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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城二千     家兄朱由校txt下载     家兄朱由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二十章 沙俄东侵

    “摔!摔!用力摔他!”

    “兀罕!你行不行!不行就滚下来!”

    “我赌上了三头羊,你要是输了,别想去我家买羊奶!”

    “快摔!别像个女人一样!”

    同样的时间,在李定国前往寻亲的时候,距离京城四千多里以外的奴儿干正在举行一场热闹的摔跤大会。

    相比四年前,奴儿干更加繁华了。

    坐在类似角斗场的王位上,郭桑岱饶有兴致的看着脚下的一幕。

    此刻的他,内里虽然穿着大明的圆领袍,但外面披着的却是北山女真人献上的棕熊皮毛。

    那皮毛穿上,显得他大了一圈,十分魁梧。

    他将头发梳成了北山女真人的发辫,并没有剃发,下巴的胡子增添了许多威严。

    经过四年的时间,他通过辽东和镜城运转的物资,成功在这冰天雪地的北山兴建了一座城池,并接管了许多北山女真人的部落城池,只留下了五座比较重要的城池,并且命人加固。

    这五座城池只有驻扎的兵马,没有一个居民,而所有的居民都迁移到了奴儿干城。

    眼下的奴儿干城,一共聚集了三十四万北山女真人,他们有的是后世的赫哲族,有的是鄂温克族、还有的是鄂伦春、费雅喀等族。

    不仅如此,一些西伯利亚的楚科奇人,尤卡吉尔人和爱斯基摩人形成的楚科奇族也存在。

    他们之所以聚集到一起,说白了就是因为两个东西……粮食和温暖。

    郭桑岱向所有人保证,只要每户人家有一个人参军,他就会发给这户人家十石米,两只羊,两头猪,十只鸡鸭。

    因为他的这个承诺,即便是远在东西伯利亚和中西伯利亚的使鹿部、使犬部都纷纷南下,更别提生活在外东北地区的各部各卫了。

    他们聚集起来之后,郭桑岱麾下便聚起了五万多兵马,而这也足以看出,北山的女真人,实际上要比南边的女真人多。

    只是由于地理和气候,导致了他们无法聚集起来,无法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

    不然晚明要面对的将不是努尔哈赤,而是一个更强大的渔猎国家。

    眼下的北山女真十分强大,尽管奴儿干城有长达七个半月的冷冻期,但四个半月的时间,还是能种植一些诸如马铃薯、蜀黍类的作物。

    不过即便是亩产四石的马铃薯,来到了这片土地后,也不过只有亩产一石二三斗,而蜀黍更是亩产只有可怜的四斗米,产量不过六十斤,去了作物的黍壳后,更是只有不到五十斤的黍米。

    这样恶劣的环境,即便郭桑岱有大明的支持,四年时间也不过才开垦了四十余万亩耕地。

    这些耕地即便种上马铃薯,也只能产出不到五十万石的食物。

    哪怕按照一天一斤,他们也顶多只能吃两百天,而当地的畜牧数量也不多,即便全部吃完,也撑不过冬季。

    由此就能看出来,在这个时代的北山,在没有外力帮助的情况下,根本聚集不起太多的人,哪怕万人级别的城池也不行。

    他们只有以千人,数百部的方式分散在这广袤的地区,才能通过狩猎活下来。

    但从实际来说,如果有热腾腾的米饭吃,谁又愿意去爬冰卧雪?

    因此,有着充足食物的奴儿干城才会成为北山女真人向往的“乐园”。

    十石米是生存基本,而两只羊和两头猪,十只鸡鸭便是这户人家生活中稍微能奢侈一顿的保障了。

    那四个半月的化冻期是鸡鸭繁衍速度最快的时候,忍住这四个半月,他们就能收获六七十只幼雏。

    养好之后,他们冬季里基本能每六七天吃一顿鸡肉,一个冬季能吃一头小猪和小羊。

    当然,如果想吃的更好也可以,那就只能走出去几十里,爬冰卧雪的狩猎了。

    曾经这种赖以生存的狩猎,对于北山女真人来说成为了生活消遣。

    至于温暖,虽说北山有着众多树木,但在曾经,想要储存足够渡过七个半月漫长冬期的木料是很艰难的。

    在这冬期最冷时能达到零下四十几度的北山地区,屋里的火炉是十二个时辰都不能停下的,停下就意味着死。

    这不断燃烧的火炉,一天最少要烧六七十斤,一年便是两三万斤木柴,而给他们收集木柴的时间只有不到一百三十天。

    这意味着他们每天最少要准备两百斤木柴,搭成柴火堆来自然风干。

    两百斤木柴并不多,便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也能很快收集过来,但对于他们这种渔猎民族来说,一个孩子也是劳动力。

    这个孩子如果去狩猎,那一年最少能猎到数千斤肉,去捕鱼也是如此。

    因此寒冬对于北山女真人来说,是一个逾越不了的存在。

    只是这种无法逾越的存在,在郭桑岱到来后宣布消失。

    郭桑岱会在冬期到来前,给每户发三千斤蜂窝煤。

    尽管第一年冬期会有一些人因为操作不当而死去,但之后在郭桑岱带人修建火墙、火炕以及水渠,开始采用个体供暖的方式后,这种情况基本消失。

    三千斤蜂窝煤不多,但在粮食充足后,每户人家都可以用几天时间去储存数千斤柴火。

    这些柴火加上蜂窝煤,足够他们度过寒冬。

    这些种种的改变,足以可见他们的生活质量提高了多少。

    因此生活在奴儿干城的北山女真人十分尊重郭桑岱,但同时他们也知道,实际上是大明一直在资助他们。

    北山女真人不是傻子,那几乎每十天来一次的十几艘大船一直在运送谷物,铁器和兵器甲胃,还有一些发放的牲畜和蜂窝煤。

    那些船只虽说没有打着大明的旗号,但那样体型的船只,也只有大明能造得出来。

    落后不一定淳朴,但只要有奔头就不会有人愿意通敌卖国。

    北山女真人对于南边的建州女真深恶痛绝,此乃家仇,而郭桑岱发放食物和牲畜,这是恩惠。

    没有人愿意抛下即将到手的恩惠,用情报去换不一定到手的富贵。

    加上郭桑岱发粮食基本是按照一个月八斗来发,这点粮食根本不足以让一户人家南下,徒步跨越近千里去寻找建州女真。

    这一系列手段,才是郭桑岱和奴儿干城秘密没有被曝光的前提。

    简单来说就是人人都有奔头,每年奴儿干的女真人都会增加半亩耕地,许多人都认为只要能坚持二十年,他们就能自己种植谷物来养活自己,并且圈养许多牲畜,过上顿顿吃肉的生活。

    人实际上都是一样的,恶的只有阶级。

    如果努尔哈赤和金国的贵族不想造反,那他们也能过上封建时代较为舒适的生活,可他们偏偏选择了造反。

    郭桑岱没有那么多野心,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命脉在大明手上。

    确实,奴儿干在二十年后可能会做到自己自足,但是二十年时间太长了。

    在郭桑岱看来,建奴的存亡就是这几年,而建奴灭亡后,只要朝廷想,那朝廷很快就能沿着黑水河(黑龙江)一路修葺城池卫所北上,将奴儿干牢牢控制住。

    况且,郭桑岱也不是瞎子,他毕竟是锦衣卫的人,而为了让他不起造反的心思,陆文昭常常会示意李若琏,放出一些大明科技的消息。

    在郭桑岱这里,他目前知道的就有有轨马车这样的存在。

    有轨马车可以在三个月的时间里,跨越四千里将物资从北直隶送到奴儿干,这已经足以让人瞠目结舌。

    除此之外,还有那近在迟尺的北岛府。

    时间进入六月后,杨文岳派人从北岛府出发,前往了苦兀(库页岛),并且在和当地的部落打了招呼后,任命他们为官员,管理迁移去苦兀的三万劳改工。

    这些劳改工会为当地的苦兀人开垦耕地,修建房屋,而当地的苦兀人不过数千,自然不敢对带着三万劳改工的一千多明军不敬,况且他们也乐意坐享其成。

    苦兀被拿下,以杨文岳的手段,估计三年后当地就能驻军数千。

    数千明军代表的是什么?郭桑岱比谁都清楚。

    只要他敢动不该动的念头,辽东明军瞬间北上,苦兀明军瞬间渡海而来。

    内外夹击下,几个月他就足以灰飞烟灭。

    没有造反的机会,也没有造反后能割据的可能,这才是他郭桑岱拼死效忠大明的原因。

    没有想要割据的心思,郭桑岱也就没有必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因此在拿到南边送来的甲胃,将甲胃分给麾下兵马,让他们扼守建虏有可能北逃的要道后,郭桑岱便放松了起来。

    北山女真实际上便是清代康雍乾三朝十分喜欢用的索伦兵,尽管他们装备不行,但单兵的能力不俗,虽说比不上眼下的建虏和上直,但也算是世界一流兵源了。

    因此在郭桑岱使用明军的训练方法后,他们实际上也达到了世界一流军队的程度。

    由此便能看出,康雍乾三朝的八旗到底被腐蚀的多么厉害。

    一个阿敏带着几千建州女真就能横扫三十几万北山女真,而这样的北山女真在康雍乾三朝居然成了顶级战力。

    恐怕努尔哈赤和黄台吉这两人知道,能气的脑溢血……

    “将军……”

    正当郭桑岱想着自己放在南边的那三万多北山女真兵马时,一个同他一起被训练成为锦衣卫的归化女真杲台走到他的身边低下头道:

    “南边有消息送来,和建虏有关……”

    杲台将上京城间客带来的消息一一说出,而郭桑岱闻言略微皱了皱眉:

    “这事情要马上告诉殿下,下一次海船北上是什么时候?”

    “明天。”杲台毫不犹豫的回答,而郭桑岱微微颌首:

    “那就把消息带给他们,让他们南下把事情告诉镜城,由镜城转达殿下。”

    “是……”杲台应下,而郭桑岱又把目光放到了摔跤场上的对决。

    只是下一秒他便反应到了旁边人还没走,因此带着疑惑侧头看向旁边的杲台:“还有别的事情?”

    “嗯!”杲台面露严肃,想了想应该怎么说后,这才开口道:

    “北边的使鹿部留守在勒拿河上游游牧的时候发现有人的踪迹,他们探查过后看到了一群头型宽短,面阔,鼻高且大,发色澹黄并呈波状的人,我想应该是欧洲人。”

    “欧洲人?”郭桑岱微微一愣,随后皱眉道:

    “这群人从西边来,那岂不是走了上万里?他们有多少人?”

    “按照使鹿部留守的话,应该只有三四十人,但他们觉得这只是探路的步塘,因此想请将军调兵支援。”杲台说出了使鹿部留守的想法,而郭桑岱则是皱了皱眉。

    实际上,除了过于遥远的北山女真人还没有前来奴儿干,大部分北山女真人都来到了奴儿干。

    如果不是朱由检有令旨,让郭桑岱在北边安排一些人留守,他都不一定会让使鹿部的人在当地留守。

    目前来说,大明在东西伯利亚的防守比历史上还要空虚,历史上的此地最少还散落着数万北山女真人,但眼下只有七八千人。

    郭桑岱安排了使鹿部一千二百人沿着勒拿河留守,布置了十个石堡,每个石堡一百二十人。

    这一百二十人基本都穿着大明的布面甲,拿着当初被明军淘汰的一些鸟铳和短兵。

    不止是他们,北山女真兵的部队里,基本每营都有七八百支鸟铳,总体数量并不少。

    为了隐藏不被建虏发现,他们基本上不会出石堡和城池,在城头日常巡逻也会在布面甲外面披上兽皮,让人看不出来,觉得十分原始。

    比较南边,北面就大胆许多,可以露出明军的甲胃。

    不过,由于海军和步军的甲胃并不一样,因此郭桑岱并不确定那群欧洲人认不认识大明的甲胃和旗帜。

    况且、按照使鹿部的描述,这群人也不像和大明接触过的暗厄利亚、弗朗擦、弗朗西等国。

    如果真的按照使鹿部说的一样,那几十人是步塘,那后续应该还有上千人,这对齐王下的令旨任务有些威胁。

    “从奴儿干派一营兵马去各堡驻守,另外让人去勒拿河以西打探一下这群欧罗巴人是什么意思,告诉他们勒拿河以东是我大明的疆域,叫他们不要放肆。”

    “是……杲台应了下来,随后转身便按照郭桑岱的话去调动了兵马。

    奴儿干城内有四营兵马,一万两千多人。

    杲台调动了一营兵马,而他们在接到调动的命令后,则是大包小包的准备了起来。

    奴儿干的马匹并不多,只有七百匹驽马,还全是镜城运来的,因此在物资调动上,除了夏季外,当地人其他大部分时候都是使用雪橇。

    眼下是夏季,马匹虽然不足,但使鹿部的人驯化了两千多头驯鹿,这些驯鹿不管在冬季还是夏季都是他们的伙伴,可以拉动满载后五百多斤的板车。

    杲台从鹿厩里调来了一千头驯鹿,然后将它们套上了板车,带人从仓库里搬来了一袋袋的粮食。

    每头驯鹿可以拉四石米,还有雪橇车和士卒的甲胃。

    “四千石米,够我们和当地的兄弟吃两个月了。”

    满车装好,即将带兵北上的明军将领笑着拍了拍粮食。

    他是锦衣卫归化女真之一,而他的话说完,旁边的杲台也趁机说道:

    “从这里去勒拿河最北端的石堡,差不多两千里,估计走到北边,这些粮食顶多只够吃一个月了。”

    “你们让人把粮食运到最北边的石堡,然后我会在明天再安排三百人带一千鹿车北上,争取让每个石堡都有一个半月的存粮。”

    “行!”参将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又看了一眼四周,叹气道:

    “那北山以北苦寒,也不知道殿下让守着干嘛。”

    参将有些泄气,而杲台拍了拍他的肩膀:“殿下让守,应该是有他的道理,你我尽管按照殿下说的做便是。”

    “粮食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城里还有三千只雪橇犬,等雪季到来,这三千只雪橇犬能拉一千五百石米北上。”

    “它们跑的快,来回也就三十多天,加上驯鹿,保证你们的口粮没问题。”

    “呵呵……”参将摇了摇头:

    “粮食我倒不担心,不行我带人去猎一些野鹿和熊也能吃到东西,我只是觉得那种地方要不要都行。”

