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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梦凝小筑     潇潇雨歇txt下载     潇潇雨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章 悬疑(三)

    李密?唐瑛一愣,仔细打量眼前的人。只见面前这人三十来岁,面白微须,五官清朗,身穿儒衣,此时正带着微笑看着她。很温和很敦厚的笑。这就是李密?演义上瓦岗寨后期的当家人?唐瑛对李密的了解甚微,除了知道此人是被瓦岗群雄推举为头领外,就只记得李密是杀翟让之人,也是被李唐杀的第一个霸主式人物。她没想到李密来瓦岗寨这么早。此时乍见李密,她吃惊不小。

    别人哪里知道唐瑛是吃惊,还以为她是被李密的风采所震惊。李密昨天到瓦岗后,毫不隐瞒自己的见识和本事,一席酒宴下来,已经让瓦岗寨的人折服,也包括了翟让。所以,他们看到唐瑛这幅样子,都是微微一笑。

    现在的李密还当自己是客人,很大方地伸手给唐瑛:“唐小兄弟,呵呵,我听别人介绍过,你可是少年有为呀!”

    唐瑛却并没有碰触李密的手,而是后退一步,微微点了点头,以示认识后,转身就走。她对李密的印象不好,至少书上的李密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物。唐瑛骨子里有些憎恶这种人,因此,别说和对方交谈,远离都唯恐不及,哪里会去和这种人套近乎。

    单雄信有些尴尬地看看唐瑛的背影,苦笑着对李密解释:“密公不要怪她,这孩子苦,性格怪僻,不喜欢和人交往。”

    李密微笑的样子没有任何改变:“我听伯当说了。唉,天下如此,怎怪孩子。单将军多开导他吧。我看他的身板不像是当将官的料。如果他愿意,我来当他的先生,教他一些本事。”

    王伯当已经从尴尬中恢复过来,听了李密的话连连点头:“密公也看这孩子不错,说明这孩子有培养前途。单大哥不嫌弃,就让他过来跟我好了。”

    单雄信赶紧称谢:“唐瑛正在学习射箭,你能教教她就更好了。唉,这孩子,一心要报仇,让她不要练武恐怕不行。真不知道她啥时候才能放弃从前的噩梦。”

    离开演武场,唐瑛没有像往常一样去锻炼,而是独自一人走上了瓦岗寨的城墙。依靠在城墙垛上,望着远处平静流淌的洛河,她的心情起伏不定。不管她所知道的李密杀翟让的事到底是不是真实的历史,她对李密的感觉都很不好,别人眼里看到的谦虚平和,在她眼里却是虚假。李密的笑与其说是亲和,不如说是笑里藏刀。

    可唐瑛知道,她的这种感觉不会得到别人的认同,哪怕是被后人描绘成智多星的徐世勣也不会认同她的感觉,巨大的时代鸿沟横隔在她与这些古人之间,本就不善于表达的她,现在更不知道该如何向这些人描述她对李密的看法和想法。

    思量再三,唐瑛还是决定和单雄信徐世勣谈谈,不管别人相不相信她,她也要把对李密的看法说出来,哪怕现在不起任何作用,能让他们多点思考和想法也成呀!

    晌午回到自己的小院,唐瑛不出意料地看到单雄信正在等她。上午她转身就走的行为可以说是丢尽了单雄信的面子,对于好交朋友,性格豪爽的单雄信来说,不来找她理论一番就不是单雄信了。

    “唐瑛。”指了指石凳,示意唐瑛坐下,单雄信用少见的严肃语气开场了:“你对王伯当太不客气了,且不说他是我的至交好友,就今天的事,他只不过是好奇地问问你,你生的哪门子气?唐瑛,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看不起你,知道你想为亲人报仇,知道你承受了太多你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事情。可你不能因为这些而拒人千里之外。好在伯当与我私交甚好,李密公也是大度之人,他们都不会与你计较。可是,总有一天,你要与别人打交道,你这样的脾气……唉,怎么得了。”

    唐瑛默默地坐下,静静地等单雄信把话说完。等单雄信停下来了,她才开口:“大哥误会我了,我没有生气,对王将军的问话也仅仅是有些不满,却还没到生气的份上。”

    “你还没有生气?”单雄信更怄气了:“你看看你当时的脸色,冷的结冰了。密公那么友善地对待你,还伸手给你,如此礼贤下士,你倒好,扔他一冷脸,转身就走,弄的大家都很尴尬。你说你这脾气……”

    “大哥,我正要跟你说说李密这人。”打断单雄信的指责,唐瑛叹气:“我走,是因为看不惯李密这种人。我讨厌他,一脸的奸笑,不是好人。”

    单雄信没想到唐瑛来了这么一句,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奸笑?不是好人?唐瑛,你怎么会这么想?哦,我明白了,你是憎恨当官的人吧?我跟你说,李密公和那些隋官不一样,他可是杨玄感的军师。当初,他就是看不惯狗皇帝和那些贪官,才辞官不就的。”

    唐瑛皱眉头想了半天,没想出书上是怎么写李密的,不过,李密跟随杨玄感造反倒是真的:“他跟随杨玄感造反并不能说明他是好人。大哥,我跟你说,李密这人野心大,他来瓦岗寨是想把瓦岗寨变成他的,他肯定容不下翟首领,早晚有一天会对翟首领下毒手。”

    单雄信伸手就摸唐瑛的额头:“丫头,你今天什么毛病?怎么胡说八道的。你又不认识李密公,也没见过他吧,怎么知道他会害翟大哥?他来瓦岗寨是来投靠咱们的,是带了人马进来投靠我们的,哈,他又不是来夺瓦岗寨的,你发什么疯呀!”

    唐瑛苦笑,她就知道,即便她说出朵花来,在别人看来也是胡说八道:“我是没见过李密,可今天见到他,我的感觉就是不好。反正,话我是说了,你和徐将军说说,让翟首领对李密多一点防范。总之,小心无大错。”

    单雄信哈哈一笑:“你呀,整天除了练武就是学字,静下来就会胡思乱想。唐瑛,你这样下去可不行。你娘也死了快三年了,你爹生死不知,你可不能把自己变成真疯子。啥事看开点,有啥话说给大哥我听,别憋在肚子里,也别再胡思乱想了。对了,李密说,你年龄小,如果想学东西,他也能教你。看看,他可是一点架子也没有。”

    “他教我?”唐瑛嗤笑一声:“他以为他是哪棵葱,哼哼,就那点本事。”

    单雄信是拿唐瑛没办法了:“算了,你呀,总有一天要吃亏在你这倔犟的脾气上。唐瑛,你说你一女孩子,怎么……”

    “大哥,咱们之间说好了不提我的性别。我对李密不是个人偏见问题,也不是我性格上的问题,我只是不希望瓦岗寨出事。大哥,我知道我现在说的话你们听不懂,也不理解,可总有一天你们会知道,我是能预言一些事的。大哥,在你们看来,李密似乎很有本事,可在我看来,他也就那样。李密不会给瓦岗寨带来什么好处,反而是瓦岗寨的祸害,不信,咱们走着瞧。”

    唐瑛从来没在单雄信面前说过这些话,实际上,她平时的话很少,更是从来没评价过某个人,某件事。这是第一次,她很认真地告诉别人,她不是一个普通的什么也不懂的人,她有着别人所没有的特殊之处。

    唐瑛这么认真地说出这番话,听得单雄信是又好笑又心酸:“唐瑛,你这几年的努力刻苦我都看在眼里,你为瓦岗寨好,我也知道。这样,我呢,也听你的,把你的话转给翟首领,让他多提防一些新来的人。不过,你也不要在别人面前说这些,不好。”

    唐瑛叹气:“我知道了。唉,反正翟首领已经把人收留下来了,也不好赶走他。这样吧,等我以后想个法子,不露声色地把李密撵走好了。”

    单雄信想笑,又忍住:“好,你慢慢想。对了,你不是在练箭吗,我给伯当提了提,他答应教你。”

    唐瑛嗯了一声,又摇摇头:“多谢大哥了,我有分寸,不要别人教。”

    “你呀,总这么犟。伯当的箭法精妙,他可是真正的神箭将军,他能指点你一二,对你帮助很大。唐瑛,你也知道,你的力量不足,马上作战很难取胜,所以,我觉得你还是练习射箭最好,免得陷入混战中,很难保全自己。”

    唐瑛点头:“我明白。不过,大哥,我这一年来,骑术已经很好了,我会更加努力的。”

    “你练的双刀不怎么管用。”单雄信笑笑:“遇上厉害的对手,你根本应付不下来。”

    鉴于力量上的薄弱,唐瑛为自己设计了两把比一般大刀薄且窄,长度也稍微短一些的战刀作为武器。这两把刀轻巧好用,优点在于唐瑛运用起来不吃力,缺点也很明显,经不起力气大的武器磕碰。所以,单雄信说,她的刀对付一般小兵都欠些火候,何况是马上大将。

    “我知道。只是,我目前的力量不足,只能暂时使用它们练练手。过两年等我的力量练足了,刀的重量加上去了,自然就实用了。”

    “好吧,我说不过你。我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和唐瑛想的差不多,单雄信暗地里把她的担心说给徐世勣和翟让听了,这两人也只是觉得好笑,因为他们从没听说过李密有什么野心,李密表现出来的才能和风度给他们的印象都非常之好。因此,唐瑛的话在他们想来,也就是一个受苦孩子对当官的天生反感而已。他们认为,随着李密在瓦岗寨的日子长久起来,唐瑛慢慢会改变自己的看法,这不用他们操心。

    以后的两个多月里,事实似乎证明了唐瑛真的是在胡思乱想。李密的到来不仅没有给瓦岗带来任何坏处,反而促进了瓦岗寨的大发展。在李密影响下,周边义军和那些被打散的杨玄感部属,纷纷向瓦岗寨涌来,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前来参加瓦岗寨的义军人数多达十万。瓦岗寨的发展壮大来的是那么突然,让翟让等人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哪里还会去想唐瑛的杞人忧天。

    望着每天络绎不绝前来投靠的人群,唐瑛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了。演义就是故事,或许,历史是另外的事实,与自己的记忆完全不同吧?两个月后,忙碌一天回到家里的唐瑛躺在榻上,自己这样安慰自己。

    瓦岗寨的人数在短时间急速扩张,这是大好事,但随之而来的烦恼事也来了。这些人没来之前,瓦岗寨吃穿不愁。反正看准机会就出去狠狠捞上一笔,加上打败那些前来清剿的隋兵后缴获的战利品,足够他们好好过段日子了。可眼下,人数暴涨了十多万,都不要提人员的安置和筹备军械等用品了,吃饭都已经成了大问题。如何尽快找到大批的粮食,成了瓦岗寨的当务之急。

第八章 筹谋(一)

    太原,唐国公府邸后宅的小路上,李世民心神不宁地匆匆行走着,他的心情败坏到极点。李渊他们一起商量了许久,虽然都用肯定的语气说刘文静不会出卖他们,但每个人的心底实际上都没有底。李世民与李渊他们想的不一样,他是可惜,是不舍。他是唯一深信刘文静不会出卖他们的人。但刘文静真的出事,对他来说,损失很大。

    此时的李世民还没有收揽天下才俊为我所用的想法,他对身边人离开会有一种近乎割肉的痛楚,舍不得,就是舍不得。别人都如此,何况刘文静。在大半年的时间里,刘文静是他的良师益友,同时也是时时刻刻提醒他要做大事的人。在周围的人对辉煌的可能还忌口不语的时候,是刘文静一直坚持不懈地提醒他,指点他,鼓舞他。眼下,刘文静突然出事,而且是大事,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就像指路的灯火突然熄灭,眼前一片黑暗。

    长孙无垢坐在房间里,凝视着大门一动不动。刘文静出事她已经知道了,同时,她第一个想到的是李世民会怎么想,下一步想怎么办,她应该做些什么。

    长孙无垢嫁给李世民之前,长孙无垢一点也不了解自己的丈夫,嫁给李世民的那天,她最大的感受就是丈夫的伟岸和英气,还有李世民的温存,当时的她,还只是暗自庆幸得到了一个不错的夫君。

    随着时间的推移,长孙无垢已经从庆幸发展成了仰慕。作为一个女人,一个熟读各种书籍的女人,长孙无垢和她的叔父长孙顺德一样,看出了李世民的不凡之处,看到了李世民的努力和勤奋,在她眼里,李世民简直就是一个举世无双的好夫君,一个大有前途,大有作为的夫君。作为这样一个男人的妻子,她要做的就是成为一个贤内助。

    脚步声传来,从急促的脚步声中,长孙无垢听出了李世民内心的焦躁。她慢慢起身转向大门口,李世民阴沉的脸庞马上映在她的眼中。长孙无垢没有说话,上前去默默接过李世民脱下的披风,拿去挂好,又走到已经坐下的李世民跟前,给他倒了一盅水。

    李世民看了长孙无垢一眼,一口喝干了水,砰地一声,把茶盅重重地放在圆桌上,同时叹了一口气。

    长孙无垢笑了笑,将茶盅放好,伸手来解李世民上衣的扣子:“去洗洗,我已经让他们准备好了热水。”

    “嗯?”李世民一愣。

    长孙无垢的五官并不出色,身材也不婀娜多姿,才艺也不出众,她并不属于那种特别美丽的女人。但长孙无垢身上有别的女人所没有的特色,那就是温柔与善良,聪明与贤惠,还有善解人意。成婚后没多久,李世民就发现了这一优点,这也是李世民在众多女人中,唯独敬重爱戴长孙无垢的原因。

    “在外一天,你太累了,刘文静的事你也一定很烦心。去泡泡,放松一下。我已经准备好了一些东西,你去看他的时候,用得上。”

    李世民反手握住长孙无垢的手,感慨道:“还是你知我。我已经想好了,明晚去探监。”

    “夫君不用焦急,在我看来,公公和裴大人他们定有办法解救刘文静。”

    “是吗?我怎么感觉不出来?裴寂这只老狐狸,哼,比谁都滑头。”

    长孙无垢笑笑,把手从李世民的手中拿出来,继续替李世民更衣:“叔父说了,刘文静真的出了事,受牵连最大的就是裴寂了,他比任何人都急。还有,江都距离这里这么远,就算刘文静被押送江都,这一路上……”

    李世民眼前一亮,他是一时着急心切了,居然没有想到这一点。太原到江都岂止千里,路上盗匪成群。唐国公府已经收容了刘弘基、长孙顺德、窦琮等好几位通缉犯了,以后再收容一个刘文静也不算啥。

    想通了这一点,李世民脸上阴见多云了:“多谢夫人提醒。”

    见夫君脸色好了,长孙无垢也松口气,微笑着目送李世民走进了浴室。刘文静出事正好,这下唐国公该好好考虑一下起兵的事了。想起叔父有些幸灾乐祸的话,长孙无垢深深叹口气。她是一个善良的女性,不希望看到战争与血腥,但她同时也是李世民的妻子,她知道夫君迫切想在乱世中建立功勋的想法,作为一个妻子,她所能做的就是支持。

    第二天,李世民一早去给李渊请安,旁敲侧击了半天也没能从李渊嘴里套出什么话来,只好怏怏地去找刘弘基。昨天李世民匆匆离开,刘弘基心里也觉得奇怪,从李世民处得知刘文静出事,他也吓一大跳。

    两人也不提中午的饭局了,关在密室里商量了半天,最终决定让刘弘基再北上一次,尽量从突厥人那里搞到战马。李世民这边则让长孙顺德再去招募一些精壮加入骑兵部队。不管李渊怎么考虑的,他们要先做好起兵的准备,一旦皇帝对李家不利,马上起兵。

    送走刘弘基,李世民装成没事人一样和昨天的那群狐朋狗友玩闹了一阵了,跑去吃了顿狗肉后,才回了府邸。天黑后,李世民拿上长孙无垢准备好的金银之物,悄悄从后门出了府,赶到了太原府的大牢。

    有钱好办事,狱卒很快将李世民带到了刘文静的监舍。刘文静斜靠在监舍的墙上,百般无聊地玩弄着手上的镣铐,李世民在他身上看不到一点点绝望气息。而刘文静在看到李世民的时候,却笑了,似乎早就知道李世民要来看他。

    等监舍里只只剩下他们两个后,刘文静笑道:“我以为你明天才来,没想到半夜跑来了。”

    李世民可没有刘文静的好心情:“先生身处牢狱,却如此安然,是否在盼望世民前来解救?”

