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 父与子
唐瑛接着说:“陛下可知秦王为何常年不露笑容?”
李渊摇摇头:“朕就是不明白,他有多少心事?整天板着脸,在朕面前,就是笑,也笑的那么难看。也怪不得别人都怕他那张脸。”
唐瑛轻叹一声:“陛下,秦王就是想让别人怕他那张脸,才不会笑的。秦王能有什么心事呀,他不会笑,是因为他心头有一座山,一座唐军将士的尸骨堆积成的山,而这座山,想必陛下也知道,那就是浅水原一战中阵亡和被杀害的将士尸骨呀。”
李渊愣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朕想起来了,二郎好像正是在浅水原失利后,就不怎么笑了。”
“唐瑛之所以会知道,那是因为有一次我开他的玩笑,引发了他内心的痛苦,我看着不忍,引导他说了出来。而这件事,除了唐瑛,没人知道了。”
“他是个要强的孩子,自然很少会把心里的痛苦告诉别人……”李渊缓缓地抬头看向远方,他爱自己的儿子们,但也没把心里的话对儿子们说过,或许,这也是做男人的一种悲哀吧。
“男人都是要强要面子的,你们都宁愿把痛苦深埋在心底深处,也不愿意对外人展示,因为那会显得你们有弱点。”唐瑛叹气:“可是,一个人痛苦久了,老找不到倾诉的对象,自然而然就会变得孤独和更加的痛苦,尤其是这种痛苦还不能被人理解的时候。秦王失去了能倾诉内心痛苦的母亲,又不能让您这个父亲为他担心,更不能让外人抓住他的弱点,陛下呀,您能理解这些吗?您可知,您的每一次呵斥对秦王的打击是多么大吗?他再强,也只是您的儿子,想获得父亲赏识的儿子。”
李渊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这种做儿子的感觉,他的确体会不深,少年丧父的他,最多的感受是母爱,若不是他的母亲和姑母,他在兄弟之间的争斗中,并不占优势,而他对父亲最深的印象,也仅仅来源于姑父杨坚为他讲述的那些过往。
唐瑛并不了解李渊的这段历史,她想当然地对李渊继续说:“陛下,想必您也很清楚这种儿子对父亲的依恋感情吧,要在一个出色的父亲面前获得他的赏识,儿子所付出的努力有多么大,陛下也是清楚的。”
朕不清楚,在心里悄悄地嘀咕一声,李渊借着喝茶的动作,将略显尴尬的神情遮掩过去:“嗯,朕明白。在朕的儿子中,他们三兄弟的确都很想获得朕的肯定。”
三兄弟?李渊万万没想到,他随口的这一句,却让唐瑛抓住了一些很根本的问题,她不露声色地接过了话语:“太子和秦王的确在暗中相互较量,他们都要做陛下最出色的儿子。只是,臣没觉得齐王殿下也在很努力地获取您的认可。”
李渊笑笑:“四郎也想有出色的表现,只是他的经验毕竟少了很多,文不如太子,武不如秦王。不过,他已经很努力了。朕的这些儿子,都很出色。”
唐瑛垂下眼光,将那一丝蔑视掩藏起来:“陛下如果不是皇帝,一定是个好父亲。”
“嗯?”李渊愣了一下,苦笑了:“是呀,你说的没错。当了皇帝,就无法再当一个好父亲了,朕只能选一个好儿子出来呀。”
“老百姓常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是,”顿了顿,唐瑛轻叹一声:“在唐瑛看来,手心里的肉比手背上的肉,厚了很多呀。陛下,唐瑛打个比喻,眼下,太子就是您手心里的肉,秦王则是您手背上的肉,您心里已经厚此薄彼了。所以,秦王其次已经算是失去了父亲的爱。”
“朕……”李渊很想说他并没有抛弃对李世民这个儿子的爱,但他眼前突然闪过那日李世民的那一个趔趄,那一个顽强站直的身形。再想想这段时间一来,大儿子的意气风发,一股心酸顿时涌上心头,将李渊要说的话堵了回去。
唐瑛虽然低着头,但李渊突然急促了少许的呼吸声穿到她耳朵里,她知道,自己这段话真正打动了李渊的内心,她要的效果开始显现了。
不露声色地长出一口气,唐瑛苦笑一声,接着说:“秦王身边再没了慈母的怜爱,没了父亲的挚爱,一奶同胞的亲兄长处处压制他,一个母亲生出来的亲弟弟时刻想杀死他;能陪他共论将来的谋士们不得不离开他的身边,战场上凝结出来的兄弟们也不敢再来往,不用别的手段,仅仅一个尉迟敬德,先被下狱,后被刺杀,就让秦王下决心抛弃所有的朋友和兄弟,因为,他不能让自己再成为灾祸的源头。这一切都没了,秦王只能选择孤独。”
李渊又端茶喝水了,心里同时苦笑一声,这个唐瑛呀,把秦王说的跟啥似的,他听着都心酸了。可是,可是,同情归同情,他毕竟是皇帝,不是一个普通的父亲。
唐瑛不知道李渊此时心里会怎么想,她也知道,李渊不可能凭借她的这几句话就能完全改变想法,因而,她只能继续做努力:“陛下,唐瑛或许有些小聪明,也或许能帮您做一些事情,可唐瑛却是心肠怎么也硬不起来的一个人。所以,陛下,如果您一定要唐瑛在秦王和太子中选的话,唐瑛一定会选失意落魄的那个。”
李渊叹气了,虽然知道唐瑛是个很讲义气的女子,可听她真真切切地把这个理由讲出来,李渊还是觉得郁闷,因为他恰恰不能把唐瑛给失意落魄的那个儿子,不为别的,既然继承人是他选定的,他就有必要给这个儿子造就最稳定的基础,而不是留有隐患。
“咳。”放下茶盅,李渊正襟而言:“唐瑛,你的想法朕很清楚,朕也说过,在朕最后给你决定之前,会充分考虑你的想法和选择。不过,你应该明白朕对你的期望是什么,安慰一个失意的人,似乎不是朕的希望。所以嘛,这事,暂且放放,你再好好想想,朕也多考虑一段时间。”
唐瑛依旧低垂了头,不让李渊看到她的眼神,低低地应了一声是,就不再说话。她的目的已经达到,至少,她又为李世民争取到了一丝怜悯,皇帝的怜悯,通常就是保命符,也是一种机会。下面,就要看李世民把握机会的能力了。
思路客
“朕想起来了,过段时间,朕想去骊山避暑,到时候,朕就把二郎、四郎都带去,让他们好好地相处一段时间。他们兄弟呀,唉,真让朕操心。你也跟朕去散散心吧!”
唐瑛低垂着头,轻轻嗯了一声,算是领旨了。可是,她心里却是深深地叹口气,李渊既想为大唐选一个他满意的接班人,又想当一个好父亲,却不知道,他的儿子们已经被那张宝座给迷昏了头,怕是李渊作为父亲的用心根本就没人能领受。唉,李世民和李元吉之间的死结,怕是你这个父亲怎么设法,也解不开的。
第三百八十五章 水窖
来到骊山的避暑行宫仁智宫有一旬日了,李渊心里却始终静不下来,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什么大事会发生,老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担忧缠绕在他心头,任凭他怎么设法都挥之不去。
尹贵妃斜着身子坐在李渊身侧,这个姿势将她的妩媚全展现了出来,却又不露痕迹。这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她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展现自己,什么时候该收敛一下。缓缓地将舒展开的姿势收起来,乖巧的她看出李渊的不耐烦,因而也就不会去试探这个男人了,而是轻巧地拿过银色的酒壶,往李渊一直端在手上的酒盅里斟满美酒。
“陛下,可是坐的烦闷了?要不,陛下带臣妾等到湖边走走吧!”
娇喃的声音将李渊的游魂从体外唤了回来,他侧头看了看满面娇羞的女人,微微一笑:“也罢,出去走走。”
“皇上……”侍奉在旁的高无庸赶紧走了上前请示:“要把酒席摆到湖边吗?”
李渊已经站起身来:“不用,朕就想随意走走。对了,看见秦王和齐王他们了吗?李瑛人呢?又一起去打猎了?”
与李渊身边这群天天围绕着他的女人们不同,唐瑛跟他抵达仁智宫后,却把兴趣全放在了打猎上,这个女人,经过这一年多的教导,还是没脱去那身彪悍的男人味道,和他的两个儿子一样,一拿起弓箭就比任何人都兴奋。想着这些,李渊不由地又一次摇头了。
高无庸嘿嘿一笑:“回陛下,齐王在那边偏殿里跟一群娘娘们喝酒猜谜呢,秦王和李瑛公主今儿没去打猎,老奴仿佛看见他们在湖边玩。”
李渊皱了一下眉头,轻叹一声。在离开长安的前一个晚上,李渊将李建成三兄弟叫到了自己跟前,除了叮嘱李建成要管好家以外,他也语重心长地告诫三兄弟要搞好关系,并暗示三人,他作为皇帝只能选一个继承人,但作为父亲,却会对他们三兄弟一视同仁。
李渊在说这些的时候,眼睛专门看向了李世民,他是特意说给李世民听的,目的就是想打消李世民心里的畏惧和那些不必要的胡思乱想。但李渊却失望了,他没能从李世民脸上看出有一丝一毫的表情波动,他讲了那么多,李世民对此都是无所谓的,这个儿子似乎已经彻底死心绝望了。
回想起唐瑛说的那些话,李渊有时也冲动的想把这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抱进怀里,好好安慰一番。可李渊知道,李世民要的不是他的拥抱,不是他的安慰,而是他的一个承诺,可他恰恰给不出这个承诺。所以,李渊看着面无表情的李世民天天在他跟前晃荡,若无其事地隐藏起自己的痛苦,而他作为父亲,除了时不时地提醒儿子几句,竟也是全无办法,否则,他又会伤害另一个儿子了。
正因为有了这些想法,有了一点点对二儿子的内疚,李渊才看着这些天唐瑛和二儿子越走越近的身影,没有说出不许两个字。作为父亲的李渊,还是看得出李世民看向唐瑛时满眼的炙热与渴望的,就让这个善解人意又有情有义的女子代替自己好好安慰一下二儿子吧,毕竟在这个时候将唐瑛从李世民身边拉开太残酷了一点。至于以后,唉,以后再说吧,似乎,也不一定非把唐瑛给继承人,让她陪失意的儿子过一辈子,应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想到这儿,李渊皱起的眉头又舒展开来:“呵呵,他们倒是会玩。走,咱们也过去玩玩。让他们动作轻点,不要惊动了秦王他们。”
高无庸心领神会地躬身应了一声,赶紧先出去准备了。这边,尹贵妃冲张婕妤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跟在了李渊身边。
“陛下,臣妾前两天听齐王殿下说,他府上的王妃不太会管事,他很不高兴呢。”
张婕妤的话让李渊前行的脚步顿了一下:“四郎呀,他一向就不太喜欢齐王妃,他喜欢那个杨妃。”
尹贵妃叹口气,带着些许醋味道:“是呀,她们杨家的女人都是大美人,秦王家里一个,齐王家里一个,都很得宠呢。”
李渊笑笑,他岂不知这点。秦王和齐王府上的两个杨妃,不仅被他格外赐予了侧妃的地位,也格外受两个儿子宠爱,除了她们确实长的美丽以外,有着皇家血统的两个杨妃,无论容貌和气质,都不是他身边这几个女人能比的。虽说当初把这两个女子给两个儿子有笼络隋朝旧臣的意思,但,他从内心也是舍不得将杨家人斩尽杀绝吧。男孩那是不得已,只能杀了!
张婕妤看了一眼尹贵妃,嘴角翘了一下,娇笑一声:“得宠又如何,那两个美人又不会理家管事。我可是听说,齐王内宅被管理的一塌糊涂呢,齐王为了这个,经常抱怨,说府上没个像样的女人能帮他管家。”
李渊哦了一声:“你们这些女儿呀,就喜欢打听这些家长里短的小事。”
尹贵妃笑了:“皇上,我们是女人呀,自然喜欢这些事。这天下的女人呀,像李瑛县主那样的可少的很。不过说起来,李瑛县主那么精明能干,谁娶她回家,那一定能把家管的像模像样。”
张婕妤赶紧接嘴:“可不是,李瑛县主可是当过大将军的,能带兵打仗的女人,管一个小小的王府,可真是大材小用呢。”
三人虽是在说笑,可精明的李渊马上就从两人的话语中琢磨出了另一个味道。他没有接嘴,却是皱了皱眉头,眼睛也望向了李元吉的临时住所。李元吉这段时间以来,一反常态地经常在他面前提到唐瑛,话语中充满了敬慕与渴望,来到仁智宫后,更是在打猎时紧跟在唐瑛左右,时不时地讨好一番,现在更是通过自己宠爱的女人来表达心意了。
看来,这个四郎也不是一味只喜欢漂亮女人呀,也懂唐瑛这样的才女远比那些漂亮女子更值得追求和拥有。李渊在心里轻叹一声,世上只有一个唐瑛,他也只能把唐瑛给老大和老二中的一个。只是,这个老四,真的是喜欢唐瑛这种类型的女子了,还是另有所图呢?不过,不管他怀有什么心思,想得到唐瑛,都是痴心妄想了。
尹贵妃和张婕妤将李元吉授意她们的意思说出来后,发现李渊的眉头皱了起来,两人马上就收住了话题,开始说些别的事情。李渊也收起了心事,随着她们说笑了一会儿,一行人渐渐地走到了湖边。在远远看见湖边并排蹲着的两个人人影时,李渊挥了挥手,除了他,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李渊也特意放轻脚步,向两个人走去。
“殿下你看,这样,要这样夯实了才不会漏水,即便井壁上还会被水慢慢地浸入,但其流逝的速度却是非常非常缓慢的,几乎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听着唐瑛的话,李渊发现这两个人并没有说什么他想象中的男女之情,便轻轻地靠近两人身后,有些奇怪地探头过去一看。就见唐瑛身前挖了一个深坑,她右手拿着一块小木板使劲地往坑壁上来回地压,左手的食指在木板压过的地方戳着,正给李世民展示着什么,看的他也好奇起来。
“这是什么?”
突入起来的声音把李世民和唐瑛吓了一跳,两人忙回头一看,赶紧起身行礼。
“参见陛下。”“拜见父皇。”
“不必拘礼,都起来吧。”李渊一边说着,一边蹲了下去,看着那坑,学了唐瑛,拿起木块往坑壁上压,觉得压过的地方硬硬的,有种很牢靠的感觉:“这是什么东西?陷马坑?”
唐瑛笑了笑,蹲在李渊身边解释:“不是,这就是臣跟陛下提起过的那种小水窖。”
“哦。”李渊点头,旋即更好奇了:“这就是水窖呀。二郎不是已经在并州弄了吗?”
李世民这时才回话:“回父皇,儿臣得到那边的反馈消息,说是水窖的蓄水能力不行,经常是蓄满了水,没多久就没了,里面的水流逝很严重,故此才再向唐瑛请教的。”
李渊点点头:“哦,你们在谈论如何不让水流逝,朕听到一些。”
唐瑛笑回:“水窖里蓄的水,肯定会流逝的,但流逝的速度却可以降低到最小。臣就是在向秦王演示如何把流逝控制到最小。”
“嗯,给朕讲讲,朕也来听听。”
“是。”唐瑛一点也不矜持,指着李渊屁股后面不远处言道:“陛下身后也有这样的一个坑,是我们昨天挖的,挖好后就灌满了水,但今天去看时,浸水加蒸发,就去了一小半,可见那个坑的蓄水功能很差。”
李渊听话地转身过去,看了看那个消失了一截水的坑,又回到刚才的那个坑前:“这两个坑的区别在哪儿?”
“陛下现在看的这个坑,一来,坑壁和坑底的土层都比那边那个夯的更牢更结实,还用黍米汤和草浆裹了一层碎石子,如同城墙一般覆盖一层,保证了不渗水性。另外,臣还做了一个木板外面包泥浆的盖子,灌满水之后,把口子给盖上,这样就减少了水的蒸发。过几天,咱们再来看这个坑,保证水的流逝就几乎没有了。”
李渊点头:“还有点复杂,不是随随便便挖一个坑就行的。”
唐瑛笑回:“当然有点复杂,但工艺性并不很强,材料也不难找,建设成本很小,作用却很大。并州现在建设成功的小水窖,工艺就简单了点,像挖水井一样,那就起不到水窖的作用了。殿下回去以后,派人把咱们今天演示的过程告诉那边建设水窖的百姓,改善一下,水窖的作用今冬明春就能显现出来了。”
李世民应了一声,在心里默默盘算,如果水窖的作用在明年能显露出来,他是不是该让自己辖区内的所有地方官吏,都去动员百姓家家建设两个。按唐瑛教授的办法,建设小水窖的钱,朝廷无须多出,百姓自己在自己家的农田里动手,完全能节省朝廷开支。只是,黍米汤的需求量会很大,不知道能不能供应的上,这笔开支也不是小数目,要预先规划安排出来。
李世民在想自己的事,李渊的兴趣却还在水窖上,对农田有作用的设施,他都非常关注,因为大唐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要尽快在全天下恢复农业生产。
仔细地观察了那个微型水窖一会儿后,李渊问唐瑛:“就这么一个坑,就能起到你说的那种旱涝保收效果?真有这么好的话,哈哈,咱大唐可就不怕什么天灾了。”
唐瑛笑道:“陛下,光靠一个水窖,肯定起不到那么大的作用,不过,做的好的话,大旱之年的人畜饮水问题,应该能解决大半,而大涝之时,也能起到一点储水的作用。至于农田浇灌和排水,还有防灾上的作用,水窖就不行了,要靠水库才行。”
“水库?”李渊想了想:“水库的修建始于周,然千年以来,似乎除了灌溉,也没什么你说的防灾功能吧?特别是大旱之年,别说水库了,连大河也会干枯。”
唐瑛没李渊这么丰富的历史知识,但她却在皇宫的藏书阁里看过《水经注》,加上一些后代的科学研究,自然比李渊的见识要高了那么一点点,因而从容应对道:“陛下所言极是。然,这不是水库没作用,而是人为因素遏制了水库在防灾上的作用。”
“哦?”李渊抬眼看看和他一样听的全神贯注的李世民,方笑道:“说仔细一些。”
“在以前,除了特别的年代,历朝历代的朝廷都很重视水利设施的建设,因为这关系到粮食收成和国家税收的问题,水库的建设更是以灌溉为主,往往都是以人工湖代替了真正的水库。臣在《水经注》上看到的记载多是如此。不是说这些做法不对,而是说,这些做法还不到位,将水库真正的调节功能给忽视了。”
唐瑛的这番话有一点点超前,李渊和李世民都被唐瑛带蒙了,李世民更是糊涂:“唐瑛,你越说我越糊涂。水库不就是大湖吗?没雨的时候,水库的水用来浇灌,有雨的时候,水库里存水,难道还有别的作用?”
