园。
云不悔和冰月是宫中新人,谢公公自是不能走开,云不悔让他去回禀一声,谢公公想了想,便去了御书房,赵王监国,如同皇帝,国事繁忙,总会让御书房留到很晚。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谢公公就回来,神色为难说,“世子妃,不敢巧了,王爷去了春月别院。”
云不悔对皇宫是陌生的,可福至心灵,突然问,“是不是木棉苑旁边的春月别院?”
“世子妃如何得知?”
云不悔撒了一个谎,“王爷提过,我知道从宫里能直接过去,谢公公可否带路,我怕找不到去别院的路。”
谢公公别有深意地看了云不悔一眼,欣然同意,于是带着她去春月别院,从皇宫过去要半个时辰的功夫,这一路上,云不悔和冰月觉得很纳闷,宫中几乎没什么人了。
云不悔问谢公公,谢公公说,他们走的是中宫的路,并非后宫的路,朝中议事,朝中大员常走这几条道,赵王下过命令,宫女太监若无事别到前朝来,所以人烟罕见,后宫人倒是多的,中宫娘娘,四妃,三嫔,嫔位下的妃子还有十几人,不算少,云不悔暗忖,这皇帝的妃子真多,可子嗣却少。
“停下,你们是谁?”骤然听到一声冷喝,冰月本来就有些紧张,不免拉着云不悔的袖子,小径上有一名中年男子推着一名坐轮椅的青年男子走近,身后跟着四名宫女,两名太监。那青年男子穿着一身金边锦服,很瘦,皮肤极白,双眉浓黑,眼睛里有十足的戾气。他身边的中年男子穿着青衣,一脸络腮胡,十分稳重。
239
云不悔心想,这位应该是当朝太子爷,云不悔对他的第一印象是,他的皮肤白的仿佛从来不曾见过阳光,本该是一名俊朗的男人,可过分苍白的脸色无端添了一份怪异和病弱,可目光又如此暴戾,所以看上去是常年患病,脾气极差的男人。
谢公公笑着见礼,云不悔和冰月也低了头福了福身子,谢公公的声音并没有几分尊敬,“见过太子爷。”
“原来是谢总管,什么风把您吹到这里来了?”太子冷笑问,再往前就是冷宫,冷宫旁边的门连着木棉苑行宫的一道小门,所以从这里穿过去比较方便。
谢公公笑说道,“奴才有事正要去找王爷,太子爷告罪,奴才先告退。”
他领着云不悔和冰月刚走几步又被太子叫住,“这两人是谁,孤怎么没见过。”
谢公公说,“赵王刚送进来的奴婢,奴才正领着她们去别院呢。”
太子重重一哼,谢公公没有停留,领着云不悔和冰月走,走远了,依然感觉到太子那锐利的目光,云不悔问,“谢公公,太子住在宫中?”
“是啊,太子爷双腿废了后,一直住在东宫,以前太子爷风采迷人,惊才绝艳,朝中文武无人不知,双腿废了后,这人就变得喜怒无常,哎……”谢公公颇为惋惜地说,已领着云不悔穿过小门到了木棉苑。
木棉苑是一座行宫,贤皇后酷爱木棉,皇上在行宫种了一片木棉,为了吊念贤皇后,行宫的名字也改成木棉苑,穿过木棉苑,就是春月别院,远远就看见赵王的侍卫周正站在一座宫殿外面。
谢公公不敢靠近,就把人带到这里,云不悔和他道了谢,他又谄媚地说上几句为他说好话之类的话,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冰月咕哝了谄媚小人,这和当初在凤城的面目可真差了十万八千里。
云不悔淡淡一笑,攀高踩低,人之常情。
周正看见云不悔,略有点惊讶,云不悔朝他点了点头,周正犹豫片刻,进去禀报。没一会儿,赵王出来,脸色沉得难看,周正走在后面,面无表情。
冰月低声说了句,“他发脾气了。”
云不悔迎了上去,见了礼,赵王冰冷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春月别院有他一队侍卫,他的人不会连通报都没有就放她进来,她究竟怎么进来的?云不悔轻轻一笑,“你躲着我,自然是我来找你。”
赵王沉声说,“放肆!”
云不悔只是盈盈地笑着,并不真的怕他,赵王面冷,待她却好,并不曾真的伤害过她,云不悔也相信,他不会真的伤害她,她就是仗着他的爱,才敢过分地要求他放了程家人。
他的怒火如打了水漂,只是掀起一片涟漪,云不悔顾盼一笑,“这别院真别致,你的吗?”
赵王怒色渐缓,点了点头,走到她身边,“我后天去宁州,你又什么事,非要这几天找我?”
“放了宣王和程佑天、程穆东。”
“不可能!”赵王说,“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请求,所以我避开你,不悔,别难为我,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答应你饶他们不死,他们在牢房没有受到任何严刑拷打,没有人为难他们,这已是我的极限,你还想如何?”
“你去宁州,变数极多,他们的牢里不知道要受到什么对待,若是有恨他们之人阳奉阴违趁机杀害他们呢?王爷,放了他们吧,他们对你已经没有用处。”
赵王说,“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人。”
云不悔蹙眉,有些难过地看着他,赵王道,“你是怕我死在宁州,有人杀了他们为我报仇?”
“当然不是!”