    “你?呵呵,二公子,不是刘文静小看你,要救我,凭你的力量也仅仅让我成为通缉犯而已。我等你来,是知道你要来问我一些事情。”

    李世民奇怪了:“先生不为自己着急吗?你可是被人告发与李密有关,到了江都,甚至都不会去江都,就有可能被……”他做了一个拭脖子的动作。

    刘文静笑笑,把嘴巴附在李世民耳边笑道:“我就一小人物,死活有别人操心,你也别太操心,有裴寂那个老家伙呢。”

    李世民噗哧一笑:“老头儿表面上没事人一样,今天一天却没看到人,估计在想法子救先生。”

    “好了,说吧,你想问我什么。”将身子往墙上一靠,刘文静冲李世民就乐。

    “其实先生已经猜到了。”李世民也不隐瞒自己的来意:“眼看天下大乱,各处的义军风涌而起,大隋朝不保夕了。皇帝性忌好猜疑,稍微感觉不好就杀人,我们大家都很不安全。您觉得我该怎么办才能保全李家?”

第九章 筹谋(二)

    刘文静很想笑,李世民说话说一半,吞吞吐吐地一点不像平时那样爽快:“二公子说的是,天下大乱,百姓渴盼明主。可惜,我冷眼观察,还没找到类似商汤、周武、汉高祖、光武帝这样的人物。依眼下的情形来看,除非出现这类人物,否则,天下不会太平。”

    李世民有些恼,刘文静这是明知故反着说,硬要逼他把话讲明:“先生,世民也不说假话了。我想跟你商讨大计,你认为我下一步改怎么走?”

    “你现在做了什么?让我猜猜,定是让弘基去买马,长孙顺德去招兵,唐国公还是不松口?”刘文静来的更直接。

    “可不是。父亲就是不说干不干,我每次提出这个问题,他都要岔开,我也很苦恼。”

    刘文静皱眉头了:“我跟裴寂谈了几次让他直接劝劝国公尽快起兵,这老家伙也是左右言而它之,就是不给一句实话。唉,现在盗贼蜂起,皇帝留恋江南不归,中原局势混乱不堪,正是举兵的好时机。国公素有威望,在太原也深得民心,只要举措得当,顺应民意,在太原振臂一呼,一定能得到四方支持,四海不难平定。”

    李世民也叹气:“是呀,我身边的那些朋友,个个都想做大事,如果父亲起兵,他们一定能来参加。可是,父亲就是不答应。”

    “是不是国公觉得时机不成熟或者没有信心?二公子,你可以告诉国公,就说太原这里的百姓和豪强都会支持他起兵反隋。”刘文静对自己的见解很有信心:“我在这里当了几年县令了,深知这里的情况。太原城里的流民基本上是逃兵役和苦役来的,这两年更是来了许多逃避盗贼和兵乱的人。至于城里的豪杰和地方富强,与我都有交情,他们的子弟中,很多人也已经成为你的朋友。我相信,一旦国公起事,短期内得到数万兵马不成问题,加上你父亲本身率领的三万精兵,就是一支很强的队伍。”

    “部队倒是不愁。”李世民点头,这点他很赞同,暗中也计算过:“只是,起兵前后不能让朝廷得到消息。还有,起兵后,我们打哪里?东都洛阳还是都城大兴(长安城)?打东都的话,能在中原腹地获得粮仓,便于发展,打大兴,能直捣龙穴,拔了杨广的老巢。”

    “当然是打大兴。”刘文静斩钉截铁道:“东都洛阳是杨广最看重的地方,那里集结了不少兵力,二公子莫忘了杨玄感之败,就败在了打洛阳上。一旦被人数众多的隋军牵扯住了,就很难脱身。另外,杨广留恋江南不返,还带走了最精锐的部队,大兴可以说是一座空城,国公带数十万精兵趁虚入关,占领大兴后,可以号令天下,这么好的便宜,为啥不去占。”

    “可大兴周围的军队也不少。”

    “是不少,但都没有主心骨,好对付。”刘文静顺手捡起一根稻草在地上划起来:“窦建德在河间起事,声势浩大,吸引了大量的官军围剿,这个地方的兵力对我们没有了威胁;北面马邑的王仁恭,奉行的是事不关己的策略,不触及到他的利益,他不会有所行动。让我觉得他不会对我们有威胁的还有一个原因,他的手下刘武周,我和他有一面之缘,此人野心极大,贪财好色,此人不是善类,说不定我们这边起兵,他那边也敢放火。张须陀一直在山东平叛,那边的义军多如牛毛,他忙不过来,顾不上咱们。再北的来护儿,此人可能是劲敌,作战勇猛,带军有方,但他一人一军,不足以抵挡我们的大军,只要派出一支偏军牵制住他,就能解决威胁。所以,我思谋良久了,觉得北上大兴是最佳的方案。”

    随着刘文静的比划和解说,李世民眼前出现了一条平坦大路,这条路的尽头就是辉煌的宫殿和金灿灿的皇帝宝座,他似乎已经看到李渊坐在宝座上,而他,意气风发地指挥几十万兵马征战四方,一统天下。

    “先生,我回去后马上把你的分析讲给父亲,促使父亲早日起兵。只是,这段时间要委屈先生了。”

    刘文静哈哈一笑:“有唐国公二公子暗中照应,我在这里面吃不了亏。放心去吧,有事就来找我。文静此生就想办成这一件大事。”

    李世民一拱手:“世民向先生保证,你一定会成功。”

    回到唐国公府,李世民兴奋的一夜都睡不着觉,天刚放亮,他就兴冲冲地跑去找李渊。李渊刚刚起床,面色红润,精神焕发,一看可知,这一夜定是过的心满意足。

    “二郎又在为刘文静的事着急?不必担心,皇帝此人为父清楚,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你在这儿着急,说不定赦免刘文静的诏书已经在路上了。”

    李世民看到李渊如此悠闲的神态,愣了一下:“父亲,您是说……”

    走到李世民面前,李渊笑道:“那天商量的时候,你不是建议让人去疏通嘛,裴寂已经找人去做了。”

    “啊……多谢父亲。”李世民真是惊喜万分,暗道姜还是老的辣。

    “无外乎就是拿点金银珠宝出来,既然皇上喜欢,我们也投其所好嘛。”

    “是,父亲英明。父亲,我昨晚去看刘文静了。”

    李渊看了儿子一眼,笑了:“又谈了不少理想和抱负?”

    李世民也笑了:“昨晚谈的不止这些,刘文静有些话让儿子转告您。”

    “好,进来说吧。”

    李渊到底没有听李世民的话起兵谋反,也没有说不,对刘文静的分析只是说好,但依然不曾松口。李世民无奈之极,只能像以前一样暗中准备。不过,李世民发现,他的四弟,一直和他不对劲的李元吉离开晋阳了,李渊告诉李世民,李元吉被他指使回老家河内了,说是李建成那边需要李元吉去帮忙。

    这点小小的变化让李世民很兴奋,他敏感地意识到,李渊虽然没有松口答应起兵,但已经在暗中做准备了,李建成在河内可不只是照顾家人这么简单。

    更让李世民兴奋的是,李渊和裴寂猜对了,皇帝杨广对刘文静这种小人物不感兴趣,杨广身边的近臣对金银珠宝的爱好超过了对皇帝的忠心。拿到了大量贿赂的御史大夫裴蕴和杨广的贴身侍候太监王公公,在杨广高兴的时候为刘文静说了几句好话,杨广大嘴一张,赦免了刘文静,还让他官复原职了。

    一场虚惊过后,太原城又恢复了平静,只是水面下的暗流涌动的更快了。刘文静依然在不惜余力地怂恿李渊反隋,裴寂依然心不在焉地陪李渊寻欢作乐,李世民依然脚下不停地帮老爹训练李家的骑兵队伍,刘弘基又带回来几百匹战马,长孙顺德又招募了上千兵勇。

    大业十二年的太原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新的一年即将到来,李世民没有想到,刘文静也没有分析到,就在大业十三年的正月,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件在当时看起来很一般的战事。然而,就是这两件事,给太原百姓带来一场恐慌,给李家带来了一场小灾难,而就是这场小小的灾难,直接促使李渊下定了反叛大隋的决心,这是刘文静和李世民都没有想到的。历史的车轮注定要在大业十三年(公元617年)的这个春天碾出深深的印迹。

第十章 改变(一)

    人多了需要粮食,需要必须品,没有粮食,没有吃的,是没有人会跟随的。随着前来投靠瓦岗的人在不断增加,瓦岗寨的这些当家人也愁的眉头紧锁。翟让第一次感到压力,他只是一个草莽英雄,要想当一个霸主,却真伤脑筋。

    问题的解决比翟让想的简单的多,李密一个点子就成功解决了让翟让冥思苦想了好几天的难题。李密的点子说穿了很简单,那就是打出去。这些年,瓦岗寨奉行的都是守城方略,没有吃的用的,就去截江,抢财主的货物,抢朝廷的漕运,抢了就回来,官兵来围剿就打,把人打跑就算了。

    现在的瓦岗寨,人数达到了近二十万,其中能作战的人员也近十万了,再小打小闹也没意思。因此李密建议,我们出动出击,先打瓦岗寨周围的小城池,打下城池就有粮食,有钱,有装备,然后再发展,招兵买马后,继续打城池,一步步向大城市推进。

    徐世勣是第一个跳出来大叫赞成的人,他早就想这么做了,原来实力不够,怕出去后回不来,现在不一样了,完全可以去抢地盘了。其他人也纷纷表示同意,他们都不满足于只当一个土匪。

    瓦岗军的第一个目标就是荥阳。荥阳是洛阳外围的一个重要城池,它的重要不在于战略位置的重要,而在于在它身后,有大隋朝五十四个粮仓之一的洛口仓。用李密的话来说,打下洛口仓相当于拿到一个巨大的粮食仓库,里面的粮食不仅够瓦岗寨吃上几年,连周围的贫苦百姓也可以分到不少粮食,在壮大瓦岗寨的声威同时也能收买民心,招来更多的人投靠瓦岗。

    如此巨大的利益面前,别说瓦岗寨的这些头领们了,就是一个普通的士兵都是两眼放光。战前动员工作根本不需要做,每个人都兴奋无比,他们就像看到巨大宝库一样,都着急打进荥阳城去。

    战争进行的很顺利,没有准备的荥阳地区的城池纷纷被打破,瓦岗军很快拿下了荥阳周围的各个县城。暂时得到一些补给后,瓦岗军一鼓作气拿下了金堤关,将荥阳城包围了起来,拿下荥阳就可以直逼洛口仓了,粮食,钱财,人员,装备,一切都将获得。

    然而,瓦岗军的大动作终于为他们招来了强大的敌人,在山东一带进行剿匪的隋军大将,齐郡通守,领河南道十二郡黜陟讨捕大使的张须陀临危受命,率领数万精兵向荥阳扑来。

    荥阳北郊群山脚下村庄里的一处大院子里,瓦岗寨的将领们团团围坐在一起,望着石磨盘上摊开的地图皱着眉头。张须陀的大名实在太响亮了,这些年,毁在张须陀手里的义军没几十个也有十几个。张须陀手下不仅有训练有素的数万精兵和十几个勇猛的将军,他本人更是被誉为大隋第一名将。

    瓦岗军自渡过黄河、破金堤关、包围荥阳一路顺风,眼看荥阳指日可破,却引来了强大的敌人,众人不得不暂时停止对荥阳的攻击,聚集在这里商讨如何迎敌。

    “我看,还是先撤吧。”贾雄畏缩了,他可不想就此送命。

    “撤倒是容易,问题是,撤回去后怎么办?家里还有十几万人眼巴巴地盼望我们带粮食回去。再说,没有粮食,我们也没办法抵挡张须陀的进攻。”王伯当狠狠看了贾雄一眼。

    翟让眉头紧锁,他出来的时候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让他抉择是战是退,也太难了点。思考半天,他把目光看向了徐世勣和李密,是你们怂恿大家来打荥阳的,眼下的困境,也该你们解决。

    徐世勣看懂了翟让目光中的含义,笑了笑:“打,为什么不打?张须陀也是人,别人打不过他,难道我们也打不过他?”

