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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梦凝小筑     潇潇雨歇txt下载     潇潇雨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六十五章 遗书

    当晚在甘露殿内,李渊将唐瑛给李建成和李世民的书信反反复复地看着,不落下每一个字,而他的脑海里,则不停地闪现出唐瑛那张平凡无奇的面容和那淡淡的,不亢不卑的神情。良久,慢慢地将书信放下,李渊陷入了沉思。

    就在天策府紧张地准备着出征事宜的时候,一个累的浑身已经无力支撑自己的军卒在秦王府门卫的搀扶下,走到了李世民的跟前,扑通就跪在地上,颤抖的手从怀里摸出一封厚厚的书信,递上:“秦王,小的奉唐将军之命,将书信亲自交给您。”

    唐瑛的书信?满屋的人全都把目光看向了军卒手中的书信上,李世民更是腾地站起来,不等侍从接过书信递上来,自己跑下座位,伸手将书信抢了过来:“你们将军现在何处?洺州城如何?”

    军卒摇摇头,瘫软在地上回话:“秦王,唐将军没有跟李大将军去洺州,小人是在刘黑闼大军到来之前,被唐将军送出宗城,专为给您送这封信来的。眼下将军人在何处,小人也不得而知。”

    “什么?”信还没展开就听到了这样的回答,一屋子的人又将目光从那封信上转到了李世民的脸上。

    李世民已经惊呆了,片刻之后才有所反应:“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送信的军卒被李世民的吼声吓的一哆嗦,吞了两下口水,才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接着又解释道:“唐将军,唐将军为了给李大将军退回洺州争取时间,自己带了两百弟兄守在宗城,说要阻拦敌军。”

    李世民这下是真听清楚了,他的脸色一下子变的苍白,踉跄了几步跌坐在蒲团上,喃喃自语:“两百人对抗数万大军?她疯了,简直是疯了,不想要命了。”

    别说李世民了,屋里的秦琼等人也惊呆了。这些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将领们,都清楚两百人对抗数万人的下场,脸上都失去了血色,同一个念头同时闪现在他们脑子里,那就是唐瑛完了。

    屋里的寂静将送信的军卒也吓住了,他使劲吞了一口口水,逼自己说出话来:“唐将军还让小人给秦王带句话。”

    李世民腾地又跳了起来:“说,快说。”

    “他说,他说,你一定要替我转告秦王,就说,秦王了解他,也要相信他,他一定能保全自己,期待与秦王重逢在洺州城下。”

    “重逢在洺州城下?”李世民的眼睛看向众人了。没人理解这句话,所有人跟他一样,脸上全是不可置信的表情。李世民的心被揪紧了,隐隐作痛,唐瑛,你是在安慰我,还是在欺骗我,两百人守宗城,跟送死有什么区别,难道,你真有什么办法可以平安脱险?

    手上还死死地捏紧着信,李世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别慌,别慌,或许事情并没有自己想的那样悲观,或许唐瑛真的有能力平安脱险。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在静立了片刻后,首先平静了下来。他们两个知道,李世民的失态绝不是好事,唐瑛让人专门送信带话,怕就是为了不让李世民想的太多,从而失去理智。眼下,不管唐瑛是骗秦王的也好,是真有脱险而归的能力也好,他们都应该配合唐瑛让李世民平静下来。

    “秦王,事发突然,但我们不可乱了方寸,先把事情始末问清楚,而后再做打算。”房玄龄走到李世民跟前,徐徐言道。

    李世民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的心跳依旧很快,可他的理智已经恢复少许。抬眼环视了一下呆立在各自位置上的众人,李世民强迫自己再平静一点,又命人给军卒端了碗水来,他亲自将军卒扶起坐好,把水递了过去:“你喝口水,慢慢说,把事情都讲清楚。”

    军卒喝了碗水,也平静了许多,慢慢地把在宗城发生的一切全部讲述了一边:“李大将军他们走后,唐将军就命我们五百人收集了好多谷草,扎了几千个草人,穿上我们的盔甲,拿好弓箭,摆在了城墙上,然后就让三百弟兄出城跑了。唐将军又命小人用最快的速度将信送来长安。后面的事情,小人就不知道了。”

    “草人?”李世民和房玄龄交换了一下眼神。

    “是。唐将军对我们说:你们别小看这几千草人,告诉你们,它们抵得过千军万马,我都不用你们在这里守城,就用它们,就可以将刘黑闼吓的不敢攻城,嘿嘿,这就是本将军为刘黑闼摆下的武侯空城计。”

    军卒虽然不明白什么是武侯的空城计,却将唐瑛当时的语气模仿了出来,他还记得,当唐瑛带着轻松的表情,笑嘻嘻地用调侃般的口气说出这番话后,那些和他一样紧张不安的弟兄们,反而平静了下来。

    李世民等人可没有军卒这么轻松,他们脸上全写上了不可思议四个字。天哪,草人守城,千古奇闻,唐瑛的胆子也大的出奇了吧。难道,这就是她的平安计?

    长孙无忌想了想,命人将军卒带下去好好休息,他则指着快被李世民捏烂的信,提醒李世民:“秦王,是不是先看看唐瑛写了什么?”

    李世民这才想起书信,赶忙打开。大信封里却装着两封信,除了给他的,还有一封却是给李渊的。李世民将唐瑛给他的那封信一看完,手一松,信飘落在地,而他却愣愣地,脸色变的苍白无比:“唐瑛,你……”

    李世民苍白的脸色把长孙无忌也吓了一跳,他拾起飘落在地的信一看,也发抖了。默默地把信递给走到他身边的房玄龄,长孙无忌竟是忍不住泪下了。

    房玄龄就知道不好了,赶紧看信:秦王钧鉴:宗城势危,然兄长所率五千步卒更危,瑛不得已兵行险招,愿为兄长带步卒安全转移拖延两日之时。唐瑛知此举危险,却不得不为之,秦王为瑛知己,当能解我用心。唐瑛与刘黑闼有旧,据以往情分,瑛必虚与委蛇,寻机而回。然,事若违愿,唐瑛终不得归,亦是无奈。念及两年以来,秦王对唐瑛之恩情,唐瑛实无以为报,只得期望来生衔草结绳以报大恩!

    房玄龄的脸色也变了。慢慢地把信收好,放在桌案上,苦笑着打开了另一封信。看完后,房玄龄的脸色变化了几次后,眉头却渐渐舒展开来,长叹一声,他将信递在李世民手中:“秦王,进宫见陛下吧,别……让唐瑛的这一番心血白费了。”

    李世民缓缓接过信,强迫自己看了下去,看完后,他抬头看向房玄龄:“何时去?”

    “秦王,臣建议您现在就去。”

    “嗯?你可知这封信的份量?”

    房玄龄点头:“陛下从秦王这里拿走的那几封信一直没有还您呀。”

    “你的意思是说,父皇在告诉本王,只要唐瑛来了信,就要马上送去?”

    房玄龄点头又摇头:“陛下期盼唐瑛再来信是真,臣认为唐瑛给陛下的这封信,既是给陛下的,也是给秦王的。而最主要的却是这封信最后的部分,其用心之良苦,臣也不得不说声佩服。”

    在房玄龄的提醒下,李世民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渐渐地,一丝苦笑展现在他脸上:“她这是舍却自己的名誉,而……为了本王和李世勣呀!”

    房玄龄叹气:“明日,或者后日,宗城一战的军情邸报怕要来了,秦王,还是提前让陛下有所准备为好,为了保住唐瑛的名誉,也为了秦王府和李世勣将军。”

    李世民点头了:“既然如此,本王马上去见父皇。”

    “等等。”长孙无忌一边喊一边将唐瑛给李世民的那封信和信皮拿了过来:“秦王,一起送……咦,里面还有信?”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长孙无忌从信皮内又拿出一张薄薄的纸,他只看了一眼,赶紧递给了李世民,同时,自己却退到一边去了,还给房玄龄递了一个眼色。房玄龄马上退到了他的身侧,给了一个询问的目光过去。长孙无忌两眼看天,不说话,也不表态。房玄龄清楚了,也低头看地板。

    李世民接过信,才看了两句,就心跳加速,赶紧揣怀里了:“本王去见陛下,你们再商议一下细节。钦天监选的日子是后天,秦琼,你和程咬金还有殷开山,先行出发。”

    “是。”三人领命。

    等李世民的身影刚走出门去,一群人马上将长孙无忌和房玄龄包围了起来。房玄龄咳嗽一声,也把眼睛看向长孙无忌了,长孙无忌苦笑一声,说了一句话,成功地为自己解围了:“那是唐瑛给秦王写的纯私人的遗言。”

    “啊?遗言?”秦琼忙问:“两位先生可是认为,她,她这是凶多吉少了?”

    长孙无忌看着秦琼苦笑:“将军身经百战之人,可能用两百军卒和两千草人守城两日?”

    秦琼摇头,同时神情黯淡了下去。

第二百六十六章 无力

    长孙无忌长叹一声:“所谓守城,不过是使诈而已。刘黑闼此人能否容忍,谁能知晓?况且,你我等人都了解唐瑛,她是那种惜命怕死的人吗?虽然在她给秦王的心中,表示要努力保存自己,可……”

    房玄龄却另有想法:“各位,请大家记住,唐瑛只给秦王写了一封信,信的内容,你们都不得而知,明白吗?”

    程咬金摇头落泪了:“不明白。小唐是不是要死了?俺不想她死,俺娘还……”

    “咬金,别说了,听房大人的。”秦琼赶紧阻止程咬金说下去。

    房玄龄看了程咬金一眼,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我也不瞒大家,唐瑛给陛下的信中提到了她不会学李玄道自杀殉国,这意味着什么,大家都很清楚。所以,唐瑛另外给秦王写的信,也不见得就是遗言。为了秦王和唐瑛,请大家把这件事忘记。”

    程咬金还是不懂呀,连秦琼都不是很明白,更别说一头雾水的殷开山等人了。但,房玄龄严肃的神情让他们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因此,都在连连点头,不敢再问了。

    当天晚上,李世民坐在书房里,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唐瑛给他的遗言,眼眶中却没有一滴泪水。长孙无垢陪在他身边,望着李世民手上的薄薄纸片,除了将身子紧紧依靠在李世民身上外,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安慰自己的丈夫,尤其是他心里想着另一个女人的时候。

    “秦王,我斟酌半天才决定给你写这封可以算是遗言的信。在写出我的心情之前,请允许我叫你一声世民好吗?一直想叫你李世民而不是秦王,秦王的称呼让我时时提醒自己和你的差异,身份地位上,还有思想观念上的巨大差异。我一直想将自己放置到与你平等对视的位置上,摊开心胸好好地聊上一次,却一直在胆怯地退缩。而眼下,城外大军已到,怕时不我待了,所以,我下定决心写了这封信。”

    “世民,你我柏壁一见如故,两年相知相伴,两年的重用信任,唐瑛不是木头人,不是强女人,而只是一个小女人,一个渴望有人爱,也能去爱人,期望永远过平安生活的小女人。可我却不敢接受你的爱,因为你是秦王,高高在上的皇子,你能给我荣华富贵,能给我锦衣玉食,能给我超出别人的爱,可,就是不能给我所想要的平凡生活。”

    “所以,唐瑛一直以来都压抑了自己的感情,逼自己忽视你目光中的渴望。我知道你读这点很不满,也有些不解。我现在给你解释,你或许会高兴一点吧。然而,对不起,唐瑛只能这样对你说,若是我此番死在宗城,你就当这是我的表白吧,若能侥幸而归,也请你忘了这封信,唐瑛永远是以前的唐瑛。唐瑛拜上,于武德四年十二月甲子日夜。”

    凝视了这封信很久,直到能将信全背在了心里,长孙无垢才起身挑去灯花:“殿下,唐瑛妹妹一定会回来的。”

    “嗯?”李世民仿佛被她打搅了一下,很不满意地抬眼看了长孙无垢一眼。

    “她不会束手等死。”长孙无垢看到了李世民的不满,却没有让自己继续沉默下去。

    李世民却紧紧地盯着手中的纸片,摇头:“若她有把握回来,绝不会给我写这封信。”

    长孙无垢沉默了一下,长叹了一声:“俗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唐瑛妹妹也……”

    “这正说明了她处境的危险。”李世民喃喃而言:“而我,却完全无能为力。当初,就不该答应她呀,不该答应。”

    长孙无垢紧紧捂住了心口,这种叹惜,这种懊恼,这种自责,她从未在李世民身上看到过,也从未见到李世民为一个女子这样难受过,哪怕是她九死一生地来到长安,差点死在承乾殿的时候。他不怕失去我,却怕失去唐瑛。这一刻,长孙无垢的心里充满了痛苦与悲哀。

    “现在说这些都晚了,都晚了。”李世民无力地挥挥手:“睡吧,本王明日还要早朝。”

    “嗯,秦王,唐瑛妹妹吉人天佑,你万万不可想的太多。明日,我去相国寺,为妹妹祈求佛祖保佑。”长孙无垢很快缓了过来,为李世民铺好床褥,扶他躺下。自己则吹了灯烛,慢慢地退出了书房。

    庄严的太极殿上,李渊板着一张阴沉沉的脸,环视着下面的群臣。他的眼睛上起了一层黑眼圈,提醒大家,皇帝昨夜是一夜未眠。而这幅表情,更是说明早朝上有重要的事情会发生,因此,满殿群臣都大气不敢出地静立在那里,等着皇帝发话。

    “太子,你过来。”出乎意料,李渊先召唤的却是李建成。

    等李建成走到御座旁后,李渊将手里的一封书信交给了他:“这是承乾殿右监门校尉唐瑛在宗城给朕写的信。李世勣弃宗城而走洺州,为了保全李世勣,唐瑛率两百军卒死守宗城,她怕自己不能再平安回来了,因此给朕写了这封信,并派专人快马送来的。太子,你把信的内容念给大家听听吧。”

    李渊的这通话引发起殿上群臣的阵阵私语,即便这些人都不懂军事,他们也知道以两百人抵抗数万人的后果。

    李建成更是惊呆了,愣了片刻后才赶紧书信:“是,儿臣遵旨。”

    “臣唐瑛于危城之下叩拜皇帝陛下:河北乱局已定,刘黑闼势已成燎原之火,非河北军民能扑灭,臣请陛下速派秦王领军进剿,晚之必悔矣!此臣一请;宗城已成危城,义兄欲力保洺州不失,臣亦同意此举,然,刘军来势凶猛,骑兵上万必衔后紧追,五千步卒,命在旦夕,故臣建议义兄,若不能保步卒,则散之于四方,待朝廷大军前来,再聚首效命,此举即臣所说存人之策。然,此举为非常之举,世人定多误解,而臣知义兄必不愿为己辩驳,想陛下英明决断,必能明了此事,故,臣恳请陛下体察,恕兄之罪。此臣所二请。”

    李建成念到这里,已有哽咽之声,群臣也是鸦雀无声,震惊之极。李渊唏嘘几声,挥手让李建成接着念。

    “臣此番东行,一路眼见河北、山东之百姓,在遭受连年战乱之苦后,实民不聊生,枯骨裸露与道旁,哀鸣之声不绝于耳,臣心中甚为凄惨。故,臣再次恳请陛下下旨安抚河北山东百姓,以朝廷雨露之恩,化刘黑闼乖戾之气,此乃以柔克刚之计。此臣之三请。”

    念到此处,李建成再也管不住自己的眼泪了,而太极殿上已有轻泣之声。

    李渊叹口气:“唐瑛于危难之时,还一心想着为河北山东的百姓请命,此等良苦用心,实在令朕感动不已。朕决定,待河北山东战乱平定后,再免百姓三年常规税赋,以尽快恢复两地之元气。”

    “陛下英明。”

    面对臣子们的恭维,李渊的脸上突然出现一个扭曲的笑容,他冲李建成抬抬下颚:“太子,继续念,下面还有。”

    李建成已经擦去了泪水,忙继续念道:“陛下,臣虽算不上饱学之士,亦明白忠义之理,思古今之忠臣,若被贼所获,均为国效忠。臣自从得陛下青睐以后,也一直思虑报答陛下之恩,君恩未报,却身陷险地,实为臣之过错。然,臣却不甘心这般以身殉国,君恩未报,国还不宁,唐瑛一人之性命事小,不能为君为国效力事大。故,臣启禀陛下,臣不学李玄道大人,必努力苟全性命,以图后报。仓促之间,语无伦次,请陛下谅解。臣唐瑛于宗城城墙之上,泣血再拜。”

    李建成念完这段话,他自己是目瞪口呆,而太极殿上也是一片寂静。这些人刚刚被唐瑛的忠义所感动,却突然听到这样一段堂而皇之的惜命之词,甚至直接就说自己不学李玄道,这不是明摆着告诉皇帝,他不会以死效忠吗?这……真是怎么想都不对味,可细细一想,唐瑛的理由又是那样的合情合理,一时间,众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李世民虽然已经将唐瑛的上奏看过一遍了,再听一次,还是苦笑不已。好好的一个忠臣,却来了这么一段苟全性命之言论,真是让人哭笑不得。然,联想到唐瑛给自己的私函,李世民却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因为他很清楚,唐瑛固然会为了保全性命而采取各种手段,却绝对不会做违背良心之事,一旦那些手段都失效,她仍是生死未卜。

    “朕知道,你们都在想唐瑛那最后一段话的含义,朕来告诉你们是什么意思。”李渊看着大殿上神色各异的臣子们,缓缓开口:“当初,朕派唐瑛协助李世勣去河北的时候,唐瑛曾对朕说了这么一段话: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你们,都听懂了吗?”

    大殿上的人面面相觑,似乎明白了,又似乎很模糊。

第二百六十七章 书信

    李渊也不客气,把眼睛看向了倔老头萧瑀,你不是一直在参劾李世勣散兵之举吗?哼哼,今天就要你带头明白一些别样的道理:“萧瑀,你来说说,这段话什么意思?”

    萧瑀慢慢走到大殿中间,躬身而答:“臣……明白了。这段话的含义应该是:把人保留住了,还能把失去的土地夺回来;要是因为死守土地而把人给弄没了,则土地也照样保不住。”

    李渊点头,你看的很明白嘛:“李世勣散兵之举,是不是这个道理呀?”