“自然不是,那就别担心。”赵王说,“我不死,他们肯定不会死。”
云不悔素来觉得自己能言善辩,心思玲珑,如今电光火石间却找不到最合适的理由来解释她的担心,赵王一旦做了决定,很难改变。
“王爷,我为你提供了几年的军需费用,就看在这个功劳的份上,放他们出来,可以吗?”云不悔说。
“不悔,你为我提供军需费用,我为你杀了四个人,瑞王和穆王我也杀了,你还想如何?还想怎么样?”赵王说,云不悔反驳,“就算不为了我,为了你自己,瑞王和穆王你一样不会留下。”
“总之,我答应你的,始终是做到的,你答应我的,你也做到了,这就不存在你为我提供军需费用我还要为你做什么,这不是理由。”赵王说,“我对你已经足够宽容,也足够仁慈,不悔,我不是那么仁慈和宽容的男人,你别把我对你的仁慈和宽容当成理所当然的索取。”
云不悔脸色微微一白,赵王也察觉到自己话说得太重,抬头拍拍她的肩膀,轻声说,“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她心事重重,脸上无一点笑意,赵王叹息,程慕白去了宁州,把她一个人留在京中,那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保证宣王和程佑天、程穆东的安全,让他毫无后顾之忧吗?
如此算计利用,不悔这么聪明的人,为何看不明白。
云不悔何尝不明白,若是宣王、程佑天和程穆东不被赵王抓住,他去宁州,一定拉着她一起去了,可如今,程慕白没有办法,只能把她留在京中赵王他的兄弟和父亲。
她也甘愿留下来,因为那也是她的家人,不存在利用,只是无奈,人在危急关头,两害相权取其轻。
风声骤然有了一变化,赵王突然扣住云不悔,她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赵王抱在怀里,放置于身侧,赵王喊了一声周正,已抱着云不悔退开几米之远,避开了激射而来的箭。
那箭头淬了毒,在阳光下泛着蓝光,射入宫殿的柱子上,箭头全部没入柱子,尾端轻轻地颤动,仿佛弹着一种特殊的音乐……
781
十几名手持刀剑的蒙面黑衣人如鬼魅般从假山后面跳出来,刀剑指向赵王和云不悔杀过来,如最优秀的猎人扑向他的猎物,赵王把云不悔挥到他的身后,架住其中一把宝剑顺着滑到底部一拧,宝剑变了方向,杀手扫他下盘,赵王借着宝剑纵身而起,已扣住杀手,一手从后扣住他的脖子拧断,宝剑一挥,避退一名杀向云不悔的蒙面杀手。
冰月和周正也拔出自己的兵器和蒙面黑衣人杀在一起,赵王一手牵着云不悔,把她安稳地保护在身边,有两人寻了一个空隙,刀剑砍向他们牵着的手,赵王迅速放开云不悔,另外一人见这是赵王保护的女人,立刻扑向她,赵王眼睛一缩,其中两名黑衣人一左一右架住他。
这批蒙面人显然经过严格训练,招招毙命,十分狠毒,他们的目标是赵王,一旦赵王落空单,有三人拦住周正和冰月,其余人都扑向赵王,他的形势很显然严峻,又担心云不悔,分神之际被宝剑伤了胳膊。
周正急得红眼,拼命想奔过来解围,却被两人死死地围住,云不悔被其中一人逼得连连后退,她身体弱,只学了一些暗器,拳脚功夫不值一提,且和这样训练有素的杀手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那人也不会存心要她的命,只是想拿她当筹码,下手并不算狠毒,云不悔巧妙地躲避着。
赵王放倒了四名蒙面人,身上染了杀手的血迹,突然发起狠来,夺下另外一把宝剑,双手挥剑,有攻有守,这批杀手根本找不到间隙杀他,其中一人看出赵王唯一的弱点就是云不悔,宝剑突然变了方向,直指云不悔。
“不悔!”赵王大喊了声,愤怒撕开重围,扑向云不悔,云不悔下意识地抬起手,那人是大意,云不悔一直躲避,没什么身手,他以为她不具威胁,大意之下,那些银针射入胸膛,那人倒在地上,另外一人愤怒地砍向云不悔,她扫出一排银针,那人早有准备,迅速避开,宝剑逼近云不悔咽喉,她连连后退,赵王的宝剑从后面笔直地插入杀手的胸膛,鲜血喷在云不悔脸上,那人双眸圆瞪对着云不悔,她倏然惊慌踩着一块石头往后倒,身子摔在井口,竟然摔进枯井里。
“小姐……”冰月惊呼,赵王回身,宝剑避退刺伤一人,他的侍卫队也跟赶来,赵王带血的宝剑指着他们,“留活口,一个也不准也放走。”
冰月扑到井边喊着云不悔,没有回声,这井很深,看不到底,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冰月着急想跳下去,赵王一把拉住她……
这么跳下去踩着云不悔怎么办?
赵王的侍卫队很快就控制住场面,有四个人被活抓,三个人咬破嘴巴里的毒药,服毒自尽,周正机灵地塞了一块木头在最后一人的嘴巴里防止他服毒,赵王冷酷地看着他,命令周正关到地牢,一会审问。
“王爷,我要下去救我家小姐……”冰月着急地说,赵王回头让侍卫长拿来一根绳子,冰月本想下去,赵王却没理会她,攀着绳子顺着井壁爬下去。
这是一口枯井,井壁长满青苔,赵王很顺利地爬到井底。
云不悔摔在井底,幸好没磕着碰着,人昏迷着,没受什么外伤,赵王松了一口气,把她抱起来,轻呼她的名字,云不悔慢慢转醒,不适地咳嗽几声,赵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没事了,我这就抱你上去。”赵王说,冰月在上面一直喊着,赵王道,“你的小侍女真像喜鹊。”
云不悔一笑,一手撑着腰一边抬头道,“冰月,我没事。”
冰月这才消停了,赵王见她姿势不对,问她怎么了,云不悔说,“石头磕着后腰了。”
她摸到一些湿润的液体,一看才知道流血了,可感觉又不是严重,赵王想要检查,云不悔慌忙避让,他尴尬地看着她,一时没想到那么多,又有些为难地解释,“抱歉,我们在战场上受伤,一般都……”
“不用解释,我理解。”云不悔说,男女授受不亲在他的生命里不存在,若是战场他会毫不避嫌去救他的士兵,云不悔骤然尖叫一声,“啊……”
赵王慌忙抱住她,云不悔闭上眼睛,躲在他怀里发抖,赵王转头一看,井口那边有一副骸骨,白森森的,人似乎死了很多年,赵王拍着云不悔的肩膀,“别怕,只是骸骨,我在这里呢。”
云不悔睁开眼睛,看向那副骸骨,赵王抿唇说道,“这是皇家别院,谁会死在这里?”