    徐世勣的话也有道理。其实,瓦岗寨老将们对张须陀一点也不陌生,甚至可以说,他们是老熟人了。在近三年的时间里,张须陀率领着朝廷的讨捕大军对瓦岗寨进行了几十次的清剿,几乎到了每月一战的地步。在这些战役中,张须陀是屡战屡胜,瓦岗寨是次次落败。但有一点,张须陀的胜利全是小胜,瓦岗寨的败仗全是小败,一边是拿瓦岗寨毫无办法,一边是在战争中败的不伤元气。

    这倒不是张须陀没本事,而是徐世勣太厉害,他知道张须陀手下全是精兵,硬碰硬一定是瓦岗寨完蛋,所以,他采取了一个很巧妙的作战方法,和张须陀玩游戏。瓦岗寨只要下山抢劫碰上张须陀前来清剿,就采取长距离大范围打圈子的战术,也就是打一处换一个地方,拖着张须陀的大军跑,有点类似后世的游击战。这几年也真的把张须陀军拖的够呛。

    李密也在点头:“对,打,不仅要打,而且要打赢。张须陀我了解,作战勇猛,领军有方。如果我们打赢了他,甚至能活擒了他,瓦岗军可就天下无敌了。”

    “现在和以前不同。“翟让摇摇头:”以前我们只是在家门口转悠,形势不对就回撤防守,张须陀不如我们熟悉地形,就拿我们没有办法。现在我们可是远离瓦岗,一旦被张须陀大军赶上,恐怕……”

    “可现在不能退。”徐世勣指向地图上的一条粗线,那里是黄河:“我们现在退实际上已经来不及了,张须陀的部队来的快,速度也比我们强,不等我们退回去,就会被他堵在黄河边上。所以,就是真要退,也要狠狠地打他一下,才能从容退回去。”

    徐世勣把形式这一说,众人都不说话了。

    “这里的地形我们一样比张须陀熟悉。”李密环顾一下四周,笑着指向地图,这副行军地图是他的手笔,显示出他与草寇的不同之处:“张须陀到这里来,和以前一样讨不了好去。我有把握让他吃亏,你们也应该有信心才对。”

    话是这样说,但习惯了躲避正规军的翟让他们,还是沉默无语,没有把握的事,冒险去做,会付出很大的代价,加上山东各地义军惨败于张须陀的现实就在眼前,他们心底多少有些畏惧。瓦岗寨需要改变,需要彻底抛去以前的匪徒做法,需要成为争天下的主流。但这种改变不能用强迫的手段,要这些人自觉自愿地去改。

    “如何打,怎么打?”大嗓门的突然出现,打破了一时的沉闷。

    发出问题的人是单雄信。在瓦岗寨老人中,单雄信是除了徐世勣外唯一一个赞成打的人。原本他也没什么信心,但来参加会议前,唐瑛告诉他这一仗一定要打,而且一定会打赢。单雄信不知道唐瑛为什么这么有把握地说出这番话,但无疑被唐瑛的镇定所影响,加上徐世勣和李密的话激起了他的血性,变的跃跃欲试起来。

    “在这里设伏……”

    李密和徐世勣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出完全相同的话,众人顺着他们两个的手指看向地图上一个小圆点。

第十一章 改变(二)

    望着大家疑惑的目光,李密解释:“这里是大海寺,距离我们所处的位置很近。我想在这里设伏,一举消灭张须陀所部,打掉这个对瓦岗最大的威胁。”

    “啊?……”众人都傻了。他们可以去想和张须陀周旋,或许也想打败张须陀一次,却没想到过能消灭张须陀。

    李密得意地看了大家一眼,手指再次敲击在大海寺的位置上:“我了解张须陀,这个人的确很强悍,但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狂妄轻敌。这几年,张须陀在清剿义军的战役中,从来没失败过,不,应该说,自从他领军作战以来就没失败过,加上又刚刚消灭了卢明月所部,肯定是既骄傲又自大。”

    徐世勣缓缓点头:“加上他以前和我们作战时,我们都不敢与他正面对敌,所以,他从心底是轻视瓦岗军的。如果我们用一支军队像往常一样,和他接触一下就跑,他一定会紧追不舍。”

    李密接着说:“于是,我们就可以把他引到大海寺来。我们把大部分人马埋伏在这里,等张须陀带兵过来,伏兵四起,一定能把他困死在大海寺。”

    “对,就这样办。”徐世勣也兴奋起来:“这次就算杀不了张须陀,拿不下他,也能让他吃一个大败仗,以后再也不敢前来进犯瓦岗。打败了张须陀,我们趁机拿下洛口仓,瓦岗军就能在这一地区站稳脚跟了。”

    “干,大干一场,他奶奶的,老子这次要和张须陀玩真的!”单雄信跳了起来:“妈的,以前每次被被这家伙在后面追,窝囊够了,这回要反过来,就跟他奶奶的大干一场,杀他个屁滚尿流!”

    单雄信的话感染了其他将领,他们都纷纷表示愿意打这一仗,李密和徐世勣相视而笑。贾雄却依然阴沉着脸,看着翟让不说话。

    翟让看看兴奋的将领们,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气,勉强自己笑笑:“既然老徐和密公设计的这么好,我也同意打这一仗。”

    “好。”李密叫声好,眼睛中露出嗜血的光芒:“既然大家都同意,我们商量一下怎么让张须陀过来。”

    走出小院,单雄信一眼看到亲兵单成在院外的大树下蹲着,和徐世勣等人的亲兵聊天他四下看看,没有看到唐瑛。本来这次出来单雄信没打算带上唐瑛,但唐瑛却一声不吭地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单雄信也没办法,只好像往常一样,吩咐亲兵单成跟在唐瑛身边,保护她的安全。

    “单成,唐瑛呢?”

    单成听到单雄信的呼喊,急忙跑了过来:“他去刷马了。”

    “把人找回来,马上。”

    “不用,我回来了。”随着话音,唐瑛牵着两匹马走了过来。

    唐瑛现在的身份仅仅是单雄信的亲随,没有资格参与军事讨论。她也不想参与进去,因为她现在还没有能力让别人相信她,即使有建议也不会有人听。唐瑛深知这点,所以干脆不参与,有什么非要说出来提醒别人的,她会直接告诉单雄信和徐世勣。

    关于瓦岗寨这次出击荥阳的军事行动,唐瑛在记忆中搜寻了一遍,没想到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唯一清楚的是,这一次的军事行动很成功,而且瓦岗寨还没什么损失。因此,虽然单雄信担心她的安全,反对她跟来,她却根本就不予理睬。

    一把拉住唐瑛的手臂,单雄信带着她往旁边走,一边走一边小声道:“你说中了,这一仗要打,而且是狠狠地打。不过,这场仗和以往不同,你在这里太危险,我让单成带你回瓦岗,不要留下。”

    唐瑛看了一眼陆续走出小院的众人,也小声道:“危险不危险我很清楚。大哥,你们商量的法子是什么?伏击对不对?”

    “咦?这你也猜的到?”

    唐瑛笑笑:“不是猜的,是分析。张须陀这人是厉害,但他这几年一直在打胜仗,他看不起义军,也看不起瓦岗军。这样的人适合给他下套。”

    “哈,唐瑛,大哥发现你越来越像老徐了。”

    唐瑛摇头一笑:“我可比不上徐大哥。谁当诱饵?翟首领?你去不去?”

    “是。我不去,在这边打埋伏。唐瑛,这事你别管了,快点回去。”

    “不,我帮你掠阵。你放心,我不去和隋军厮杀,就在外围守着。”

    “不管那边赢,战场上都有危险。听话,回去。”

    唐瑛看了单雄信一眼,眼中是责备与无奈,这一眼看的单雄信有些冒汗:“唐瑛,我知道你想报仇,可这次是要与张须陀硬碰,万一……”

    “大哥,你老是这样不让我上战场,我哪天才能真正成长?我练武白练了?报仇更无从谈起。这两个月,我的弓箭进步很快,外围射杀已经没问题了。这次虽然是硬碰硬的大仗,但胜利掌握在我们手中,我又不会直接参与冲杀,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可,狗急了也要跳墙。”单雄信压低了声音苦苦相劝。

    唐瑛不为所动,转身就走:“马儿收拾好了,让单成跟你,他跟我没用。”

    “你……唉,犟牛,比我还犟牛。”

    唐瑛噗哧一声,转头笑道:“所以你劝也是白劝,以后还是省点口水!”

    单雄信嘟囔着跟在唐瑛后面走了回去:“我好像是家主。”

    说是这样说,唐瑛可就是单家的特殊存在,骂也舍不得,打更舍不得,强迫她吧,那要做好被狠狠批一顿的准备。很怕麻烦事的单雄信曾经尝试过强迫唐瑛不做某件事,结果是唐瑛二话没有,收拾东西就要离开单家,弄的单雄信反而放低架子去道歉。这以后,单雄信再也没强迫过唐瑛。其实,这也算是爱护过头了。

    唐瑛在别人面前表现的很镇定,其实心里也很虚,她虽然知道这些瓦岗寨的人都没有事,却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出事。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虽然有这种害怕的想法,但唐瑛绝不会退缩,她不会因为血腥和害怕而改变自强不息的决定,即便不是为了报仇……

第十二章 血与火(一)

    荥阳城外,张须陀带领两万精兵已经到了,前面是长枪队,雪亮的枪尖指向对面敌人,长枪旁竖着盾牌,盾牌后面站着弓箭手,四千精骑兵分列张须陀的两边,军阵已经排列完毕,就等他下令了。在他的对面,瓦岗大军也严阵以待,队列排阵也和这边差不多,翟字大旗在军阵中飘舞,大旗周围也是骑兵。

    捋着胡须,张须陀迷着眼看了对方军阵很长时间。这次瓦岗寨的人居然不像以前那样看见他就跑了,这让他有点奇怪,作为一个出色的将领,他要把任何异常情况都分析清楚后,才能下决断。

    “将军,瓦岗寨这次出来的人马真不少,探马来报,翟让手下足有两万多人,有千人左右的骑兵。”

    副将的报告将张须陀从思索中唤醒:“很好,我们走了两个月,瓦岗壮大了不少,怪不得敢跑出来打劫城池了。”

    张须陀在冷笑。在他征讨的这些贼军中,瓦岗寨无疑是最难缠的一支队伍,根据以往的经验,瓦岗寨的人打仗不要命,但战斗力并不见得比左孝友、解象、王良、郑大彪、卢明月等贼子们强,唯一强的就是瓦岗军比这些贼子滑头,逃跑绕圈的速度是贼军中第一流的,一旦让他们离开了自己的视线,想抓住他们就难上加难了。

    想到这里,张须陀的眼睛眯缝起来,望着对面的翟字大旗发狠,这次瓦岗贼人在找死,离开了他们的巢穴,就离开了保护地,敢渡过黄河来这边,哼,只要能堵住他们的退路,就有把握彻底消灭这支让他最为头疼的贼军。

    “传令,大军进攻。”张须陀声音不大,却带着无上的威严。

    战鼓很快敲响,咚咚咚咚的响声在两支军阵上空回荡不绝。“杀,杀,杀……”在战鼓声中,隋军方阵迈着整齐的步伐向瓦岗军阵压了过去。在他们脚下,灰尘从轻到重,很快就弥漫在整个战阵中,远远看去,前进中的隋军就像生出了无数触角的怪虫,张牙舞爪地冲瓦岗军杀去。

    怪虫的中心位置上,张须陀在马上挺直的身躯,冷峻的眼神死死地盯住对方的军阵。他身侧不远处的战车上,鼓手使劲敲着战鼓,整个骑兵队列有条不紊地缓缓向前推进。张须陀闭紧了嘴,放慢呼吸,多年形成的威严气质让他不用亲自出声指挥,多年训练的精兵仅凭鼓声就知道该怎么动作。

    翟让也在军阵中盯紧了张须陀的帅旗,他不用去仔细寻找,就知道帅旗前方的将官就是张须陀,虽然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他能想象出对方脸上残忍的笑容。在张须陀的战马下,躺着无数义军的尸体,那些和他一样不堪忍受暴政的义军都死在张须陀手中了。今天,如果他稍有不慎也会步入那些人的后尘。想到这里,翟让的手死死抓紧战马的缰绳,努力控制着内心的恐惧。

    隋军已经走过了中间线,步伐开始加快,翟让一挥手,瓦岗军阵中的弓箭腾空而起,向隋军倾泻了过去。隋军方阵里马上就有士卒中箭倒下,但他后面的人马上就上前几步填补了空位,盾牌手也在第一时间里举起了盾牌。大军行进在弓箭的打击下并没有任何停顿,盾牌的有效掩护抵消了敌人的弓箭攻击,那些受伤的人很快被甩在了队伍后方,一排排弓箭就像一颗颗小石子投入了水面,仅仅在水面上形成了小小的波圈,整个水面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弓箭手在距离面前很快失去了用处,他们飞快地退向阵后,把位置让给长枪手。瓦岗军的老兵基本上是跟随翟让最早的渔民和农民,长枪手也就成为瓦岗军中最厉害的战斗力。隋军的步伐更快了,瓦岗军马上就能看清突前人的面容了,距离越来越近,不等身后的将军指挥,长枪手已经知道该出手了。一枚枚呼啸的长枪,凶狠有力地冲向隋军,盾牌手用尽力气抵挡长枪的攻击,军阵略有停顿。

    张须陀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对付瓦岗的长枪手早有了经验,他仅仅把手一指,战鼓的节奏加快,“咚咚,咚咚……”的鼓声中,方阵的步伐开始加快,快步走变成了小步快跑,接着就成为大步冲锋,很快就跨过了夹缝地带,向瓦岗军冲了过去,近身肉搏后,长枪手就没有了用武之地。

    当隋军靠近瓦岗军方阵的时候,瓦岗军的长枪手已经退到了后面,刀戟手站在了队列的最前方,咬紧牙对上了隋军士兵。短兵相接的时刻到来了。

    如果有人站在远方的高处望向战场,会看见两军相接的地方就如同两只猛兽的牙齿,紧紧地绞杀在一起,互相撕咬着,鲜红的血液很快洒向大地,空气中也弥漫出血腥的味道。

    张须陀满意地看着战场,训练有素的隋军在短兵相接中很快展现出优势,刀戟手和盾牌手的配合很默契,长枪手的攻击非常犀利,随后的弓箭手的射程和准确程度更显示出长期训练后的素质。

    随着推进速度加快,隋军整军配合组织有力,凌厉的攻势压的瓦岗军的前排士兵节节后退,瓦岗军只能靠人多和拼命来抵挡隋军的进攻,但战斗力上的巨大差异很快也展现出来,倒地的瓦岗军渐渐多了起来,控制不住的哀嚎声混杂在低喘和怒吼中,凄凉而无助。

    张须陀在步兵军阵后露出笑容,他很满意士兵的攻击。不再看战场中央的激烈搏斗,张须陀的眼光看向远处。他的东西两军分别由罗士信和秦琼带领,从侧翼向黄河岸边挺进。根据以往的经验,打不过就跑的瓦岗军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逃向黄河,渡河跑回他们的老地盘去,一旦让瓦岗军顺利过了河,再想围剿就难了。

    翟让可没有张须陀那样的好心情,他的双手紧紧抓着战马缰绳,坚毅的脸上泛起青色,嘴唇也在微微颤抖。虽然是诱敌之计,但眼看着大量的士兵倒在地上呻吟哀嚎,他的心刀搅般地痛。如果是往常那样,他早就下令全军开跑了,这种硬碰硬的对撞,损失的只能是瓦岗兄弟。但今天不行,他必须忍住,忍到时机成熟,不能让张须陀有丝毫的怀疑。

    隋军强大的打击力遇上瓦岗军不要命的强悍还击,使得战场上的局面陷入了胶着中,两边的低级将领都投身在战局中了,血腥气息越来越浓。张须陀一点也不意外这种事情,根据以往的经验,瓦岗军还会支撑一段时间,他发出轻不可闻的一声叹惜,手中的大刀却高高举起后,重重放下。战车上的鼓手马上变换了节奏,长短不同的声音立刻传到了隋军官兵的耳朵里,隋军开始变阵了。

    原本已经支持不下去的瓦岗军突然发现身前拼命攻击的隋军闪开了身子,当他们意识到不好时,满天的箭雨已经下来了,而箭雨之后,则是一支支长枪扑面而来。惨叫声顿时响起,毫无防备的瓦岗军一下子倒下了一大片。而在他们身后的士兵,恐惧地看向前方,隋军的精骑兵已经启动了。

    时机到了,翟让的瞳孔猛地一收,毫不犹豫地发出撤退的呐喊,再不走,对方的精骑兵能把他们这两万人撕裂在这处旷野上。撤退的命令很快被将官们吼遍了战场,瓦岗军立刻转身奔逃,在他们中间,翟让等头领极力维护好阵形,不让队伍散乱的无法收拾,而弓箭手是边跑变回身射出箭囊中所有的箭矢,面对敌人骑兵的追击,唯一能起到阻拦作用的只有弓箭。