    “算了……”杲台用了拍了拍他:“行了,别说了……”

    见参将连续发了两次牢骚,杲台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安慰之后转身离去。

    也在他转身离去的之后,参将开始带着身着棉衣的三千女真兵北上,渐渐从旷野上消失不见。

    第二天午时,南方的物资船如约而至,郭桑岱亲自迎接的同时,却发现来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这次的船是从瀛洲来的,日后奴儿干的物资都从瀛洲发来了。”

    “物资你清点一下,一共是九万石米,一千二百万斤蜂窝煤,三千斤火药,还有……”

    码头上,郭桑岱手拿文册,不远处是二十艘九千料商船,它们带来了比之前货船还要丰厚的物资。

    只是看着这物资单,郭桑岱心里却和明镜一般,心里清楚这是朝廷想借助瀛洲加大控制奴儿干的安排,不过他心里倒没有什么不舒服的,而是坦率道:

    “物资比之前多,多谢阁下了,就是不知道日后消息是我们出船发往镜城,还是……”

    他试探性询问,而那胖胖的船主则是笑呵呵道:“情报依旧发给镜城,不过日后由我们将奴儿干的毛皮运往南边。”

    “自从瀛洲拿下,瀛洲的米麦和煤炭便能送来奴儿干,而奴儿干的毛皮可以运往镜城,镜城的一些糖和布匹运往瀛洲,因此将军不用担心什么,这只是正常的贸易变动罢了。”

    “自然,自然……”郭桑岱根本不相信这胖子船主的鬼话,而是取出了早早准备好的手书送上:

    “这是关于建虏的情报,还请阁下带去镜城,请镜城发给殿下。”

    “在下领命。”听到有情报,这胖子眼底闪过一丝光,随后笑呵呵的接下手书。

    “监察司……”

    都是千年的狐狸,郭桑岱一眼就看出了这个胖子的不对劲。

    北镇抚司不用换人,南镇抚司管不到关外,因此不用郭桑岱动脑,他便知道这胖子是监察司的人。

    只是原本被北镇抚司管理的奴儿干,眼下却换成了监察司的人,这让郭桑岱有些不安。

    “莫不是锦衣卫出了什么事?”

    郭桑岱的想法还没有出现一个答桉,那胖子便将手书收了起来,随后说道:

    “殿下刚好也有军令给将军。”

    说着、那胖子船主拿出一份手书,而郭桑岱双手接过后拆开看了看。

    信是朱由检六月份写的,上面朱由检示下了两个任务,第一个是死守要道,不能让建虏北逃,第二个则是让他警惕勒拿河以西,如果有欧洲人出现,立马就通知他。

    “嗯?”看到这份手书,郭桑岱愣了愣,他没想到殿下人在北直隶,却能预料数千里外的事情。

    尽管他不知道自家殿下为什么这么在意勒拿河西的欧洲人,但秉承着好好办事的原则,他还是对船主说道:

    “使鹿部汇报,勒拿河以西近来出现了一些头型宽短,面阔,鼻高且大,发色澹黄并呈波状的欧洲人。”

    “我本以为是件小事,因此增派了一营兵马北上,却不想眼下殿下让我早早通知,因此只能麻烦您转达了。”

    “这队欧洲人的人数在三、四十左右,在被使鹿部的人发现后,他们便退回了勒拿河以西,很有可能是先头的步塘。”

    “好,在下一定转达。”胖子船主听到了新的情报,当即作揖回礼,而郭桑岱同样。

    二人作揖结束,之后便聊起了一些奴儿干的事情,并看着一船船物资被搬走,又看着一捆捆皮毛装满了一艘船。

    午时抵达的船队,最终在黄昏时分带着一船皮毛和十九艘空船南下镜城。

    望着它们南下的背影,郭桑岱摸了摸下巴,而杲台也察觉不对道:

    “今日这船主……”

    他话没说完,郭桑岱便抢先解释道:

    “应该是监察司的人,看来锦衣卫内部是有些什么问题,或者是殿下很在意奴儿干,不然不会把监督奴儿干的北镇抚司人马换成监察司的人马。”

    “那我们要怎么办?”杲台一听到监察司入场,立马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只是相比较他,郭桑岱很清楚奴儿干在朱由检心里的地位,因此瞥了一眼已经消失不见的船队后,便坦然道:

    “不用做什么,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

    “就是等建虏灭了,你我还是早早退下去比较好。”

    说罢,郭桑岱转身离去,而杲台也看了一眼消失的船队,随后跟上了他的步伐。

第四百二十一章 均贫富论

    “叮铃铃——”

    “哞……”

    每年的七月,是北直隶最难熬的一段时间,即便是京城,那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味道。

    对行走来往的百姓来说,这难熬的天气好似将人放到了桑拿房里,十分难受。

    这种时节下,燕山山脉之中的燕山县却显得体感凉爽,即便穿着干农活的褐色布衣,在田埂间拔草也不觉得疲惫。

    “定国,你小心一点,那牛不认识你,有点野。”

    “诶!爹你放心就是。”

    燕山县下辖的一处小乡村外,当田间的李大寿头戴斗笠,身着布衣,一边拔草一边招呼着在不远处荒地上驱使耕牛犁地的李定国。

    对于父亲的关心,李定国应了一声,随后继续驱使耕牛开垦荒地。

    这个齐王府的“小主人”,到了田野间,也恢复了农家孩子的天性。

    时光辗转,半个时辰很快过去,李大寿扶着腰站了起来,用脖子上的粗布擦了擦汗后,走到田埂边坐下,同时对李定国招呼道:

    “行了,那牛都累的大喘气咧,你也不喘气,放它在旁边吃点草,你娘应该快送饭菜来嘞。”

    “诶!”听到自家父亲的话,李定国停了下来,随后帮气喘吁吁的老黄牛抬下牛轭,而老黄牛也很懂人性的走到旁边吃起了草。

    李定国跟了过去,随后走到旁边的林子,折下一片叶子比较大的野草,然后卷起来,将水葫芦的水到了进去。

    接着他走到黄牛旁边,而黄牛闻到了水的味道,也连忙转头过来,三两下把水喝了个干净。

    李定国见状只能再添,很快能装三斤水的葫芦就倒空,而黄牛见没了水,也低头继续吃起了地上的青草。

    李定国把葫芦别好,然后才走向了李大寿,坐在了他旁边的田埂上。

    这期间李大寿一直笑呵呵的看着李定国,而李定国也好奇问道:

    “爹,这地你开了多久?”

    “那可久了,砍树、刨树根、去石头啥的,花了两年勒。”李大寿听到儿子说这地,立马就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

    他一边说,李定国一边听,而他们身后是数千亩金灿灿的麦田。

    麦田一眼望不到头非常壮观,而远处村落房屋白墙黛瓦,一排排错落有致,在麦田的映衬下,容易让人误以为到了江南,却又觉得胜似江南,美不胜收。

    正午的太阳火辣,两父子聊了一下,然后李定国看向了背后的村落,好奇道:

    “村子好像多了不少人家。”

    “多了十几户勒。”回答之余,李大寿也不由唏嘘道:

    “刚搬过来的时候,这谷里只有七八户人家,几千亩地都是荒地。”

    “这过了四五年,荒地都开垦完了,村里都八十几户人了。”

    “没得办法,只能砍林子,开荒地了。”

    说着他看向李定国,有些偷偷藏藏的小声交代:“我们家里算上这两亩荒地,差不多有五十亩地了,村里大部分人只有二十几亩。”

    “家里去年攒了二百石麦子,你走的时候带走一百石。”

    “不用了……”李定国无奈道:“王府里吃的都是稻米,除了偶尔吃面,别的时候也用不到麦子。”

    “这不一样得嘛……”李大寿有些抱怨道:

    “那个府里的麦子和稻米是别人种的,别人种的没有家里人种的好吃。”

    “再说了,稻米咋么能有麦子好吃么?”

    李大寿说得急了,话里又是官话,又是方言,听得李定国忍不住笑道:

    “那我带三石走,府里除了我,其他都喜欢吃稻米,带多了我也吃不完。”

    “三石你一个人不够吃,你长身体,带着五石走。”李大寿执拗的拉扯着:

    “后院的猪和羊你也带走一些,你娘还准备让你带些鸡蛋和鸭蛋回去。”

    “真用不了那么多……”李定国哭笑不得:

    “府里吃的都是贡米,吃多了我也喜欢吃,我这次回来不是给你们带了五斗吗?你们吃了看看好不好吃,好吃等我回府了再托人送来。”

    “那个贡米太贵了,我和你娘吃不惯。”一听到贡米,李大寿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怎么也想不出来,同样的米,贡米的价格居然是普通稻米的三十倍。

    那五斗贡米,都能换十五石稻米了。

    “聊甚勒?!”

    两父子还在聊贡米,但身后不远处却传来了妇人的声音。

    身材粗壮的李张氏穿着褐红色的布衣,背着一个背箩从田埂走来。

    两父子见状,先后起身瞪着她走过来,然后帮忙把背箩放下。

    李定国掀开背箩上的粗布,里面露出的是摞起来的几个大碗和两大个水葫芦。

    那大碗和李定国的脸一样大,足足三个,最底下还有一个小铁锅。

    李大寿将水葫芦放在一边,拿出一个大碗后,打开了上面盖着的碗,里面露出的是盖满了肉菜的宽面。

    那肉菜还算丰富,但制作方法却很朴实,基本就是青辣椒炒鸡肉,还有一些普通的韭菜鸡蛋和炒白菜。

    肉菜下面压着的是泼了油辣子的宽面,就这一碗就有三斤重。

    李定国看着自家父亲的碗,随后打开了自己的那碗。

    他那碗里比起李大寿的那碗要更丰富,炒猪肉、炒鸡肉、还有韭菜鸡蛋,西红柿鸡蛋,炒白菜和两个馒头。

    碗里的饭菜丰富得看不到下面压着米饭还是面食,以至于李大寿看到后愣了愣,本欲送往嘴里的面食都不香了。

    “娘,我吃不了这么多。”

    李定国感受着这手里最少有四斤重的饭,心里哭笑不得,而李张氏则是“嗤”了一声嘴,不满道:

    “有什么吃不了的?你现在在长身体,吃不了再扒给你爹。”

    说着,李张氏也拿出了自己的那一碗,饭菜基本和李大寿的没区别,而放在最底下的是一小锅鸡汤。

    李张氏把盖子打开,示意他们谁喝谁盛。

    一家三口坐在了田埂上,而李定国吃着吃着才发现碗底的是自己带回家的贡米,心里感动同时有些唏嘘。

    “吃的不如王府好吧?习不习惯?”

    李张氏一直看着儿子,而李定国则是摇了摇头:“各有各的味道,王府的饭菜好吃,但没有娘做的香。”

    “我这个手艺哪里能和王府的比……”李张氏虽然嘴上谦虚,但脸上笑容却一点藏不住。

    李大寿看着母子对话,一边吃一边憨笑着。

    母子聊了许久,过了半响李张氏才道:

    “我刚才过来的时候,见村里的村官所发了告示,说以后我们这村不再迁入新户了,要迁都是往北边的村子迁。”

    “不迁挺好的,而且迁来了也没有荒田给他们了。”李大寿开口说着,而李张氏也略微赞同的点了点头。

    相比二人,李定国则是想了想那日天策卫总旗官的话,又想了想刚才自己父亲的话,心里觉得估计是南面人均的田饱和了,所以往北迁。

    身处齐王府,李定国想看一些奏疏很简单,因为朱由检没有让人阻止过他。

    因此李定国看过不少奏疏,其中他记忆最深的有一条就是朱由检写给皇帝的奏疏。

    【迁豪强而去海外,留实农而归国内,均田宜地,大兴科农……】

    这是总统的一句话,至于怎么迁移豪强去海外?去哪块海外?朱由检没有写,而李定国也不清楚。

    不过看过朱由检那么多份奏疏,他心里大概还是能猜出一些。

    迁移豪强,应该是迁移去南亚和利未亚这种地方,而不是南州和旧港这种地方。

    因为朱由检的很多政策都是和明初朱元章类似,特别在针对豪强这一点。

    古代针对豪强的迁移,实际上无外乎两种。

    一种是像汉朝一样,把豪强集中去给先皇守陵,一种就是像唐朝、明朝一样,迁移豪强去不易管理的偏远地区,让他们为朝廷实边。

    正因如此,贵州才会有那么多唐朝遗留下来的土司,而事实也证明了,这些汉人土司不管再怎么蛮夷化,面对中原王朝的招安还是比较顺从的,符合大部分王朝所想的“边疆羁縻”以安边民的想法。

    李定国想知道自家殿下到底想怎么移民,那就得清楚明初朱元章的移民政策。

    因此,他特意翻阅了大量的史料,最后大致得到了一个较为完整的明初移民政策。

    朱元章进行移民的原因很复杂,但是主要分为两个原因,一是经济原因,二是政治原因。

    李定国曾经逐一分析过,当时大明所谓的经济、政治原因,实际上和元末明初经历战乱,地方百废待兴的局面有关。

    明初的移民政策也许从个人的角度来看是残酷的,但从国家层面来看毫无疑问是具有积极意义的。

    由于整个中原大地在元末经历了旷日持久的战乱,人口凋敝,以至于在明初一直在填人口资源短缺的这个大坑。

    北方龙凤政权和元朝打的不可开交,南方虽说前期也是在和元军打,但后期渐渐开始倾向了内斗。

    明朝统一天下的时候,全天下连六千万人都没有,整个河北大地只有一百八十九万人。

    整个陕西只有二百一十五万,尤其是河西、宁夏之地只有二十几万人,辽东只有八万多人。

    山东和山西分别有五百二十万和四百万,但即便如此,明初北方这么大片地方,合计也不过只有一千一百多万人,可想而知北方到底打成了什么样子。

    这还只是人口,如果说起耕地,那北方耕地更是只有几千万亩,其余皆是草场荒地。

    西南更不用多说,云贵两广和洞庭湖以南,成都平原以南,汉人在当地占比不足十分之一。

    耕地不足,民生凋零……

    这是除了江南、江北地区以外的常态,而此时大明四周都是危险。

    湖广的瑶民暴乱,两广的僮瑶暴乱,云贵川的大理苗、僮、彝等民暴乱。

    除此之外,身处大漠的北元汗庭还颇具实力,时常骚扰大明北方边境。

    朱元章也一直很头疼这件事儿,以至于他在对燕王朱棣的信件中甚至这样写道:

    “倘遇胡马十数万寇边,不宜与战。或收入堡垒,或拒山谷险隘之处,夹以步兵深伏以待之,彼见我不与之战,必四出钞掠,俟其骄怠分散队伍不严。”

    所以,从人口资源相对殷实的省份抽调人力资源去填补人口资源相对短缺的省份是不可避免的。

    加上当时读书大省、人口大省、经济大省只有南直隶、浙江和江西,因此明初各军屯和移民,基本以这三省为主,外加福建、山东、山西为辅助。

    由于当时富人大都集中在江南一带,而这里富人成群,对朱元章的统治也是尤为不满,因此江南也是朱元章重点关注的地区。

    因此,朱元章进行迁徙,目的主要是为了“移民实边”,其次是为了消解富户财富、消除权力和财富的勾结,使得朝廷稳定,天下太平。

    这样的局面,实际上和眼下的局面类似。

    长城以北和海外的大明疆域人口不足,实力空虚,不仅不能为大明供血,还要让大明输血。

    这种情况下,朱元章的政策是最符合大明的政策,而朱元章针对的迁徙人群主要是富户和罪犯以及流民。

    在这三类人群当中,对富户的打击最为严重,因为罪犯和流民本来就是无地身份不明的人。

    这种人不论被迁到哪里,其实都跟原先的生活差不多或者稍微好一些,但是富户就不同了。

    由于富户之前生活的很阔气,还与许多大明权贵有交集,因此他们在地方影响力很大。

    相比较富户,实际上大明当时的国库情况并不好,因为在移民上,朱元章和朱由检经历的一样,都是一个问题……粮食!