    萧瑀点头:“臣原本不知其手下军卒都是步卒,故……”

    李渊是个好皇帝,他不逼臣子认罪,点到为止最好,因此,他点头了:“萧御史清廉刚正,也是群臣学习的榜样嘛!你归位吧。”

    萧瑀赶紧退回原位。

    李渊看看群臣,沉痛而叹惜地说:“李玄道殉国了,而定州也丢失了,存地失人,人地皆失的教训很深刻呀。而唐瑛告诉朕,她不学李玄道,她要先存人而后再收复失地,朕欣赏她的直率,也欣赏她的睿智。可,李玄道死的壮烈,唐瑛活的值得,两人选择一死一生,其目的都是为国尽忠,虽然表现不同,但都值得大家好好学习。”

    “啊,很有道理,很有道理。”裴寂第一个大赞起来:“都是为国尽忠,为朝廷效命的忠臣义士,值得我辈学习呀!”

    “对呀,对呀,值得我辈学习。”一片附和之声。

    面对群臣一致的赞美之声,李渊却是长叹一声:“朕不希望朕的臣子们都用这种方式表现忠诚,可,唉……李玄道,自杀殉国,悲壮;唐瑛,为国惜身,睿智。他们两个,一个死的壮烈,一个活的艰难,却都让朕悲伤感怀。朕感怀李玄道殉国之举,重赏了李玄道的家人,等唐瑛平安回归长安,朕一样会重赏唐瑛。至于眼下,赐舒国公(李盖)两匹上等绸缎,以表彰他为朝廷培养出李世勣、唐瑛这样的忠臣名将。”

    皇帝对忠臣的奖赏不仅会激励前方卖命的将士们,还让身边的大臣们很是感慨了一番,自然也对皇帝的此番作为而心知肚明。

    结束了这番表演后,李渊方端正坐姿,眼看李世民:“秦王听旨。”

    “儿臣在。”

    “朕命你为河北道行辕大总管,率天策府众将军,即日奔赴洺州,征讨刘黑闼,平定河北山东之乱。”

    “儿臣遵旨。”

    长安城里的紧张气氛并没有影响到唐瑛,身处逆境的她反而过的非常悠闲自在。她非常老实,很听话,不逃,不闹,不惹事,让她走她就走,让她停她就停,刘黑闼找她说话,她也陪着聊天,别人提了问题,她也不拒绝回答。

    这些都不是她打发日子的正经工作,她目前给了自己一个好职业——说书先生。行军走路、安营休息,没事的时候,唐瑛就给跟着她的这群军卒讲故事,什么三国演义,封神榜、水浒传、狄公案等等传奇小说,什么天仙配,西游记、聊斋等神仙鬼怪,全被她用来神侃了。诸葛亮智斗公孙胜,梁山伯大战狄仁杰、孙猴子棒打狐狸精,想起一出是一出,唐瑛暗自封了自己一个称号:史上第一乱谈人。

    小兵们哪里听过这种故事,你传我,我传你,渐渐地,唐瑛身边的人越聚越多,晚上燃起的篝火旁,人群开始打堆卖了,而距离唐瑛最近的听众,也从看守她的军卒慢慢换成了高级将领,最后则变成了刘黑闼、范愿等人。

    小兵听故事,大将听门道,刘黑闼和范愿等人总觉得能从唐瑛的故事里听到与众不同的军事理论来。诺,诸葛亮是名人,姜太公他们也认识,商纣王是昏君,狐狸精是坏蛋,这些人物搅合在一起,不是神斗,就是鬼打,里面的门道多着呢。更何况,唐瑛还是不是地冒出一两句“孙子兵法上说“之类的话,还总是有意无意地嘲笑几句刘黑闼的用兵不地道。

    于是,等刘黑闼率领大军来到洺州城下的时候,唐瑛俨然已经成为了中军最受欢迎的人了。若是李世民等人知道唐瑛这么会说,指不定会摔倒在地,这个唐瑛,和那个奉行沉默是金的唐瑛,咋看咋不是一个人呀!

    当然,唐瑛除了说书编故事,业余时间也过的很充实,在营帐里写写画画,打打拳,玩玩沿途采摘的花花草草等,一天的时间很快就打发过去了,过的那叫一个悠闲自得。而唐瑛的这种休闲自在,也让刘黑闼等人目瞪口呆,同时也是佩服之极。

    刘黑闼等人当然也不满足这种挠痒痒似的知识获取,偶尔从唐瑛这里领教到一点行军布阵知识或者从唐瑛嘴里听到几句古代知名将军的用兵之道,足以让他们高兴一阵子,可是,高兴之余,他们自然想听到更多的东西,可惜,唐瑛总是翻个白眼,搪塞过去,弄的这群人是哭笑不得,却又心痒难忍。于是,关于唐瑛的生死大事,操心的反而不是唐瑛自己,而是刘黑闼等人了。

    经过数日的形成,武德四年十二月中旬,刘黑闼率七万兵马,兵临洺州城下后,安营扎寨达数里之长。洺州城内人心惶惶,而一场背叛也在酝酿之中了。

    这日中午,唐瑛在众多侍卫的环卫下晒着冬日的暖阳,继续召开着史上第一乱谈大会。正讲的天花乱坠,突然从中军帅帐那边跑来传令军卒,让唐瑛去见刘黑闼。唐瑛冲那些听入神的小兵一摊手,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跟着军卒挤出了人群。

    “大帅怎么突然想起把我叫这里来了?是不是要让我写劝降信了?”唐瑛拿起刘黑闼命人送上的水喝了一口,淡淡地询问。

    刘黑闼带着一脸的笑,凑到唐瑛跟前:“唐将军,好叫你得知,洺州城里的乡绅百姓昨夜已经派人出来与我军联系了,若是李世勣还不肯投降,哼,他可只有死路一条了。将军,这信是不是该写了?”

    唐瑛眉头一皱:“你不会哄我吧?洺州城里的百姓要献城?”

    刘黑闼回身拿过一封书信递到唐瑛手上:“将军不信?诺,这是城里乡绅给我写的信,你看看吧。”

    唐瑛一看,好像是真的。哟,看来,洺州不愧是窦建德的老巢,这里的人心还向着窦建德呢。不过,哼哼,怀念窦建德是真,被秦武通迫害的厉害也是真吧。看来,我得想法子提醒李世勣赶快跑,否则,真被城里人给绑出城,可就笑话了。

    想到此处,唐瑛将信还给刘黑闼:“果然是真的?”

    “我不骗你。”刘黑闼一本正经地回答:“真不真,你比我明白。”

    唐瑛故意犹豫了一会儿,才叹口气:“若是真的,这洺州城,可就是大帅你的了。这封信,我写。”

    “这就对了。呵呵,来人,笔墨侍候。”刘黑闼得意地笑了起来。

    唐瑛接过纸笔,略微思考了一会儿,提笔是一蹴而就,写完递给刘黑闼,转身就走:“我已尽力,无事别来打搅我。”

    刘黑闼也不去管她,拿着信,细细地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沉吟片刻,命人把范愿等人叫了过来。

    “兄长钧鉴:弟在刘黑闼军营中,已见其军容齐整,战斗力强大。况,昨日洺州城内有使者到刘黑闼处,代表城内乡绅百姓等向刘表示忠诚,洺州百姓人心已向刘黑闼,死守已不可能。望兄长速速审时度势,放弃偏见,看清事实,做出决断。另:弟随刘帅来洺州路上,刘帅置我于左右,片刻不离,时时请教,待我甚好,兄长勿念。”

    拿着唐瑛给李世勣的信,范愿也反复看了几遍,又给王小胡等人看了一圈。

    刘黑闼等他们都看完了,方沉声询问:“尔等看看,这信,有没有什么问题?”

    范愿摇头,别人也摇头。唐瑛的这封信里,虽然没有明确写出投降的字样,可字里行间全是夸刘黑闼的,并写明了李世勣即将面临的困难。这在任何人看来,都跟劝降没什么区别。只是,刘黑闼多多少少是有些了解唐瑛的,总觉得唐瑛如此痛快地写了这封信,会不会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

    想归想,怀疑归怀疑,刘黑闼看不出信里的问题,别人也看不出来。在考虑了片刻后,他把目光放在范愿身上。

    范愿冲他点点头:“大帅,不管唐瑛啥意思,这封信只要送进城,那李世勣就要掂量掂量份量,至少,也算是个威胁吧,他弟弟在我们手上,我就不信,他不会多考虑考虑拒绝我们的后果。”

    刘黑闼也点头了。是呀,不管怎么说,唐瑛的这封亲笔信一定会影响到李世勣,重情重义的他不会不多想想的:“范先生说的有理,那,就安排人把信送到城里去吧。”

    洺州的河北道行军总管衙门里,李世勣正在着急。自从刘军在城外安营扎寨后,他多次和城里的留守将领和乡绅讨论守城问题,可每次都不欢而散。守军人数少,对守城毫无信心;乡绅不肯出钱出人出力,每每逼了他们,他们就不给好脸看。要人没人,要物质没物质,这城,怎么守,能守多久?

第二百六十八章 脱壳

    “报,将军,城外刘军送来一封书信,说是您的弟弟写来的家书。”

    “弟弟?”李世勣一愣,赶紧接过书信展开一看,手一抖,信飘过到地上:“唐瑛……”。

    “唐将军?”李世勣的副将急忙上前拾起书信:“唐将军投降刘黑闼了?”

    李世勣木然摇头:“你们看吧。”

    书信在众人手里传了一遍后,大家心里原本就不安,看了信后,全乱了。围在李世勣身边,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将军,我们怎么办?是不是赶紧把那些通敌的人抓起来?”

    “将军,唐将军怎么办?会不会被刘黑闼杀了?”

    “将军,洺州还守吗?”

    李世勣狠狠地一拳砸在桌案上,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唐瑛身陷敌营,被用来要挟自己了,自己的安危还在其次,唐瑛的性命却握在他手里,他若是不降,唐瑛的性命岂不是要丧在他手中?而洺州城里原本就缺兵少箭,如果唐瑛信中写的是真事,说明城里已经人心向背,这城能守才怪。

    思虑再三,李世勣突然灵光一闪,忙将唐瑛的书信要回来,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慢慢地他发现有四个字的墨迹比别的字都粗一些,他明白了,也下了决心:“明白了,好,就这样办。众将听令:今晚三更随本将出北门,走幽州。”

    “将军要弃洺州?”

    “洺州以不可守。若再不决断,只怕你我都会被人绑了去见刘黑闼了。哼,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清晨的阳光照在大军军营中的时候,唐瑛沐浴着阳光做早操,身边跟了一大群学的有模有样的小兵,很是好笑。

    “唐将军,唐将军。“刘黑闼的传令小兵又跑了过来,打断了众人的晨练活动。

    唐瑛叹口气:“又干吗呀?我这儿还没做完呢。”

    “嘿嘿,将军,大将军请您过去一趟。”

    “刘黑闼又找我?什么事?”

    “小的不知道呀。”

    唐瑛翻个白眼:“走吧。天天找我,闲着没事呀,烦。”

    还没走到营帐门口,里面就传出一阵阵笑声,刘黑闼的笑声最响。唐瑛在心中默想了一下,冷笑了。

    “刘大帅叫我来干吗?各位都很高兴呀。”唐瑛不咸不淡的声音在营帐中显得非常特殊。

    刘黑闼本是背对帐门的,听到她的声音,回身就过来了:“哈哈,好叫唐将军得知,洺州城是俺老刘的啦。”

    “什么意思?”唐瑛把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你昨晚做梦了吧?”

    “嘿嘿,告诉你,你可不许生气。”

    “废话。”唐瑛翻白眼了:“我是你的俘虏,能生什么气?”

    刘黑闼嘿嘿:“现在不是了。唐将军还记得在宗城答应过我什么吧?”

    唐瑛摇头,一脸的问号:“我答应你什么了?”

    “哎,你答应我,如果李世勣不管你了,你就归顺我。当时咱们说好了,你可不能不承认。”刘黑闼急了。

    “哦,你说这个呀。”唐瑛点点头:“我是答应你了。可,我那不是骗你的嘛。我兄长怎么可能放弃我不管嘛!”

    刘黑闼乐了:“唐将军,这回,你可想错喽!那李世勣真的不管你了,他呀,昨晚自己逃出洺州,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什么?”唐瑛尖叫一声,一把揪住刘黑闼的前襟:“刘黑闼,你是不是把我兄长杀了?”

    唐瑛的失态把众人吓了一跳,拔刀弄剑的,跑上来拽人的,营帐里乱成一团了。

    唐瑛的力气并不大,虽然她死死地拽住了刘黑闼,但在几个孔武有力的将军努力下,她很快被拉到一边,刀架上脖子,不得不安静下来。

    刘黑闼是直喘粗气,哟,没想到唐瑛发疯的时候这么厉害,怪不得当初敢拿八百人和四千人拼命呢。整理一下衣服,扭扭脖子,刘黑闼冲架住唐瑛的人挥挥手:“放开,放开。”

    众人小心翼翼地放开唐瑛,却在她和刘黑闼中间设置了人墙。唐瑛哼了一声,甩甩头,望着刘黑闼冷笑。

    刘黑闼想了想,唉声叹气做可怜状:“唐将军,你发的什么疯呀?差点勒死我。”

    唐瑛怄气了,我拽的是你的衣襟,不是你的脖子,诬赖,赤裸裸地诬赖:“刘黑闼,你要杀就杀,放什么狗屁。”

    刘黑闼嘟囔了一句什么,抬头看看唐瑛气愤的神情,他笑了:“唐将军,俺老刘你又不是不知道,俺骗你干吗?李世勣真跑了,俺是派人去追了,可,没看到人影。”

    “真的?”唐瑛的神情平复了一点点,半信半疑地问他:“真不是你下了黑手?”

    “哎,我干吗下黑手呀?我还想让他做我的大将军呢。”刘黑闼叫起来了,一脸的委屈。

    唐瑛冷哼:“你要是真没下黑手,那,把人找到。一个大活人,总不会突然就跑的没影没踪了吧?”

    刘黑闼把手一摊:“真没找到。去长安那边的路,我的人追了老半天了,没见到人影。别说李世勣了,连跟他跑的手下都没见到一个。”

    “长安?”唐瑛翻白眼了:“刘黑闼,如果是你,你会往这么明显的路上跑吗?算了,你这样说,我倒是信了。”

    “唔。”刘黑闼想想,点头了:“那,依唐将军所见,他往哪儿跑了?黎阳?我也派人去追了,还没消息,要不,等等?”

    唐瑛突然乐了:“刘黑闼,好像,你眼下的大事不是追踪我兄长的下落,而是……兵进洺州城吧?”

    刘黑闼一拍额头:“都是你闹腾的,我给忘了。唐将军,我可当你归我了。”

    唐瑛再给了他一个仰望苍穹的表情,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沉默是金呀!

    刘黑闼却嘿嘿一笑,当她默认了。本来嘛,归顺也好,投降也罢,是不太好说不出口,尤其是唐瑛这种人。只要他不拧着不干,就成了。

    范愿一直站在唐瑛身边,此时也笑了:“唐将军,您有啥好的建议?”

    唐瑛看他一眼:“啥?”

    “接收洺州呀!”

    “咦?这事你们都还犹豫不决呀?难不成还怕我兄长在洺州城里设下埋伏?”唐瑛张嘴就是嘲讽。

    刘黑闼摸摸头:“你误解了。我们商量着,这洺州吧,怎么也是咱大夏曾经的都城,所以,不能就这样随随便便地回去。”

    “哦。”唐瑛明白了:“你们想搞一个仪式?那,想要一个浩大的阅兵式,展示一下你们的军威呢?还是搞一个缅怀过去展望未来的动员大会?或者是弄一个感谢上苍,祈求神灵保佑的祈祷仪式?”

    唐瑛的花样太多了,把这群人哄的一愣一愣的,半晌,刘黑闼才诚实地说:“我们就想祭奠一下夏王……”

    “就一个祭奠仪式呀?这个简单,很好组织。”唐瑛嘿嘿一笑:“我说,我在你们这儿也十来天了,没见到夏王的后人呀?这……祭奠仪式上,谁来当孝子?”

    刘黑闼没听出唐瑛的讽刺来,而是苦笑一声:“去年夏王出事的时候,也有人提出拥戴夏王的义子,可,那些掌权的都反对,也就没干成。眼下,夏王没了,他的义子也早没影子了。唐将军,这,仪式上一定要孝子?”

    唐瑛有点不好意思了,看来,刘黑闼等人祭奠窦建德也不完全是装面子,自己有点过分了。唉,看在死人的份上,我就尽点心吧:“原来夏王没有后人了。那就不提孝子的事了。刘黑闼,还有各位将军,如果你们信的过我,这个祭奠仪式,我来筹划吧。”

    刘黑闼大喜:“好,好,就拜托将军了。”

    刘黑闼发话了,别人也不好说什么,虽然对唐瑛还保留了一丝怀疑,却没有公开表示反对了。

    武德四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刘黑闼率数万人马在洺州城外河边,举行隆重仪式祭奠窦建德,洺州城内也派出数十人参加了祭奠仪式。仪式结束后,刘黑闼正式进入洺州城,宣告收复了洺州。

    “老范,这几天你看见唐瑛了吗?”

    入城之后事务繁杂,刘黑闼忙的团团转,而各地的战报也一封封飞来,好消息坏消息让他接应不暇,忙的太厉害了,一时间也没顾及询问唐瑛了。今日稍稍有了点空闲,他突然想起唐瑛了。

    “进城后,大帅让他帮着清点府库,他倒是干的很快,两天就弄完了,然后就没出他那个院子了。”范愿忙回答。

    刘黑闼点点头:“那点小事的确要不了多长时间,想当年我们打下黎阳仓的时候,那粮仓是一堆堆的,我数都数不过来。李世勣就让他负责接受清点,他几天就弄的明明白白,还把赈济灾民的事安排的非常好。”

    “那,依大帅的意思,是想让唐瑛做咱们的行辕参军?”

    刘黑闼摇头了:“我告诉你,你不了解唐瑛这个人,别看他整天嘻嘻哈哈没事人一样,咱们让他干啥他也干,但,这人骨子里拗的很,我嘛,暂时还不敢对他委以重用,而且,还是要看的紧点。对了,他还发脾气不?”