“当然有。”唐瑛肯定地点头:“水库主要作用就是蓄水和泄洪。蓄水就是把自然河道和雨水存在水库里,不让它随意流逝;泄洪就是大水来时,先经过水库大量蓄水,然后由水库慢慢地把洪水放入到下流河道中,使其不至于冲毁农田和房屋。”
“这……好像没啥区别吧?”李渊父子同时挠头了。
唐瑛噗地一乐:“这样吧,咱们三个就在这儿,砌一个真正的水库出来,然后我再慢慢给你们讲解。这水库还有一个很好的作用呢,那就是生态利用。嘿嘿,来,动手挖泥啦……”
望着唐瑛孩子般地跑到湖边挖起了湿泥来,李渊父子在好奇心和求知欲的驱使下,也是童心大发,跟着唐瑛跑到湖边。三人就这么不管不顾地玩起了泥巴,将远远看着他们的高无庸弄的是直摇头,不过,他脸上的笑容却越发多了起来,皇上已经好几天没这么笑过了。
第三百八十六章 私运盔甲
随着一个小型的水坝在湖边慢慢地成型,唐瑛的解说也变的立体化和形象化起来,李渊和李世民父子握着一手的烂泥巴,在唐瑛的解说和指挥下,在小水库的坝体上忙活着,频频点头,浑然不觉得炙热的太阳已经照到了头顶之上。
高无庸担忧地看看太阳,回头叮嘱了几句,不长时间,几个太监扛着几把大伞跑了过来。高无庸带着他们,放缓脚步走到三人身边,静悄悄地把伞支开,遮住了三人所在的这一片地方。李渊抬头看了看,赞许地冲高无庸点点头,高无庸满脸笑容地带着一群太监悄无声息地往后退。
“高公公,等等。”
高无庸一愣,回头看去,却是唐瑛在笑嘻嘻地冲他招手。高无庸赶紧跑了回去:“陛下,秦王,要喝水不?公主,叫杂家有事?”
高无庸这么一问,李渊才觉得有些口渴:“让他们送些茶水过来。”
唐瑛笑道:“高公公,你年纪大了,别学他们,大日头下的别跑,免得中暑。让他们拿两个水壶过来,我有用。”
“哎……”高无庸美滋滋地应了一声,转身又是一路小跑地去叫人了。
唐瑛带着李渊和李世民在湖边玩泥巴,玩的兴致高涨,李渊和李世民更是在玩乐当中深深体会到了水库的作用,特别是在唐瑛模仿了蓄水和泄洪过程,还有养殖功能等之后。父子两人的书本知识还是有的,但这种现实版本的模仿秀,却是让两人有大开眼界之感触。
“唐瑛,这些水窖、水库之类的东西,你对太子说过吗?”
跑到湖边把双手洗干净,心满意足的李渊刚往回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也就不客气地问了出来。或许是一心都在政务上转悠,或许是唐瑛的演示很真实,李渊并没有想到唐瑛为什么会有超过别人的一些想法,哪怕这些想法都是他闻所未闻的,比如在水库里养鱼和水草来净化水质,在河流两岸种树林保持水土等等。
唐瑛跟在李渊身边洗手,听到李渊的问话,她头也没抬:“说了呀,太子说,水窖的建设好办,他让人先在长安周围的几个村子里建几个看看成效,然后再和大臣们商量一下来年的安排。至于水库,太子说,他会派户部的人到各地去查看水库的使用情况,把情况弄清后,该修理的,该重新建设的,都要拿出一个条陈来,逐一安排办理。”
李渊点点头:“涉及这些基本的农田问题,不仅要快速办理,还应该十分上心才是。”
唐瑛掬起湖水洗了一把脸,叹口气道:“水库的功能问题,我没对太子说的太仔细,至少没今天跟陛下和秦王说的仔细。”
李渊刚端起一盅茶水,听了唐瑛的话,侧头看看她,皱了皱眉头:“太子眼下正在忙这些事,你为什么不对他详细解说一番?”
“太子办不到的事多说无益。”唐瑛丝毫没听出李渊话中不满似地回答道:“太子说,连年战乱下来,各地民众流逝严重,眼下都是陆续回乡之时,安排垦荒、耕种是头等大事。而我所说的水库水坝建设,都是大工程,需要的人力财力都很大,如果现在安排,怕会让百姓感到劳役负担太重,好不容易聚回的民众又被吓跑了,就得不偿失了。既然太子说了,这些东西近几年不会考虑,我就不想给他增加压力了。今天也是陛下问起来,我才说的。”
李渊想了想,看向李世民了:“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李世民躬身道:“太子思虑的也有些道理。不过,儿臣以为,唐瑛所说的这种能起到旱涝保收作用的水库建设,宜早不宜迟。虽说战乱刚平,但天灾却是人力无法预先得知的,有了这些防灾的设施,对恢复农耕生产,安定人心,都能起到很大的作用。当然,百姓的想法要顾忌,但儿臣觉得,只要把好处给他们讲解到位,再减免一些不必要的劳役,合理安排一下时间,应该不会让百姓觉得负担太重。”
“唔。”李渊点点头,挥手让太监给唐瑛他们也送上香茗,转身坐到高无庸安排好的靠椅上,望着绿油油的湖水,沉思起来。
唐瑛和李世民对看一眼,也都端茶就喝,沉默不语起来。两人都很清楚,李渊看似随意的发问,其实就是一种对比,李世民的回答和李建成的做法,到底谁才能获得李渊的认同,只要李渊不说话,谁也猜不透呀,也许,能猜透的或者能影响李渊做决定的,只有裴寂了,而这个人,却是李世民的对头。这种情况下,宁可少说一句,也绝不能多事。
这一天,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李渊也没对此发表一点意见,倒是下午拉着唐瑛又详详细细地问了一遍水库在预防洪涝灾害的上的用途。自古以来,人们对大自然都很敬畏,而在旱灾、虫灾和水灾上,人们更怕水灾,因为水灾损害的不仅仅是收成,还能毁坏家园,所以,听到水库在预防洪灾方面也有一定功效时,李渊的大部分心思就放这上面了。岂止李渊,连李世民也是如此。
而在唐瑛又一次用各种工具将水库的泄洪和保水功能演示了一遍后,李渊也不得不说了一句话:这样的水库,的确是个大工程。而唐瑛在听了这句话后,想起了都江堰水利工程,在古代,这种水库设计的确是大工程。这样一想,她似乎觉得李建成的担忧并没有什么错,虽然之前她对此的评价是优柔寡断……
武德七年六月下旬的一天,头一天下了一天的雨,雨过天晴后,空气里的炙热明显减少了许多,李渊打猎的兴致也被好天气勾了起来,一大早就带着唐瑛和李家两兄弟和一群千牛卫们冲向了半山中的密林之中。
半天的打猎收获颇丰,大型猎物没有,但山鸡、野兔之类的却是很多,特别是兔子,夏末的兔子很肥,烧烤起来味道真是鲜美,这一日的晚宴,便是以山鸡野兔为大餐了。
玩乐一天后,夜晚凉风习习之下,唐瑛睡的很熟,直到被一阵喧哗声惊醒。大半夜的,闹腾什么呢?唐瑛不是个多事的人,因此,她也只是起身到窗前看了看,李渊的寝宫那边灯火辉煌,有人在进进出出,而李世民那边却是悄无声息,李元吉那边也是漆黑一片。既然皇帝的两个儿子都没动静,那就证明没啥事,唐瑛这样想着,又倒回榻上去了。她却不知,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大事,已经发生了。
李渊寝宫里灯烛全部点燃,阴沉着脸的李渊看完手中的一张太子手令后,冰冷的眼神顿时把跪在地上的两个人都笼罩了进去,这两个人却是东宫之人,一个是郎将尔朱焕,一个是校尉桥公山,半夜由豳州督府派人送到仁智宫的。
“朕看太子只是让你们去送盔甲给杨文干,何曾有让杨文干起兵之说?你们胆敢诬告太子,是谁人支使?说。”
帝王威严笼罩之下,尔朱焕和桥公山是嗦嗦发抖,那尔朱焕根本就说不出话来了,桥公山胆子略大一点,匍匐在地,颤抖着回答:“启、启禀陛下,太子,太子除了手谕,还让我等给杨文干带话。”
“带话?带什么话?”
“太子,太子说,让杨文干接到盔甲后,就,就……”
“就什么?”李渊怒斥一声,将手边的茶盅砸向了地面。
桥公山一抖,一口气说了下去:“就,就立即选两千精壮兵马挺进长安城。”这句话一说出口,桥公山就瘫倒在地,要当背叛者,也不容易。
尔朱焕稍微缓过劲来,也忙着抢话道:“是,是,太子还说,让杨文干动作快点,要赶在陛下回去前,把兵马带进宫去。我们觉得这事太大,所以,走到豳州的时候,就怕了,商量了一下,才决定出首。”
李渊听完两人的这些话后,顿时成了木头人,他的脑袋轰的一下,一股刺痛的感觉由内而外传来,头很痛很痛,痛的他根本就说不出话来。他不说话,只是阴沉着脸,死死地盯着尔朱焕和桥公山,把两人吓的脸色苍白,恨不得逃的远远的,却是动都动不得一分。
私自运输配制盔甲,是犯法行为。自武德六年开始完善了律法后,就禁止任何人私下里为自己手中的兵源购置盔甲,私藏盔甲和兵器者,形同谋反。其实,这也是一种不得已的法子,战乱多年,别说各个地方都组织了私有武装,就是有钱的商人和大地主家里,也配有私人武装力量。虽说这些私人武丁绝大多数只是为了看家护院,但由于加起来数量巨大,还是让朝廷深感不安,说的直白一点,就是朝廷要把战乱中的隐患消除了。
作为一国的太子,私下里给自己的亲信送几百盔甲,说轻点,不过是情面难却,说重了,却是以身犯法,而尔朱焕、桥公山所上告的却不仅仅是几百盔甲的问题,而是私兵进都的大问题,这可就难说其中奥妙了。
李渊此时不仅头痛欲裂,更是心惊胆颤,杨坚的下场不由地浮上他的心头,虽然他从心底根本不相信李建成会对他有所不利,但前车之鉴,权利的诱惑,都不由他不往某些方面想。望着眼前跪着的两人,李渊恨不得一刀宰了他们……
第三百八十七章 齐王元吉
“来人。”
高无庸赶紧从门口跑了过来:“老奴在。”
李渊抬头看向高无庸,满眼里全是警告:“去把宇文大人叫来。”
高无庸很明白李渊眼神里的警告是何意,打了一个哆嗦,低低诺了一声,赶紧往殿外跑去……
清晨的鸟鸣把唐瑛从梦中唤醒,睁开朦胧的双眼,懒懒地坐了起来,却没立刻起身,而是斜靠在墙上,思考着今天上哪儿去打猎。昨天李渊在回来的路上,对一天只是猎了一点山鸡野兔很是不满,下旨让他们提供狩猎的地方,所以,唐瑛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些天打猎的地点,想找出一个既能让李渊满意,又不会出现危险的地方。
“将军,您起来了?”说着话,灵云儿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洗脸盘。
唐瑛没动,而是笑嘻嘻冲灵云儿道:“你比我早。对了,咱们今天去哪儿玩,你想过没?”
“玩?”灵云儿一边把洗脸盘往木架上放,一边撇嘴:“将军,昨晚出事了,今儿怕是哪儿都去不了了,陛下的千牛卫把四周都把持住了,出不去也进不来。”
“啊?”唐瑛腾地跳下了榻,几步就冲到了门口,探头往外看去:“咦,没啥紧张气氛,到底出了啥事?”
灵云儿已经跟了过来,听了唐瑛的问话,摇摇头:“不知道,我倒是想去打听一下,却听外面的太监说,高公公让大家没事不要出屋,就没敢再出去。”
唐瑛皱了一下眉头。避暑山庄里的人看不出紧张气氛,而她也没得到一点消息或暗示,连李世民和李元吉都没来找过她,看样子,不是李渊封锁了消息,就是出了什么让她完全想不到的事情,否则,无论是有人造反,还是政务上出了大事,李渊都不会这样紧张和谨慎。
“灵云儿,咱们用早饭,不管外面,真有事,陛下会让人来叫我的。”唐瑛转身进了屋,淡淡地吩咐到,别人不让想的就不想,免得浪费脑细胞。
用过早饭,又在屋里待了一会儿,还是没人来说一声,唐瑛想了想,起身去找李世民了,如果这位也是什么都不知道或者什么都不说,那就证明真出了棘手的大事。
“秦王,你怎么一点准备也没有,陛下不是说,今天还要去打猎吗,难不成是昨天打猎的成绩不如我和齐王,就不高兴了?”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唐瑛在看见李世民的时候,嘲笑对方昨天的不作为了。
李世民刚舞弄了一会儿长戟,才回到屋里换了衣服,听了唐瑛的话,笑着道:“今天父皇怕是没精神去打猎了,你要是还有兴致,我陪你如何?”
“唔,陛下身体不适,还是精神不济?”
“昨晚的动静你不知道?”见唐瑛还在装,李世民就是笑。
唐瑛也是一笑:“动静是知道了,但陛下好像不想让我知道,我何必去理会,该干啥就干啥为好。”
李世民点头:“说的不错,那,咱们去打猎?”
“好,要不要叫齐王一起?”
“随你。”说起李元吉,李世民的语气就冷了下去,回应也淡了。
唐瑛笑了笑:“我去见陛下。”
李世民哼哼:“别去,父皇很烦,不想见人。”
“哦,有人碰壁了。”唐瑛恍然。
“或许,你去不会。”李世民淡然。
唐瑛嘿嘿一笑,转身就走:“本人一向不自找苦吃,我回屋补觉去了。”
李世民郁闷:“就不能在我这儿多待会儿?”
唐瑛摇头:“我进来的时候,齐王已经出门了,估计这会儿在外面溜达呢。说起来,这位殿下这段时间真是努力,哼,努力过头了。”
李世民冷笑:“的确是,我听说,齐王把几位娘娘都搬动为他做说客了,你当心点。”
唐瑛也冷笑,转身就走,扔给李世民一个后脑勺:“你对我没信心,本人可是信心满满。”
李世民:……
出了李世民的住处,唐瑛却没忙着回屋,只是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李元吉,就慢慢地走向湖边,边走边向李渊的住处张望。今天这事透着怪异,李世民也不知道,李元吉那边也没什么表现,可李渊处又是如此的紧张,到底出了什么事呢?
“李瑛,嘿嘿,出来透气呀!”
唐瑛慢慢回头,看了一眼装模作样走过来的李元吉,淡淡地笑了笑:“齐王好。”
“那个,秦王咋没跟你一起过来?”李元吉摸摸后脑,装出一副直率的样子问道。
唐瑛淡淡地回他:“昨儿陛下不是让我们找一处好点的打猎之处嘛,我去问秦王,他告诉我说,陛下身体不适,今天就不出去了。”
“哦,对呀,父皇的确不舒服,不过,嘿嘿,不是身体不适,而是心里不舒服。”
面对李元吉故意透露出的消息,唐瑛却是一脸的诧异:“咦?陛下昨晚都是好好地,今天怎么了,谁惹他生气了?”
见唐瑛真的不知道昨晚有啥事情发生,李元吉故作神秘地探头过来说:“昨晚出事了,长安城里有人来见父皇。”
“嗯?”唐瑛皱紧了眉头:“又有谁捣乱了?还是突厥人又来了?”
李元吉摇头:“不知。”
李元吉也不知道?唐瑛直直地看向李元吉:“齐王,那你咋知道陛下心里不舒服的?”
李元吉嘿嘿:“这个嘛,本王自有办法。”
唐瑛哦了一声,不再问下去了,而是转身向李渊的住处走去:“我去见见陛下,他年纪大了,经不起别人气他。”
李元吉一步跨到了唐瑛跟前:“别去,父皇正在气头上,连本王都没见。悄悄告诉你,好像是太子那边出了什么事,昨晚,父皇把宇文士及叫过去了。”
唐瑛的瞳孔猛地一收,李建成?李建成把李渊给气倒了?怎么回事?迅速在脑海里回想了一遍书中的情节,唐瑛没找到与此相关的事情,眉头不由地皱的更深了。
“唉,太子殿下也真是的,父皇让他督办政务,他却惹父皇生气,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对了,李瑛,太子一直都很看重你,让我都羡慕万分,这次他出事,你真没得到消息?”
唐瑛嗯了一声,看着李元吉好笑,想套我的话,你找错人了吧:“齐王,我又不是太子的心腹谋臣,我咋知道太子在干什么。今儿这事,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李元吉把胸脯一挺:“太子不把你当心腹,那是他太……太不注重你的才华,这是他的不对。我跟太子就不一样,如果你在我跟前做事,我一定事无巨细地征询你的建议,绝对不会有一件事瞒着你。”
听了李元吉半是埋怨半是邀功的话语,唐瑛暗中冷笑,面子上却是呵呵直乐:“呵呵,齐王说笑话呢。我不过是个有点特别的女人,算什么谋臣呀。太子殿下可是把你当真正的心腹,我听东宫里的人说,太子不是啥事都和你商量嘛,在太子那里,你比我吃香。”
“没有的事。”李元吉好像没听出唐瑛话中的暗讽,而是挥挥手,不屑地回答:“太子是我大哥,他不过是经常把我叫过去谈谈,督导我好好做事而已。我这人吧,粗,太粗,根本就不懂什么权谋之类的。说实话,李瑛,我身边吧,也有一些人,但都比不上你有能耐。唉,一群老爷们,赶不上你一个女人,说出来,也真是丢我齐王的人。”
唐瑛听着李元吉越来越露骨的表露,心里的憎恶也越发浓重起来,她努力压制着自己的反感,笑着往回走:“齐王真是越说越好玩了,我哪儿比得上齐王的属臣们有能耐呀。齐王,既然陛下那里有事,今天看样子是不会出去玩了,我回去了,还有事呢。”
李元吉紧走两步赶上唐瑛:“啥事这么急呀,要不,我陪你打猎去?”