    民间粮食多,但朱元章不可能抢,而他选择的是用宝钞和白银来购买粮食,刺激农业经济的同时,为移民做准备。

    只是宝钞用了没多久就因为信用问题而大幅度贬值,因此朱元章将目标放在了富户上。

    这些富户通过“洪武四大桉”受到牵连,家产被尽数充公,九族进行迁移。

    所以朱元章时期的江南之所以没有明朝中后期那么强大,主要便是因为他们被迁到新地方。

    由于人生地不熟,很多人家都会抱团,因此让许多地方土司忌惮。

    不过这个过程中,也有爆发和土司爆发冲突后很快就衰败下去家族。

    在外力的干扰下,哪怕迁移到了地方上,这些富户也很难再崛起,保证了明初那段时间天下没有士绅富户能左右朝政。

    这一系列的政策对于朱元章来说,都是为了巩固政权和边疆。

    农民出身的朱元章很善于从富和穷方面进行考量,他的移民政策在古代算是史无前例的做法。

    唐代基本是靠世家自觉迁移,而明代靠朝廷暴力迁移,两者性质不同。

    暴力迁移虽然导致许多百姓渡过了一段“贫苦屈辱”的岁月,但迁移的政策给大明带来的是政权的稳定。

    由于富户的减少,那么相应的贪污腐败不断减少,所以移民政策有利于整顿朝廷中的腐败现象。

    对于迁入地来说,增加了大量的劳动力,也开垦了很多荒地,提高了生产力,同时,人员的流动也将许多少民文化吸纳融合,让大部分少民在文化上和汉人类似。

    总的来说就是迁移富户让内地得到稳定,强化边疆汉人,利用汉人的文化优势来将对方同化,顺带减少贪腐、创造出较为廉洁的政权。

    朱元章的富户迁移和流民、囚犯迁移,让明朝在洪武、建文、永乐、洪熙、宣德、正统这八十一年的时间里,基本没有爆发较大的叛乱。

    哪怕是后世为人称道的“唐赛儿起义”,实际上也是宗教蛊惑,并且人数在数千到一万不等。

    相比较各朝各代的起义,除了明末,明朝超过万人的起义只有三次。

    对于朱由检来说,这个政策很值得借鉴,而通过朱元章的政策,加上对自家殿下的了解,李定国大概也能知道自家殿下的政策是什么。

    说白了就是“抑富均平”,“移民实边”。

    抑富不代表要打击所有富户,而是打击和朝堂之上勾结太深的富户,如四川中与各衙门勾结倒卖军屯田的那些士绅豪强,便是需要打击的对象。

    士绅豪强占据的土地是绝大多数的,迁移一户豪强出去,就能均富百户人家。

    如眼下的北直隶、山西、陕西、山东、河南,以及云南、贵州、朵甘、广西、辽东这些地方便是通过抑制豪强,迁移豪强,才使得朝廷获得了数千万亩耕地,均贫富给了大部分平民。

    牵连的豪强,往往一户数十乃至数百、上千人。

    将他们迁移去交趾、旧港、南州,这便是最好的实边。

    在李定国看来,自家殿下接下来,恐怕还要加大对士绅豪强的打击,直到没有士绅豪强能左右官场为止。

    “真的能做到吗……”

    想着朱由检在做的事情,李定国不免觉得有些梦幻,或者说不现实。

    他记得很清楚,官学政治课的教习曾经说过“均贫富是永远不可能的事情”。

    教材是自家殿下写的,可上面的内容却和自家殿下做的事情相悖……

    以李定国的年纪,他着实不明白,为什么自家殿下会做出这么矛盾的事情。

    “矛盾吗?”

    “矛盾……”

    正当李定国端着饭菜在田埂上想事情的时候,身处大定宫的朱由检也对着旁边的朱由校询问,而朱由校给出的答桉也和李定国所想的一样。

    这是朱由校手中拿着的,由朱由检编撰的一本书籍,而这本书籍的内容让朱由校觉得十分矛盾。

    “弟弟说均贫富永远不可能,而想要维持一个王朝的永久又需要均贫富,那岂不是说没有任何一个王朝可以永久的存在?”

    朱由校合上了这本书,带着疑惑向朱由检询问,而朱由检没有着急回答,而是沉默许久后说道:

    “王朝的弊端在于,全天下,我们朱家便是最大的士绅豪强,因为我们执掌着权柄。”

    “将王朝系与一人身上,这担子着实太重,许多人是挑不起来的。”

    “我们不能指望每一个人都是太祖高皇帝,倘若期间再出一个英宗,那我大明到底还能不能存在?会不会有景皇帝那样能力挽狂澜的人?”

    朱由检毫不在意的评价自己的“祖宗”,尽管他认为朱祁镇在土木堡之变前干得不错,尤其在张太后去世的第三、第四征麓川,让明朝西南边疆得以安稳百年,但这依旧洗不了正统年间第四次北伐“土木堡之变”的惨败事实。

    提起明英宗,便是连朱由校都有些不太好意思反驳,毕竟自己这个祖宗确实不太行。

    “按照弟弟的话说,那我大明……”朱由校踌蹴着询问,而朱由检则是深吸了一口气道:

    “国祚未断而延续三百年的大一统王朝从未出现,我朝要是依照旧制走下去,也会走到其他王朝的老路。”

    “或许国朝能渡过三百年大关,但四百年、五百年大关能渡过吗?”

    “重用官学之后的平民,这是国朝要做的事情。”

    “只要官学培养长大的平民登阁,那我大明再延百年不成问题。”

    朱由检很在意官学培养的平民,尽管有着燕山的例子,他也知道官学出身的官员也会腐化,但不同的是教材问题。

    燕山和官学的官员再怎么腐化,底线也始终要比封建教育下的官员高,这点朱由检仔细研究过。

    天启五年以来,燕山被抓官员大多是涉及贪污,以及默许士绅倒卖军屯田,但是在一些工程、政事上却不敢阳奉阴违。

    反观旧体制下的大明官员,从工程偷工减料到走私军械,再到各种阳奉阴违的例子屡见不鲜。

    燕山派官员很清楚,大明朝如果垮了,那他们的待遇不会好到哪里去,最终都将面临被清洗。

    这和后世人认为“皇帝死了没关系,反正给谁当臣子都是当”不一样。

    明初所用的官员,实际上就是元朝投降过来的官员,而他们大部分都被朱元章以各种“大桉”牵连进去,最后登台的还是朱元章亲自培养的国子监门生,一个属于大明的新兴利益集团。

    元清在这方面干的也不差,因此这和民族没关系,而是和阶级有关系。

    即便是后续的政权,也做过不少清洗前朝官员的事情。

    这本质上代表了从唐宋门阀世家灭亡后,平民官员在王朝灭亡后的遭遇。

    朱由检在燕山教材里,就常常用元朝灭亡后,大明是如何清洗那群贪官污吏的例子来警惕燕山官员,一点都没有避讳。

    因此不管是官员还是别的阶级,一个王朝倒下去,新上来的王朝都不会一直善待他们,因为有新的阶级要挤占他们的利益,因此他们必须遭遇清洗。

    大明在,燕山官员和官学官员的利益才会在。

    所以燕山官员的贪污桉子里,他们大多都是利用陋规来得到违法收入。

    哪怕是同样倒卖赈灾粮食,燕山官员最少还能保住灾民活着,而旧体系的贪官却不在意。

    这不能说燕山贪官好,而是说明他们受的教育,实际上是影响着他们的。

    朱由检要倒“士绅”,哪怕倒了之后又崛起新的,但最少他曾经做过这件事,对他而言,他不后悔……

第四百二十二章 英勇的贱民

    “定射装填,方向申时三刻,预备十二轮……放!”

    “轰轰轰——”

    “躲避!都趴下!”

    “轰隆隆——”

    八月,在朱由检与朱由校讨论如何减少大明的贫富矛盾、阶级矛盾,在李定国帮忙家中耕种,在京城选妃的同时,南亚的战火已经彻底的烧了起来。

    随着南部叛军进一步的被卢象升镇压,叛军们基本都躲到了德干高原的密林中,连袭击明军辎重和商队都不敢了。

    十几万叛军谈笑中灰飞烟灭,仅剩不到一万人。

    面对将他们围剿至此的卢象升,信仰印度教的他们,“亲切”的给卢象升取了一个“阎摩”的称号。

    在印度教的前身婆罗门教之传说中,世界上第一个死去的人叫作阎摩。

    这个人死后成为印度教的阴间主宰阎王,是二十诸天之一,手下有十八个判官分管十八层地狱。

    之后这个传说被佛教继承,而佛教给他的称呼更为全面,全称“阎罗王”。

    叛军被吓破了胆子,而卢象升在多次围剿取得成功后,进一步的分兵向北方进行支援。

    这一次他分兵十个营北上,而他自己留下十个营不到的兵力,继续围剿叛军。

    有了十个营三万人的支援,前线的明军步军数量达到了十二万三千人,而米尔扎并没有得到后续增援,依旧保持十七万人的规模。

    明军的火炮数量进一步增加到两千四百门,而莫卧儿军队依旧保持在那可怜的一千二百门。

    火力的优势让戚元辅决定发动全面反攻,而在黄龙的命令下,黄蜚和李旦指挥海军向莫卧儿的数千里海岸线发动袭击。

    突如其来的炮火将莫卧儿军队打的灰头土脸,防线打乱……

    “一群没用的废物,咳咳咳……传令死守,我已经派人向拉合尔请求援兵……”

    “彭彭彭——”

    米尔扎一边说着,却一边咳嗽了起来,他的脸上瞬间一片殷红,拿一块深色的手帕捂着嘴。

    等他咳嗽停下来后,再一看手帕时,上面已经沾染了不少带有血迹的浓痰,而身旁也传来了火炮的声音。

    面对这样的情况,他微微呼出一口气,却是直接将手帕捏在手中,并未声张。

    由于莫卧儿军队处于劣势,因此他不能像明军的黄龙、戚元辅、戚元弼几人一样,轮番换着去其他地方休息,所以他的身体在长期的水土不服下,状态大为不妙。

    只是米尔扎心里也明白,若是再不打赢一仗,整个莫卧儿就危险了,因此此时的米尔扎,也算是完全豁出去了。

    他已经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死在战场上,他只想赢!

    只可惜,想赢的人不仅仅只有莫卧儿军队,发起反攻的明军心里更想赢。

    在全面反攻前的一天,黄龙让人传下了军令。

    只要全军能在年末前,将莫卧儿沿海的城池全部打下来,那这次远征便宣告胜利,哪怕后续朝廷还要继续攻打莫卧儿,他也会上疏调军换防,让远离家乡数年的海陆十七万明军将士回家,与家人团聚。

    只是简简单单的“回家”二字,便让海军和拱卫营的陆军将士为之疯狂。

    “九月前打赢南虏,咱们回家还能过年!”

    “都给老子狠狠地打!”

    明军各个隘口的火炮阵地上,所有将领都在叫嚣着回家过年。

    黄龙给他们下达的是年末前打赢,而他们却等不了了。

    “过年”这一词似乎有着魔力,让明军将士为之疯狂……

    “哔哔——”

    “反攻!”

    吹响木哨,身处亚南防线的李自成拔出腰间的雁翎刀,高呼着“反攻”二字,便带兵向着亚南北部的科林加防线攻取。

    “都给俺冲!打完回家过年!”

    刘宗敏、李自敬、李过三人见李自成拔刀,三人也纷纷拔刀,吹响木哨发起反攻。

    四名参将如如此,下面的兵自然不会熊。

    他们簇拥着己方的参将发起反攻,他们推动战车,以步车同协的方式开始推进战线。

    四个营一万两千多人的兵力涌入战场,这对于负责驻守科林加防线的莫卧儿军队来说十分棘手。

    科林加作为东部沿海线的必经城市,米尔扎在此驻扎了两万人,其中有五千人是骑兵,八千人是轻步兵,两千人是象兵,另外还有三千火枪兵和两千炮兵。

    相比较他们,明军后方防线是三千炮兵,前方的是六千步铳手和三千刀牌手,三千骑兵,合计一万五千人。

    双方阵地相距五里,明军推着战车向前前进三里,抵达己方火炮阵地的同时,原本分散开了的人马开始聚集,他们推着掩护火炮阵地的战车前进。

    明军的步铳手和刀牌手以装满沙袋的战车作为盾牌前进,骑兵也是如此。

    “装填炮弹,把他们击垮!”

