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九章 圈套
颉利原本在流口水,唐瑛那柔柔的,带点沙哑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竟让他舒服之极,甚至,他能感觉到有股热流在涌动,他的眼睛越发亮了,强呀,这样的女人太有滋味了,比他身边那些矫揉造作的中原女人强多了。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颉利急迫地追问:“公主有如此身手,我草原女儿都不及呀。我敢娶公主,公主真肯嫁于我吗?”
“那我可要真的好好想想。”唐瑛嫣然一笑,风情万种的表演,让看她的颉利更是双眼冒火。恨不得立刻把人抱进怀里,好好亲热一回。
见到颉利已经被自己完全吸引,唐瑛耸耸肩:“本公主是大唐公主,不是你身边那些小女人,你要娶我,就要给我无上的荣耀,要有配得上本公主的聘礼和仪仗。还有,颉利可汗,本公主知道你身边不缺女人,本公主也不在乎你身边有多少女人,但,本公主要高于这些人的地位,本公主的尊严不容人践踏。”
“河阳。”李世民再也忍不住了,大吼一声:“李武,送公主回去。”
唐瑛很配合地一拉战马缰绳,瞪了李武一眼,吓的李武反而后退了几步,她又得意地斜视一眼李世民,才冲着颉利笑:“不,我还没玩够。颉利可汗,听说,你们草原上也有不少好汉和英雄,我看你带了这么多人来,是不是该给本公主介绍一下你那边有什么英雄人物呀。”
颉利见唐瑛敢不听李世民的话,这心里不知怎么的就特别高兴,他是哈哈大笑,这个河阳公主很得宠,连李世民的话都敢不听,如果把这个女人带回草原,也不虚此行了:“公主如此高贵,自然与那些女人不同。公主想认识哪些人,我为公主介绍。”
唐瑛又是一笑,冲突利可汗一指:“他是谁,长的很帅气,比你还顺眼。”
颉利回头一看,心里不舒服,脸上就挂出来了。
李世民一看颉利的表情,在肚子里叹口气,唐瑛一句话就能挑拨离间,别说假和亲,就是真去和亲,怕也能将突厥人搅的乱成一团:“河阳,不得无礼,把你的手放下,那可是突利可汗,不是一般人。”
“啊,他就是突利可汗,皇兄的结拜兄弟?颉利可汗,你是可汗,突利可汗也是可汗,你们两个,谁大呀?”
颉利冷笑一声:“本可汗是草原十八部的大可汗。突利,过来,见过河阳公主。”
突利站在距离颉利不远的地方,背着脸,不敢看李世民,他有些无颜面对李世民。唐瑛的出现也让他心动了一下,旋即想起颉利的脾气,见到一个特殊点的女人就移不开眼睛,面前这个河阳公主又是如此特殊,颉利肯定上心了。想到这些,他笑了笑,干脆距离颉利再远点,免得打搅颉利的闲心。但颉利和唐瑛的对话突然转移到他身上,唐瑛还来了那么一句夸奖,他就知道引起颉利的不快了,却也只能在心里苦笑一下。
“在下史那什钵苾,见过大唐河阳公主。”突利把身份放低点,那意思是告诉颉利,这个女人我不感兴趣,与我没有关系。
唐瑛也听出突利的话中含义,暗自一笑,这挑拨离间的活路不难干嘛。飘了一眼还在若有所思的李世民,她一提马缰,竟冲上了渭水桥,直奔突厥人而去。
双方都没料到唐瑛来了这么一手。
李世民一提战马就欲追,却被身后的长孙无忌一把拽住,只能大喊给朕回来。
而颉利看着唐瑛冲过来就是一愣,旋即伸手就去拿战刀,武士的敏感让他做出了最直接的反应。然,才握住刀把,却见唐瑛越过他,直奔身后的突利。
跑到了突利面前,并绕着尴尬万分的突利跑了两圈,唐瑛好奇般的目光在他和颉利之间来回看了几遍,才笑问:“突利可汗,你怎么和颉利可汗他们这些草原汉子不一样?你很年轻,个子虽高,肚子却不大,气质嘛,也不猛,不太像传说中的草原猎鹰呀。”
草原猎鹰?正在近距离仔细打量美人的颉利,在听到这句话后,顿时拉下脸。而突利简直想给自己一巴掌,悔不该跑出队伍,站在颉利身后。
往队伍处后撤了几步,让自己距离唐瑛远一点后,突利才赔笑道:“河阳公主,不知从何听到的传说?能称得上草原之鹰的,非颉利大可汗莫属。”
唐瑛耸了耸肩膀,单纯而又无所谓地笑着回答:“你们两个都是呀,颉利可汗是草原雄鹰,你是草原猎鹰,你们两个是草原上最凶猛的猎手。”
随着唐瑛的话,颉利的脸上黑线慢慢消退:“呵呵,河阳公主还爱开玩笑呀!”
唐瑛回头望他,纯真的眼神透露出一丝不解:“我没开玩笑,这是皇兄的那些大将军说的,难道不是吗?”
李世民的手下这样说我们,是不是证明了我领导的草原十八部对这些中原人的威慑让他们害怕了?颉利顿时觉得脸上放光,唐瑛看似无意的夸赞,让颉利这一刻有些飘飘然了,得意之下哈哈大笑:“对,我就是草原雄鹰,是草原上最好的猎手和勇士。公主,只有我这样的勇士才配娶你为妻子。”
唐瑛又是嫣然一笑,拉转战马蹭到颉利身边,将在张婕妤那里学来的柔功用上,整个人由飒爽变得娇柔可亲,声音也放的软软的,配上她那略带沙哑的特性,竟是说不出的诱人:“本公主也渴望到大草原上放鹰逐狼呢!颉利可汗,我喜欢勇士,更喜欢猎狼的汉子。”
颉利果然被唐瑛给绕进来了,色迷迷地看着唐瑛,脸上的线条也一下子柔和下来,轻声回应:“我的公主,只要你肯嫁给本可汗,我一定陪你玩个痛快。”
李世民把这一切都听在耳朵里,看在眼里,他脸上神色不变,握住缰绳的手却有些抖,似乎在强迫自己把某些不安因素控制住,不让别人看出。眼见得唐瑛距离颉利越来越近,两人之间的眼神也碰在一起,那么的暧昧,虽然知道唐瑛是在做戏,但他已经按捺不住自己了,疾声厉色地怒道:“河阳,你再不回来,朕要让你禁足了。”见好就收吧,等颉利反应过来,直接把你扣押了,我看你怎么办。
唐瑛斜眼看看李世民的方向,撇了一下嘴,却没有回身,而是又换了一种姿势,直直地看着颉利,做沉思状问道:“但是,颉利可汗,我听说你们草原男人都不怎么讲信用,你现在说的很好听,一旦我嫁给了你,你对我不好怎么办?”
颉利原本正高兴呢,面对美人那是一百个的欢心,突听这么一句,愣了一下:“公主,我们草原儿郎怎么不讲信用?谁说的,我杀了他。”
唐瑛眨眨眼,摇摇头,拿马鞭指指颉利,撇嘴:“都这么说。你看,皇兄说,大唐跟你们草原十八部是兄弟同盟关系,你们和皇兄还有结拜情义,但,你们却经常来打我们大唐,今天,还跑到了这里,难道不是不讲信用吗?”
“呵呵,呵呵,公主误会。公主也听到了,我与你们的皇帝谈的可是结盟友好的事,我们到这里来,也是来祝贺你的皇兄当上皇帝。”颉利反应快,是睁眼说瞎话,张嘴就来。
“哦。”唐瑛翻个白眼,笑着点点头:“颉利可汗不仅勇猛过人,说话也说的好听,倒是让本公主刮目相看了。不过,你说这些我不管,你要娶我,还得答应我的要求。”
颉利望着多变的唐瑛,这心里越发痒痒了,河阳公主的聪明也让他越发喜欢,这样的女人娶回去才有意思:“公主要我答应你什么要求?”
唐瑛嘴里啧啧有声:“大可汗,你可真健忘,怎么,还没求婚呢,就忘记承诺了?我要的至尊无上的待遇你给还是不给?”
“给。”颉利答应的别提多痛快了:“公主嫁给我,将是我草原十八部大可汗的妻子,在我的部落里,所有的男人和女人都是你的奴仆,在草原十八部,所有的女人都要匍匐在你的脚下。”
唐瑛一扬马鞭:“你是草原十八部的大可汗,当着双方将士的面,你敢对天发誓一辈子对我好,给我无上的荣耀和地位吗?敢发誓不许任何人也包括你,都不能伤我、害我、欺负我吗?”
颉利看了神情尴尬,欲怒却不得不强忍下来的李世民一眼,笑了。这个河阳公主太好玩了,娶了她,大唐皇帝绝对不高兴,能让大唐皇帝不高兴,他简直高兴死了。
狂喜中的颉利啥也不想了,是高举马鞭,就立下了誓言:“本大可汗对天发誓,大唐河阳公主将是我草原十八部最高贵的女人,拥有不可替代的地位,任何人不得伤她、害她、欺负她。”
唐瑛得意地笑了,看在颉利和突利等突厥人眼里,那是顽皮的笑,是满足的笑,是一个高贵的公主获得荣誉与利益的笑。然而,所有的人中,除了李世民、长孙无忌和房玄龄,没人能听出唐瑛看似撒娇玩笑的要求里暗藏杀机,颉利毫不犹豫发下的誓言,将会成为绞死他自己的绳索。
第五百二十章 发泄
颉利已经钻进了圈套,任务完成了一半,唐瑛自然不会再让自己陷入危险境地。她一提战马缰绳,在咯咯的笑声中,拍马冲上了渭水桥,却在擦过颉利马头的时候,将手中的马鞭扔向了颉利:“颉利大可汗,让你的求亲使臣带着你的聘礼来长安城吧,记住你的誓言。”
伸手抓住唐瑛扔过来的马鞭,放在鼻子底下闻了又闻,颉利满足地长出一口气:“河阳公主,我的使臣明天就会带着聘礼走进长安城的。”
“好,本公主等着你的使臣。”
回到李世民身边的唐瑛咯咯直笑,近处的李世民却在唐瑛小女儿般的神情中扑捉到冰冷的杀气,他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女人一旦狠起来,的确比男人更厉害。
“哈哈哈哈哈……”丝毫不知道绞索已经做好的颉利,得意地望着李世民哈哈大笑:“李唐皇帝,依照咱们的盟约,你们要嫁公主给本可汗,这回,本可汗就要娶河阳公主,你,说话算话不?”
李世民冷哼一声,没有回答颉利的问话,他这一声冷哼,既让人觉得他有些无奈,又让别人觉得他有些忿恨和不满。
回答颉利的是唐瑛远远传来的笑声:“颉利,皇兄听我的。你听好了,本公主是喜欢你,但只要你不能让我满意,本公主一样不会嫁给你。而你能让我满意,什么盟约合约的,都得见鬼去。”
李世民回头看看打马而去的唐瑛,再回头看向伸长脖子望唐瑛的颉利,冷笑了一声:“长孙无忌,你留下跟他们谈,其余人,跟朕回宫。”
望着打马而去的李世民等人,颉利简直心花怒放,得意的手舞足蹈,还专门把唐瑛扔下的马鞭放在嘴边亲吻着,大笑着,颇有胜利者的味道。
李世民则恨恨地望着唐瑛的背影,努力压下心中的醋波,在心里幻想着把颉利砍个十八、二十块,扔去喂狼。高士廉等人则不敢说话,紧跟在李世民身后,向长安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回到东宫,李世民把所有的人全撵走,一个人冲到演武厅,拿起强弓,恶狠狠地连发二十余箭,才让憋在胸中的这口恶气出来了一些。放下持弓的手,李世民望着前方箭垛上的箭矢,慢慢地长叹了一声。
“陛下……”长孙无垢慢慢走到李世民的身后,轻轻伸手拿下李世民紧紧捏在手中的长箭,轻叹一声:“得忍一时呀!”
李世民缓缓地转身,将强弓扔给李武,面对长孙无垢勉强自己笑笑:“没事,朕还能忍。”
长孙无垢嗯了一声:“陛下,唐瑛妹妹和亲虽是假,陛下也不用为她担心太多,妹妹能力超群,定不会有负大唐所期。至于今日之恨,陛下也不要太过计较,那突厥狼子,终究不是陛下的对手。”
李世民领悟了长孙无垢的婉言相劝,这是让他不要在臣子们面前露出太多的心事,更不要让儿女私情影响了大唐的国事。略微想了想,李世民回道:“被突厥人欺负多少年了,从父皇到朕,今日又是一次大的羞辱,朕不得不动用国库和东宫的府库来买好突厥人,一想起这个,朕就觉得羞辱。”
“帝王受了羞辱,是我等做臣子的不称职。”随着淡淡的声音,长孙无忌带着尉迟恭等人走了过来:“陛下今日所受之辱,我等一定会为您讨回来。”
李世民长出一口气,转身对长孙无忌点点头,旋即看向尉迟恭:“部队如何?”
“士气正旺。”尉迟恭捏紧了拳头:“只要陛下一声令下,臣就带着儿郎们把颉利打回去。”
李世民走过去,伸手拍拍尉迟恭的肩膀:“朕知道你们有能力赶走突厥人,可是,朕不能下这道旨意。我大唐,目前还不适宜打一次大仗,也不能依往常那样,年年和突厥人纠缠。”
尉迟恭恨恨地低下了头。
李世民笑笑:“别担心,朕会让你如愿的。无忌,你跟房玄龄他们好好安排一下,这次,不仅敬德急速赶来了,叔宝他们也是功不可没,劳军之事,一定要做好。敬德,等突厥人走了,你还得辛苦一下,带着大家进驻马邑,等入冬后,再回来。”
尉迟恭闷闷地应了一声:“那,和亲之事,是真的?”
唐瑛的灭突三策,李世民并没有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也不适合大范围宣扬,所以,今日尉迟恭听说了颉利索要河阳公主的事情后,这心里就更加郁闷了。
“这事,以后再说。”李世民不可置否地回答了一句后,又道:“你们忙去吧,朕去太极宫走走。”
长孙无忌明白李世民是要去见唐瑛,就拉了尉迟恭一把,告退而去。
这边,长孙无垢亲自侍候李世民更换了衣服后,小心劝导:“陛下,妹妹脾气倔,让着她点。”
李世民嗯了一声:“她眼下应该比我还烦闷,我去看看她,别憋的太过了。”
“嗯?”
见长孙无垢不太明白,李世民叹口气:“唐瑛那性子,你还不清楚?她哪里做过讨好人的事,今日在众人面前,百般吸引颉利目光,表面上不会怎么,心里面不知道气成什么样。”
李世民这一说,长孙无垢恍然而悟:“陛下说的对,依妹妹的性格,今日一定受够了委屈。陛下快去吧,臣妾这就让他们弄点精致的菜肴送过去,怕是妹妹从外面回来都没用食。”
李世民嗯了一声,冲长孙无垢笑笑,急急地向外走去。
长孙无垢望着李世民远去的背影,嘴边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来,转眼又隐了去,长叹一声,唤过香怡,吩咐她速去准备几样唐瑛喜爱的菜肴,再准备一些瓜果,给淑景殿送去。
唐瑛没有在淑景殿中,李世民望着灵云跪伏在地的样子,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头。
“朕和皇后不是叮嘱过你们,一定要侍候好公主吗?为什么她不在殿中,你们,一个也没有跟随服侍?”
灵云不敢抬头,喃喃回道:“公主……公主去太极宫的时候,都不许我们跟着,说是太上皇不高兴。”
“太上皇……”李世民想说什么,又隐忍了回去。过了一会儿,方道:“既然是河阳的吩咐,朕就不怪罪你们了。不过,灵云,还有你们,给朕听好了,河阳要有个三长两短,朕绝饶不了你们。”
“是……”
颤抖的声音把众人的恐惧表现无疑。灵云跪伏在地上的身躯也略微颤抖了一下,等李世民走远了,她才敢抬起头来。
站在两仪殿的外面,李世民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此时自己走进去,会不会打扰了父亲对唐瑛的安抚,他并不想同时面对这两人,那种来自至亲的压力,从玄武门那天起,就一直压在他的心头,特别是当他同时面对李渊和唐瑛的时候。
就在李世民犹豫不决的时候,顺子一溜小跑从两仪殿侧的甬道上跑了过来,跑到李世民跟前,他笑着喘了口气,才小声告诉李世民,太上皇正在休息,而唐瑛不在两仪殿中,而是在殿后的演武院中,跟千牛卫们过招呢。
李世民缓缓点头,明白这番话是自己的父亲让顺子过来说的,心底对父亲又增加了一丝歉疚,却也只能放在心里,日后,日后……再说吧。唐瑛回来就去找人过招,果如他想,一定气的很厉害,他在东宫射箭发泄的时候,唐瑛也应该在用这种方式来泄愤了。
转过两仪殿的正殿,从侧门来到殿后的一处小型练武场地。李渊也算是马上皇帝了,故此,往年偶尔兴致来了,也会舞弄一下他的那柄长槊,虽然那柄长槊后来被涂上金子,作为帝王武功的象征,放进了太极殿中,但,这处小型练武场,却没有取消,往常,当李渊高兴起来的时候,也带着嫔妃们在这里玩投壶的游戏。自从唐瑛确定了要“和亲”突厥之后,这里便变得热闹起来。
缓步走到练武场边上,李世民没有出声,而是眯着眼睛,静静地看着场中的人儿。唐瑛正双手执两把弯月刀,跟四、五名太极殿的千牛卫们对练,千牛卫们使用的是长刀,在不绝于耳的呛啷声中,刀与刀撞击产生的火花也显得格外渗人。
唐瑛一身红妆,还是那身出去的装扮,唯一不同的,只是她身上的那些佩饰,已经被全部取下,鬓剪的发丝被汗水浸透,贴在了面颊上,而在她脸上,此时也再也找不到半点温柔,浑身上下更无一点公主的娇蛮傲气,眼中透出的那种拼命般的狠劲,李世民不是第一次看见,但,却是第一次深深地感受到了。
随着一阵急促的撞击声,四名千牛卫同时闪出了斗场,每个人都喘着粗气,细细察看着手中的长刀。唐瑛站在场中,闭上眼睛,平息着呼气。在刚才这一轮的围攻中,她已经把自己的速度和力量全部释放出来了,也只是堪堪抵挡住了四人的进攻,而这,还得利于她的两把弯刀,是上等好铁淬炼而成,若只是一般的铁刀,早就断了。
“你的刀法更加精进了。”
场中暂时休息的人猛听到皇帝的声音,都吓了一跳,千牛卫们赶紧躬身行礼,倒是唐瑛,微微惊吓之后,慢慢转身过来,冲李世民淡淡地笑了笑。
第五百二十二章 那一刻
“来,拿柄槊来,朕亲自陪公主练练手。”李世民边说边走到了唐瑛的身前:“累吗?要休息一会儿吗?”