    原野上,两只军队展开了一追一逃的拉锯战,在弓箭和长枪的阻拦下,隋军的骑兵也不能短时间冲进瓦岗军的大军中,只能衔在他们身后,咬着敌人,寻找最佳的时机,最终将敌人阵形冲散,打得敌人落花流水。

    张须陀附身在马背上,死死地盯着前方的瓦岗军,他的嘴角有一丝笑容。步兵跑不过骑兵,对方的抵挡最终归于失败,在张须陀眼里,前方勉强不倒的翟字大旗就如同卢字、郑字、左字等大旗一样,很快就要倒在他的战马之下,翟让和瓦岗军那些将领的头颅也很快就会被他的特使送往江都,向皇帝报捷。他,张须陀,将无愧于大隋第一名将的称号。

    奔跑的双方速度都很快,一方边战边退,另一方死命追击,很快就跑出了十几里离开了荥阳城外。距离黄河渡口二十多里的地方,隋军两支部队的领军人罗士信和秦琼正嘶声极力地催促士兵跑快点,再快点,他们要赶在瓦岗军渡河之前赶到这里,根据主将的安排,他们决心将瓦岗军堵截在河岸上,不留在河岸上,就去河里喂王八。

    大海寺北面的树林里,李密带领他的心腹大将王伯当和常何、孟义就埋伏在这一大片密林中,紧紧盯住从前面大路上飞快跑过的两支部队,看见张须陀在马上的身影后,李密的嘴边扬起得意的笑容。翟让部和隋军骑兵已经远离了这片区域,张须陀也冲过了大海寺的大门,隋军后续的步兵队伍渐渐地踏上了这条路。待密密麻麻的隋军过去了三分之一,李密扬起的手快速放下。

    王伯当和常何等将领一跃而起“杀……”,几千伏兵以高昂的气势冲出树林,切到了隋军步兵方阵的背后,隋军步兵被突然出现的敌人惊的一愣,就在此时,狂烈的箭矢疾速地狠狠插进隋军方阵,入肉的闷响伴随痛苦的呻吟唤醒了呆愣的隋军。

第十三章 血与火(二)

    “注意敌袭,盾牌上前。靠拢,背对并肩……”

    这一刻,多年的训练起了作用,领兵的将领最先反应过来,他们大声疾呼,高喊着指挥部下,竭力让部队保持阵形。

    可是,他们还是没有想到,瓦岗军伏击的力量超出他们的想象,对方不给他们时间了。密集的箭矢之后,李密亲自率领两千士兵步骑兵的组合从树林中跳出,像一把利刃劈进了隋军队伍中,将整只队伍拦腰截断。

    刀戟凶猛地砍在了身上,大批隋军步兵来不及反应,来不及后退就倒在了血泊中。部队不受控制地惊慌乱窜起来,生的需求让他们在这个时候抛弃了平时的训练习惯。

    后军的惨叫声在空中传播,张须陀听到了,转身之后是吃惊,片刻后,他清醒过来,多年的征战中,这是第一次,他的眼中出现了暴怒的血红。此时来不及后悔,来不及多想,勒马,转身,怒吼,冲向来路,将步兵从危险中解救出来,这是他唯一的想法。

    张须陀的身后,听到主帅怒吼声的骑兵们同样发现了身后的兄弟陷入了敌军的包围,他们吃惊于突然出现的贼兵,但思维习惯却促使他们下意识地模仿了主帅的动作,勒马回身,跟随……

    “不许慌,集中一起,按小队集中跟我一起冲出去。”

    张须陀的吼声在距混战双方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响了起来,他的战马也用最快的速度冲进了瓦岗军形成的包围圈内,快的连李密都没想到。看到他,大批的隋军士兵马上向他靠拢,大将就是军中的灵魂,这一刻,小兵们唯一生存的希望就在张须陀身上。

    张须陀恰恰是那种天生的将领,多年领兵的经验和他在军中的威信此时起到了强大的作用,瓦岗军都没想好怎么对付突然闯进来的张须陀,他已经带着聚拢在身边的人冲了出去……王伯当的迎面阻击部队面对如此强大的冲击,竟是退缩了,而这种退缩,恰恰表现出了瓦岗军的弱点——没有进行过统一正规的训练。

    李密看到了这一弱点,他长叹一声,让张须陀如此轻松地冲出了包围圈,再想生擒他,就太难了。而逃出去的张须陀会很快集合其他的部属,荥阳城将成为张须陀部队的休整地,瓦岗军想拿下荥阳,打进洛口仓……难呀!

    李密的想法并没有影响到其他瓦岗军将士,就在张须陀拼命将些士兵带出包围圈的时候,他身后跟随而来的骑兵却没能冲出去,而是惊恐地向还在圈里的步兵退缩,被李密所部切割在外的军士们也惊恐地向中心位置拥挤而来——在他们的左右前后,源源不断的瓦岗军正从不同方向杀来,黑压压的人头望不到边,就像洪水猛兽一样,疯狂而至。

    后面是反追过来的翟让部;左面是从丘陵处杀出来的徐世勣所部;右面是从大海寺后面窜出来的单雄信所部,前方则是王伯当他们率领的拦截队伍。虽然晚了那么一点,但,隋军的大部队终究还是被彻底围困住了。四面的瓦岗军人数好几万,养精蓄锐的精锐猛士突入隋军阵内,把隋军的阵列完全冲散,受惊的战马和惊慌失措的士兵不断撞击在一起,互相践踏着,如同被捅下的马蜂窝,乱成一团。

    冲出包围圈的张须陀连松口气的时间都没有,身后的惨叫和呐喊让他心头猛地一紧,早该想到……猛转身,张须陀的双眼变的赤红,这时的他,连后悔的时间都没有了,唯一的念头就是冲回去,把人都带出来,都带出来。

    张须陀的再次闯入就没有了上次的好运气,看到他又一次冲进包围圈,瓦岗军吃惊之下却是狂喜,胜利在望,敌军主帅却要自找死路,简直是太好了。正在下令收拢包围圈的李密更是大喜,预设这次埋伏前,他也没有把握一举杀掉张须陀,但此刻,他觉得有这种希望了。

    “快,上前,都上前,堵住所有缺口,不许放走张须陀。”

    瓦岗军的将领们都沸腾了,兴奋、嗜血,对胜利的渴望是武人的天性,杀掉对方的主帅则是胜利中的胜利,更何况这名主帅还是大名鼎鼎的大隋第一战将。大批的人在这种渴望下向张须陀所在的方向涌去,那些阻拦在他们面前的小兵被拔桩似的挤翻在一边,顿时被战马、人脚踩踏了上去,他们翻滚着,哀嚎着扭曲在地上,有些人已经不行了,干张着嘴,眼睛瞪向天空,在绝望中死去。

    张须陀是强悍的,即便在重重围困中,他带着身边的精骑兵也能杀出一小块生存空间,无数隋军士兵看到这块空间,都不顾一切地涌了过来,反而将着急立功的瓦岗军逼了出去。张须陀一边拼命砍杀拦路的瓦岗士兵,一边嘶声大吼“过来,都过来,向北冲,冲出去。”

    伴随他喊声的却是瓦岗军的呐喊:“活捉张须陀,活捉张须陀……”

    战阵全乱了,两军搅杀在一起,一方死命向北逃,一方拼命阻截,而他们的目标都一致,那就是张须陀所在的方向。杀,杀,杀,没有其他的任何想法,只有杀,杀,杀。机械的动作,仿佛他们面前的不是人,而是树木,是石头,是任何没有生命的东西。

    唐瑛站在距离大海寺不远处的左侧坡地上,手臂机械般地运动,拉弓射箭,面对顽强反抗的隋军士兵,唐瑛毫不手软,她的箭矢也冲隋军人数多的地方飞,准确度虽然不高,但杀伤力绝对不低。箭矢一支支飞向隋军,毫不留情,被箭矢射倒的士兵不停地翻倒在地,他们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很快被别人绊倒,生命在这种无奈中流逝者,不算多,却也并不少。

    唐瑛不看倒在地上的人,她的手是冷的,但血却并不冷,她还没有锻炼出视人命如草芥的脾性。正因为这样,唐瑛也对敌人处处留情。在唐瑛身边,有人负责给她的箭壶中装箭,有人负责用盾牌替她抵挡偶尔飞过来的乱箭,还有人却扯开嗓门大吼“放下兵器,一律不杀。”

    这些人是单雄信留下二十名亲兵,唐瑛逼着单成去跟随单雄信杀敌立功,单雄信就逼唐瑛留下这二十人作为保护。战场上不容懦弱,却允许善心存在,受过现代思想影响的唐瑛在杀伤敌人的同时,也想到要给敌人保留一条生路,在她的指挥下,战争一开始,她身边的人就一直在高喊缴械不杀。

    张须陀再强悍,他身边能聚集的人也少,大部分溃败的隋军士兵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那些撞到唐瑛这个方向的人简直是运气太好,绝望中的他们在箭矢威胁和生命保存面前,多数都选择丢弃武器,第一反应就是听话,非常听话。

    唐瑛一面不停地释放着弓箭阻挡隋军的败逃人员,一面偷空望向空手走向大海寺的投降士兵。看到那么多人留下了性命,本应该高兴的她却没什么喜悦感。这就是战争,绝对的战争,无关正义与邪恶,无关人性与道义,有的仅仅是生死相搏,有的仅仅是以命搏命。

    “看,张须陀又回来了,天,这人真强悍。”

    身边的亲兵发出惊叹声将唐瑛怜悯的目光中从那些隋军身上唤了过来,她抬眼看去,张须陀果然又杀了回来。

    在黑压压的交战人群中,张须陀那火红的披风显得异常鲜艳。陷入绝望的隋军士兵看到这抹红,就如同在黑夜中看到一支带他们走出黑暗的火焰,瞬间激起他们逃生的渴求,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张须陀的战马奔了过去。而同时,这一抹红也吸引着嗜血的对手,瓦岗军的将士们也向那抹红涌去,他们要做的是扑灭这团火,撕裂这一抹红。黑色和青色的军服就像死神手中的两把镰刀,向那一点点生命之火交叉了过去,渐渐把他淹没在人流中了。

    唐瑛看不清张须陀的脸,却能想象那张脸上的悲愤与痛苦。对方有时间自责吗?恐怕没有。张须陀现在在想什么?不知道。唐瑛扪心自问,如果她处在张须陀这种情况下,她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结论是,她会用最快的速度冲出去,然后召集后备军队前来反攻或者布置下一场战斗。个人的力量在这样的情况下很有限,但在能发挥作用的地方却有很大用处。

    但张须陀似乎忘记了他手中还有其他部队可以支配,他有人马可以重新再战。这个人在干什么?简直是找死呀!张须陀这样做到底是责任心的驱使,还是道义上的选择?唐瑛想不明白,却没打算弄明白。

    “已经是第三次了回来了,这人怎么不逃呀?”唐瑛在叹惜的时候,其他人的想法也差不多。

    逃?唐瑛凝视着那道杀进重围,拼命想带走更多士兵的身影,心底涌起敬佩之情:“他是主帅。”

    “主帅更该逃快点呀!”身边的亲兵带着不解,也带着敬佩,喃喃地说。

    “传言不虚,张须陀真是爱兵如子。这样的将军值得我们敬仰。”唐瑛叹气着放下了有些发麻的手臂,面对这样的将军,她突然就不忍心再伤害那些士兵。

    注视着张须陀的努力,沉默也一直伴随着唐瑛他们,直到那个身影再次冲出了重重包围,唐瑛听到自己,也听到身边的人都发出轻轻的叹惜。唐瑛明白自己和周围这些人的心情,作为瓦岗寨的敌人,张须陀的逃离让他们不安,而作为拼命救助士兵的将军,唐瑛他们却希望对方能逃出死亡陷阱。这一刻,每个人的心情都复杂到了极点。

    然而,唐瑛他们的复杂心情还没有调整过来,已经远去的那抹红居然再次返回,依然带着强悍的冲击气势再次冲进了瓦岗军的包围圈内。这一刻,唐瑛知道,不仅仅是她和身边的这些人,恐怕大多数人都惊叹出声。唐瑛不知道翟让单雄信等人会怎么想,她唯一的想法就是,不该死,张须陀这样的将军不该死,她要去尽力阻止这样的人物死去。

第十四章 血与火(三)

    张须陀已经杀进杀出了三次,每次带出去的士兵都不多,每次出去他都会仔细查看这些出来的士兵,很多熟悉的面孔他都没看到,那些人有的是他的亲兵护卫,有的是他的副将佐领。看不到这些人,他就会再次回冲,他的心智已经渐渐变乱,浑身疲惫无力,体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但总有一股信念支撑着他返回去,去把跟随他多年的士兵们带回来。

    张须陀身边的亲兵护卫只剩下一个小六了,其他人恐怕都拼死在战场上了吧。张须陀的心都在流血,这些伴随他多年的属下,跟随他屡立战功的属下,就这样死了,死在他的糊涂之下,死在他的手中。喘息了两下,张须陀望着唯一的亲卫小六,他也是伤痕磊磊,盔甲被血迹涂满,有他自己的,也有别人的。

    张须陀能想到,他身上也和那名亲卫一样伤痕磊磊,血迹斑斑,坐骑已经承受不住了,他也到了极限。苦笑一下,下意识的挥刀掀开刺向他的一柄戟,张须陀看看周围,一片青色,敌人,全部是敌人,他们在喊什么?投降?呵呵,可笑,浴血奋战就是将军的一生吧,死在战场上,或许是最好的归宿。

    战马终于承受不住了,哀鸣一声卧倒在地,张须陀站在地上,横刀以对。来吧,来吧,此处就是葬身之地,却是算死得其所了吧。

    瓦岗军没有一拥而上,在其周围团团围住,他们并不急于进攻,张须陀已经力竭,这次,他逃不掉了。

    “张将军,事已至此,何必争下去?炀帝暴虐,民不聊生,瓦岗义军也只为求生。我等瓦岗群雄敬佩将军是英雄,将军若肯来瓦岗,我等宁听将军号令。”

    李密的声音穿过重重人群,异常响亮,于理于情都让人心动。

    张须陀望着暂时停止攻击的瓦岗将士,微微一笑:“何人说话?”

    “在下李密,蒲山公之子。久仰将军威名。”

    “李密呀……”

    张须陀心里好受一点了。为什么?张须陀知道李密,这是个狠主,看不起皇上的主,跟杨玄感造反的主,这人有本事,比瓦岗寨土匪有本事多了,死在这种人手上和死在瓦岗贼手上的感觉完全不同。

    “呵呵,李密,你的名头老夫也听过。陛下虽有多处失政,然臣子反叛乃为大不义。你出身世家,饱读诗书,怎与贼人同流合污,岂不辱没先人?你若弃暗投明,本将可在陛下那里保举你。”

    李密一听,叹口气,环顾周围,徐世勣、王伯当、单雄信等人都看着他摇头,张须陀明摆着宁死不屈了,英雄是英雄,可惜留不下。

    张须陀的亲卫小六听到李密的话,心里扑腾直跳,他一直死死跟在张须陀身后,眼见这次冲不出去了,心里也是难受之极。突然见瓦岗军攻击稍弱,他也明白对方想生擒张须陀,转念一向,倒也算有点生存的机会。忙悄声劝张须陀:“大人,您可趁机回去,重振旗鼓。”暂时答应下来,逃得一命再说。

    张须陀摇头:“傻子,兵败如此,我一生名誉俱毁,这倒也罢。可此败让我上愧对陛下,下有负兵士之信,何来颜面见陛下,见江东父老,又怎来的重振旗鼓?国之将倾,人之奈何。本将有心杀贼,却无力回天。”

    “将军……”小六吃惊地看着张须陀,这位从不言败的大将军,此时却表现的如此颓废。

    “小六。”张须陀苦笑一下,伸手摸摸亲卫的发抖的手臂:“我精心训练十数年的将士在这种不成军的贼子面前一触即溃,你以为真是贼子强吗?不是,是他们都不想打仗了。李密有一点说对了,这些贼人其实只是为了生存才反叛朝廷的。算了,不必说了,小六,你降吧!”