“宫里死一个宫女或者太监也很正常。”云不悔说。
赵王说,“不会,如果宫里不见了人,太监总管那里会有记录,我前几天看过,这座别院没失踪过人,除非不是别院的宫女。”
“她身边好像有什么东西。”云不悔指着骸骨旁边的一个盒子,赵王过去拿起来,像是一个首饰盒,云不悔好奇地凑近了看,赵王看她一眼,打开。
是一些首饰,赵王疑惑,“这不是我母亲的首饰吗?”
云不悔惊讶地看着他,赵王还是婴儿的时候,他母亲就过世了,他怎么记得他母亲的事情,赵王说,“我父亲总是拿着我母亲的首饰和我讲母亲的事情,告诉我母亲怎么死的,又告诉我母亲的事,还告诉我……”
他突然没说下去,云不悔迟疑地问,“他还告诉你要报仇?”
赵王突然严厉地看向她,云不悔沉默下来,赵王别开目光,没有否认,云不悔转开话题,“你母亲的首饰盒为何在这里?”
云不悔接过首饰盒,竟然是隔层的,下面有一封信,她没敢私下打开,把心给赵王,冰月在上头问她怎么还没上来,云不悔说,“冰月,你别喊了,再等等。”
赵王把撕开,竟是两封信,经过这么多年,宣纸有些发黄,可字迹还算清楚,赵王喃喃自语,这是我母亲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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澈儿,娘要走了,娘很爱你。如果娘亲不死,公主永远无法安心,娘对不起她,原本王爷是属于她的,是娘亲夺走她的家庭,她恨娘,同样是女人,娘理解她,哪怕她刁难折磨,娘也不曾恨过她,澈儿,娘很希望你能有一个健康的家,爹娘疼爱,可惜娘没法给你。
王爷对我恩重如山,是他把我带出火炕给我新的生活,是他给了我一份安定的生活,是他给了我所有的一切,我很感恩,这辈子我最愧对的人也是他。澈儿,娘走后,你要好好地孝敬王爷,他一定会很疼你,爱护你,保护你,娘很放心把你交给他,切记,你要好好地孝敬他。
牡丹是娘的贴身侍女,她从小就跟随的娘身边,娘的一切她都知道,如果将来澈儿遇到什么不顺,可以和她倾诉,她会把你当成亲生儿子一样疼爱,你也要孝敬她,把她当成亲娘一样看待,知道吗?
宽恕是最大的美德,娘宽恕所有伤害过我的人,如果有一天,你知道真相,娘也希望你能宽恕所有人。
澈儿,可能你的记忆里永远不会有娘的存心,可记住,娘爱你,永远爱你。
赵王眼睛微红,神色动容,这是一个临死的母亲对自己幼子诚挚的爱,真心的,直接的,留恋的,哪怕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动容。
“为什么我从来没看过这封信?这是母亲留给我,牡丹姑姑为什么没给我看?”赵王疑惑至极。
云不悔说,“好奇怪,为什么你娘说王爷,没说你爹呢?如果我临死给我孩子写一封信,我会写,孝敬你爹,而不是孝敬王爷。”
赵王扭头看云不悔,云不悔似乎察觉自己说错了话,突然低了头,赵王已撕开第二封信。
这封信的字迹写得很潦草,一看就知道两封信不是一个人写的。
这封信是牡丹写的。
奴婢答应过小姐,永远不把这个秘密告诉别人,奴婢死也会带到坟墓去,可奴婢忍不住了。王爷变了,小姐死后,王爷就变了,变得狠厉,变得无情,他对世子又打又骂,世子再小心翼翼,再讨他喜欢,他也铁石心肠,他把世子关在黑屋四五天,他喝醉会痛打世子,天天辱骂。小姐,奴婢忍不住了,奴婢不敢相信,王爷会这么对待世子,你托付错了人,您不该抛下世子一个人走的。奴婢以为,您死了,王爷性情变了,所以才错待世子,直到有一天,王爷喝醉了,捏着世子的脖子想杀世子,他胡乱地说着醉话,愤怒地掐着世子,奴婢才知道王爷知道世子的身世,奴婢用花瓶打破王爷的头,世子才幸免于难。
从那以后,王爷更变本加厉地虐待世子,日日在耳边说您怎么被皇上杀了,您是程家害死的,他天天教唆世子杀了皇上,杀了程家,报仇雪恨。小姐,奴婢怎么办,奴婢该怎么救世子,您教教奴婢好不好?
奴婢不知道王爷是怎么得知世子的身份,您死后,可能是皇上祭拜您的时候被王爷看见了,您不知道,世子的模样和太子爷太像了。世子是皇上的亲儿子啊,王爷想看他们父子相残,想借着世子的手报仇,他恨您,恨皇上,恨世子,他想世子杀了皇上,再告诉世子那是他的生父,奴婢不能让他怎么做,奴婢不能让他毁了世子,奴婢想把真相告诉世子,小姐,您不会怪我不守承诺吧,小姐如果看见世子过的是什么日子,您也会告诉他的,是不是?