第二百六十九章 僵持

    刘军进城的第一天,唐瑛就跟发了疯似的将李世积住过的地方翻了一个底朝天,等确定李世积逃走时都没给唐瑛留下半个字后,唐瑛就气的砸了几个砚台和花架,弄的侍候她的小兵都被吓的离她远远的,不敢上前。刘黑闼等人明白她的心情,也就吩咐人远远守着,不许阻拦唐瑛的发疯行为。

    范愿笑道:“疯是不疯了,就是不爱说话了,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跟人说话。”

    刘黑闼叹口气:“唉,唐瑛这个人就是重情重义,李世积明明知道他陷在我手里了,还不管不顾地自己跑了,又不给他留下一字半话,他想不开也正常。过几天,等他缓过来就好。”

    范愿也点头了:“我现在明白大帅为什么对他那么好了。李世积这么一做,唐瑛也就死了跟随他的心思了,大帅又对他这么好,保不齐他就会一心一意跟了咱们。”

    刘黑闼嘿嘿一笑:“我就是这个意思。”

    范愿沉思了一下,小心提醒:“大帅,唐瑛此人是有些能耐,咱们这群人也服他,可就有一条,他若始终不能咱们同心,这……户部侍郎可很关键,您得多想想,要不,再看看?”

    原来,刘黑闼进入洺州后,私下里和范愿商量了几次以后的事情。窦建德的后人找不到了,即便找到,也没啥能耐带着他们奔前程。如今,大夏的地域是收的差不多了,可恢复大夏朝,却有点名不正言不顺。而这些人造反之初是为了活命,眼下已经形成气候了,却不肯草草行事,倒想弄出点名堂来了。

    战局进展上的顺利,地盘的取得,这些也都让刘黑闼沾沾自喜,其个人的追求也从保命和为窦建德报仇变成了想过皇帝瘾了。范愿也一样,既然造反事业做大了,他也想当个大大的官,皇帝当不上,宰相能当吧。基于两人相同的追求,范愿和刘黑闼是一拍即合,商量着成立一个新的政权。

    新政权需要人,刘黑闼也知道人的重要性,他一边依靠窦建德的旧部打天下,一边努力寻找和重用他认为有能力的人。而眼下,在他的军队中,这些治国人才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是寥寥无几。要不然,唐瑛也不会成为如此让他心仪的人,而舍不得杀害了。

    只是,跟随刘黑闼造反的人多数是窦建德的旧部,这些人中,坚定地拥护刘黑闼的并不多,只是在造反大军中,也就刘黑闼等少数几个人还算有本事,这些人不得不暂时依附刘黑闼。如果刘黑闼不能让他们满意,那,后果也不堪设想。

    刘黑闼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成立新政权后,如何安置跟他起兵的这些人,如何任用新人,如何利益同分,就成了他最伤脑筋的事情。

    听了范愿的话,刘黑闼点点头,表示自己清楚这一点:“暂时还不能让他担任如此重要的职位。我先想想,怎么用他又不会产生后患。所幸的是,唐瑛此人对权利地位没什么兴趣,嘿,不属于那种必须用官位来拉拢的人。”

    范愿赔笑而答:“大帅了解他,最好了。在下也期望他能安心为大帅出谋划策。对了,昨天有邸报传来,长安李唐让李世民那小子带兵前来跟咱们作对了,这个李二郎可不容小觑,当年,咱们夏王就栽到他手里了。哼,此人不讲信用,明明许诺咱们夏王不死,可……”

    刘黑闼冷笑:“李世民,很好,他来的很好。听说,他不是百战百胜吗?这次,我就要他栽在洺州城下。哼,我绝对不会让他成为第二个李神通,一定活捉李世民,取他的心肝祭奠夏王。”

    范愿在一旁忙把头乱点。不管怎么样,这一仗,是一定要打的,真能打赢了李世民,那,岂止恢复原来的大夏朝,挥兵长安也有可能。

    太阳已经从正中转到了偏西,在唐瑛住处的门口,一个小兵正一脸无奈地捧着食盒叹气,里面的这位把门关的死死的,饭菜都热了三回了,眼见的午饭变晚饭了,还是不肯开门,他也只好傻傻地守在这里等里面的人开恩了。

    正当小兵无奈地准备再次敲门时,就见院外走进一小队人马,领头的却是刘黑闼。小兵一惊,赶紧躬身行礼,大声参拜:“小人拜见大将军。”

    刘黑闼挥挥手让他起身,顺口就问:“唐将军怎么样?”

    小兵苦了脸:“回禀大将军,唐将军他,他今儿到现在都还没用饭。”

    “嗯?”刘黑闼一愣,看看小兵手中的食盒:“可是饭食不合口味?”

    没等小兵回话,房门突然打开了,唐瑛睡眼朦胧地站在门口不愉地问:“谁在门口大声说话?本将军不是说了我要睡觉,不许前来惊扰吗?”

    刘黑闼咳了一声:“我说唐将军,这天还没黑呢,你就要睡觉了?”

    唐瑛仿佛这才有些清醒地将眼睛睁大了点:“刘大帅?怪不得在里面听到声音有点耳熟。”

    “这几天有点忙,怠慢唐将军了,嘿,你不会生我的气,而不肯吃饭吧?”刘黑闼笑呵呵地往里走。

    唐瑛抬头看看门外,再看看天,皱了一下眉头,才转身跟进去:“大帅日理万机,我哪里敢耽搁您的大事。你有啥事?天快黑了。”

    刘黑闼环视了一下屋里,简简单单的一张案几,一张木榻,两床被褥。唯一显眼的就是案几上的烛台和笔墨了。刘黑闼没忙着回答唐瑛的问话,而是走到案几上拿起几张纸看了看,笑道:“唐将军喜欢画女人呀!”

    唐瑛抱臂依在门框上,冲刘黑闼翻白眼:“闲聊无事,练练笔而已。怎么,刘大帅想建立后宫了?”

    唐瑛原本是开玩笑,可刘黑闼却看她一眼,认真地点头:“的确有这个想法,唐将军认为如何?”

    唐瑛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看着刘黑闼期待的目光,她笑了:“原来大帅已经有想法了,很好呀,有追求。不过,你真想听我的建议?”

    “对。”

    既然刘黑闼诚心请教,唐瑛也诚实回答:“那,我告诉你一句话,汉将军霍去病说的:匈奴未灭,誓不成家。”

    刘黑闼想了想,摇摇头:“范愿告诉我,名不正则言不顺,似乎更有道理。”

    唐瑛笑笑:“名这玩意,可好可坏,你自己咋想的就咋做吧!我那句话,仅仅是针对你的那些未来的娘娘们,嘿。”

    刘黑闼也笑了:“告诉你一个消息,长安那边传来的。”

    唐瑛哦了一声,淡淡地回他:“无外两种消息,一种是李唐皇帝重新任命大将军来打你了;二嘛,有别人跟长安捣乱了。”

    “呵呵,唐将军果然比我手下的那些人强,都猜中了。突厥答应帮我了。”

    刘黑闼的恭维只是让唐瑛撇撇嘴:“这有什么不好猜的。突厥人,哼,谁造反就帮谁,狼子野心而已,可利用不可信用,你自个拿主意。长安那边嘛,秦王还是别的出名人物?”

    “李世民那小子。”刘黑闼叹口气:“这家伙手硬,你有啥主意不?”

    “问我?”唐瑛噗哧笑了:“就因为虎牢的时候,我见过秦王?大帅,你把我看的太强了,我真有战胜秦王的本事就好了。”

    刘黑闼摸摸头:“你总归比我了解他吧。”

    唐瑛点头:“这倒是。这个人很强,作战勇猛,身先士卒,他手下的人都很服他,而玄甲军在我看来,是最强大的部队,要想战胜他,难。”

    刘黑闼听的很认真,等唐瑛说完了,他沉思了一会儿:“我知道了。对了,你为什么没在李世民手下当官?”

    唐瑛嘿嘿:“刘黑闼,虽然大家一口一个将军地喊我,但你应该知道,我在谁手下当过官?”

    刘黑闼又摸头了:“你那不是看不起王世充嘛!”

    唐瑛回他:“李密我也看不起?”

    “这……不是说,你憎恨他杀了翟让嘛!”

    唐瑛苦笑:“刘黑闼,我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是怎么编排我的。哼,不跟你说了,没意思。”

    “嘿嘿,别人我不管,眼下,你承诺帮我,就不能不帮。”

    唐瑛很认真地回复他:“刘黑闼,我以老朋友的身份问你几个问题,成不成?”

    “成。”

    “第一,那些窦建德的旧部,全都真心拥护你吗?第二,你有多少把握能战胜李唐?第三,你想过后路吗?”

    唐瑛的问题问的刘黑闼微微皱了皱眉头,他思索了一会儿,才回答:“夏王的旧部自然是拥戴我的,否则也不会推举我为首;至于能否打赢李唐,不太好说,不过,我会努力去打。至于后路嘛,现在还没想,想也无用。”

    唐瑛对刘黑闼的回答冷笑两声:“该提醒的我提醒了。那么,作为大帅的俘虏,我告诉你,你要用我,可以,我只提出一个条件,只要你做到了,我就公开答应做你的臣子。”

    “好,你说。”刘黑闼眼睛一亮,有些迫不及待了。

    “简单,只要你这一次能打赢秦王李世民,我就可以答应你。”

    “就这么简单?”刘黑闼没想到唐瑛提的条件如此简单,一时间也愣了一下。

    唐瑛冷笑:“刘大帅觉得简单?那好,你努力实现吧。告诉你,李世民是李唐的战神,只要你打赢了他,李唐就没人是你的对手了,拿下李唐的江山,你也就有希望了。”

    刘黑闼被唐瑛这一说,激起斗志了:“好,咱们一言为定,我一定要赢了这个李二郎。”

    唐瑛嘻嘻一笑,结束了有些严肃的气氛:“咱们条件谈完了,你可以走了。”

    刘黑闼伸脖子看看门口的小兵,也嘿嘿一笑:“要不,我请你喝酒?”

    唐瑛挥挥手:“这两天身上不舒服,没胃口。你把酒留着。”

    “呵呵,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刘黑闼边说边笑,慢慢退出了唐瑛的房间。

    望着刘黑闼远去的背影,唐瑛冲门口的小兵招招手:“小风,把饭端进来吧。”

第二百七十章 信使

    小风,本名叫林风,才十五岁,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兵,从宗城到洺州的路上,唐瑛发现他不时地挤到她面前来听她讲故事,还很勤快地帮她倒水、端饭,搬石头给她当座椅等等。不仅如此,林风的嘴还很甜,把刘黑闼的亲兵头目哄的高兴,又看他真的很勤快,干脆把他调过来专门侍奉唐瑛。唐瑛以为林风是刘黑闼等人安排的眼线,也不以为意。

    如此过了几天后,在洺州城外,林风寻到一个监视唐瑛的人打盹的机会,悄悄跑来告诉唐瑛,他是来报恩的,唐瑛是他们兄弟的恩人。唐瑛原本也不信,仔细问了才知道,她无意中还真救了一些人的命,而林家兄弟便在其中,她也不由地暗自庆幸了。

    原来,当年唐瑛从黎阳仓李世勣那里弄到陈粮回洛阳的时候,一时不忍见路边逃难的人饿死,命手下扔了一大包粮食给这群人,这群人眼看就快饿死几个了,唐瑛的这包粮食恰好成了他们的救命粮。唐瑛是一走了之了,而她的模样却被这些人牢牢记在心里,林家兄弟的母亲死前还念念不忘恩人的好。

    林风的母亲死在逃难途中,他们兄弟辗转来到河北,原本以为战乱结束可以好好过日子了,谁料到河北战乱又起,两兄弟逃不过当兵的命运,被裹挟到了造反大军中。林雨比林风年长四岁,战场上能拼命,眼下也当了一个小头目。林雨发现恩人被抓后,也着急过,后来见刘黑闼没杀唐瑛,他高兴之余,给弟弟出了个主意,仗着林风年纪还小,成功地混到了唐瑛身边。

    唐瑛虽然很善良,但也秉着能利用就利用的心思做事,因此,林家兄弟倒成了她的人了。当然,唐瑛在利用别人的时候,也不会亏待了这些人,她既然把林家兄弟当成了自己人,就认认真真地告诉他们,她不会选择跟刘黑闼,因为刘黑闼一定会完蛋,两兄弟如果真要报恩,以后就跟她一起走,否则,她宁肯不认识他们。

    林雨两兄弟盹都没打一个就答应了。自从下定决心要报恩,那对他们来说,不管唐瑛选什么,只要是恩人要做的事,他们就帮着做。从那日起,如何帮唐瑛逃跑,就成了林雨心心念念的事情。好在唐瑛没有因为突然得到两个人而失去理智,一再要求他们不得妄动,一切都要寻找到好的时机以后再说。

    从此,林雨在外面悄悄地寻找时机,而林风则成了唐瑛的保镖,替她放哨,帮她糊弄那些名为侍奉,实为看守的兵卒。唐瑛这才有机会干些瞒天过海的事情,比如私人事务呀,继续绘制自己的地图、写出刘军的弱点等等。

    将林风叫进屋里后,唐瑛从被褥中间摸出一叠纸来:“小风,你先帮我收着,以后我带你们走的时候,你记着带上,千万别弄丢了。”

    林风赶紧接过那些纸,小心地折好,揣进怀里,又按了几下,方点头。他不知道唐瑛整天弄的这些东西有啥用处,但唐瑛吩咐他做的事,他就一定会做好。

    唐瑛满意地为林风整理了一下衣襟:“行了,你去吧,今晚刘黑闼不会来了,你也别在外面守着了,回去休息吧。”

    刘黑闼在武德四年的最后一个月里,的确获得了足以炫耀的本钱,在短短半个月里,他派出的人马连续拿下了黎州、相州、卫州、刑州、赵州等等。刘黑闼在战场上节节胜利的同时,他北连突厥的战略也实现了,突厥的颉利可汗不仅同意和刘黑闼结盟,还派出斤宋邪那率领几千骑兵来到了洺州,这让刘黑闼是大喜。而徐元朗在山东也闹的风卷云滚,河北山东的形势对刘黑闼来讲,那可是一片大好,在这样的大好形势下,他终于竖立自己的牌子了。

    武德五年正月初十,刘黑闼在洺州城宣布成立政权,他自封为汉东王,以范愿为左仆射,董康买为兵部尚书,高雅贤为右领军,王琮为中书令,刘斌为中书侍郎等等。一个像模像样的朝廷成立起来。

    名正果然言有份量,很快,同安义军首领殷恭邃以舒州来降;济州别驾刘伯通刺杀了刺史窦务本,投向了徐元朗;东盐州治中王才艺也杀了刺史田华,归向刘黑闼。刘黑闼此时真是得意了一把,对范愿更是信任了。

    但,刘黑闼的朝廷在唐瑛看来,却是一个笑话般的存在。窦建德的大夏王朝啥样子,刘黑闼的大汉政权也啥样子,用唐瑛的话来说,窦建德买的罐子被刘黑闼拿去用了,而里面装的还是隋朝遗老的那罐子水,一点新意也无。

    刘黑闼对他的政权有没有新意一点也不在意,他要的名算是有了,接下来就需要他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他是名副其实的。这个实际行动,就是打败长安来的李唐大军,就在刘黑闼宣布当王的同一天,李世民率领的征东大军到达获嘉县,唐军的第一个目标:收复相州。

    刘黑闼虽然放下狠话要好好收拾李世民,但无数前辈栽在李世民手中,血的教训是深刻的,他也不敢轻敌。在派出轻骑兵与李世民的大军接触了几次后,刘黑闼明白唐瑛没骗他,玄甲军的确不太好对付。于是,刘黑闼下令收缩部队,放弃相州,在洺州集结主力,要与李世民来个一战定胜负。

    武德五年正月二十日,李世民率军收复相州后,继续前进,拿下肥城后,将部队驻扎在了距离洺州城仅二十里处的洺水岸边。与此同时,奉旨南下的李艺也再次率军南下,于正月二十二日拿下了彭城。唐军对刘军再次形成了南北夹击之势。

    洺州城内,战争的乌云给别人造成了巨大的阴影,却没影响到唐瑛的好心情,她依然过着写写画画,四处闲逛的好日子,偶尔在刘黑闼愁眉苦脸的时候,指点一下他的军粮征集办法,丢两句那种运粮方式更保险之类的话。刘黑闼虽然还不敢信任唐瑛,但唐瑛每次的指点的确都很到位,由不得他不去使用。唐瑛此时还真成了不挂名的行辕参军了。

    或许是唐瑛的轻松让刘黑闼等人渐渐放了点心,又或许是她偶尔的几次指点很有用,总之,在刘黑闼和他的手下忙的焦头烂额之时,对她的看管也有些放松了,唐瑛在大街上闲逛的时候,身前身后跟着的随从慢慢减少了。唐瑛却没有设法逃走,没有绝对的把握,她不会冒险,另外,她也想玩玩无间道,虽然这对刘黑闼十分的不公平。

    “卖醋,卖醋,鲜香可口的醋。”

    这几声洪亮的吆喝,在大街小巷里不时传出的吆喝中显得非常突出,让人不由得会把目光朝声音来处看过去。尤其是这声音听起来有那么一点耳熟的时候。一辆可以跟水车媲美的大车走在街道一侧,阵阵醋香就是从车上的滚圆水箱里传出来的,而一面小小的“张家作坊”字样小旗在车把上随着微风轻轻飘着,将唐瑛的目光全部吸引了过去。

    “小风,走,咱们过去看看。”略微思索了一下,唐瑛到底还是没能抵制住醋香的诱惑。

    林风马上一溜小跑先跑到卖醋人跟前:“喂,卖醋的,等等,我家将军要看你的醋。”

    张小六小心地把车停好,笑呵呵地转身面向唐瑛:“这位将军,俺家的醋最好,最香,您先尝尝?不酸,俺不要钱。”

    唐瑛微笑着走到张小六跟前:“这儿要打仗了,你这醋销的出去吗?”