唐瑛摇摇头,故意叹气一声:“事是不太急,但却是陛下吩咐的事。呵呵,我快点完成这事,给了陛下,陛下说不定就高兴起来了。至于打猎嘛,等陛下心情好了,还是一起去,人多热闹。齐王,李瑛失陪了。”
不等李元吉再说些什么,唐瑛加快了前行的脚步。李元吉望着唐瑛疾走的背影,想了想,冷笑了一声,再看看李渊的行宫,他甩着手,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唐瑛在设法得知确切的消息,李渊却在千方百计封锁消息。他亲自任命的接班人有谋逆企图,这种事在没有得到确定之前,绝对张扬不得。再则,先别说李建成是否有谋逆之心,他昨晚怎么想,都觉得这事另有隐情。东宫的人出首自己的主子,这种背叛主子的行为,光用对皇帝忠诚来解释,根本就解释不通,这件事他需要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可是,老天并没有给李渊太久的思考时间,就在这天下午,长安守备送了一个叫杜凤举的人上山,这个人只是一介平民,普通的商人,他带给李渊的却是和尔朱焕和桥公山同样的消息,甚至更为严重——杨文干的兵马已经离开驻地向长安方向移动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 前途渺茫
坏消息来的如此之快,让原本绝对不相信李建成会有叛逆之心的李渊,心里也开始敲鼓打锣了。许多事情,不得不预防万一呀。李渊深知,这件事如果是真的,他想瞒也瞒不住,而且,他的处境也会很危险,等真把事情弄清楚了再来进行防范,怕一切都来不及了。
在以防范为主要思想的驱使下,李渊采取的行动也很果断。他一面听从宇文士及的建议,派宇文颖火速前往庆州质询杨文干的举动,一面借口要商讨政务,召李建成前来仁智宫见驾。这时,李渊依旧将太子可能叛逆的消息死死封锁住,不对外透露一点。
只是,李渊身边的人都有各自的打算,别说身在仁智宫的李世民和李元吉得到了零星的消息,就是长安城里,接到圣旨的李建成也得知了皇帝召他前去的真正原因了。
那一刻,李建成真的慌神了,他的确是让人私运盔甲给杨文干,也的确有让杨文干选派精壮兵士到长安来,可却不是要谋逆,而是想加强长林军的实力。只是,私运盔甲在律法上形同谋逆,即便他是太子,这种罪名也是无法承受的。如果皇帝真信了别人的诬告,严重的可能立即要了他的命,轻的,怕是也会丢掉太子的头衔。
去还是不去?这可是关系到生死的大问题。李建成唯一能确定的是,如果他不去,那么,他要谋逆的罪名可就坐实了。而去呢?也是生死未卜,前途渺茫呀。
东宫的属臣们面对这样的突发事件,也是慌了神,说什么的都有。最终,李建成决定采纳詹事主簿赵弘智的建议,轻车简从前往仁智宫面见皇帝请罪。既然皇上已经都知道了,还不如干脆认了私运盔甲的罪名,反正,这个罪名说重也重,说轻嘛,也轻,只要态度好,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仁智宫里,唐瑛这几天有点度日如年的感觉,明明感觉到发生了什么大事,却是一点也摸不着消息,从那天以后,李渊虽然如往常一样时不时地召他们过来玩笑一番,但却经常心事重重的呆坐着,强装出的笑脸让人看的心里堵的慌,而仁智宫外,千牛卫明显地增加了巡哨人数,也让人看的心里发紧。
只是,唐瑛没有刻意去问过李渊,既然李渊下了决心要隐瞒这件事,去问反而会让李渊产生怀疑,唐瑛绝不会再让自己犯下这种错误。故此,唐瑛在李渊面前,除了时不时地流露出疑惑的表情外,就是不露声色的关心。她的这种表现,比起李世民经常表露出的若有所思和李元吉表现出的啥也不在意,显然更得李渊的欢心,李渊看向唐瑛的目光也越发柔和起来。
虽是炎热的夏日,傍晚湖边吹来的风里还是带有不少凉爽的水气,唐瑛最喜欢这个时间在湖边散步,李武提着一个大水罐找过来的时候,唐瑛正从水边往回走。
“将军,您在散步呀?”李武和灵云儿一样,习惯用以前的称呼来叫唐瑛,他们也知道,比起什么县主、公主的称呼,唐瑛更习惯他们这样的叫法。
唐瑛冲李武笑笑:“怎么,又来为秦王打水?这点小事,不是有太监们嘛。”
李武笑回:“殿下习惯了我为他打整盔甲等物,不让那些太监动手。将军,您知道吗?太子来了。”
“太子?”唐瑛愣了一下。
李武点点头:“太子好像出事了,我看见袁御医进了陛下的宫殿,听说是为太子包扎伤口去了。对了,殿下说,太子此番有些麻烦了,陛下很生气,派殿中监陈福将太子监禁在了那边的幕帐中。”
“伤口?监禁?”唐瑛吸了一口气,不置信地望向远处一座孤零零的幕帐。
李武说完了李世民交代的话,冲唐瑛笑笑,慢慢走向湖边打水去了。唐瑛呆呆地看着远处的幕帐,脑子里飞速地从前世的识海里搜寻可能的记忆。可怜的她,实在是对这段历史知之甚少,而说唐演义里面的李建成却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蛋,她自然没能找到半点与此相关的信息,只能皱着眉头苦苦思索到底出了什么大事,让李建成突然身处逆境。
在湖边独自呆了很久,唐瑛的眉头都没能展开。从惊闻李建成现在被囚禁在了这里开始,唐瑛那颗心一直跳的很厉害,虽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但她却有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而更让她烦躁的症结在于,这种不好的预感却不是针对李建成,而是针对李世民的。在百思不解的情况下,唐瑛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难道有人同时设计了李建成和李世民?
“殿下,杜淹一脸的不耐,您骂了他?杜先生(杜如晦)不是劝您不要听他说什么嘛。”在湖边沉思良久不得其门,唐瑛也顾不得眼下的情形有些怪异,还是直接来找李世民了。刚进门,却看见杜淹从里面走出来,脸上神情很是不愉,故而见到李世民就问了出来。
李世民按着额头苦笑:“你这个时候跑来找我密谈,怕是陛下心里不痛快。”
唐瑛叹气:“我也想先去见陛下,可是,总觉得陛下现在不想见我们。再说,有些事情我根本不知道,若是贸然去劝陛下,怕适得其反。李艺那事出来后,我觉得谨慎一点好。再说,我也不是悄悄来见你,而是众目睽睽下大摇大摆进来的。太子出事,我来找你探听消息才正常,也很符合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来,怕是陛下更要多想。”
雅文库
李世民点头,认可了唐瑛的想法:“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太子好像涉及到了某件大事中,类似……谋反。”
“谋反?”唐瑛惊呼一声:“秦王,这不可能,太子不是傻瓜。”
李世民无奈的看着唐瑛:“或许,每个人都有犯傻的时候。那位杜淹也是犯傻之人,你来之前,他正建议本王,趁着太子被软禁的时候,直接下手……”
唐瑛眯起眼睛,冷哼一声:“果然,杜大人当初宁肯看着他死也不肯求情,更是数次说不让你亲近这家伙,而房大人不让你把此人赶出秦王府或许是个错误。在我看来,当初还是杜大人最有先见之明,在洛阳就不该放过此人。”
李世民咳嗽一声,他虽然听从了房杜的建议,将杜淹放在秦王府,掌控在自己手中,却没完全听从杜如晦闲置杜淹的建议,而是让杜淹在秦王府里做一些不太光彩的事情,而这点,却是他没有让唐瑛知道的:“不说他了,反正本王没傻到这种地步。”
唐瑛却是一声长叹:“秦王虽然不傻,但肚子里却是很想笑的,对不对?”
李世民认真的回答:“的确有些出乎意料的感觉,但我并不想笑,只是松了一口气。”
“正常的博弈局面突然出现了巨大的变数,的确出乎意料。但殿下的这口气似乎出早了。唐瑛提请殿下注意,祸福两难说。我这颗心却是突然提到了嗓子眼上,更加为你担心了。”
李世民敏感地抓住了唐瑛话中的含义:“你害怕这是一个圈套?针对我?或者,是针对我和太子两个人的?父皇设计的?还是……那个人?”
“若是太子失德或政务上出现重大差错,我会相信太子出事了。可如果真出现什么所谓的谋反,就让人太看不懂了。秦王殿下也不会因为太子被拘而得意忘形吧!”
唐瑛的眉头皱在了一起,不仅仅是因为这件突如其来的大事实在让她摸不着头脑,更是为了李世民这种轻松下来的心态,他的心思已经被前所未有的功利给迷惑住了,以至于失去了应有的理智,故而很明白地点了某人一句。
李世民没注意到唐瑛对他的忧虑,而是依旧沉浸在自己的苦想之中:“如果这是针对本王的圈套,那么,以太子谋反来设局,是不是也太过分了?父皇要考验本王,也不会让太子假装谋反吧?至于那个人倒是很有可能这样设计,可是,他明明知道,如果太子被打压下去,本王上去了对他更不利。难道他有什么一箭双雕的计策?这样想,这件事似乎还有后手。”
“唉。”唐瑛松口气,李世民虽然心里很高兴,但还没完全失去理智,这就好:“对,就如秦王分析的那样,这件事一定是圈套,但却不会是陛下设的圈套。至于这个圈套到底要套住什么,咱们还得睁大眼睛,好好地看看。”
李世民也点头了:“对,先不要有任何举动,就好好地看看,看看再说。”
“老等下去太被动了。”唐瑛托腮想了一会儿,下了决心:“目前你也不太方便出面,否则显得你夺权心切了。这样,我去见陛下,也不提此事,就说听说太子来了,想见见太子,大家一起出去玩玩。”
李世民想了一会儿,也点头了:“也对。说实话,在父皇心里,恐怕你比我们都值得信任。三姐还在的时候,父皇就是这样……在他眼里,我们这些儿子都比不上三姐,三姐走后,你快替代她了。”
唐瑛苦笑,她并不想得到这样的信任,却不得不努力让李渊十分信任她:“没法子,皇位是儿子才有机会争夺的,作为女子,置身事外了,自然就更能让别人信任一些。”
李世民尴尬地笑了一下,没敢接嘴,斗嘴嘛,他已经没这个兴趣了,再说,他也真斗不过唐瑛。
第三百八十九章 自投罗网
见李建成只带了几个随从就上了山,并很自觉地承认了自己的罪行,李渊心中的那股怒气也消去了不少,但在没搞清事实真相之前,李渊也不敢轻易相信李建成,所以,他在让御医为李建成包扎了额头上的伤口后,还是下令将李建成软禁在了幕帐中。
知道这件事不可能在隐瞒下去,但李渊依旧不打算在弄清事实真相前,将它公布出去,太子谋逆呀,事情太大了,可再大,也是他这个皇帝的家事。故此,虽然下令将李建成软禁了起来,李渊还是没有召集身边的人都过来跟他参详一番,
他不对外公布发生了什么事,也无法曾阻止外面的人暗中探查消息,在听到唐瑛前来求见的声音后,李渊眼睛就是一亮,微微笑了笑,让高无庸将唐瑛带到了内殿之上,他要和唐瑛单独谈谈。
望着高无庸带着一应侍候的太监和宫女们悄无声息地快速退到了殿外,并轻轻掩上了门,唐瑛就知道,她自投罗网了,人家皇帝没想见她,在见到她后,却是想跟她谈谈了,而且还不想有第三人得知他们的谈话内容。叹气,在没得到李渊的许可前,她也不能对任何人谈到即将要谈的事情,这样的谈话,不玩最好。意识到了这点,唐瑛下意识地想要离开,不由得转身就要跟着高无庸他们的身后离开。
“唉。”看见唐瑛半转身体望向高无庸退去的方向,脚已经提起,李渊就知道唐瑛在想什么,轻叹一声,成功地将唐瑛抬起的脚固定在了原位:“朕头疼的厉害。”
“陛下。”唐瑛苦笑,皇帝不想一个人头疼,她也不想头疼,可却只能乖乖地走到皇帝身侧,跪坐下来。
李渊有些疼爱地看看唐瑛。他身边有三个儿子,数个大臣,还有一群美貌的嫔妃,但他却觉得很孤独,唯有身前这个女子,还能让他感受到一点温情,虽然这个女子实际上还是一个外人:“朕真的头疼,而朕,现在只相信你。”
唐瑛咬咬嘴唇,点了点头:“唐瑛明白了。只是,唐瑛不相信外面那些传言是真的,太子,他……不应该是那样的人。”
李渊并不奇怪唐瑛会这么说,实际上,他也没幼稚到认为外面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轻轻点了点头,李渊认可了唐瑛的说法:“他的确不是,但,防不住别人有。太子的性情你也知道,最是优柔,朕实在是怕他被人利用。”
唐瑛咧嘴了:“陛下,你是知道太子身边那些人的,没一个傻子。太子奉旨监国,大权完全在手;陛下对太子一直信任有加,从无斥责。”
“人呢,在有些时候都会犯傻。”李渊却是长叹一声,望着殿门沉默了下来。
唐瑛几句试探之后,确定了消息的正确,心里却是更加疑惑起来。李建成谋反,真是天大的笑话,别说李建成没这个必要,就是真想谋反,他也没这个魄力,否则,也不会让李世民有与他争锋的机会了。
李渊不说话,唐瑛也不说话,只是把身子移动到李渊的身后,起手轻轻敲打着李渊头顶上的穴道,为他按摩起来。李渊微微闭上眼睛,享受着唐瑛的侍候,心里斟酌着如何把事情都告诉唐瑛。李渊的确相信唐瑛的为人,相信唐瑛的诚实以及喜欢唐瑛那缜密的分析风格,但此时他一定要和唐瑛单独谈这件事,却并没有从唐瑛那儿取得什么建议的想法,而是他要找个值得信任的人诉诉苦,排解排解烦忧。
“这事发生好几天了。”思索了一会儿后,李渊缓缓地把事情的经过全告诉了唐瑛,末了苦笑道:“虽然朕也不想怀疑太子,但,人证物证都在,杨文干也真的带兵离开了驻地,朕不能不往最坏的地方想呀。只是,昨晚太子单身来了,承认了私下给杨文干盔甲的事,却说绝无谋逆之事。你怎么看?”
唐瑛手上不停,继续为李渊按摩头顶的穴道,脑子里却急速转动起来。杨文干此人唐瑛却是认识的,他一直都是李建成的心腹之臣,两年前杨文干还是东宫侍卫头领,跟随李建成征讨刘黑闼有功,依军功授实权,这才到庆州任都督一职。
唐瑛一直以来都知道东宫里有一个库房堆放着盔甲兵刃,这些东西都是东宫侍卫和长林军的军械之物,可唐瑛却不知道,这个库房里的东西,数量已经大大超过了朝廷的规定,就凭这点定李建成一个私藏盔甲的罪名都够了。
只是,唐瑛最清楚的还是李家的传统和朝廷法制一直有些冲突,别说李建成私下储蓄了大量的军械用品,就是承乾殿里,也有这样的库房,李元吉家里更是不会少这样的一间库房。而李渊,也在有意无意中默许了这种行为,至少,他并没有在公开场合说过这个问题。
唐瑛低垂的目光直直地看着李渊的头顶,她在急速思考着李渊的态度,此次事件中,李渊到底在想什么?他内心深处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什么才是李渊容忍的底线呢?一直以来的纵容态度又会不会突然改变?唐瑛不想清楚这些,她是不会冒失地回答李渊的问题的,一定要多方面斟酌一下,才能回答的到位。
李渊没有催促唐瑛回答,这件事太大,唐瑛一时接受不了,或者被吓蒙了都有可能,他自己也是蒙头转向好几天了呀。他却不知,在他看来是天塌下来的事情,在唐瑛眼里却不算什么,她可是比李渊多知道不少宫廷争斗,骨肉相残的宫斗从来没停止过,不管是历史还是小说,似乎,没事的人都喜欢看这些残酷的传说。
“陛下,臣还是不相信太子和他的手下会犯傻。”斟酌了又斟酌后,唐瑛终于开口了:“太子固然有些优柔寡断,但太子却是很看重仁孝之名的,他在朝野上下有如此好的口碑,不正是因为他的这个优点嘛。我就不信,太子会笨到舍本求末的地步。”
李渊点点头,对唐瑛的这个看法很是认同,这也是他的疑虑所在:“可太子为什么要给杨文干盔甲,还让他带兵进长安?”
唐瑛想了想:“陛下可是已经问清楚杨文干会率兵前往长安城内?”
李渊想想,摇头:“还没弄清楚。朕派去见杨文干的人还没回信。”
“这点一定要弄清楚。”唐瑛停下为李渊按摩的行为,改而为李渊斟茶:“陛下,这点在这次事情中尤为关键。若是杨文干亲自率兵前来长安城,则有谋逆的可能;若是杨文干选派一些精兵前来长安城,那……太子的用意恐怕不在陛下这里,而是另有所图。”
李渊伸去接茶的手定在半途了,他听明白了唐瑛的暗示,那一霎那,李渊的脸色就不好了:“朕为他们兄弟做了那么多,太子若是……他这是在逼朕下决心呢,还是真想置二郎与死地?”
唐瑛沉默了一下,将茶盅放在李渊手上,方轻声道:“置死不会,但以武挟制的可能却很大。太子他……他对秦王的恐惧感太强了,哪怕秦王一再退让,但只要天策府还在,这种恐惧和防备就不会少,而且,怕是还会增强。当然,臣的这种推断,是建立在杨文干不会亲自带兵进入长安的前提上的。”
“杨文干若真是带兵前来呢?”