    “将军,不要……”

    未等小六说完,张须陀猛地起手砍在小六后脖颈上,将他打晕在地,这唯一仅存的亲卫,不能再陪他送死了。

    打晕了亲卫,张须陀眯起眼睛看看四周,一声冷笑:“张须陀生站着生,死也站着死,来吧!!!”

    “杀……”李密低沉的声音响起,敬重一个人,可以选择成全对方的心意,这也是一种尊重。

    人群再次涌向前,瞬间将张须陀掩埋在青色的人流中,飞奔过来的唐瑛根本挤不进人流中。唐瑛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救张须陀?不会;杀他,也下不了手。可她还是想挤进去,或许只是想近距离看看这位值得敬重的将军。

    张须陀已经脱力了,他是人,不是神,虽然他身体周围堆满了翻滚的军士和死去的尸体,但招呼到他身上的刀戟也越来越多,当一把戟狠狠插在他的肚子上,张须陀已经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疼痛了。

    这一刻,张须陀想到的不是死亡,他想到的却是他为之效死的皇帝,那位皇帝曾大声向世人宣布,张须陀是大隋第一猛将;那位皇帝曾专门让人画了他在战场上的英姿赐予他;那位皇帝在别人眼里嘴里是暴君,但在他心里却是赏识他的人。

    “陛下,臣尽力了。然兵败如此,臣再无颜面去见您了,原谅臣吧!”

    手中的大刀狠狠地插在地上,张须陀猛地伸手拽出了插在肚子上的戟。周围的瓦岗军士还在慢慢向前靠。张须陀看了四周一眼,用尽力气把身子靠在了刀杆上,眼睛不再看周围的敌人,而是不甘心地看向南方的天空,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剿杀最终结束,隋军两万人伤亡八千人马,七千左右的人马逃亡,剩下的四千多人成了俘虏。战场自有小兵去打扫,瓦岗寨所有的头领无论是否有伤在身,都朝一个方向而来,那就是大海寺正门前一千米左右的地方。这里的战斗最激烈,尸体最多,而张须陀的尸体就在这里。

    等唐瑛从人群中穿了进来,张须陀的尸身已经被平放在地上。他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上大大小小数十个伤口,一身盔甲彻底损坏,铁片和串绳散落在尸身周围,上面刀戢箭矢的痕迹清新可见。杀死张须陀的兴奋劲已经过去了,望着这具血迹斑斑的尸体,瓦岗寨的人沉默良久,面对这样一位宁死不屈的将领,每个人内心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

    “砍下头颅带走,命人找具棺木,把他暂时放在大海寺。”叹息良久后,李密下达了命令。

    “是。”孟义应声上前就要动手。

    “不……”凄厉的喊声中,一道身影扑到了张须陀的尸身上:“求求你们,放过将军吧!”

    扑到张须陀身上的却是被张须陀打晕的小六,他身边唯一剩下的亲兵。小六已经醒了一会儿了,知道一切都完了,他躺在那里默默流泪,别人一时间也没注意到他。此时眼见瓦岗寨的人要损坏张须陀的尸身,小六忍不住了。

    李密皱了一下眉头,示意身边的人把小六拉走,张须陀的头颅还有用,他不得不下这个命令。小六紧紧抱住张须陀的尸身,就是不松手,孟义急了,大刀一挥就向小六砍去,他可不在乎这个忠心护主的亲兵。

第十五章 冲动(一)

    “住手,不许碰他。”

    就在孟义的刀就要砍下去的时候,尖利的喊声突然响起,把众人吓了一跳,等他们看清发出声音的人,都是一愣,这人却是唐瑛。

    面对张须陀的尸身,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将军战死沙场的悲壮过程,唐瑛既佩服张须陀,又感慨良多。听到李密下达这种命令,唐瑛有些意想不到的感觉,没等她有所思考,小六不顾生死的护主行为,让唐瑛突然间多了一些情感上的波动,这一刻,她似乎有些理解什么叫忠什么叫义。

    因此,当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看着孟义挥刀的时候,唐瑛的脸色却变了,她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能做出在她看来十分残忍的事,更不耻这种砍头邀功的陋习。或许是本性使然,此刻眼见大刀就要砍在一个不该死的人身上,唐瑛冲动地大吼了起来。

    众人吃惊的目光并没有让唐瑛有所惊醒,她依然陷在自己的情绪中,说话的口气也非常不好:“你们太过分了,这样也能下手?李密,为什么要砍下张须陀的头?怕他还没死透吗?”

    唐瑛的口气十分冲,质问的语气让李密微微皱下眉头,但他很快调整了情绪,微微一笑,又叹口气,轻声解释:“我们马上攻打荥阳,只要向城里展示一下张须陀的首级,这城就好打了。等打下荥阳,再把头给他安回来,然后下葬。”

    李密很耐心地给唐瑛解释原因,既是说给唐瑛听,也是说给周围的瓦岗寨将领们听,同时也是说给小六这样的伤兵和降兵听。

    “人死是事实,逃走的隋军自会把张将军死亡的消息带进荥阳城,不需要我们展示张将军头颅。”唐瑛异常憎恨这种砍下死人头颅来彰显自家能耐的做法,自然对李密的解释充耳不闻。

    “这……”唐瑛说的也有点道理,可与实际的惯例不符,没有人头,耳听永远没有眼见来的震撼,效果会差很远。李密不愿意和唐瑛争执,也不想对唐瑛发狠,略想了想,他冲唐瑛摆摆手:“两者的效果不一样。唐瑛,这些事你还不懂,有空我慢慢说给你听。”

    此时徐世勣走到了唐瑛跟前去拉她离开:“唐瑛,你不懂,这是战场上的习惯。好了,去做你自己的事,别在这里搅和。”

    “什么叫习惯?我是不懂你们所谓的习惯,我只知道,这么做是对死人最大的不敬,更是对生命最大的不尊重,是陋习。”唐瑛甩开徐世勣拉她的手:“尊重对手,尊重一个败在你们手下的对手,哪怕是尊重一个死人,才能赢得别人对你的尊重。”

    “哼,什么尊不尊。”孟义嗤笑一声,唐瑛的话在他听来简直是莫名其妙,他把大刀指向张须陀的头,带着一点嚣张和跋扈:“张须陀杀了那么多义军,还把他们的头颅都砍下来堆在一起展示给别人看,他做得,我们为什么就做不得?老子偏要砍,也要把他的头挑在旗杆上,让那些隋军看看。”

    孟义的态度彻底惹怒了唐瑛,这一刻,她连想都没想,呛地一声拔刀而出指向孟义:“你敢下手,我就杀了你。”

    “唐瑛。”唐瑛的这一举动不仅把所有人惊住了,赶过来的单雄信也吓了一跳,急忙呵止:“你干什么,把刀收回去。”

    唐瑛拿刀的手很稳,丝毫不理会周围人的反应:“张须陀做的事你看不过,你跟着学又算什么?张须陀用卢明月等人的头颅来向朝廷请功,来威慑其他义军,你要用他的头颅向谁请功?威胁谁?呸,你们不过是想用他来彰显能耐。砍下一个死人的头颅算什么能耐?有能耐就就去攻打城池,去解救苦难中的百姓,去当顶天立地的好汉。跟一个死人过不去,不过是小人行径。”

    “老子就是小人了,你怎么着?”被唐瑛用刀指着,又被当着这些人的面怒斥,孟义也恼了。

    唐瑛冷笑:“平日里口口声声为民请命,口口声声要做英雄,你们就是这样做英雄的?”

    “你呢?”孟义大怒:“口口声声报父母之仇,现在却对我拔刀,你又算什么东西?”

    “孟义,唐瑛无意伤你,你胡说什么。”这次是李密挂不住了。

    唐瑛却丝毫不为所动:“我要报仇是为私,阻止你砍张须陀的头颅是为公。如果你连这点道理也想不明白,以后也没本事当英雄豪杰了。”

    “道理,什么狗屁道理……”孟义显然怒火冲昏了头,啥也不想了,大刀换了方向,对向了唐瑛:“老子懂不懂道理,你跟老子比过再说。”

    “怎么回事,这里怎么啦?”翟让的大嗓门钻了进来,他才从大海寺方向过来,看到剑拔弩张的唐瑛和孟义,吓了一跳。

    “翟首领。”徐世勣急忙走到翟让面前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翟让一听,火了:“唐瑛,你给我把刀收起来,反了你了,敢对自家兄弟使这玩意。”

    唐瑛也倔强:“让他先收刀。”

    “你……雄信,你把唐瑛的刀缴了。”

    单雄信伸手就去夺唐瑛手中的刀。

    唐瑛可不吃这一套,眼看孟义露出一副得意的奸笑,她的火气更大了:“单将军,你敢夺我的刀,就试试看。”

    单雄信一愣,他可清楚唐瑛的性子,真说不好小家伙能干出什么事来。

    喝止住了单雄信,唐瑛看向翟让:“翟首领,您是最讲义气的人,也能眼睁睁地看着张须陀将军受这种砍下头颅的羞辱?您能看着这位忠心的护卫死在护卫将军遗体上?瓦岗军讲的是什么,是仁义,是善举,我们是义军,不是真正的土匪,不是强盗。”

    翟让皱眉头了,他也知道唐瑛的性子很拗,却没想到唐瑛一旦执拗起来,居然硬成这样:“唐瑛,我承认你的话有道理,但瓦岗寨的兄弟不允许把刀对准自家人。你这样做,同样坏了瓦岗寨的义气。”

    唐瑛哽了一下,翟让这点说的非常对,可……抬眼看看孟义,对方正在看李密,眼见的是在等李密为他说话。唐瑛心里咯噔一下,慢慢放下了平举的刀。这一战,李密的风头很旺盛,已经盖过了翟让,她不能再让翟让下不来台。

    “孟义,唐瑛说的不无道理,你也给我把刀收了,跟个孩子过不去像话吗?下去,好好想想。”李密终于说话了:“来人,为张须陀清理身体,找一副上等棺木,好好安葬他。”

    李密这一说,孟义再恨也不敢说什么了,冷哼一声朝人群外走。小六猛地抬头,四周看看,似乎是认出了李密是下令之人,一下子扑到李密跟前,也不说话,跪倒连叩了几个头。李密有些吃惊,略想了想,摆摆手,转身朝孟义离去的方向走去。翟让赶紧追了上去,走前还冲唐瑛挥挥拳头。

    李密和翟让并肩向树林方向走去,徐世勣很快跟了上去,其他将领都摇摇头,带着手下打扫战场,收拾残局去了。单雄信临走之前还狠狠地瞪唐瑛一眼。唐瑛缓缓插刀入鞘,苦笑了一下,自己好像是过分了点,生气的不仅仅是单雄信一个人。

    人群慢慢散去,唐瑛却没有离开,她看看哭泣中的小六,最终叹口气,去拉小六:“起来吧,好好为张将军收殓一下。”

    小六上下打量了唐瑛一番后小声道了谢,在瓦岗士兵的帮助下开始整理着张须陀的身体。张须陀浸湿了血迹的盔甲被脱下,唐瑛却不忍在看下去了,转身走向了树林。就在此时,一人与唐瑛迎面擦过,冲她一笑,竖起大拇指,倒让唐瑛一愣。此人却什么也没说,朝战场中心地带走去。唐瑛想了想,不认识这人,撇嘴,不再想了。

    回到树林里,唐瑛渐渐冷静了下来,她意识到自己闯祸了。这几年里,在瓦岗寨也好,出来参与战争也好,唐瑛一直很冷静,除了在单雄信面前,她从不表现自己。在瓦岗寨里,别人私下里都用冷漠来形容唐瑛的为人处事。今天的举动,恐怕会让很多人大吃一惊吧?不知道这对自己来说,是好是坏。

    想到这些,唐瑛很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这么冲动,原本是一件好事,却被她弄的如此糟糕,不仅别人不解,她自己也觉得今天吃错药了。或许是战斗太惨烈了,又或许她真的是被张须陀的行为所感动,总之,当时她完全没能控制住自己,特别是对孟义拔刀相向,太不应该了。该如何挽救过来?

    正在冥思苦想挽救措施,耳边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唐瑛苦笑一下,知道单雄信来找她算账了。她闭上了眼睛,等着单雄信发火。

    “你……怎么回事?”单雄信见唐瑛一副不理睬自己的悠闲样子,本就生气的他,问话的声音又提高了八度。

    “不知道。”唐瑛回答的很干脆,她的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冲动。

    单雄信大嗓门了:“毛病呀,狗屁都不懂,你就敢对自家人拔刀?”

    “我就是看不惯这种不尊重人的做法。”唐瑛自然不愿意挨骂。

    “看不惯你不会好好说?你现在给我道歉去,给孟义道歉,给李密道歉。”

    唐瑛抬头看一眼单雄信,不犟了:“道歉肯定要去,但我必须想法子补偿一下。哥,如果我说不出道道来,道歉没啥用。结仇容易,化解难,你让我好好想想。”

    唐瑛这么一说,单雄信的气总算消了点:“哼,还好,知道自己过分了。我真服你了,自己都没想出道理来,还把别人给骂一顿。”

    “我拔刀出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错了,可当时不能撤嘛!当时一撤,面子丢大了,丢的可是你的面子。”唐瑛这一狡辩,单雄信又瞪眼睛了,唐瑛赶紧举手投降:“大哥别操心了,相信我能解决好,我向你保证,不会有事。”

    “我看你怎么收场。”单雄信哭笑不得:“都怨我,以前太顺着你了。打洛口仓,你别参加了,给我回瓦岗去,省得在这里惹事。”

    “我能闯祸也能收拾好了,你别操心了。让单成侍候你清理一下,溜溜马。”唐瑛扔下几句话,拔腿就走。

    “你又想干什么去?”