    “将军,打仗那是大人们的事,咱小老百姓的,只要活着,还是吃饭吃菜不是?呵呵,这生意呢,是比不上不打仗的时候,不过,醋都酿出来了,不卖要坏,能挣几个算几个。”

    唐瑛点头:“是呀,打仗,老百姓最倒霉。这样,我买一筒,味道好的话,过两天我还照顾你。”

    张小六利索地取下车把上悬挂的竹筒,灌好醋,递给了林风:“将军肯照顾小人的生意,小人真是求之不得。”

    唐瑛从林风手里接过竹筒,打开盖子闻了闻味道,笑了:“果然够味。成,你的门帘在哪儿?”

    张小六一脸憨厚地笑回:“回将军话,俺在这城里还没来得及租门帘,暂时住在城西北的车店里。”

    “唉,”唐瑛大大地叹口气,将一文铜钱往张小六手里一扔,她转身就走:“都是打仗打的。你忙吧,我就不耽搁你了。”

    “是,是,是,将军走好。”张小六鞠躬哈腰地目送唐瑛离开后,才拉起车,继续吆喝:“卖醋,卖醋,新鲜的醋,又鲜又香的醋。”

    回到住处的唐瑛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把房门一关,扑到榻上抽泣起来。她曾经向苍天祈祷过好运气,而当这样的好运气实实在在伴随在她身边时,她的心里竟是五味俱全,啥滋味都有了。

    过了好久,唐瑛才慢慢地让自己平静下来,既然苍天如此厚爱她,她就更应该珍惜这一切才对。拭去泪水,唐瑛将藏在被褥下的纸张拿出来,一一整理好。

第二百七十一章 战略

    当初形势危机,唐瑛没有把握别人都能平安离开危险之地,因此,那些费了她无数心血的图纸,只能藏在她自己身边。平时没事的时候,她也不时地躲在屋里继续自己的绘图工作。确定了林家兄弟的忠诚后,她就陆陆续续把完成的图纸和一些规划稿藏在了他们那里。

    将做好的图纸整理完毕后,唐瑛又仔细斟酌了一会儿,写了一封信,这才打开了房门。林风还忠实地守在门口,替她把风。唐瑛看看门外,确定没有别人在后,方将林风叫入,把图纸和信交给林风。

    “小风,你把这些还有前些日子交给你的东西,全部拿给你哥哥。”

    林风忙收好了,连连点头:“将军放心。”

    唐瑛轻轻地为林风拽拽衣角,小声嘱咐:“今天那个卖醋的住哪儿,你还记得不?”

    林风愣了一下,仔细想想后点头:“记得,城西车店里。”

    唐瑛瞥了一下门外:“你让你哥哥把这些东西全部给那个卖醋的送去,然后带话给他,让他火速设法出城去唐军那里找秦叔宝将军。”

    林风一惊,使劲压住藏在衣服内的纸张,紧张地问:“将军,俺哥不认识他。”

    “张家醋坊,就这一个。他叫张小六,就是我告诉过你的那个张大哥。以后,等你们离开这里,也要跟他回家过日子去。”

    林风轻轻啊了一声,他听唐瑛讲过洛口仓的庄子,暗地里羡慕的要命。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以后要去投靠的人已经来到洺州城了。不用多想,他也知道,这位张大哥是为了恩人而来的:“我知道了,马上就去。”

    林风拔腿就跑。唐瑛急忙叫住他:“小风,慢点走,要跟没事人一样。”

    林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点点头,放慢脚步,慢慢地走出了小院。

    呼啦啦的北风将车店外的灯笼招牌吹的摇晃不止,让人担心它会不会掉下来。寒冷的风将笼罩在战争阴影里的洺州人都堵在屋内,静的街道上除了巡哨的军卒,一个人影也没有。一小队巡哨的军卒慢慢地出现在车店门外那昏暗的烛光下。

    “你们两个留在外面守一下,其余人跟我进去喝两杯。这鬼天气,冷死人了。”

    林风边说边拿起大门上悬挂的小木棰敲了起来。

    “来啦,来啦……”店小二开门见到这些人,吃了一惊:“各位军爷,这是……”

    “去,烫两壶酒,劲大的,吃了暖暖身子就走。”林风轻轻一推小二,带着大家走了进去。

    小二不敢怠慢,急忙跑了进去,吩咐人拿酒拿菜。

    林风没有直接进入大堂,而是在院子里转了一下,确认那辆张家醋坊的醋车的确是放在这里后,才慢慢走进了大堂。

    “店家,过来。”

    “爷,您辛苦,辛苦。”店掌柜急忙跑过来,又作揖又鞠躬。

    林风摆摆手:“俺们不是那种白吃白抢的人。诺,这几个铜子够俺们这几个人喝酒不?”说着,将掌柜的手抓过来,往里放了十来枚铜钱。

    掌柜的一见,太好了,这些当兵的不是来白吃白拿的,真是老天保佑:“够了,够了,小人马上给您热酒去。”

    “回来。”叫住转身要走的掌柜,林风指指门外:“我在院子里看见一辆卖醋的车,不像是本地的,哪儿来的?盘问过没有?”

    掌柜的忙答:“问过,问过,是打黎阳那边过来的,有一个多月了。”

    林风点点头:“人住哪儿?带我瞧瞧去。眼下这时节,小心为好。”

    掌柜犹豫了一下,一看林风瞪眼睛了,赶紧往大堂后走:“您跟我来,他们就住后面小屋里。”

    “他们?几个人?”

    “两个,还有一个瘸子。”

    “哦,这么看来,倒像正经生意人。”

    “爷放心,他们都挺老实的。”掌柜的赶紧打包票。

    林风肚子里笑了一声,板着脸跟着掌柜的来到了张小六他们的门前。

    张小六还没睡,他也睡不着呀。自从唐瑛被秦琼弄走后,他就没再见过唐瑛。等唐军拿下洛阳了,唐瑛也没回去,而秦王特别给予庄子的奖赏倒是来了,而且赏赐还重,光是赋税,就免收三年。这种好事却让张小六直犯怵,知道事有不妙,否则,依照唐瑛的脾性,不可能接受这种特殊关照。

    张小豆回到洛口仓后,把唐瑛的处境和单雄信的事情这么一说,张小六就明白了,完了,自家的庄主又把自己给抵押上了,回来的事情怕是遥遥无期了。张小六太了解唐瑛了,知道唐瑛秉性就是不会照顾自己,光为别人操心了。

    思来想去,张小六觉得,唐瑛心中最大的事就是单雄信和单成的安置了,他拿定主意先去把单雄信和单成找到,把这两人安排好了,唐瑛再干啥,这心里也就有数了。说不定这心里一定,很快就能摆脱一切回家了。

    没承想,张小六跑遍了河南郡也没找到单雄信,倒是听说河北又乱了,而朝廷派过来的将军是李世勣。张小六凭直觉感到唐瑛可能会跟李世勣回河北来,于是,他抢先来到洺州城,想着找机会见见唐瑛,问问今后的安排。

    谁知道,张小六来洺州了,唐瑛却和李世勣在一起不知上哪儿了,正当张小六着急想法的时候,李世勣跑回了洺州。张小六当机立断,当夜就当了梁上君子,秘密见了李世勣。打李世勣那儿得知唐瑛的情况后,张小六就对李世勣说,你能跑就跑,俺家庄主的事,我会想法子。

    这以后,张小六就天天想法子在洺州府周围转圈卖醋,就想着能和唐瑛见上一面。谁知唐瑛天天窝家里不出来,倒是把张小六都快急出毛病。好在今天终于见上面了。此时,张小六翻来覆去地想着怎么和唐瑛再联系。

    敲门声一响,吓了他一跳,他使劲按捺恐惧心,让自己镇静下来,一把按住抽刀在手的谭老二,自己慢慢地点了火烛,打开了房门:“掌柜的?这么晚了,您有事?”

    掌柜的笑笑:“老张,这位军爷想找你们说说话。”

    “军爷?哟,您请进,您有啥事?”

    林风跨进屋,冲掌柜的挥挥手,让他去备酒,等掌柜的转身了,他大声喝问:“这里就你们两个?干啥的?”

    张小六摸不着头脑了,细想了一下,这里也没人认识他,不可能出事呀:“就俺们两个,俺们是卖醋的。”

    “嗯,院子里那辆张家作坊的醋车,是你们的?”

    “是,是小人的。”

    证实找对人了,林风迅速跑到门口看看外面,确定掌柜的已经离开,他赶紧跑到张小六身边,从怀里把东西取出来:“张大哥,这是唐将军让我给你的。他让我转告你,快点出城,去唐军那里找秦叔宝将军。”

    张小六啊了一声,傻住了。这事太突然了。

    林风也来不及多解释:“没时间多说了,大哥准备一下,先出去在西边道上等我,我带弟兄送你到西城,你能从墙上下去不?”

    张小六连连点头,越城墙而跑对他来说,还算小事:“没啥问题。”

    “太好了。坠城的绳子我都准备好了,其他的就不说了,你先走,恩人的事情,你放心。”

    张小六经历过生死,又跟唐瑛学了不少东西,他明白,唐瑛没有绝对的把握,绝不会如此信任一个人,而唐瑛交代自己的事情,一定比她的性命更重要:“好。兄弟,庄主那里,我就拜托你照顾了。这是谭老哥,我走后,有事,你们联系。”

    林风连连点头,往外就走,边走还边大声呵斥:“告诉你们,要老实点,没事别在城里到处乱走。”

    张小六赶紧翻出一件黑衣罩在身上,嘱咐了谭老二两句后,悄悄地出了院子,溜到街上,借着夜色掩身,向西城墙走去。

    深夜,洺水岸边的唐军军营里寂静一片,摇曳的火把阴影中,来回的巡哨警惕地看着四周。李世民的军帐中也是漆黑一片,累了一天的他正在呼呼大睡。

    李武轻手轻脚地慢慢摸进了内帐,小声呼叫:“秦王,秦王。”

    李世民从睡梦中惊醒,腾地坐了起来:“何事?”

    “秦琼将军有紧急军情。”

    “速速进来。”

    等秦琼迈入中军内帐中,李世民披衣坐起,点燃了火烛。

    “秦王,事情紧急,末将只好深夜打搅。”

    李世民摆摆手:“说吧。”

    “张小六来了,给了末将这个,他说,是唐瑛让他送来的。”秦琼小心地将一包东西递给李世民。

    “什么?”饶是李世民身经百战了,却依然是关心则乱,从行军床上跳了起来。

    虽然不曾见过李世民如此失态过,但秦琼脸上却露出一个了然的笑:“秦王,唐瑛没事,嘿,好消息,真是好消息。”

    李世民也不管秦琼脸上的笑啥意思了,一把抢过他手中的包裹,打开:“这么多?全是图纸?”

    秦琼伸长了脖子看着李世民使劲地在一堆纸里翻腾,他暗暗好笑:“秦王,地上掉了一封信……”

    李世民往下一看,果然有一个小小的信封,他不自然地笑了笑,捡起信来,抬头就看见秦琼笑的一脸的暧昧,强如李世民,也不自在了:“咳,还不快去把房玄龄他们叫过来。”

    “是,是,是……”秦琼笑呵呵地一溜烟跑了。

    李世民迫不及待地把信打开一看,很快失望了,长长地叹口气,坐了下去。虽然信里没有自己渴望的东西,但信中所言却很重要,李世民很快调整了心态,将信揣好,又拿起那堆图纸,仔细看了起来。

    秦琼不知道李世民为什么此时要召集大家,但他知道,唐瑛在这种情况下,让张小六从洺州跑来送东西,一定很重要。虽然他对李世民表现出来的那种恼羞感到好玩,却不敢耽搁正事,赶紧跑去把秦王府的干将们挨个儿喊起来,让他们统统到中军帐听令。

第二百七十二章 攻心

    不过,唐瑛平安的消息也让秦琼非常高兴,高兴之余,这家伙就想作弄人,故意不说有什么事,等被唤起来的众人跑到中军帐一看,李世民没出来,秦琼却在那里看着他们一个劲地笑,李武躬身在一旁站着,眼睛看地,嘴角不时地抽几下,眼见得也在发笑。

    刘弘基首先不乐意了,跨到秦琼跟前,冷笑一声:“秦将军,秦王呢?半夜三更的,你耍我?”

    秦琼捉弄人成功,很得意:“嘘,秦王还在里面。”

    长孙无忌翻了个白眼,慢慢走到李武身边,看着李武不说话。李武赶紧指指内帐门,长孙无忌知道秦琼没谎报军情,走到一边静等。

    房玄龄看了长孙无忌一眼,站在他身边皱眉头。双方大军对峙,军中事务繁忙,累了一天,才睡过去就被叫起来,原本以为出了大事,结果却不是,他还能给秦琼好脸色才怪。

    只是,房玄龄一向为人性善,心里埋怨,嘴上不说。可杜如晦就不一样了,耿直,不痛快,脸色就不好,语气自然更不好:“到底、出、出了什么事?”

    见老实人都拿眼睛狠狠地瞪自己了,秦琼方神秘地一笑:“真有事。告诉你们,有个人,派人从洺州城里出来,送给秦王一大堆东西。咱们秦王,正在内帐中悄悄看信呢。”

    洺州城里有人来这里?众人互相看看,刘弘基摇头的摇头,不明所以;杜如晦埋头深思;长孙无忌和房玄龄却是对看一眼,同时笑了起来,他们已经猜到是谁了。

    正在这时,李世民从内帐中走了出来:“大家随便一些吧,把你们叫来,有要事商量。”

    长孙无忌走到李世民身侧坐好:“秦王可是要商量攻打洺州的策略?”

    “要打洺州城了?”刘弘基一愣,疑惑地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摇摇头:“不是洺州,而是洺水城。叔宝,你帮李武把烛架都拿过来。大家围过来,看看这幅地图。”

    李世民边说边把手上拿着的一张图纸打开铺在地上。众人赶紧围了过去,眼光全投向了地图。

    “你们看,这条河就是洺水,我军现在的位置在这儿,洺水城在这儿,洺州在那儿。和我们前两天商量的一样,只要拿下了洺水城,就等于掐住了洺州城的脖子,而且,切断了洺州与外界,特别是东边的联系,徐元朗要想支援刘黑闼,就过不来了。”

    几个人都是行军作战的老手了,不用李世民说,都看得出这些,秦王发话了,自然更是频频点头。

    “秦王,我们什么时候向洺水城发动攻势?”刘弘基率先摩拳擦掌了。

    李世民冲他摆摆手:“打下来并不高明,不攻自破,才是上上之策。”

    “不攻自破?”房玄龄愣了一下:“秦王的意思是攻心?洺水城的守将李去惑可是窦建德的老部下。”

    李世民笑笑,从衣袖中摸出一封信递给房玄龄:“唐瑛派人送来的信和图纸。她在信中建议我们先拿下洺水城,还说,刘黑闼自封东汉王后,学窦建德分封百官,有人高兴有人不满。这个李去惑好像属于不满的那种。李去惑派人见刘黑闼,要求去洺州城,遭到了刘黑闼的拒绝。唐瑛建议我们,派人试探一下此人,若有可能,当收买来归。”

    房玄龄已经匆匆看完了书信,随手递给长孙无忌:“好主意,臣同意唐瑛的建议,派人试探一下。若能兵不血刃地拿下洺水城,刘黑闼可就被动了。”

    “嗯,秦王,唐瑛还建议我们派出一支偏军袭击刘黑闼的粮道。”长孙无忌边看信边说:“李艺不知道到达什么位置了,若是能形成南北夹击之势,再拿下洺水城,刘黑闼就彻底被我军困死在洺州城了。再断了他的粮,看他拿什么跟我们打。”

    李世民点头:“粮道的事情好办,唐瑛绘制了刘黑闼所有的运粮路线图,时机成熟,派一员上将带兵都给他劫了。玄龄,你火速派人北上去找李艺,让他务必用最快的速度南下。秦叔宝,你立即率军插入洺水城和洺州城中间,在我们拿下洺水城前,阻击住洺州派出的援军。杜如晦,你选派一名能说会道的河北人,去试探李去惑,不妨答应他一些天策府能实现的条件。大家记住,此事一定要谨慎,唐瑛来信的事情,除我们外,任何人不得告知,包括齐王。”

    “臣等明白。”五个人齐声应道。

    “都去吧。李武,你跟秦叔宝去他那里,把送信的人带来,本王有话要问他。”

    洺州城里的空气越来越紧张,刘黑闼的脾气也越来越急。唐军驻扎在洺水岸边一动不动,而北面的李艺南下却很迅速,已经快到彭城了。李世民的确和李神通不一样呀,同样率领数万大军,却不忙着进攻,这让刘黑闼有一些无处下手的感觉。

    和范愿等人商量数次后,刘黑闼决定打破唐军欲南北夹击的设想,先攻击一方。在先打哪一个的问题上,刘军上下没什么争论,统一把目标放在了李艺身上。吃柿子捡软的捏,李艺这个手下败将,好打。

    数万大军很快在洺州城外集结待命,城里只留下一万兵马,而守城之人,刘黑闼选择了范愿,目前在他身边,稍微有点本事,又能让他相信的也就范愿了。其实,刘黑闼是真想把守城的重任交给唐瑛,可……唉。

    唐瑛在得知刘黑闼的出兵决定后,很是高兴了一会儿,城里防守力量薄弱下来,适合她选择逃跑时机呀!可惜,刘黑闼对她实在是不怎么放心,临走之时,下令让唐瑛跟随,美其名曰要随时请教。唐瑛气的要命,却只能徒呼奈何,还不敢让刘黑闼看出她在生气。

    夜晚的冷风没有吹散刘军上下破敌的热情,离开洺州城后,部队日夜兼程,三天后来到了沙河县境内,当晚,刘黑闼下达了宿营的命令。

    “唐瑛,你说李艺要死守彭城?”

    白天的行军途中,唐瑛对部队如此奔命的行为提出了异议,她对刘黑闼说,赶这么急没用,李艺一定会据城以守,以逸待劳,部队这样行军,到彭城下过于疲劳,恐怕会给李艺可趁之机。夜晚扎营后,刘黑闼想想觉得很有道理,便跑来找唐瑛“请教”了。

    “明摆的事嘛!”唐瑛撇嘴:“李艺是你的手下败将,即便他想战,失败的阴影却会给他的手下带去对你的恐惧。若我是李艺,就会死守彭城,等你的疲军一到,先狠狠出击一次,然后回城防守。当你对彭城久攻不下的时候,李世民再率军攻打你的身后,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这……”刘黑闼的眉头皱在一起了:“可,就算我们到彭城的时候,不是疲军,攻城也不见得马上奏效呀!”