李渊原本没打算征询唐瑛对这件事的看法或建议,但唐瑛却从他没想过的角度提到了另一个很有可能的可能,故此,他不会再放过唐瑛了,至于这两兄弟的矛盾问题,目前却不是调和与解决的时候,解燃眉之急更重要。
唐瑛垂下眼帘:“杨文干真带兵前来,也不见得太子就是想谋反。在臣想来,有两种可能:一,太子或许想对您表明什么,让您进一步认知他的能力不仅仅在文治上;二,太子打算对某处下狠手了,陛下带着我们都在这里,宫城内的防备自然很弱,太子若真想做什么,怕是宫里没人能阻止。当然,我不认为太子会对太极殿下手。”
“承乾殿?”李渊手里的茶盅一斜,茶水洒了一地,迅速沁入到波斯地毯中去了,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哔嘀阁
“解除秦王府的武装,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手段。”唐瑛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把,为了推李世民上位,她第一次昧着良心说李建成的坏话:“剪除了秦王的羽翼,变相或者直接囚禁了秦王和他的手下,太子也就消除了一切烦恼。太子真有这种想法,认真想来,也算不上太出格吧,毕竟,这种手段还算得上温和,没流血。”
“手足相残到刀斧相加的地步……朕难道就真得不到一丝的平静吗?”李渊苦着脸,慢慢地放下茶盅,望着唐瑛的眼中也充满了悲伤,一个父亲的悲伤。
唐瑛不忍看这双眼睛,她知道,李渊虽然只能选择一个继承人,却也是个一心要保全所有儿子的父亲:“陛下,至少,无论怎么说,太子应该没有杀害手足的打算吧,他若真如唐瑛所想的,恐怕想用平和的手段解决这种纠纷才是最终目的。这样的手段,比起他身边某些人的建议,还有齐王的一些做法,太子……已经很顾念兄弟之情了。至于秦王妃和孩子们,我相信,太子应该不会杀害他们。”
李渊长叹一声,唐瑛说的这些他也很清楚,而且,唐瑛的分析也很有道理,他的确不相信李建成会对他这个父皇采取什么手段。所以,仔细想想,秘密调杨文干的兵马进入长安城,李建成最想做的事情,也应该是针对老二的秦王府。
想到这里,李渊又松了一口气,只要李建成不是真的要谋逆,他的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感到舒服些。再说,唐瑛分析的也对,李建成想彻底解决秦王府带给他的威胁,又不想置兄弟与死地,用心也可谓够良苦了。只是,他还活着,李建成就敢公然对兄弟动用武力,若是他死了,李建成当了皇帝,还能容忍的下老二这个桀骜不驯的弟弟吗?再说,直接用兵灭了秦王府,谁有能担保不会殃及太极殿?哼哼,可都在皇城里……
第三百九十章 不明军队
望着李渊闪烁不停的目光,唐瑛知道,自己给李建成上的这贴膏药算是有点效果了,李渊将在父亲和皇帝两个身份上再一次进行挣扎。两个儿子都有能力保全和发展他们李家的事业,而能保全所有儿子性命的人,却不见得是李建成,而应该是到目前为止都很隐忍的李世民。等李渊在这些方面多思虑一段时间,或许,改变主意的时机也快成熟了。
陪李渊用过饭,唐瑛又安慰了李渊一番才离开。她始终不提谋逆之说,而是抱定了李建成绝对不会谋逆的观点,这种看似对李建成很信任并带说情的观点,恰恰显得非常公正,让李渊大为受用,心情也随之略微好转了一些。
唐瑛走后,李渊慢慢冷静了下来,唐瑛的话都有道理,李渊也比较赞同,然而,回想起李建成的不反抗和坦诚,李渊心里有个疑问却是越来越重。就算李建成要对付自己或者对付兄弟,那个杜凤举作为一个平民,他怎么得知杨文干的兵马调动是异常情况,并能联想到杨文干要造反这上面去?尔朱焕和桥公山是东宫属臣,他们为什么要出首自己的主子,并信誓旦旦地说太子要谋反?这件事,他是越想越不对劲了。
自从唐瑛走后,李世民就在屋里来回走动,心里不仅没有了刚获知李建成事件时是激动和兴奋,反而变得烦躁起来。一个圈套?针对我的圈套?到底是唐瑛在同情太子的遭遇,还是真有女人的直觉?李世民越想越复杂了。
唐瑛走后,李世民叫过李武吩咐了几句,李武就赶紧跑到门口,伸长脖子看着李渊的寝宫大门。可他望了又望,脖子累是酸痛,都一直不见唐瑛出来的身影。李世民更是焦急万分,若不是众目睽睽下要避嫌,他真想到李渊的寝宫门口去等唐瑛出来了。
许久之后,唐瑛终于离开了李渊的寝宫,却仅仅望了望李世民的住所,望湖边走去。李武赶紧禀报了李世民,李世民想了想,终究不敢亲自去找唐瑛探听消息,而是故技重施,让李武去湖边给他清洗甲胄。
唐瑛自然明白李武过来的目的,她绝对不敢此时对李世民说什么,她得防着李渊的眼线,故而,她只是冲李武轻轻摇摇头,便回自己的住处去了,倒弄的李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回去对李世民一说,李世民大概也明白了一些,虽然有些恼怒唐瑛此时还要忌讳多多,却也知道,唐瑛的做法并没有错,只好放下一肚子的疑惑和不安,慢慢地等消息。
仁智宫里的沉寂并没有过太久,李渊还没想出个名堂来,也没想到下一步的措施如何计划,一个让他真正吃惊的消息却传来了。就在李建成上山后的第三天,杨文干真的发动兵变叛乱的火急军情,递到了李渊的手中。
“宇文颖呢?他人在哪儿?”狠狠地把手中的茶盅砸向地面,李渊脸色铁青地看向宇文士及。
宇文士及匍匐在地,颤声回答:“陛下,宇文颖自走后就没消息传回,如今杨文干真的反叛了,臣怕,怕他已经,已经遇难了。”
李渊死死地盯着殿外远处的那顶幕帐,咬牙下旨:“传朕旨意,命左武卫将军钱九陇与灵州都督杨师道即可率兵前去阻击杨文干。令陈福加派人手,给朕把太子看牢了,若是太子有任何闪失,朕诛他九族。”
“是。”宇文士及从地上爬起来就跑。
“高无庸,立刻找秦王、齐王和李瑛,让他们着盔甲,带上兵器,备马,等朕的旨意。”
一向平静的仁智宫里,因为李渊的这道旨意,顿时慌乱起来。唐瑛紧束盔甲,牵着战马来到大殿前的空地上时,李世民和李元吉也带着手下聚集了过来。三个人,包括宇文士及和封德彝等人,都是你看我,我瞪你,完全不知所以中。
很快,李渊也穿着盔甲,斜挎宝刃出现在大殿门口,他并没有多言,叫过千牛卫首领沈俱,命他带上五百名千牛卫组成了一个小型军阵,环绕在他的前后左右,同时命令李世民和李元吉带着各自的护卫,分别处在军阵的左右位置中,而后冲唐瑛招招手,让她紧随自己,寸步不得离开。最后,李渊回望了一眼距离寝宫数百米外,那座关押了李建成的囚帐后,打马在众人护卫下,向仁智宫外冲去。
唐瑛还是第一次看见李渊全副武装的样子,也是第一次见识到李渊的军事指挥能力。虽然事发突然,她也不清楚李渊想要做什么,但看着李渊从容地指挥着身边人,看着李渊有条不紊地安排出一个集防守和攻击与一身的小型军队出来,也不由地暗地感慨了一下,心道,李渊的军事才能丝毫不亚于李世民,也算得上是文武双全了呀,真不知道后世这些史学家怎么会觉得李渊一无是处的,尤其是那本《说唐演义》,真是编的荒唐,。
夜晚的山谷中,马蹄声很清脆,李渊这一行人还不到八百,但所行之处却显得很有气势。唐瑛紧随在李渊身边,不知道李渊到底想做什么,但她也不去问,李渊要告诉他们,自然会说,用不着她多嘴。
唐瑛却没想到,看似从容不迫的李渊,心里却慌张到极点。杨文干真反了,李建成虽然孤身前来仁智宫,但他已经不敢确定李建成是否真没反心。仁智宫地处山中,周围并无险要之处,万一有军队突袭而至,无险可依的仁智宫一旦被团团包围,他可就有性命之忧了。预防起见,还是离开仁智宫为好。
小型的军队很快就跑出了山谷,来到了山外。李渊刚刚松了一口气,就见沈俱一脸紧张的跑过来禀报,说是前面的探路巡哨在距离此处不远处,发现有几百人驻扎,他们亲眼见到有兵器反射的光,可见这批人中,应该有不少军士。
山外驻扎有军队?李渊望着沈俱,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命他们立即前往探查清楚,哪儿来的军队。”
听到山外有不明军队出现,李渊身边的人都紧张起来。唐瑛也不例外,她摘弓在手,并暗暗地扣上了一支箭。
前去探查的军士很快返回,禀报说,这些人大约三百余人,都是东宫的属臣和侍卫,奉太子之命留守此处。
李渊一听,缓缓放下持剑的手,摸摸胡须思考了一会儿后,下令过去。小型军阵再次启动,慢慢地向前行进,很快接近了那支东宫护卫营。
静静地望了一会儿不远处的营地,李渊举手把沈俱招到身侧,冷哼一声:“派人上去,全部给朕拿下,一个也不许走掉。”
“是。”沈俱答应一声,带着手下人马就扑了过去。
眼前的营地很快响起一阵骚动,看着千牛卫们急速扑进营地,并没有搅起太大的反抗,李渊那颗砰砰直跳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
然而,不等李渊放下心来,一个大嗓门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要求老子缴械?”
唐瑛听了就是一皱眉头,这个大嗓门吼叫的不是别人,正是被李建成所看重的武将薛万彻。没等唐瑛去看李渊此时的表情,营地那边冲出一匹马来,战马直向这边奔来。
“我要见皇上,皇上,臣等是奉太子之命在此……”
过来人的声音嘎然而止,战马也被猛地拽了一下,停在半途中,马上骑士呆愣在那里,不再吼叫,也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薛万彻也没什么坏心,只是受不了千牛卫盛气凌人的样子,不甘心放下兵器被人捆绑而已。他原本只是想到李渊跟前叫冤,没想过他这般粗鲁的动作会造成多坏的结果。只是他才冲到半途,突听得弓弦声响,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支长箭精而准地插在了他的发髻上,这下把他惊的一拽马愣在那里,动也不敢动了。
唐瑛知道李渊心情非常恶劣,见薛万彻还这么不管不顾地反抗,自然要给他一点警示,免得这家伙真犯浑惹怒李渊,被下令宰了可就冤死了。故此,唐瑛招呼也不打一个,抬手就给了薛万彻一箭。
唐瑛一箭出手之后,打马上前几步,冷笑一声:“薛将军,得罪了,你帝前失礼,还不下马请罪。”
“啊,啊,啊……”薛万彻连啊了三声,才反应过来,赶紧甩蹬下马,扑通跪倒在地:“臣该死,臣不是故意的,请陛下饶了臣吧。”
唐瑛见薛万彻不是真的犯浑,也松了一口气,转身回到李渊身边,仔细看了一下,确定李渊并没有生太大的气,笑道:“薛将军比程咬金还鲁莽,就一粗人,陛下别跟他计较。”
李渊何尝不知道这个薛万彻是有胆量没脑子的人,倒也不生气,只是下了马,在唐瑛等人的护卫下走到了薛万彻身前,伸手将还插在他发髻上的箭拔了出来:“呵呵,还是朕的李瑛箭法高,朕今天才算真正看到你神箭的一面,平常打猎,你居然对朕隐瞒了实力。”
第三百九十一章 牢饭
听到李渊这么一说,别人尚可,薛万彻却是抬起惊愕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唐瑛,他虽然听东宫里的人经常谈起唐瑛的厉害,却真没想到,一个女子真有这样的本事。
唐瑛也不在乎薛万彻的目光,而是冲李渊笑道:“打猎不过是玩玩,用不着那么用心呀。陛下,此处的事情已了,咱们接着走吗?”
李渊点点头,顺手把箭递给唐瑛,转身上了战马。唐瑛放好箭,回头见薛万彻还傻傻地跪在那里,不由地叹口气,上前笑道:“薛将军还不乖乖地去找沈大人请罪,难道还想接我一箭?”
薛万彻这才反应过来,爬起来就望营地那边跑,边跑还边摇头:“厉害,真厉害。”
李渊此时正在想,怪不得高开道会死在唐瑛箭下,唐瑛那一箭他都没注意到是什么时候出手的。听到薛万彻的这句话,他看了看唐瑛,笑了,能把一个大老粗给吓成这样,这女子的确够厉害。
唐瑛此时还不知道她这一箭对薛万彻产生的影响有多么的深远,不仅今天震住了薛万彻,在不久的将来,薛万彻也因为这一次的经历而却步在承乾殿大门前。而薛万彻一生辉煌无数,即便日后做了唐朝的征西大元帅,他也没忘记过这一箭,每每提到唐瑛此人的神箭,后背都沁出一身冷汗。
将这批东宫属臣们全部羁押起来,确定周围再没有特殊情况,李渊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不少,出山二十里之后,李渊下令宿营,这支小型军队就在野外渡过了如此奇怪的一夜。天亮后,李渊没有解释什么,又带着他们返回了仁智宫。
回到仁智宫后,劳累了大半夜的众人轻松下来,都显得有些疲惫,李渊也没再有什么旨意给大家,于是,各散回屋,补觉的补觉,密谈的密谈……
“陛下昨夜难不成是专门带我们去抓薛万彻他们?是真觉得这些人有威胁,还是另有打算?”坐在湖边的石凳上,唐瑛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湖水,嘴里似自语又似询问身旁站着的李世民。
李世民没想到,离开李渊身边后,唐瑛一直皱着眉头就为了想这事,是淡淡地摇头一笑,叹口气:“我就觉得你在想什么,没想到却是这个。其实一点也不奇怪,父皇昨夜是吓的,不敢待在这里。遇上薛万彻他们嘛,多半是无意。”
唐瑛惊讶地抬头看向李世民:“秦王,你不会吧?陛下是你的父亲,他的本事你很清楚呀,怎么可能是被吓的?你瞎猜什么呀!”
李世民苦笑:“你才是瞎猜。本王告诉你,父皇想什么本王清楚的很。仁智宫虽说在山里,但周围没有险要的地形,一旦被军队包围,想突围出去基本无望。杨文干造反,太子人虽在这里,但保不住有人会来解救他……”
“秦王。”唐瑛眉头皱的更深了:“太子不可能谋反,昨晚薛万彻等人的表现你也看到了,可有半点造反的样子?”
李世民叹口气:“父皇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你怎么一直为太子开脱,你可知道,这个机会对我们来说……”
唐瑛打断了李世民的话:“我承认,杨文干造反,太子受到牵连,这的确是秦王府翻身的好机会。但我也警告过你,此事还很难说,你万不可在陛下面前流露半点幸灾乐祸的样子。你要知道,陛下眼下最是反感你们兄弟相残的争斗。”
李世民沉默了一会儿,方自嘲地笑笑:“或许是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本王憋屈的太厉害了,现在这心里,真是说不出的畅快,似乎也不仅仅是因为太子出事吧。只是,本王还没傻到在陛下面前流露出什么来的地步。对了,你那天的暗示我很清楚,这两天也留意了一下,齐王那边一点异常也没有,你会不会想多了?”
唐瑛叹口气,站起身来:“我倒是但愿自己想多了。秦王,陛下跟我谈的话,我不能全告诉你,你应该清楚这点。只是,我可以告诉你我对太子一事的看法,那就是太子不会谋反,即便他想干什么,都不是针对陛下的。我对陛下说的也是这个观点。”
“他是针对本王。”李世民冷笑:“不过,如果能一举成功,何尝不是一样得偿所愿。”
唐瑛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李世民,又转头看向关押李建成的囚帐,良久方说:“秦王,有些事情,就不能想的太多,越简单其实越好。我希望你能与我保持同一想法。至少,我建议你不要在陛下面前谈到太子谋反的可能性。”
李世民再次沉默了一会儿,方点点头:“本王明白。”
“我去见见太子。”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唐瑛不等李世民开口,径直朝囚帐走去。
李世民本想叫住唐瑛,但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心里非常清楚,唐瑛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她心里一旦有疙瘩,无论如何都要去解开。望着唐瑛的背影,李世民慢慢地皱起了眉头,不把李建成谋逆的事情敲定了,这太子的更换怕是不容易呀,唐瑛,你怎么就不明白这点呢?难道,这几年在东宫做事久了,你对我的这个大哥也这么讲义气了?
自从李渊把唐瑛从承乾殿里弄出去后,李世民原本踏实的心就悬了起来。虽然这几年唐瑛一直很努力地明里暗里帮他做事,但李世民却不像在洛阳的时候,那么有把握唐瑛不会离开他了。况且,这两年,李渊几乎是明摆着将唐瑛的终身大事与皇储联系在了一起,而李渊始终偏向李建成的种种做法,也让李世民时时刻刻都产生着唐瑛最终会离他而去的不安。
李世民没有将这种不安表现出来,在别人眼里,他比从前更加看重唐瑛,更加信任唐瑛,甚至在秦王府中,上到长孙无忌这样的心腹,下到小小的侍女,都知道唐瑛将成为仅亚于长孙王妃的女主人。包括长孙无垢在内,没人知道,李世民心中的不安在日益增强,以至于他对唐瑛现在说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观点,都要思虑半天,才敢确定到底是不是为了他。
患得患失的感觉让李世民渐渐地把唐瑛从谋士的位置上拉了下去,原来他多多少少倚重的“王英”角色已经不再出现,唐瑛对他来说,已仅成了他一定要争取到手的,对他未来能否登上九五至尊事关重要的一个女人了。而这样的观点一旦深入到李世民的脑海中之后,在他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他与唐瑛之间的心灵默契就荡然无存了。
李世民此时还没感受到他和唐瑛之间的这种变化,更没有想到的,正是这种变化让他没有再相信过唐瑛所特有的直觉,以及那些置身事外才看得清的建议,从而使得原本朝着有利局面发展的事情,却朝着相反的方向一发不可收拾地去了。
唐瑛这一边,原本对着绝对信任她的李世民,唐瑛从来不用去动那些勾心斗角的心机,在李世民面前直来直去的她,保持着自己的一贯做法,却不知道,李世民已经不再是毫无保留地信任她的那个李世民了。她更没料到的是,男人的独占欲望和患得患失的心理,使得她渐渐被李世民隔离在了秦王心腹集团之外。
唐瑛在感情上的大而化之,和她特意保持出来的距离,使得她根本没有察觉到她和李世民之间的那种天然形成的信任感已经不复存在了,她思考问题和采取措施的时候,却和从前一样没有变化,然而,取得的效果却有了很大的偏差。这种情况完全不在她的设想之中,使得她为之努力的一切,都化成了泡沫。
此时望着唐瑛渐行渐远的背影,李世民再次问自己的心,唐瑛让他万不可把太子和谋逆联系在一起的建议,到底是为了他,还是为了李建成?身在局中的李世民,想的最多的是唐瑛的那些看似对他并不太有利的建议,却忽视了这件事真正的决策者——李渊的真正想法。正因为如此,李世民没有把握住唐瑛为他创造的绝佳机会,反而将自己推上了那条血腥之路,再也无法回头。
“秦王,秦王……”高无庸气喘吁吁地向湖边跑来。
李世民从沉思中反应过来,赶紧迎了上去:“高公公,找本王何事?”
高无庸边喘气边说:“奉陛下旨意,请秦王即刻前去。”
李世民眼皮子猛地一跳,笑了笑:“有劳高公公了。父皇心情还好吧?”