唐瑛笑笑,先阻止了侍卫去拿兵器,这才对李世民道:“皇上虽有兴致,河阳却是累了。”
李世民没有因为唐瑛拒绝了他而生气,只是挥挥手,让那些千牛卫们离开,他则自然而然地伸手接过唐瑛手中的双刀,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番,确定刀锋依旧之后,才递给过来接刀的宦官。
“这刀,还是你从河北回来后,打制的那套吧?”
“嗯。”唐瑛点点头。
当年,李世民以为自己能二次带兵征讨刘黑闼,在命令长孙无忌更换玄甲军的装备时,也让他们专门挑选上等的铁精,为唐瑛打制了这两把弯刀。此时,两个人的眼睛都望着刀,刀还是原来的刀,两人之间的那种默契和情义,却很难再找回来了。
静立了片刻之后,李世民才慢慢回头看向唐瑛,轻轻掏出丝帕,伸手为唐瑛抹去额头上的汗渍。唐瑛站着没动,眼睛不眨地望着李世民,感受着李世民此时内心的挣扎,也感受着两人之间仅剩的那一丝温存。
“我知道,你很难受,我也一样。今天,我真想一箭把颉利射杀在渭水中,真想。”
唐瑛缓缓点头:“是,我在冲下渭水桥的那一刻,也想赏颉利一箭,那么近的距离,我真想给他一袖箭,特别是,当我想起自己竟那样对着他笑的时候……”
说着说着,唐瑛的脸色就变了,变的发白,她的手也抚上了胸口,胃口处的翻腾让她很想不顾一切地大吐一番,将白天的恶心做作全部吐出来。
李世民怜惜地看着唐瑛:“知道,我知道。看着你受辱,我更羞愤。可是,我们都坚持下来了。只是,我担心,你真正面对颉利的时候,还能这样坚持到最好时机才出手吗?突厥人并不只是性格上的豪放,他们对女人也一样……我怕,怕你到时候无法忍受。”
唐瑛苦笑,她何尝不怕,但,必须坚持,一定要坚持:“放心,我比你更了解突厥人的习性,我也比你想象中的更为坚韧。面对刘黑闼的时候,在高开道军营里的时候,我都坚持下来了,何况面对突厥人。”
不是不了解唐瑛的性格,也不是不放心唐瑛的能力,李世民千说万说,不过是再努力一把留下唐瑛而已。唐瑛的坚持没有超出他的设想,但,这种坚持,让他实在痛苦。
“离开我,你真的会开心吗?”这一刻,李世民纵有千言万语要说,最终,却只说出这么一句来。
不是不明白李世民的意思,可唐瑛依旧执着地摇摇头:“不,我肯定不开心,但,比起我们在一起,离开,却能减少我们之间的痛苦,难道不是吗?”
“如果,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之间,可以重新来过呢?抛开以往的一切,抛开这三年,让我们从洛阳城外,重新开始。”
“作为李世民,我相信,无论能否抛开这三年所发生的一切,你都能再给我们无数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可作为皇帝陛下,您,不可能放弃任何一次机会。为了大唐日后的发展,为了不让外患掣肘你的朝廷改制计划,不仅是你自己,就是你身边的人,也绝对不会让您放过这次的绝佳机会。”
李世民默然。其实,他也知道自己说的都是废话。也许,没有唐瑛的计策,没有唐瑛的自告奋勇,他也能解决突厥这个隐患,但,时间、人力、物力等各方面所付出的代价,一定会超出很多,而且,能不能一次性解决掉颉利和大小反唐的可汗、护叶们,也是未知数。所以,唐瑛说的没错,他无法放弃这个机会,他的臣子们,也无法放弃这个机会。
望着李世民懊丧地垂下头,唐瑛一时不忍起来。正如李世民了解她一样,她也了解李世民,这几天,虽然他以帝王之势压服了突厥人,并用一纸合约和金银财宝暂时买下了突厥人的退兵,但心里一定憋屈的要命。他过来,不仅仅是要安慰自己,同时,也想在自己这里寻找一些安慰吧,只是,他渴望的安慰,自己绝对不能给他。
略微思考了一下,唐瑛还是决定让李世民暂时从今天的羞辱中摆脱出来,他们之间,要需要一段时间相处,这段时间里,她不想看李世民的皱眉,更不愿意因为她,而让李世民在处理政务上,出现什么偏颇。
“唉,陛下不想再受今日的屈辱,唐瑛也不想再看着你受这种屈辱。把握这个机会,在解决外患的同时,也是让我们暂时分开,算是给你、也是给我一段冷静思考的时间。等这件事真正了解了,你的改革再没有了外部的阻力,我们再谈以后,行吗?”
懊恼中的李世民,猛地听到唐瑛最后的一句话,眼前一亮,旋即又黯淡下去:“以后?唐瑛,你能对我保证,刺杀颉利后,你就回来吗?”
见没有骗住李世民,唐瑛心里也有一点点诧异,但她没有表现半点,而是微微皱了皱眉头,自嘲地笑笑:“我不能给你这个保证。说实话,我对自己的这个策划,也没半点全身而退的把握。”
“不,我不允许……”听出唐瑛口气中的无奈和诀别味道,李世民已经顾不上细细思考别的意思了,猛地上前一步,一把将唐瑛搂紧在胸前,从胸口处爆发出的闷声怒吼将他心底的不甘和痛苦全暴露在了唐瑛面前。
唐瑛不期望李世民会如此动作,吓了一大跳,想挣扎出来,却只是动了动,就停住了,那一声沉闷的怒吼,也绞痛了她的心。也是这个时候,唐瑛才在李世民身上找回了那个在虎牢关,对着她才能说出心里话的秦王,那个痛苦、烦恼、压制住自己笑容的李世民,或许就是在那个时候,面对这样的李世民,她不自觉地陷进去了吧。
在心底轻叹一声,缓缓地伸出手来,慢慢地环绕住李世民的腰身,唐瑛将自己的脸埋进了这处宽阔的胸膛中,不自觉地,泪水已经溢出了她的眼眶:“秦王,秦王,你可知,离开渭水桥的时候,我多想吐。你又可知,每当我提出离开你的建议时,都曾经希望你能只顾私情拽住我的手,否决我的建议?可是,一次也没有,一次也没有。”
听着唐瑛的话,感受着唐瑛环抱自己的力量,李世民心如刀绞。唐瑛说的没错,每一次唐瑛提出类似的建议时,都是他主动答应了的,无论是当年他放任唐瑛去东宫和他的大哥相处,还是去河北战场,还是那一晚唐瑛去太极殿为他做最后的争取,还有这一次的计策,都是他,主动放手。
是的,每一次,他都以为唐瑛那样做是理所当然,是完全为了他的,是他所需要的,可他却偏偏就没想过,这样的放手,对一个女人,一个也爱着他的女人来说,男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主动放手的决定,会多么伤她的心。可自己,却在伤了唐瑛这么多次后,依旧做出了同样的决定。到现在,他才有所醒悟,然而,似乎一切都晚了。
感受到拥抱自己的力量减弱了许多,唐瑛知道,李世民终于有所内疚了,她轻叹一声,放开双手,从李世民怀里挣了出来。这个男人已经不是大唐秦王了,也永无可能成为她的港湾,离开他,是自己唯一的选择。
“陛下,累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你放心,我已经缓过来了,不会有事的。至于如何答应颉利的求婚,何时起身去草原,还得大家细细商量一番。我想提醒陛下,兹事体大,一定要将李靖将军和我义兄召回长安,我只是刺杀者,真正消灭突厥有生力量的,是两位将军的突袭部队。”
脱离了李世民的怀抱,唐瑛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双定格在那里的手,狠狠心,说了一番正事后,旋即转身离去。她怕自己在站下去,还会情不自禁地依偎进李世民的怀里,她必须离开这个男人,必须。
望着完全恢复正常状态的唐瑛,李世民失落地怔了一会儿,直到唐瑛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他眼前后,才知道点头:“好。”
武德九年九月初五,颉利可汗带着大军和胜利品回返的同时,也派出以执失思力为首的下聘队伍,带着两匹上等战马,十车牛羊干货和精美的打制器皿,大摇大摆地进入了长安城。于是,这一天,整个长安城里的人都知道了,突厥的大可汗派人来说亲了,要迎娶河阳公主为突厥大可敦。
且不去说长安城里那些知道河阳公主是唐瑛的人们有多么的惊诧,那些民间的议论有多么的热闹,东宫显德殿里,李世民阴沉着一张脸,接受了执失思力的拜见后,话都懒得说,直接把人打发到了淑景殿,让河阳公主亲自去接见执失思力。这种做法,更是加深了突厥人河阳公主高贵地位的印象,以及这位公主在大唐皇宫内受宠程度的认知。
第五百二十三章 一年之期
“执失思力,你回去告诉你们可汗,我是答应了要嫁给他,但是,我需要观察他一段时间,不能现在嫁过去。”
唐瑛梳着高高的云髻,佩戴着华贵的各色发簪,着一身奢侈的绸缎儒服,露出一双白嫩的脚,慵懒地斜躺在精致的胡床上,对外面的一切都不在意似的,随手把玩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玉笔,看都不看执失思力,随口言道。
被唐瑛的风姿所吸引,执失思力愣愣地看着唐瑛,直到被唐瑛话中的意思惊醒了,才傻傻地问:“观察?公主殿下,外臣不明白您的意思。”
唐瑛这才缓缓地把目光投在执失思力身上,撇嘴嘲讽:“颉利可汗看起来也算是个豪杰,但你们突厥人不讲信用也是出名的。颉利可汗虽然答应了与我大唐皇帝的结盟,可他这次会不会出尔反尔,难说。如果他出尔反尔,本公主又怎么可能嫁给他。”
“可汗这次不会出尔反尔的,我们大突厥的人马都已经退回草原了。”执失思力以为大唐公主还不知道他们退兵的消息,忙上前一步禀报:“大可汗可是边看着长安,边后退的,他渴盼着偕同公主一起回到草原上。”
唐瑛不置可否地笑笑:“走了还会回来,年年不都如此吗?”
“啊?……这……”执失思力擦汗了。他原本以为,大唐公主在万人面前亲口答应了要嫁可汗的,而且,是大唐公主亲自嘱咐可汗派他们赶紧来提亲的,可,这位公主说变就变,突然说不嫁了,这让他如何回去做交代呀。
想了半天,执失思力额头上都冒汗了,才终于憋出一句话来:“那,公主不嫁了,外臣如何向可汗交代呀?”
“噗……”唐瑛噗地一笑:“谁说本公主不想嫁了?我大唐儿女可不像你们突厥人,出尔反尔的。你回去告诉颉利可汗,我不是要反悔,而是要观望他一年。如果在这一年里,他真的不再发动侵扰我大唐的军事行动,明年这个时节,本公主就准备好嫁妆,带着大唐的送亲队伍,前往你们草原。”
一年的时间,这是唐瑛这两日来,与李世民以及他的重臣们反复商讨出的时间表。李靖和李勣手中是有一支精兵队伍,但,这支精锐的骑兵队伍组建还不到一年,别说实战能力了,就是突袭队伍应该掌握的突袭能力,都还欠缺。再加上战马问题,和除这万余精锐外,要拿下整个草原十八部,还少不了几万骑兵的随后增援,这几万人马,大唐可还没准备好。另外,李靖和李勣还没回来,具体的突袭计划也没制定出来,所以,要想实现唐瑛的计划,必须准备一年左右才能成行。
“一年?公主的意思是,一年以后,再嫁可汗?”听到大唐公主不是要悔婚,执失思力放心了少许,感觉问个清楚。
“不错。前提是,你们可汗,不会再次违背誓约。”
“外臣定会将公主的要求带给可汗。只不过……”
“只不过你做不了主,也不敢保证你们可汗不毁约。”望着执失思力躲闪的目光,唐瑛轻蔑地笑了笑:“连你们自己都不敢保证你们的大可汗不背弃盟约,又怎怪本公主必须谨慎。”
“是,是,是……”执失思力苦笑,心知大唐公主提出的条件也不算过分,毕竟,自家的可汗可是从来不喜欢遵从什么条约:“外臣这就回去向可汗说明缘由,请公主放心。”
唐瑛哼了一声:“放心?哼,本公主能放心才怪。”
面对唐瑛的质疑,执失思力忙拍胸脯:“公主,难道,您连小臣也不放心吗?小臣一定会把公主的意思原原本本地说给可汗的。”
唐瑛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水饮了一口,才淡淡地回他:“执失思力,你误会了,本公主对你很放心,而且还准备好了对你忠诚的奖赏。来人,把准备好的东西拿过来。”
执失思力一听有东西好拿,立马高兴起来:“多谢公主,多谢公主。”
“这是你应得的,本公主可不是那种吝啬之人。”
唐瑛嘴里说着好听的话,肚子里却狠狠地骂了一通,有贪婪的颉利当可汗,这手下的人也是贪财鬼。执失思力的贪财品性,唐瑛是了解的,在草原上渡过的那半年,唐瑛收获的不仅仅是一张行军地图。当她得知前来做使者的人是执失思力时,就禀告李世民,做好了收买此人的准备。
美丽的珠宝,纯银的酒壶和镶满宝石的腰带,手捧着大托盘,执失思力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不是没见过上等的珠宝首饰,绫罗绸缎,金银器物,而是很少能拥有这么精美的物品。公主真是一个慷慨大方的主子呀。手从珠宝上抚过,执失思力暗想,看来,这位公主不仅颇受中原皇帝的宠爱,也将得到极其丰盛的嫁妆吧,如果……
颉利不是一个大方的主人,给予底下人的赏赐并不丰厚,虽然前两年,颉利从大唐朝廷中获取了不少金银财宝,绫罗绸缎和美女,但执失思力等跟随颉利多年的人,也不过分得一点点钱财而已。所以,此时,望着已经成为他私人物品的珠宝和饰物,执失思力似乎看到了上苍伸出来的手,正把幸福和财宝赐予他,前提是,只要他把这位慷慨大方的汉人公主作为成效忠的主子,就如同那些效忠义城公主的族人一样。
“亲爱的公主殿下,小臣真是万分感激您的信任。小臣也一定会成为最忠诚于您的奴隶,在广袤的大草原上,您将成为小臣的主人。”
唐瑛微微点头:“执失思力,本公主不怀疑你的忠诚,也欣赏你的忠诚,只要你跟着本公主,绝对不会亏待了你。”
“是,是,是,小臣一定惟命是从。”
“执失思力,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不知道你会不会老实回答我?”
“公主殿下,长生天在上,我,执失思力,若是有一句话对您撒谎,就让雷劈了我。”
唐瑛笑道:“我既信你,自然就不会怀疑你。只是,我想问的是关于隋公主义城的事,她,眼下可是你们颉利可汗最喜欢的女人。我听说,颉利万事都听这个女人的,如果真这样,我嫁给你们可汗,岂不是会受到这个女人的伤害。”
哦,怪不得大唐公主不放心这个时候嫁给可汗呀,原来,她是担心自己会被那个隋公主压制住,这才是大唐公主所谓考察一年的缘由所在吧。自以为摸准了大唐公主真实想法的执失思力,不由地嘿嘿笑了起来。
“那个老女人,早就不得宠了。”心里想明白了,执失思力轻松了许多,笑道:“大可汗很早就不把她放在身边了,公主尽管放心,不用去理她。”
“是吗?本公主怎么听说,义城公主带着她的那些隋朝旧臣和小皇帝,一直跟随在颉利可汗身边,你们可汗,还事事都听她的。本公主还听说,你们可汗答应帮那个小孩子皇帝夺取我大唐的江山。”
执失思力撇嘴了,对自家可汗养了那么多白吃白住的汉人,他和多数突厥人一样,打心眼里不认可:“公主,您别听那些胡说八道的传言。义城可敦的确是把那些隋汉人放在身边,但,他们却没有跟我们可汗住在一起。我们可汗早就不想白养着他们了,若不是看他们能跟那些吐番人做生意的份上,谁还留他们呀。”
唐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么说,如果本公主带去能给你们草原找到商路和财路的人才,你们可汗就会赶走义城收留的那些隋朝遗老,就不会跟我们大唐为敌了?”