……
赵王的手在发抖,脸色扭曲,一直强大得似乎无所不能的男人全身发冷,在云不悔身边不断地发抖,云不悔震惊至极,赵王是皇上的儿子?察觉到赵王情绪不对,云不悔慌忙抱住他发抖的身子。
“不可能,不可能……我是父王的儿子,我是父王的儿子……我不可能是他的儿子……不可能……”赵王思绪胡乱,眼光涣散,云不悔说尽了所有的道理无法安抚他的情绪。
太过强大的人都有一个弱点,一旦崩溃就如千里决堤,云不悔紧紧地抱着他,不停地安抚他的情绪,她自己都没想到,赵王竟然是程家的孩子。
赵王突然扑向那副骸骨,“牡丹姑姑,你起来,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他一碰触那骸骨,那骸骨就散了,云不悔也推断到这副骸骨是赵王口中的牡丹姑姑,可她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王爷,别这样,别这样……”云不悔抓住他疯狂的手,赵王脸上全是疯狂的神色,他着急地抓着云不悔的手,“我和太子一点都不像,是不是?”
云不悔心想,他和太子的确不太像,可能小时候像,太子久病,身子早就垮了,容颜也不复当初,此刻她什么都不能说,怕说错了话,更刺激他的情绪。
赵王瘫坐在井底,痛苦地捂着脸,云不悔陪他坐下来,从信中可以看出,他儿时也过得不容易,老赵王是他十几岁的时候才过世,赵王那十几年都在被虐待着成长,想想都让人心疼。她虽然失去了爹娘,可爹娘至死都是爱着她的,她靠着这份爱撑过这么多年。
他却以为自己的爹不爱他,所以一直虐待他,她似乎能看到一个为了父亲开心的孩子不断地流血流泪往上爬,她似乎看见一个天真活泼的孩子在非人的虐待中从变得冷漠冷血,老赵王剥夺他的童真,他的快乐,他的幸福,他的所有,成就了今天的他,这对他而言,是十分残忍的。
她以为,至少老赵王是爱他的,哪怕严厉一些,始终是爱他的,赵王也从没和他提过老赵王的事情,她不知道如此残忍,竟把他当成工具,想摧毁皇上,最后又摧毁赵王。
“父王……为什么……”他茫然无助地瘫坐着,云不悔在他旁边陪着他,赵王说,“从小我就觉得纳闷,为什么别人家的爹爹那么疼爱孩子,我的父王却对我那么残忍,我努力地满足他所有的要求,做我不喜欢的事情,你知道吗?我根本不喜欢习武,我根本不喜欢兵法,我喜欢诗词歌赋,喜欢弹琴,他却说我附庸风雅,玩物丧志。他说要报仇,他说我母亲是皇上逼死的,他要我杀了皇上报仇,夺皇上的江山,所以我必须要会兵法,必须要会打仗,因为只有一位马上王爷才有兵权,才有机会地报仇,
我听他的……我做这些我不喜欢的事情,久而久之就成习惯,他临死前还告诉我,将来要杀了皇上,要让这江山姓赵。我从没想过,我不是他的儿子,我从没想过,他只是想我和皇上自相残杀。”
“我对江山有野心,自从带兵后,野心越来越大,那是一种天生的征服感,哪怕他没让我夺江山,恐怕我也会夺程家的江山,皇上昏庸无道,佞臣当道,官官相护,民不聊生,我想,如果是我,我一定会做得更好,我一定不会让我的天下变得如此不堪,我……”他摇着头,说得十分混乱,“这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为什么到最后我却成了别人复仇的工具,我却成了一个傻瓜,我这么多年都相信的东西一夜之间都变了,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他捶着自己的头,云不悔慌忙握住他的手,“这不怪你,不是你的错,王爷,这是你自己想做的事情,不是吗?你想要这江山的不是吗?哪怕不是老王爷,你也要这江山,所以这一切都没有变化,你依然可以要你的江山,如今只是名正言顺罢了,你可以牺牲任何人,你可以不用背负弑父弑兄夺位的骂名,这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赵王哈哈大笑,笑声讥讽,云不悔看着他,眼睛微红,心疼他承受的所有,他一心尊敬的人,是他的养父,又那么伤害过他,他一心要杀的人是他的生父,他甚至已在弑父,皇上如今还活着,若是死了,他该背负多大压力,该承受多大的罪责。
“这算什么?”他讥诮地摊手,“我要的一切我自己亲手来拿,从小就这样,我本一无所有,我现在拥有的一切是我自己用命换来的,哪怕是江山也如此,如今让我认了他,这一切都成了他的赠予了吗?他算谁,他算什么?我需要生父的时候他又在哪儿?”
云不悔哑然无语,赵王冷漠地站起来,已收拾了自己所有的情绪,云不悔猜不到他如今在想什么,心中倒是忐忑,以他的个性是不会告诉皇上,他们是亲生父子吧?