高无庸垂下眼帘,跟在李世民身侧,小声道:“还好,不似前几天那么生气了。”
李世民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大步向仁智宫的正殿走去。
走到拘押李建成的帐篷门口时,唐瑛看见负责看管李建成的千牛卫端着一碗糙米饭和一小蝶咸菜走了过来,唐瑛愣了一下,方才明白这饭食是给李建成的。牢饭,这些人居然给李建成吃牢饭?唐瑛心里腾地冒出一股火来,她那无法抑制的同情心再次泛滥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 面见太子
“等等。”
送饭的千牛卫闻声一愣,抬头见到唐瑛走过去,忙笑着打招呼:“县主好。”
唐瑛点点头,指着饭食皱了皱眉头:“这是……”
那千牛卫小声叹口气,下巴冲营帐一抬:“陛下的旨意……”
唐瑛明白了,火气慢慢消了,略点了一下头,转身向自己的住处走去。那千牛卫又摇摇头,依旧将饭食端进营帐里去了。
唐瑛疾步回到住处,叫灵云儿拿来托盘,将自己的饭食放上去,端着就出了房门向囚帐走去。灵云儿傻傻地看着她的举动,此时方明白过来唐瑛要做什么,想追上去说些什么,又生生地止住脚步,靠在门框上,若有所思起来。
唐瑛不理睬一路上的人投过来的诧异目光,端着饭食径直走到了囚帐门口。那些看管李建成的千牛卫看到唐瑛前来,微微侧身避开,任由唐瑛进去了。他们得到的命令是不许李建成出事,只给李建成糙米吃,却没得到不许人前来探视,不许别人带饭食给李建成的命令,再说,这些大人物之间的事情,他们这些小人物还是少看少听少问为好。
营帐里简简单单地铺了一块毛毯,李建成裹着披风斜躺在毛毯上,下颚处的胡渣将他整个没有表情的脸,显得极为憔悴,原本木然的目光在看清进来的人后,有了少许精神,苦笑一声,翻身坐直了。
唐瑛在李建成注视的目光中慢慢走到他身前,也不看他的神情,只是将手中的托盘放下,拿起筷子递到李建成的右手上:“这两天想必也没吃啥东西吧,先凑合用点。”
“唐瑛,我,我没有……”
“先别说,吃饭。我等会儿再来。”唐瑛打断了略带李建成哽咽的话语,把饭碗放在李建成的手中后,起身走了出去。
李建成愣愣地看着唐瑛走出去,又看了一会儿手中的饭碗,一滴清泪缓缓地从眼角处滚落。两天了,他独自蜷缩在冰冷的营帐里,没人前来,也听不到任何消息,过着被囚禁的囚犯生活,这让他的心慢慢变冷,他似乎看到了自己众叛亲离的下场。此刻,手中的这碗再平常不过的粟米饭,就显得那么弥足珍贵,竟让他舍不得吃了。
在营帐外呆立了很久,唐瑛努力让自己的心境恢复到自然,反复斟酌要说的话。她不想让李建成对未来还充满希望,也不想让他对自己的生命绝望,如何说服李建成就此放弃太子之位,如何让这位表面上懦弱,骨子里强硬的男人放弃到手的权利,真是一件很难的事。
估摸李建成已经吃完了饭,唐瑛整理一下头绪,这才重新走进营帐。看了看剩下的一半多饭食,唐瑛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将它们收拾到一边后,才跪坐在李建成的身前,在他希冀的目光中开口了。
“太子,你到底还是出手了,我真的很失望。”
没想到唐瑛的第一句话是这样,李建成的身体腾地僵硬了一下,旋即苦笑一声,跌坐了下去:“你……你真认为我会谋逆不成?”
唐瑛地摇头:“我不是傻子,你也不是,你的目标是谁,咱们两个心里都清楚。”
“我没有目标。”与唐瑛想的不一样,李建成竟是完全的矢口否认:“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定是要说,我是为了对付秦王府才调杨文干兵入长安的,对不对?”
“难道不是?”唐瑛腾地提高了嗓门,李建成的矢口否认惹怒了她:“不是为了对付承乾殿,你有必要调兵入城?不是为了挟制秦王,你有必要背着陛下这么干?只是为了彰显你这个监国太子的能力?”
“我……”李建成心虚地避开了唐瑛的目光:“我,我只是让杨文干挑选一些精壮勇士前来充实东宫侍卫而已。”
唐瑛捏紧了拳头:“两千长林军还不够,还要再调两千精壮护卫东宫?太子殿下,莫非让唐瑛骂您胆小鬼,您才得意?”
李建成沉默了一会儿,也冷笑了:“没错,孤是胆小,面对那支战无不胜的玄甲军,孤的胆子的确小,别说四千军士,就是再多一倍,孤也不觉得人多。窦建德二十万人马,半日崩溃、宋金刚数万精兵还有突厥骑兵在内,被追杀的死无葬身之地。孤凭什么来抵抗这支部队?你跟随在秦王身边,亲眼目睹了这支军队的强悍,现在却来骂我胆子小,你来告诉孤,两千人够不够?”
唐瑛紧握的拳头慢慢放开:“果然被我猜中了,你就是为了对付秦王府。是,我承认玄甲军很强悍,我承认秦王的铁血侍卫很厉害,两千长林军或许不够。可是,我请问太子殿下,皇城里是演武场吗?大唐的首都是战场吗?武力制服承乾殿,请问太子殿下,你要对秦王妃如何?你要对秦王的孩子们如何?就算你不做这些事,那我来问你,一个四千人的长林军住宿在皇城里,你想对陛下示威吗?你想彻底更换太极殿的千牛卫吗?”
“孤……”李建成本起伏不定的胸膛慢慢地镇定下去,脸色也慢慢变白,不管他当初的本意如何,唐瑛说的都对,四千长林军对太极殿的威胁怕是远远大过对承乾殿的威胁,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唐瑛见自己的说词起作用了,叹口气继续道:“太子,这两天你在想什么,我不想知道,你以后想干什么,我却想听听。”
“以后?”李建成愣愣地看着唐瑛,过了一会儿,明白了她的暗示,脸色由白变青了:“唐瑛,你,你什么意思?”
“还用我明说吗?陛下为什么这么对你?他老人家伤心了,伤透心了。”唐瑛怜惜般地递给李建成一方丝巾,让他擦擦额头上滴落的汗水:“兵逼长安,王世充没办到,窦建德也没来得及做,突厥人也没打过来,杨文干却做了,不仅做了,而且声势听说还不小。太子殿下,您能解释清楚吗?杨文干起兵之前,您为什么给他送去几百上等盔甲?不要告诉我这只是你心疼老部下,给他的手下换装玩的,也别告诉我,你这些盔甲是给那些杨文干准备送到长安的,你未来的长林军的精壮们穿的。”
李建成呆呆地看着唐瑛,过了一会儿,低头喃喃道:“可是,真是这样呀,父皇,儿臣没想过别的,没想过。”
唐瑛不忍地叹口气:“想不想是一回事,做没做却是另外一回事。太子呀,这次是谁怂恿你的?魏征?韦挺?还是王珪?”
“我……”
唐瑛苦笑:“其实不用猜,跑不掉你身边那些所谓的心腹谋士们,恐怕,也少不了齐王的怂恿吧。太子呀,可达致的教训你怎么一点也不接受?皇上迁怒于他到底是为什么?我不相信你会不清楚,否则,这次,你也不会趁陛下不在长安的时候,干这种事了。”
李建成慢慢低下头,凝视了脚下好一会儿,痛苦地捂住脸,不让唐瑛看见他眼中迸出的泪水:“这次,我真的完了,对不对?”
唐瑛忍下心来,点头:“太子,放弃吧,放弃并不难,只要对陛下说一句话就行了。退一步海阔天空。”
“怕是退一步万丈深渊。”李建成抬头看看唐瑛,脸上的神情又恢复了木然:“来之前,他们劝过我。”
“嗯?劝你把生米煮成熟饭?”
李建成点头:“你的比喻很……有些贴切。只是,我做不出来,也不会成功。但我不甘心,你知道吗?我不甘心。”
“可是,事情是你做下的,不甘心又能如何?”唐瑛长叹一声:“放弃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并不见得是坏事。”
仔细看了唐瑛一会儿,李建成突然激动起来:“凭什么?论资格,我是大哥;论武力,我不比他差;论文治,我比他强了那么多。唐瑛,你告诉我,他为什么要跟我抢,跟我争?为什么总要处处压制我,我哪点对不起他了?军功,有军功就了不起了?有军功就该坐天下?我就不信,他一身血腥味道,也能坐稳这个天下。”
李建成大叫了一阵,想到自己眼下的处境,悲从心来,却不肯在唐瑛面前流露出这种软弱,侧了身,呆呆地望着营帐,不语了。
唐瑛默默地看着李建成,等着他平静下来。等李建成不再说话了,她方劝道:“我也知道你不甘心,可是,太子,你仔细想想,秦王真如你说的那样不堪吗?他若真没资格与你争,你又何必处处防着他,甚至想致他于深渊之中?太子,其实你内心很清楚,正因为秦王处处强你一头,你才会那么恐惧他,才会三番五次地想法扩充你的长林军,三番五次地想将承乾殿里的武力完全拔除。”
李建成挪动了一下身体,依旧不说话,可他那颤抖的双手,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
唐瑛将凝视李建成的目光从他身上挪开,轻叹一声:“太子,你知道吗,陛下曾经承诺给我八年的时间,让我踏遍咱们中华大地,为大唐绘制一副史无前例的大唐疆域图。我想,太子如果愿意的话,给我做个伴吧,咱们一起完成这伟大的使命。等千年以后,人们在看到这幅地图的时候,一定会赞叹不已。这种留名青史的大功业,怕是一点也不亚于帝王之业吧。”
李建成听了这一番话,慢慢地转身看向唐瑛,目光中有猜疑,也有欣慰,还有一丝唐瑛看不太明白的嘲弄:“唐瑛,我得谢谢你,在我这样的情况下,你依旧没有把我看得太坏,依旧能关心我。只是,你认为一个废太子真能获得这样的自由?”
“为什么不能?”唐瑛凝视着李建成的眼睛,微笑道:“不要把别人都想的太过残忍,杨广那样的人毕竟是极少数的。而且,我相信陛下无论多生气,都会保全你的性命和富贵,而我更相信秦王的为人,他能伸展自己的抱负,就会心满意足的。”
“哈哈,哈哈,哈哈……”李建成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唐瑛呀,我不得不说,你的聪明才智也仅限于政务上,治理国家,我相信你有别人不曾有的细腻和敏感,但对待男人的感情上,你太迟钝了。别说秦王永远不会放弃对你的占有欲望,就是我,只要不会伤害到你本人,也绝不会放弃你。所以,你想用自己的自由换取我们兄弟中任何一个的自由,那都是不可能的,恰恰相反,你在谁的身边,另一个人都会紧张恐惧和不甘的。”
望着唐瑛突变的脸色,李建成摇摇头,继续笑道:“况且,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无论朝中还是外藩,哪里没有我的人脉。秦王当了太子之后,你以为他不会对这些人脉猜疑和打压?他有他的心腹,我也有我的心腹,我们之间,谁也容不下谁。一旦他当上太子,首先打压的就是我的人,何况我本人,更是会被置于时刻监视之下,自由?唉,唐瑛,你太善良,也太单纯了。”
“不会的。”唐瑛断然回答道:“秦王重视人才,善用人才,他绝不会为了一己之私就打压你的人。在秦王眼里,他看到的只是才华的多少,而不会去看谁是谁的心腹。太子,你想的太多了,所以你放不下,所以你才会有今天。”
“你凭什么认为他不会?”李建成对唐瑛的说词嗤之以鼻:“他是我弟弟,我看着他长大,他的性格和脾气,我比你了解的更多。你跟随在他身边,何曾看到他会对敌人心慈手软?哪一个对手不是被人死死地踩在脚下?秦王的军功,是用无数对手的尸骨堆起来的。”
唐瑛在心里长叹一声。李建成对李世民有这样的偏见,也不能完全怪他,只有她这个知道一些历史的人,才知道李世民的容人之量的确是古今罕见的。况且,就她跟在李世民身边看到的这几场大仗,李世民重来没下达过残杀命令,那些死在玄甲军手中的人,都是战场上无法避免的厮杀造成的。
李建成不了解这点,恐怕也没想去了解这些,而那个一直跟在李世民身边经历了数次大战的李元吉,怕是不会说一句李世民的好话。唐瑛都在怀疑,李建成和李渊等人,老是认为李世民一身血腥气,会不会就是这个李元吉暗示出来的。
想了想,唐瑛叹口气:“太子,你不了解秦王。恰恰相反,我跟着秦王,看到的都是他此次在设法一战而成,每次都选择降低双方伤亡的最佳策略。他生擒了那么多对手,杀过一个吗?没有吧?那些军功,哪些不是无奈之举?争天下就免不了战场厮杀,如果你连这样的厮杀造成的尸骨,都要算做是秦王好杀的话,难道不可笑吗?你当年率领部下攻进长安城的时候,手上就没沾上血腥?你敢保证,你就没枉杀过一个人吗?”
李建成明白唐瑛说的是事实,可是,战争中的死亡和施政上的死亡总有不同,他无法举出李世民施政中打压反对派的例子,也不敢用自己的行为来举例,但他心里清楚,他们兄弟为了那个位子,手中绝对不会不沾染血腥的。李世民针对他的那些小动作,何尝不是阴暗的难以见人。
略想了想,李建成冷笑:“唐瑛,你处处维护秦王,我都明白,你毕竟是和他先有感情。只是,你也别忽略了一些实情。他若是做任何事情都光明正大的话,你不妨去问问他,我的手下怎么会出卖我?这其中若说没有秦王府的掺和,你杀了我,我都不信。一个处处算计我的人,一个时时刻刻想置我死地的人,你却要我相信他是宽容和仁慈的,你不觉得好笑吗?”
唐瑛沉默了。她不傻,在李渊告诉她李建成是被自己的属下出卖的时候,她的内心就隐隐地感觉到了李世民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可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没有做亏心事,又怎能被别人抓住把柄。
“太子的暗示我清楚。可是,我想问问你,若是你没做出这些事情,别人就算暗中使劲,又能把你怎么样?所以,你现在的怨天尤人在我看来很可笑。”
缓缓站起身来,唐瑛摇摇头:“太子,我承认,在你和秦王之间,我的确偏向秦王,可那不是私人感情问题,而是我作为一个局外人,很清楚地看到秦王的治国能力比你强。你们兄弟的争斗,到了今天,我认为,太子负的责任更多一些,这两年来,是你们的层层打压,逼秦王不得不采取一些保护自己的手段。所以,即便秦王对你做了些什么,都是你错在前。”
“我逼他,可我没要他死。”李建成狠狠地看着营帐门:“可他呢,蛰伏了这么久,出手就要置我于死地。谋逆,他居然要这样陷害我。唐瑛,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是,我不会放弃,除非……父皇真要我死。”
唐瑛怜惜地望着李建成:“你是知道的,陛下不会逼你死。可是,你身为长子,想过你父亲的感受吗?如果这番谈话前,我对你还抱有希望的话,你刚才的回答,让我彻底失望了。太子殿下,你们一定要用这样的争斗来杀死你们的父亲吗?好好想想吧。”
扔下最后一句话,唐瑛带着彻底的失望离开了李建成的囚帐。李建成比她想象的还强硬,而她如果要采取行动,也只好从李渊那里下手了。从现在开始,我只能更加主动地去扭转历史了。默默地在心中对自己说了这句话,唐瑛抬头看看蔚蓝的天空,长出了一口气。
第三百九十三章 突如其来
唐瑛离开关押李建成的囚帐后,带着一身的疲惫向自己的住处走去。她很累,一次次的努力总是归于失败,李建成和李世民之间的争斗不仅没有半点缓解,反而越演越烈。她原本不想搅进这场兄弟之争,却在阴差阳错之间,越陷越深了,以至于到了今天,竟然需要她去绞尽脑汁地改变历史走向。
再次回头看看囚帐,唐瑛为自己的又一次失败而叹息,果然,劝说一个男人放弃手中的权利,不比劝他们放弃心爱的女人容易。李建成说什么?他和李世民一样,都不会放弃对自己的占有欲望?这算什么?
李渊无时无刻地想着让她赶紧选那个他看好的继承人嫁过去;李世民每次和她单独相处的时候,目光中的占有欲望都很强烈,更是数次直白地对她表达了这种欲望;今天,身陷逆境的李建成也公开表达了对她的感情。我难道就真那么吸引男人的注意?摸摸自己的脸,唐瑛郁闷地叹了一口气。
“快,快点。”
左前方传来李武的呼喊声和李世民战骑特勒骠的嘶叫声,唐瑛顺声看去,只见李武抱着李世民上战场时用的强弓,跟在牵着特勒骠的军士身侧向李世民的住所跑去。
这是要干什么?李世民应该没这个心情去打猎才对。唐瑛心中闪过疑念,脚下毫不迟疑地向李世民的住处走去。不等她走到门口,李世民已经穿戴整齐地走出了大门,伸手拽过特勒骠的缰绳,使劲按按马鞍,翻身跨了上去。
“秦王,这是要去做什么?”
听到唐瑛的叫声,李世民侧头一看,竟带着唐瑛很少看到的笑容跳下战马,迎着她走了过来:“本王奉旨前去平叛。”
“平叛?杨文干?”唐瑛一愣,旋即皱眉头:“这么个小人物也需要你堂堂秦王亲自出马?你手下的这些大将军谁去不行。秦王,你不该揽下这个差事。”
李世民已经走到了唐瑛的跟前,脸上的笑容在听到唐瑛的最后一句话后,没了:“什么叫我不该揽下这个差事?本王没有去找过父皇,是父皇亲自下令让本王去的。”
唐瑛定定地看着李世民的眼睛,放低了声音道:“杀鸡焉用牛刀,陛下是不是太过草木皆兵了?”
“父皇说,此事涉及天家颜面和皇家骨肉亲情,别人去反而不好。而且,父皇还说……”
望着李世民眼中突然冒出的火花,唐瑛却是打了一个冷颤:“还说什么?”