“这个,公主,小臣说实话,赶走他们,可能不会。”
执失思力毕竟不是笨蛋,能成为颉利的心腹,他自有一双看懂颉利用心的眼睛,也明白有些事情,并不是他们可汗说了就能办到的。小心地看一眼唐瑛,见唐瑛没什么恼怒的神色,他才继续道:“毕竟,他们都是义城可敦的亲人和客人。义城可敦在我们部族里,还是有影响的,她的儿子又是我们可汗的家人,我们可汗也不好做的太……”
唐瑛哦了一声,冷笑:“也罢,看在同是女人的份上,我也不去和她计较。不过,我希望,在我嫁到你们可汗王帐之前,这些人不会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免得我看见他们,心里不舒服。”
执失思力明白唐瑛的要求一点也不过分,想想颉利可汗对大唐公主的渴望,他觉得,将义城可敦从王帐中迁走,颉利可汗是能够办到的,因此,便替颉利点头了:“小臣明白,小臣回去后,一定多多向可汗进言。您也放心,可汗是真心喜欢公主您的,为了让您过的舒服,他一定能想出不让公主您不舒服的法子的。”
唐瑛笑了起来,那是身为高贵公主的要求得到满足后的笑容,甜美而不失骄傲:“执失思力,本公主越发喜欢你了,等到了草原后,本公主要让颉利把你让给我,成为我私人的仆臣,你愿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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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柔的声音听在执失思力耳朵里,他半个身子都麻了,把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唐瑛看着执失思力可笑的样儿,不由地心情大好,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第五百二十四章 新帝手段
颉利可汗听了执失思力的回报后,也心有不甘,很想再次领军回去讨要媳妇,但,他听了执失思力和那些侍从打探到的大唐公主的消息后,就放弃了这种鲁莽的想法。一个在大唐皇宫里异常受宠的异性公主,她的出嫁,绝对不是随随便便的事。再则说,美人的那种想法……似乎也不无道理。
想到执失思力的那些话,想起河阳公主脱俗的容貌和不一般的气质、聪慧的头脑,颉利的那颗心跳的越发快了,就连身体也有些发热。河阳公主,这个女人,一定很有味道。不就是一年嘛,只要他在这一年不亲自领军来骚扰大唐,美人公主就得嫁过来,嘿嘿,人到手之后的事情嘛,到时候再说。
嘿,眼下,他回到草原,得先解决一下义城那个老女人的问题,那个女人,平日里倒是从来不曾对他沾花惹草说过一句话,与他也是分帐而居,但,如果他想把大唐公主立为他的大可敦,这个女人,就成麻烦了。只是,他还有一些地方用得着这个女人,如何让这个女人不成为他娶大唐公主的障碍,值得他好好考虑。
颉利可以说是意犹未足地率突厥大军离开了中原,突厥人的撤退。使得微微起了一些涟漪的政局又稳定了下去,而李世民本人对这次突厥入侵的处理,使得他的威望在大唐朝野上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长安城里的文武百官还有百姓更是用炽烈的目光看向东宫,多年被突厥人压的喘不过气的他们,在皇帝身上看到了大唐的强大,那种虚荣心,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李世民和他的几大幕僚却没有沉浸在这种欢喜与满足中,渭水桥的盟约,百姓只听说了皇帝的神威呵敌,哪里知道国库为此空了一半。所以,民间的传颂,对李世民而言,不仅不是赞歌,反而是难以忍受的屈辱。
尽管对突厥人的恨在增长,但,突厥退兵,对新兴的朝廷来言,依旧算是好事,至少,他们还掌握着暂时的主动。所以,趁着这个稳定的主动还在手中,李世民和心腹们商量着,赶紧把能做的事给做了。
第一要务,就是大刀阔斧的整顿朝纲。渭水桥盟约之后,早先奉李世民太子令出外安抚四方的人马陆陆续续回到了长安,魏征也带着河北基本安好的消息回来了,此时,也距离玄武门事件过去三个月了,原先未敢动的一些人,不能动的一些职位,到了可以动一动的地步了,李世民和他的心腹们把握时机的能力都很强,自然明白趁热打铁的道理。
武德年间,李渊继位初期,为了拉拢人心,封了不少爵位,亲王、郡王等,这些人中,除了李家亲族,多是一些白吃饭不干活的,加起来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而那些被随口封赐的侯爵,简直就是多如牛毛了。李世民对这件事是深恶痛绝,一旦大局稳定下来,第一要动手的,就是削减这些白吃饭的家伙。
当然,干这种事,流血是最不好的法子,聪明如李世民,绝对不会采取流血的手段,他采取的是先赏后抑,逐步取消的策略。
“裴监,朕听说,前面闹起来了?”端着酒盅,李渊难得兴致勃勃地谈论一次朝议。
裴寂捋捋胡子,点头:“回陛下,听说吵的厉害呢,还差点打起来。哈哈。”
“哦?谁跟谁打?”
不等裴寂回话,一道充满磁性的嗓音传了过来:“淮安王嫌弃皇上给的赏赐少了,在朝议上嘟嘟囔囔,惹怒了老倔头,两人吵了半架而已。”
随着说话的声音,唐瑛一身武装,从前殿转了进来,边走边摇头:“外面这些嘴呀,啥都敢说,打什么打?哪儿有那么严重的事。”
李渊笑嘻嘻地看着唐瑛,指指身侧的坐垫:“过来坐。今天又练了一天,累吧?”
突厥退兵后,李世民在千牛卫和城防的士兵中,精选了不少勇士,亲自带着他们训练骑射,虽有谏臣苦口婆心地让李世民不要“不务正业”,却都被李世民给驳了回去。唐瑛为了让自己的刺杀更加顺利,这几个月里也是加大了练功的强度。李世民想着她的骑术差了点,也为了让她尽量全身而退,加上她的神箭名声又在,于是,在李世民倡导下,大家的一致支持下,唐瑛便也参与到这种高强度的训练中,既当教官,也当学生。
唐瑛笑着坐到李渊身边,伸手接过裴寂端来的茶水,一饮而尽后,笑着谢过裴寂。
李渊心疼的看着唐瑛,叹惜:“让他们给你端碗汤过来。唉,皇帝体贴天下,把朕的那些用度也给减了不少,人也弄走了不少,没奶子给你喝喽。”
皇宫里的讲究很多,李渊更是一个讲究的人,既然不操心正事了,自然要在吃喝玩乐上讲究了。可是,李世民在一个月内连下了几道旨意,让长孙无垢将皇宫里的宫女和宦官们都梳理了一遍,放出去了大量的人,上万的宫女,一下子就放出去了一多半,而那些征召来为皇子和李渊等享受派提供人奶喝的奶妈们,更是全部放了出去。李渊对此颇有怨言,虽然没有把李世民夫妻叫过来训斥,但平日里的话语中,多是这样调侃中的不满。
唐瑛将这几句话听在耳朵里,心里撇嘴,面子上却还是淡淡地在笑:“父亲,不是女儿为皇上皇后说话,眼前这几件事,他们做的对。奶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喝了大燥,喝多了更不好。宫人们的遣散更是早该做的。前隋的时候,宫里才三千多宫女,咱们大唐这才几年呢,翻了好几倍。以前是乱世,她们进来能暂时安身,陛下又仁慈,不忍她们流落吃苦。眼下已经太平,让她们外出嫁人,是一举数得的好事。我早对您说了,该减的就得减,减少的不仅仅是开支,也是不必要的麻烦。再说,皇后细心呢,您跟前得力的一个没拿下,都给您留着,这外面侍候的,也是精挑细选过来的,不会委屈了您半分。”
李渊撇嘴,没有接嘴。虽然心里不乐意,但,这宫中到处都减少了服侍的人手,唯有他这里反而增加了也是事实,他的不知足,不过是闹性子罢了。
唐瑛时不时地轻敲李渊几下,既是安抚,也是提醒,李渊不再犟嘴,她也不再提这些事,将话题拉回到刚才的话题上:“皇上在论功行赏呢,自然会有人不服输,淮安王觉得他才获得五百封邑,太少了,所以跟皇帝顶撞了起来。我倒是觉得,淮安王的闹腾,怎么这么假呢?好像是事前做了准备似地,根本不符合他的为人。怕是,皇帝跟他串通起来,闹给众人看呢。”
李渊哼哼:“神通的脾气朕还不知道?肯定是二郎的主意。哼哼,神通有大功与大唐,才给这么点,其他人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给少点了。这个二郎呀,其他事情上倒也罢了,就是这赏赐方面,老显得小家子气,又不是分军粮,哪儿用得着这么节省?”
唐瑛心想,敢情你以为大唐的土地都是你李家的,想干嘛就干嘛?李世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悄悄剥夺了那些吃白饭的饭碗,哼哼,若不是你弄出那么一大堆的王侯来,李世民至于这样跟李神通串通起来演戏嘛,他没开杀戒,已经是非常非常不错了。
心里的想法不能对李渊说,这方面,她永远无法与李渊达成共识。嘿嘿笑了两声,唐瑛安慰李渊道:“父亲,您就别操心了,皇帝省钱省地,也是为了大唐嘛。再说了,女儿也曾立下那么多大功劳,这一次的大封赏,555555555,皇上根本就没提我,若说委屈,我才委屈呢。”
李渊一听,鼓鼓眼睛:“太不像话了,居然不好好赏赐一下朕的好女儿,朕要找二郎算账。”
“噗。”知道李渊缓过来了,在跟自己开玩笑,唐瑛很配合地笑出声了:“好啦,我跟您开玩笑呢。眼下我是公主,皇帝想赏都找不到名目了。再说,前几天,皇后还让人给我做了几身新衣呢。”
李渊也知道唐瑛不会真的想要什么封赏,不过是在逗他高兴,顺着唐瑛的话,他是哈哈一笑,一语双关道:“皇后对你好,朕也就放心了。”
李世民的论功行赏,并不是几天内做完的,而是一直在做,论功,就是要实实在在地核算功劳,这一核算下来,时间就长了,于是,武德九年九月开始实施的论功行赏,到了贞观元年的年中,才算完成。
这一过程中,不少人得了好,更多的人却倒了霉。没法子呀,谁让他们不曾跟着曾经的秦王殿下打天下,没有军功,没有出谋划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手中的良田美地和那些公侯爵位离开了自己。
一朝天子一朝臣,在这种叹气中,绝大多数人选择了沉默接受,也有没眼色的人,这些人,无一例外得到了“重点照顾”,不是打道回府,就是没了下文。至于更严重的不满人员也有,这些人采取的手段比较积极,下场自然也比较悲惨,比如王君廓,比如李艺,无一例外地倒毙在了异乡,还背负了造反的名声。
第五百二十五章 谋策
论功行赏的同时,李世民让长孙无忌伙同杜如晦做了一件天下人瞠目的事——考官,从长安城里的大小官吏开始,无论是原来东宫里的,还是太极殿中的,或者是秦王府里的,每个人都要经过考试,考试优秀者,提拨;合格者,留任;不合格者,对不住了,卷铺盖走人。三省六部经过这么一考,得,下了一半,这还是皇上看很多老臣的面子上,金口大开,留下不少人的结果。
这些事情,唐瑛都不曾去理会过,虽然,长孙无垢也代替李世民问过唐瑛,但唐瑛却没多说什么,因为李世民早在虎牢关就这种事情征询过她的意见,而用手段逼某些人跳出来找死,也是唐瑛给李世民出的狠主意,所以,李世民采取了手段,唐瑛却不会去观察好坏成果了,这都与她无关了。
论功行赏和官吏考试这两手一出来,已经稳定下来的朝局又有了点动荡。此时,李世民已经完全掌控住了长安的军政大权,面对出现的这点动荡,他还是沉住了气,没有急躁地去解决问题,而是以稳为主,采取了另外的手段,将人们的视线从朝政上拉了出来,这一手段,就是重新安葬故太子和齐王。
武德九年十月,在原东宫官员王珪和魏征的建议下,皇帝下诏,追封已故太子李建成为息王,谥曰隐,追封齐王李元吉为海陵王,谥曰刺,以皇室上礼改葬,并且同意魏征等人的请求,下旨让原东宫属臣在下葬当日都去送葬。这都不算,真到了下葬那天,李世民还亲自跑到宜秋门哭奠,一番痛悔莫及的表现,引得众人唏嘘不已。
唐瑛是唯一没有去送葬的东宫旧臣,依她特殊的身份,前去送葬说的过去,也说不过去,她去,除了伤心,不会再有别的,而在别人眼中的她,恐怕是个做戏的,唐瑛不想去当这个猴子,更不想将自己的痛悔拿出来,让众人看。再则说,这件事,虽然也有那么一点点做戏的噱头在其中,但,唐瑛心里明白,李世民的悔是假,痛,却是真,重新安葬李建成,也有那么一点点赎罪的心理吧。不过,不管李世民是出于何种目的做了这件事,到此,玄武门事件可以算是真真正正了解了,人心也算真真正正地平静了下来。
武德九年十二月,李世民下旨,以长孙无忌为首,房玄龄、戴胄协助,重新修订大唐律。李世民的这一做法,很明显地在暗示那些心存幻想的武德老臣们,武德的一切,都要成为过去了,新的一年即将到来,新的一切,也即将开始。让那些老臣们明白这一道理,并不容易,但是,一向被认为是皇帝铁杆支持者的萧瑀,在皇帝宣布重新修订大唐律后不久,就因为与曾对皇帝有大功的陈叔达,在皇帝面前为了小事争吵了几句,就双双被申斥和免官,此事一传出,顿时打碎了所有老臣的梦想,武德,真的要过去了,他们,真的要失去一切了。
在无数人的期盼和少数人的悲切中,武德九年的岁月终还是随着浓浓的烟火味道渐渐散去,当曙光再次升起的时候,“大唐贞观元年”六个普普通通的字体,出现在史官的。
望着初升的太阳,站在临湖殿的阁楼走廊上,唐瑛感慨万分:“天地之道,贞观者也”。
“公主,您在说什么?”一旁侍候的灵云没听清唐瑛的感慨,问了一句。
唐瑛笑笑,没有回答。贞观二字,取意颇浓,其意是指澄清天下,恢宏正道,而所谓的正道,应该是指皇位的正统和天下的正统吧?李世民用意之深呀!只是,唐瑛关注的重点只在贞观这两个字上,或许只有她,才能在此时体会到贞观这两个字的份量,中国历史最辉煌的一页,原来,是这样翻开的。
贞观元年的新年过的很平静,也很不平静,新时代的来到,总归会遇到一些阻力,总有一些不甘心的人想要挣扎几番。只是,这些不平静毕竟无法影响大局,贞观元年从第一天开始,就注定这一年,在历史上的不平凡。
坐在李勣家的内堂上,面对李勣苦闷的脸和李盖关切的目光,唐瑛却是随意而淡然的。是的,她的可以算是自作主张的和亲大计,让她远离李世民这个牢笼的同时,也让她远离了身边这些默默关心她的人,从这方面来说,她应该有内疚的,可她没有,因为唐瑛明白,比起她的痛苦给亲人们带来的不安,这点暂时的远离,并不算什么,只要她日后过的好,分离又算什么呢!!!
李勣回到长安之前,就已经很清楚唐瑛要做什么了,他比旁人更加明白唐瑛计划里的计划。只是,面对一连串的不确定因素,他的担心,也比任何人都强烈。可是,面对他的忧心忡忡,唐瑛的回答,只有四个字:唯一选择。
唯一呀,叹气,就如同当年在洛阳城外,唐瑛的选择,何曾不是她设想中的唯一,可是,那次的选择,除了将她自己陷入到皇家漩涡里外,什么也没做成。有了前车之鉴,李勣其实对唐瑛这一次的唯一,并无什么把握。
“哥,你不用太过忧虑,与其在我的安全上忧虑,不如把你的手下再训练的强悍一些,早点到达王庭,就能早点解除我的危险。”
看出了李勣的担心,唐瑛很想告诉他单雄信的消息,但,她不能这样做,这样做,基本上就会使得李勣不顾一切地去帮自己,从而陷他与危险之地。
李勣听了唐瑛的分解,心中苦笑,却也明白不能再在唐瑛去留方面纠缠下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让唐瑛如愿而已:“这四个月里,我又选拔了两千精兵,眼下手中可用来突袭的将士,已有一万三千多人。再有半年时间,扩充到两万基本没问题。倒是你和陛下,真能确定突利可以暗中协助吗?”
唐瑛点点头:“突利此人没什么雄心,被颉利压制久了,又被处处提防,他想脱离颉利的监控,只能倒向我们。突厥人从渭水桥撤兵之后,陛下一直有派人与突利暗中来往,今年入冬,突利那边缺少粮食,陛下还暗中给他送了部分过去。”
“突厥人都是喂不饱的狼,我们还是小心一些为好。”李勣并不否认唐瑛的见解,多少年的经验也告诉他,唐瑛的见解往往都成为了预言。只是,突利态度,不仅决定着唐军奇袭突厥王庭的成败,还牵扯到唐瑛的安危,在唐军突袭大军没有到达的时候,唐瑛唯一能撤向的地方,就是突利的部族所在了。
唐瑛笑笑,明白李勣担心所在:“哥放心,我有把握。当年在草原上,我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突利部族里渡过的,想必,突利可汗要收留刺杀颉利的大唐公主有难处,但收留他曾经的几个侍卫,却没什么问题。”
李勣听到这里,不停地点头,唐瑛在私信中告诉过他当年在草原上生活的一些细节,所以,唐瑛的这个撤退计划,倒是很有可取之处:“如此最好。我也知道,你没有十足的把握和退路,断不会出这样危险的主意。你也放心,有我和李靖两路大军同时突入草原,料突厥人的王庭无法支撑。”
“好。有义兄这句话,唐瑛尽可放心了。明日,我们在李将军府上好好商量一下两路突袭的时机问题。李将军那里有我给的草原地理图,想必,这两年来,他已经将突袭路线规划的十分完美了,我们在这方面完全可以不操心了。”
李勣勉强地笑笑:“李靖大将军的规划一定万无一失,你不用提醒我,我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只是,唐瑛,难道说,你在两年前,就已经……想到今日之举了?”