    唐瑛点头:“是呀,我告诉过你,李世民和别人不一样。你看,他率领数万大军驻扎在洺水一动不动,却派李艺火速南下,同时又让李神通率残军切入山东,徐元朗不如你,他想的一定是保住自己的地盘,所以,一定不敢出击来帮你阻挡李艺。所以,在战略上,你已经输了一步了。”

    刘黑闼坐不住了,在行军帐里来回走了几遭后,叹气:“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我该怎么办?”

    刘十善是刘黑闼的弟弟,一人造反,全家跟上,这个优秀的传统也让刘家继承了下来。刘黑闼作战勇猛,做事凶猛,这刘十善也差不太多,唯一差的可能就领导才能,特别是统帅才能。只是,刘十善本人不太同意这个说法,打仗嘛,自然是亲兄弟一起上了。

    此时,听唐瑛几句话就把刘黑闼弄成这样,他火了:“哥,别听他胡说,什么据城坚守?前两个月,李艺不也是据城坚守吗?结果呢,被我们一阵猛攻,跑的比兔子还快。依我说,这次也一样,狠狠地打一家伙。”

    刘十善的信心感染了除唐瑛和刘黑闼以外的所有人,营帐里顿时一片喊打之声。

    刘黑闼看看众人,再回头看看没事人一样的唐瑛,想了想,既然大家的斗志这么高,说不定就像刘十善说的那样,一鼓作气就把李艺拿下了。到时候,那李世民也就孤掌难鸣,好解决了。

    “好,就听大家的,明天均速进军,不要赶的太快,留下力气好攻城。”

    唐瑛淡淡地抬头看看营帐外的天色:“大王决定了就好,在下可以回去睡觉了吗?”

    “散了,都散了,回去睡觉。”刘黑闼嘿嘿一笑,挥挥手,遣散了众人。

    沙河县的大军很快进入了熟睡期,而洺州城的老百姓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们可是被城外唐军的举动,吓的根本不敢睡觉,而且,就算有胆子大的想睡觉,也睡不成。为什么?嘿嘿,因为城外的唐军呀,正在擂鼓进攻,鼓声震天,人的耳朵,还真有些受不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两边

    作为身负守城重任的范愿,此时比任何一个人都急,自从唐军的呐喊声和战鼓声响起后,他就在衙门里来回走动,一刻也停不下来。

    “快,再去打探,唐军到底多少人?”

    “报,大人,天太黑,看不清城外有多少人。但,据声音推断,有几十面大鼓,这,攻城的应该有好几支队伍吧?”

    范愿走动的更急了。几十面大鼓,唐军难道全体出动了?难说呀,也许,李世民正是知道了洺州的守军只有一万人,才会全军压上,直接攻城。我该怎么办?出城迎击还是坚守不动?一万人马,而且不是精兵,对上玄甲军,不死光才怪,出城万万不行。那守城呢?一万人,能守的住几天?洺州可不是洛阳,没这么厉害的防守力量。

    思前想后,范愿最终下定了决心:“来人,派人火速出城向大王禀报紧急军情。”

    洺水岸边的唐军军营里,遥听远处的鼓声,李世民和一群将领们哈哈大笑,他们可没精神去打洺州城,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李世民他们可不想去做。

    唐军主力丝毫未动,范愿以为的攻城部队,其实只是李世民派程名振带领的击鼓手。如果范愿敢带兵出城,他就会发现,城外的唐军只有一千人,外带六十面大鼓而已。

    “你们说说,范愿会不会如我们所愿?”

    李元吉狐疑地看看远方,再看看叉腰而笑的李世民,摇头:“干吗弄这些虚的?既然刘黑闼的主力不在洺州,直接打下来,不就得了。”

    李世民连回头看他一眼都懒得,淡淡地解释:“攻心为上的道理你也知道。攻城损失太大,不合算。本王要的是设法与刘黑闼在平原上决战。”

    “婆婆妈妈的,麻烦。”李元吉小声嘀咕一声,扭头就走,他可没兴趣站在这里听鼓声。

    房玄龄回头看了李元吉的背影一眼,方对李世民笑道:“范愿肯定会派人告知刘黑闼。秦王这招真好。只要刘黑闼大军回撤,李艺没了压力,南下的动作就更快了,等南北夹击的势态形成后,那刘黑闼就算再猛,也没施展空间了。”

    杜如晦也在点头:“秦王,去试探李去惑的人已派出去了,最迟两日内就有回音。”

    “好。”李世民冲洺州方向狠狠地一挥手:“等拿下洺水城,我军就可以和刘黑闼直接面对面了。到时候,就看玄甲军的威风了。”

    长孙无忌犹豫了一会儿,走到李世民身边小声地说了几句话,李世民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低下头陷入了沉思。房玄龄一见,把目光放在了长孙无忌的脸上,对方冲他摇摇头,站在李世民身边一动不动,等李世民做决定。

    过了好一会儿,李世民方抬头看看远处:“无忌,此事太重大,要好好商量一下。等会儿回去后,你们都到本王营帐里来,查看一下地图,估计一下后果。”

    “是,臣明白。”长孙无忌不慌不忙地拱手答应着,同时拿眼睛看了看房玄龄。

    刘黑闼被侍从从睡梦中叫醒的时候,还以为天亮了。结果一看,火烛忽闪,侍从惊慌,而内帐门被风吹的呼呼之响,一股阴森森的风灌进来,冷的他连打了几个冷颤。

    “出什么事了?”一跃而起,刘黑闼有不好的感觉了。

    “大王,范大人派人送来急报。”

    “快,把人宣进来。”

    第一个信使才离开刘黑闼的营帐,第二个又到了,连续三个人带来急报,把刘黑闼也惊的安定不下来了。急忙把众人全部叫到中军帐,将洺州城的危机一说,这些人也都晕头了。

    “诸位,眼下,本王的意思是即刻回军洺州,你们有什么想法?”

    “大王,洺州城丢不得呀。”刘黑闼任命的尚书刘希道急忙进言:“洺州一丢,恐怕其他地方的人都会以为大王出了事,对我等不利。”

    行台张君立却道:“洺州城,城高墙厚,即便唐军全军压上攻城,想要短时间里攻破城池,也不太可能。范大人手里还有一万精兵,守它个月余,应该不难吧?在下以为,大王还是先解决李艺为好。”

    王小胡同意刘希道的说法:“大王成大事,据洺州而为河北民众所仰视。若洺州丢失,怕是河北民心惊恐,而徐元朗等人,怕也遁走他处。况,洺州若入唐手,再夺难呀。”

    一时间,建议回军洺州的,要继续打李艺的都纷纷诉说自己的理由,整个营帐里乱成一团了。在众人纷纷进言,互相争执的时候,有一个人却坐在那里打瞌睡,一言不发,那就是唐瑛,她一边听这些人争论,一边暗暗做比较。

    在瓦岗寨的时候,每逢出兵作战前,军事会议上几乎只有一个人发言,那就是李世勣;李密领导瓦岗军打仗的时候,他自己先侃侃而谈,然后再征询一下李世勣等几个有能耐的人的意见,而后决定;王世充就不说他了,干啥事先和巫师商量。李世民那里,只要想发言,都可以说话,包括李世民在内的听着,都会很认真地听,有不同意见就会针对要点逐一反驳,那是真正的畅所欲言,而且都是言之有物,而李世民做出的每一个决断,基本上都是在众人的发言中确定下来的。

    今天,耳朵里灌进来的全是争吵声,每个人都在竭力推销自己的主意,却都不想去倾听别人的意见,而且,争论的很久,却没有一个人真正说到点子上。听着这些人的争吵,唐瑛暗中在想,窦建德的失败也不是没有道理,他的手下全都是这样的绣花枕头,不败才叫奇怪。唉,眼下,这堆绣花枕头又成了刘黑闼的重臣和将领,刘黑闼怎么不步窦建德的后尘呀!

    被这群人争的头晕,刘黑闼郁闷的要命,却还是不得主意,环视了一下众人,唐瑛的异样被他看到了。嘿,别人都争的热火朝天,这里还有一个打瞌睡的,我得把人叫醒了问问。

    “唐瑛,唐将军。”

    唐瑛故意啊了一声,睁开睡眼朦胧的眼看看营帐:“完了?可以回去了?”

    这一下,所有人都不争了,目光齐刷刷地放在唐瑛身上。这位来干吗的?这么大的事面前,还想着睡觉呀!

    刘黑闼苦笑,知道唐瑛这是在故意埋汰自己,他也知道,自己的这群手下实在是太次了。叹口气,刘黑闼放低姿态赔笑请教:“唐将军,他们都在说,你有啥主意不?”

    唐瑛摇头:“大王是主帅,您说了算。”

    我当然说了算,问题是,我得知道咋办呀。刘黑闼肚子里嘀咕,脸上放出笑来:“我想先听听将军的意见。”

    “真想听?”唐瑛追问了一句:“你不怕我的主意是馊的?”

    刘黑闼嘿嘿一笑:“不怕,说来听听。”

    唐瑛点头了:“好吧,你不怕,我也不怕。我的主意很简单,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儿等消息。”

    “啊?”所有人都听不明白了。

    刘黑闼也不明白呀,军情似火,等着能干吗:“麻烦将军说明白一点,等什么消息?”

    “等唐军进攻洺州的消息呀!”

    这话一说,众人都用鄙夷的眼光看唐瑛了,得,这位真是没睡醒,过来半天了,还不知道我们在讨论啥。

    刘黑闼也不乐意了,唐瑛,你这不是在耍我嘛:“唐将军,我等在此商量的就是如何应对唐军对洺州城的进攻。”

    唐瑛冷笑:“大王确定唐军进攻洺州城了?”

    刘黑闼还她一个冷哼:“当然,范愿连派三名信使前来报信,唐军已经在全力攻城了。”

    唐瑛哦了一声:“唐军全力攻打洺州城了。那,请问大王,攻城的唐军有多少人?洺州城伤亡如何?”

    “这……范愿没报。”刘黑闼被问住了。

    “那,大王问过报信的吗?他们既然是从洺州城里跑来报信的,应该知道实际战况吧?”

    “这……他们只是说,唐军声势浩大,来势汹汹。”

    唐瑛关心的问题问完了,心里好笑。她打一开始就不相信李世民会下令攻城。洺州城虽然没洛阳城那么坚固,但想要几天之内打下来,不太可能,李世民不傻,房玄龄等人更是聪明绝顶,明知道刘黑闼率军才离开洺州两天,随时都能杀回去,怎么可能去全力攻打洺州。所以,攻打洺州,不是李世民做出的假象,就可能是计谋。

    想知道的都知道了,唐瑛开始发挥自己忽悠人的特长了:“大王,现在的情况在我看来有些复杂。唐军是否全力攻打洺州还在两可之间,可能是真打,也可能虚张声势;我唯一能肯定的就是,你继续北上打李艺,那唐军基本上会把可能变成真的;而你返回洺州,李艺这边会趁势快速南下。总之,洺州城重要,还是打李艺破唐军的夹击重要,不好估算呀。还是大王自个儿拿主意吧。”

    唐瑛这一席话说出来,让刘黑闼先是眼前一亮,接着又愁眉紧锁。这位说的真好,条理清晰,分析的头头是道,末了仔细一想,和众人争论的一样,没啥新鲜玩意。看来,局势果然复杂,有些难以决断。唉,这主意还得自己拿呀!

    仔细琢磨了半天,刘黑闼想明白了,洺州城眼下可是他的都城,老窝,丢不得;李艺这边也不能让他继续南下,否则他也受不了,所以,两头都得管,一边也不能拉下。只是,要分出个轻重缓急来。看来,洺州城比阻挡李艺重要,别的不说,万一洺州丢了,他手下这些人的心也要慌了,毕竟,一家老小和金银财宝,都在洺州呢。

    “刘十善,张君立听命,你们二人率一万精兵继续北上迎击李艺,将这家伙给本王赶回幽州去;其余人等,立刻回去准备,都随本王回援洺州,做好与李小子在洺州城下决一死战的准备。”

第二百七十四章 劝阻

    心急火燎地往回跑,速度比出来的时候还快,等数万大军跑的气喘吁吁地回到洺州城外,刘黑闼一看,别说唐军的主力大军了,连唐军的影子也没见到一个。咦,难道是情报有误,还是范愿撒谎骗我?刘黑闼带着满肚子的郁闷回到自己的王府,见到了一脸恐慌的范愿。

    “怎么回事?唐军呢?”

    范愿苦着脸将前晚的事说了一遍:“天明后,我率军出城一看,没有唐军的影子。后来,我找到人一问,唐军根本没来,只是派了一些人在城外河堤上架了几十面大鼓,敲了一夜……”

    “什么?”刘黑闼差点跳起来。

    范愿低了头,也是郁闷的要死:“当时,天太黑了,城墙上的人,根本看不见城外的情况,加上那鼓敲的实在是……我,我怕万一唐军全力来攻,根本守不住,所以才……”

    刘黑闼是越听越烦,把手一挥,让范愿离开:“算了,别说了。给我多派人手去打听唐军的动静。”

    范愿赶紧离开,生怕刘黑闼一个不乐意,下令把他给宰了。

    别人都在为冤枉跑了几天路而唉声叹气,唐瑛却似出去看了一圈风景,轻松愉快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嘿,李世民这一招玩的真叫好,他在南,李艺在北,把个利害攸关当成小狼崽子用。我要好好想想怎么帮李世民一把,让刘黑闼当回母狼,忽悠他再跑出去一次。或许,这次李世民能找到机会,真能一鼓作气拿下洺州,断了刘黑闼的归路。

    唐瑛想到就做到,回到洺州的第二天就跑去找刘黑闼,忽悠他再次北上解决李艺,反正洺州城没事,先解决一个对手最好。再说,刘十善只有猛,张君立透着笨,这两个人能不能对付得了李艺,可有点玄乎。

    刘黑闼不是傻子,这次出去又回来,虽然人员兵力上没什么损失,但毕竟浪费不少粮草,也影响了军队的士气。既然洺州城这么重要,我干脆不去找唐军主力决战了,就死守洺州城了。反正我占了地利人和,唐军远道而来,咱们就耗下去,看谁耗得过谁。

    唐瑛一看,这次没忽悠住刘黑闼,那,我还是啥都别说了,不要把自己忽悠进去就不好玩了。耸耸肩,唐瑛和往常一样,带着一副“我说了听不听在你”的表情,悠悠然地回自己小院去了。

    刘黑闼是拿定主意,可唐瑛这么一说,他又有点犯晕了,难道自己又错了?刘十善真对付不了李艺?唔,是有点玄乎,还是派人去看看情况,实在不行,自己再跑一趟也行。不过,唐瑛貌似是比范愿强,还是把他留下帮范愿守城吧,估计范愿别的不行,看住唐瑛的本事还是有的。

    刘黑闼想的不错,唐瑛提醒的也好,但,刘十善和张君立实在是比他们想的还差劲,没等刘黑闼派出的人赶到彭城,半路上就已经接到败军了。刘十善和张君立带着不到两千的残兵,跑回来了,基本上属于全军覆没。

    刘黑闼一看这情形,得,唐军的南北夹击之势想破难了,还是死守洺州城,跟唐军耗吧!

    刘黑闼有刘黑闼的打算,李世民也有李世民的打算。李世民可以选择和刘黑闼耗下去,毕竟,大唐的疆域和人口,以及粮草来源等等,都占据优势。但,李世民不想和刘黑闼一直这样耗下去,他不想再打一场洛阳大战,因为,刘黑闼和王世充不同,他的身后有突厥人,而且,突厥人已经在行动了。

    就在李世民率大军出长安的时候,蔚州总管,时被封北平王的隋末义军首领之一的高开道,继武德三年忽悠了李艺一把后,又联系上了刘黑闼,并北联突厥人,虽然没有明着打出反唐的旗号,却走上了实际的反唐之路。刘黑闼与唐军主力对峙在洺水,高开道趁机联合突厥颉利可汗和叛军首领苑君璋,大举进行并州雁门。

    李唐有雄兵强将,但也经不住这样的东西南北的攻击,特别是突厥人,动不动就出兵威胁李唐的后院——太原老家。李渊虽然一边派使者送上大量的金银珠宝和美女来结好突厥人,一边积极布置北边的防守人马,同时,也急切盼望李世民能迅速解决刘黑闼。

    在这样的形势下,李世民决定对刘黑闼进行步步紧逼的策略,要让刘黑闼稳不住,待不住,立不住。而这个突破口,李世民就选择了洺水城。

    武德五年二月初,在唐军的试探下,早就对刘黑闼极度不满的洺水城守将李去惑向李世民表达了归降的意愿,并请李世民派大将接手洺水城。

    李世民接到这个消息,真是大喜,他立刻让王君廓率领部属进入洺水城,占据了这个洺州城外的重要据点。同时,秦琼也率队切入到了洺水城和洺州城之间的驿道上,准备对付前来夺取洺水城的刘军。

    “啪……”沉闷的声音在大堂上响起,刘黑闼摔了案几上的墨盘后,依然气的要命:“李去惑,本王对你不薄,居然背叛本王,等本王抓住你,看不活剥了你的皮。”

    王小胡长叹一声:“大王,洺水城被唐军占据,对我等实在不利,恐怕,需要夺回来吧?”

    刘黑闼阴沉着脸,看了王小胡一会儿,把王小胡看的头皮发麻了,才点头:“夺,肯定要夺回来。王将军,你率五千人为先头部队,本王亲带大军随后跟上。”

    “是,末将遵命。”

    王小胡的兵马都出了洺州城了,唐瑛才得到消息,她一惊,急忙来找刘黑闼,洺水城可不能让刘黑闼去夺回来。

    “大王,听说洺水城被献给唐军了?”

    刘黑闼正在准备出兵的事情,见到唐瑛时,脸色依然很不好:“对,本王正要去夺回来。唐瑛,那李世勣跑回唐营了,你也有想法了吧?”