赵王喊了一声周正,把信件收好,抱着云不悔顺着绳索上去,他已恢复了正常,云不悔刚一站定,赵王便说,“井底有一副骸骨,你派个人下去收拾,好好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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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王喊了一声周正,把信件收好,抱着云不悔顺着绳索上去,他已恢复了正常,云不悔刚一站定,赵王便说,“井底有一副骸骨,你派个人下去收拾,好好安葬。”
他说罢,快步离开,云不悔想追,冰月却惊呼,“小姐,你哪儿受伤了,手上都是血迹。”
云不悔没回答,只是愣愣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京城怕是再起风云了。
云不悔顾不上自己的伤,立刻去了大牢,狱卒是赵王的人,显然受过吩咐,没难为云不悔,很快就让她进去,宣王几人见她手上全是血,忙问她出了什么事。
云不悔说,“赵王……父王,赵王是皇上的儿子。”
宣王一怔,骤然怒骂,“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父王,是真的……”云不悔把今天的事情老老实实地说了一遍,问宣王,“父王,此事不可能一点苗头都没有,您想想,当年是不是有什么可疑的地方,赵王母亲的侍女不可能无缘无故留下这样的信。”
“这只是他的阴谋,你别上了当,他怎么可能是皇兄的儿子。”宣王怒声道。
“阴谋?”云不悔着急说,“父王,他有什么阴谋,他很开心自己的皇上的儿子吗?他如今知道这个事实也没打算告诉皇上,也没打算承认,这对他而言能有什么好处,他会在乎篡位的骂名吗?他都不在乎,如今他仍然打算带兵去宁州和慕白开战,父王,若他真是皇上的儿子,你愿意看见自家人相互残杀吗?这最后不是如了老王爷所愿吗?”
“总之这件事我一个字都不信。”宣王怒说。
云不悔也怒了,“你不信,好,你不信,等过几天收到慕白战死沙场的消息,我看你信不信!”
宣王显然被激怒了,指着云不悔,颤抖不已,云不悔也不想说这么重的话,可赵王刚知道这个消息,心情混乱,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万一真的领兵去宁州和程慕白决一死战,程慕白在战场上不是他的对手,若有损伤怎么办,再说,自家兄弟,又何必自相残杀。
赵王若是皇上的儿子,名正言顺继位,程家所有人都不用死,南国也没有战乱,百姓也不会苦于战乱,这是最好的结局。
云不悔说,“父王,我知道您在想什么,您在赌,慕白有没有可能打败赵王,如果慕白赢了,那么……您就是皇位的继承人,您也有野心,也想那位置,你也想保住程家的江山。可您拿慕白的命去赌,在我心里,程慕白的命比那皇位重要的多,我宁愿别人得到那皇位,程慕白平平安安一辈子。赵王千真万确是皇上的儿子,您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那你可有记得他小时候的长相,牡丹说,他和太子爷长得很像,您没有反驳我,您也知道是事实,既然是事实,他是程家的人,那就是大皇子,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本就该继承皇位。如果执意内战,不管是哪一方胜利,于南国都是不利的,邻国虎视眈眈,我们哪怕战胜了,也是惨胜,能应付邻国的军队吗?您就不能从大局考虑吗?程家的人继承皇位,您依然是王爷,我们一家人仍然开开心心一辈子,为什么非要去争这把椅子。”
云不悔说中王爷的心事,这让他恼羞成怒,程佑天摇头,示意云不悔别再说了。云不悔说,“父王,我真心的请求您,能够证明这一切,和平地结束。赵王的性子你也清楚,他不可能和皇上说,他们是亲生父子,他后天依然会出兵,我们可以避免没必要的伤亡,真的能避免自相残杀,您也不想一家人最后缺少了谁。”
“你住口!”宣王怒道,程穆东说,“父王,二嫂说得有道理,如果他真的皇上的儿子,那就是一家人,何必挑起战事,最后还不给邻国人给笑话了,再说发起战事,多少人要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就算他是皇上的儿子,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谁能逼他承认?”
“只要皇上承认,那就可以了。”云不悔沉声说,一位皇子,没必要人人都承认,只要皇上说他是,他就是。
……
云不悔回到相府,林宛儿请大夫为她包扎,只是小伤口,也没造成多严重的伤,她问北堂镇南,“你派杀手去杀赵王?”
“你胡说什么?”北堂镇南说,“我要杀他,早就动手,何必在这个关头上动手。”
云不悔陷入沉思,那是谁派出的杀手?
“你今天和赵王到底发生什么事?遇到刺杀了吗?”林宛儿忧心地问,云不悔则是沉思不语,想着赵王和皇上的事,如果能说服赵王放弃,小白在宁州也不会这么辛苦,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去宁州,去他的身边。
再等一两天,把事情都解决了,她一定去找他,在这之前,她一定要把这一切都处理好。
皇宫。
赵王看着床上病弱的老人,他服用五石散已有一段时间,神智涣散,最近一直在昏迷,再服用一个半月,他也就寿终正寝了。
这形容枯槁的男人,是他的生父?
赵王拳头握紧,目光晦涩,心中涌起一股恨意,既然皇上是他的生父,为什么在他最喜欢父亲的时候,他不在?如果一开始有自己的父亲在,他从小就不会有那么多痛苦,记忆也不会全是一片灰暗,从无快乐。
在他心里,皇上显然失职了。
他不配当他的父亲。
皇上察觉到床边有人,迷迷糊糊地喊要喝水,宫女都被打发到外面去了,赵王看着床上可怜的老人,恨意越来越深,他喊着水,他要喝水……
他五岁的时候,背不出兵法被老赵王关在小黑屋里,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他也喊着水,他要喝水,可他的父亲又在哪儿?赵王拂袖而去。
刚出了内殿,又停下脚步,御医跪在殿外,不敢吭声,赵王问,“继续服用五石散,他还能活多久?”
“一个多月。”
“如果不服用呢?”赵王问,问得很迟缓,“还能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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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服用呢?”赵王问,问得很迟缓,“还能活吗?”