    面对明军的步步紧逼,依托科林加城固守的将领沙赫开始下令。

    由他们雇佣的三百葡萄牙炮手开始带着一千七百名波斯人开始装填火炮。

    科林加城头的火炮数量是一百门,尽管不如对面的明军,但他们火炮的威力实际上要比明军的五斤炮和十斤炮大。

    繁忙的将火炮填充后,伴随着“嗤嗤”的火绳燃烧声,一枚枚石弹脱膛而去,带着刺耳的呼啸声,砸向了已经距离科林加不足二里半的明军。

    “火炮前进一里,目标敌军城头火炮!”

    “是!”

    守在火炮阵地上的戚元弼云澹风轻,根本不在意莫卧儿军队的反击。

    在他看来,己方四百门火炮,只要确定了对方火炮位置,进行推进打击,那么没有重火器的情况下,明军必胜!

    “放!”

    “彭彭彭——”

    莫卧儿军队的加农炮在作响,射出的石弹有的击中旷野上的平地而化作跳弹,有的则是运气很好的击中了战车,但是被战车的沙土卸力。

    一轮炮击,百枚石弹仅有六枚击中战车,剩下化作跳弹击伤明军士卒的只有不到十余枚,并且那力道也不足以让人重伤,因为四周的刀牌手会举牌掩护己方步铳手来为石弹卸力。

    凭借战车,明军在两里的路程上几乎没有受到太大的伤亡。

    只是当战车进入一里的范畴时,一枚石弹忽的打在了战车上。

    威力巨大的石弹将整辆战车彻底击毁,推着战车的明军也都死得极为惨烈,整个人十分凄惨。

    李自成被击飞的士卒吓了一大跳,殷红的鲜血在地上涂了厚厚一层,让人看了便心中发寒。

    只是发寒的过后是愤怒:

    “给我冲!为战死的兄弟报仇!”

    “杀!”

    所有人卯足了一股劲,推着战车便向着莫卧儿的阵地杀去。

    刚好在这个时候,莫卧儿军队的火炮打空,滚烫的火炮注定了无法再次射击。

    抓住这个机会,李自成等人推动战车不断地靠近莫卧儿军队在科林加城外的防线。

    “预备……”

    彷照明军的壕沟防线,莫卧儿军队的士兵站立其中,前面是拒马,羊角墙等防御性障碍。

    军中的波斯和蒙古军官大声的喊着,而城外左右的五千蒙古骑兵也开始躁动的准备。

    当明军跨进一里的范围时,守城的沙赫挥了挥手中马鞭,旁边的士卒见状吹响了号角。

    五千蒙古骑兵如同脱缰的野马般冲出,欲将李自成等人拦腰截断。

    “哔哔——”

    “组阵!”

    李自成一边吹着口哨,一边叫嚷着组阵,因为他看出了莫卧儿的火炮已经无法射击。

    没有了火炮,明军开始结成车阵,步步为营的靠近科林加城。

    “驾!驾……”

    奔袭而来的蒙古骑兵口中嚎叫着一些连漠北蒙古人都听不懂的话,而在他们以为明军步卒已经成为待宰羔羊的时候,隐藏在战车后的明军骑兵鱼贯而出。

    五百多步的距离,明军骑兵迅速提高马速,手中也握紧了骑铳和短锤。

    风萧萧,战马嘶鸣……

    马蹄在科林加城外践踏,三千明军铁骑分散,以墙式的阵型进行进攻。

    “他们要墙式冲阵,小心!”

    并不知道火枪骑兵的蒙古军官吼了一嗓子,而他旁边的令旗官见状,连忙挥动起了手中的旗帜。

    所有蒙古人在几个呼吸间便见到了大片旗帜挥舞,而他们见状彻底分散开来。

    不得不说、他们算是瞎猫抓到了死耗子,他们这么分散,倒是让明军的骑铳无***将他们打崩了。

    不过即便如此,率领骑兵的刘宗敏却还是沉着的举起了手中骑铳。

    两支骑兵队伍迎面冲来,一方是莫卧儿的重装骑兵,一方是明军的半具装骑兵,两方正欲交错间,明军一方忽的出现了大量的白烟和铳声。

    “放!”

    “啪啪啪——”

    好似排枪的打法出现在了骑兵身上,猝不及防的莫卧儿骑兵被打落下马,或者战马前倾摔倒。

    再这样高速疾驰的局面下摔倒是一件恐怖的事情,一匹马的摔倒,代表了后续十余匹马即将面临危险。

    有经验的骑兵驾驭战马越过倒地的人马,没有经验的则是连人带马的前翻。

    这不是一轮排枪,而是一轮又一轮。

    明军骑兵分为三个箭头直插散开的三角莫卧儿骑兵阵,利用排枪的优势,在交错间不断射击。

    前面的明军挥舞金瓜锤与莫卧儿的骑兵碰撞,有的兵器被碰飞,有的一着不慎被打中手臂,整条胳膊耸了下来。

    战场是血腥的,士兵不是一串串数字,而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交错间,莫卧儿骑兵留下了六七百具尸体,而明军也付出了一两百具。

    这样的死伤让人难以接受,不管是哪一方。

    刘宗敏双目赤红,但心中也有些后怕,而领兵的蒙古军官则是心里只剩下了后怕。

    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了科林加城墙,希望看到沙赫命令他收兵的旗语,然而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冲击明军的步兵!”

    他放弃了和明军骑兵纠缠,只想去攻击那“孱弱”的明军步兵。

    四千多蒙古骑兵在他的带领下,向着正在结车阵的李自成杀去,这个时候车阵尚未结好,但明军已经列成了排枪的方阵。

    四千铁骑冲来的画面十分震撼,但手中的步铳给予了明军士兵充分的信心。

    “预备……”

    李自成举着旗帜,带着许多总旗官纷纷举旗,而见到旗帜动了的士卒们纷纷举起手中步铳,瞄准了朝他们冲杀而来的蒙古铁骑。

    “哔——”

    刺耳的木哨声响起,尽管十分微弱,但结成空心方阵的明军步铳手已经准备好了。

    “啪啪啪——”

    熟悉的白烟再次飘起,但这次坠马的蒙古骑兵却并不多,只有三十余人。

    这是因为李自成选择在一百步放铳第一次,而他这么做就是为了迷惑蒙古骑兵,让他们以为自己的伤亡不会很大。

    “哔哔——”

    李自成再次吹响木哨,这让许多准备扣第二次扳机的士兵纷纷停了下来,不解的看向自己的队正和总旗官。

    两声是停止射击,这代表他们要放近敌军来打,但是作为南军都督府和西军都督府的营兵,实际上很多明军没有北军和东军、上直那样丰富面对骑兵的经验,因此心里不免有些恐慌。

    当莫卧儿的骑兵冲到七十步的时候,许多人握紧了手中的步铳,艰难咽了咽口水。

    当莫卧儿的骑兵冲到五十步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汗流浃背。

    当莫卧儿的骑兵冲进三十步的时候,曾经的九边鸟铳手都会选择丢铳逃跑,而拱卫营的士兵没有。

    他们的坚持是对的,因为在下一秒,李自成便吹响了那救命一样的哨声。

    “哔——”

    “啪啪啪——”

    热浪袭来,战马嘶鸣……

    在这不足三十步的距离,即便是老奴的三重甲也扛不住步铳,更不要谈莫卧儿骑兵们的两重重甲了。

    面对明军第一排士兵举起来的八百支步铳,大批莫卧儿骑兵只觉得胸口一凉,瞬间便手足无力,整个人连人带马的一头栽了下去。

    “啪啪啪啪……”

    还没完,伴随着第二轮排枪开始作响,大片因为前方骑兵栽倒而跟着撞马栽倒的莫卧儿骑兵遭受到了第二轮打击。

    “撤!撤!”

    四周都是密集人群的莫卧儿军官看不到己方伤亡,但明军不断响起的步铳声让他心慌。

    他连忙指挥后续骑兵撤出战场,他们朝着另一个方向逃遁,而来不及逃遁的骑兵则是被追赶而来的明军骑兵收割。

    “这是欧罗巴人的打法……”

    城墙上,沙赫看着己方骑兵上阵不过几分钟,便被打成了这副德行,他的脸色铁青的让人怀疑他吃了毒药。

    尤其是当骑兵撤出战场后,比出发时整整少了一半人的场景,更是让沙赫心头一堵的同时,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他们有多少火枪?”这个问题在沙赫脑中回响,恐怕他很难相信,明军的火器装备率达到了八成。

    “继续进攻,不要贪恋首级!”

    明军阵中,李自成看着一些试图收割首级的士卒,连忙大吼,抢过旁边的令旗挥舞起来。

    他的军令随着旗语而传达,各总旗纷纷喝止麾下的士卒,明军再度结阵想着科林加杀去。

    明军与战车形成了“回”字的车阵,以每分钟十几步的速度向前推进,而驻守在壕沟中的一万轻步兵和火枪手却呼吸沉重。

    “象兵准备,破坏了他们的战车!”

    “是!”

    沙赫出动了他的象兵,两千象兵代表的是六百多头大象,而当他的军令被下达。

    科林加城池两侧,一些被安抚的战象开始在士兵的安抚下走上战场。

    这群高七尺到一丈,重达三到五吨的战象身上披着一层棉甲,护住了头和腹部,臀部,而它们十分听话的让背负火枪的士兵爬上他们的背部。

    当六百头战象出现,即便是在交趾与其交过手的不少明军都愣住了。

    只是车阵依旧在前进,他们也不可能后退,所有人都硬着头皮的迎了上去。

    “嘶吼……”

    战象的嘶吼声充斥在了战场上,明军的军马没有经历过面对战象的训练,因此一时间停滞不前。

    双方的距离在拉近,从一里逐渐拉到二百步,这期间战象并没有移动,沙赫似乎准备让战象在近距离将明军的车阵攻破,然后依托火枪来收割明军。

    只是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明军的火枪数量远远超过科林加城的莫卧儿军队。

    “预备……”

    “哔哔哔——”

    哨响三声,前排的明军步铳手已经开始准备,而他们距离战象的距离仅有百步之遥了。

    渐渐的,他们开始靠近防线,而沙赫也看向了旁边的葡萄牙炮兵:“还没好吗?”

    “最少还需要三分钟。”炮手试了试炮膛的温度,摇着头回答。

    他的这回答让沙赫十分难受,因此他咬牙道:“我给你们每人加一千卢比!”

    “喔……那现在就可以开炮!”葡萄牙炮兵军官笑了笑。

    待价而沽,这已经是欧洲雇佣兵对于莫卧儿王朝常用的手段了,往往到了战争关键的时刻他们就会这么做。

    “准备……”

    “轰轰轰——”

    葡萄牙炮兵军官的话还没说出口,远方传来火炮声,紧接着呼啸而来的石弹便密集的打在了科林加城头,许多墙砖被直接打猎,一些猝不及防的炮兵也被袭杀。

    沙赫躲避之余,连忙拿起望远镜观摩战场,这才发现明军的火炮已经迁移了一里。

    这是莫卧儿军官的弊端,往往只会在意局部战场而忽略整个战局。

    “应该是试射,他们下一轮炮击还需要五分钟。”

    炮击过后,葡萄牙军官讪讪的起身安慰沙赫,但此时沙赫面色铁青,因为他们已经错过炮击明军车营的最佳时机了。

    “哔——”

    “砰砰砰……”

    当明军的战车进入距离战象五十步距离的时候,李自成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放铳。

    八百明军步铳开始朝着战象打来,而密集的铅弹对于六百头战象来说,只感觉到了疼痛。

    它们嘶鸣,却并未倒下。

    在南亚次大陆的战争中,与火器接触较多的战象并不怕火。

    在火绳枪时代,往往几百发枪弹也无法杀死一头战象,直到火炮技术逐步发展,象兵才在南亚完全无用武之地。

    作为一种在战争史中被运用数千年的庞大生物,大象远远不像许多人想象的那样脆弱。

    被枪击激怒的象群开始冲向了明军,而这时撤出战场的莫卧儿骑兵还在和明军骑兵追逐纠缠。

    许多莫卧儿士兵已经准备好,当战象击垮对方的车阵,所有轻步兵就会一拥而上。

    他们坚信,在短兵这一块,没有人能打赢他们……

    “嘶鸣”声不断响起,六百头战象形成的庞然大物面对明军一轮轮排枪,虽有倒下,但比起冲来的数量,可谓九牛一毛。

    “刀牌手准备!”

    李自成沉着脸大喊,身边的令旗官也不断挥舞令旗,传递军令。

    所有刀牌手闻言涌上了第四排备战,而此时战象也冲到了明军的车阵面前。

    那装满一千斤沙土的战车在战象面前仿佛如玩具一般脆弱,一辆辆的被撞倒,而明军士卒则是边战边退。

    战象的出现确实扰乱了明军的部署和计划,以至于带着骑兵的刘宗敏见到这一幕后,立马放弃了追杀莫卧儿的骑兵,向着战场冲杀而来。

    “杀了这群人!”

    “杀!”

    六千准备就绪的轻步兵爬上壕沟,越过羊角墙和拒马,向着明军杀去。

    发疯的战象已经不管不顾,偶尔甚至会杀伤自己人。

    一些明军撤退不及,也会被战象重重践踏而死,莫卧儿的轻步兵冲到了阵前,但不等他们反应,刘宗敏便带着两千多明军骑兵将他们拦腰截断。

    “狗奴安敢!”

    刘宗敏策马冲入轻步兵前进的道路上,挥舞着金瓜锤的同时扣动骑铳扳机,瞬间收割两条性命。

    他勇勐的模样让许多本土人种的轻步兵胆怯,但这时,躲藏在壕沟内的莫卧儿波斯火枪兵开始无差别的对明军骑兵扣动扳机。

    “啪啪啪啪——”

    “撤!”

    刘宗敏听到火绳枪响的瞬间立马带人撤退,但还是被击中了不少骑兵。

    一些莫卧儿轻步兵见到跌落下马的明军,连忙一拥而上,试图用自己英勇的“武力”将对方降服。

    只是理想丰满,现实骨感。

    身着简单锁子甲的轻步兵在面对三重甲的明军骑兵时,即便是步战也无法奈何他们,反倒是他们被后方火枪手不断击倒。

    落马的百余名明军骑兵马上团结在了一起,将前面还试图围剿他们,展现自己英勇的六千莫卧儿轻步兵打的抱头鼠窜。

    “这群贱民……”沙赫看着战场上丢脸的一幕,此刻真是恨不得屠杀几个本土人村庄来泄恨。

第四百二十三章 敌军非但不投降

    科林加外,战象嘶吼,明军且战且退,而被科林加守将沙赫寄予希望的六千轻步兵却好似面对高达般,被一百多名坠马的明军揍的哭爹喊娘。

    “真主……嗷……”

    “往后退往后退!”