李世民看看左右,将身子更加靠近了唐瑛,方带着兴奋小声告诉唐瑛:“父皇说,等我平叛回来,就宣布更替太子,让他到蜀地去当蜀王。”
唐瑛眼皮子猛地一跳:“真是好消息,恭喜秦王。”
这个消息果然值得李世民兴奋,就是她,猛然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心里也是一阵兴奋。可是,兴奋之后,唐瑛的直觉却告诉她,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李世民听了唐瑛的这句话,心里多少有些得意:“等这件事定下来,我立刻向父皇提出迎娶你的请求。唐瑛,咱们总算苦尽甘来了。”
唐瑛微微一笑,没有接话,苦尽甘来?李世民不是太自大了,就是有些兴奋过头了,这两年他过的的确有些压抑,但也说不上苦吧。
心里这样想着,唐瑛嘴里却像从前一样叮嘱李世民:“秦王,杨文干没什么大能耐,在你的对手中,他也就是个小人物。不过,你不能因此而大意,阴沟里翻船就不合算了。”
李世民没有听到期望中的回答,略微有些失望,听了唐瑛的话,他笑笑:“放心,本王争取快去快回。”
唐瑛对李世民的叮嘱也不过是习惯使然,听了李世民的回答,她也笑了:“秦王出马,天下莫敌,我也不过是顺口而已。快去吧,别耽搁了。”
李世民将唐瑛的笑容看在眼里,这心里总算舒服了一些,也回她一笑,不再多说,翻身上马,向外走去。
望着李世民的背影,唐瑛心里却有种淡淡的愁绪在生成,知道一些历史走向的她,即使面临突如其来的喜讯,却总是有一种不踏实感。让李建成去当蜀王?几年了,李渊一直在犹豫中,而眼下因为这件事就真的要更换了太子了?
想起李渊和她的那次单独谈话,想起她不动声色地推了李建成一把,想起李渊当时语气中的愁和苦,难道历史因为她的那一番话而改变了?李渊真的下定决心换太子了,还是有别的考虑?基于对李渊的了解,唐瑛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李渊会下这样的决断。
脑子里急速转动着各种想法,眼看着李世民的身影就要走出自己的视线,唐瑛心中毫无征兆地跳了一下,一个模糊的想法闪现了一下,不等她抓住,又溜走了。这一下使得唐瑛心头一紧,一种不好的预感突然出现在她的心头,唐瑛顾不得别的,拔腿向李世民追去。
“秦王,请等一下。”
李世民听到唐瑛的呼喊声,猛地一拽战马缰绳,生生地止住了身形,回身看了过来。
唐瑛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冲到李世民跟前,一伸手拽住李世民的战袍,示意他下马。
李世民莫名其妙下了马:“出什么事了?”
唐瑛喘了几口气,小声嘱咐道:“秦王,收拾杨文干很容易,但你一定要抓活的回来。记住,杨文干一定要活擒,千万不要大意。记住,千万千万不可杀了杨文干。”
李世民皱了一下眉头,为什么一定要他生擒杨文干,唐瑛想做什么?这么慎重又慎重地叮嘱自己,她到底想说什么:“为什么?”
“杨文干必须交给陛下亲自审讯,这样,太子在此事中的责任才能弄明白。秦王,我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那就是杨文干的死活会有很大的关系,但我现在还说不上这种感觉是什么。总之,你一定要听我的,不能让杨文干死了。”
李世民定定地看了唐瑛一会儿,翻身上了马:“好,本王知道了。你回去吧,好好劝劝父皇,让他不要生气,本王不会让他失望。全体听令,出发。”
望着李世民远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唐瑛才慢慢转身回走,不知道怎么了,她这心里越发紧张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是她再也无力抓住的。站在湖边,头绪有些烦乱的唐瑛呆立了很久也无法平熄心里的那一丝不安,直到灵云儿找了过来,她的心依旧没能平静下来。
“高公公过午叮嘱我,将军回来后就去见见陛下。”
“哦?”唐瑛疑惑道:“陛下有什么事吗?”
灵云儿摇头:“高公公也是路过咱们住处,匆匆忙忙地丢下这么一句话,别的没说。估计是高公公揣摩陛下想见将军了。”
唐瑛点点头:“高公公有这样的叮嘱,自然有他的道理,我这就去见陛下。”
“可,您还没用过饭。”
唐瑛笑笑:“我不饿,你先回去吧。”
昨晚在外面流浪了一夜,早上回到仁智宫,一句话也没有,过午突然下旨让李世民亲自去平叛,而后又想见自己,李渊到底在想什么?心里想着这些事情,唐瑛一边揣摩着李渊的内心想法,一边加快了前行的脚步。
“陛下,休息的可好?”见到李渊斜靠在宽松的座垫上,唐瑛让脸上带出自然的笑容,快步走上前去。
李渊手里端着酒盅,不知在想些什么,脸上已不见了前几天的恼怒和伤心,却是有一丝让唐瑛看不清楚的犹豫和阴霾。难道李渊真的下定了更换太子的决心,却还有一点放不下?带着满腹的疑云,唐瑛走到了李渊身侧。
李渊正在深思,见到唐瑛轻快地走过来,他笑笑抬一下手:“老喽,比不上你们精神好。”
唐瑛笑着走到李渊的面前,在他的示意下,跪坐下去:“陛下又在说笑了,您哪点老了?”
李渊仔细看了看唐瑛的脸,摇摇头:“你这女子呀,心里不痛快,就别笑,这笑,让朕看着心疼。”
唐瑛心里咯噔一下,本就装出来的笑就更加不自然了:“陛下,我没不痛快,您……”
“唉,太子怎么说?定是你去责备,而他不肯承认,惹你不高兴了,对不对?”
唐瑛苦笑了一下,沉默不答。她去见李建成,原本就没想过瞒着别人,不过,李渊这么直接地点出她的心事,却让她不好回答,她总不能说,我去说服李建成放弃当太子了,结果人家不听,所以我不高兴。
“太子呀,他心里是喜欢极了你,嘴上却说不出来。如今做下的这件事,又是你极力反对并讨厌看到的,所以,他不敢也不愿承认,唉,他对你还是有些愧疚的。”
面对李渊的自以为是,唐瑛却是满嘴的苦涩,不好说是,也不好说不是。她无法告诉李渊,李建成并没他想的那样腼腆含蓄,反而和李世民一样,都在今天不约而同地向她表达了绝不放手的决心。
望着埋头不语的唐瑛,李渊心里长叹一声。唐瑛为调解这两兄弟所做的一切,不比他这个当父亲的少,可惜,这两兄弟全都辜负了唐瑛的心血。想起李建成的事情出来之后,李世民没有在他面前为李建成辩解过一句,包括他派李世民去平叛,李世民都没说过李建成绝对不会谋逆的话。
第三百九十四章 帝王心计
李渊并不是一定要派李世民去平叛,就像唐瑛想的那样,杨文干就是一小人物,论本事、论能力比起那些反王来,简直不值得一提。可是,李渊一定要让李世民去平叛,并不是他在担心杨文干会怎么样,而是,这是一场针对李世民的考验。
两年里,李渊冷眼旁观,觉得李世民已经磨平了一些棱角,面对兄长和弟弟的打压与排挤,李世民似乎总在处处忍让,并在遭遇到自己的不公平对待时,也忍了下去,并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举动,这让李渊心里的感情多多少少向李世民倾斜了一些。但是,比较起来,李渊还是更满意李建成在打理朝政和笼络人脉上的能力,在李渊看来,当皇帝,个人能力并不太重要,重要的是人脉,要有臣子肯从内心认同你,为你效劳。而这一点,李世民显然不如李建成做的好。
可是,李建成却出事了,支使手下违法运送盔甲,还被手下直接出首了,并牵扯上了谋逆,这让李渊大怒,真产生过立刻更换太子的想法。然而大怒之后,李渊冷静下来却想到很多的事都有些不合常理,特别是出首的两人一口咬定李建成要谋反,而他派去见杨文干的宇文颖却迟迟没有一点消息传回,而杨文干的造反时机中也充满了疑虑之处。
李渊左思右想,越发觉得杨文干造反的背后还有阴谋,他的目光慢慢地放在了李世民身上。谁都知道,李建成出事,李世民是最大的受益者,而两人之间的权力斗争,也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如果李世民在这件事中起了什么作用的话……
越想越怕的李渊最终做出了一个决定,那就是派李世民去平叛,他要通过这件事来考验和观察李世民。如果李世民真与此事无关,那么他的解决之道一定会让自己满意,到时候,自己也就可以放心地把太子的某些责任交给李世民,考验一下这个孩子的实际理政能力,真让自己满意的话,更换太子也并不是一件难事。而如果李世民的做法让他失望的话……
想到这些,李渊再看看低头不语的唐瑛,心里的怜惜更多了。无论是李建成还是李世民,他都不希望他们做出让他失望的事情,唐瑛何尝不是夹在其中左右为难:“唐瑛,你不用担心,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朕的儿子,朕不会真把他们怎么样的。朕也不想让你太为难。”
“陛下……”抬头看向李渊,唐瑛的眼里布满了同情和难过:“陛下跟唐瑛一样难过。只是事情已经这样了,您也别太伤心,毕竟,太子从来没想过要伤害您。”
“唉,朕何尝不知。可是,他们之间这样拼了性命地争斗,怎么不让朕伤心呀。”
唐瑛苦笑摇头:“陛下,臣去见太子,并不是仅仅去责备,而是想劝太子好好想想将来。可是,太子并没有听我的劝解。”
“哦?你怎么劝的,他怎么说的?”唐瑛的说法让李渊一愣,没想到唐瑛做的比他想的还多。
唐瑛咬咬嘴唇,想了想,回答李渊:“我,我想让太子放下现在的一切,陪我走遍大江南北,我们一起去完成那幅答应陛下的地图。陛下,蜀地是好,可是,太子毕竟有才能,如果他愿意,能在陪我四处游走的时候,替朝廷体察一下民情,岂不是比做一个有名无实的藩王更好?”
李渊愣了一会儿,明白了,心里咯噔一下,脸色也有些不太好了:“你,秦王还对你说了些什么?”
唐瑛嗯了一声后,才明白李渊的问话含意,她低头略微思考了一下,方说:“秦王说,陛下告诉他,太子虽然做了错事,但天家亲情也不可为此泯灭,即便要给予太子一些惩处,也不能过分。蜀地是天府之国,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李渊缓缓的抿了一口酒,方说:“朕是有此意,秦王……告诉你的时候,有别人听见吗?”
唐瑛摇摇头:“没有。秦王告诉我这些后,还嘱咐我,这些天要好好跟太子谈谈,让他不要太过紧张。陛下虽然恼怒,秦王他们虽然有些不解,但你们毕竟父子、兄弟情谊还在,即便太子真铸下大错,也不会伤害于他。”
李渊不疑唐瑛的话中有假,慢慢地点了点头:“朕知道,秦王的话不会如此委婉,但他对太子有相惜之情,还算不错。对了,你们还说了什么?”
“我让秦王不要太大意,杨文干的能力不强,但兔子急了也要咬人。秦王说,他会注意,并争取快去快回。”
“嗯,杨文干……这反造的蹊跷呀。”李渊冷笑了一声,又叹口气:“唐瑛呀,你,你……唉,朕最清楚,朕的这两个儿子,一旦失意了,绝对不好相处,你若是真要做这种选择,最终只能苦了你自己。”
唐瑛苦笑:“陛下,即便唐瑛愿意,太子也拒绝了,他说他不甘心。可是,如果陛下能劝劝他,我想,他会愿意的。”
李渊想了想,再次叹气了:“唐瑛,你的用心很好,可惜,怕是这两兄弟没一个能如你愿。朕现在也不愿多想,看看再说吧,但愿他们都不要让朕太失望,朕实在是有些厌烦这样的日子了。至于其他的,朕还是那句话,朕一定要给你一个最好的,朕委屈了秀宁,不能再委屈你了。”
唐瑛缓缓地埋下头,她的眼眶在这一刹那湿润了。如果说,李渊以往要决定唐瑛的终身大事,多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和江山考虑的话,今天这番话,却是实实在在地想为唐瑛好。唐瑛听的出来,心里却瞬间涌起一阵感伤,为了她自己,也为了李渊。
“唉,不说这些了,来,陪朕下盘棋。”
李渊很喜欢和唐瑛下围棋,那是因为在所有伺奉李渊的人中,只有唐瑛不会刻意让棋,这让棋艺原本不错的李渊,下的十分尽兴。更让李渊大感满意的就是,唐瑛现在一手不错的棋艺,却是他培养出来的。看着自己培养的人打败了自己,李渊不似别的君王那样气恼,却是很有成就感。
唐瑛此时还有一肚子疑惑,李渊刚才的那几声冷笑和叹气也让她心里打鼓,她很想立刻试探出李渊的真实想法,却不敢造次询问。听了李渊的嘱咐,她先是将李渊手中的酒盅拿走,为他煮上茶水,这才将棋盘拿过来,。
李渊含着微笑任凭唐瑛不露声色地拿走他的酒盅,看着唐瑛煮了茶水,很给面子地喝了一盅茶后,才提起兴致和唐瑛下起棋来。一盘棋杀下来,李渊哈哈大笑,他很得意地赢了唐瑛十余子,虽然知道这是唐瑛心思不在棋上的缘故,但还是很高兴。
“别想这么多,如果这次朕的安排不出错的话,很多事情都可以解决了。”望着愁眉不展看着棋盘的唐瑛,李渊心情大好地露出了话锋。
“嗯?”唐瑛愕然地从棋盘上抬起眼光看向李渊。安排?李渊做了什么安排?
“呵呵。”李渊并没有解释的意思,而是惬意地伸了伸腿,站起身来活动一下身体:“有些事情到了该下决心的时候了。这一次,朕给了他们机会,希望他们都能给朕最好的表现。”
安排?机会?这两个词听在唐瑛耳朵里,却轰地一下冲进了她的内心深处,她这两个时辰一直摸不着的那个影子,腾地蹦了出来。李世民去平叛,是李渊的安排,那么,也就是李渊说的机会。什么机会?表现他自己的机会,而这种表现,怕不仅仅是能力表现这么简单了。这一刻,唐瑛一下子庆幸自己的直觉真准,幸好叮嘱了李世民要活捉杨文干。
李渊微一转头,正好看见唐瑛白了脸,愣愣地坐在那儿,仿佛受到什么打击似的,不由地问道:“怎么啦?脸色这么不好?”
“啊?”唐瑛猛回过神来,苦笑:“陛下,不敢瞒您,我,我没用午饭。这会儿肚子有点不舒服……”
李渊这才想起,下面的人过来禀报过,唐瑛给李建成送了饭食,看样子是把自己的饭给李建成了。他赶紧喊人:“高无庸,还不去拿点心过来。”
高无庸远远地站在大殿一角,听到李渊的喊声,拔腿就往侧殿跑,倒是把唐瑛吓一跳,一迭声地嘱咐他别跑,偌大年纪跌一跤就惨了。
等点心拿过来,唐瑛不好意思地冲李渊笑笑,自己动手煮了茶水,也不客气,捡着自己喜欢的口味吃了起来。她脸上不在露出什么表情,但心里却还是在不停地打鼓,李渊的帝王心术用在了自己的儿子身上,这是唐瑛没有想到的。眼下,她心里一遍遍地求老天保佑,保佑李世民听了她的建议,千万千万不要做出不符合李渊预期的事情。
大殿之中,李渊在来回走动,他是坐久了,同时也在思考在李世民回来之前,怎么安排李建成。唐瑛默不做声地吃着点心,尽量不让自己的情绪外露,脑子里却在急速转动着,想找个人去给李世民报个信。
“陛下。”随着一声娇嗔的呼声,尹德妃和张婕妤等人从后殿转了出来。
李渊回头看看她们,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慢慢走回到了座位上,斜靠了下去。尹德妃等人马上就围了过去,捶肩的,揉腿的,一阵忙活。
唐瑛见状,慢慢咀嚼完嘴里的点心,喝了两口茶水,站起身来冲李渊道谢:“陛下,臣吃好了,没啥事的话,臣就回去休息了。”
李渊知道唐瑛不喜欢在这种场合里待着,也不勉强她,轻轻点头。唐瑛微微躬身行礼之后,方快速退出了大殿。
第三百九十五章 郡主
等唐瑛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后,尹德妃方笑道:“李瑛县主还是不喜欢在咱们女人堆里凑热闹,这性格得改改。”
李渊很是赞同地点点头:“说的没错。不过呢,得慢慢来。”
张婕妤也笑道:“是得慢慢来。当初在洛阳,她一身盔甲,可跟现在区别大了去了。有时候吧,我看着她穿女儿装,反而有些恍惚呢。说起来,李瑛县主也的确比咱们这些人能干,怪不得太子和齐王都那么喜欢她。”
李渊不置可否地笑笑,没有接话,却是拿过尹德妃送上的美酒,喝了起来。
尹德妃和张婕妤互相看了看,同时点点头。那尹德妃便挪到李渊的身侧,轻轻地敲打起李渊的大腿,同时摆出一副哀怨的样子。张婕妤跟她换了位置,斜靠在李渊身侧,喂李渊喝酒。
“陛下,太子不是那种人,就算他做错了什么,这几天也吃了不少苦,听说李瑛县主都看不下去,亲自端了饭食敬了太子呢。陛下,您就饶了他吧。”
李渊嗯了一声,没说话,只是看看她,就着她的手,又饮了一口酒。
尹德妃也幽幽地开口道:“太子那么仁善孝顺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谋逆?每次陪陛下出来,太子都把后宫的兄弟照顾周到,平时对我们也是恭敬孝顺,凡事都放在欣赏。所以,别说他会谋逆,这种事,想都不可能想。要说这种事,或许……有人做的出来,太子绝对不会。”
李渊只是点点头并没接话。从昨天下午开始,他的这几个妃子就不停地轮番劝他放过李建成,而就在唐瑛去见他之前,李元吉刚刚在他面前用性命担保太子不会谋逆,还狠狠地告诉他,李建成之所以召精兵到长安,纯属被李世民逼的,面对强大的秦王府侍从和天策府上将,为了自保,不得不多找点兵马壮胆。
李渊心里明白,他身边这些妃子和李元吉等人,和李建成的私人关系处的非常好,此时尹德妃的另有所指他也清楚,只是他同样不信李世民会做出谋逆之事,他的儿子他清楚。他不由地想起昨天封德彝对他说的话。
昨天,封德彝得知杨文干造反消息后,跑来请命效劳,李渊便问了问他对李建成谋逆的看法,封德彝一口否定了李建成谋逆的可能,并告诉他,李建成主持朝中政务已经很有经验,而且这一年多来,积累了广泛的人脉,加上皇帝的一向信任,他根本不担心自己的太子之位,何来谋逆之想,这肯定是个误会。至于杨文干为何造反,得见到杨文干后才能审问出实情来。
对于李渊想让李世民替代李建成一事,封德彝则犹豫了很久方劝他多想一想。封德彝的观点是,大唐已经消灭了具有威胁的强敌,天下急需安定的局面,而秦王不如太子安稳这是人所周知的。再说,在大局逐渐安稳的形势下,突然更换太子,恐怕会引发诸多问题,这种情况在历史上笔笔皆是,隋文帝弃长子改立杨广的教训,需要陛下深思。
封德彝对李建成的看法几乎和唐瑛不谋而合,而他举出的太子更替造成国家动荡的例子也将李渊本下定的决心又拉了回来,对李建成谋逆可能的疑虑已不复存在,但李建成这种不管不顾伤害手足的做法还是深深地伤了李渊的心,故此,他沉思许久,终于在今天中午做出了一个决定。
脑子里想着封德彝的劝解和唐瑛的分析,再想到唐瑛都不忍看李建成受苦,何况自己这个做父亲的,这几天给李建成的教训也够了,老关在那种地方,又受了伤,如果出什么意外就不好了。
想到此处,李渊扬声喊高无庸:“老货,去传朕的旨意,让太子到偏殿去思过。”
高无庸一愣,赶紧拔脚往外跑,李渊又叫住他:“等等。把这些点心给太子送去,那些茶水也端过去。告诉他,这些是李瑛郡主为他求情得来的,让他好好想想李瑛郡主对他的劝导。”
大殿中的人都是人精,一听李渊的话,稍微愣了一下就都反应过来了。张婕妤率先笑道:“可不是该是郡主了,过晚,咱们得让郡主请我们玩玩呢。”
尹德妃也笑道:“李瑛郡主当得起皇上的偏爱呢。说实话,妾身都嫉妒了。”
那张婕妤掩嘴就笑:“尹姐姐,你该欢喜才是,若是李瑛郡主再早生十年,只怕咱们才该嫉妒呢。”
李渊笑呵呵地看着两个爱妃,心里却想着唐瑛的反应,这女子十分聪慧,想必能明白封赏她的原因。叹气,作为一个父亲,自己是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但愿他们让自己省点心吧。李渊想抬高唐瑛的身份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只是想找个更好的机会而已,眼下这个机会很好,唐瑛有了这个高贵的身份,做事的时候就会少很多忌讳了。
高无庸愣了一会儿后,亲自转身过来端了点心,弓腰小心问道:“陛下,是要立刻下旨吗?要不要老奴请郡主过来谢恩?”