御医惊讶地抬头看赵王,又低下头,恭敬地回答,“王爷,如果停止服用,臣能尽力清除皇上体内的余毒,皇上也能恢复健康,只是能活多久,那就不知道了,皇上已是油尽灯枯之态,就算能活下来,仔细调理也活不长。”
赵王嗯了一声,他刚知道自己的生父,他也要死了吗?
他往内殿的方向看了一眼,淡淡丢下两个字,“停药!”
御医震惊抬头,只看见那一抹紫色的蟠龙锦袍消失在也大殿。
云不悔在王府门口等到天黑才看见赵王回府,他很疲倦,人看起来更冷峻,赵王见了她,云不悔还没说话,他就抬手,“什么话都别说,我什么都不想听。”
云不悔温婉一笑,“王爷,我只是担心你,过来瞧一瞧,没别的意思。”
暮色在他身上笼罩了一层厚重和悲壮,仿佛被人遗弃在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云不悔担忧地看着他,赵王仰头,看着暮色天空,久久不语。
云不悔陪他站到夕阳落山,赵王说,“我明日去宁州。”
他说完,进了王府,周正随着他一起进去,云不悔叹息一声,绝望地闭上眼睛,他还是没有改变主意,他依然要去宁州,这一战真的无法避免吗?
云不悔带着冰月回相府,离月已在等着,云不悔让他去打听今天刺客的事情,离月已打听清楚,“是太子爷派的杀手。”
“你确定?”
“是的。”离月说,“千真万确。”
云不悔头疼地揉着额头,想起那一面之缘的太子爷,心中顿时一沉,太子和赵王……他怎么会那么愚蠢,竟然以为杀了赵王就能解决这一切,这怎么可能?
“赵王如何处置了?”
“听说太子被关押在天牢,具体怎么处置,王爷还没下决定。”离月说,“表二少爷说京城太危险,他想让您和他一起回凤城。”
云不悔摇头,她还不能回去。
至少,如今不能。
翌日一早,云不悔陪着林宛儿用过早膳便去溏心楼,今天赵王带兵离京,凤凰大道是主街道,一定会从这条大道上经过,林宛儿说,“这一战迟早无法避免,不悔,你尽力了。”
“不,一定可以避免的!”云不悔说,她相信,一定能避免的,避免这一仗,避免赵王和程慕白的生死决战,南国不该发生战争。
楼开阳也上了溏心楼,他一直陪着云不悔留在京中,林宛儿说,“不悔,你随你哥哥回凤城吧?”
云不悔看了楼开阳一眼,轻轻摇头,楼开阳握住她的手,“哥哥会陪你。”
赵王在京城点兵,三万人马赶赴宁州,黑色的铠甲如潮水一样从校场的方向涌向凤凰大道,阳光下的刀剑寒光粼粼,如最锋利的杀人利器,正要饮血遏制锋芒,她似乎能看到金戈铁马的战场。赵王骑着一匹枣红色骏马,身上穿着银色的铠甲,手中握着一把古朴的宝剑,威风凛凛,云不悔骤然想起多年前的午后,一身铠甲的少年站在她家的后花园里,欣赏梅花,梅花落在他的身上,柔美和冷硬相结合,她看得出神,追问父亲,那少年是谁。
父亲说,他是赵王世子,叫赵澈。
她从此记住这名字,她从没叫过他的名字,可她知道,他叫什么,且牢记。恐怕天底下很多人都忘记他叫什么名字,提起他的第一印象是赵王。
似是有感应般,赵王路过溏心楼往二楼看了一眼,只看过一眼就别开目光,领着将士继续前进,云不悔叹息,她要想办法,阻止这一切,阻止这场战事的爆发。
没有人会想到,赵王离京,没有把实权交给他的堂弟,反而让丞相北堂镇南监国,暂代国事。北堂镇南自己也莫名其妙,问赵王,他却没有回答。
朝中本就有新旧两派,一派维护皇权,一派支持赵王,北堂镇南从未表露过他的意思,谁都知道他对程家忠心耿耿,又和赵王有心结,王孙贵胄们都以为北堂镇南是皇上的人,没想到赵王把权力给了他,维护皇权的人震怒。
云不悔并不觉得多惊讶,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决定,北堂镇南是这朝堂上唯一没有私心的人,他一心一意只想为民造福,他没有称帝的野心。如今皇上病重,太子被禁,宣王入狱,赵王又带兵去宁州,京中无掌大局之人,北堂镇南的才能和可靠是赵王最看重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没有除掉北堂镇南的原因。
“你一定知道什么,云不悔,这究竟怎么一回事,他怎么可能把京城交给我。”北堂镇南问云不悔,他百思不解赵王究竟安排了什么陷阱给他。
云不悔说,“他把京城交给你,那是他信任你,只有你才能让安定整个京城,这是南国的权力中心,人们要的安定,稳定,他走了,只有你能做到。”
“一派胡言。”北堂镇南说。
云不悔说,“两天后,我也会带冰月和离月去宁州,在这之前,相爷,我想见皇上一面。”
“你要见皇上?”北堂镇南眯起眼睛,骤然说,“你究竟瞒了我什么,你不说清楚,我不会让你进宫。”
云不悔想了想,淡淡一笑,“赵王是皇上的亲生儿子,这就是为什么他把京城交给你的原因,因为他已经不打算弑父,如果你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皇上的御医,我猜他一定让御医好好照顾皇上的身体。”
北堂镇南和林宛儿吃惊至极,“这怎么可能,如果他是皇子,为什么要带兵去宁州,他名正言顺就可以继承大统。”
“他只是无法面对这样的事实,所以选择逃避,宁愿按照原计划打这一场仗,相爷,我们要做的就是阻止这场战争,这是一场完全可以避免的战争。”云不悔说道,“我们谁也不愿意看见生灵涂炭。”
北堂镇南陷入沉思,云不悔沉声说,“皇上一定要知道这件事,只有他知道,他相信,这件事才能得到圆满的结局。”
赵王带兵离开京城第五天,云不悔才从京城出发,皇上服食五石散多日,甚至涣散,根本不知道云不悔在说什么,御医帮他调养身子,一直到第五天,他的神智才稍微有些清醒。