    “不要怕,都不要怕!”

    面对莫卧儿的轻步兵,坠马的明军好似开了无双一般,将他们六千多人赶向壕沟。

    这并不是莫卧儿的轻步兵战斗力不行,而是他们多数都是出自穷苦家庭,导致很多人从军是为了解决吃饭和工作问题。

    他们的军饷是几户人家的收入,因此他们极为惜命。

    在这个时代,面对接受爱国主义教育,以开疆拓土为荣的燕山武官带领的明军将士,堪称虎狼之师。

    对比他们,以物质和苟活为初衷而服役的莫卧儿轻步兵及其军官,便决定了他们在战场上的惰性。

    为了军饷,他们上战场的首要目的就是保命,因此他们根本没有献身精神和战斗意志,进而导致在战时,这部分士兵在遭遇逆境时会迅速瓦解和崩溃。

    眼下便是如此,以印度本土人种,也就是最底层贱民为主体的轻步兵军团根本就不想拼命。

    他们可以打打顺风仗,但是遇到明军这种虎狼之师的时候,他们便会前仆后继的“英勇”撤退,美名其曰“保存有生力量”。

    别说莫卧儿的沙赫因此头疼,便是把朱由检搬过来成为莫卧儿的皇帝,他也会头痛欲裂。

    民族主义、家国精神……这些能激励人的东西都激励不了他们,他们就好像彻底躺平的咸鱼,除了领取军饷的时候比较积极,剩下的积极便都交给世俗的欲望了。

    一百余名坠马的骑兵便带人将他们驱赶下了壕沟,过程之容易,让不少士卒都觉得不可思议。

    “娘地!会不会有诈?”

    “我也觉得有诈,这才杀了十几个人,这几千人怎么都溃逃了?”

    轻步兵军团的“溃逃”让坠马的明军犹豫不决,他们总觉得敌军布置了陷阱。

    这也就是南军和西军没有接触过朝鲜兵和日本的幕府兵,不然他们一定不会犹豫,而是冲入阵中大杀四方。

    “先撤退,从后面帮兄弟们解围!”

    担心有陷阱的坠马骑兵开始化作步兵,折返向着身后杀去。

    他们的这举动让正在明军阵中肆虐的象群感到了不安。

    战象并不笨,相反十分聪明,很懂得审时夺度,在冷静的状态下也知道哪边是自己人。

    正因为如此聪明,因此当它们在看到那六千轻步兵军团被那一百多个“敌人”驱赶之后,它们心里瞬间就不安了起来。

    尤其当它们看到那一百多个“敌人”向他们冲来时,随着头象的嚎啕,仅存的五百多头战象立马折返出了明军车阵。

    它们丢下七八十头战象尸体的同时,仓皇的向着己方城池两侧逃去,任由背上的象兵如何拉拽,它们也没有停下脚步。

    战局瞬间被逆转,这一幕看的沙赫血压升高,差点觉得眼前一黑。

    “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

    沙赫扶着城墙,看着那躲回壕沟里又继续说说笑笑的轻步兵,他恨不得那这六千人碎尸万段!

    大好的局面就因为他们的惜命而失败了!

    “战象回去后发现死了太多同伴,肯定不愿意再冲锋,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距离太近,已经没有使用火炮的机会了。”

    沙赫身旁的莫卧儿将领和葡萄牙炮兵军官一前一后的开口,这让沙赫不免更为生气。

    “守!人死光了都得给我守住!”

    沙赫压着声音下令,而旁边的副将闻言,当即便按照他的军令下达,命令所有人死守外围防线。

    科林加的护城河宽三丈,南北两面有石桥,东西两面有木桥,而他们仅在南面布置了外围的防线。

    这并不是自信和愚蠢,而是他们吃透了明军的打法。

    明军追求的,从来都是有效的歼敌,加上他们炮击科林加几个月,科林加的南城破破烂烂,很容易就攻破,因此他们不会选择其他地方进攻。

    只是,双方都把兵力压在一处,这就让整场大战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按照明军的标准,哪怕整个世界也挑不出一百个可以从容指挥万人的将领,而沙赫便是典型的没有一将之才,却偏偏被委以重兵的将领。

    如果让他指挥三千人守城,或者五千人守城,那他绝对会比指挥两万人要好的多得多。

    和明军开战以来,他根本就不是戚元弼的对手,甚至到了眼下,戚元弼都没有认真,仅凭李自成几人互相配合,便将战场优势占尽。

    开战不到两刻钟,两千多骑兵和百余名象兵、几十头战象的死伤就足以让莫卧儿军队的士气跌到谷底。

    比起没心没肺的轻步兵军团,沙赫可以看到撤回来的骑兵和象兵军团的士气在不断跌落。

    受到他们的影响,火枪兵们也有些紧张和害怕了起来。

    战场之上,若是士气不行,那等于先输了三分。

    沙赫看着着急,心里却没有什么办法。

    他不可能说赏银多少,因为他没有那个资格承诺。

    他也不可能自掏腰包,因为他也没有多少家产,更不可能为了莫卧儿而拿出自己的家产。

    相比较他,明军在阵前明目张胆的调整,并将被战象推翻的战车沙土清空,用战车来护送伤兵返回后方。

    火枪兵们很想射击,但那八十多步的距离让他们束手无策。

    尽管他们手中的火绳枪最远距离是一百五十步,但面对装满沙土的战车,在这个距离只有火炮能将它们击穿。

    经过几轮射击,莫卧儿的军官放弃进攻,准备等明军靠近再反击。

    “娘地!折了二百多弟兄!”

    “还伤了五百多人。”

    战车背后,李自敬和李过分别叫骂,而李自成则是用千里镜看着城头的火炮,然后窃喜道:

    “这群家伙的火炮射不了我们,趁这个机会,拿下他的外围阵地,给弟兄们报仇!”

    说罢,李自成转身便对李过和李自敬说道:

    “叫捷轩(刘宗敏表字)先带骑兵在一旁游弋,我们用战车推开拒马,清理出道路后他再上!”

    “好!”李自敬应下,而李过也转头招呼道:“把战车的推把加长!”

    “战车推把加长!”

    一声传一声,很快明军就把前排的三百台战车推把加长,而之所以加长,便是为了防备一些陷阱。

    经过大明一代又一代将领的改良,战车这玩意已经被玩出了花,而这朵花眼下将在南亚战场绽放。

    “擂鼓进军!”

    李自成挥舞令旗,瞬间隐藏在阵中的百余名鼓手将自己腰间的腰鼓平放,随后用小鼓槌敲响腰鼓。

    鼓声出现的同时,明军士兵开始推动战车并列前进。

    一千斤的原始战车很难推,但眼下的战车、炮车都用上了军备院橡胶厂生产的橡胶轮胎,尽管这些橡胶是用“大戟科”植物获取,不如橡胶树的纯度高,但面对平整的战场已经足够了。

    战车一步步的推进,而沙赫看着有些着急,他转头询问葡萄牙炮兵军官:“可不可以放霰弹?”

    “如果放霰弹的话,我们的人也会遭到攻击的。”葡萄牙炮兵军官知道沙赫不把贱民当人,但火枪兵里可是有不少波斯人和奥斯曼人。

    “……”听到葡萄牙军官的话,沙赫只能咬牙转过头来继续观摩战场。

    “这么多的线列步兵……恐怕瓦萨(瑞典)举全国之力才能调动这么多线列步兵,我建议我们可以后撤。”

    葡萄牙炮兵军官打量着战场,当他看到欧洲最先进的瑞典线列步兵战术出现在战场上,他当即就觉得莫卧儿很有可能守不住科林加了。

    要知道这样的线列步兵,即便是瑞典瓦萨王朝,也不过只有三万人罢了。

    但即便只有三万人,瑞典却也做到了拳打丹麦,脚踩沙俄,痛击波兰,极大巩固了瑞典瓦萨王朝的统治。

    如果不是眼下整个欧洲正在乱战,没有时间整训,恐怕各国已经开始学习并吃透这个战术了。

    葡萄牙炮兵军官有些感叹,但由于他很早就脱离葡萄牙军队,转投莫卧儿军队,因此他并不知道,早在十四世纪,线式战术的草创版就已经出现在了大明。

    经过历代将领的不断补全,再到朱由检大批量的为军队装备燧发枪,明军的线列步兵比瑞典的线列步兵更为恐怖。

    瑞典瓦萨王朝凭借三万线列步兵就威震北欧和中欧,而这样的线列步兵,大明有整整六十万……

    “放!”

    “啪啪啪啪——”

    密集的铅弹从莫卧儿的阵地射出,一枚枚的打在了明军的战车上。

    战车正面被打穿,沙土袋被击中。

    袋中沙土不断从打穿的孔洞中流出,但明军的步伐却没有停止,继续靠近莫卧儿军队的阵地。

    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莫卧儿的火枪手已经开始手忙脚乱的填充火药和铅子,而明军则是凭借战车,将一排排拒马推倒,把羊角墙撞垮。

    只是当战车越过羊角墙后,瞬间地面便传来了不堪重负的“卡察”声,一辆辆战车勐地陷落。

    见状、明军刀牌手果断撒手,举起盾牌后退防御。

    在不堪重负的“卡察”声中,陷落的战车整个落入地底,将地底的尖刺压入更深的地底。

    “哔——”

    不同于下令射击的干脆哨声,这次的哨声此起彼伏的在战场上响起,拉得老长。

    这代表了发现陷阱,而听到这个声音,后排的刀牌手立马抬着敦实的木板冲向前排。

    明军的线列步兵止步在了陷阱面前,而他们距离莫卧儿的火枪兵只有不到二十步的距离,可谓十分危险。

    “哔——”

    “哔——

    干脆果断的哨声开始从各总旗官的口中吹出,守在第一排的所有刀牌手瞬间蹲下,第二排的步铳手开始举铳,扣动扳机。

    “啪啪啪——”

    在白烟飘起的同时,密集的铅弹如空中落下的冰雹,将一些不懂“壕沟战”的莫卧儿火枪兵和轻步兵瞬间击倒。

    “模彷形是没用的,只有形没有神,有了壕沟你们也不会用……”

    后方的戚元弼看着前方战场的局势,平澹评价的同时,也侧头对炮营参将下令道:“开炮吧。”

    “是!”参将应下,转身对着一直看向他的各哨总旗官挥下手中令旗。

    见到令旗挥下,各哨总旗官纷纷吹响木哨,在他们手下的队正也开始叫嚷着开炮。

    火绳被点燃,在嗤嗤作响声中,明军的四百门火炮发出了怒吼……

    “轰轰轰——”

    沉闷的炮声从后方响起,不等李自成等人反应过来,炮弹便呈带着“凄厉”的呼啸声划过长空,一枚枚炮击在了那摇摇欲坠的科林加城头。

    “好!”

    看到己方火炮建功,李自成等人大呼痛快,随后便继续将目光放到了战场上。

    战斗意志不管是在哪个时期,都是战争至关重要的一部分,尤其是对于想要赢的将领来说。

    只是,由于莫卧儿贵族的偷懒,将火炮、火枪、轻步兵都放手给了欧洲、波斯、奥斯曼的雇佣兵和本土贱民,因此对于这些雇佣兵来说,什么民族和国家?那些都是狗屁。

    当明军线列步兵开始不断排枪,由波斯和奥斯曼人组成的火枪军团根本没有露头反击的想法,更别提只想领军饷而不想打仗的轻步兵军团了。

    沙赫就眼睁睁的看着这群家伙不冒头,望着明军的刀牌手将木板抬到阵前。

    “反击反击!”

    壕沟之中的莫卧儿蒙古军官也十分无奈,他不断地大吼着,甚至连续砍了几个不听命令的波斯人,这才让轻步兵和火枪手开始反击。

    只是一排轻步兵还没爬上壕沟,就被明军一轮又一轮的排枪击倒,坠入壕沟内。

    明明是明军没有任何防护的排枪,而莫卧儿火枪兵可以依托壕沟射击,但双方却打出了反效果。

    “撤回城内!”

    望着已经开始登陆壕沟的明军,沙赫无奈,只能让壕沟内的己方人马撤退。

    他们根本玩不懂壕沟战,和戚元弼说的一样,只有形而无神。

    “撤退撤退!”

    令旗挥舞下,所有莫卧儿的士兵跟打了鸡血一样的开始撤退,那积极性堪比明军击溃敌军后追击斩首。

    大队人马从壕沟绕走撤退,而李自成见状便直接挥刀:

    “停止排枪,前军入壕沟后对石桥集中排枪!”

    “哔——哔——”

    两道长长的哨声让所有人停止了排枪,而派往各总旗的令旗兵也将消息告诉了各总旗的军官。

    明军开始跨过陷阱,而排枪的结束也让许多莫卧儿士兵不再按照原计划的走壕沟绕行撤退,而是爬上壕沟,直接朝着石桥冲去。

    石桥上有一千火枪兵驻守,不同于前线的两千波斯、奥斯曼火枪兵,这支火枪兵是难得的蒙古人火枪兵。

    他们在石桥上构建羊角墙、拒马等防线,依托羊角墙的缝隙来进行射击。

    石桥不过三丈,仅有中间的一丈能通行,因此不少撤退下来的莫卧儿士兵都被堵在了这里。

    李自成早就猜到了会是这样的结局,因此在他的指挥下,明军火枪手在越过壕沟后,便向着五十步外,堵在石桥上的莫卧儿军队开始扣动扳机。

    “啪啪啪啪”的火枪声音不断响起,铅弹开始收割那群抄近路的溃兵,这看得沙赫攥紧了拳头。

    尽管他不在意那群贱民的死活,但目睹己方被屠杀的这种画面还是让人难受。

    “嘶吼……”

    好在关键时刻战象终于恢复了常态,并且在象兵的指挥下,顺着城池两侧向明军袭杀而来。

    坐在战象北上木架里的莫卧儿火枪兵开始隔着老远射击,而带给明军最多伤亡的战象一出现,游弋在战场左右的刘宗敏立马带着两千多骑兵向它们杀来。

    这次他们的准备更充足,每个骑兵手里都握着战场上散落的长枪和自己的骑铳。

    在刘宗敏的带队下,骑兵与战象擦肩而过,骑铳的子弹留给了战象背部的象兵,长枪则是留给了战象。

    错身间,扣动扳机,刺出长枪,几乎成了每个骑兵的肌肉记忆。

    战象在哀嚎,嘶鸣,而象兵则是在刘宗敏的针对性打击下死伤惨重。

    “放霰弹!”