    “道歉。”

    单雄信想想不放心,又跟了上去:“哼,不好好道歉,我就要动手打人了。”

    唐瑛翻个白眼,没有理睬单雄信的威胁。

    树林深处,李密安慰孟义半天了,翟让也代唐瑛给孟义赔了几句好话,徐世勣也在帮唐瑛说好话。

    孟义是李密的手下,得知李密在瓦岗寨安身,他带着一千多弟兄上了瓦岗。对孟义来说,瓦岗寨不过是他们暂时安身之处,他从内心不太看得起瓦岗寨的老人。单雄信和徐世勣等将军还罢了,唐瑛这样的小人物根本没放在他眼里,因此,唐瑛敢对他那样说话,还敢对他拔刀,他自然很恼火。

    在李密的安慰和翟让放下身份的道歉下,孟义慢慢缓过来了,即便看在李密的份上,他也不好继续纠缠此事,因此,即便心里不舒服,表面上也装的大方些,连连说,他一个大男人怎会跟一个孩子计较。

    孟义表了态,其他人也放下了心事,撇开刚才的闹剧,开始商议攻打荥阳的事了。唐瑛此时才走了过来。

第十六章 冲动(二)

    “孟将军。”看到这些人坐在一起商讨什么,唐瑛没有靠近,而是远远地打了声招呼。

    看到唐瑛过来,李密先站了起来:“呵呵,唐瑛过来了。”

    “嗯,我来向孟将军道歉。刚才是我太冲动了,做出了过分的举动,还请孟将军多多包涵,不要跟我计较。”慢慢走过来,唐瑛没去看孟义,而是看李密的表情,她知道,这件事要想揭过去,李密才是关键人物。

    李密哈哈一笑,冲孟义道:“唐瑛来道歉,你还坐着干什么?”

    孟义大咧咧地站了起来:“老子粗人一个,不会你们这般文绉绉地说话。就一句,什么话也不用说了,此事不用再提。”

    唐瑛点点头:“多谢孟将军的包涵。不过,此事我还是要提,我要解释清楚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一定要阻止将军。”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婆婆妈妈的。”孟义皱眉头了,他真不想跟唐瑛多说。

    唐瑛笑笑,不理睬孟义的不耐烦:“将军这样说,证明您心里还有气,您不用否认,我看的出来。所以,我一定要解释清楚,我想,等我解释完,将军的气才可能真的消除了。”

    孟义一屁股坐了下去:“烦。有什么解释的,不就是觉得张须陀死的可惜吗?”

    李密轻轻踢了孟义一下:“唐瑛有话要说,你该好好听听。唐瑛,不用管他,把你的道理说出来,我还真想听听。”

    唐瑛并不否认她对张须陀的敬重心理:“我不否认对张须陀怀有很崇敬的心情,真的不愿意看到他的身体被破坏。但是,我这样做,更主要的却是为瓦岗军以后的行动着想。”

    “你说,你说。”孟义撇撇嘴,往树上一靠,摆出一副你们说,我好好听的姿势。

    唐瑛此时根本不在乎孟义的态度,自顾说了下去:“各位将军,这一仗瓦岗赢了,张须陀死了,这算是胜利吧。但,这一战暴露出不少问题。首先,咱们瓦岗军的战斗力不强,在人数占优,天时地利也都占全的情况下,仍被张须陀杀了个三进三出,带出去不少隋军。试想一下,如果张须陀冲出去后不回来,现在会是什么样?瓦岗军的明天又会是什么样?”

    唐瑛说的这点,李密和徐世勣显然也想到了,听她一说,两人都在点头,尤其是李密:“不错,这话绝对有理,你继续说。”

    “孟将军。”唐瑛没有接李密的问话,却向了孟义提问:“孟将军经历过数次战场洗礼,您应该知道,将军都希望手下比较厉害吧?您不觉得张须陀训练出来的兵比咱们这些瓦岗兄弟强?”

    孟义点点头,可他还是不明白唐瑛想说什么:“这和砍不砍张须陀的头有什么关系?”

    “关系很大。”说话的却是李密:“我明白了,唐瑛的意思是,我们不砍张须陀的头,还好好安葬他,就能收买这些降兵人心,让他们安心留下。这样,瓦岗就得到一批经过了精心训练的精兵了。”

    “不错。”唐瑛点头:“大海寺里面应该关押了不下两千的士兵,这边也俘获了不少人,加上战场上活下来的伤兵,这一战,咱们至少能获得几千甚至近万名俘虏。这些士兵都是经历过不少战斗的精兵,各方面都比咱们这些没有经过正规训练的人强。有了他们加入,瓦岗军的实力就得到大幅度提高。”

    李密拍手了:“唐瑛,你说的真对。我一开始也没想到这些,还是后来才想到的。”

    翟让也咧开嘴嘿嘿:“你们的道道真多。唐瑛,这是邴元真平时教你的吧,他就爱说这些乱七八糟的道理。”

    唐瑛笑了笑,没有纠正翟让的话,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单雄信,继续道:“除此之外,我还有另外一个想法。”

    “说来听听。”这回感兴趣的是翟让了,今天的唐瑛真让他刮目相看。

    “我在想,李将军想用张须陀的头颅来威吓荥阳城的守军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我们为什么不换种威吓的方式?”

    “哦?怎么威吓?”李密扬眉了。

    “把张须陀的尸体礼送到荥阳城里去如何?”

    唐瑛这一说,所有的人都愣了。这可太出乎他们的意料了。

    唐瑛暗自舒口气,知道自己赌对了:“我听说古人有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瓦岗军要发展,不可能只攻打荥阳这么一座城池,以后要打的地方多的是,我们不可能每次都用张须陀、李须陀之类的人头去恐吓吧。我想,按照古人的法子,与其用威吓的法子攻城,不如用示恩的法子来警示别人。嗯,这样比方吧,如果先把人打一顿,然后再给这人一颗糖吃,效果会不会比老拿着棒子吓唬人要好一些?”

    为了不太过于表现自己,唐瑛故意把话说的俗了点,就像一个没啥文化的人一样。虽然如此,她的话还是让李密和徐世勣吃了一惊,两人互相看看,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惊异。倒是单雄信没有表现出吃惊来,在他面前,唐瑛这方面出人意料的时候太多了。

    翟让却是没听懂:“唐瑛,你是意思到底是什么?难道,把张须陀送到荥阳城,那些守军就会开门投降咱们了?”

    “即便不是开门投降,我想,他们的战斗力也差不多没了。翟首领您想,张须陀被咱们送回去,那就是告诉他们,张须陀都被咱们杀了,他们还能抵挡咱们吗?这和把张须陀的头砍下来给他们看是一样的道理。可还有另外一层道理,那就是说,瓦岗军是讲道理,讲仁义的,是敬重好汉,敬重朋友的。于是,荥阳的人,不,其他地方的人或许会这么想:打,打不过瓦岗,早晚要被瓦岗灭了。不过,瓦岗军讲仁义,投降了他们肯定没坏处,他们连死在他们手里的人都那么照顾和尊重,我们这些活人投靠过去,得到的待遇肯定更好。”

    她这里说了一大堆,徐世勣却笑了,见翟让还有些糊涂,他对翟让解释道:“唐瑛的意思是,杀了张须陀展现了咱们的实力,送回张须陀的尸体,却表明了瓦岗寨的义气。这也是收买人心的一种法子。这种法子一用,说不定会有更多的人来投靠瓦岗了。唐瑛,你做对了,就是太急了,早把这些话说出来,孟将军怎么会和你对上。”

    唐瑛装出不好意思的样子低了头:“我,当时,我只是有这种模糊的想法,也说不清楚,只知道不能砍了张须陀的头,所以……孟将军,我解释清楚了吧?这回您不生气了吧?”

    孟义郁闷呀,他怎么这么倒霉,敢情他在众人面前丢了脸,还是他没有唐瑛这样的智慧。不过,唐瑛的话他算听明白了,还真有道理,阻拦的对,因此,他的气是真消了:“得,你有道理,我面子丢大了。这气,还真没地儿生。”

    唐瑛摆出一副更加羞愧的样子:“对不起。下次,下次再有这种情况,我保证不这么冲动了。您,不会再生气了吧?”

    孟义苦笑:“你都说这么清楚了,我再生气,岂不是变成没有义气的小人了?”

    唐瑛长长地松口气,冲孟义一笑:“多谢将军不生气了。我解释完了,道歉您也接受了,没啥事,我先走了。”

    李密一直在看着唐瑛,等唐瑛把话说到这儿,他才笑了笑:“唐兄弟的想法非常好,我们就这么办。这样,就麻烦唐兄弟过去看看他们收拾的怎么样了,我这边安排二十名兄弟,等把张须陀收敛好了,就让他们送到荥阳城去。”

    唐瑛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里,演戏真难:“是,我马上去守着。”

    等唐瑛离开了,李密才对单雄信道:“单将军,唐瑛真有本事,这孩子好好锻炼一下,绝非一般人能比。”

    单雄信觉得脸上飞光:“嘿嘿,唐瑛点子还多的是,这不算啥。”

    徐世勣摇摇头:“他呀,就是太孤僻,不愿意和人交往。按雄信你的说法,唐瑛的才智不亚于我们。你该早点放手,让他出来锻炼锻炼,他能早日独当一面,也是瓦岗的福气。”

    单雄信摇头了:“你不是不知道,我根本就拿她无可奈何。这孩子,心心念念要报仇,其他的都不上心。”

    李密提建议了:“唐瑛能想到这么好的主意,证明他有这方面的才能,该早点让他出来做事。这样,按唐瑛的建议把张须陀送回荥阳后,怎么攻打荥阳,下一步怎么宣传瓦岗军的义气,我们要商讨一下。我有个提议,让唐瑛参加我们的商讨,如何?”

    徐世勣点头,眼睛看向单雄信:“唐瑛的年龄也不算很小了,你别光想着将他训练成大将,我倒是觉得,让他多读点书,跟着密公多学点其他本事更好。”

    单雄信对徐世勣苦笑:“问题是,我根本管不了这孩子,她不会听我的。要不,你去劝劝?”

    “我去吧。”李密沉声道:“我真想收他做学生。”

第十七章 谈话(一)

    目送张须陀的棺柩渐渐远去,唐瑛转身欲回,却意外发现李密站在她身后,正用探究的目光凝视着她。唐瑛根本不想和他说话,虽然李密在张须陀安葬的事上支持了她,但她依然不想跟李密有什么牵扯。看李密一眼,唐瑛自顾往回走,就在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李密叫住了她。

    “唐瑛,我们要商讨下一步行动策略,你也参加吧。”

    唐瑛愣住,皱眉头了:“李将军,我没资格,也没本事参加军事行动的商讨。”

    “在你提了建议后,我去问了徐世勣将军,他从来没教过你兵法,也没和你谈论过作战方面的事情。我了解单兄,他也教不了你那些东西,至于邴元真,或许能给你讲讲故事,但绝对教不出这种能耐。”

    唐瑛冷笑,闹了半天是来怀疑我的:“李将军想说什么就说,不用转弯抹角。”

    “你从哪里学到的这些我并不想过问。”李密丝毫不在意唐瑛的冷漠:“你既然能提出这样好的建议,说明你有这方面的本事。我认为你有参与军事行动计划制定的资格,所以,我来请你去参加我们的商讨。”

    唐瑛叹气,更加懊恼自己的冲动了:“你可以当我在放屁。”

    “唐瑛……”

    “李密将军,请你记住,唐瑛只是单雄信将军的亲随,不是瓦岗寨的将领,也没带兵的本事。至于你认为我会有什么策划、设想,其实不是,我只是不忍心让张须陀死的那样惨,所以才提出这样的建议。对不起,我累了。”说完,唐瑛是扭头就走。

    对唐瑛的这种态度,李密实在想不通:“唐瑛,你站住。不管你怎么想的,我都认为你是可造之才。我虽不是饱学之士,也算略微精通各种典籍。我想收你做我的学生,将我的一切倾囊相授,让你成为文武全才,如何?”

    唐瑛暗地里撇嘴,你教我?老娘愿意的话,教教你还差不多,虽然,我知道的不过是历史经典或小说电视里的东西:“谢啦,本人不感兴趣。”

    被人如此拒绝,李密有种热脸贴上冷屁股的感觉,尴尬又郁闷:“唐瑛,我知道你很想练就一身好武艺,好当将军,上阵杀敌为父母报仇,可你的身体适合不适合练武难道你不清楚?我是真心为你着想。”

    “真心为我着想的话,”唐瑛双手一摊,继续走她的:“那就麻烦李密将军少在我面前晃悠。我这个人,不喜欢给别人当学生。至于我适合不适合练武,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

    “唐瑛,我可以告诉你,你这样固执下去,想报仇难上加难。唐瑛,你要报仇,天下许多百姓也要报仇,你不能只想你一个人,要为瓦岗军着想,为天下人着想。”

    李密追着唐瑛继续苦口婆心地用大道理来说服唐瑛,未曾想却彻底惹恼了唐瑛。

    唐瑛站住,回头,冷笑:“我想报仇是我的私事。你想要功成名就是你的私事,我凭什么要为你效力。”

    “什么……”李密没想到居然听到了这种话:“为我……唐瑛,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你待人冷漠,却没想到你的想法居然怪异到这种地步。你怎么没一处像瓦岗寨的兄弟,我在你身上看不到瓦岗军中的义气。”

    李密类似老师训学生的话听在唐瑛耳朵里更是刺激了她的神经,她面前可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主,居然用义气两个字来教训她?

    唐瑛一声冷笑:“瓦岗寨?李密,你算是瓦岗寨的人吗?你从心底把自己当瓦岗寨的一员吗?你到底是利用瓦岗寨,还是真正想为瓦岗寨出力,你心里很清楚,我也看的很清楚。李密,我请你记住,并不是每个人都心甘情愿为别人做事,我不是王伯当,不可能成为你的心腹并为你出力。瓦岗寨的兄弟也不是别人争天下的工具。我可以为瓦岗寨出力尽心,却不想成为别人的垫脚石。”

    今天不是个好日子,唐瑛已经一再要求自己冷静了,可对李密以后行径的了解,让她没能保持住这种冷静,话一出口,依然冲动且咄咄逼人。

    李密的眉头渐渐皱在了一起:“唐瑛,我不否认我有野心,我的野心就是推翻杨广暴政。以前我有过失败,今天瓦岗寨又给了我这个信心。唐瑛,我知道你憎恨大官,憎恨贵族,可我告诉你,并不是所有贵族和大官都是坏人……”

    刚才冰冷的话一说出口,唐瑛就感觉没对,听了李密随后的话,她赶紧借坡下驴:“李密将军,既然你知道我的喜恶,就不该来找我。告辞了。”

    “唐瑛,找你去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单将军和徐将军都同意。”

    唐瑛翻个白眼,郁闷,单雄信……:“他们同意是他们的事,我参加不参加是我的事。李将军,唐瑛真没本事,您就饶过我吧!告辞,告辞!”不等李密再说什么,她几乎是落荒而逃了。

    李密郁闷呀,非常郁闷,依他现在的名气,要吼一声收学生,不知道多少人跑出来求他收下。唐瑛倒好,他陪着笑脸去找,还给他冷脸不说,竟直截了当地表示了对他的厌恶,这让李密很想吐血。他实在想不出,唐瑛为啥对他这么没好气。

    他回去对徐世勣叹气了,唐瑛对他没好感,说啥也不答应,还是你去试试吧。徐世勣一听,这个唐瑛,太不像话了。去找,可找了一圈也没找着人,也只好作罢。回来开完军事会议,徐世勣把单雄信拉到一边说,你去教训教训你的这位小老乡,做事太过分,一点面子也不给李密,这样不对。

    单雄信叹气,冲他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那意思是,看吧,我都说了,这小子不会听你们的话过来:“算了,我回去说说她,不过,听不听的我可管不着了。”

    徐世勣点头,告诉单雄信,来不来是另一回事,可唐瑛始终对李密抱有很深的敌意,这可就不好了,李密可是真心实意地喜欢唐瑛,想帮助唐瑛。你可以拒绝别人的帮助,但不能这样伤别人。

    单雄信一听,这个唐瑛,毛病咋这么大。不行,这回要去好好教训教训她。

第十八章 谈话(二)

    “唐瑛,唐瑛,唐瑛……”

    单雄信的大嗓门让唐瑛很是恼火,她想得到单雄信如此大嗓门的原因,更加不想理会,但单雄信一直叫喊,她不得不钻出树林:“大哥,要骂你就骂,喊什么。”

    “你……”唐瑛真站在了跟前,单雄信反而骂不出来了:“你……你怎么能那样……”

    唐瑛哼哼一声,倒打一耙:“李密为什么来找我?大哥,你明明知道我的脾气,干吗同意李密的提议,让我参加什么军事会议?哥,你是不是不想留我在你身边了?”