李渊想了想,摇摇头:“你过去告诉一声就行。回长安后再宣布吧。另外,叫封德彝过来,让他安排明儿回城的事宜。”
“是。”高无庸不敢多说,急忙去了。
唐瑛哪里想到她的身份又高了一层,即便她能想到,此时也顾不上这些了。离开正殿后,快步回到自己的住处,她的眉头就紧紧地皱在一起,不曾展开过。
李世民已经将他的人马全部带走,眼下仁智宫里的人,唐瑛都不敢去相信,一旦李渊知道她给李世民通风报信了,她和李世民可都得完蛋。在如此大好局面下,因为这点小事而功亏于溃就太不合算了。
灵云儿见唐瑛回到住处就是眉头不展,她的心里也扑腾地直跳,慢慢挨了过来,轻声问道:“将军,您怎么啦?可是有什么不好的事?”
唐瑛缓缓地摇头:“说不上不好,但也说不上好。灵云儿,你帮我想想,这里的人有谁值得咱们信任的。”
“能让咱们信任的?”灵云儿蹙眉想了半晌,还是摇头:“除了秦王身边的李武,没人可信呀。”
“唉,是呀,我也想不出人来。”唐瑛长叹一声:“可是,我真需要一个人去见秦王,告诉他一件很重要的事。”
灵云儿睁大了眼睛:“皇上……”
“不一定是对他不利,但我需要提醒他注意。可是,没有可信之人,这个口信就不能带去,否则,适得其反。”
灵云儿又想了一会儿,试探道:“要不,我去?”
唐瑛眼睛一亮,刚要同意,又想到灵云儿离开这里一定会有人注意,若是她突然不见了,更会让人怀疑:“你去不是不可以,可你怎么离开这儿却是一个大问题。”
“这事一定要瞒着陛下?”灵云儿也不傻,马上就知道了问题所在。
“是,若非如此,我也不这么犹豫了。”
“那就难了。”
“谁说不是。唉,要是在长安城里,让小豆跑一趟找到长孙大人就解决了。”
灵云儿也叹气:“要不,我先回去?”
“嗯?”唐瑛听了灵云儿的这句话,顿时点头了:“不错,明儿你就走,就说我让你回城去拿点东西过来。你回去后告诉小豆,让他火速去找长孙大人,让长孙大人去赶秦王,告诉秦王,无论如何都要活捉杨文干,然后在给陛下的战报中,绝口不提太子谋逆之事。另外……”
“李瑛县主在吗?”
就在唐瑛叮嘱灵云儿的时候,高无庸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唐瑛和灵云儿赶紧停下商讨,起身迎了出去。
高无庸看到唐瑛,一张老脸都笑出一朵花来了:“恭喜郡主,贺喜郡主,老奴讨赏来了。”
唐瑛目瞪口呆地看着高无庸的笑脸,愣是没反应过来。
高无庸笑嘻嘻地上前两步,重新给唐瑛行礼:“陛下口头宣旨,进阶您为郡主。不过,要等回去后才发明旨。”
“郡主?”唐瑛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看着高无庸,嘴里重复了一遍这个名词。
倒是灵云儿已经反应过来了,大喜:“将军,陛下封您为郡主啦。”
灵云儿喜悦的表情落在唐瑛眼里,终于让她缓过神来。郡主,这已经是藩王女儿的最高级别了,自己一个啥都不靠的人,被李渊这般宠爱,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高无庸望着唐瑛并没有显露出喜悦的脸,心底长叹一声。作为一个活了五十多岁的老太监,他阅人的本事不见得比裴寂等人差。这几年来,冷眼旁观,他深知唐瑛的与众不同,这是一个很想与世无争却不得不搅合进皇家事务中的女子。不是皇家人,却缕缕获得皇帝的恩赏,再加上两个皇子的争抢,这次的晋升,对唐瑛来说,真不见得就是好事。
唐瑛沉默了一会儿才冲高无庸笑道:“高公公,您是知道的,客气话我也不会说,回长安以后,您过府来玩半日吧。”
高无庸保持着笑容,连连点头:“老奴省的,会来的。郡主,您别多想,陛下如此安排,定有深意,您是冰雪聪明之人,比老奴强多了。”
唐瑛点头,高无庸不是多嘴之人,但在她这里,却不那么嘴紧,这其中固然是因为她从来没歧视过这些太监宫人,在他们之中人缘颇好,也与她以前的努力巴结不无关系:“我明白了,谢谢您。”
高无庸缓缓后退,边退边笑:“郡主,陛下说了,您这会儿不必过去谢恩。还有,陛下已经下旨让太子到偏殿休息,您有时间再去劝劝。还有,陛下吩咐老奴去找封大人,明儿要下山回宫呢。”
“明天就回去?”唐瑛和灵云儿对看了一眼,同时点点头。
“呵呵,恕老奴多嘴,皇上和太子不能都在这儿不是。”
唐瑛点头了:“多谢公公提点,我这就收拾东西。”
过晚,唐瑛并没有去见李建成,中午的那番谈话之后,对劝说李建成主动放弃太子之位,她已经失去了信心和兴趣,倒是李渊的突然封赏让她沉思了良久,并渐渐有种喜悦涌上心头。
唐瑛当然不是对当什么郡主而感到喜悦,而是她想明白了一点,那就是李渊这次的封赏其实并不是针对她,而是在保护他自己的儿子,因为无论是李世民还是李建成在太子之争中落败,唐瑛都会兼起明里或者暗中照顾落败者的责任,因为唐瑛自己对李渊明确表示过,她要跟随的是落败的那一个。
就目前形势来看,李建成显然掉在了低谷,一旦这次李世民的所作所为很符合李渊的期望值,那么,大唐太子更换人选就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了。想起自己告诉李渊的话,看来,李渊是同意一旦李建成被换了下来,是会让李建成陪她去四处走走了。
郡主比县主多了不少特权,无论是在出行侍卫的人数上,还是各地方长官对郡主的接送方面,郡主都要比县主的规格高的多。而且,眼下大唐上下不知道她唐瑛在皇帝心目中位置的人很少,所以,作为李渊钦封的郡主,唐瑛走到哪儿,哪儿的人敢不尽心招待。
更为重要的是,人在途中,难免会遇到一些事情,或者李渊也不太放心李世民吧。有自己这个郡主陪在废太子身边,任何一个人包括李世民想对李建成做些什么,都要思量再三,不敢轻易下手了。这一点,恐怕才是李渊突然封赏唐瑛的主要原因。
想明白了这些,唐瑛虽然对自己越来越身不由己的处境苦闷,但如果李渊真是为了保护李建成才封赏的她,那就说明李渊是真下了更换太子的决心,她苦闷一点没什么,真正避免了玄武门惨剧,她自是欢喜了,所有的努力终究没有白费呀!
第三百九十六章 打击
李渊带着唐瑛他们回到长安的时间比唐瑛预计的要晚了两天,若大的避暑队伍不是说走就能走的。虽然晚了两天,唐瑛却没太在意,她还沉浸在即将获得成功的喜悦中,并在计划着带着李建成先走哪个方向的问题了。当然,唐瑛也没忘记让张小豆去找长孙无忌,让长孙无忌火速派人去找李世民,一定要李世民注意保下杨文干的性命。
等待是充满希望的,也是充满不安的,唐瑛就在希望与不安中等了十天。她没想到的是,等来的却是她根本没有心理准备的结果——不仅杨文干死了,连李渊派去见杨文干的使者宇文颖也死了。
在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唐瑛的心就沉到了谷底,她的第一个反应不是李世民会怎么向李渊交代,而是李渊得到这个消息会怎么想。于是,唐瑛丝毫不敢耽搁,马上就进宫去见李渊。
李建成在回到长安后,就被李渊下旨在东宫闭门思过,唐瑛进到太极殿里,却看见他正端坐在李渊御座的左侧下方,脸上的神情却是喜忧参半;李元吉坐在他的对面,脸上全是幸灾乐祸;而李渊一脸的黑色,目光中充满了阴霾;裴寂则跪坐在李渊身侧,眼睛看地。唐瑛的心腾地提到了嗓子眼上。
“陛下。”
“嗯,坐吧。”李渊冲唐瑛点点头,语气中充满了疲惫。
唐瑛坐在李建成下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让她怎么开口,李渊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她在这个当口去帮李世民开脱,别说李渊听不听了,怕是连她也会被呵斥一番。
李渊很清楚唐瑛为什么来见他,见唐瑛沉默不语,也知道她在想什么,因而淡淡地开口问她:“你是听说二郎赢了,赶来为朕贺喜的吧。呵呵,二郎这番大获全胜,你看该怎么赏他?”
赏赐?唐瑛心里一紧,不敢在脸上表现出来,却是笑笑:“秦王立下无数的军功,这点小功劳,陛下想怎么赏就怎么赏,臣哪儿能为陛下出主意呀。”
李渊冷笑一声:“的确,二郎立下的军功比这次大的多了去了,这次就赏点金银锦缎吧,二郎也不缺这些,倒是喜欢用这些去赏手下的将军们。”
李元吉大大咧咧地端一盅酒一口饮下,冲唐瑛笑:“郡主,明儿可有时间,咱们出城打猎去。”
唐瑛回他一笑:“齐王心情真好,明儿我有事,就不陪您了。”
李建成侧头看向唐瑛,没说话先叹口气:“明天能来吗?有点事想跟你聊聊。”
唐瑛看看他,微微点头。
李渊看着他们三个交谈,只是笑笑,却冲裴寂道:“刑部那边加紧审问,朕要尽快知道结果。”
裴寂诺了一声:“就眼下的审问结果,应该是杜潜所为,至于别的,还没审出来。
杜潜?裴寂的一句话让唐瑛的心变的冰凉,她虽然这一刻获知了想知道的一切,但却是苦涩的一句话也不想说。环视一下众人大家都懒懒的不想说话,她也不想坐下去,不管怎么样,得赶紧去找长孙无忌等人商讨一下对策。想到此处,她笑着起身道:“陛下,没啥事嘱咐,臣就回去了。”
李渊抬抬眼皮子,微微一笑:“不忙。怎么,你来就为这点小事道喜,没别的事?”
唐瑛心里一紧,忙笑着解释:“道喜是次要的,主要是过来道谢的。陛下给了臣无上的恩宠,臣还没好好谢过陛下呢。只不过,臣见陛下有事,所以……”
李渊哈哈一声:“朕还以为你不来谢恩了呢。”
唐瑛掩嘴而笑,将焦急的心情掩盖一下,逼自己镇定下来:“倒是早想来,可没想到怎么谢陛下呀。再说,陛下又赏了臣这么多房舍和院子,臣在家里清点财物呢。”
李渊手指唐瑛,真笑出声了:“你呀,就会哄朕高兴。说吧,你想怎么谢朕?”
唐瑛歪头想了想:“这天下都是陛下的,臣就算谢陛下一座金山,那也是陛下的,不是我的。所以嘛,我想了几天,要不,还是请陛下吃酒如何?我亲自下厨为陛下做几个小菜?”
裴寂这会儿笑了:“郡主,您可真会做生意,一顿酒就把一座金山推掉了。”
唐瑛笑道:“臣穷。”
李渊故意翻翻眼:“李瑛呀,你有不穷的时候?哼哼,请朕喝酒,又是要敲诈朕的赏赐吧。”
唐瑛哈哈大笑:“陛下真是唐瑛的知己。您想,您一下子赏了臣好几个院子,需要好好装修一番,这,没钱咋弄。”
“得,你不是来请朕喝酒的,是来找朕要钱的。”李渊叹气:“裴监,朕也穷呀,这事,还得你去办。”
裴寂一脸的苦相:“陛下,上次臣帮李瑛郡主弄那个宅子欠的钱还没还完呢。”
“噗……”李渊没防着裴寂会这样回答,竟是一口茶喷了出来,指着裴寂说不出话来。
唐瑛摸摸脸:“裴大人家里的开销太大了吧,那么大个铸造炉,铸的钱都不够花,欠账都能欠几年,您可真能当老赖。”
裴寂一点也不在乎唐瑛话里话外的暗讽,而是笑呵呵地凑李渊这个热闹:“郡主说的没错,老臣家里人口多嘛!嘿,老臣前儿听太子殿下说,他很想找个机会好好地谢谢郡主,太子,您看,这是不是机会呀?”
李建成与李渊一样,也清楚唐瑛今天过来的目的,心里正为唐瑛着急,见她很聪慧地停止了话题,转而逗皇帝高兴起来,他这心里也松了半口气。听了裴寂的暗示,赶紧笑道:“正是,正是。父皇,儿臣原本就有报恩之心,一直想找个机会谢谢郡主为儿臣操心,此番郡主府翻新,就让儿臣效劳一番吧。”
李渊笑呵呵地连连点头,从现在开始,李渊已经下了一个决定,这几年的储位之争该结束了,而唐瑛的将来也该有个决断了。只是,望着唐瑛,李渊心里却还是有些犹豫不决,他明白,如果李建成拥有唐瑛的协助,日后在朝政上的决断会更加英明。但是,失意的二郎呢?他在失去竞争储位资格之后,能再承受一次失去心爱女人的打击吗?
李渊的笑容落在唐瑛眼里,对她的打击非常巨大,她这一刻已经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李渊已经决定放弃李世民了。李世民,用他的莽撞和盲目兴奋,毁了他们为之努力争取,并差点取得的胜利。唐瑛不知道今天之后李世民是怎么捱到玄武门事变那一天的,但她已经能想象到,为了抑制李世民的“野心”,李渊和李建成等人将会联手应对李世民了,而她,面对李世民即将得到的风雨打击,竟是那么的无能为力。
此刻,唐瑛强迫自己将不安和茫然压制在心里,努力在脸上保持出该有的笑容:“太子抬爱了,臣怕是承受不起您所谓的报恩哟。”
李建成真诚地看着唐瑛道:“古人有一犯酬千金的典故,我只想学习学习古人而已,请郡主不要拒绝好吗?”
“呵呵,太子财力不够,本王的铸钱炉可以借给太子用,郡主不用为太子担心。”不等唐瑛说什么,李元吉在一旁一锤定音了。
话说到这种地步了,眼见的李渊微微皱了皱眉头,唐瑛不敢再推辞下去,边笑着对李元吉道:“齐王殿下不仅心疼太子,还心疼裴大人呀,呵呵,既然齐王肯出钱,太子殿下,李瑛可就受之不恭了。”
见唐瑛笑着接受了李建成的热心,李渊终于露出了放心的笑容:“瑛儿,拨给你的那几个奴才用着可尽心?”
李渊这次不仅把唐瑛原来的宅子周边的十余处房舍尽数赏赐给了唐瑛,还让万贵妃在后宫中精选了五名宫女和五个太监拨给唐瑛使用,尽显帝王的恩宠本色。
唐瑛不想要,却不敢推辞。听了李渊的询问,忙笑道:“他们都是贵妃娘娘精心挑选的,服侍臣很是用心,臣还没去感谢贵妃娘娘呢。”
李渊笑笑:“你用着顺手就好。朕累了,太子带瑛儿回东宫去商议一下请客的事吧,等你们安排好了,再来告诉朕。这酒,朕还是要去喝的。裴监留下陪朕说说话。”
唐瑛明知裴寂留在李渊身边对李世民非常不利,却不敢说什么,忙跟着李建成和李元吉起身声谢,慢慢退出了太极殿。
赶走了李建成他们,李渊却没说话,只是端酒慢慢喝起来,喝了一盅后,想起什么,又换成茶水慢慢饮用。裴寂也不说话,只是尽心侍候李渊,为他布了几个干果肉在碟子里,静静地等着李渊发话。
捏了一块干果放在嘴里嚼了一会儿,李渊突地一笑:“裴监,朕真的老了。”
裴寂陪着小心笑道:“陛下正值壮年,距老还差得远呢。”
“呵呵,唐瑛也爱这样说。”轻叹一声,李渊侧头看向裴寂:“这次朕的决定,会让她伤心呢。”
裴寂微微点头:“一时的伤心或许有,但郡主是聪明人,自然知道陛下给她的都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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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渊又叹口气:“朕原想着让唐瑛陪大郎到处走走,散散心,没成想,二郎呀,真让朕失望。”
裴寂也叹气:“秦王终是脱不去那身血腥味呀,不过,这也是他的风格,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制敌于死地。不过,秦王应该也清楚陛下不忍心对太子下狠手,倒是应该不会想取太子的性命吧。”
李渊缓缓点头:“兄弟之争,争的你死我活,朕真的好累。犹豫这几年,朕就想好好看看,好好想想,这一次,朕不想再拖了,就这么定了吧。”
裴寂小心道:“臣觉得,秦王那里还是需要慢慢地引导,不要逼他才是。”
李渊冷笑一声:“逼他?是他在逼朕。算了,不说这些了,不管怎么样,二郎也算立下过大功,朕也不忍心伤他太过,这次等他回来,给他一个警告,让他好好想想,过段时间再决定他的日后吧。”
裴寂不敢接嘴,只是低了头,将满眼的得意掩藏起来,不让李渊看见。
第三百九十七章 我尽我心
李渊的心思并不在李世民身上,他做决断之前的确一直在犹豫,但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去改:“老货,你说,瑛儿对二郎的感情有没有到非他不嫁的地步?”