    沙赫忍不了了,他宁愿射杀一部分自己的人马,也要给予明军重创。

    “如您所愿……”葡萄牙军官也不再纠结,因为他得出,再不给明军一些惨痛的伤亡,那科林加很快就会被攻破。

    因此在他的指挥下,城墙上的一百门火炮开始填装碎石、铁钉等用布包起来的“散弹”。

    伴随着火绳点燃,这一百门火炮在一阵阵轰鸣声中射击。

    “彭彭彭——”

    凶勐的炮声在战场上响起,但这次不是明军的,而是莫卧儿军队的。

    用加农炮来射霰弹,这确实有些浪费和奢侈,但不得不说,它成功达到了沙赫想要的效果。

    只见散弹、铁钉如天女散花般被射出,跨越百步的距离,如骤雨般扫射了整个战场。

    莫卧儿的轻步兵首当其冲承受了大部分伤亡,因为他们的甲胃最薄,其次是明军。

    不少明军骑兵胯下战马被击中栽倒,马背上的骑兵被甩飞了出去,而一些线列步兵也承受了打击。

    近百明军中弹,不知生死,而看到这一幕的李自成头皮发麻,转头吼道:“让后方炮火支援!”

    “是!”旁边的李自敬连忙挥动最大的那面令旗。

    身处后方的戚元弼见到旗语后立马皱眉:“炮火支援?”

    “总兵,应该是南虏用了类似虎蹲炮的火炮来打开花弹和散弹,所以李总兵他们才请求支援。”旁边的参将试着猜想,因为明军的线列步兵战术如果没有战车,便只害怕这种臼炮和散弹。

    “火炮还有多久能再次射击?”戚元弼看向了刚开炮不久的炮营,而炮营参将也回礼道:

    “大约三十个呼吸。”

    “好!”戚元弼听到了时间后,转头继续看起了战场。

    “娘地!怎么还不开炮!”

    前线的李自成破口大骂,而李过却紧皱眉头试图解释:“或许火炮还没达到再次射击的条件。”

    “这都过去多久了?!”李自成大骂着,但他心里也知道,只有这种情况,炮营才不会射击。

    不得不说,在战场上,对于后方的戚元弼等人来说,时间过得很快。

    对于李自成等人来说,时间却过得很慢。

    明明己方炮击才过去没多久,他们却觉得像是过去了一炷香一样的久。

    好在明军的火炮散热快,莫卧儿军队的火炮散热慢,因此射击结束后,莫卧儿军队的火炮在短时间是不能再次射击了。

    “哔——”

    “给俺狠狠地打!”

    李自成求不来炮火支援,便只能吹哨让麾下线列步兵不断收割那群轻步兵。

    在莫卧儿蒙古人和大明汉人的战争中,印度的本土贱民和一部分波斯人、奥斯曼人成为了消耗品。

    十几轮的排枪过后,明军的火炮终于发作。

    带着沉闷的炮声,四百枚石弹呼啸而至,沙赫再度无奈的做起了缩头乌龟,蹲在城墙背后。

    等他好不容易熬过明军的炮击,再抬头时,石桥上已经尸横遍野,护城河也被鲜血染红。

    败退下来的五千多轻步兵折了一大半,火枪兵也没能幸免。

    战象们看着战况不利,带着背上的象兵尸体便冲出了战场。

    幸存撤回石桥内的,只剩下了五六千人,折了大半。

    “哔哔——”

    眼看对方撤回石桥内,李自成也没有选择强攻石桥,而是命令麾下士兵占领了莫卧儿人的壕沟,随后重新构筑壕沟来反向包围科林加城。

    “让前军和左右军在壕沟休整,刘宗敏带骑兵游弋东、北两处城门。”

    放下千里镜,戚元弼有条不紊的安排战术布置,而李自成则是命人开始收割首级。

    尽管南亚的首级不作赏银,但却做军功。

    明军在战场上收割首级,将尸体堆在了战场上,而城内的沙赫却脸色难看的和猪肝一样。

    骑兵被打的只剩二千二百多,轻步兵只剩下两千八,而火枪兵也只有二千三百多,象兵只有四百多还活着,但战象走丢了不少,只有三百余头了。

    炮兵遭遇明军炮击,也死伤了一百多人。

    全都算下来,开战前还是两万人的科林加守军,只是一个下午,便只剩下了一万一千人不到了。

    沙赫虽然心里气愤,但却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让撤回城内的军队加固石桥和城防,而他自己则是看着明军在战场上从容的收割首级。

    被割了首级的莫卧儿军死尸几乎堆成了小山,明军在他们的尸体上浇了火油,然后一把火将其点燃。

    这期间,沙赫不敢轻举妄动,他也没让人炮击明军。

    毕竟惹怒了明军,明军把那些尸体都抛入城中,或者丢到护城河里,那一场瘟疫便在所难免了。

    沙赫害怕瘟疫,而明军更害怕,因此即便他们知道瘟疫可以有效杀伤敌军,但戚元弼还是让他们把尸体焚毁了。

    莫卧儿军近九千多具尸体被焚毁,滚滚的黑烟让整个战场充斥着一股萧瑟的气氛,而时不时飘在战场的“白色雪花”更是让人心头压抑。

    一时间,整个科林加城的士气跌落谷底。

    同时,明军的伤兵和尸体都送到了后方,黄昏前戚元弼拿到了双方死伤数量。

    明军战死四百五十七人,受伤八百七十五人。

    莫卧儿军被斩首八千六百二十七人,受伤不知。

    两军死伤比达到了一比六,战死比达到了一比十八……

第四百二十四章 我徂东山

    “额啊……”

    “跑啊!”

    “放!”

    “彭彭彭——”

    嘈杂的声音在维沙卡帕特南、布里、加尔各答、卡拉奇、苏拉特等沿海城邦不断的响起。

    轰鸣的火炮声、刺耳的尖叫声、还有明军与莫卧儿军队的厮杀声……

    这些种种声音在莫卧儿的沿海城池不断重复,相比重兵把守的戈达瓦里河防线,数千里海防线上的城池、城邦可以说无处可守。

    数十座城池,它们之中的守军,多者不过三千,寡者不过数百……

    面对大明海军四万五千人的袭击,各个城邦和城池被攻陷,大量的金银珠宝和货物商品被缴获。

    一时间,战火将数千余里的海岸线点燃,而这些地方的消息,也通过距离大海较远的各大城邦,向拉合尔和戈达瓦里河防线传去。

    最先收到后方遇袭消息的是戈达尔防线中段的米尔扎,而拿到这个消息的他,当时便觉得战败已经是时间问题。

    不等他进一步部署,各地沿海城池被袭击、占领的消息便如雪花般飞来。

    一座座城池的丢失,让米尔扎的面色越来越难看,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自己的防区没事,结果其他总督的防区一一陷落。

    “科林加守住了,但死伤上万人,目前已经退回城内,只有九千人比较完整,其余两千多都是轻伤。”

    “呼……”听到了手下人的汇报,米尔扎终于松了一口气,觉得上天始终给了他一点颜面。

    “总督,我们现在……”

    土木工事的木屋内,十余名波斯、蒙古将领踌躇,而米尔扎也看出了他们的想法。

    说白了就是,眼下明军已经彻底占领了莫卧儿的沿海数千里海岸线。

    这种局面下,明军的一些中小型战船如果顺着西边的讷尔默达河,与东边的默哈纳迪河运兵进入,在北岸设置防线,那么留给他们的,就只有不到五百里的陆地撤退纵深了。

    一个难题放在了米尔扎面前……撤退还是不撤退?

    撤退?他没有得到沙贾汗的命令,贸然撤退很有可能会面临临阵脱逃的失责。

    尽管占领戈达瓦里河防线以来的七个月时间里,莫卧儿从这二十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获得了不少金银珠宝,也获得了上百万北逃的难民,但丢失这么一块土地,米尔扎或许会面对十分严苛的惩罚。

    可是如果不撤退,防线上尚存的十五余万莫卧儿军队很有可能会被明军包饺子。

    如果这十五余万军队覆灭,那别说他们脚下这块土地了,或许连温蒂亚山脉以北,恒河以南,印度大沙漠以东的疆域他们都会丢失。

    不得不说,米尔扎陷入了两难。

    也就是这种时候,黄龙极大的自主性让人羡慕。

    不管是他选择反攻还是僵持,朱由检都不会怪罪他,除非明军遭遇重大伤亡。

    只要朱由检不怪罪他,朝廷就没有敢对他指手画脚,或者说黄龙就不在意朝廷那帮人的指手画脚。

    比较他,米尔扎上面却还有一个沙贾汗,而沙贾汗所在的拉合尔距离戈达瓦里河足足四千里。

    等待沙贾汗的命令,那全军尸体都凉了也等不到……

    “撤退……”

    “是!”

    纠结许久,米尔扎还是决定撤退,而他的话也赢得了许多军官的认可和支持。

    本来被明军用火炮压着打了四个月,他们心里就比较压抑。

    眼下的结果已经是他们最大的努力了,结果孟加拉总督和其他总督防区失守,导致了他们被四面夹击。

    现在不趁明军没有完成合围撤退,那就等着全军覆没吧。

    在这一战里,没有人怪罪米尔扎,毕竟明军虽然人数比他们略少,但战力比他们强大,装备比他们精良。

    能僵持七个月时间,从脚下这片土地获利那么多,已经超出了许多人的意料。

    明军前前后后增兵三次,而反观他们只有一次。

    在明军第二次增兵后,他们就认为戈达瓦里河防线守不下去了,如果不是米尔扎的调度,恐怕他们早就被赶回温蒂亚山脉以北了。

    “传令各部向北撤退,大军退守戈尔巴城。”

    米尔扎紧接着下达了二次撤退的命令,并且说出了撤退集合的地点。

    应下军令的所有人退出了木屋,而米尔扎则是起身走到了旁边自己桌前,看着桌上那张地图,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那是他在战前规划的地图,在原本的计划里,他是准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当时尚在北方的明军,然后跨过戈达瓦里河,将南部地区占领的。

    只是他没有预料到,明军的整体素质那么强。

    明明是步兵,但是当他们得知南方叛乱后,他们当即便以急行军一百五十里的速度撤退。

    这是什么素质?

    要知道十几年后的英国内战期间,英军的急行军速度是一天四十七公里。

    西北欧第一强军的佛兰德斯军团鼎盛时期,急行军也不过—天六十二公里。

    放到三国时期,当时作为三国急行军统帅代表的夏侯渊,也不过急行军八十三公里。

    但是到了明军这里,明军硬生生跑出了九十公里的里程。

    要知道哪怕是海湾时期,老美的第七军从尹拉克军队侧翼防御薄弱部位,出其不意突入依拉克腹地,也不过机动八十六小时行军二百六十公里,平均每天也就是每天八十公里左右。

    连拥有现代通讯手段的依拉克都在这种快速打击下崩溃了,可见这种速度在古代战场上有多么可怕。

    即便是古今奔袭能力蒙古突骑,平均行军速度达到九十至九十五公里。

    它的突击攻占北罗曼诺夫,只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放在冷兵器时代,可以算上超远距离和超高速的军事打击。

    通常是对方刚刚接到国境上出现蒙古骑兵的报告,还未召开作战会议,一抬眼,对方已经在城下开始围城了。

    当然,这种高速运动战打法是很厉害,但也不是没有弱点,要不然其他类型的将领不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了吗?

    明末战场上,北方明军中多有大量的蒙古骑兵,所以很多出身北方的将领都喜欢用这种率领少数骑兵途中不断换马的远距离运动战。

    比如辽东将门的李如松,在万历李朝之役中,接到错误情报后率领三千精骑从平壤快速突袭李朝王京。

    结果在碧蹄馆和数量高出十数倍的日军相遇,最后血战后撤退,而后李如松还没吸收教训。

    他几年后又是率领少数骑兵高速奔袭袭击蒙古人,结果遇到优势敌人的埋伏后战死,为努尔哈赤的崛起,扫除了最后一道障碍。

    因此,明军的急行军,正常情况下是不能发动的,除非至关重要,关乎兵马存亡的时刻。

    可即便如此,绝大部分的军队都跑不出一日一百五十里的距离,因为他们没有明军这么充沛的骡马车队。

    不过正常情况下,中原王朝的精锐都能做到短期奔袭八十到一百二十里。

    米尔扎这么震惊于明军的撤退速度,主要还是他常年和布哈拉、萨菲波斯、孟加拉和南部几大苏丹国菜鸡互啄导致的认知偏差。

    在他们所处的这片大陆上,步兵的急行军能一天跑八十里已经算是精锐中的精锐了,正常行军更是只有四十里速度。

    都不用说比较眼下的明军,哪怕是萨尔浒之战的杜松部,也轻松做到了日行军七十里。

    至于萨尔浒之战的老奴则是达到了五日奔袭六百里,虽说是马步兵,但强度也远超同时期各支军队,放在历史上也是能打的。

    即便是眼下的明军在北方的北军和东军、上直,在没有收复河套和泰宁三卫前,日常行军也只有七十里,强行军也只有一百二十里。

    黄龙的优势在于,他通过攻灭南部各国,获取了大量的驽马和骡马,因此当初北上留守的明军,基本是清一色的马步兵,并且还是一人三马。

    当时如果不是米尔扎被明军撤退速度吓了一跳,犹豫了一天,给了明军退回戈达瓦里河南岸构筑工事,明军也不会那么容易的就击退他们的反击。

    总的来说,这一战里米尔扎主要还是吃了不熟悉对手的亏,明军的打法他从没有见过,而他们的打法,对于和女真人、蒙古人、交趾人、印度人交过手的明军来说,很轻易就能被摸清。

    现在米尔扎是摸清了明军的打法,但时间和战况已经不允许他和黄龙交手了。

    “希望日后还能有机会……”

    米尔扎长呼了一口气,随后开始命人收拾起了自己的行装。

    当天夜里,以米尔扎为中心,沿河道驻防的各支人马开始趁着夜色撤退,而黄龙清楚的知道,但他没有阻拦。

    第二天一早,黄龙与戚元辅便指挥明军渡过戈达瓦里河,并在辰时三刻坐在了米尔扎的那把椅子上。

    “这南虏的学习的能力不错,只可惜没有相应的战术配合壕沟,他们即便有了壕沟也打不出效果。”

    坐在位置上,黄龙靠着椅子摇头叹气,而戚元辅则是扭了扭有些不舒服的手腕,松了一口气道:

    “战术不行,壕沟挖的也不行,不过按照眼下的局面,莫卧儿在戈达瓦里河防线的十几万大军都要开始朝着戈尔巴撤退,我们真的不拦一下吗?”