唐瑛苦笑:“我若说,万事皆有天定,义兄相信吗?”
“我信。”嘴角扬起,李勣的这个苦笑,是出于真心的,也是出于无奈的。天定,果然都是老天爷的能耐呀!!!!!!
李靖果然没有辜负唐瑛暗中的期望,面对李世民、唐瑛、李勣、张公谨四人渴望的目光,他缓缓摊开的地图上,两条粗红色的路线,从灵州和并州,直指突厥王庭所在——定襄。一切都不用再问,一切也都不用再说,两条红线,将所有都交代的明明白白。
“眼下唯一的问题是,公主的刺杀不能失手,撤退必须迅速,否则,大军未到之时,颉利手下数万精兵的疯狂追杀,会对公主带来巨大的危险。”
与李勣相同的担忧,出现在李靖的目光中。唐瑛大胆的刺杀计划并没有带给李靖过多的震惊,毕竟,唐瑛留给他那些地图的同时,早就给了他某种暗示,突袭成功,少不了一枚棋子,只是,他没想到,唐瑛是用自己当了这枚棋子,而皇帝,居然就答应了。
眼下,望着为他带来了突袭突厥王庭成功机会的唐瑛,心里涌起的是一种感激,因为这个机会,也是他实现理想的机会,在马邑当一个小小的镇守官吏时,他就在渴望这样的机会。所以,敬佩唐瑛的同时,李靖内心最担心的,不是他能否成功,而是唐瑛能否全身而退。
第五百二十六章 春去夏来
唐瑛笑了笑,看看李世民,轻声回道:“大将军放心,我已经想好了退路,突利将是我的护身符,刺杀完成后,我们会急速奔向突利所在地,这段路途,我熟记在心。义兄从并州出发,也会先经过突利的地盘,我计算了一下路程,动作够快的话,我们一定能赶在追杀我们的人之前,与义兄的部队汇合。”
张公谨也马上接嘴:“陛下放心,两位大将军放心,在下拼死也会护得公主安全抵达突利的汗帐。末将相信,得知颉利死讯的突利可汗,一定能护得公主周全。”
听到张公谨的话,别人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李世民却是长出了一口气,略带赞赏的目光在张公谨身上停留了片刻后,方笑道:“朕相信,朕的这位好兄弟,一定会将朕的妹妹安全送回长安来。呵呵,朕准备好好封赏突利,让他带着他的手下,到并州安居如何?”
唐瑛微笑:“突利会同意的。前提嘛,需要两位大将军将整个突厥人的根,都铲断了,让他们四散分离,再也聚不到一块去。“
眼中含笑,嘴里说出的却是最狠的话,唐瑛此刻又恢复成了一个将军,那名能在千军万马中与敌死战的将军。李世民望着唐瑛坚毅的面庞,有了片刻的恍惚。
“我保证。”
“在下一定做到。”
李靖和李勣的声音将李世民从恍惚中唤醒,他忙让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大唐有了两位将军的这句话,将战无不胜。”
“是陛下英明……”
众人的呼声并没有一点点拍马屁的成份在其中,年轻皇帝的御人之术固然厉害,但也正是他这种信而不疑的真诚,才让他获得了这么多能人的拥戴,从而走到了今天。
暗中的精兵训练有李靖和李勣在操心,皇城里的训练也没有停止,李世民不仅做样子给天下人看,更要从这些人中挑选出最精良的人马,来组成送亲队伍。计划是他首肯的,人,是他不得不放手的,但,他却要尽一切努力,确保唐瑛的安全,同时,也在尽一切努力,让唐瑛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当然,这点小事占据不了李世民多少时间,他的主要精力依旧在朝堂上。求才令,纳谏令,考核令,宏文堂等等,需要他操心的事情很多很多,需要他认清的人也很多很多。因此,过了正月,李世民就如同连轴转的轱辘,竟是很少有歇息安稳的时候。
朝局的变动,人事的安排,政策的下达等等,唐瑛都不再理会,偶尔从裴寂和李渊的谈话中,从宫人们私下的议论中,她得知了一些事情。比如魏征成为李世民最倚重的谏官,朝内朝外大事几乎事无巨细都会听取魏征的意见;比如皇帝提拔了几个名不经转的人当大官了;比如皇帝申斥了老臣让他们回家养病,比如谁处处顶撞皇帝却被高升了;比如皇帝下的啥旨意让百姓喝彩,比如皇帝下的什么旨意被臣子驳回了等等。
唐瑛默默地听着这些话,在内心里比较后世对李世民的评价,哪些事做的很好,哪些事做的不太好,哪些事做的很无奈,哪些事做的太急躁。虽然在内心一一评价着李世民所下达的旨意,但唐瑛并没有去做任何的干涉,仅仅是在长孙无垢过来看她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提起某某事皇帝做的急了点,缓缓才好;某某事到了可以解决的时机了等等。
她的这些话,反馈消息也很快,这让唐瑛看到了李世民对她一如既往的重视。明白李世民的心,唐瑛却只能强迫自己尽快忘记曾经的温存,继续戴上那句冰冷的面具。
在这样的暗示与无视的拉锯战中,日子很快流逝过去,转眼春去夏来,贞观元年夏七月,突厥求亲队伍,第二次踏进了长安城,带队的人,依旧是执失思力。
执失思力对长安皇城非常熟悉了,一进长安,熟门熟路地先跑到唐俭的府上拜见,再由唐俭带着他去门下省办理了觐见皇帝,递交国书的手续。在等待皇帝召见的时间里,他也没闲着,屁颠屁颠去跑到裴矩那里,磨了半天。这家伙精的很,上次来的时候,就知道河阳公主跟裴大人私交最好,又得知公主出嫁的一切礼仪由裴矩操办,故此,他讨好裴矩,绝对有他的好处。
李世民一听到执失思力的名字,这脸色就阴了下来,哼了一声,不说话。他不说话,唐俭就明白了,皇帝心情不好,接见的事就办不成,于是,他回去对执失思力说,皇帝太忙,没空见你们,反正你们也难得到长安来一趟,好好玩几天吧。
执失思力对于大唐皇帝不待见他们的事情,却没感到意外,他早打听清楚了,河阳公主在当公主之前,是大唐皇帝最喜欢的女人。颉利可汗得知这个事实的时候,大笑了好一阵子,异常得意,从而也能说明大唐皇帝是多么的不高兴。哈哈,眼下,大唐皇帝的反应证明了这一点,他回去对大可汗一说,大可汗又得高兴半天了。
李世民不召见执失思力,执失思力却也不会闲着,别人会召见他呀,比如大唐的太上皇和河阳公主。
执失思力到达长安后的第二天,唐瑛就把他叫到了淑景殿,了解掌握第一手情况,是唐瑛做事的先决条件,执失思力的到来,正中她的下怀。
“执失思力,你们可汗还不错,这一年里,真遵守盟约了。”
依旧懒洋洋地斜躺在胡床上,胡床却架在海子边上,微凉的风带着少许水汽吹过来,带动抹胸处的薄纱舞动,将唐瑛用华丽绸缎包裹出来的妙曼身材,时隐时现地展现在执失思力眼里,不是第一次看见唐瑛撩人一面的他,依旧没有制止力地溢出了口水。
吞下了口水,恋恋不舍地从唐瑛的身上收回目光:“公主,大可汗说了,大可汗谁的话都可以不听,就是公主的话,一定要听。”
“噗……”唐瑛一乐,慢慢坐了起来:“虽然知道你在哄我,可本公主听着还是高兴。来人,将给执失思力的打赏拿过来。”
执失思力嘿嘿,嘿嘿,有些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又叨扰公主了。”
“本公主最喜欢听话的臣子了,你很好,很尽心,该赏。”
“是,是,谢公主,谢公主赏。”
“坐吧,陪我聊聊。”唐瑛又斜躺回去,示意灵云将自己吃的一串葡萄给执失思力拿过去,而后笑道:“皇兄这段时间忙的很,你们别心急,就在长安城里好好玩玩。我再让他们拿点铜钱给你们,大家来一趟也不容易,多少给家里人带点中原的东西回去。”
执失思力斜着屁股坐在马扎上,捧着手中的珠宝继续嘿嘿:“公主对下臣们太好了。”
灵云在示意在旁服侍的宫女喂执失思力吃了几颗葡萄后,方笑道:“公主是最体贴下人的,只要你忠心,断少不了你的好处。对了,上次,你离开的时候,向我们公主保证过,要让你们可汗赶走那个义城可敦,你们可汗做到了吗?”
望着慢慢饮茶的唐瑛,执失思力忙道:“撵出去了,真撵出去了。大可汗说了,只有公主您,才是突厥王庭里的大可敦,义城可敦不再是大可敦了,她不配住在王帐里,已经分配了一块地,让她开帐自住去了。”
“哦?离开你们王庭了?”听到执失思力的回答,唐瑛漫不经心般地问了一句。
“不是离开王庭。”执失思力有些尴尬地回答:“公主,您也知道,义城可敦毕竟……嘿,为可汗生了儿子,是不太可能真正离开王庭的。不过是离开定襄,到外面立帐去了。那个小皇帝和他的族人们,也一起出去了。公主,大可汗说了,您不想看到这些人,他就不让这些人出现在您的面前。”
唐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们可汗倒是说到做到了。不过,这些隋人也是我们汉人,别逼的太狠了,本公主很仁慈的。他们,还过的下去吧?”
执失思力心里嘿嘿,面上一肃:“那是,下臣也知道公主定是仁慈的。那些汉人都生活的很好,大可汗分给他们的地距离王庭不远,往北三十里就到了。公主若是心疼他们……”
唐瑛得到了想要的情报,摆摆手:“可惜呀,他们不是普通的汉人,我也不是心疼他们。只是,长生天有好生之德,再怎么说,也是一条条人命嘛。何况……”说道这里,唐瑛看看执失思力,笑笑:“你们可汗,不是还指望靠这些人的指点,跟吐蕃人做生意嘛。”
“公主明鉴。”执失思力低眉顺眼,心里嘿嘿。
在派出迎亲使团之前,颉利可汗最担心的就是大唐公主能不能接受他对义城这群人的安排,一旦河阳公主对此不满,这个媳妇,怕就娶不到手了。为此,颉利对执失思力是吩咐了又吩咐,叮嘱了又叮嘱,就怕执失思力把事情说砸了。眼下,见大唐公主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于纠缠,执失思力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也道,河阳公主不是大唐皇帝的亲妹妹,果然不太追究隋公主的问题。要知道,当初义城可敦肯让步的最主要原因,也就是这位大唐公主并不是真正的李家公主,而是一个外姓公主。
突厥人心中的那点小九九,逃不过唐瑛的眼睛,她不去说穿而已:“执失思力,你先回驿馆休息吧,好好玩玩,等皇兄召见过你了,再说行程安排吧。”
“是,是,是,下臣告退。”
第五百二十七章 礼仪
李世民一直没有召见执失思力,这一拖,就是一个月。刚开始的时候,执失思力还没什么感觉,大唐皇帝不高兴,他高兴。带着那群吃喝玩乐的家伙,在长安城里是尽情地挥洒,该吃的,该喝的,该逛的,玩了个不亦乐乎。这期间,裴矩还带着他去拜见了大唐的太上皇,让他好好体会了一把太上皇对河阳公主的宠爱,在太上皇的旨意下,裴矩还陪同执失思力参观了大唐为河阳公主准备的嫁妆,那琳琅满目的珠宝玉器,巧夺天空的铜皿木器、五彩缤纷的彩瓷琉璃以及令人眼花缭乱的各色绸缎织锦等等。
执失思力回到驿馆后,将这次拜见大唐太上皇和参观公主嫁妆的情形,详详细细地描绘出来,信使则带着这份厚重的汇报,快马奔向了草原。执失思力相信,当颉利可汗看到这些的时候,一定会开心的大笑,而他也相信,等他尽心侍奉了公主一段时间后,这些让他应接不暇的嫁妆中,会有好些东西摆放在他的帐篷里,成为他的财富。
带着这样的幻想,执失思力在长安城的日子过的异常快活,等他接到颉利可汗的回函后,才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大唐皇帝却没召见过他一次。执失思力终于收起了玩乐之心,认真思考大唐皇帝的心思了。
执失思力是个贪财的家伙,但他却不是眼中只有金光,脑中只有珠宝的人,他能成为颉利的心腹,除了打仗勇猛外,也是有些头脑的。七月中旬来到长安,眼下是八月末,再耽搁下去,草原上就要下雪了,等到大雪封山,这门亲事,今年又办不成了。难道,大唐不想把公主嫁给可汗了?有这个可能。只是,想想河阳公主对自己的态度,执失思力又觉得,公主是渴望去草原的,眼下,应该是皇帝的问题。在驿馆中闭门三天后,他终于决定,无论如何要见到大唐皇帝,摸清对方到底想干些什么。
“唐大人,您看,外臣已经到长安一月有余了,你们皇帝陛下何时能召见外臣呀?”坐在光禄大夫的内府接待室里,望着案几上的砚台,执失思力心里估算着这块砚台的价值,嘴里客气地询问着对方。
唐俭长叹一声,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皇上忙呀,老夫向皇上提了数次了,皇上一直就没抽出时间来。”
“可是,皇帝再不召见外臣,外臣就只好回去了。外臣待的时间太久了。”
唐俭何尝不知道时间拖的太久了,可是,皇帝的意思是,还没准备好,这准备,不问而知,是突袭部队还没到位。他听说,李靖的意思是,突袭的时间最好选在入秋之后,突厥人开春后聚集的部队都散去之时。
按照这个规划,算上路上一个月的行程,大唐的送亲队伍,最早也得拖到九月底才能从长安出发:“唉,实话对你说吧,皇上,那是舍不得公主远嫁异乡。你在这里也该听说了,我们陛下对河阳公主呀,那是……好的很,在大唐公主中,陛下最爱平阳公主这个姐姐和河阳公主这个妹妹了。”
执失思力心下嘀咕,这两个爱,怕是意思不同吧。怕是你们的皇帝得不到河阳公主,很不甘心吧。想是这样想,话不能这么说:“大人,你们汉人有句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们皇帝再舍不得,也得让公主嫁人吧。再说了,河阳公主嫁给我们大可汗,那可是公主自己愿意的,可是你们皇帝当着三军将士的面,亲口答应的,咱们的盟约上,可也写清楚的。”
“我知道,我知道。”唐俭笑嘻嘻地说:“我们大唐,断不会悔婚的,公主殿下又真心喜欢你们可汗,陛下是会成全她的。”
“呵呵,大人既这么说,是不是在你们皇帝面前,再争取一下?”
“好好好,老夫一定尽力。”唐俭边笑边问:“老夫听说,裴大人带着你察看了我们为公主准备的嫁妆,不知道使臣还满意吗?”
执失思力忙道:“满意,满意。外臣已经把看到的一切都向大可汗进行了汇报,大可汗的回函也到了,说是非常高兴。对了,大可汗向你们大唐皇帝献上了一千匹好马,五千头肥羊,已经在路上了。”
去年颉利可汗率军回到定襄后,也派人给大唐进献了几千匹马和牛羊等,算是用这些东西作为给盟友的一点表示。搬走了半个大唐国库里的好东西,却回送了这么点玩意,李世民肚子里有气不好撒,看着礼单就郁闷,干脆婉拒了回去。这次,借着求亲的名头,再送点东西过来,其实不过是颉利讨好美人的手段而已。
唐俭听执失思力这么一说,眼珠子转了几转,马上笑道:“颉利可汗真是有心呀,老夫想,公主看到这些东西,一定非常高兴。哈哈,使臣还不知道吧,河阳公主可是很喜欢吃烤羊的,这样吧,等这些肥羊到了长安,老夫请公主出宫玩玩,咱们就办个烤羊大宴如何?说不定,到时候皇上高兴,也能来呢。”
执失思力哪里想得到这是唐俭为皇帝拖延见他找的活动,听了这些话,还高兴:“好,好。不满老大人说,外臣烤羊的手艺可不错,到时候,外臣亲自为大唐皇帝和河阳公主烤制。”
“好呀,老夫也跟着沾沾光,品尝一下使臣的好手艺。”
执失思力高兴,唐俭更高兴,他平生不贪别的,就美食一道,实在是放之不下。唐瑛从草原上回来后,曾经讲述过草原上的一些风俗,唐俭对突厥人的制造本事并不太感兴趣,却对草原美食,特别是烤羊呀,奶酒之类的,是垂涎已久。如果执失思力烤羊的本事真不错的话,哈哈,他可就有口福了。
“哈哈,一言为定。”执失思力哪里想到唐俭兴奋的神情是为了吃他烤的羊肉呀,还以为唐俭有把握将大唐皇帝请出来参加宴席呢。想到可以在非正式的场合一睹大唐皇帝的风采,他就心痒难忍。
执失思力一共见到大唐皇帝三次,第一次将他怒斥,吓的他不敢抬头,随后就把他关押起来了;第二次,放他回去,又是一番怒斥,那种天神般的威严,让他趴伏在地,不敢稍有失礼;第三次,说他作为求亲使臣二入长安,大唐皇帝仅仅对他说了两句话,那冰冷的神情,让他以为上座的是俯瞰大地的神祗,虽然对他没有半点温存,却让他从心底产生出无上的敬仰。有时候,他甚至在想,如果,如果他可以终身侍奉在天神面前,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可惜,他是颉利大可汗的隶臣,是大唐皇帝的眼中钉呀!