    “我……”单雄信理亏了:“我是同意,可,你本来就有这些能耐嘛!这些日子,你对我说的那些话……”

    唐瑛黑脸了:“你告诉别人了?”

    “也没……就告诉徐世勣了。”单雄信心虚地避开唐瑛的眼光。

    “大哥……你,”唐瑛顿脚了:“算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反正我不想和李密打交道,大哥以后少出卖我,否则,我啥也不跟你说了。”

    “你呀,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世勣也私下抱怨你的脾气越来越怪,就比如张须陀的事,你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当众不给别人面子,还敢对自家兄弟拔刀相向。”

    唐瑛咬牙:“哥,这事过去了,成不?不要天天念叨。”

    单雄信嘿嘿:“好,以后不说了。不过,世勣说的对,你真有啥想法最好说出来,咱瓦岗寨需要。自家兄弟,有啥不好说的,就算说错了,也没人怪你。”

    “瓦岗军的发展目前有李密就够了,别来烦我。”唐瑛大步就走,不想再听了。

    单雄信大叫道:“什么叫烦你?你有好主意就该说出来,难道你不想瓦岗好?不想报仇?唐瑛,你自己告诉我的,你说的话都有啥预见性,现在,大家让你说了,你又不肯了。”

    唐瑛停下脚步,慢慢转身面向单雄信:“大哥,你把我说过的话都说给别人听了?你也不怕别人把我当妖女烧了?”

    单雄信把手乱摇:“就你那些胡思乱想的东西我能说给别人听?也就是给徐世勣提过一点,他都当笑话听了。只是这次过河后,你说的好多事都跟大家商量的结果差不多,我才上了心,跟徐世勣提了。”

    “可我记得我告诉过你,不要把我说的话说给任何人听。大哥,你这样做,会害了我。”唐瑛脸色很不好了,直觉告诉她,李密找她并不那么简单。

    “你有本事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害你?再说了,你有本事,翟头领和世勣他们更高兴,密公也想让你给他当学生,这些都是好事,我就看不出来,哪点对你不好了?”

    单雄信的直白让唐瑛为之叹气:“虽然我年龄还不算大,但,大哥,我觉得,你在人情世故上的表现比我差远了。我也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你不会相信。你来劝我,想必也是被徐世勣和李密撺掇的吧?这样,我也不为难你,你回去告诉他们,我只想报仇,只想尽快提高武艺,所以不想参与别的事,请他们放过我吧!”

    “报仇不一定要靠武艺……”单雄信也很固执,他认准了让唐瑛当军师比当将军好,所以,也坚持说服工作。

    唐瑛真的头疼了,早知道保住张须陀的尸身要付出这么多代价,她肯定不去多管闲事了。想了想,她突然想到一个好的逃避方法。微微一笑,走回到单雄信身边,小声道:“大哥,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真实想法?”

    “啥?”

    “大哥,虽然咱们说好了不提我的性别,可你也别真的忘了我是女子呀。如果真去参与那些军事讨论之类的,就需要天天跟李密等人打交道,这……大哥也不想我过于劳累或者被人欺负了吧?”

    单雄信一听,这才恍然大悟,一拍前额:“瞧我这脑子,怎么就想不到这一层。嘿嘿,有些道理,大哥答应了帮你保密,就帮到底了。不过,咱们把话说前头,如果你再像今天这样做出格的事,大哥可不帮你了。”

    唐瑛郁闷呀,简直郁闷透顶,干脆哼哼了两声:“哼,大哥真要这么做,你就看着办,丑话说前头,后果自负。”

    “哼,啥后果?又是提包袱走人?这招不行了。”单雄信嘿嘿,不受威胁。

    “虽然你不是我亲大哥,但我真的一直把你当亲人了,真要逼死了我,我就不信,你不难受。所以,如果在我报仇之前你向别人透露了我的秘密,哼,我就自己去找隋军报仇,去刺杀杨广。哼,如果我因此而死,你就去难受一辈子吧!”

    真像一个妹妹威吓亲哥哥一样恶狠狠地威胁了单雄信后,唐瑛趾高气扬地大步向前,走了。留下单雄信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背影,这,这,这是不是弄反了,到底谁是谁的救命恩人?叹口气,摇摇头,他也只能无奈地去向徐世勣和李密交差了。

    听了单雄信转述的借口后,徐世勣没说什么,只是呵呵一笑,而李密却皱了好一阵的眉头,过后去找王伯当谈话了。

    张须陀的尸身被送进荥阳城后,果然对荥阳守军打击巨大,瓦岗军再次进攻荥阳,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拿下了城池。不仅荥阳,整个河南地区都为之震惊,震惊之下,这些地方守军开始惶恐不安,听到一点动静,都以为瓦岗军打过来了,一时间,整个河南地区的隋军道理人人自危的地步。

    隋军和地方守军在惊恐,瓦岗军的义气却在四处传播,在河南地区的义军和以前被张须陀打散的义军更是闻风而来,瓦岗军的人数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扩张。伴随人数扩张的,是瓦岗军地盘的扩张。名声大振的瓦岗军乘胜西进,连续拿下了康城等好几座城池,一举压到了离洛阳仅有一百多里地的洛口仓。

    瓦岗军拿下荥阳后,就将荥阳当作暂时的立足地,为下一步慢慢蚕食洛阳周围城池做准备。而拒绝了李密、徐世勣等人好心让她加入高层将军会议的唐瑛,也想到了一个让自己逃离这些人唠叨与教训,并快速提高自身能力的法子,那就是训练单家军。

    大海寺一战,瓦岗军获得大胜利,但为此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面对训练有素的隋军,瓦岗军没有经过正规训练,在军阵、行军、变阵、单兵作战等方面的弱点暴露的十分明显。因此,在拿下荥阳后,李密就在投降的隋军士兵中挑选了一部分作为他自己的部属,为后面组建蒲山公营打基础了。

    看到李密的做法,唐瑛眼前一亮,如果她也能训练一支单家军出来,那么,不仅在她身边会有一支独立受她指挥的部队,也能使单雄信所带领的部队的作战能力大幅度提升,她的能力也可以得到进一步的提升。

    拿定主意后,唐瑛找单雄信这么一说,单雄信立马让她在自己的部属中挑人。在单雄信看来,唐瑛这么做真是两全其美,又能让唐瑛找到事情做,免得成天胡思乱想,又可以组建一支即便不能成为百战百胜的强军,也可以提高一下攻防能力的单家军,何乐而不为。

    唐瑛找翟让要了二十个名额,在投降的隋军精心挑选了二十人带到了单雄信给她的五百人中,让这二十人把原来学到的那些训练法子传授给这五百人。同时,唐瑛又根据她前世的知识,安排了越野长跑、擒拿格斗等电视中的军队训练项目,风风火火地开始打造单家军了。从这时起,瓦岗寨中对唐瑛的称呼又多了一个“小将军”。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唐瑛开始有出息了,这个练武的小疯子朝着大将军迈出了第一步,踏上了正式复仇之路。

    拿下荥阳的三个月后,即大业十三年二月中旬,瓦岗军决定集中优势兵力进攻有洛阳粮仓之称的洛口仓。在李密的指挥下,瓦岗军由登封东南翻过方山,从罗口对洛口粮仓发动突然袭击,仅仅用了半天的时间,就将这座大粮仓夺到了手中。

    拿下洛口仓的瓦岗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开仓放赈,洛阳地区的贫苦百姓和大量因天灾人祸而沦落为乞丐的饥民是蜂拥而至。在救济了灾民的同时,瓦岗军的声望也达到了极点,前去洛口仓投靠瓦岗军的人在数日之内达到十万。

    瓦岗军此时算是走上了辉煌的开始,但,瓦岗军内部的权力之争却刚刚开始,唐瑛的担心出现了……

第十九章 意外(一)

    大业十三年的开春,春意并没有让李世民的心情好起来,连狐朋狗友邀请他踏春,也被他拒绝。不仅李世民,整个唐公府邸里,没有人的心情会好,连与唐公府交好的这些人,心情也不好。原因很简单,李渊负责保卫的领地里出现了大情况,唐家军遭遇了自建立以来最严重的损失。

    这场让唐国公府失去春天色彩的大败起因与去年的年末,两场大的战事,一胜一负,在短短的一个月里,以大喜大悲的方式将晋阳城上空风云搅动的莫测起来。

    大业十二年,活动在山西北部山区一代的甄翟儿义军曾经聚集两万人攻打过太原,虽然没能打下太原,却也杀了隋军大将潘长文,这一战绩对李渊父子来说,说不上是什么大的威胁,但在自己防守的地盘上出了这种事,自然不好向朝廷交代,也大大丢了一回颜面。因此,李渊决定亲自率军征剿甄翟儿。

    老将出马一个顶两,父子齐心其利断金,何况李渊父子打突厥在这一代都是出名的,加上唐公府精心训练了两年之久的八千精兵,一出兵就是一副胜利在握的气势。换一个人或许会好好考虑一下避避唐公大人的锋芒,甄翟儿没有。他这一年多在活动地区也没吃过败仗呀,根本不把李渊的几千兵马放在眼里,他手里可有两万人马,人数多呀。

    而就在甄翟儿得意自己兵马多出对方一倍以上的时候,一个消息传来,更坚定了他要和李渊决战的信心——突厥进犯马邑、雁门关。

    李渊得到这消息气的跳脚,突厥人早不来晚不来,他带军出来剿灭义军的时候来了,怎么办?回头去打突厥?这边甄翟儿岂不是要追在身后打他?思前想后,李渊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分兵迎敌。他让高君雅带上精兵六千去上庸与马邑郡守王仁恭合兵抵御突厥,他则留下两千兵马去迎战甄翟儿。

    李渊虽然把大部分兵马给了高君雅,却还是很不放心,他深知高君雅最大的本事就是根本没本事,所以,李渊对高君雅千叮嘱万嘱咐,千万不要出战,你就带着人马防守就成了,只要把马邑和雁门关的关隘死死看住,突厥人拿你们没法子。高君雅点着头走了。

    甄翟儿很想哈哈大笑,八千人都没放在他眼里,剩下两千人了,拿下李渊岂不是小菜一碟。杀了李渊,挥军太原城,占据这个宝地,就能发展壮大,与天下有立席之地了。甄翟儿嘴都笑歪了。甄翟儿自大的结局自然是一败涂地,把小命也丢了。

    李渊领军高手,怎么会和两万敌人进行肉搏战,他让虎卉将军王威带领一群精神不振的士兵在一个叫雀鼠谷的地方跟甄翟儿面对面摆下军阵,然后在王威的军阵后面堆放大量的辎重,他与李世民将八百精兵分成两部分,各带一支埋伏在山谷两侧。

    这种方法智者在三国历史上见到过,曹操就用了这法子杀了大将文丑。甄翟儿不是文丑,也没有文丑的本事,他更不是熟读兵书战例的学者能人。因此,在与王威率领的军队初一接触后,看到王威率先向后转身开跑,他是哈哈大笑,指挥军队追了过去。没追多远,就看到了堆放在一起的辎重,很多的辎重。

    甄翟儿虽然打赢了几场不大不小的战斗,但从来没获得过这么多战利品,加上他以为那位刚开打就逃跑的隋军大将是李渊,因此,完全放松了警惕。而甄翟儿的手下也都是没有什么能力的造反百姓,这些从犁田变成拿刀的穷苦人,看到那么多辎重车辆后,两眼放出的光芒比三国大将文丑手下的士兵还贪婪,其他的任何事,任何人都已经不存在了。

    于是,当李渊父子带领八百精兵从山谷两侧冲下来的时候,正在集中精力哄抢辎重的义军就傻了,之后就像无头的苍蝇到处窜,面对强悍的李家精骑兵,完全没有还手之力,而他们的首领甄翟儿在这场混乱后就不知去向,生死不明,从此退出了历史舞台。

    李渊和李世民费尽心机安排了一场埋伏,结果,他们面对的似乎不是一支军队,而是一群待宰的牛羊。只是,李渊父子与这时代的其他隋军将领不同,他们不喜欢对无抵抗能力的人举起屠刀,也知道这些百姓造反是逼不得已,对这群无组织的贫苦人就没打算赶尽杀绝。

    失去首领,面对强敌,这些为了吃饱饭而造反的百姓发现他们面前的官军似乎不算太坏,也没有打算将他们杀的一干二净后,做出了一个很自然的举动,全体投降,而且是拖家带口地投降。

    李渊第一次知道义军原来是这样的:一群群衣衫褴褛的老少妇孺们聚集在一起,他们扶老携幼,背着铺盖包裹向官军投降,用渴望的目光盯着李字大旗,似乎那面军旗会是他们的救命菩萨,脱困的神仙。面对好几万的人,李渊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他其实很想得到这些人中的精壮,可那些妇孺和老人却是不小的负担。

    犹豫的时间并不长,李渊下定决心赌一把。近四万人被李渊带回了晋阳,全部成为晋阳城外无主之土的垦荒者。在外人不知的情况下,李世民遵照李渊的授意,将投降义军中的精壮和有战斗经验的小头目悄悄地招进了他的部属中,就像长孙顺德私下招募的士兵一样,成为李家的私兵。

    大业十三年的一月末,兴高采烈的李家父子回到晋阳,一个晴天霹雳却打了下来——马邑失守,突厥攻入城中,大肆掠夺后才撤军。而李渊让高君雅带去的六千精兵大部分战死在战场上,王仁恭手下五千人马也战死大半。

    高君雅和王仁恭并没有按李渊的指示进行防守,而是带着上万将士和突厥人展开了一场惨烈的作战。突厥人摆出一副和隋军决战的架势,却另外安排了精骑兵埋伏了起来。当高君雅和王仁恭将本该守在城里的隋军将士逼出城外与突厥人对战的时候,突厥的精骑出现了。在面对面、一对一的冲杀中本就占据了优势的突厥骑兵,对闯入他们埋伏圈的隋军展开了毫不客气的大屠杀。

第二十章 意外(二)

    马邑城的百姓损失惨重不说,李渊用两年时间精心训练的六千精兵战死三千余名,又被高君雅送给王仁恭两千去防守被突厥抢掠过的马邑,只带回来一百多人。而那些被高君雅丢弃的伤兵在一个多月后也回到了晋阳,李渊看到这些伤兵的时候,虎目中的泪水就再也忍不住了。