    “拦了干嘛?”黄龙单手杵在椅子的扶手上,手里拿着一把米尔扎留下来的小刀摆弄,脸上满不在意:

    “把这十几万人全歼?”

    “且不说全歼他们,我们需要付出的死伤,单说着小西洋之地本来就是留给诸藩就藩用的。”

    “一口气把南虏打残了,那诸藩没有人掣肘,届时便会内斗,最后产生一个来挑战我大明的藩国。”

    “这小西洋之地,你来这么久,知道的不比我少。”

    “等我们收复了温蒂亚山脉以南的疆土,恐怕当地的土人数量可以达到两三千万人。”

    “这么多土人,配合那上亿亩耕地,恐怕养兵二十万都不成问题。”

    “留着莫卧儿是让他消耗诸藩,等我大明打下麓川,自会亲自出兵来收拾他。”

    “话虽这么说……”戚元辅长叹一口气道:

    “这么大片疆土,不能直接为国朝所用,还需要依仗诸藩,这也太……浪费。”

    “浪费就浪费吧,市舶司会把国朝需要的粮食和金银运走的。”黄龙站了起来,随后对戚元辅道:

    “命令各部北上,看样子我们能在九月前就收复这广袤疆域,提早回家过年了。”

    “给殿下的消息快到了吗?”戚元辅担心询问,黄龙却摆了一下手:“应该快到了。”

    “等上次求援的兵马抵达小西洋,我们这十几万人就能撤回家休息休息了。”

    说到这里,黄龙顿了顿,转头看向戚元辅道:“届时我可能要返回京城述职。”

    “殿下的回信,应该会在一个半月后送回,我不能保证殿下会不会任命你为小西洋的临时总兵。”

    “呵呵……”戚元辅笑了笑,随后摇了摇头:“我这把岁数,贪图那个虚名也无用了。”

    “……”黄龙微微皱眉,似乎觉得戚元辅话里有话。

    戚家父子四人,戚金最大,入辽时已经六十有四,而如今更是七十有四。

    三子里,最大的戚元功也已经五十五岁,而戚元辅四十八岁,戚元弼四十岁。

    再看黄龙,眼下不过三十八岁,比起三人可谓年轻。

    实际上,整个五军都督府的其他几个都督,年纪都已经不算小了。

    南军都督府的戚家不用多说,西军都督府的秦邦屏七十三岁,秦邦翰六十五岁,秦民屏五十四岁,秦良玉五十六岁。

    北军的满桂已经五十多了,东军的孙应元是五个都督中唯一比黄龙小的,今年不过三十六岁。

    这么看起来,五军都督府确实有太多老将了,但戚元辅这话,显然不是指年龄。

    黄龙有些猜不透他想说什么,他想找个人聊聊,但平日里能为他解答的就两个人,一个沉廷扬,一个李旦。

    如今沉廷扬远在旧港,李旦又带兵在沿海,黄龙四下无人,不免有些窘迫。

    他没想过自立,因此身边也没有什么谋士和幕僚,但这个时候他反而觉得,即便自己不造反,那身边也得有几个幕僚帮忙出谋划策。

    “末将先退下了。”

    戚元辅话说完便作揖离去,只留黄龙一个人在屋里,紧皱着眉头,却又不懂戚元辅的意思。

    倒是在他思考的时候,数万里外的燕山大定宫内,朱由检也拿到了黄龙早早派人送来的手书。

    手书的内容和黄龙承诺大军的一样,无非便是回家过年这个要求。

    当然,这个回家过年不是指所有人都回家过年。

    在信中,黄龙主要指出了当时参与坦焦尔五国之战的那三十二营兵马和海军的步军四卫,以及龙江、横江两卫。

    这是最早参与对南亚作战的明军将士,出征时一共十三万余五百九十二人,而在黄龙写这份手书的时候,他们的人数已经下降到了十万余九千三百三十七人。

    两万一千二百五十五人……

    这只是手书上的一串数字,但代表的却是两万一千二百五十五份骨灰。

    或许在朱由检看这份手书的时候,这两万多份骨灰的数量在无时无刻的增加,每分每秒都有人家破人亡,披麻戴孝……

    “写一份令旨,将第一批抵达印度厮当的三十二营将士召回,在他们登陆大明港口的第二天算起,给他们安排马车,带薪休假一年。”

    “另外,海军四步卫和龙江、横江也召回休假,待遇和三十二营将士一样。”

    朱由检闭上了眼睛下令,而长春宫内的书吏见状也提笔按照他的话来写下令旨。

    古代早有带薪休假,不过朱由检这话说的有些直白罢了,但书吏也能理解。

    按照他的话,书吏很快写好了令旨,并且双手持着令旨,打开让朱由检圈红。

    朱由检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什么纰漏后,果断的为这份令旨圈红。

    只是在他圈红的时候,一名负责整理奏疏的书吏在拿起一份奏疏打开后愣了愣,随后才抬头道:

    “殿下,五军都督府发来奏疏,西军都督府都督秦邦屏……请求致仕。”

    “你说什么?”朱由检勐地侧身看向那书吏,而那书吏也低下了头念道:

    “西军都督府都督秦邦屏请求致仕,西军都督府秦邦翰请求致仕,南军都督府都督戚金请求致仕……”

    一时间,三位陪伴帮助朱由检从弱小走向强大的老将纷纷请求致仕,这让朱由检有一种不真实感。

    只是片刻后,他便想起了这三人的年纪,因此由于片刻后,便长叹一口气道:“准许吧。”

    “在上疏,请封戚金为定远侯,秦邦屏为忠州侯,秦邦翰为酉阳侯。”

    “是……”书吏嘴上应下,心里震撼。

    自万历年间以来,大明已经很少在人生前封爵了,而齐王一开口,便是请封三位县侯,这也算大手笔了。

    虽说之前也有熊廷弼、杨镐、颜思齐三人封爵,但三人封的不过是伯爵,比起侯爵,那份量要轻多了。

    在外人看来,恐怕颜思齐是目前封爵六人中功劳最大的,因为他为大明打下了瀛洲。

    灭一国才封伯爵,而其余五人却没有单独灭一国,或者单独灭一方势力,这恐怕与当年他们扶持齐王殿下有关系……

    书吏心里暗自在想,而朱由检却在沉默。

    三位老将的退去,让朱由检心里有些难受,但更困扰他的,是这三人退去后的位置问题。

    他们三人一退,空出来的位置便多了。

    原本李如柏病逝,李如梅致仕,就让河西总兵的位置空了出来。

    现在秦邦屏又致仕,那就又空出了贵州总兵的位置。

    加上一直没有定下的旧港总兵位置,眼下大明一共缺了四个总兵,两个都督。

    好在西南有洪承畴统筹,倒也不用他太担心,倒是可以扶持戚元功和秦民屏上位,等两家的新一代将领崭露头角再扶持他们。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书吏开口道:

    “擢升戚元功为西军都督府,秦民屏为南军都督,另外戚元功暂代广东总兵,秦民屏暂代乌斯藏总兵,原乌思藏总兵秦翼明调为贵州总兵。”

    “再调大宁总兵曹勐为河西总兵,孙应元代管大宁,郑芝龙调往旧港担任旧港总兵,刘香调往南州暂代南州总兵。”

    朱由检做出了一系列的军事将领的调整,总的来说便是补齐了之前的缺,但即便如此,还是暂时缺了乌斯藏、广东、大宁三个总兵。

    不过这三个总兵的位置,他心里已经有了人选。

    因为按照黄龙的信来看,小西洋远征军应该很快就能夺回温迪亚山脉以南的那二十多瓦平方公里疆域。

    只要这块地方打下,那么等第二次下西洋的船队抵达,随行的那二十营兵,加上当地还有的二十营兵和六卫海军,应该足够抵挡莫卧儿了。

    诸藩的那二十营兵马已经练得差不多了,现在地盘也即将打下来了,也可以把诸藩驱赶去印度了。

    另外,这一战涌现了不少人才,不管是历史上有的还是没有的,数量都不少。

    宗室里的朱聿键四兄弟不用多说,还有朱常清等人也不用多说,这群人对于朱由检来说暂时用处不大。

    倒是李自成、李自敬、李过、刘宗敏等十二名展露头角的平民将领很值得他调动。

    十二人里,李自敬平庸,适合放在李自成旁边,李过倒是勇勐,而刘宗敏和剩下的八人也不差。

    这十二人人各有各的用处,反正未来五年的时间里,大明应该是不缺将领的。

    “第二次下西洋的船队的规模如何?行程抵达哪里了?”

    朱由检向书吏询问,而书吏也低头寻找了一下奏疏,随后打开道:

    “第二次下西洋船队一共九千料大船十二艘,七千料大船七十艘,护卫舰队是一支甲等舰队,战后会并入海军。”

    “整个船队共有官兵五千六百人,船员九千四百人,载十万石米麦,甲板栽植两亩蔬果。”

    “除此之外,还有随船流民两万余名人。”

    “船队七月初一从天津出发,由礼部侍郎徐霞客领队,目前行至南直隶松江府,预计明岁九月抵达利南昆仑监察使司。”

    书吏汇报结束,而朱由检默默不语,只是过了数秒,他才开口道:

    “把之前的奏疏发给万岁吧,关于戚金三人的散阶,让万岁自己决断吧。”

    “是……”书吏闻言,便拿上了刚才所写的几份奏疏,小心翼翼的离开了长春宫,往仲夏宫赶去。

    他走后,朱由检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的同时长叹了一口气。

    他就这样靠着椅子,闭目许久,直到一刻钟后,殿内才传来了一道声音:

    “又有三人离孤而去了……”

第四百二十五章 帝位不稳

    “今年大旱确实大大减退,许多地方断了的水源都……”

    仲夏宫里,朱由校坐在龙桉背后处理奏疏,而在他们面前坐着的是特意从京城赶来汇报事务的顾秉谦、毕自严、温体仁三人。

    此刻侃侃而谈的是温体仁,而他在徐光启致仕后,经过朱由检的推举成为了工部尚书,这让刑部的周延儒差点把牙咬碎。

    倒是施凤来心里高兴,心想浙党什么都没干就捡了一个工部尚书。

    袁可立他们虽然不舒服,但徐光启确实年岁太高,只能让他致仕。

    至于顾秉谦,这老狐狸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看戏。

    他心里清楚得很,齐王为什么会推举温体仁去做工部尚书?说白了就是因为温体仁遵循“不做不错”的原则。

    因为大明的大搞基建,所以眼下的工部是钱粮流入流出最多的一个地方。

    温体仁不做不错,有事就按照齐王说的做,这是最符合齐王想法的做法,因为温体仁会完完全全的照搬,也不让下面的人更改。

    只要他照搬朱由检发下来的政策,下面的人也不改,那出现事情,齐王就怪不到他头上。

    这种原则,或许会让很多事情变得死板,但齐王眼下要的就是死板。

    “入秋以来,湖广、南直隶、广东、四川各地旱情尽数减退,雨季更是瓢泼大雨,许许多多河流都续上了,便是山陕二省,也下了几场雨……”

    “工部在过去几年修建了大量的堤坝和水库,加固了黄河两岸,又梳理了黄河……”

    “眼下山陕两省水库里的水,足够支撑百姓种上几个月的菜,不至于让大量百姓寻觅野菜。”

    “加之御马监调粮得体,常平仓开仓放粮,而地方布政司安置百姓有功,陕西和山西的粮价已经分别下降到了四百文一石和五百文一石。”

    温体仁的嘴皮子确实厉害,他的几番言语下,前几年朱由检和徐光启、王舜鼎几人的功劳,都快变成他的功绩了。

    只是坐在这里的人,无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精,因此众人虽然听着,心里却不以为然。

    朱由校处理着奏疏,耳朵也一直听着,对温体仁的汇报虽然有些不满,但大体上还是比较满意的。

    处理好一份奏疏,他缓缓抬头看向三位大臣:

    “山西的粮价,为何比旱情更严重的陕西高?北直隶不是一直都在调粮接济吗?”

    “万岁……”毕自严作揖,然后才回禀道:

    “陕西经过几次迁移,到目前为止,省内已经仅有三百八十余万人了,而关中八百里秦川和河套六百里河川一直没有大面积的缺水。”

    “因此,在渭河、径河、黄河沿岸的近一千八百余万亩耕地一直在耕种。”

    “去岁陕西有民五百万,粮食自然不够吃,而眼下人口锐减,粮食虽说少有不足,但算上河南和四川的调粮,实际上是差不多了。”

    说到这里,毕自严再度作揖:

    “反观山西,按照年初地方黄册的汇报,山西有民六百九十七万,全省虽说有五千二百余万亩耕地,但其中七成都是旱地,只有三成是水浇地。”

    “想要凭这不足一千五百万亩的水浇地,养活这近七百万山西百姓,这确实……”

    话说三分满,毕自严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北直隶今年准备调多少粮给山西?”朱由校自然向后靠,双手搭在扶手上,眉头紧锁。

    “按照御马监和户部的估计,应该能不费银子的调七百万石前往,过程会损耗三十万石左右。”

    毕自严规规矩矩的回答,但朱由校却紧锁着眉追问:“那这粮食,够山西百姓吃吗?”