执失思力渴盼的盛大宴席并没有很快举行,倒是在裴矩的邀请下,作为突厥使臣,参观了长安城里某门阀家的嫁女过程。女方华丽的服饰,豪华的车驾,一车车的嫁妆,随嫁的美貌侍女,男方迎亲队伍的庞大,响彻长安的唢呐锣鼓,男方家宴请的众多贵人,流水般的美食华宴等等,都让执失思力目瞪口呆,而他记忆尤为深刻的,却是大唐那繁琐的礼仪。
“执失思力,老夫是知道你们突厥人风俗的,也相信你们可汗不会亏待了我们公主。只是,你们有你们的习惯,我们大唐有我们的规矩。河阳公主的性格你也了解,她不贪慕财宝绸缎,却很注重面子。而我们皇上和太上皇,这方面也舍不得委屈她。”
“嗯嗯,外臣明白,明白。”
裴矩捋捋胡子,咳嗽一声:“所以嘛,太上皇的意思是,你们可汗,准备的如何,是不是该告诉我们?”
执失思力这才明白裴矩带着他跑去观礼是大有深意的。仔细想了想,他才回答:“大人的意思,外臣明白了。外臣会立即把所见所闻禀报给大可汗,嗯嗯,大可汗一定会让公主高兴的。”
裴矩笑笑,赶紧叮嘱一声:“记住了,豪华之类的倒也不用太讲究,但是,你们草原上有头有脸的可汗呀,护叶呀,前来恭贺的人越多,官越大,公主的面子就越大。你也看到了,今天新娘家里的人,就因为有你和我到场,就格外高兴。”
“是呀,是呀。”想起新娘父亲那张笑成皱纹的老脸,执失思力深有感触,明白裴矩说的不错。只是……执失思力苦笑一声:“大人,您也知道,草原上到了十月末,雪就下来了,各部族都不能跑那么远过来了。这……公主若是这个月还不能成行……”
裴矩哦了一声:“这点你放心。实话告诉你,皇上之所以没召见你,一来,是觉得给公主的陪嫁还没准备好,他不满意,二来嘛,也是因为不知道颉利可汗是不是真能对公主好。”
“哦……”执失思力大点头了,终于知道了大唐皇帝的心思,他松了一口气:“大人放心,外臣马上给可汗写信,请可汗那边将所有的准备都告诉你们。我们可汗还说了,他会亲自带人,出城二十里外来迎接公主。”
第五百二十八章 准备
裴矩又捋胡子了。执失思力的这个消息太重要了,如果颉利能出城来迎接唐瑛,那么,唐瑛在城外刺杀了颉利,跑起来就会方便很多。他是不是想个法子,让突厥人把婚礼准备在城外?嘿嘿,貌似以前的突厥人可没有在城里定居的习俗,按照老习俗,这婚礼大帐应该扎在城外吧?
想好对策,裴矩也不去请示李世民和唐瑛,直接对执失思力说:“你们突厥汗王迎娶可敦的时候,不都是在草原上扎一个豪华的汗帐吗?这次怎么仅仅出城迎接?”
“这……”执失思力一听,生怕裴矩误会了,赶紧解释:“眼下我们可汗的汗帐是在定襄城里了。”
“城里呀……”裴矩故意长叹一声:“没意思了。前段时间呀,老夫和公主摆谈你们突厥风俗的时候,曾经对公主提及到你们的迎娶习惯,当时公主对驻扎在草地上的豪华王帐是心有向往呀。她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很好好奇和激动。唉,如果知道你们改了驻扎的方式……啧啧,怕是公主要有小小的失望了。不过呢,这不是啥大事,不是啥大事,哈哈!”
裴矩一脸的轻松,执失思力却听傻了。细细想想,觉得裴矩说的没错,大唐公主看惯了汉人的婚礼派场,自然不会稀罕,她稀罕的应该是他们草原上原汁原味的迎娶风俗才对。嗯,赶紧给可汗报信去。
等裴矩将自己急中生智的这一段禀报给李世民后,李世民也是一喜,的确,在城外刺杀逃跑起来要容易的多。大大赞扬了裴矩一把后,李世民亲自去找唐瑛,把这些一说,唐瑛也是连连点头,但愿颉利可汗真被这桩婚事冲昏了头,把王帐建在定襄城外去,这样跑起来,的确要方便的多。
颉利在定襄城里,对大唐的送亲队伍已经是望眼欲穿了,可是,执失思力今天来一份书函,说是大唐在准备公主的嫁妆,明天来一份书函,描述大唐婚嫁的豪华,后天再来一份,汇报大唐皇帝的担心……接到这么多信函,就是不见大唐公主动身,他也焦急呀。这次,再次接到执失思力的信函,一看内容,他唔了一声,仔细思考起来。
定襄城里,颉利的王庭占据了半条街道,这个并不大的城池中,也就这条街道有些人气。去年从中原撤军回来后,颉利就下定决心要借鉴汉人的做法,把定襄城弄成大唐的长安城,作为他的王庭所在地,并开始逐步改变突厥人以前的风俗习惯,要向汉人学习了。
其实,突厥族原本的风俗很淳厚,大可汗的可汗令也不多,不过是征税、下军令、分配物质、设立部族可汗和护叶、特勒等行政官职而已,可以说,突厥的政令简单而疏略。颉利对这种散沙似的管理方式很不满,觉得显不出他的能耐,也显不出他大可汗的威风。每每想起中原皇帝的那种威严,他就觉得,自己这个可汗当的太没面子。
为了改变这些,颉利重用了一个叫赵德言的汉人,让他依照汉人的习惯,为他加强大可汗的权力。赵德言此人原在幽州,是个县城里不得志的小官吏,突厥入侵破城,他惧怕朝廷的处罚,就跟着突厥人到了草原。如此小人,一朝得到颉利的信任,顿时变成恃势欺人的恶奴,运用颉利给他的各项专权,大肆地改变突厥人旧有的风俗习惯,并给颉利设计了一整套仿隋朝的政令,并说什么令不出一人,事无巨细,必须得到颉利的认同,盖上他为颉利设计大大可汗玉玺,下面的人才能施行。
突然变得繁琐的政令,和一条条苛刻的可汗令,不仅让百姓们大为不满,也让突厥王庭里的那些官员们不满。而颉利并不在乎这些,他享受着大权在握的感觉,又听了义城可敦的建议,用隋人联络上大量的各地胡族人,和他们做生意,而他身边的突厥部族人们,因为不能为他带来更多的财宝金银,而被他逐渐疏远。
颉利并没有注意到政策上的失误,他一边沉浸在胡人为他带来的大量财富上,一边沉溺在权力欲望中。有了赵德言的进言,加上对中原文明的向往,颉利又在定襄城里大兴土木,大肆挥霍着钱财,感觉钱不够用,就向突厥各部族征收重税,由此上下离心,怨声载道。
颉利却并不知危险临头,武德九年的冬天,北方草原异常寒冷,大雪连续下了十数天之久,掩埋了很多牧民的帐篷,牲畜也冻死大半。粮食越发紧张,甚至连烧火的木炭,也到了紧缩的地步。连年的征战,连年的饥荒,突厥部族的日子过的那叫一个饥寒交迫。可颉利不管这些,对于那些胆敢不听他的汗令,拒不上缴高额赋税的部族,他采取了征讨手段,而对那些在征讨中打了败仗的部族头领,也严加申斥,甚至鞭打。这更引发了多部落的持续反叛,颉利的亲属精兵也在征讨中消耗甚大,突厥人的势力渐渐地弱了下去。
草原内乱的隐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堆积而起,颉利却还不自知,处在迎娶大唐公主,开启新生活的梦想之中。他丝毫没有想到,这一次的和亲,将成为压垮突厥这头大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此时,接到执失思力的信,他思考了一阵后,觉得,在城外设立迎娶王帐有两个好处,一可以向大唐公主表示爱慕之心,二来,可以让那些整天吵嚷不学汉礼的部族首领们放下怨言,三嘛,嘿嘿,他要借这个机会,让那些对他心生不满的汗王们,好好看看他的实力。
不久,颉利可汗的回函到了,执失思力一看,可汗不仅答应了把迎亲王帐设在城外,还将为公主举行一个突厥历史上最为盛大和豪华的婚礼。拿着颉利的回函,执失思力一路小跑去找裴矩表功了,裴矩也是大喜,心中连连感谢颉利的配合,也是高高兴兴地去向李世民进行汇报去了。
颉利可汗的回函表达出了突厥人对大唐公主的敬爱之心,大唐皇帝果然很是高兴,让执失思力盼望良久的召见,终于来了。这次召见,执失思力面对温和的大唐皇帝,激动的差点喘不上气来,皇帝不仅和颜悦色地问候了他和他的家人,还对他本人的勇武表示了欣赏,并为没有得到执失思力的效力而深感遗憾。
执失思力虽然是颉利的心腹大将,也深得颉利的重用,但从来没在颉利那儿得到这样的温存和爱护,望着大唐皇帝眼中关爱的目光,执失思力差点流下眼泪,那一刻,他真想对大唐皇帝说,我愿意为您效劳。可惜,使臣的责任强迫他把这句话吞了回去,但他眼中炙热的目光暴露了他的内心想法。坐在一旁的唐瑛看懂了这道目光,在为李世民能用个人魅力征服他人的能力感慨的同时,也在想着到了草原上可以好好利用一下执失思力的这种心情。
执失思力完全没有想到大唐皇帝和公主对他本人的另类想法,他沉浸在大唐皇帝对他的赏识之中,更为大唐皇帝确定下公主启程的时间而高兴。他没有看到,大唐皇帝和河阳公主正在用眼神交流,如果他能看懂这些眼神的话,他就不会感到激动和兴奋,而会感到冰冷的杀气。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两天后,就是钦天监选定的好日子,大唐公主将远嫁突厥,成为突厥大可汗的大可敦。长安城里的人们,对这桩婚事的兴趣远远小于对皇帝内心的猜测,一年前还是皇贵妃人选的唐瑛,此时却成了远嫁突厥的和亲公主,真不知道那位对她爱到骨子里的皇帝,此时会想些什么,应该是很愤怒,很不满吧。
李世民如人们猜测的那样,的确很愤怒,也很痛苦。只不过,他愤怒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已。虽然在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唐瑛不会出事,唐瑛不可能就这样离开他,但,那种即将失去心爱人的感觉还是让他异常恼怒,恼怒的他想杀人。
随着唐瑛离开的日期越发临近,李世民的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白天,他不得不收敛起心情,将自己埋入到政务中去,强迫自己倾听大家的意见,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暴躁的心情影响了自己。然后,下朝之后,特别是到了晚上,他却再也不想控制自己了,放下了白天的面具,在东宫演武厅里,一遍又一遍地射箭劈草人,狠狠地宣泄着自己的感情。
东宫里的宫女和宦官们开始变得小心翼翼,这一个月里,因为触怒皇帝,已经有一个宦官被活活打死,三名宫女被贬去掖庭宫为奴。而能够为他们说话的总管高无庸也被调去管理掖庭宫了。皇帝从未有过的暴虐情绪,将大家吓的够呛,东宫里的人,不仅宫女和宦官们都想躲开皇帝的目光,就连那些后宫嫔妃们也不敢再期望得到侍寝机会,而那些孩子们更是被父皇吓的不敢在他眼前出现。
第五百二十九章 刻骨
长孙无垢站在演武厅外,从敞开的大门旁望着李世民狠狠劈砍草人的身影,眉头皱在了一起。随着时间的临近,皇上的心情越发不稳定了,今日上朝,因为一点小事,李世民下旨杀人,幸好被魏征和戴胄给谏止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不过,今天能被制止的荒唐行为,明天就可能重演,皇帝的心一日不平静下来,大唐朝廷上就一日不得安稳。解铃还需系铃人呀!
“香怡,你过来。”
“娘娘……”香怡躲在大门旁,听到长孙无垢的呼唤,赶紧走了过来。
“你不用在这里守着陛下了,去准备好沐浴的香汤。本宫去淑景殿一趟,如果陛下问起,你就实说。”
香怡啊了一声,看了看李世民,低下头答应了,向内宫走去。长孙无垢又看了看李世民,这才命人掌灯,向宫外走去。
淑景殿内,唐瑛还未休息,正依靠在被褥上看裴矩写的《西域图记》,思考着以后的安排。出发的日期临近了,她反而平静了下来,这是她的习惯,每每到紧要关头,她都会很平静。
“公主,皇后娘娘来了。”灵云的禀报声从门外传来,打断了唐瑛的思考。
唐瑛从榻上坐了起来,皱了皱眉头,大晚上的,有什么事非要这个时候过来说:“请娘娘在外略等,我马上出去。”
“河阳参见皇后娘娘。”
“妹妹快别多礼。”长孙无垢站在大殿上,略显焦急的模样在看到唐瑛的时候,换成了淡淡的微笑。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娘娘可有要事?”
长孙无垢点点头:“倒是没什么大事。我来,是想请妹妹去见见陛下,不知妹妹……”
唐瑛一愣:“皇后,这……似乎有些晚了。”
“陛下……这几日休息的都很晚,天天在演武厅练武到深夜,有的时候,甚至到天亮。”
“嗯……”唐瑛一听,明白了,这事李世民心情非常糟糕的表现。
长孙无垢苦笑一下:“光是这样也还罢了。今日在朝上,一侍者奉上的汤水略烫,陛下竟下令立毙阶下,若不是魏大人在侧,极力劝阻,又有戴司农慷慨述律,恐怕枉死一命。”
唐瑛默然片刻,苦笑叹气:“唐瑛随姐姐去见见陛下好了。”
“妹妹……”长孙无垢轻喊一声后,望着眼中波澜不起的唐瑛,她又苦笑一下,将心中的叹惜深深埋藏了起来:“多谢妹妹这些天对……那孩子的照顾。妹妹尽管放心,我不会让那孩子受半点委屈。”
唐瑛微微一晒,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长孙无垢说的孩子是李建成的女儿。当日高士廉带着一群人在东宫里大开杀戒,所有男丁全部殒命,两个女孩和其他女眷一起被发到掖庭宫暂住,说是暂住,其实就是变相囚禁。
两个花朵般的女孩,从锦衣玉食之中,一下子成为掖庭宫里的罪人,即便没人敢明目张胆地欺辱她们,这日子又如何过得。没上两个月,李建成的长女就病重过世,剩下一个也只得苦苦捱日。这宫里虽不是人人都势力,但也很少有人敢忤逆新皇帝去照顾前太子的女儿,在这极少数几个人中,敢于公开照顾孩子的人,也只有长孙无垢和唐瑛了。
长孙无垢自然是贤惠的皇后,时时要叮嘱人好好照看这孩子,但她毕竟是杀害孩子父母双亲的凶手之一,不敢又或许是有愧,终究不曾亲自来照看孩子。唐瑛是从来不会顾忌这种事情的,经常过来照顾孩子,并能把孩子暂时接到淑景殿去住上几日。
唐瑛离开长安最牵挂的人,除了李渊,就是这个孩子了。为了这个孩子,她思考良久,最终还是说服了长孙无垢,将高无庸弄到掖庭宫当这个总管。她相信,不管高无庸以往做了什么,这个老太监,其实还是一个有心的人。
长孙无垢明白唐瑛的担心,也明白唐瑛的用心,所以,她让唐瑛放心,间接地又是另外一种表达,她想让唐瑛明白,她依旧是原来那个贤惠的秦王妃,同时,也是这深宫里最能帮助唐瑛的人。
放心不放心又能如何呢?随着长孙无垢走向东宫的时候,唐瑛回头看了看掖庭宫方向,那里,算是宫城中最为死寂的一处地方了,那里埋葬的不仅有无数宫女太监的一生,也埋葬了多少宫斗中的无辜女子。李建成的女儿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再看看身边的长孙无垢,唐瑛心底叹声气,长孙无垢这个女人,才真是生就为深宫雀的女人呀!
皇帝寝宫外,香怡站在大殿外,焦急的目光紧紧盯着宫门处,远远望见灯烛之光,她忙忙地跑下台阶,迎了出去。
“皇后娘娘,您回来就好。”
长孙无垢不为人察觉地皱了一下眉头,未等她问话,就听得内殿里传出李世民的咆哮之声:“朕说了,让你们打凉水来。朕要冷的,冷的。”
停下脚步,长孙无垢淡淡地问道:“陛下……怎么啦?可是谁又侍候错了?”