    唐瑛一听,哟,这位口气这么不好,哼哼,威胁我?谁怕谁:“哦?谢谢大王告知我这个消息。大王现在是不是想杀了唐瑛?好呀,我无所谓。你决定吧,是拿去祭旗,还是用来威胁李世勣,都凭你了。”

    刘黑闼就这毛病,你比他还狠,他就软了:“本王没那意思。”

    “没那意思?”唐瑛冷笑一声:“我看大王气的不仅想杀我,甚至连吃了我的心都有了。洺水城丢了,你想在我身上撒气,刘黑闼,你摸摸良心,我在你这里表现的怎么样?你当大王分封群臣,我向你进言,要善待窦建德的老人,结果呢?你听了吗?前几天你要去打李艺,我劝你三思,你听了吗?唐军佯攻洺州城,我也提醒你了,你不是照样不听?回来后,我又建议你赶紧去接应刘十善他们,你也没听。”

    “这个,这个……”刘黑闼有点结巴了。

    唐瑛是越说越气:“你以为我做这些事情是怕你不成?实话告诉你,我兄长回唐营的消息,我早知道了,可我现在根本没脸去找他。若不是看你待我不错,老子早一头撞死了,省的两头不讨好。所以,眼下你肯杀了我,我倒是巴不得呢。”

    要论嘴皮子的厉害劲,李世民都拿唐瑛无可奈何,喝光刘黑闼这种花花肠子少一根的人,被唐瑛这么唇枪舌剑地一击,只有躲避的份了。刘黑闼是一声咳嗽,拔脚就跑:“唐瑛,你留下帮范愿守城。”

    “喂,你站住。”见刘黑闼要跑,唐瑛才想起自己找他的目的,急忙在后面赶:“我话还没说完。”

    刘黑闼郁闷,想跑,又不好看,只好站住:“还有啥?”

    唐瑛哼了一声:“我找你是想劝你不要去洺水。当然,你反正不听我的,但,我总得把话说出来心里才舒服。”

    “为啥?”刘黑闼一听,这倒要问个明白:“洺水城对我们很重要,不能给唐军。”

    “刘黑闼,别的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打仗有个讲究。所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守城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可以用很小的伤亡换取攻城一方很大的损失。眼下你守城,唐军攻城,对你有利;反过来则对你不利。

    刘黑闼一想,嗯,有点道理。转念再一想,如果我夺回洺水城了,那,攻城的不就是唐军了吗?不管夺不夺的回,我总得试试吧:“唐将军说的有些道理。这样,本王去看看,如果损失的确大,就回来。”

    唐瑛很想继续劝阻,可却找不到更好的说词,再说下去,恐怕刘黑倒要起疑心了:“算了,就知道说了也白说。哼,不撞南墙不回头,在下告辞。”

    刘黑闼望着唐瑛的背影摸摸头,嘀咕了一句不试试不行,拔脚向城外走去。

    作为前锋,又是夺回洺水城的建议者,王小胡不敢耽搁时间,带着大军急匆匆地向洺水城挺进,他万万没有想到,就在半路上,一只拦路的老虎已经在等着他们了。当王小胡看到秦琼的身影和那面威风八面的秦字大旗时,不由地哆嗦了一下。

    “什么?唐军等在半路上”

    前锋惨败的消息传到刘黑闼耳朵里时,王小胡带着残兵败将已经跑回来了,把刘黑闼惊的发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王小胡,前面是李世民吗?”

    “大王,不是李世民,是秦琼。”王小胡赶紧回答。

    “秦琼?怪不得你会吃亏。”听到不是李世民亲自率军,刘黑闼心稳了点:“他可是出名的猛将。哼,不过,这回他碰上的是本王。王小胡,你带着这群……人到后面去,叫高雅贤带军往前走,随本王去会会秦琼。”

第二百七十五章 噩耗

    正如刘黑闼没想到唐军会拦截在半路上一样,李世民也没想到刘黑闼会亲率大军前来夺取洺水城。秦琼再猛,也挡不住数倍于他之敌,在进行了顽强阻击后,只能败下阵来。刘黑闼得意洋洋地开拔到了洺水城下。

    当刘黑闼的大军到达洺水城下的时候,李世民正在忙着布置南北合围洺州城的事。将刘十善打的亡命奔逃后,李艺率领幽州军团以吹枯拉朽之势快速拿下了定州、滦州、廉州和赵州,并一举擒获了刘黑闼的尚书刘希道,实现了与李世民会师洺州的计划。

    李世民这边,也派刘弘基收复了邢州,并州人一看事情不妙,推举一个叫冯伯的跑来献城。唐军主力围困住了刘黑闼,给别处的唐军增强了信心,就在并州宣布重归大唐时,汴州总管王要汉也攻下了杞州,将徐元朗的手下大将周文举生擒。

    刘黑闼此时已经顾不上那些边边角角的地方了,他一心想着夺回洺水城,打破唐军即将形成的包围圈。一连三天,刘军向洺水城发动猛攻,可惜,收效甚微。

    洺水城其实不大,城墙不仅不高,而且很差劲,真要是在普通的地形上,保证不到两天就彻底完蛋。可洺水城有一个天然的屏障——四面环水,而且,这些水沟都很宽,很深,要想填平不可能,趟过去再攻城,付出的代价非常之大。

    刘黑闼攻了三天后,发现问题了,知道这样硬拼,拼不起。高雅贤给他出了一个主意,洺水城的城墙矮,而且坍塌厉害,他们就靠外面的河防守。这样,我们不能过河去打,他们也不能过河还击,干脆,借着我们人多,临时修建几座甬道,把甬道直接修到城墙上去。刘黑闼大赞,立刻下令在水上架设甬道。

    李世民这边很快发现了问题,原本他不怎么担心洺水城的防守,所以当初派王君廓去接收洺水城的时候,就没想到多给几千人。眼下,看着刘军势在必得的行动,他开始着急了,急忙布置人马来救援洺水城,打算在外面狠狠地把刘黑闼揍回洺州城去。

    可刘黑闼也吃了秤砣铁了心,不拿下洺水就坚决不撤军。他将一半人马组成纯防守大军,以军营为载体,硬生生地将唐军的攻势都给化解了。而剩下的一半人马冒着洺水城上的箭雨,死命地抢架甬道,同时,刘军也不要命地泅河而上,拼命向守军发起攻击,为架设甬道争取时间和空间。

    王君廓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每一处阵地的争夺都异常惨烈,他带着一千五百名将士,几乎是在用身体的血肉之躯来抵抗刘军的攻击,面对数十倍与自己的敌人,他们除了拼命,已经没了任何办法。

    唐军连续组织了三次大规模的攻击都被刘军挡下了,眼看洺水城里的唐军将士们一个个倒下,李世民都急的上火了,他更清楚地知道,一旦被刘军修成了甬道,洺水城就守不住了。要想再拿下这个重要据点,难了。

    “诸位,眼下洺水城外在旦夕,一旦被刘军架成甬道,洺水城必不能守,各位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李世勣早在想这个问题了,此时赶紧跨步上前:“王将军只有不到两千的兵马,怕是挡不住刘黑闼的进攻了。臣建议,将王将军撤回,寻找时机,再行夺取之策。”

    没等李世民答话,李世勣身边一人站了出来:“臣罗士信愿率部属替王将军守城。”

    “罗将军,洺水城全凭护城河拒敌,一旦河上架起了甬道,则无险可守。再说,刘军已经将洺水城围住了,你如何突入的进去?就算你能率领勇士突进城去,我大军被刘黑闼大军死死挡在外围,怕是难以支援,你也不见得能多守几日。”

    “李兄多虑了。”罗士信不屑地说:“别人守不住,我能,我有守城的经验。”

    李世勣苦笑,他并没有看不起罗士信的意思,可在他看来,洺水城真的不好守了:“罗将军,此一时彼一时,刘黑闼也不是王世充,还请秦王和罗将军三思。”

    “这……”李世民有些犹豫了。

    房玄龄想了一会儿:“秦王,要不这样,可以先让罗将军率精兵替换王将军他们回来,我军主力再组织对刘黑闼的强攻,逼迫他撤军。”

    罗士信一见有人帮他进言,信心更足了:“秦王,下令吧,臣保证守住洺水城,誓与洺水共存亡。”

    李世民再三斟酌了一会儿,还是舍不得到手的洺水城,终于下了决断:“好,本王就给将军一队兵马,替下王君廓。记住,你只需坚守三日,三日后,我大军一定能对刘黑闼形成强攻,到时候,将军可看我旗语,里外夹攻,破刘黑闼于洺水城下。”

    “臣遵令。”

    武德五年二月二十七,李世民命人登高以旗语向洺水城下令,让王君廓率兵突围。王君廓的突围行动吸引了刘军的全部注意力,罗士信率两百精卒趁着这样的混乱之机,成功地抢入了洺水城。

    刘黑闼没有想到王君廓的突围并不是唐军放弃洺水城的表示,而是唐军在换防。不过,他对此并不太在乎,唐军换谁来守洺水城他都无所谓,他在乎的是如何夺下洺水城。就在罗士信进入洺水城后的第二天,刘军在护城河上架设的两条甬道全部完工,刘军开始不分昼夜地向洺水城发起强攻。

    李世民将罗士信派入洺水城后,也在积极筹划救援之事。可,老天不作美,正当唐军布置好了攻击准备的时候,天降大雪,而且一下就是三天,大雪深及膝盖,连战马都无法前行,唐军的援军看着河对面的洺水城徒呼奈何,而李世民也第一次感到了无助和绝望。

    洺水城的激战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唐瑛每天都要跑到城墙上去观察,她急,却没有任何用处,范愿天天跑来“陪”她,她想利用刘黑闼不在的时机出逃,竟是找不到机会,简直是干着急!

    “唐将军,唐将军。”

    范愿的呼喊声又一次传进耳朵里时,唐瑛真恨不得杀了这家伙,可惜,现在杀了他,自己还是逃不了,只好强打精神开门迎了出去:“范大人又有何事?你我分开不过半日,没有唐军前来攻城吧?”

    范愿笑嘻嘻地走过来:“在下是来告诉将军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

    “正是。大王已经夺回了洺水城,刚刚派人送来的战报。”

    唐瑛的心一紧,努力在脸上露出笑容来:“果然算的上是个不错的消息。大王损失如何?何时班师回城?又留谁驻守?”

    “这……”范愿摇头了:“目前还不得知。嘿,这回唐军损失惨重,也算报了一箭之仇了。”

    唐瑛笑笑:“哦,范大人也算松口气了。看来,唐军短时间内不会来打洺州了。”

    “应该吧。”范愿叹口气:“不过,我担心唐军也会重新争夺洺水,不知道大王有何打算。”

    唐瑛才不关心这些:“大人刚刚说唐军损失惨重,不知道他们伤亡了多少人马?”

    范愿摇头了:“唐军损失的人马倒是不多,大概千余人。不过,嘿,李世民手下大将罗士信被大王抓住了。”

    “什么?”唐瑛大惊:“罗士信被抓了?那,大王准备如何……”

    范愿叹口气:“据报信的军卒说,大王百般央求那罗士信归降,可他誓死不从,大王也无奈,只好……”

    唐瑛的脸色腾地白了:“刘黑闼居然杀了……罗士信。”

    “此人太勇猛了,就带着几百军卒,硬是守了八天,若不是天降大雪,唐军的援军无法……咦?唐将军,你怎么啦?难道……”范愿说着说着,突然发现唐瑛的脸色苍白,身体也摇摇欲坠,他马上想到了唐瑛原本是瓦岗军的人,而罗士信好像也是。

    “罗将军是我的至交好友。”唐瑛知道范愿犯疑了,但她实在没有精力再去解释什么,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顾不得范愿一直在盯着她看,踉跄着走进屋内,倒在榻上,泪水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这……唐将军,你……”

    范愿看着唐瑛走回屋里,想去安慰两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立场不同,范愿也是深知朋友之情的人,唐瑛的悲痛他能理解,但罗士信毕竟是他们的敌人,所以,他实在找不到可以安慰唐瑛的话,只能默默地退出房屋,并轻轻为唐瑛掩上房门。

    唐瑛是真的很悲痛,她的悲痛并不仅仅来自于和罗士信的友情,虽然,他们之间也算有不错的交往。唐瑛的悲痛更多的来自于自责,如果她能再努力一些,刘黑闼或许就不会去夺洺水城;如果她能坚持和刘黑闼一起去洺水城,或许她就能暂时保住罗士信的命,哪怕把他押进洺州城的大牢里……可,这些如果都没有发生,而归根结底,只是因为她只想保住自己的性命。

第二百七十六章 终于相见

    不知道自责了多长时间,唐瑛才慢慢平复下来,好好地哭了一场后,她已经好多了。人已经死了,她无力回天,她也没有为罗士信报仇的想法,战场拼命,没有仇恨可言。逝者如斯夫,生者还需努力,她该想方设法回归唐营才是。只是……

    “将军,用饭了。”林风在外轻轻敲打房门。

    “进来吧,”整理一下自己,唐瑛起身为林风拉开房门。

    唐瑛实在没什么胃口吃饭,因此,只是动了几下筷子,就放下不吃了。

    林风守在唐瑛身边,见状叹口气,麻利地收拾好饭盒,小心请示:“将军,您要不要去洺水城把罗将军的尸体领了找地方安葬?”

    唐瑛一愣,她一点也没往这方面想,倒是林风想的周到:“你怎么想到的?我就没去想这些。”

    林风咧嘴苦笑:“是范大人离开的时候吩咐的,他说,如果将军有这方面的表示,他或许能安排一下。”

    “范愿?他倒是想的周到。”唐瑛也苦笑了,论起这些方面,她还是比不上这些古人知道怎么去表达朋友之间的情义。

    林风走到门口,确定外面没有人,赶紧回来对唐瑛悄悄地说:“我哥让我对您说,您就对范大人说想去洺水城,他会设法争取到陪您去的机会,这样,咱们半路上就可以……”

    这番话,真有醍醐灌顶的功效,唐瑛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暗自叫好,果然是逃跑的好机会。只是,如果两件事都能办好,就更好了。

    “好,你去给范愿说,我正有这种想法。”

    范愿一点也不意外唐瑛的这个答复,这是最最简单,也最最正常的情义表现,唐瑛不提出这样的要求,才叫不对劲。因而,范愿很快跑来见唐瑛了,在好好安慰了唐瑛一番后,告诉唐瑛,他安排了两百人,陪同唐瑛去洺水城,唐瑛自然好好地感谢了范愿一回。

    全副武装的两百人,紧紧地跟在唐瑛的左右,范愿虽然很同情地决定帮唐瑛一下,但却没忘记加强对她的防范。而唐瑛一路上也不管林雨和林风不停地使眼色、暗示,是头也不转地打马飞奔,直冲洺水城。

    刘黑闼看到雪人一般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唐瑛时,吓了一跳,等他明白了唐瑛的来意,脸顿时垮了一半。唐瑛有求与他,也只得低声下气地去求他,并保证领了罗士信的遗体后,马上返回洺州城。刘黑闼这才点头答应了下来。

    从洺水城出来,唐瑛的身边除了带来的两百人,又多了一百,刘黑闼借口城外唐军虎视眈眈,一定要唐瑛再带上一百护送人员。唐瑛根本就没精神跟刘黑闼扯这些事情,淡淡地劝了刘黑闼一句,让他放弃洺水城回洺州,见刘黑闼根本就不予理睬,唐瑛也不再多说,扭头就走。来的快,走的更快。这一次,也是唐瑛最后一次见到刘黑闼。

    就在刘黑闼夺取洺水城后,阴沉了十余日的老天终于放晴了,当炙热的阳光将地上的积雪全部融化之后,憋了几天闷气的唐军也如同饿极的猛虎一般,狠狠地扑向洺水城,为了这座城,他们失去了一员勇将,而且,是一员年轻的前途无量的勇将。为了这一代价,他们必须重新拿下洺水城,用胜利来告慰在天的英灵。

    当积蓄了多日的怒火全部发泄出来的时候,巨大的爆发力几乎无人能挡。唐军的攻势一浪高过一浪,刘黑闼架设的甬道也成了唐军踏向胜利的通道,这条通道上,死了太多太多的人,唐军将士正踏着鲜血染红的甬道,死命地冲向洺水城的城墙。

    已经为攻下洺水城消耗了大量体力和精力的刘军将士们,实在抵挡不住唐军的攻势了,刘黑闼虽然竭尽全力想保住洺水城,但眼看着唐军的攻势越来越猛,而自己身边的人已成强弩之末,再抵抗下去,怕是损失更大。刘黑闼无奈之下,只好下令撤退,洺水城在四天之内,两次易手,再次回到了唐军的手中!

    夺回洺水城后,李世民没有给刘黑闼的大军返回洺州城的机会,和李艺一起,在洺水的南北两岸,形成了最后的夹击之阵,刘黑闼被迫选择驻军洺水城外与唐军对峙,形势对刘黑闼越发不利了。

    此时的他,方后悔当初不听唐瑛之言,不该离开洺州城。而刘黑闼并不知道唐瑛当初的建议也不是为了他,当他回到洺州城的时候,已经见不到唐瑛了。

    范愿看到唐瑛一脸肃容地带着罗士信的遗体返回洺州城后,那颗悬了一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唐瑛在自己的小院里为罗士信设了一个简单的祭场,并委托范愿为她在城外寻一块墓地。地方是很快找到了,而当唐瑛带着棺木出城的时候,刘黑闼的斥候带着刘军大败,被迫放弃洺水城的消息纵马跑进了洺州城。

    唐瑛原本计划安葬了罗士信后,以守灵为借口在外过夜,然后寻机逃之夭夭。可托刘黑闼大败的福,范愿已经顾不上她了,安葬了罗士信后,唐瑛和林雨联手制服了范愿的侍从头目,带着林雨的这一小队人马,大摇大摆地渡洺水,向唐营驻地走去,胜利回归了。

    “唐瑛?真是你吗?”