裴寂眼皮子猛地跳了一下,对李渊了解非常深刻的他,最早发现李渊对唐瑛态度的改变。李渊有个最大的优点,同时也是身为帝王最大的缺点,那就是特别重视家庭感情,在李渊下定决心要将唐瑛当儿媳开始,李渊就把对子女的爱也同样放在了唐瑛身上。
而自从李秀宁死后,李渊或许是越发觉得寂寞了,或许是真的太喜欢唐瑛了,在他自己都无知觉的情况下,渐渐地把唐瑛当成了李秀宁的替代品,而且,这种感情越来越深,以至于李渊自己可能都没注意到,他在呼唤唐瑛的名字时,经常不自觉地叫出了瑛儿两个字,就如同从前呼唤自己的女儿李秀宁叫秀宁一样。
正因为这样,裴寂反而不好回答李渊的问题,因为作为一个旁观者,他也看出唐瑛似乎对做皇帝的媳妇并不热心,不管对象是李世民还是李建成。
“嗯?老货,你也看不清,是不是?”裴寂半天不回话,李渊等的不耐烦了,又追问了一句。
裴寂苦笑,不好回答也得回答:“陛下,郡主眼下的心思怕是还在如何调解太子和秦王的关系上,似乎也没有太多倾向秦王的表示。”
李渊深深地看了裴寂一眼:“唐瑛毕竟是二郎带到长安来的,她与二郎之间的情义绝非我们知道的那么简单,虽然这孩子在很多事情上都很公正,很理智,但朕知道她作为女儿家的心里却是向着二郎的。”
裴寂诺诺两声,小心问:“如果这样,太子岂不是……如果陛下将郡主许配给秦王,那,太子会不会有压制不住秦王的时候?”
李渊叹气:“这也正是朕担心的地方。唐瑛这孩子现在很公正,而一旦嫁人,肯定会偏向自己的丈夫。若是日后大郎容的下二郎,那大家还能相安无事,可一旦大郎容不下二郎,只怕唐瑛会直接跟太子对抗。朕很怕看到这种情况。”
“那。陛下的意思是……”
“朕还是想尽量把唐瑛给大郎,毕竟在他们两个之中,大郎更看重唐瑛的个人才能,而二郎需要的却仅仅是唐瑛对他的情感。唐瑛之才,浪费了可惜呀!”
裴寂小心地掩藏住眼中的兴奋,笑道:“陛下思虑的正是。在臣看来,郡主也是喜欢展现才能的,跟了秦王,怕是没这个机会了。想必郡主也喜欢太子给她机会。”
李渊点点头:“朕也这样看。裴寂,封德彝那边始终没有进展,瑛儿的父亲一直没找到,不能这样拖下去了。等眼下这件事完全定下来,朕就好好给瑛儿操持一番。这件事,你多操心,不许让她有半点委屈。”
裴寂忙诺了一声,神情也松弛了不少。皇帝交待的差事并不难办,而且,这是一个美差。
唐瑛此时根本不知道李渊已经拿定了主意要将她嫁给李建成了,离开太极殿后,她满腹心事都在怎么样尽快将长安城里发生的一切告诉李世民,尽快与秦王府里的人商议出一个挽救的办法来。因此,尽管李建成和李元吉在她左右喋喋不休地讨论如何重新收拾郡主府,她却是左耳进去右耳出来。最后,连李元吉已经离开,她都不知道。
“唐瑛,跟我去东宫坐坐吧,有些话,我想跟你好好说说。”
与唐瑛相比,李建成现在的心情也不轻松,他刚刚从裴寂那儿得到一个消息,他的父皇虽然已经不再就杨文干叛逆事件找他的麻烦,但东宫里却一定要扔出两个替罪羊来,否则,皇帝也不好向天下人交代此事。
回想起李渊对自己的怒斥,再看看唐瑛神不守舍的样子,李建成心里长叹几声。身为局中人,他更了解唐瑛和李世民之间的关系,他也清楚,唐瑛的心即便不完全在李世民身上,也绝不会在他身上。然而,他要争,争他本来就拥有的东西,争他必须要拥有的东西,不仅仅是太子之位,还有唐瑛这个人。
唐瑛猛听到耳边的话语,惊醒了过来,望望身边只有李建成一人,愕然问道:“齐王呢?”
“四弟帮我规划去了。听说你不忍心将那些宅院里的人撵走,四弟说要去西市口找几处好地方安置了他们,免得你为难。”
唐瑛哦了一声,低下了头。李渊金口一张赐予她好几处房舍,还说什么她住惯的地方不好挪动,就将她住处周围的几处地方赏给了她,弄的唐瑛出门都不好意思看那些满脸惊恐的邻居们了。只是,皇帝的旨意没人敢反抗,即便唐瑛心有不忍,也只得让豆子告诉这几家人,你们慢慢找地方搬,不用急着搬家。
“你在想秦王,对不对?”见唐瑛淡淡地应了一声,又低头不语,李建成忍不下去了。
唐瑛抬头看他一眼:“太子若没什么重要的事,我就先回家了。”
“就这么着急要回去吗?”李建成失望地望着唐瑛。
唐瑛刻意忽视掉李建成那浓浓的失意味,赔笑道:“我不放心齐王,他的家丁一向有些霸道,万一冲撞了邻居们,我这心里就更加过意不去了。”
“齐王有分寸。”李建成挥挥手,叹气:“朝廷的旨意已经颁布五天了,那些人还没什么动静,也该敲打一番,免得他们藐视朝廷法制。”
“朝廷法制?”唐瑛最是恶心这种封建特权,李建成淡漠的口气听到她的耳朵里,让她不由地气冲大脑:“他们住在那儿好好的,没惹谁没招谁,就因为有了我这么个倒霉的邻居,就得放弃自己居住多年的宅院,够委屈了。还藐视朝廷法制,强盗逻辑。”
李建成没想到自己好心好意的劝慰居然引来这么一番嘲讽,不由地住了嘴,无辜地看着唐瑛,不明白她为什么发火,更不知道自己哪儿做错了。低头想想,这心里一下子凉了。
唐瑛一口气骂完,才醒悟过来这是什么时代,小民的生活,别说尊严了,自保都得看别人的脸色。叹口气,她摇摇头:“算了,太子殿下永远不会明白小民的状态,也不会理解他们的心情。我累了,先回去了。”
听了唐瑛的解释,李建成却慢慢抬头,轻声问道:“那,秦王就明白这些,理解这些吗?在你眼里,我永远都比不上他,对不对?”
唐瑛刚走出去两步,听了这番话,慢慢回身:“太子殿下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数次埋怨我对秦王进行压制打击,而你这样不管不顾地帮他,难道对我来说,就不是不公平了?”
唐瑛缓缓点头:“太子终于说出心里话了,你一直都认为我做什么都是在帮秦王,对不对?你也一直都在利用我的善意来对付秦王,对不对?”
李建成挺直了腰杆:“你是不是一直在帮秦王,孤不知道,可孤知道,你现在就想不顾一切地去帮他,你明明已经看出父皇彻底选择了孤,他败了,你却还幻想着帮他战胜孤。”
“太子殿下,你比秦王年长近十岁,我却在你身上看不到秦王那样的成熟与睿智。请问殿下,如果将你换成我,你会帮谁?”
“成熟还是血腥?睿智还是野心?”李建成也顾不得远处有人张望了,提高了些许声音:“孤就不明白,到底孤那点做的不对,以至于你这么抬高他,贬低我?你到底要让我怎么做,才符合你的择人的标准?”
唐瑛急着赶回家去,听了李建成的话,她是冷笑一声:“太子真能做到我想要你做的事?”
“只要你说出来,孤自会去做。”
“好呀,那我说,你听着。上个月,就在我跟着陛下去仁智宫之前的几天,张婕妤的父亲在城南用二十两纹银强行圈占了四百亩田地,请太子按大唐律处置;自朝廷体制完全建立一来,六大部中招进了数百官吏,其中长安城里贵族子弟占据大部,请太子将其中毫无才能之人全部剔除。在裴寂家的后门内,有个专门收受贿赂的小屋,每个月从那道门里抬到裴大人跟前的金银珠宝数量,请太子查出来,并严厉惩治那些行贿的官吏。”
“我……”唐瑛话音落地,李建成脸色就变的苍白起来。他不否认唐瑛提出的全是事实,可他一条也做不到,甚至不能去做。
唐瑛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太子殿下还是别说大话了,想要得到唐瑛无私的帮助,就先把朝廷的那些弊端都处置了,否则,您的雄心也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已。”
望着唐瑛离去的背影,李建成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下去:“唐瑛,不要做忤逆陛下的事情,你如此聪慧,应该知道,事情已无挽回的可能。我也知道你的意思,我也可以给你保证,待日后机会成熟,我会去做这些事情。”
唐瑛停顿了一下,笑了一声,继续前行:“我尽我心,成与不成,天知道。”
第三百九十八章 暗示
唐瑛匆匆回到家里,将张小六叫过来,让他快去找长孙无忌,她有要事需要尽快与长孙无忌会面,但这种会面必须避开所有人的耳目——李建成建议的对,她不能在这种事情上忤逆李渊的决定。
张小六不是第一次接受这种任务了,二话没说,转身就往外跑。可是,没等唐瑛考虑好跟长孙无忌谈话的内容,就见张小六又走了回来,神色也有些不对头。
“怎么回事?”
张小六看了唐瑛一眼,把身子一低,大声回禀:“郡主,裴大人来拜访您了,已经过了二道门。”
裴寂?唐瑛心里咯噔一下,顿时皱起了眉头。裴寂以往从未单独来过唐瑛的府邸,每次来,肯定是陪着李渊一起来,今天这才分开不到一个时辰,却单独跑来拜访自己,不用说,不是李渊的授意,就是这只老狐狸有什么打算了。
按捺下心头的不安,唐瑛还是换了一张笑脸,快步迎了出去:“裴大人,咋有闲情到唐瑛这儿来逛逛?您不是说,我这儿您不管了嘛。”
裴寂听到唐瑛的话,远远地大笑起来:“郡主,老臣哪儿不管郡主的事呀,呵呵,这会儿来,老臣就是奉陛下之命,特意来看看郡主收拾的怎么样。陛下说了,你需要添置什么,改建什么的,不许客气,直接对老臣说,若是你有半点不满意,陛下可就要拔老臣的胡子了。”
唐瑛眼皮子猛跳几下,边笑着回答裴寂,边冲张小六使眼色:“老大人,就我这儿这些破事,哪儿能老让您费心?”
裴寂也是一边笑,一边看着跟着自己的太监:“你们几个,跟张管家到处走走,特别是去那几家还没动静的地方看看。郡主,老臣来的时候,陛下有嘱咐,务必要帮您把郡主府建的有模有样,这是朝廷的体面,也是陛下的恩典,来不得半点马虎。老臣知道郡主在这些方面不怎么上心,可你得体谅体谅陛下才是。你说是吧?”
裴寂来这么一手,张小六固然站在那里不敢动了,唐瑛也听明白了。裴寂来拜访她是假,拖住她,不让她去秦王府是真。这一刻,唐瑛原本还抱有几许希望的心顿时沉到了冰底:李渊下决心放弃李世民了。不仅如此,让裴寂来的这一趟,恐怕李渊真正的用心还在于给她一个警告或者是暗示:我已经做出了决定,你不许再有反抗。
心里虽然冰冷难受,但唐瑛不敢让裴寂看出来,而是用了然的目光看看裴寂再看看他身后的几个太监,笑着对张小六道:“裴大人教导的是,倒是唐瑛不太懂规矩。小六,你就陪着几位公公到处看看,记住了,别惊了那几家人,他们也不容易。裴大人,需要我陪您四处走走吗?”
裴寂连连点头,这个女子的确聪慧过人,一点就透:“呵呵,正要郡主相陪。”
到了这个地步,唐瑛也只好使劲按下狂乱的心跳,摆出一副恭顺的架势来:“好,恭敬不如从命。裴大人经验丰富,我这儿要翻修重建,也正好需要您帮我参详参详。这边请吧,我想,这府邸翻新就从这边的花墙开始。”
裴寂等人一直在唐瑛这里逗留到了暮鼓声响才告辞离去。望着裴寂的车轿走没影了,唐瑛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卧室。张小六跟在她身后,心里着急却也敢表现出来,他还在死命地考虑如何完成唐瑛交给的任务。
在掀门帘进屋之前,唐瑛回头叮嘱张小六:“事已至此,不要多想,明日有机会就去,没机会不许妄动。更别想着晚上摸过去,武卫营的巡逻哨可以不必请示上级衙门,直接棒杀夜行之人。”
隋建大兴城以来至眼下,长安城里一直在实行入夜宵禁官制,在皇城内的大街上都设有街鼓,黎明时分太阳照到城墙上时,街鼓擂响,城门和各街坊的大门才能打开,太阳一落,马上擂鼓关闭各城门,而街上的行人返回家里,关门闭户,不得外出。不仅有各种规矩,入夜后街道上还有“武侯铺”的兵士巡警监视,凡是违反宵禁的人都会被抓,如有反抗,可以当街毙杀。
正因为这样,裴寂带着人才会逗留到晚才走。唐瑛不仅不能让暗中监视她的人发现她急切要与秦王府联系的企图,更不能让张小六冒险违禁,为此丢掉性命,就太不合算了。
唐瑛毕竟没有李渊和裴寂等人狡猾,在这两个老狐狸的算计下,外加李建成和李元吉无意或者有意的配合,三天了,唐瑛愣是没想出办法来与长孙无忌取得联系,实在没办法,唐瑛只得给长孙无忌写了一封信阐明厉害,然后写了一个奏章让长孙无忌交给李世民。信是写好了,怎么给长孙无忌送去也是个难题,唐瑛在深思了很久后,才决定把这件事交给易水去做。
易水无法见到长孙无忌本人,却认识给长孙无忌府上的厨娘。唐瑛的安排没白费,易水很快完成了任务,唐瑛也算放下了一半心事。然而,唐瑛做的事并不是没人看在眼里,就在唐瑛松一口气的时候,一个人登门拜访,再次将唐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裴大人,你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儿走走?”将裴矩迎接门,唐瑛笑嘻嘻地开他玩笑:“你可是知道的,我这个郡主,啥都没有,也啥都不是。”
裴矩在唐瑛的搀扶下走到花园里坐下,用手当扇子扇了几下后,笑道:“郡主,你有什么,没有什么,老夫一清二楚,你就别跟老夫开玩笑了。”
裴矩虽是在说笑,但他语气中透露出的严肃却让唐瑛心里一紧:“老大人,您这是……”
裴矩叹口气:“唐瑛,老夫活了这么大岁数了,啥事没见过,啥事没经历过?若是你信老夫是为你好,就听老夫一劝,莫要在掺和进太子和秦王之争了,你斗不过他们。”
唐瑛微微皱了皱眉头,她知道裴矩说的没错,这个老家伙的确有她不会有的经验和教训,可是,平时在这方面一贯低调和躲避的人,为什么突然跑来这么坦白地跟她谈这些事呢?难道又是李渊的授意?
唐瑛想什么,裴矩看的清清楚楚,见她的眉头皱起来,裴矩笑笑:“老夫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想,老夫今天跑来说这些,是不是奉旨办事,对不对?呵呵,老夫让你放心,不是陛下的授意,是老夫自己想来的。”
唐瑛听了裴矩的话,苦笑:“老大人平素从来不参与这些事,今儿突然来找唐瑛说这些事,我的确有些不明白。”
裴矩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你可知先皇为什么要废太子杨勇,改立晋王杨广为太子?”
唐瑛一愣,缓缓摇头。她并不了解这段历史,对杨坚此人也不甚了解,仅仅知道的只是杨广的狡猾和残忍。
裴矩将目光转向了池塘,沉声道:“老夫当年在先皇跟前也待过几年,对太子杨勇和晋王都有些了解。杨勇他……论才能,他的确不如杨广强,但他为人坦率,宽厚,不假以色,为人过于磊落。而他不仅好色,又喜好挥霍财帛之物,若是亲王,倒也罢了,若是当了皇帝,怕也有些担不起这个责任。他被废,也不仅仅是才能差点,主要是他常常惹独孤皇后生气,先皇渐渐地对他失去了信心,最终落的那样凄惨的下场。”
唐瑛点点头,第一次有人跟她谈起那段历史,她也颇感兴趣。
裴寂叹口气,接着道:“晋王杨广,打小就比太子聪明,他博学多才,又有远大的理想,当杨勇沉迷与女色之时,他却遍请大儒高人,到处请教学习,很快拥有了一身才能。先皇对他很是满意,特意安排他驻守并州,防备突厥人,老夫就是那个时候第一次见到了晋王,那年的他,才十四岁。”
裴寂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唐瑛没有说话,而是轻轻地为他煮好茶水,慢慢地放在裴矩手里。这个老人,心里一定装着许多沉甸甸的往事。
“后来,晋王授命为扬州总管,率大军攻打南陈,而老夫一直留在北方,为先皇经略突厥事务。再一次见到晋王,他已经是太子了。唉,人老了,喜欢回忆往事,倒是让你见笑了。”从往事中醒过神来,裴矩笑了笑,用一句自嘲结束了他的回忆。
唐瑛回他一笑:“老大人,唐瑛还真喜欢听您讲这些往事。”
裴矩叹口气:“你喜欢听,以后没事了,老夫慢慢讲给你听。今天老夫告诉你这些,是想告诉你,帝王家的事情掺和不得。眼下的太子有才能,有能力,也有着杨勇的宽厚;而秦王,他很想杨广呀。秦王虽不如杨广那样文采出众,但比杨广的军事才能高了许多,更为难得的是,秦王喜欢交结平民豪杰,注重在民间选拔人才,不似太子,只交往门阀贵族中人。”
唐瑛缓缓点头:“不瞒老大人,这也是我支持秦王,放弃太子的原因。”
“你原本没错,可是,你疏忽了一个人。”
“谁?”
“陛下。”
唐瑛望着裴矩,不动不问,她知道,裴矩看人的经验比她强上百倍,既然他这样说,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她只需要静静地听这个道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