“陛下回到内殿后,神情依旧不太好,踹翻了准备的浴桶,命他们打冷水进去。”香怡急忙解释:“奴婢们不敢去打水,又不敢不去,正在为难呢。”
“用冷水沐浴?”长孙无垢一愣之后,回头看向唐瑛:“妹妹……”
唐瑛长叹一声,缓步上前:“娘娘让服侍陛下的人都退去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长孙无垢不再说话,只是对香怡点点头。香怡马上赶在唐瑛前面到了内殿门口,轻轻招手,将里面服侍的人都叫了出去。
望着内殿微微敞开的大门,唐瑛做了两次深呼吸后,才放轻脚步,慢慢地走了进去。
听到身后有声音,半天却不见有人上前,李世民压制的怒火忍不住了,猛地转身,起脚就想踹人,刚抬脚,突然发现站在自己身后的人却是唐瑛,他一惊之后,却是愣在了那里。
唐瑛注视李世民的眼神,是那样的专注,黑珍珠般的眸子中,却再也不是既往的那种咄咄逼人,而是透出水一样的温情,淡淡地,柔柔地将李世民包裹在眼中,缓缓地平熄了那胸膛中的无名怒火,烧干了的神志渐渐得到滋润,慢慢地恢复了过来。
不自觉地舔舔干裂的嘴唇,李世民觉得,明明他的神智已经恢复,但此时映在他眼里的影像,却燃起了他身体中的另一种火焰,可他偏偏立在那里,只能任凭火焰燃烧,却不敢动上一动。
“后天,你不要送出城门,但是,我希望,当我回头的时候,能在城楼上,看到你的身影,你着玄甲,带着金盔的身影。我更希望,你穿上的,是我们在虎牢关时的那副战甲。”
缓缓地上前几步,走到李世民的身前,唐瑛几乎贪婪般地凝望着李世民的面容,她要把李世民的的样子刻入到身体里去,这一生,这一世,都不要忘记一丁点。但,她想永久记住的,仅仅是她心目中挚爱的秦王李世民,而不是贞观皇帝、留名千古的唐太宗,所以,她要李世民身穿秦王的战甲去送她。
静静地看着唐瑛站在自己面前,李世民要用多大的克制力,才能克制住自己想要把眼前人揉碎吞下肚的冲动。而唐瑛一字一句的话钻进他的耳朵里,仿佛重锤般敲在他心上,眼前一花,唐瑛那淡淡的笑容,化成了无数个画面在他脑子里闪过,最后,定格在洛阳城外的军营里,唐瑛望着他的眼睛的那一刻。
沙哑的声音带着李世民的委屈、痛苦和愤然奔向了唐瑛:“你承诺过,不会离开我。”
“是,我承诺过,只要你需要,我就不离开。”轻轻地抚过李世民的脸庞,像安慰一个受屈的孩子,也像寻求过往的影子:“可是,我的秦王,我的殿下,是你,是你呀,你亲手放我离开的呀,为了你的宏图,为了你的霸业,也为了……咱们共同的理想——创建盛世大唐。”
李世民有想哭的冲动,眼眶在湿润,眼前的人儿突然变的遥远,遥远的让他无法触及,仿佛为了证实这不过是个噩梦,李世民一把抓住唐瑛手臂,猛地把人拥进了怀里。
唐瑛没有挣扎,这一刻的她,其实也在渴望这个拥抱吧,一个爱的拥抱,她即将放弃的爱,即将放弃的过往。她该为自己悲哀还是庆幸?这一刻,她不知道。
李世民没有觉察出唐瑛的悲哀,对他而言,怀里的这个女人,只是他一直很想珍爱在心上人儿。可是,唐瑛说的对,不是她要离开自己,而是自己,为了他的理想,为了他的宏图,而主动选择了放她离开,归根结底,是他,放不下一切。
“是,是我的选择。有时候,我真的应该恨自己做出这样的选择,可是,你说的对,即便上天再让我选择一次,我还是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喃喃地说着,紧紧抱住怀里的人,李世民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了,强悍的帝王,也有心底的弱点呀,而唐瑛,就是他的弱点。
唐瑛静静地伏在李世民的怀里,听着李世民的独白,她却不想说话,说什么都晚了,这一切,是李世民的选择,何尝不是她的选择呀!现在,就让她静静地躲在片刻的温暖之下吧,让她好好地感受一下爱人的温情。
没有反抗,没有呵斥,甚至,李世民能感受到怀里人也有和他一样的向往,或许是喜悦,或许是不舍,或许是想得到怀里的人,从而能留下她,总之,在相拥了一会儿后,李世民最终咬咬牙,喘息了几下,努力地轻声问了一句:“唐瑛,我,我想要你,想的心疼,疼到了骨子里,行吗?”
唐瑛依旧没说话,虽然她心里也在喊着:我也一样,想要你,想亲吻你,想拥有你。可她不敢说,她只怕自己一开口,就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而她,却绝不会让李世民看到她脆弱的这一刻。虽然不说话,但泪水顺着面颊已经流下,原来,当一个人真的把心付出去之后,理智在感情面前,竟然变的这么不堪一击,这么无法把握。
没有回答,意味着抗拒,也意味着默许。没有回答,也没有挣扎,唐瑛已经用这样的行为告诉了李世民答案。李世民在这种无声的邀请下,还能做君子,他就不是一个男人了。狂热的气体几乎是在顷刻间就席卷了唐瑛,固定住腰的大手加重了力量,几乎是强迫性地让唐瑛扬起了头,瞬间,她的红唇就紧紧地贴在了李世民的嘴唇上。是情,也是欲,是不甘,也是不舍,是后悔,也是痛惜,这一刻的激情,更是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生。
屋内的烛光照映出两个人渐渐相溶在一起的影子,慢慢地,庞大的阴影矮了下去,逸出了长孙无垢的视线。望着那再也看不见人影的窗棂,听着内屋中慢慢而起的低浅呻吟,长孙无垢都没察觉到,她的双手已经将衣襟搅在了一起,手背上的青筋都突了出来。
他们,他们还是在一起了,而且,而且将永久在一起。无望的眼神终于收了回来,长孙无垢慢慢挪动着沉重的身体,走到屋门口,虚弱地冲守候在那里的香怡和灵云笑了笑,而后,就慢慢地席地而坐。
离开了,再也听不到那些声音,可长孙无垢却能完全感受到那种气息。将脸埋进了手心中,长孙无垢不允许自己的软弱暴露在任何人面前,哪怕是她最信任的人。可是,无论她再能忍,无论她再贤惠,无论她一遍又一遍在内心说服自己不能去想那些不该想的事情,可她却还是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
是她,亲自去把唐瑛请了过来,亲手将唐瑛推进了丈夫的怀抱,不,是送到了丈夫内心最深最深的地方,那是一处她日夜渴望,差一点就能到达,而却永远再不可能触及的地方。这是仅有的一次软弱和妒忌,心里告诫着自己,长孙无垢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放任自己去嫉妒一个女人。
明天,不,后天,当唐瑛离开皇城的时候,她依旧会用最真诚的微笑送她离开,也依旧会用最真诚的祈福祈祷她能平安回来,无论怎样,她,还是大唐皇后,即便她无法成为丈夫心中最爱的那个女人,她也要成为大唐皇帝心中最爱的皇后。
第五百三十章 出发
大唐和突厥真的联姻了,大唐公主要当突厥可汗的王妃了,今天,便是公主出嫁的好日子。长安城里的人们纷纷传递着这个消息,大街小巷中的人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谈论着这桩喜事。而长安东街上,数十步就挂上红绸喜灯笼的街景,也让人们想起了几十年前,隋义城公主远嫁突厥时,也是这样的场景,这么的热闹。和亲,意味着战争的暂时终止,大唐和突厥之间的战争,是不是从此就能消弭呢?人们,都在拭目以待。
与长安城中的热闹不同,皇城之中却没有多少喜庆的样子,淑景殿上,唐瑛一身大红色的嫁衣,珠帘做成的喜冠遮住了侍从们看向她的怜惜目光。唐瑛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她背负双手,望着太极宫的屋顶,面色如水,静静地思考着什么。
李渊面对她的离去,似乎真有些伤感,他没能过来亲送唐瑛上喜车,而是让万贵妃代表了他过来相送。李世民从昨晚开始,就将自己关在了显德殿中,不让任何人进去,因而,送唐瑛出皇城的责任,就落在了长孙无垢的身上。
此时,长孙无垢和万贵妃两人,一左一右地站在唐瑛身边。不了解内幕的万贵妃,此时的心里唯有悲伤两字;了解内幕的长孙无垢,却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担忧,强迫自己保持着优雅的微笑,即便这笑容中,包含着别人一眼就能看出的忧郁伤感。唐瑛不说不笑也不动,这让两人都有些不安,她们竭力想透过唐瑛脸上那厚厚的珠帘,看清她的神情,想说些安慰的话,但,话到嘴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吉时已到,请公主登銮,起驾。”唱礼太监尖利的声音划破淑景殿的上空,将人们的一颗心,吊的紧紧的,难以压制住的悲伤,在淑景殿中慢慢释放。
唐瑛却是笑了笑,最后环视了一圈居住了一年的宫殿,缓缓步下台阶,慢慢走进了那个豪华的喜车。车帘放下,厚厚的,红红的,遮住了外面的目光,也遮住了唐瑛的目光。静静地坐在车内宽大的胡床上,唐瑛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一滴清泪,缓缓流下,这是她留给大唐皇宫最后的纪念。
自武德四年到今天,整整过去了六年,她得到了许多不属于她的东西,却也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眼下,她将离开这个牢笼,抛却她与大唐李家的种种纠葛,而,却没有一个人会为此高兴,包括她自己。
喜车在前呼后拥之中,极其缓慢地驶出承德门,驶上承德大街。而出了承德门后,唐瑛轻轻呼唤了一声,喜车停了下来。在灵云的搀扶下,唐瑛走出了喜车,站在车前,抬头仰望。大唐的皇帝,此时就站在承德门的城楼上,俯视着她。
如约定的一样,此时的李世民,身着的是青黑色的铁甲,头上带的也不是鎏金皇冠,而是金黄色的战盔,他右手持一张大弓低垂在身侧,左手却紧紧地抓住城墙砖,眼都不眨地望着喜车前的人儿。玄甲,金盔,强弓,红色的璎珞在轻风中飘动,而李世民的身躯,却如同钉在了城楼上,一动不动。你要看你的秦王,我就让你看见他。心里默默地述说着,他的目光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城楼上下,鸦雀无声,不管是了解两人感情纠葛的人,还是看热闹的人群,此时,都安静地看着唐瑛,而唐瑛,却只感受到一人的目光。
慢慢掀起挡住视线的珠帘,静静地望着城楼上挺拔的身影,唐瑛的嘴角慢慢上翘起来,一个留恋的微笑,出现在她的脸上。她知道,李世民能感受到这个微笑,因为,她也能感受到城楼上那个人的不舍与留恋。再见了,李世民,今生今世,你给了我很多,也教会了我很多,我,无悔。
良久,唐瑛放下珠帘,毅然转身,带着那一抹微笑,回到了喜车上,轻轻地,坚定地对灵云道:走吧。
走了,长安城,走了,大唐皇宫,走了,我的爱人。唐瑛是个不该出现的人,她应该去往她该去的地方。此一去,不管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她都不会再跨入这座皇城半步。千万的不舍,此时却都已经抛去,李世民,我还欠你一个承诺,你等着,唐瑛会还你的,还你一个承诺,也还你一生的情。
城楼上,紧握城墙砖的手,鼓起了一根根青筋,心中不可谓不痛,但,李世民心里充满着希望。唐瑛,我知道你有你的追求,但我也有我的安排,希望,希望你平安,希望你回来,回到我的身边。我坚信,你这次的离开,不过又是一次暂时的分别,等你回来后,我们,可以再回到从前。不是吗?因为,你也是爱着我的呀!!!
顺着弯曲的山路,翻过杭爱山脉后,成片成片的草原就展露在唐人眼中。渐渐地,随着车马继续向西北行进,草原上的毡帐渐渐多了起来,除了牧马的牧民,还有成群的牛羊悠闲地在草地上走来走去。虽是深秋季节,草原上却依旧是生机盎然,远远看去,蔚蓝色的苍穹轻柔地包裹着流动的生命,犹如一副灵动的画,煞是美丽。
“公主,我们快到了。”
回到了草原,闻着空气中飘来的牛羊味,执矢思力舒服的在马上张开了双臂,同时高兴地向喜车大喊起来。
端坐在喜车里,唐瑛透过车窗望着执矢思力的兴奋模样,心下有些不忍。这个人,无论是在长安,还是伴随她一路北上,对她都是恭敬有礼的。他虽然有些贪财,但他贪的只是能到手的钱财,却非为财伤人之辈。说起来,很多人都不该死呀,但……默默地靠坐在宽大的胡床上,唐瑛在想,或许,她该找个法子,让执矢思力躲过这场浩劫,也算……对他的奖励吧。
“灵云,传话给张将军,就地扎营。再请唐大人过来一下。”
不明白唐瑛为何要在此时休息,但灵云没有片刻犹豫,策马来到张公谨身边,传达了唐瑛的命令后,去找唐俭了。张公谨抬头看看天,点点头,吩咐送亲队伍停下来,原地扎营。
幻想着从大可汗那里得到丰厚奖励的执矢思力,突见唐人的队伍停了下来,并开始扎营,他愣了愣,赶紧跑到了张公谨跟前:“大人,天色还早。”
“公主累了,想早点休息。”张公谨一边指挥手下搭建营帐,一边回执矢思力。
执矢思力看看喜车,再看看前方,他不想停下呀,就快到了,再走走……当他看到唐俭从喜车旁离开时,赶紧跑了过去。
“唐大人,这,距离可汗的迎亲大帐不算远了,以下臣看来,还是……再往前走走?”
唐俭屡屡胡须,笑道:“你不是说,这里距离你们大可汗为本公主搭建的迎亲大帐还有二十多里的路程吗?”
“是,所以,下臣的意思……”
“你想让本公主带着一身疲倦出现在你们可汗面前吗?”
“啊……”执矢思力挠挠头:“是下臣思虑不周,不过,到晚休息,也不迟吧?”
唐俭哈哈一笑:“执矢思力将军,我们在路上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公主的劳累你应该清楚。一晚上?嘿嘿,明儿一早上路之前,公主还得梳妆打扮呀,又得劳累一天。当然,你们突厥人或许不太讲究这种事,但,在我们大唐,新娘子……”
“下臣知道,下臣知道。”执矢思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们突厥人的新娘也是要妆扮的漂漂亮亮才出门的。”
唐俭呵呵呵几声:“明日一早,老夫与你先行去见你们可汗。”
唐瑛此时在喜车中笑道:“执矢思力,这些天,你也够辛苦了,今日大家都早点歇息,明日一早,你可以派人通知你们可汗。”
“是,是,是。”执矢思力赶紧躬身笑回:“若是公主明日一早出发,不到傍晚就能到达可汗的营帐,下臣还是先陪唐大人前往才是。若是下臣料的不错,可汗一定会亲来迎接公主。”
唐瑛并不怀疑执矢思力的话,作为新郎,颉利也应该出来迎接。唐瑛他们并没打算只对颉利一个人下手,所以,明天的重头戏,是在入夜之后。唐俭此时与唐瑛想的一样,他之所以要先与执矢思力一起去见颉利可汗,就是为了一探虚实。
唐俭比任何人都明白这次刺杀行动的难处,突厥人并不是没有脑子的,在突厥人的大帐里,已经发生过两次刺杀事件了,第一次是处罗可汗的莫名暴毙,由于没有把柄,郑元寿虽有嫌疑,唐朝廷也百般抵赖,突厥人只能不了了之;第二次是明目张胆的刺杀,武德八年,欧阳胤率领的唐使团,就在与突厥人谈判的时候,突袭颉利的营帐,其结果是惨败之后,谈判彻底决裂。而这也是武德九年,突厥人大举进攻的楔子之一。
唐俭明白,有了两次教训的突厥人,内部对唐人的防范会更加谨慎和严厉,唐瑛一人在洞房内刺杀颉利,问题应该不是很大,但,他和张公谨在外面的刺杀行动,却面临着种种困难。而这些困难当中,最难的应该是唐瑛完成任务后,他们这一百多人如何保护唐瑛安全地冲出重围。所以,即便已经做了种种准备,唐俭还是觉得,应该实地考察一下突厥人的实力。
第五百三十一章 迎亲
唐瑛没有反对唐俭的做法,相反,她很赞赏唐俭的老到,唐俭不仅是李世民他们千挑万选出来的送亲使臣,他个人多次经历过险峻的处境,所以,他的经验是非常宝贵的。此时,耳听着车外人的对话,她在车内只是慵懒地对执矢思力嗯了一声,并不说话。
执矢思力获得了唐瑛的同意后,忙回到突厥使团中,粗略介绍了一下明天的行程,而后招呼大家卸下宿营用具,搭建过夜的帐篷。一夜无话到天明呀!这是执矢思力后来回忆中的的感慨了。而此时的他,却依旧保持着兴奋和对未来的憧憬。
第二天一早,唐瑛并没有让大家上路,一来,她不想过早地到达突厥人的营地,二来,也得再与张公谨商讨一下行动的方案。虽然在长安城里经过了无数次的配合演练,但毕竟明日的具体情形,他们还是不太清楚,所以,唐瑛还是想再计划的周详一些。
午时将到,大唐的送亲队伍才出发上路,没走到一半,果然见颉利可汗带着亲属卫队跑来迎接喜车了。唐瑛此时却严格遵守着新娘的规矩,由唐俭和张公谨去与对方交谈,她稳坐喜车内,不言不语。
颉利并没有发觉唐人的异常之处,对于陪嫁过来的人以男侍从为主,也没有觉得太过奇怪,因为唐俭已经对他说了,公主喜欢练武,讨厌不会武的侍女。此时,望着喜车,想着那个可人儿,再看看那十几车的嫁妆,他咧开大嘴,就知道笑了。
“公主,颉利可汗对公主是真的好。”为颉利简单介绍了一下随行的送亲队伍,唐俭跑到喜车前,躬身回话:“为了表示对大唐公主的敬重,颉利可汗还下了可汗令,将十八部族中的多数族人都叫过来观礼了。据颉利可汗的介绍,那些部族首领为公主准备了很多美丽的礼物,公主见到,一定会开心的。”
唐瑛耳听着唐俭的话,心里快速计算着突厥大帐处的人数。十八部族来了大半,他们的首领加侍卫们,至少也得两三百人,这些人可都是凶猛的突厥战士,是脱身时的障碍呀。而且,这些人不都是颉利的簇拥者,还应该有对他极度不满的人,而这类人,却是大唐想要争取的人,毕竟,突厥境地绵延千里,大唐即便拿下这些人,也无法常年派兵驻守,以后,还是以夷制夷才好。
“辛苦大人了。”心中做了一个初步的安排后,唐瑛才笑着开口:“颉利大可汗对我的好,本公主完全明白了。幸好,皇兄也知道他和十八部族一定对我好,也准备了足够的礼物回送呢。等到了大帐,这些礼物,还得麻烦大人和张将军替我回送给各位首领们。只是,请大人记住,一定要将礼物逐一送到各位部族首领的手里,不要失去了咱们大唐的礼节。”
唐俭领命,笑着走到颉利可汗身边,对随他而来的那些人大声重复了一遍大唐公主的吩咐:“我们大唐皇帝和公主,一向是敬仰草原勇士们的,希望他们回赠给各位首领的礼物,能让你们欢喜和满意。”
“喔、喔、喔、喔……”喜车前方响起了草原民族独特的欢呼声。
轻轻掀开门帘一角,唐瑛透过缝隙扫向突厥人的视线里,突然闯进一个熟人,图科苏尔,他没有参与到突厥人的欢呼中去,静静地站在颉利身后不远的地方,显得有些特别。唐瑛稍微愣了一下后,目光再次扫视了一圈颉利的身后,没有看到突利可汗影子的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灵云,你把张将军请过来。”
不明白唐瑛想要做什么,灵云疑惑地走下喜车,将张公谨从唐俭身边叫了过去。不一会儿,张公谨就到了颉利的跟前,小声询问了什么,就见颉利得意高兴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满,旋即冲图科苏尔招招手,将他唤到了张公谨面前。
“大唐的大将军,不知道您找我何事?”图科苏尔吃惊地望着张公谨,不知道这位大人为什么单单将他叫过来问话。
张公谨笑着问:“你叫图科苏尔吧,是突利可汗的近侍队长?”