云不悔她所知道关于赵王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皇上,包括赵王的童年,老赵王的阴谋,楼依依的死亡,牡丹的死亡,楼依依的遗书,她特别强调了赵王的童年,还有他和老赵王之间的父子关系。企图用这一点打动皇上,皇上起初并不相信这个事实,楼依依的遗书和牡丹的信都是赵王收着,云不悔也没有多余的证据证明,赵王是皇上的儿子。云不悔从皇上的神色可以看出,他的确和赵王的母亲有过一段情。云不悔不知道上一辈的恩怨情仇,赵王的生辰八日皇上知道,他若是有心查当年的事情,总会查到蛛丝马迹。
北堂镇南说,皇上并不相信,赵王是他的儿子,他认为这是云不悔编出来的一段故事,可太多的巧合又让他起了疑心,最关键的一点是,赵王饶了他的命。若是继续服用五石散,他时日无多。皇上将信将疑,并不承认那是他的儿子,也没否认那是他的儿子。
云不悔没有试图说服他,因为赵王的兵马已到宁州,已和程慕白的军队开战,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耗在京城,她原本想拿着圣旨去宁州,阻止这一场战乱,皇上却闭门谢客,终日的寝殿中,仿佛回忆往事。北堂镇南说,她必须要再拿出一些有说服力的东西,云不悔拿不出来。
她笃定一件事,皇上一定会认赵王这个儿子,哪怕他心里有怀疑,所以云不悔带着冰月和离月启程去宁州,楼开阳劝阻不过,只能随了她,楼开阳回凤城,云不悔去宁州。
一人走水路,一人走陆路。
楼开阳本想和她一起去宁州,怕她一个人路上有什么闪失,可云不悔带了冰月和离月,凤城又有需要他的人,所以楼开阳没和她一起去宁州。
一路颠簸,越是靠近宁州,越是萧索,战争的味道越是浓厚。云不悔想起父亲总是说,但愿战争都发生在他的年代,他的女儿就能活在和平中。他征战一生,精忠报国,为的只是子女能生活在和平的美好里。那是一名军人最大的愿望,他讨厌战争,所以云不悔也讨厌战争。
每一位有良知的将军,都不会喜欢战争,云不悔想,赵王一定也不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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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宁州尚有两天的路程,云不悔和冰月、离月在一座小镇上落脚过夜,晚膳的时候有一队从宁州逃亡过来的商队入住,云不悔问他们宁州的战事如何,那人告诉他,赵王和程慕白在宁州打了四场大战,都是赵王亲自指挥,赵王三胜一败,程慕白战胜那一次是因为运气太好,赵王火攻,而天气发生变化,让他有时间重新部署。
云不悔知道,程慕白和赵王在战场上碰上,一定是你死我活的结局,赵王如今愤怒、无助、茫然,他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战场就是他最好的发泄。
小白,你千万不要有事,不要有事。
“小姐,你别担心,世子爷一定会没事的。”冰月说。
云不悔说,“刀林箭雨,刀剑无眼,谁能保证一定会没事。”
没人能保证什么,除非她亲眼看见程慕白好好的。
宁州战况吃紧,这一带的富户大部分举家迁移,云不悔看这一路上的萧索,心中便一阵发沉。
小镇夜里遇上强盗打劫,云不悔是被哭杀声惊醒的,冰月和离月整装后都出现在她的房间里,云不悔穿戴整齐,离月走到窗户边往下看,对面的客栈有一群强盗进入,杀烧抢劫,闹得整个小镇都有了动静。人们都躲在自己的家里不敢出来,如今战乱,强盗横行,到处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小姐,这小镇也不安全,天一亮我们就赶紧走吧。”离月说。
“天啊,他们不会要继续抢劫吧。”冰月惊呼,那批强盗从对面客栈出来,抢夺他们的战利品放到车上,一把火烧了客栈,云不悔看见二楼有一名女子破窗而出,摔在街道上,身下已是一片血迹。云不悔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离月和冰月担心不已,怕他们上这家客栈抢劫。
客栈早就紧闭门窗,住客都醒了,可没人敢发出声音,怕引来强盗。云不悔说,“今天我看见有两支商队在对面住宿,他这批强盗估计不会再抢劫这一家,明晚就说不定了。”
云不悔料得没错,他们烧了客栈后,带着战利品飞速离开,小镇上的人慌忙都出来救火,忙忙碌碌一个晚上,每个人心中都仿佛烧起一把火。
“小姐,真的要去战场吗?估计更可怕。”
“我是将门之女,连这点胆子都没有岂不是让爹爹丢脸。”云不悔淡淡道,人疲倦地躺回去睡觉,这回是不敢换衣服睡觉,免得再生变故逃跑不及。
后半夜过得很平静,云不悔辗转难眠,朦胧有些睡意,天已亮了。
他们用过早膳就赶路,客栈里每个人都讨论昨晚抢劫的事情,云不悔没有参与讨论,这年头强盗抢劫这事太正常了,几人弃了马车,买了三匹马赶路。中午就到宁州境内,宁州有城池较多,这里的硝烟味十分的浓厚,从宁州境内开始就感觉到战场的金戈铁马,冲锋陷阵。
云不悔刚到宁州境内就听到赵王大胜仗的消息,传闻是宁州大战以来最大的一场战役,赵王受了一点轻伤,对方主帅重伤,下落不明。
云不悔一口气哽在胸腔闷闷地疼,北郡主帅不是程慕白吗?下落不明?那是受了重伤,否则怎么会下落不明。
“小姐,如今什么情况我们都没摸清楚,你先别着急,战场有时候误传消息也是有的。”冰月说道,云不悔反问,“我着急了吗?”