    虽然早已在张小六那里得知唐瑛没有任何事情,在看到健步走向自己的唐瑛时,李世民还是有片刻的恍惚。

    唐瑛面带微笑,如同第一次见到李世民时一样的微笑,淡淡的如拂过的清风,从容而不迫,踏着均匀的节奏,一步一步走到李世民跟前,拱手请命:“秦王殿下,承乾殿右监门校尉唐瑛,请求归队。”

    月光照在坡地上,将一地枯黄耀出一片诡异的青光,也像极了李世民此刻的心情,似灰似明,却又朦胧不透。他伸出手臂,犹豫着要不要将唐瑛环进自己的怀抱,半天后,才轻轻放在唐瑛的腰上。

    抬头望月的唐瑛清晰地感受着李世民的犹豫,她没有动,安安静静地等着李世民下决心,直到李世民将手臂放在了她的腰上,她才自然而然地将身体靠在了李世民的身上。今晚,此时,就让我任性地做回一个女人吧,做回一个需要爱人保护关爱的女人,在内心喃喃地自语着,唐瑛把身体缩进了李世民的怀抱。

    近三个月提心吊胆的生活,将她的毅力快击垮了,正如她对自己的评价,她不过是个小女人而已,男人强健的双臂,也是她所需要的港湾,虽然,唐太宗这个港湾并不是她的停靠处,但,此时的李世民却是她的内心想要的依靠。

    唐瑛一反往日的做法,这样小鸟依人般地靠在身上,让李世民有狂喜的感觉,他仿佛受到邀请般,渐渐地捁紧左臂,贪婪地感受着唐瑛的气息。

    月光下的人并不止唐瑛和李世民两个,在距离他们远远的地方,也有一群人沐浴在月光下。只是,这群人却都静静地看着并肩而坐的两个人,脸上全是轻松的笑意。李世民能恢复正常,真好;唐瑛能安全回来,真好。

    一个出色的男人和一个出奇的女人,佳偶天成,这是每一个望着他们身影的人,心里所得出的结论。就让他们互相倾诉一下离别之苦,相思之痛吧。只是,相依在一起的两个人,此时谈的却不是远处这些人想的那种风花雪月,如果这些人听到了两人的谈话,一定会大大叹惜一声,可惜这么好的月色了。

    “你瘦了好多。知道吗,当我收到你的信时,很想大哭一场,我恨自己为什么放你来河北,一想到可能再也……”环上唐瑛的腰肢,李世民一下子就感觉到了唐瑛的变化,顿时有些伤感。

    唐瑛低低的笑声却在李世民动情表白的时候响起:“我吓着你了,是不是?”

    “嗯,有一点。”李世民没有否认:“当送信的小兵告诉我,你只用两百人和上千稻草人就要坚守宗城的时候,我真被吓着了。”

    唐瑛长叹一声:“还好让他告诉你有两百人,其实,到最后的时候,我身边没留一个人,全是草人。”

    李世民苦笑:“我怎么不知道你的胆子这么大?你就不怕刘黑闼一刀把你杀了?”

    “我有这样的准备。”唐瑛轻轻挪动了一下身体,把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了李世民身上,笑道:“如果不是想着可能会死,我不会给你写那封信。嘿,早知道刘黑闼这么好糊弄,我就不写那封信了。”

    “不是刘黑闼好糊弄,而是你本事大。“李世民轻叹一声,自然地伸手捋捋唐瑛的秀发。

    唐瑛却是一声长叹:“我不过是哄人的把戏强点。罗将军以几百人抗了数万人八天的攻击,那才是……可惜了,他不该死,是我没用,没能救下他。”

    提起罗士信的死,李世民的心中也充满了哀伤:“这事怪我,我应该听李世勣的建议,不派他去守城就好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谈心

    唐瑛已经在李世积那里听说了这些,她摇摇头:“也怪不得你。谁想到这要三月的天了,居然还下这样的雪。或许,罗将军太勇猛了,老天爷想收他回去当天将。”

    “嗯,我也这样祝愿好了。”

    “他的遗体我暂时安葬在洺州城外了,等战事结束,为他举行一个祭拜仪式吧。没有罗将军的奋勇抵抗,你拿回洺水城,也没这么容易了。”

    李世民点点头:“罗士信曾经告诉我,他万一战死沙场,想去陪伴裴仁基父子。他说,裴仁基待他如同亲子一般……”

    “嗯,我明白了。裴家父子的遗体,本就是罗将军安葬的,他的确希望过去陪他们。唉,你安排吧。”唐瑛叹口气,将身子靠在李世民身上,不想说话了。

    李世民慢慢抚摸着唐瑛的秀发,轻声说:“这次出兵真的有些不吉,当初殷开山突然病死在半途中,我就有预感,这次出征损失会不小。但,我没想到,罗士信居然……他还那么年轻。”

    “嗯?殷将军也死了?唉,他们都很年轻,罗将军才二十四岁。”唐瑛苦笑,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单雄信当初一直以为她对罗士信有意思。不知道单雄信眼下人在何处,张小六找了那么多地方都没找到人,不会跑海外去了吧?

    “你在想什么?”见唐瑛回了自己一句后,却看着月亮,一脸悲戚地不再说话,李世民忍不住了。

    “我在想,今晚过后,明天面对又一场杀戮,我不知道自己还能狠心杀人不。”唐瑛长叹一声:“我想回洛口仓了。”

    李世民心里一紧,不由地伸手把唐瑛整个环抱进怀里:“唐瑛,你真的那么害怕跟我在一起吗?”

    唐瑛的身体僵直了一下,又慢慢放松:“嗯。作为秦王,你让人害怕,我也一样。作为……朋友,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而我只是一个……”

    “唐瑛。”李世民急忙打断唐瑛的话:“你明明知道,我从来不会用身份地位来压迫你,你的担心和害怕,不过是你自己想不开。我知道,你少年不幸,对天下的豪族官吏都没好感,可是,这些年过去了,你应该抛弃那些偏见了。”

    “这不是偏见的问题。”唐瑛微微仰了一下头,看着李世民不满的神情,笑道:“我想,你应该记得我那封信的内容吧?当时虽然形势紧迫,我写的很潦草,但,我的意思应该表达清楚了。秦王,我不想过那种豪门贵族的生活,我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经营一两家门面,春耕夏种秋收,平平淡淡地渡过这一生。”

    “你并不适合过那种平淡的生活。”李世民一点也不认同唐瑛的自我表白,在他看来,唐瑛会那样说,依然是以前生活留给她的阴影太重。李世民相信,他能让唐瑛从那种阴影中走出来:“你应该试着去接受现在的一切,慢慢调整自己的生活方式。”

    “唉,咱们两个在政治观念上或许志同道合,但在思想观念上,相差很大。秦王,你并不完全了解我,而我却深深明白,一入侯门深似海,想保持自己的纯净都不可能了。”

    “你并没有进去,怎么知道不适应?”李世民早已经下定决心,如果唐瑛能平安回到他身边,他是绝对不会再放手让她离开了:“等平定了刘黑闼,回长安后,我就……”

    “秦王又在感情用事了。”唐瑛一下子坐直了身躯,让身体脱离了李世民的胸膛:“你忘了,你的追求好像不光是一统大唐吧?还有那么多的事情等着你我去做。”

    “你嫁给我,一样能一起做那些事情。”李世民也是很固执的人。

    “做与做是不一样的。”唐瑛放缓了语气:“我告诉过你,只要我平安回来,唐瑛就还是以前的唐瑛,不会有任何改变。我对陛下有过承诺,在完成山河地理图之前,绝不谈嫁人之事。而陛下,答应了。”

    “嫁入秦王府后,你一样可以出去完成山河地理图的勘察。”如同李世积的警告,李世民果然不在乎自己的夫人到处乱跑。

    “秦王,这个借口,难道你还要我说明白吗?嫁给你,太子那边怎么办?陛下在朝堂之上怎么解释重用我的决定?我们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你忍心就这样放弃,让一切努力都功归一溃?

    “我……”一时的感情占了上风,而一旦理智被提醒,李世民马上就犹豫起来。

    唐瑛在肚子里哀叹一声,她其实多么想听到李世民的固执之语,虽然,她明白这样的想法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李世民的犹豫却正是自己逼出来的。

    “唐瑛,你认为,我与大哥这一争,到底有多少把握?”

    唐瑛摇摇头:“我也说不上来。我还是原来的那句话,成败的关键在陛下身上。也正因为这样,你、我都不能得罪陛下。所以,秦王,忘记唐瑛是个女人的事实吧,让我暂时保持这样的身份。这样做,既是为你,也是为我。”

    李世民沉默了下来,他不想放手,所以,他下意识地紧紧搂住唐瑛的腰肢,不想让她离开自己的怀抱。可是,理智告诉他,这件事由不得他任性而为,唐瑛说的句句在理,眼下的他还需要隐忍下去。

    “唉,但愿父皇早日做出决定。”过了很久,李世民才长叹一声。

    唐瑛一声轻笑:“秦王,我想问问你,万一陛下就是不选你,你怎么办?”

    李世民一愣,旋即摇摇头:“我现在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唐瑛点头:“的确,事态完全不明的情况下,想这些,不仅没用,还可能误导你自己。”

    “唐瑛,若是我最终失败,你会不会弃我而去?”

    李世民突然的发问让唐瑛好笑:“怎么样,我刚刚才说了,想这些没好处,你马上就来了。还没完全争取呢,就想失败了。好吧,看在我能九死一生的份上,我就让你吃颗定心丸。如果到了关键的那一天,你失败了,我就永远陪着你,直到你厌倦我为止。”

    李世民轻笑一声:“真的?我永远不会厌倦你。”

    “现在说这些,真的有些为时过早。”唐瑛不想在这种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越说越离谱了,没意思:“秦王还是多把心思放在如何取胜上吧。无论是刘黑闼,还是你的太子大哥,都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我明白。不过,唐瑛,你有点过分,和大哥联系,为什么不告诉我?”李世民对唐瑛瞒着他跟李建成联系的事,一直耿耿于怀,而他这句话的语气,也显示出了他的独占欲。

    唐瑛微微一笑:“咱们不是说好了嘛,我如果没有一点表现,怎们和东宫那边拉上关系?怎么,这点你也吃醋?”

    李世民轻轻哼哼:“你给他的民生疾苦,可没给我,我嫉妒了。”

    “噗,嫉妒是我们女人的特权,你堂堂秦王,男子汉大丈夫也嫉妒,真真好意思说。”

    “对别人我不在乎,可关乎到你,关乎到我们,关乎到秦王府和东宫的较量,我怎么能不嫉妒?嫉妒大哥也能得到那样精细的报告。”

    李世民满嘴的醋味让唐瑛好笑:“你怎么知道我给太子的报告很精细?哼,有我给你的精细吗?”

    “父皇把你给我们两个的信都要去了,我在父皇那里看到了一点。这事,我看,最高兴的却是父皇,一个劲地夸你不说,还说,唐瑛这孩子,越发让我喜欢了。”

    李渊的喜欢对唐瑛来说,并不值得高兴,她并不希望去得到这样的偏爱,但,轻轻叹口气:“陛下的抬爱,唐瑛是受之有愧呀,这回,我也让他操心了。”

    “父皇很赞赏你那句存人失地的说法,自然对你这种保命的想法很是支持,还说等你回了长安,要重重赏赐你呢。”

    唐瑛苦笑:“这事,我回去后会建议陛下收回赏赐一说。”

    “为什么?你当得起。”

    “不,我当不起。”唐瑛再次叹气:“我是逼不得已才选择这样做。说句不好听的,就是贪生怕死。只是,我事先说在了明处,显得似乎有理了。但,这种做法是小人之举,绝非君子之为。人要有品性,要威武不能屈,保家卫国更需要李玄道总管的那种牺牲精神。虽然我这样做也是因为无关民族大义,但绝不能开后世之先河。如果以后的人都存了保命第一的想法,再用存人失地一说来辩解,岂不是都学成卑躬屈膝,不忠不孝了。真那样,唐瑛可就罪不可赎了。”

    李世民笑了:“你说的太严重了。或许你的做法是特殊了一些,但不代表没有道理。其实,真因为怕死就变得卑躬屈膝,也不会煞费苦心去找什么借口。再说,也没几个人有你这样的本领。父皇这样评价你和李玄道的做法:李玄道,自杀殉国,悲壮;唐瑛,为国惜身,睿智。”

第二百七十八章 疲惫

    “唉,陛下比任何人都看的清楚。”唐瑛苦笑,当初为了让自己活下去,活的不丢面子,她煞费心思才写了那封信,为自己找到开脱的理由,可被李渊这么一解释,倒成了她的忠心之举了,老天爷才知道,她有个屁的忠心。

    “不说这些了,反正父皇一发话,谁也不敢再乱想乱说,连萧倔头,都非常理解你和李世勣了。”

    唐瑛苦笑:“观念不同,我也只能这样尽力而为。对了,太子那边的人有没有用我的这封信做借口来攻击你?”

    李世民摇头:“没有,不仅没有,裴寂带头,东宫那些人还好好地夸了你一番。拍父皇马屁,是他们的长项。”

    唐瑛笑了:“这倒是,我把这茬给忘了。”

    “你忘了,我可没忘。你给太子的信写的很长嘛,看到的听到的,都告诉太子了,哼,你还真成他的耳目神了。”李世民哼哼,满嘴的酸气。

    唐瑛大笑:“我给太子的不过是实地考察报告,而让小六带给你的却是实实在在的东西,那些内容费了我好多心血,你不仅不谢我,还吃太子的醋,真是自私,霸道。”

    李世民低低地笑了:“我就是自私霸道,你只能对我好。”

    唐瑛不乐意了:“秦王殿下,唐瑛可不是谁的私有财产,哼哼,不许你独占。还有,这些国之大计,可不能拿来当玩笑,一笑了之。”

    李世民紧紧手臂,笑道:“我怎么会浪费你的心血。我已经和房玄龄、无忌他们一起看过,讨论过了。你说的对,民众逃亡是造成土地荒芜的一个原因,而那些豪门恶霸趁机圈地霸占良田,逼的百姓无地可种,无处容身,才是关键问题。”

    唐瑛点头:“战乱结束后,百姓还是要回到家乡的,只要他们的土地还在,生产的恢复就会很快,土地也不会存在荒芜现象了。因此,如何狠狠打击那些囤地圈地的地主恶霸,才是君王最先考虑解决的问题。我把沿途的所见所闻都汇报了太子,也是想看看,他和他手下那群有知之士,能想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来。”

    李世民叹气:“太子和我不同,他很喜欢拉拢门阀士族,而父皇也很支持他,恐怕,让他下手对付这些人,不太可能。”

    “他不是一直在制定法律,搞均田制吗?如果不从这些门阀地主手里收回土地,均田如何均的下去?贫富差异过大,自然会造成绝对的不公平,而这种不公平,最终损害的是百姓利益,国家利益。百姓在新兴的统治者这里看不到新的希望,就不可能安居乐业,这国之平稳,也就成了一句空话。”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李世民叹气:“在文学馆里,我也时常向那些饱学之士请教,大家讨论的多了,发现有些问题解决起来很有难度,特别是你说的土地问题。”

    唐瑛也知道,站在不同的阶级立场上思考同一个问题,得出的结论肯定不同。只是,既然李世民能创造出贞观盛世,自然在一些观念上与那些帝王有所不同才是。而这些年来,唐瑛也跑了不少地方,身临其境有,道听途说也有,让她感到大唐急需解决的就是土地兼并和官吏任用的问题。

    唐瑛这些天无所事事时,思考最多的也是这两大问题的解决方案,只是,她思考的角度并不是怎么去解决它们,而是李世民当皇帝后是如何解决这些问题的。因为,在唐瑛看来,如果李世民没有解决这两大问题,贞观盛世不可能发生,除非,她个人对贞观盛世的理解和后世百姓对这一时期的传颂,都是误解。

    “秦王,你们讨论出结果了吗?怎么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

    李世民摇摇头:“我们设想的方法恐怕行不通。”

    唐瑛好奇地回头看了李世民一眼,没有放过李世民脸上的无奈神情:“哦?什么方法,能说给我听吗?行不通的地方是在太子那里,还是皇上那里?”

    “都有吧。”李世民苦笑一下:“你说的对,由于战乱频发,百姓流离失所,大量的土地被荒置下来。而自从隋末义军兴起,各路人马纷纷抢占地盘,圈占土地的同时,也抢夺人口,大量的丁壮被抓去打仗,有权的豪族和门阀趁机将平民纳入家丁中,自然也纳入了他们的土地。而各方势力又在自己占领的地盘里大肆分封土地给所谓的有功人员,从而……”

    唐瑛微微一笑:“不光是分封,还有邴大哥这样利用私权为我牟利的行为。说起来,我那个庄子也来的不正道。然,由我推及别人,这样的情况绝对不是少数,而是多数。”

    李世民轻笑了一声:“你的土地已经被我认可了。我知道,你又要埋怨我以权谋私了,可我知道,你不是为你自己,所以,就别去想了。再说,虎牢和洛阳之战中,你的功劳有目共睹,而拿下洛阳后的那些安慰、重建工作,你也功劳不小,于情于理,我让你的土地合法,也是应该的。”

    唐瑛却没有埋怨李世民的意思,她并不是一个矫情的人:“这回你想错了。我不埋怨你,也不谢你,你给我的奖赏是我应得的。”

    望着唐瑛略有些得意的样子,李世民不由地笑了:“你呀,嘴还是这么硬。”

    唐瑛笑道:“我提出我的例子,是在提醒你,不要只把目光放在那些豪族和门阀身上,土地的兼并问题很复杂,你们考虑的越周全,想的越多,以后解决起来也会稳妥的多。只要把握一个原则:兼济天下百姓。”

    “我也想,可阻力太大。我们在虎牢就讨论过这个问题,你也针对这个问题和父皇提起过。眼下,要想均田,首要的就是收回土地,可是,偏偏占据土地最多的三类,功勋子弟、关陇门阀、豪族乡绅,也是最难对付的人。”

    唐瑛边听边点头:“三类?你们李家算一类吧?“

    “嗯。”李世民点头:“李家打下的天下,自然要封赏李家的人,还不要说,大家都出力甚多,所以,李家的亲王就有数十位,封王就要有封地;关陇门阀,晋阳起兵,出钱出人出力,为我大唐建立可谓出力不少,不可能不赏,也不能无端加罪;豪族乡绅,献财献粮献人,朝中官吏多出于他们之中,不管是按功行赏,还是安慰人心,这封赏总是免不了的。”

    “哼,真正需要安抚的是百姓,而不是那行横行乡野的土皇帝。”

    唐瑛的愤愤不平让李世民为之莞尔:“可是,我大唐还没有一统,用兵、征粮,还得靠你嘴里的这些土皇帝。人家献了粮,献了人马,不封赏说不过去。更何况,眼下朝廷之中,这些人占据了大部分位置,不要说太子身边的人多数是这样的出身,就连父皇,也不肯下手对付他们。所以,眼下,朝廷还是以安抚任用为主。”

    “真正打仗流血的不是这些人。”唐瑛最不赞同的就是这种观点:“这些人其实就是投机分子,他们给你们提供粮草人马的同时,也会见风使舵地给别人提供。不然,宋金刚一口气打到柏壁,那些粮草和兵源是哪儿来的?按我说,这些人,根本不要去理睬。”

    “噗。”李世民笑出声了:“你呀,就这么憎恨这些人?”