图科苏尔连连点头,他更疑惑了,他这样的小人物,怎么会让一个唐朝的大将军知道。
张公谨笑着道:“你不用紧张,我认识你的一个朋友。你还记得你的汉人朋友单双吗?”
“单双?”图科苏尔一愣之下,高兴地问道:“他没死,是吗?他在哪儿?长安吗?”
“是,他没死,从你们这儿回到了家乡。呵呵,我和单双是同乡,听他数次谈起你对他的帮助,他很感激你。这次我护送公主前来,他叮嘱我,若是能见到你,就替他问你和你的家人们好,也问突利可汗好。”
“哈哈,他没死就好。单双是个好汉人,我们全家都喜欢他。”图科苏尔是真的很高兴,要知道,那一年他得知有人袭击了押送汉人高官的队伍,杀死了所有人后,以为单双也死了,难过了好久呢。
张公谨看了一眼颉利可汗,故意提高声音笑问:“对了,图科苏尔兄弟,你们可汗呢?怎么不见他前来?我们的陛下还让公主殿下为他带来了给突利可汗的祝福呢,他们可是结拜的兄弟。”
“这……”有些尴尬地看了看颉利等人,图科苏尔小声道:“我们可汗身体有些不舒服,不能赶来参加公主的婚礼了。这不,他命令小人和几个兄弟,将他送给公主的礼物带来了。”
“哦。”张公谨了然地看了看颉利后,也小声地回图科苏尔:“在下明白了。其实,你们可汗的处境,单双也有告诉我。唉,我们皇帝陛下对你们可汗的处境,也很是担忧呀。”
“多谢大唐皇帝了。唉。”图科苏尔长叹一声,露出一抹苦笑。
张公谨想了想,小声叮嘱图科苏尔:“我想,你们可汗处境不好,你在这里的待遇也不太好吧?如果可能的话,我倒是建议你少在颉利面前出现,免得自己怄气。这样吧,好兄弟,你今晚在帐篷里等我,我拿我们大唐的好酒来找你,怎么样?”
图科苏尔在颉利这里的处境果然很不好,他原本就只是个侍卫队长,地位低下,加上颉利对突利的日益不满,所以,他在这边,一直很被排挤,也上不了大席。听了张公谨的话,他觉得这个建议不错,便点头了。
在颉利的亲自引领下,唐瑛他们在傍晚十分,终于到达了目的地。颉利建立的迎亲大帐,简直就是一小型的营寨,大帐扎在一处地势稍微高点的土丘上,方圆大约有两里地,整个营寨用栏栅围成圆形,旌旗插满了栏栅。在大寨的正南方,开了一个寨门,而且,就开了这一道门。大门的两旁竖着两杆白毛大纛,上面金色的狼头威武地望向远方。几队兵士在大寨里外巡视,鲜明的铠甲,腰胯单刀,个个都是精神抖擞,面带自豪。
唐瑛从车窗处仔细观察着整个大寨,心底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没想到,颉利布置的迎亲喜帐能有这么大的规模,看样子,里面的人也不会少,这可给她的刺杀任务带来了不小的难度。微微侧头看向喜车旁随行的张公谨,他紧逼的嘴唇,严肃的神情,都表明着,他也看到了问题。
随着大唐送亲的马车缓缓驶入大可汗的营帐区域,那些在营帐外巡逻的突厥战士也向营帐收缩而来,很快就围绕着王帐周围站立了三层,将那些看热闹的突厥人挡在了王帐外围。唐瑛粗略地估算了一下,这些战士大约三百左右,这还不包括王帐内的近侍和服侍颉利的奴隶们,这些人加起来,至少也要一百人左右。而外面,不知道还有没有巡视的战士,也不知道有多少。一百对上数百,这场仗,不好打呀!
在心底默默计算了一会儿后,唐瑛轻轻敲击了几下喜车的窗棂,灵云马上将头探了进来。
“灵云,告诉张将军,稍安勿躁,一定要等到后半夜。等颉利进了内帐后,等我的消息再动手。务必让咱们的人保持清醒,不许多喝酒。”
灵云点点头,轻轻放下窗帘,打马来到张公谨身边,小声将唐瑛的吩咐传达了过去。张公谨保持着微笑,缓缓点头。突厥王帐众多的守卫超出了他的预料,但,他并没有半点胆怯,只要能完成此行的任务,再将唐瑛护送回去,就算让他拼掉这条命,又算得了什么!
喜车进了营地大门后,继续缓缓前行,在前往突厥王帐的路上,还有一个巨大而空旷的院子,此时,院子里燃起了十余堆篝火,映着这一片,火红透亮。穿过这一片空地后,才来到王帐的前方。
颉利不仅非常重视此番的联姻,做了很充分的准备,连大可汗王帐外,还学中原风俗,从栅栏大门一直到王帐的路上,所有旗杆都挂上了连串红灯笼,王帐的门上,也贴了一个大大的囍字,还用红绸包了门边。
唐瑛在喜车内,透过车窗仔仔细细地观察着王帐周围的情况,目光扫过这些灯笼红绸,只是在心底微微叹惜了一声,就放在了一旁。她来,是杀人的,不是观礼的。
第五百三十一章 婚庆
等喜车进入到王帐的范围内,突厥人就吹响了牛角号,顿时,从各处营帐中涌出不少人群,有士兵,也有妇女和老人。很快,一队由萨满打头的舞者跑到了送亲队伍前,恭恭敬敬地给唐俭行了礼后,领头的萨满走到了唐瑛的喜车前。
“尊敬的大唐公主,请您走下云端,来到我们身边吧。请把您美丽的手递给长生天的使者,让她牵引着您,去往长生天的代言人身边。”
萨满们唱着唐瑛听不懂的诗歌,领头萨满掀开喜车的门帘,将戴满了银铃和宝石手镯的手递向唐瑛。他说的,却是很纯正的汉语,字字清晰。唐瑛微微一笑,将手放在了萨满的手中,在他的牵引下,慢慢步下了喜车。
走下车,唐瑛才注意到,整个王帐地区,极为开阔,几十个帐篷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四处,正北的中心地带上,一座极大的牛皮大帐出现在人们面前。这座牛皮大帐不仅大,而且,整个营帐全用牛皮做成,在周围那些羊毡帐篷的衬托之下,尤显得豪华。
此时,原本欢呼热闹的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数百道目光直直地看向大唐公主,他们虽然看不清大唐公主的模样,却牢记了她那华丽的衣饰,和高贵的气质。有观看过隋义城公主下嫁礼仪的老人,也在心底默默地对两者进行着比较。
唐瑛没有在意周围的一切,厚厚的珠帘也使得她看不清那些面孔,看不见,最好,不是吗!在灵云和萨满的左右搀扶下,珠宝玉环攒做的佩饰轻响中,唐瑛穿过旷阔的大院,跨过火盆,迈入了牛皮大帐。在她身后,热闹的欢呼声再次响起,而张公谨率领的送亲队伍,也被迎往了空地上最大篝火堆旁,一队队侍者,端着满满的牛羊肉走向了他们,一坛又一坛的美酒,也从公主的嫁妆车上搬了下来。
进入了牛皮大帐后,透过脸上的珠帘,唐瑛才发现,她在外面想象的营帐空间还是太小了,大帐里面实在的很宽很大,即便帐中已经安排了数十个位置,站立了近百的人,大帐里还是显得很空旷。
大帐内飞彩流金,灿烂辉煌,地上以兽皮铺地,可汗宝座和唐瑛坐的座位上,也铺着整张兽皮,而宝座的扶手上都镶嵌着美丽多彩的宝石。大帐中,竖立了十余根支柱,上面全用彩色丝绸包裹了,大帐一侧不停翻动的烤架,竟是铜做的。只是环视了一遍这些物件,唐瑛的心里,就想起两个字——奢华。太奢华了,比长安皇宫里的豪华还要耀目,比洛阳宫里的装饰还要精致,简直是传说中的宫室。
就在唐瑛进入大帐后,颉利也走下了可汗宝座,大笑着迎了上来。
“我可爱的公主,你终于来到我身边了,这是长生天的眷顾,是我咄苾的幸福。”
突厥可汗娶亲,与大唐皇帝娶妃的规矩差不多,他们都是高高在上的,保持王者的气派。颉利再喜爱大唐公主,也同样遵守着这样的规矩。先行回到大帐中的他,此时也换上了突厥人最传统的可汗服装,一柄装饰精美的匕首斜插在腰间,显出他武士的风范。这柄匕首,却是唐瑛给颉利的订婚信物,也是李建成送给唐瑛的那把鱼肠剑。
唐瑛看到了那柄匕首,抬起头,却是微笑着,由着萨满牵着她的手,将她送到颉利的面前。轻轻握住唐瑛的手,颉利感受着手上传给他的热量,嘿嘿直乐。他才不在乎什么结盟、和亲之类的,他要的只是心仪的美人能归他所有,眼下目的已经达到,他自是心满意足。
“我的公主,从现在起,你就是草原十八部的大可敦了,我为你准备的一切,你可满意?”
唐瑛微微行了一个万福:“可汗为本公主做的准备,本公主非常满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颉利大笑着,猛地举起唐瑛的手,大声道:“河阳公主,就是我咄苾的妻子,是草原的大可敦,从即日起,她将享有无上的尊崇,如本可汗一般。”
颉利的话很快传遍了大帐内外,顿时引起一片呼声:“呼啦,呼啦,呼啦……”
静静地听着帐外传来的欢呼声,唐瑛强迫自己压下涌起的阵阵内疚。她不知道,如果她今日的行为会被写入史册的话,后人将怎么评价这次刺杀行为,是赞还是诋。但是,唐瑛知道,不管后人怎么说,刺杀成功,换来的将是大唐和突厥之间数十年,甚至是上百年的和平,换来的是贞观盛世的提前到来,为了这个,什么都值了。
帐外的呼声慢慢平息了下去,作为送亲使臣的唐俭,此时笑着走到颉利和唐瑛面前,深深地行了一个突厥人的礼节:“尊敬的可汗,按照我大唐的风俗,您应该和我们的公主拜天地了。哈哈,我们大家,可都等着两位礼成之后,前来敬酒呢。”
颉利哈哈大笑,冲萨满挥挥手。那萨满马上率领身后的徒弟们,跳到大帐的中间,嘴里念念有词地吟唱着。颉利慢慢取下遮盖唐瑛面容的珠帘,凝视了一会儿后,方牵起唐瑛的一只手,带着她走到萨满的中间,由着他们围绕两人边唱边跳。
“这是我们突厥人风俗,由神的使者为我们祝福。”轻声地向唐瑛解释着,颉利此刻变得庄重无比。
唐瑛低垂着眼眸,适当地做出好奇,但又略带羞涩的样子,小声回道:“很有趣呢,比我们大唐的婚礼好玩。”
“公主喜欢,本可汗就高兴。”唐瑛的入乡随俗显然让颉利大为高兴,他满足极了。
突厥的婚礼习俗虽然没有汉人那么繁琐,但一套仪式举办下来也颇费了不少时间。仪式的最后,却与中原无异,新娘被送入洞房,新郎则留在大帐上,接受众人的恭贺。
洞房就设在大帐的内帐之中,同样豪华奢侈,兽皮布满了整个内帐,宽大的胡床上铺着西域进来的波斯地毯,羊毛织成的各色床褥堆积其上,中原的锦缎做成的被褥摺叠整齐,堆放在床脚。几个清秀的侍女,穿着干干净净的新衣,跪坐在内帐四处,静静地等着主人的吩咐。
唐瑛看了一会儿床榻,又把目光投向那几名侍女身上。内帐中一共有五个侍女,年龄看上去都不大,想必是颉利为她精心挑选出来的。看着她们,一个想法突然从唐瑛脑海中冒了出来。
“你,会说汉话吗?”冲跪坐在自己身前的那个侍女招招手,唐瑛将声音放柔和了。
“奴婢给公主叩头。”被唐瑛点到的女孩,急急忙忙地跪倒叩头:“我们都会。”
听到对方很正的汉语,唐瑛微微点头:“你是汉人,还是突厥人?”
“回公主话,奴婢的母亲是汉人,她们也同奴婢一样,我母亲,是……被中原的皇帝送来的。”
哦。从突厥人异军突起到现在,也有几十年的历史了,他们无数次的南下掠夺中,被掠夺和被朝廷送到草原的女子也是不计其数,特别是被当作讨好礼物送来的女子们。她们一般都被当作奴隶,成为突厥贵族瓜分和赏赐下人的对象。
唐瑛压下心中涌起的痛苦和愤恨,淡淡地继续问道:“在草原上,如果我想要另外的女孩子给我当奴仆,是不是直接向可汗索要就可以了?”
“啊?”被询问的女孩惊愕地看向唐瑛,话语中带上了颤抖:“公主,公主……不满意我吗?”