    李渊心疼呀,得到伤亡的消息时,他连话也说不出来了,他的心血呀,就这样白白葬送在高君雅这个混蛋手里了。那一刻,李渊杀了高君雅的心都有。

    不仅李渊,李世民也很想杀了高君雅,特别是看到高君雅轻描淡写地描述失败过程的时候,那种毫无羞耻感,毫不在意将士伤亡的样子,李世民真的很想拔剑杀人。如果不是刘文静将他拉出大堂,李世民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杀了高君雅。

    刘文静做的对,他不是不恨高君雅,他也恨。高君雅的兵败将他寄希望的李家精兵损失了大半,这样一来,李渊起兵造反的可能性或许会无限期延长。但是,刘文静是谋士,他知道轻重缓急,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杀高君雅,甚至不能得罪这个人。

    “世民,你一定要冷静下来,高君雅不是小人物,也不单单是你父亲的手下,杀了他会引起严重的后果,甚至在我们还没有造反之前,就引来周围官军的围剿。因为,杀他就等于公开造反,皇帝会下令让太原周围的官军前来围剿我们,杨玄感的昨天历历在目呀。”

    刘文静说的对,高君雅不是一般的人,他是隋炀帝的心腹,是杨广派到李渊身边进行监视的心腹。也正因为高君雅有这种身份,李渊的怒火再旺盛,也不敢把他怎么样,在不痛不痒地指责了高君雅几句后,还是让他一根毛也没少地离开了唐公府,回去逍遥自在去了。不过,这笔帐深深地埋在了李渊的心里,他会和高君雅算这笔帐的,总有这一天。

    盘旋在唐公府上空的阴霾还在加重,李渊短期没有找到杀高君雅的机会,却等到了皇帝的使臣,马邑之败让皇帝大怒,使臣将皇帝的怒气带来了,李渊被皇帝以纵虏为患,兵败辱国的罪名下狱,择日押送江都治罪。同时被撤职捕办的还有马邑郡守王仁恭,他被下旨收监待斩。

    在隋朝这个重视军功的时代,战败的将军会受到严厉的处罚,战报到达江都后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李渊也不是没有想过,但杨广这种不顾任何情面的旨意还是让李渊觉得苦闷,在感到一丝冤屈的时候,李渊想的更多的却是另外一件事:皇帝在借题发挥,想要他的命了。

    指挥这场败仗的是王仁恭和高君雅,不是李渊,按理说,李渊顶多是用人不当,申斥处罚都可以,却用不着押解江都治罪。李渊又一次想起了杨广对“李”字的仇恨态度,想起了那个十八子做天下的传说。

    “二郎,这回为父是凶多吉少了,皇帝看样子是想借机铲除咱们李家。你要尽快通知你大哥他们,让大家做好准备,先保住性命再说别的。”

    坐在太原府的监狱中,李渊却没有半点不自在。有刘文静的暗中照顾,有裴寂等人的上下活动,李渊没受半点罪。出手再大方一点,李世民的探监自然也跟在家里拜见父亲差不多。

    “父亲,儿子的意思是,咱们干脆反了吧。如果早些起兵,也不至于……”

    李渊伸手摸摸李世民的头,摇摇头,这个二儿子,还这么冲动,让他怎能放心:“二郎,你还是这么心急、冲动。刘文静与你一样,一心要起兵,起兵,可现在是起兵的时候吗?”

    李世民不明白李渊为什么这么犹豫,难道真的要等皇帝屠刀砍下来才反抗?那样就来不及了:“父亲,儿子与刘文静他们都商议好了,几百精壮也悄悄安排到了太原府。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马上占领这里,带您出去。您在太原城振臂一呼,几万人马不难聚集。晋阳那边,长孙叔叔和刘弘基已经做好了准备,这边一起兵,那边马上呼应。儿子敢说,用不了一天,我们就能控制太原了。”

    “二郎,控制太原以后呢?你想过吗?太原周围有多少军队,你算过吗?你大哥他们怎么办,你又想过吗?”

    “这……”李渊一连三个问题真把李世民难住了:“控制太原后,晋阳不需要打也能拿下,其他的,有太原在手,我们应该能对付其他军队吧,那些人都不行……”

    看到李世民犹犹豫豫的样子,李渊叹气了:“我人到了这里,晋阳的军权已经完全落到了高君雅和王手里,这两个人名义上是我的副手,实际上是干什么的,你也清楚。太原周围的部队没有五十万人马,也有二十万,能眼睁睁地看着咱们起兵不管?不管是出于私人目的还是忠君,这些人都会像疯子一样扑到太原来。而我们呢?就算你们召集到了大量人马,能和训练有素的军队相比吗?而咱们李家的精兵又被高君雅这个王八蛋给毁了。哼,我怀疑他是故意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摧毁我们的实力。”

    李世民按照李渊的话一想,也倒吸一口冷气:“这么说,高君雅是故意命令我们的人马和突厥人……”

    “为父一直在怀疑这点。如果真是这样,高君雅他们对咱们可能起兵就早有准备了。二郎,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轻举妄动呀。”

    李世民急了:“可,不这样做,父亲您……”

    李渊叹气:“你还是太年轻了,回去跟刘文静他们好好商量一下。二郎,我估计这次有点危险,如果真的过不去了,你就赶紧带上所有的家当跟你大哥他们汇合。”

    “父亲……”李世民是悲从中来,哽咽了。

    “其实,或许没到那种地步。”李渊笑笑:“周文王的故事你还记得吧。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还期望你能学习周武王,我相信你们兄弟能为咱们老李家争光。二郎,记住,十八子的传说。”

    李世民擦擦眼泪,默默地点头。

    李世民无法说服李渊同意起兵,裴寂也想试试看。李渊真的就此完蛋,他下的本钱也就没了,老狐狸可是不甘心呀,再说,打死他也不相信李渊是那种忠心到宁愿一死的臣子。

    “唐公,你真的束手待毙?”

    李渊斜视裴寂:“我又能如何?”

    “唐公,咱们之间就别掖着啦,你到底想怎么做,说出来也让我心里稳稳。”

    裴寂焦急的样子看在李渊眼里,他想笑:“我倒霉了,你没事呀,照样当你的晋阳宫主管。放心,我是不会出卖老朋友的。”

    裴寂真急了:“唐公,你就别开玩笑了,我可是真着急呀。唉,我在担心,担心陛下借题发挥,真这样,你可真完了。”

    李渊不逗裴寂了:“老狐狸,你也有惊慌失措的时候?刘文静都没啥事,我就真的会出事?”

    “嗯?啥意思?”

    李渊笑:“我嘱咐二郎做好回家的准备了,明白不?”

    裴寂摇头:“不明白。”

    “二郎是个孝顺孩子,你们也不会真看着我遭难吧?你回去告诉二郎,让他抓紧时间训练他的精骑兵。”

    “啊?你是说……干?下决心了?”

    “干是一定要干的,决心早就下了。但时机的选择很重要。我有些后悔呀,如果早点选择时机,我那六千精兵就不会……唉。”

    裴寂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半路……”

    “嘘……还是你理解我呀。”李渊狡地一笑:其实这次进来,也有有利的一面。“

    理解了李渊的想法,裴寂轻松下来也想到很多问题了:“不错,嘿嘿,能看到很多事,也能预防很多人了。”

    “正是。这方面还拜托你多多留心。”

    “放心吧,这事我会做好。”

    “二郎和刘文静他们,也需要你开导开导,特别是那个刘文静。”

    裴寂点头:“明白。”

    唐公府头顶上的阴云持续时间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久,一个月后,不知隋炀帝是怎么想的,反正一纸赦令到了太原,李渊无事,连王仁恭也官复原职。

    意外的结局让一场少数人的惊慌就这样消弭与无影,这在当时的人看来,顶多也就是两声叹气。可历史的车轮却因为隋炀帝的这次善心大发,而彻底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第二十一章 出鞘(一)

    公元617年的春天很不平静,大隋的北方边城不仅有突厥人时不时的侵扰,百姓的起义,还有下层军官的叛乱,可以说,整个河北、山西地区都乱成一团了。而在这些乱兵义军中,两个人物凸现出来,他们是刘武周和窦建德。

    这一年的一月,一直在河北一带活动的义军首领窦建德占据乐寿县,自封长乐王,设百官分治郡县,大有当皇帝的意思。然而,还有人比窦建德来的快。

    马邑的鹰扬府校尉刘武周与太守王仁恭有隙,趁乱起兵,杀王仁恭占据马邑,攻下楼烦郡,占领行宫汾阳宫。为了取得突厥人的支持,刘武周向始毕可汗示好,始毕可汗大喜,不仅给刘武周以武力支持,还封刘武周为“定杨可汗”。刘武周便自称皇帝,设立年号,成为隋末义军中第一个称帝的人物。

    北方在乱,中原局势也异常紧张。公元617年,大业十三年二月,刘武周勾结突厥叛乱的消息传到洛阳城时,洛阳城的最高长官越王杨侗正在发愁。瓦岗军杀了张须陀后,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连续打下了洛阳城周边十余个城池,河南局势一片混乱,隋炀帝杨广对此大怒,连番下达旨意,让杨侗调兵遣将夺回洛口仓,消灭瓦岗军。

    可没等杨侗组织起有效的攻击部队,瓦岗军却在两天前打下了洛口仓。洛口仓是什么地方,那里可是洛阳的粮仓,失去了洛口仓,洛阳的军粮、口粮都无法得到保证,这还不算,得到洛口仓的瓦岗军甚至能直接威胁东都洛阳了,不难想象,瓦岗军的下一个目标一定是洛阳城。

    洛口仓必须夺回来,它关系着洛阳的生命线。想到这里,杨侗叫来随从,让他们去把亲信将领刘长恭找来,该想个解决瓦岗军的办法了。经过一番慎重的考虑后,杨侗任命刘长恭为虎贲将军,率领二万将士出洛阳由西向东对瓦岗军发起进攻,同时,杨侗将河南讨捕大使之衔任命给接手张须陀部残兵的裴仁基将军,令他火速率领大军渡过汜水,由东向西配合刘长恭对瓦岗军形成夹击之势,一举消灭瓦岗军。

    杨侗计划安排如何消灭瓦岗军,瓦岗军这边也在望着洛阳城安排下一步作战计划。杀了张须陀之后,瓦岗军的实际指挥权其实已经到了李密手中。让出对军队的指挥权,翟让是心甘情愿的,李密的本事比他大,李密能给瓦岗军带来更好的前途,这几乎是瓦岗军内部的共识。这种情况下,翟让便主动把军队的指挥权交给了李密。

    洛口仓的瓦岗军统帅营里,隋军的动态很快出现在营帐里。所有将领都聚集了过来,共同商讨如何承接这一仗。此时的瓦岗军已经不像三个月前了,现在的他们,已经被三个月来的胜利鼓起了作战的***,每个人脸上都是兴奋的,嗜血的本能开始发挥作用。

    “刘长恭此人我有所了解。”李密轻轻敲打着桌面:“此人好高骛远,实际能力差却很自以为是。他看不上裴仁基,也看不上洛阳城的其他将领。所以,我认为,只要我们给他一种错觉,他就一定能够上当。”

    “什么错觉?”翟让现在也不怕打打仗了。

    “让他以为瓦岗军能力不行的错觉。

    徐世勣微微摇头:“张须陀死后,隋军上下对我们都很忌讳,这个刘长恭不会觉得他比张须陀还强吧?”

    “徐将军说中了,这个刘长恭就是这样的人。他恐怕一直认为张须陀死在轻敌上,觉得瓦岗军并不可怕,是张须陀太傲慢轻敌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可以派出一支进攻队伍,专门去进攻刘长恭的部队,然后诈败,将刘长恭引入我们的伏击地,一举消灭刘长恭部。

    徐世勣的建议显然与李密不谋而合,他高兴摊开地图:“我也这样想的。来,大家看,这里是石子河,距离洛口仓不足二十里,我们兵分两路,一路在石子河前方设阵摆出正面迎敌的姿态,另一路在距离石子河不远的地方择机出击。正面迎敌的队伍与刘长恭接触后,沿这条道路急速撤退,给刘长恭瓦岗军不堪一击的假象,他一定会紧追不舍,等他到了这一块地方,第二路人马正好杀到,拦腰这么一断……”将双手往中间一掐,李密大笑:“保管刘长恭来得去不得。”

    “成,听你的。”不等徐世勣说话,翟让拍板了:“说吧,谁带第一路,谁带第二路。”

    李密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想,第一路还是由翟大哥带领。一来,翟大哥有了上次引诱张须陀的经验,二来,翟大哥是咱瓦岗军的首领,刘长恭更容易上当。”

    别的将领都不说话,等翟让表态,毕竟翟让此时才是瓦岗军的首领,别的人也不好说什么。

    翟让想了一下点头了:“好,我去。密公,我们这些人打仗都不如你,这样吧,其他人马怎么布置,就由密公你统一安排指挥,我们都听你的。”

    李密也不客气,翟让说的也算实话,到目前为止,瓦岗军里还真没有人能比他强。李密心里沾沾自喜,面子上却不敢带出来,反而谦虚道:“那是翟大哥抬举我。既然兄弟们信得过,那,我就来安排了。翟首领率领两万人马正面迎敌,先行开拔;徐世勣将军,你带所属各部与我一起作为第二路奇袭人马前往石子河设伏;邴元真将军,大军迎敌后,你负责防守洛口仓;单雄信将军,你带所属人马作为第一接应部队在石子河中段负责接应翟首领;常何将军,你带所属人马作为第三路人马迂回到石子河前,负责阻断刘长恭回撤。其余将军,各带所属人马沿河警戒,阻挡裴仁基的援军。”

    在这两个多月里,特别是瓦岗军拿下洛口仓后,李密的声望越来越高.唐瑛明白,她对李密的“不待见”影响不了别人看好李密,特别是翟让将军权转让出去后,唐瑛就知道,她暂时没有办法改变现状了。既然无法改变李密对瓦岗军的zhan有,那么,从另一方面着手试试吧,总不能啥事也不做。

    因此,这段时间,唐瑛训练单家军的同时也在考虑一件事,那就是如何削弱李密的影响,让瓦岗寨的老人能立下大功,让那些前来投靠的人不会轻视翟让和单雄信他们的能力。当唐瑛得知了此次军事行动的安排后,她觉得这次战役似乎是个好机会。仔细考虑了一夜后,她找来了徐世勣,叫来了单雄信,郑重地提出了一个建议。

    “什么?这不可能,我不允许。”单雄信在听到唐瑛的建议后直接跳了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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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7059/ 第一时间欣赏潇潇雨歇最新章节! 作者:梦凝小筑所写的《潇潇雨歇》为转载作品,潇潇雨歇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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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潇雨歇介绍:
无力翻云覆雨,无貌倾国倾城。三年瓦岗寨兴衰,一朝玄武门泣血。
剑戟寒霜,恩怨情仇,都付与蔓草黄沙。
乱世中当可生死与共,歌舞中谁能携手同行。
琼楼玉宇,衣冠冕旒,怎及我,巍巍昆仑,碧水桃花。潇潇雨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潇潇雨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潇潇雨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