    唐瑛叹气,政治观念上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呀,反正在阶级立场上,她和这些古人怎么也走不到一块去:“算了,说起这些吸血鬼就怄气。说说你们设想的方法。”

    “吸血鬼是什么?”听到一个新鲜名词,李世民自然要问个明白。

    “俺们乡下人骂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就说他们是吸血鬼。”唐瑛在这方面的搪塞本领早就练的炉火纯青了:“还有一个骂法,就是周扒皮。”

    李世民听明白了:“扒皮吸血,细想想,还真有道理。”

    “百姓苦就苦在这里了。吸他们的血,扒他们皮的不光是这些乡绅地主豪族们,还有贪婪的官吏,腐败的朝廷,一层又一层的剥削,他们喘不过气来,活不下去了。”

    “嗯,你说的对。”李世民倒是很赞同唐瑛的这一说法:“吏治的问题反而是其中最好解决的问题。建立一个廉洁的朝廷,目前的困难不大,父皇也一直在强调这一点。我们商讨的办法,最重要的就是土地的重新丈量和分配。但,亲王的头衔和封地怎么收回?门阀的土地如何重新计算丈量?乡绅豪门的土地和人口,又怎么样来认定?这些才是最大的难题,不可能把人都杀了。”

    唐瑛点点头:“的确很难。所以,我在虎牢,在陛下面前,出的都是同一个主意,那就是设法先让他们不义,朝廷再依法办理,嘿,用心黑来对付黑心,以毒攻毒。”

    “呵呵,如果我们身后的那些大臣将军们听到你这番话,吃了你的心都有。”

    李世民的打趣让唐瑛笑了起来:“触及到他们的根本利益了嘛。不过,说实话,除了这三种人,还有一种人需要想办法对付,你想过吗?”

    李世民点头:“想过了,你指的是李艺这种占据一方的藩王势力。”

    唐瑛点头:“他们仗着手中有兵有权,有地有粮,愿意的时候,俯首称臣,不乐意了或野心膨胀了,就可能直接造反,把据一方,与朝廷作对。或者,他们也不跟朝廷作对,而是处处叫苦,让朝廷给他们大量的粮草,减少他们上缴的赋税,他们好从中狠狠地赚一把,赚到几辈子都花不完。”

    “这些人的势力都不能小看。”李世民长叹一声:“眼下朝廷要用他们,也不得不收买住他们。然而,尾大不掉的话,很难处理。要想兵不血刃地解决这些人,难。”

    “瘤子长在身上,不管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最好还是割掉为妙。”唐瑛比李世民更清楚这种藩王割据给国家造成的危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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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世民对藩王割据的后果也有不少的了解,从汉到隋,这样的例子也不少了,虽然考虑事情的出发点和目的都不一样,但这点共识还是有的:“眼下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慢慢想到妥当的解决之法。”

    “唔,眼下我有一个心黑的主意,不知道……”唐瑛突然呲牙咧嘴地一笑。

    李世民看着唐瑛的笑,突然有头疼的感觉了:“貌似你不会出什么好主意。”

    唐瑛努嘴了:“那,我不说了。”

    “嘿,说来听听。”

    “不说。”

    李世民轻笑:“你不说,我怎么和你一起把心变黑。”

    “噗,李世民,你听好了,我出的心黑主意,针对的只是黑心之人,别以为我的心变黑了。”

    唐瑛的娇嗔让李世民看呆了一下,这种表情,还是第一次出现在唐瑛脸上。

    唐瑛等了一下,没得到李世民的回话,她疑惑地抬头一看:“喂,秦王,你有没有听我刚说的话。”

    “啊?哦,听到了,听到了。”李世民回过神来,嘿嘿一笑:“唐瑛,我发现,你有时候还是挺……温柔的。”

    唐瑛一听,不乐意了:“秦王,敢情我在你们眼里,是母老虎?”

    “没,没这个意思。嘿嘿,对了,把你的主意说出来吧,我想听。”

    “其实,主意真的很黑。河北这次叛乱的人不少,那些豪族和门阀,还有乡绅都是真正的墙头草。我的意思是,大军开过的地方,不妨严肃处理一下这些为富不仁,不忠不孝的家伙。”

    李世民愣了一下,哧哧笑了起来:“以谋反同逆之罪狠狠杀一批人,然后没收土地,分给百姓。这个主意,果然是心黑之极。有违你安抚河北的策略哟。”

    唐瑛对此说法却是嗤之以鼻:“我说的安抚是指安抚老百姓,安抚那些大夏的下级官吏和士兵,与乡绅土豪门阀等没一点关系。哼哼,我可是巴不得把这些真正的祸国殃民之辈,全杀了。这样,百姓才能过上好日子。”

    李世民笑了一会儿,不笑了,很认真地问唐瑛:“你可想过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我告诉你,这样做了以后,其他地区的豪族门阀等,就会提心吊胆地猜疑朝廷,一旦朝廷有个风吹草动,这些人就能联合起来,造反。别忘了,这些人眼下也是有人有钱有粮。”

    “这……”唐瑛还真没想过这点,叹口气:“唉,我也就是一说,反正,做不做在你。”

    李世民哭笑不得了:“哦,闹了半天,你是空口说白话,我只要下令,就成了那些豪族门阀眼中的坏人了。”

    “噗,坏人心目中的坏人,就是百姓心目中的好人。我的秦王殿下,你想做谁的好人?”

    李世民认真地回答:“百姓的好人。可是,我也不想做豪族门阀的坏人。唐瑛,你这些话别在父皇和大哥面前说。”

    唐瑛知道这点:“我知道,你们李家也是关东门阀出身嘛。陛下听到这些话,不会高兴的,说不定还会以为我在指桑骂槐。”

    李世民叹气:“你呀……”

    唐瑛歪头一笑:“秦王,现在咱们讨论的只是存在的问题,真正要解决它们,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任重而道远呀!所以,我的秦王殿下,咱们还是先把眼前的大问题解决了再说吧。”

    “刘黑闼已经完蛋了。”李世民冷笑一声:“我这就下令让人去断他的粮道。”

    “嗯。”唐瑛突然叹口气:“当初我给刘黑闼出征粮的主意时,就没安好心。唉,说起来,我对刘黑闼真是不义了。秦王,有可能的话,给他留一条根吧,毕竟,他也算是被逼的。”

    李世民重新将唐瑛揽到怀中:“你讲义气的毛病又犯了。这事办不到,我只有想办法给他留一个族人后代。”

    “河北的人已经死的够多了,秦武通害苦了他们呀!能少杀,尽量别杀。”

    “好,我会向父皇奏明我们的主张。”

    “多谢秦王了。”

    唐瑛慢慢地闭上眼睛,她真的是太累,太累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计策

    作品名:《妾大不如妻》;

    书号:1362433

    作者:一个女人

    一句话简介:穿越女玩转大宅门,看大妾、小妾俯首称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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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洺水城的得而复失让刘黑闼变的异常暴躁,处于唐军南北夹击之下的他也找不到突围之路,迫于无奈之下,刘黑闼只得主动发起了决战攻势,天天率领众将在唐营外面大喊大叫地进行挑战。

    可,前几天一门心思逼刘黑闼出城决战的李世民,却高悬免战牌,给刘黑闼来了一个置之不理,任凭对方怎么喊叫,怎么辱骂,只要没有打到大营前,就一概不理。

    唐营上下早就统一了思想,秦王决定的事,不会有人反对,包括一脸不满的李元吉,也不敢说三道四。而深知李世民战略思想的人,更是明白,他们的秦王,又一次采用了对付宋金刚的办法,要么就坚壁不出,要出,就一拳致命。

    唐瑛在那晚放松了一次后,就真如她自己说的那样,完全恢复成从前的唐瑛。大多数时间把自己关在营帐里,进行她的绘图工作,而在与大家一起商讨军情的时候,她依旧是能保持沉默的时候,绝不多说一个字,该据理力争的时候,绝不少说一个字。

    每每看着唐瑛不苟言笑的表情,看着她倔强不屈的样子,李世民就会有一种恍惚感,让他觉得那晚的月下谈心只是他的一个梦,那样的不真实,那样的不可思议。

    两军对峙中,也不仅仅是在骂战,小范围的局部战争也时而发生,不是你挑衅我一下,就是我袭击你一下。只是,偶尔的喊杀声很快就脱离了人们的耳膜,大多数的时候,依旧是骂声充斥了唐刘两军之间的旷野。

    “秦王,秦王,秦王……”

    程咬金的大嗓门把李世民震的直摇头,看了一眼偷笑的唐瑛和房玄龄等人,他叹口气,起身掀开内帐的门走了出去,用比程咬金小不了多少的嗓门厉声呵斥:“叫什么?程咬金,你把本王的话当耳边风?”

    “那啥,俺不是着急嘛,李世勣又立功了,俺却在这儿闲着没事干。”

    程咬金委屈的声音让唐瑛听的只想笑,这个家伙,捞不着打仗的机会,就难受成这样,一天来帅帐两次,亏他这么跑,也没急出毛病来。

    “你有李世勣统兵的能耐吗?”李世民冷哼一声。

    程咬金虽然鲁直,但很有自知之明,面对李世民的愠色,他开始讨价还价:“俺,俺……俺是没李世勣有能耐,可俺比他能打,至少,俺比他的手下都能打。秦王,要不,你就把俺分到李世勣那边去,俺也不要啥功劳,只要能让俺去杀敌就行。”

    “哈哈哈哈哈,好玩。”笑声中,唐瑛和房玄龄一起走了出来:“程大将军放着将军不想当,要当小卒?好呀,我看可以,你一个能当一百个用。秦王,您就答应了程大将军的请求,让他去。”

    “偏心,就会偏心,啥事都向着李世勣,帮他不帮俺。”程咬金瞥唐瑛一眼,站在那里小声嘀咕,只不过,嘀咕的声音却偏偏能让大家都听见。

    这个家伙,明里好像在说唐瑛偏心帮李世勣,实际上在埋怨自己偏心不给他立功的机会。李世民一边肚子里好笑,一边却使劲板着脸训斥程咬金:“程知节,本王的军令,你真当成儿戏了?你这个总管大将军真不想当了?你真不想当……”

    “别呀,俺不就那么一说吗。”程咬金一看李世民的脸真板起来了,他慌了:“俺不说了。嘿嘿,你们一定在商讨军情,俺也不懂,俺回营去了。”

    唐瑛一看这家伙拔腿就要跑,她紧几步追上去:“程兄,等一下,我问你点事。”

    程咬金已经跑到门口了,听了唐瑛的话,不得不停下来,站在那里扭过来扭过去:“啥事?俺还忙着呢。”

    “你忙个屁。”唐瑛毫不客气地骂过去:“程兄想学别人跟我玩花花肠子?”

    “没,没,俺不敢。”程咬金突然嘻嘻一笑,转身垂手躬身:“唐将军有啥事,尽管问,俺老程有啥说啥,嘿嘿,不该说的,俺也不说。”

    唐瑛被他的这下调侃弄的腾地红了脸,正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身后正好传来李世民的一声轻笑,她顿时恼了,走到程咬金身边,咬牙切齿地威胁:“回到长安,我找你娘好好说道说道。”

    “别呀!”程咬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娘举鞋底,唐瑛的威胁正对软肋,他是赶紧举手求饶:“唐瑛,俺的老兄弟,俺以后不逗你了,别去告俺的状了,俺娘保准向着你。”

    “噗,让你再跟我贫嘴。”唐瑛被程咬金逗的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我问你,你刚才说啥?我义兄立啥功劳了?”

    “你还不知道呀?”程咬金撇嘴了:“他昨晚带军袭击刘黑闼的左营,他的手下大将潘毛把高雅贤给宰了,打了一个痛快仗。”

    “高雅贤?果然算大功,这家伙是怂恿刘黑闼起兵的罪魁之一。”唐瑛也为李世勣高兴:“这下,刘黑闼身边信得过的人又少一个。”

    房玄龄踱步走过来:“是呀,这个高雅贤,刚刚被刘黑闼封为左仆射,嘿,没两时辰,就被李将军的部下给杀了,也算他运气太差。”

    唐瑛笑笑,冲程咬金使眼色:“打仗一要看能耐,二要看运气。不光两军对垒的时候能杀敌立功,别的地方嘛,也一样能立大功。”

    程咬金毕竟不是秦琼,他看不懂唐瑛的眼色呀,虽然他也听出来了,唐瑛这是在给他支招,可他真不懂,只得站在那里急,冲唐瑛咧嘴做怪样:你能说清楚点不?俺不懂。

    唐瑛真想笑,这个活宝哟。唉,看在咱们以前一起喝酒的份上,我就帮帮你吧。她笑着转身冲房玄龄使眼色:“房大人,前儿说的那条粮道,断了吗?刘黑闼的粮道至少四条以上,少断一条,刘黑闼就能多支撑一个月。”

    程咬金这下听明白了,乐的直搓手,边搓边拿眼睛看李世民,嘴里可怜兮兮地问房玄龄:“是呀,房大人,有没有遗漏的?若是刘黑闼的粮道还有漏掉的,让俺去踹了它。”

    房玄龄暗暗好笑,有话你们自个儿说,别拿我当靶子用。他是一侧身,冲唐瑛微微一笑,不说话。

    李世民没看房玄龄,也不看程咬金,而是冲唐瑛摇头:你呀,就是偏心你的那些老朋友。唐瑛冲李世民一笑:秦王帮帮忙嘛,老弟兄我不关照,还关照谁?

    唐瑛这一笑,李世民的脸再也绷不住了,也不忍拂了唐瑛的情,只得冲程咬金招招手,这位眼巴巴地望着呢,是腾地跳到李世民面前去了。

    “刘黑闼的粮道有一条从沧州过来,等会儿让房玄龄把路线给你指出来,你带五百人去,给本王断了它。听清楚了,要是这条道上过来一粒粮食,军法从事。”

    程咬金高兴呀,嘿嘿地笑:“嘿嘿,嘿嘿,秦王放心,俺一定给他断的干干净净,俺全吃了,也不让它过来一粒。”

    “哈哈,哈哈,程咬金,你是猪八戒呀!”唐瑛在其身后是哈哈大笑。

    “猪八戒是啥?”程咬金知道唐瑛是笑话他,他不仅从不计较这些,还能不耻下问。

    唐瑛笑嘻嘻地给他普及千年后的文学人物:“俺家乡有个传说,说是村里有头猪变成了精,号称八戒,啥金银财宝名利富贵都不要,只要一点,那就是吃。传说,这猪八戒只要放开了肚子,一顿能吃几千石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世民和房玄龄那里想到后世还真有西游记这样的文学故事,以为是唐瑛现编了一个猪精的传说来笑话程咬金,被唐瑛逗的都哈哈大笑起来。

    程咬金也笑:“俺不怕你把俺变成猪精,只要能把刘黑闼的粮食给断绝了,俺就是真变成猪,也乐意。”

    唐瑛笑的都快直不起腰了,推他一把:“快去准备吧,别埋汰自己了,笑死我了。”

    程咬金高兴的连蹦带跳地跑回营地召集人手去了。这边唐瑛三人看着他的背影是一通大笑,真是难得这样笑一回,这个程咬金,活宝一个。

    唐瑛笑够了,才直起腰来:“程咬金真是员福将,这家伙出马,光断一条粮道,可惜了。”

    李世民指着唐瑛叹气:“你呀,原本就没他的事,本王可是派了程名振带人马专门断刘军粮道,程咬金可是看在你面子上白捡功劳去了。”

    唐瑛哦了一声,笑道:“这位程名振可是秦武通的那位副手?我还以为你派的是王君廓将军呢,他不是你手下专断敌军粮道的运粮大队的大队长嘛!”

    “他……还在养伤。”李世民脸上的笑容没了:“洺水城一战……唉,不说了。程名振久在河北,比王君廓更熟悉道路,他去最合适。”

    唐瑛这才想起王君廓死守洺水城时也受了不轻的伤,继而想到罗士信,脸上的笑也没了:“嗯,早点断了刘黑闼的粮,战争结束的也要快点。秦王,刚才咱们说的那个攻心战……”

    程咬金过来前,李世民、唐瑛和房玄龄三人正在说,后面的仗要怎么打才能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战果。唐瑛提出了一个攻心战的策略,而李世民对唐瑛说了长孙无忌的一个计划,却遭到了唐瑛强烈的反对。

    “你的主意也不错,只是,效果一定有,有多大却也不好说。你反对无忌的计策,你提出的这个计划,也需要大家共同商讨一下。这样,玄龄,你把无忌他们几个都找来,大家好好商量一下。”

    “是,臣马上去。臣的意见是,无忌和唐校尉的计划,一起实施。”

    李世民点点头:“嗯,商量一下再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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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潇雨歇介绍:
无力翻云覆雨,无貌倾国倾城。三年瓦岗寨兴衰,一朝玄武门泣血。
剑戟寒霜,恩怨情仇,都付与蔓草黄沙。
乱世中当可生死与共,歌舞中谁能携手同行。
琼楼玉宇,衣冠冕旒,怎及我,巍巍昆仑,碧水桃花。潇潇雨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潇潇雨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潇潇雨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