唐瑛见她如此害怕,知道她是误会了:“你误会了,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看上了一个突厥女孩,想向可汗要来服侍我。”
女孩轻轻松了一口气,忙回答道:“公主,您已经是大可敦了,族里未出嫁的女孩,都有服侍您的荣幸,您想要谁都可以。”
唐瑛听明白了,点点头,起手将灵云召来,附在她耳边说了一会儿。灵云边听边点头,她虽然不解唐瑛为什么提这样的要求,但却忠实地执行着唐瑛的命令,款款出帐而去。
大帐之中,推杯换盏,高歌艳舞,热闹无比。在这种热闹中,作为新郎的颉利也被众人环绕着,一杯杯的美酒灌进了肚子。灵云巧笑着,穿过一众人,走到执矢思力跟前,将他拉到一旁说了几句话。执矢思力愣了片刻后,为难地看向内帐方向,又想了一会儿,才走到颉利的跟前。
畅饮欢歌中的颉利,听到大唐公主想要执矢思力的妹妹前来服侍,没有多想,一推执矢思力,命令他即刻将妹妹带来。旁边有人听到他们的对话,羡慕地看向执矢思力,执矢思力已经是大可汗的心腹了,眼下,他的妹妹又被大可敦看上,这说明,执矢思力一家很快就要飞黄腾达了,真是好运呀。
执矢思力并不是不想让妹妹前来服侍大唐公主,只是,他舍不得离开热闹的婚庆现场而已。要知道,他的妹妹还在定襄城里,大唐公主却要在明日一早,就要见到他的妹妹,这就需要他马上启程回到定襄城里,去把他的妹妹接到这里来。执矢思力虽然留恋这边的美酒和热闹,却也不敢违抗可敦和可汗的双重命令,只好叹着气,回定襄城了。
等执矢思力带着妹妹从定襄城回走的时候,惊闻王帐异变,这才知道,大唐公主竟是故意将他支开,只为了保他一条性命。被唐瑛这般苦心留下一命的执矢思力,心中五味俱全,既是感激,又是恐惧。在这种情绪的控制下,执矢思力无意中遇到了想要混进定襄城的唐俭,在唐俭的说服下,执矢思力决心投靠大唐。此后,他带着自己的部属,在定襄城被唐军攻破的时候,投降了李靖,从此成为大唐的一名猛将,为大唐征伐吐谷浑和西域诸国,立下了汗马功劳,并得到李世民的赏识,将大唐真正的公主许配给他,让他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大唐女婿。这些,都是后话了。
第五百三十二章 杀戮
婚庆的喜酒从戌时一直喝到丑时,兴高采烈的突厥人喝完了自家的马奶酒,接着喝大唐公主带来的大唐美酒,一个个喝的是东倒西歪,狂呼乱跳,就连那些守卫的战士们,在吃了牛羊肉,喝了大可汗赏赐的美酒后,都一个个有些兴奋过度了。那些大唐的使臣和送亲的侍从们,也喝的醉眼迷离,多数人都喝醉在地。
喝够了美酒,看够了歌舞,踉踉跄跄的颉利在侍女的搀扶下,终于迈进了他的喜房。傻笑着扑向唐瑛的他,完全没注意到内帐中的五名侍女都昏倒在地,也没发现灵云守住内帐的出口,更没看到,唐瑛含笑的眼中,闪过一抹狠辣的光芒。
胡床四周的帷帐被放了下来,颉利胡乱拉扯着唐瑛身上的红袍,被酒精迷乱了的双眼,没有发觉唐瑛在为他宽衣的时候,已经拔出了他佩戴在腰间的鱼肠剑……
大帐内,那些前来参加婚礼的部族首领和突厥王庭的高官们,也都在狂乱的醉态中东倒西歪地躺了一地,而先期被他们灌醉的唐俭,却慢慢坐直了身体,静静地倾听着大帐外的动静。
大帐外的空地上,每个篝火堆旁,都横七竖八地躺了不少人,还有一些人,高举着牛角杯等,边喝边跳,手舞足蹈,完全没有神智地跳着狂乱的舞步。
鱼肠剑挥上颉利咽喉的瞬间,唐瑛心中默默念道:李建成,我知道,你也一向憎恨突厥人,特别是,当你迫不得已亲手将大唐国库里的财宝拱手捧给突厥人的时候,你一定有杀了对方的想法。此时,我用你送我的匕首,为你完成你曾经的心愿,但愿你在天有灵,能感到一丝宽慰。
一声尖厉的哨音在大帐门口吹响,听到哨音,那些醉倒在地的大唐侍卫们,却站了起来,全无醉态地走到装嫁妆的马车旁,将一柄柄杀人利器抽出,刺向了那些还在狂舞的突厥战士。中了刀剑的突厥人,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般,还是那样痴呆傻笑地看向杀他们的凶手,直到没了生气,方倒在地上。
“舞菌”,这是生长在家畜粪堆上一种伞菌,如果被人误食,误食者会在一、两个时辰内,神智混乱地手舞足蹈,狂笑不止,故被称之为“舞菌”或“笑菌”。唐瑛前生一直从事野外勘探工作,对各种有毒的野生植物都略有了解。这次为了确保刺杀任务顺利进行,她提出了将采集大量舞菌熬制成汤,混入酒中的建议。在经过实验后,确定这样的酒有致幻作用。所以,此番被唐瑛他们带来的大唐美酒,其实,是催命的毒酒。它节省了唐瑛他们的工作量,也为唐瑛他们顺利完成目标任务,做出的贡献。
大帐中,没有喝酒的几名侍从被杀戮惊呆了,等他们稍有反应,想要反抗时,却看见本应躺在他们可汗怀里的大唐公主,带着满脸的杀气,从内帐中走出,手中滴血的利刃,向他们说明了一切。他们,注定要成为这场杀戮的见证人和殉葬者了。
张公谨没有参与对突厥卫士们的剿杀中,他在第一时间带着十名千牛卫冲进了大帐。大帐之中,已经成了修罗场,唐瑛一身红妆也掩盖不了喷洒其上的斑斑血迹,而唐俭此时也一反笑眯眯的样子,手中长剑狠辣地刺向那些被预定了性命的部族首领们。
很快,大帐之中,除了几个被特意留下性命的小可汗,其余人都倒在了血泊中,他们死都死的稀里糊涂,毫无知觉。而那几个被特意留下性命的人,犹自嘟嘟囔囔地躺着或者趴着,在坐席上唱着不成曲调的歌。
大帐内的杀戮很快完成,大帐外的战斗也结束的不晚。突厥人完全没有想到唐人会采用这样的刺杀方式,毫无防备的他们,不是在狂乱的舞蹈中被杀死,就是被打晕。而那些没有资格喝上美酒的突厥奴隶和巡逻的战士们,要不被吓的四散而逃,要么被训练有素的大唐勇士们斩杀。当唐瑛他们走出大帐的时候,战斗已经到了尾声。
步出大帐的唐瑛,感觉到脸上落下了水珠,她抬头细细一看,却见空中有零散的小雪珠飘落。深秋的季节,竟然开始飘雪,难道是老天看不惯我导演的这场杀戮吗?伸出手去,接住几滴雪珠,感受着它们融化后带来的凉意,唐瑛却是笑了笑。看不惯又如何,她毕竟成功了。甩甩手,不再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感伤,唐瑛大踏步走到了一堆篝火旁,看了看那些昏迷的人,还有那些死去的人。
“张将军,马上做好善后事宜,准备离开。”
张公谨应了一声,带着手下扑向每一个营帐。这边,唐俭也检视完了大帐里的人,走出了营帐。他似乎也被飘落的雪珠给惊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却笑了起来,落寞而无奈的笑。
“公主,我们就此别过,长安城里再见。”向唐瑛拱拱手,唐俭绕过地上的死人,笔直走向战马。
唐瑛忙唤住他:“唐大人,还是多带几个侍卫吧。”
唐俭与唐瑛他们分开,是要去定襄城里执行另外的任务,他要联络城里的暗探,利用颉利的死,搅乱整个局面,以达到配合即将到来的唐军拿下定襄城,以及消灭盘踞在突厥人这里多年的隋朝余党。
听到唐瑛的呼声,唐俭回头笑笑:“公主一路而去,危险重重,还是多留人在身边为好。别忘了,陛下时时刻刻挂念着公主的安危呢。”
唐瑛咬咬嘴唇,转而一笑:“此后我是一路逃亡,大人却肩负剩下的一半使命,大人你的安危,关乎此番灭突大略的成功与否。请大人不要再客气了。来人,你们五个,速速陪同唐大人,务必要确保他的安全。”
被唐瑛点到的五人,却是李渊指给唐瑛的千牛卫,也是这一年来,陪着唐瑛练功的侍卫。可是,听着唐瑛的召唤,这五人却是动也不动,依旧站在唐瑛身边,目不斜视,看着远方。
唐瑛心下一沉,脸上就不好看了:“本公主的命令,你们不听吗?”
五侍卫中的一人跨步上前:“公主,我们是太上皇派来保护公主的,请公主另选他人护卫唐大人。”
唐俭比唐瑛更明白其中的深奥,此时轻笑一声:“公主,太上皇对您的关爱,您可不能推给老夫。公主保重,老夫去了。”
望着唐俭上马扬鞭而去的身影,唐瑛到底不放心,忙忙叫过另外几人,命他们赶上唐俭,这才略微放心。唐俭有唐俭的任务,唐瑛也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做,她稳定了一下心神,将刚刚的那丝疑惑抛开,迈步走向另外几座营帐。
在一大片血腥之中仔细清点完参加婚礼的突厥中枢人物后,唐瑛盘算了一下,除了第一时间被喊杀声惊醒后逃走的少数人,参加婚礼的颉利心腹们,和几名对大唐怀有恶意的部族首领以及他们的亲信,都死了,他们的任务,完成的算是非常漂亮。
唐瑛对这些人并没有多少怜悯之心,这就是战争,你死我活的战争。经过这一场杀戮,加上即将到来的大军扫荡,就算突厥人不屈服大唐,没有十数年的时间,也恢复不了现在的强盛了。而大唐,绝对不会给他们十数年的休养生息机会的。
“灵云,请张将军过来。”清点完人数,唐瑛松了一口气,此行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下一步的计划需要马上实施。
张公谨带着属下将一些不敢反抗的突厥人关进了几个大帐篷后,匆匆清理了一下广场上的尸体和伤员,己方的伤员不多,死了七人,突厥人不是没有反抗能力的。将死者遗体整理一下,搬到一旁藏好,现在是顾不上了,等等大军过来后,再行将他们的尸体起出,运送回家。至于敌方的那些重伤员,则根本无人去理会了,任由自生自灭了。
“公主,末将已经清理完外面了,我们何时动身?公主,您怎么了?脸色不好,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收拾完一切,张公谨回到大帐旁,一眼看到唐瑛坐在大帐门口,脸色有些苍白,顿时吓了一跳。
唐瑛闻言抬头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抚摸了一会儿腹部,那里紧绷绷的,很是不舒服,可能是喜事要来了吧。唐瑛自嘲地笑了一下,虽然亲手制造了这场杀戮,可她却依旧有些恶心自己,事情做完了,她感到非常乏力,真想躺上一天,好好恢复一下体力。可是,时不待我,他们必须马上离开此处:“马上得走,耽搁不得。我们的战马如何,都能支撑强行军吗?”
张公谨担忧地看着唐瑛:“公主,战马问题不大。刚才有兄弟来报,他们想将颉利马厩里的马匹带出来的时候,为颉利养马的三名汉人表示想跟我们一起走。我想了想,答应了下来。他们能带出来百多匹强壮的战马,这样算来,我们每人可以有两三匹好马轮换使用。”
“太好了。”唐瑛大喜。长途奔逃,人倒是能忍受下来,可战马就不一定了。眼下有百匹可以换乘的马儿,对他们来说,真是大喜事。
第五百三十三章 意外决定
“末将也觉得幸运。”张公谨笑了笑,旋即皱起了眉头:“不过,我们这两日都没得到大将军和李总管的消息,我们是向西南还是东南方向走?”
唐瑛想了想:“突利的近侍小队长图科苏尔在哪儿?”
“奉公主之命,将他们暂时关押在了营帐里。”
“把他们都放出来,让图科苏尔来见我。”
“公主是想让突利带兵接应?走东南?”
唐瑛点头:“不错。这里距离定襄城很近,逃走的人会很快将追兵带来。所以,我们得尽快找到外援,否则,就我们这百人,是无法抵抗追兵的。不仅我们靠过去,还得让突利带兵赶过来,只要我们能汇合在一起,就能在几天里挡住叠罗施等人带领的骑兵追击,而且,还能加深突厥人的内乱,同时,拖住突厥人最强的精骑兵队伍。只需要两三天,大将军和我义兄就能率大军赶来,我们就能一举击垮颉利部族,消灭他们最精锐的部队,彻底搅乱整个突厥部落,达到皇上要求的分化和控制突厥人的目的。”
“如果突利不发兵呢?”
张公谨的担心不无道理,突利最好的选择,其实不是发兵接应他们,而是坐视不理,完全不予插手。而且,根据唐瑛对突利的了解,突利做出两不相帮决定的可能性最大。
“不发兵也没关系,只要他不出来阻拦我们就好。至于他帮还是没帮,还不是我们说了算。”胸有成竹地冷笑一声,唐瑛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不管突利来不来接应他们,这个帮助唐人刺杀颉利大可汗的名声,他是背定了。
张公谨也是一笑,是呀,参加喜宴的部族首领们,除了已经表示投靠大唐的那几个人,其余的都丧生了,而图科苏尔等人安全回到自己的部族里,还带着大唐皇帝给他们可汗的礼物,这种待遇,就足以让突利说不清了。
图科苏尔很快被带了过来,他心下是又怒又气,又郁闷,也有些庆幸。颉利可汗对他们可汗非常不好,今年还借口突利可汗征讨敌人无能,狠狠地鞭打了他,并下令让突利的部族多上缴三成的牛羊。对颉利恨的要命的突利部族的他,眼看着颉利部族就这样毁了,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滋味。他们对颉利的死可以高兴,但对大唐人的这种杀戮,在惊心的同时,却也生出一种说不明白的嫌恶。
图科苏尔就是怀着这种心情来见唐瑛的,虽然他已经明白了唐将对他的保护,但还是不愿意这样屈服。只是,他在见到唐瑛的的那一瞬间,突然有种对方是他某个熟悉之人的感觉,被这种感觉牵引着,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唐瑛看了好一会儿,却什么也没看出来。
“图科苏尔兄弟,听说,你是单双大哥的朋友?”唐瑛缓缓开口,故意将声线抬高了少许,有别于她当年那低沉沙哑的声音。
图科苏尔没能在唐瑛身上看出什么来,却被她这种突如其来的称呼给吓了一跳:“大唐公主,你也认识单双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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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瑛笑道:“岂止认识。实话说与你,当年,单双大哥到草原上来寻找的,就是我的父亲。为此,我应该十分感激图科苏尔兄弟对单大哥的帮助。”
“啊……”虽然早听说了这位和亲的大唐公主是大唐的异性公主,但唐瑛的这番话,还是让图科苏尔惊呆了,一时间都无法反应过来。
唐瑛可不等他有所反应,继续笑着道:“图科苏尔兄弟,这下你该明白我们为什么不肯伤害你和你的兄弟们了吧?我们大唐人,从来不会伤害自己的兄弟和朋友。”
“啊……”再次啊了一声,图科苏尔却苦笑着摇摇头:“原来是这样。小人多谢公主了。”
“图科苏尔兄弟,谢字就不必说了。眼下的危险你也看得出,所以,我想请你帮我们一个忙,不知道你肯不肯?”
不等弄清唐瑛的意思,图科苏尔一口拒绝了回来:“大唐公主,我不能为你而杀害我们突厥人。虽然,颉利可汗对我们可汗不好,但,我作为突厥勇士,是绝对不能帮你们汉人这种忙的。”
唐瑛叹口气:“图科苏尔兄弟,你误会了,我绝对没有让你帮助我们对抗你们突厥战士的意思。”
“那……”
“我想让你带着你的兄弟们马上离开这里,回到突利可汗那里去,并请你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他,并告诉他,我们随后或许会去他那里,请求他的帮助,让我们脱离定襄城里可能出来的追兵。”
疑惑的目光在唐瑛身上扫了几圈,图科苏尔才道:“大唐公主,你什么意思?你是想到我们的部族避难?还是想借机……”
“你想多了。”唐瑛想揉额头,她最怕的就是突利有这种防范的想法:“我刚才说了,我们大唐人不会伤害自己的兄弟和朋友。你们可汗是我们陛下的结拜兄弟,我们绝对不会用对待颉利的方式来对待你们的。而且,我离开长安时,我们陛下还让我带话给突利可汗,说是,如果他再遇到去年冬天那样的困难,我们大唐,还像去年一样,帮你们渡过难关。”
图科苏尔想起去年冬天,他们部族被逼着向颉利的可汗王庭多缴了数百头养和几十车马料,害的他们在寒冷的冬季差点断了口粮。正是大唐皇帝,命人给他们送来了几十车的粮食,才让他们渡过了难挨的冬天。
望着唐瑛,图科苏尔不放心地说道:“大唐公主,你敢对着长生天发誓吗?”
唐瑛连连点头,立即举起右手:“图科苏尔,各位突利可汗帐下的勇士们,我,大唐河阳公主李瑛,以李家的先祖起誓:长生天在上、浑水河在旁,我们大唐只承认突厥大可汗是突利可汗,大唐皇帝将给予突利可汗亲兄弟的待遇,并认可突利大可汗领导下的突厥部落的独立地位。我大唐贞观皇帝,绝对不伤害兄弟,伤害突厥人民。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听了唐瑛的誓言,图科苏尔环视了一下众兄弟,猛地一跺脚:“好,大唐公主,我,图科苏尔相信你的誓言,为了我们的突利大可汗,我答应协助你。但是,仅限于帮你离开我们草原。”
唐瑛连连点头:“图科苏尔兄弟,我也相信你。也请你立即通知突利可汗,如果他愿意,可以马上赶到此处,接掌大可汗之位。”
事态紧急,王帐以及附近的突厥人并没有被一网打尽,逃走的人会很快通知叠罗施和义城公主等,指不定现在颉利部族的人马已经在聚集中。时间已经不容图科苏尔多做考虑,他只能选择听唐人的叮嘱,马上带着自己的兄弟快马赶去禀报突利,至于可汗肯不肯发兵过来接应唐朝的公主,就不是他所能决定的了。
“也罢,我一定将公主的话带到,也请公主快点过来。只是……”
唐瑛明白图科苏尔没能说出口的话是什么,笑着安慰他:“无妨,不管突利可汗做出怎样的决定,他都是皇兄的结拜兄弟,我们大唐皇帝言出必行。只是,也请你告诉突利可汗,他可以不管这边的事,但请他不要派人追寻我们的足迹。”
“好,这话,我一定带到。”
图科苏尔带着自己的兄弟们绝尘而去,张公谨站在唐瑛身侧,微微皱起了眉头,有件事,他想不通。
“公主,为何我们不跟图科苏尔他们一起走?突利见到我们,不敢不帮。”
唐瑛淡淡地道:“因为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何事?”
“牵制颉利手下的精兵,让李大将军他们能够更轻松地拿下定襄城。”
“啊?”张公谨愣了,这可不是他们预先说好的行动方案中的。
唐瑛微微一笑,看看他,也看看围过来的勇士们:“定襄城里最强悍的兵勇,就是颉利手下的精骑兵。刚才我在大帐中打听过,眼下,颉利手中的数千精锐,正由他的儿子叠罗施率领着,在这里的周围游荡。如果我们能将这几千人引开,让他们远离定襄城,引到李勣将军过来的必由之路上去,那么,定襄城的防卫能力就降低很多,我大军拿下定襄也省力气,伤亡的将士也会少很多。”
张公谨听了这番话,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苦笑道:“公主,你的引诱计划,是要让叠罗施看到我们才行的,但,他那里可是数千精锐骑兵,我们……才一百人呀。”
“怎么?我知道,张将军身经百战,不会对这点人马产生畏惧,你担心的是我的安危,对不对?”
“是,公主的安危胜过一切,请公主再三考虑,不要涉险。”
唐瑛慢慢仰头看向天空。她也不想涉险,但她这样做,却是一个战士该做的,她,从离开长安那天起,就不再是一个女人,一个公主,而是大唐的战士,为灭突之战做出努力的战士。同时,唐瑛承认,她这么做,也很自私,因为,只有这么做,她才有机会离开身边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