冰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云不悔接下来就一直心神不宁,一直到宁州第五城内她才回过神来,如今已经关闭了城门,所有人不得出城,她到了宁州就寻一家客栈住下来,命离月去打探消息。
城门已全然关闭,她要怎么出城呢?
冰月说,“小姐,不如咱们去找王爷,让他放我们出城。”
“糊涂!”云不悔说道,“这是什么时候,去找王爷合适吗?再说,他不可能开城门,若是知道我在这里,他指不定心中怎么想。”
她是南郡主帅的妻子,却出现在敌营中,南郡的将领士兵心中又会作何感想?
城内百姓生活依然竟然有序,并不见一点混乱,每个人脸上都有战争的味道,可每个人都积极地生活着,这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城池,他们似乎很相信他们的王爷,相信他能守住这座城。
离月很快回来了,他说起最近一场大战,程慕白攻城,虽然战败,可伤亡不多,赵家军却是伤亡惨重,程慕白受了重伤,赵王轻伤,休战三日。
云不悔一颗心都揪起来,他受了重伤?重到什么程度?她着急地在房间里转来转去,苦闷不已,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出城门,冰月问,“能出城吗?”
“为了防止奸细混入城中,王爷早就下令关闭城门。”离月说。
“那我们怎么出城?”冰月心中不安,早知道就绕道去北郡再过来,虽然会多出七八天,可总比困在城内强。云不悔心不在焉,忧心忡忡,突然抬起头来,“我觉得爹爹曾经说过,宁州是强盗出门最猖獗的地方,后来修建宁州十三城成为军事要塞,以前这里是土匪窝,所以一定会有土匪道,不可能只有城门能出城。”
“小姐的意思是?”
“你去问一问本地的老人,就说我们有急事出城,宁州的本地人一定知道怎么出城,不会只有一条道路。”云不悔说,离月点头出去打听。
“小姐,怎么可能会有其他的道路呢?修建城池后一般就只有一条路,其它的路都堵住了。”冰月说,“凤城就没有其他的路出城。”
“凤城和宁州不一样。”云不悔淡淡说道。
果然如云不悔所料,离月打听到一条城门后山出城的办法,就是一条土匪道,以前宁州还没修建的时候,这条道是土匪们经常偷袭村庄的道路。后来修建宁州十三城,这条道路依然是土匪们偷袭的路线,后来大将军派兵剿灭土匪,这条路被封上了。可这条路后面有一座大山,翻过山岭是一个城镇,宁州又经常打仗,城门经常关闭,所以城中的居民就想起这条路,出城都走这一条土匪道。
百姓和守城的将士想法是不一样的,且这条道路过一小队人是没有问题,过大队人马就成问题,所以一直就没人理会,本地人无缘无故也不会告诉守城的将军有一条道路出城,只要不打仗他们都走城门,这条路除了本地人,很少有人知道。
云不悔之所以想起土匪道是小时候听父亲提过,他走过这条道路且对城中诸多土匪道忧心忡忡,因为敌军很容易就混进城内。大队人马过不了,偷袭是不成问题。
离月打听了路线,他们在客栈休息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就出门,走向后山,从后山越过城墙下面就是一条河,河不深,河内有一条石头桥,他们都从石头桥上过河,过了河又要翻山越岭。这里山路非常险峻,且特别长,好像很久没有人走了,山路长满荆棘,三人走得十分辛苦。
“果然是土匪道,这样的路被人知道也没法大进攻,只是进小队人马。”冰月咕哝着,云不悔一笑,这山很高,冰月说,“我后悔了,要是骑马就好了,这分明就是马道。”
“别抱怨了,走了一个上午还没到半山腰,你不想走到天黑吧。”云不悔笑说道。
中午几人吃了一些干粮又继续赶路,云不悔不小心把手臂刮破了,冰月心疼不已,赶紧帮她包扎,云不悔最怕疼,划了一个大口子,眉心也拧起来。
好不容易才走到山顶,站在山顶可以看到宁州的城池,一片连绵,也可以看到敌军的军营,云不悔脸上有了笑容,因为她看见南郡的军营了。
就在山脚下不远处,距离是很远,可因为站在山顶看,仿佛就在山脚下,这样的近在咫尺的感觉让云不悔很开心,她很快就能见到程慕白了。
冰月兴奋地指着军营给她看,云不悔笑着点头,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她轻声说,“难怪这道山道没人堵住,这样的马道根本没人能堵得住。”
赵王兴许不知道有这条道,兴许知道,云不悔股摸不着,就算是知道,估计他也不担心,这条路也就只能过一百来人,且从军营到宁州要一条的路程,山路崎岖,能过的人不多,一百来人偷袭是自寻死路,所以赵王很放心。
“小姐,我们快些走吧。”冰月说,离月在前面找路,下山是一个很大的林子路,一样的崎岖难走,他们势必要在山中过夜,天黑前是肯定不能下山的。
傍晚时分,冰月就听到几声狼嚎,吓得鸡皮疙瘩一身,云不悔也有些害怕,深山野生狼群多,离月说,“小姐,我们找一个地方过夜,天黑胡乱走,落到陷阱里就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