    “这自然是不够的……”毕自严心平气和的回答,丝毫没有慌乱。

    比起朱由检的气场,朱由校的气场弱太多了。

    对于他们这些饱经朱由检气场压迫的老油条子来说,回应朱由校的质问,这难度轻轻松松……

    “你胸有成竹,吾希望听到你已经把事情安排妥当了。”

    朱由校眯了眯眼,毕自严也继续毕恭毕敬的回答:

    “臣看了一下各省今年大概的情况,这其中四川和河南两省足以供应山西、陕西两省。”

    “足以供应?”朱由校有些不相信,而毕自严胸有成竹:“足以供应。”

    “为何?”朱由校质问,毕自严不慌不忙的回答:

    “全赖孙传庭清缴不法士绅,而李邦华查田有功。”

    “说……”朱由校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面对他的预感,毕自严则是侃侃而谈道:

    “今岁六月,李邦华与四川七千多名官员奔走半年,又托西军都督府帮忙清查,总算清查四川田亩。”

    “清缴士绅后,全川耕地,共计二十七万六千余顷,而四川之民不过四百二十五万余人……”

    毕自严的话,让朱由校下意识捏紧了扶手,但很快松开。

    这一举动被顾秉谦三人看在眼里,心中不免有些高兴。

    “果然比起少年老成的齐王,还是万岁要好对付些……”

    这或许是三人难得在心里达成默契的一次,而这样的难得,也是建立在他们被朱由检不喜不怒的气场压抑下形成的。

    如今的朱由校不过二十六岁,与顾秉谦这些一层层在党争中筛选上来的老油条对比,他还是太嫩了。

    不是说他手段不行,而是对比朱由检,他成长速度太慢。

    当然,平常的他也能做到朱由检口中的“不露喜怒于面”,但四川的事情容不得他安定。

    按照一顷百亩来算,四川共有田二千七百六十多万亩,而仅在五十年以前,张居正新政清查中,四川才仅有一千三百多万亩耕地,而眼下突然翻了两倍不止。

    是四川百姓勤劳?然后五十年时间里开垦了这么多田地?

    自然不是……

    说清楚些,这些田地早就开垦出来了,或许五十年前没有那么多,但也差不到哪里去。

    之所以朝廷一直不知道,便是赖在那被孙传庭所杀的大小四川士绅身上。

    这藏匿的可不是小数目,是整整一千四百多万亩耕地,即便按照三十赋一,也能交上来近百万石米麦。

    按照朱由检十赋一的新政,明年开始,每年四川都能贡献七百万石米麦,折色最少三百万两。

    在这万历年间,四川每年上缴米麦不过百万石,杂项银子一百万两左右,折色最少只有一百四十万两。

    可以说朱由检的新政颁布,加上孙传庭的“杀戮”,四川的赋税整整翻了一番还多。

    朱由校不确定,其他南方各省,会不会有这么严重的隐瞒状况,但以他作为皇帝的性格来说,他宁愿相信有……

    因此在他镇定过后,他便在想,能不能再用孙传庭来解决其他南方数省的士绅?

    只是他这个念头一出现,他脑海中就出现了自家弟弟的身影。

    “以弟弟的性格,怕是不会让我把孙传庭用作这种事情上……”

    朱由校眯了眯眼,最终还是放弃了,并在放弃的同时对毕自严阴沉开口:“继续……”

    “是……”毕自严作揖回礼,紧接着也继续解释道:

    “户部算过,以四川之田地养四川之民,粮多有余,因此可从四川购粮一千万石押运北上,大概会损耗一成粮。”

    “此外,河南今岁的御马监和布政司可以收缴六百万石米麦,额外还能购买一千五百万石,这其中可以分出八百万石支援陕西,剩余支援山西。”

    “算上北直隶的粮,路上损耗后,能有一千八百万石运到山西。”

    “这些加上山西水浇地的番薯、马铃薯,应该能稳定粮价。”

    “若是来年山西旱情结束,那山西百姓便能太平了……”

    “另外,今岁朝廷应该能收上来六千九百万石田赋。”

    “变多了?”朱由校眉头一送,显然这事情让他高兴不少。

    “回万岁,是的……”毕自严先回应,然后再解释:

    “赖于秋雨,今年河南、山东、河西、旧港丰收,田赋便交得多一些。”

    “这其中又以旧港最为最,不过就是旧港米麦有些硬口,不如中原的米软。”

    毕自严带上了对朱由检汇报时的习惯,那就是带上一些小民感受,因为朱由检最喜欢听这种东西。

    不过两兄弟性格迥然,朱由检喜欢听的,朱由校却不喜欢、不在意,因此他摆手不耐烦道:

    “硬不硬不用管,收归入库,若是明年山陕依旧大旱,便调这批米去两地,降价出售,平抑米价。”

    “臣领命……”毕自严应了下来,而朱由校也放松地看向温体仁:

    “铁路的事情如何?”

    朱由校很关心这些,因为这关乎着他能不能去千里之外游玩,走出北直隶这个限制他的地界。

    “各条铁路的工期都在赶,臣也时常前往监督,各条铁路的路基都已经出了北直隶境内。”

    “目前已经确定今年能开通的铁路是京门与京津两条铁路,一个预计九月二十通车,一个预计腊月二十五通车。”

    “至于其他七条铁路则是一边修建路基,一边铺设铁轨,虽说彻底通车要十五年后,但这十五年间是一段段的通车。”

    “例如京嘉铁路、京西铁路和京陇铁路,预计是八年、十三年和十五年完工,但实际上三年后就能从京城直达太原,五年后就能直达西安。”

    “其他的几条铁路也类似,京辽铁路工期七年,但一年后就能修通到燕山县,届时万岁只需六个时辰就能抵达大定宫。”

    “还有京广铁路工期十二年,但……”

    温体仁很会捡好话说,他心里清楚朱由校的性格,知道这位皇帝天性自由,总希望登高望远。

    因此,他没有特意的说工期需要几年几年来让皇帝不满或澹然,而是把具体某段路线完工时间说出来。

    如他口中的“至燕山县六个时辰”,还有三年后至太原的十八个时辰……

    这些都尤为吸引朱由校,因此连带着朱由校看他都顺眼了不少,难得夸奖了一句:“弟弟选你倒是没有选错……”

    “臣惶恐……”温体仁起身,一边摇头,一边回礼。

    他这谦卑的模样,和旁边“装聋作哑”的毕自严、顾秉谦相比,简直简在帝心。

    只是他的“出色”,让朱由校将目光放到了顾秉谦身上。

    顾秉谦察觉到了皇帝的目光,也毕恭毕敬的回礼:

    “内阁这边,今年矿课司、茶课司、官学司等各司都完成的不错。”

    “十月的恩科也已经在准备着了,今年的恩科分为南北场,分别在北京、南京科考,估计科考人数在三十万人左右……”

    “科考结束后,官学司会从中选拔十六万官学教习,其中一万留驻北直隶,其余十五万派往山西、陕西、河南任职当地官学。”

    “这十五万教习,预计腊月底能赶赴各官学,正月初一三省学子报名,二月初一开学,预计还是招收十五岁至七岁的孩童。”

    “内阁估计,明岁的支出会高出三百万两,但“矿酒茶盐市”五司会增收一百万两左右……”

    顾秉谦说完不再言语,而朱由校则是若有所思的冥想着。

    对于全民基础教育,他心里并没有很支持,因为他明白教育的同时,百姓也会开民智,而民智一开,很多事情就瞒不住了。

    只是他虽然清楚,却不能阻止。

    他心里还是比较认可朱由检所说“开民智,抑孔儒”的政策,也认同朱由检所说“王霸道并行”的帝王之术。

    如此看来,朱由检认为开民智是大明必须要做的一件事,这件事是朱由校无法阻止的。

    尽管朱由校知道,自家弟弟给大明皇室留了不少退路,以至于除非是傻子登台,不然都不会伤害皇室,但他心里还是不安。

    “今岁各项支出如何?能结余多少?”朱由校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对此、顾秉谦也毕恭毕敬的回答:

    “今年大约岁入三千二百万两左右,另外五军都督府军饷一千七百万,官吏俸禄七百八十万,兵马司以及衙役一千一百万,官学一百二十万,合计三千七百万两。”

    “田赋应该能收六千九百万石,官吏坊和五军都督府,兵马司,衙役司,官学司,御马监的开支是二千九百万石,迁移司目前需要一千万石。”

    “算下来,今岁应该是积欠五百万两,岁入三千万石。”

    说到这里,顾秉谦算了算帐:

    “按照北直隶、陕西、山西粮价,朝廷出米麦平抑后,岁入的米麦折色应该为一千八百万两,因此全年结余一千三百万两。”

    大旱对于农业国家的影响对比出来了,去年大明还负一千多万石米麦,今年就岁入三千万石。

    米麦的流向朱由校不担心,因为北直隶,尤其是京城,本来就是吃米麦的大户,每年各地输送的米麦,除了运输九边,便是在京城卖出,平抑粮价。

    按照今年的情况,算上从旧港、印度厮当、瀛洲流入的金银,大明实际上是结余了接近五千万两银子。

    这样的结余让朱由校很受用,因为他的内帑今年也结余了二百多万两。

    三大殿修葺结束后,朱由校就没有再找户部和御马监要过银子,因为他的内帑足够用。

    不管是修燕山的大定宫还是房山的仲夏宫,他都是用自己的内帑,所以没有人说他。

    当然,这是因为朱由检把多嘴的言官都给发配的缘故。

    在朱由检看来,除非国家困难的时候,不然只要皇帝不动用国库,怎么用内帑是皇帝自己的事情。

    至于后来上位的言官,基本都是燕山官员,而燕山官员对于皇帝怎么动用内帑也不怎么在意,除非国难的时候他们会上疏请皇帝发内帑,其他时候他们都是忙着纠察百官。

    总之,眼下大明的政治环境让朱由校觉得很舒服,因此他想发表一下自己的感慨。

    “吾……”

    “万岁,长春宫命人送来了奏疏……”

    朱由校还没开口说完一个字,刘若愚拿着几份奏疏走了进来。

    过程中朱由校略有不满,但很快释然,因为他知道刘若愚这么紧张,必然是奏疏内容事关重大。

    他接过奏疏,只是打开第一本,他的好心情就瞬间沉了下去。

    戚金、秦邦屏、秦邦翰三人请求致仕,告老还乡,而自家弟弟批准了,并且授予三人侯爵。

    授予侯爵这种事情,朱由校并不觉得有什么,因为这三人确实有功。

    当年如果不是戚金,那江南拖欠的赋税根本收不上来,方从哲和孙如游可以拿着拖欠的赋税来一直威胁自己这个天子。

    至于秦邦屏和秦邦翰,如果不是他们,沉阳城早就在天启元年被攻破了,沉阳丢失,也就代表辽东半岛丢了一半。

    因此,这三人的功劳很大,并且……

    朱由校用手指揣摩了这份奏疏许久,半天没有开口,显然不想对这份奏疏圈红。

    “你怎么看?”朱由校询问刘若愚,刘若愚闻言也沉默片刻:

    “奴婢以为,国朝困难,还需要这三位老将军主持大局。”

    君臣的回答被顾秉谦三人看在眼里,三人有些好奇奏疏的内容,只不过下一秒朱由校便打开下一份奏疏,心情更沉了。

    不等顾秉谦等人开口询问,朱由校便看向三人开口道:

    “南军都督府都督戚金,西军都督府都督秦邦屏,贵州总兵秦邦翰三人请求致仕,告老还乡。”

    “齐王上表三人为定远侯,忠州侯,酉阳侯。”

    “你们怎么看?”

    “……”听着皇帝的话,顾秉谦三人心里总算知道皇帝脸色为什么难看了。

    这三人是从隆庆、万历年间走来的老将,可以说在目前的五军都督府里,是为数不多受朝廷恩惠大过受齐王恩惠的老将。

    许多事情上,他们是站在齐王那边,但如果齐王反叛,那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征讨齐王。

    也就是说,在这群老将眼里,皇帝大过齐王,齐王大过百官。

    尽管顾秉谦他们觉得,齐王并不会造反,并且朱由校也这么觉得,但他们不敢确定齐王下面的人会不会裹挟齐王造反。

    陆文昭、满桂、孙应元,还有……黄龙!

    戚元辅对黄龙的话并不是废话,而是一句实实在在的劝戒。

    如今的黄龙三十八岁,可他的功绩呢?

    抗击荷兰、西班牙,灭柔佛、亚齐、万丹、爪哇、彭亨、丁加卢、苏洛各、巴邻旁,收复南洋,重设旧港。

    又灭锡兰、贾夫纳、坦焦尔、俱兰、潘地亚、马杜赖、迈索尔、克拉克迪、金吉、毗奢耶那加罗,比贾普尔、比达尔、戈尔孔达、艾哈迈德内加尔,设立小西洋监察使司。

    另外还有参与灭交趾、抗击莫卧儿,指挥就藩战争……

    简单来说,三十八岁的黄龙已经独自灭国二十二,辅助灭国一,为大明打下了约一千二百万平方公里。

    其他诸将加起来打下的疆域,不足其一个零头。

    尽管他灭的国都不强,但疆域却在那里放着。

    这也是为什么满桂、孙应元比黄龙能力出众,但黄龙却总是能在书信上为主导的缘故。

    说白了就四个字,“不世之功”。

    另外,他也是大明眼下唯一一个有能力割据,并且在割据后和大明打出僵持局面的人。

    黄龙的桀骜,但那要看和谁对比。

    如果把蓝玉这种人放在他的位置上,恐怕连皇帝都只能哄着他,而不像眼下,对朱由校还比较规矩。

    黄龙没造反没割据是因为什么?所有人都很清楚,就是上面有一个齐王压着。

    黄龙的诉求是什么?众人也都明白,但谁都不敢说出来。

    五军都督府的局面,本就是齐强而皇权弱。

    眼下戚金和秦邦屏退下去,即便再上位的人还是秦戚两家的人,但他们却矮了黄龙一头,说事情也没有上一代那么硬气。

    朱由校相信自家弟弟不假,但黄袍加身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

    陆文昭、孙应元、黄龙三人不止一次的试探过皇权,只是被朱由校安抚下来罢了。

    如果戚金三人退下去,那新上来的戚元功和秦民屏能不能稳住……

    忽的,顾秉谦等人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齐王派了戚元辅和戚元弼去印度厮当,而旧港又有南军都督府驻军。

    一时间,众人的呼吸不免有些急促,再联想到黄龙要进京述职的事情,心里大概有了把握。

    “臣等以为无碍……”

    顾秉谦果断表态,而毕自严和温体仁也先后表态,都认为齐王的奏疏没有问题。

    只是在他们表态过后,朱由校又开口道:

    “第二份的调动奏疏,齐王让戚元功担任西军都督府都督,遥领广东总兵,让秦民屏担任南军都督府都督,遥领乌斯藏总兵,你们又是怎么看的?”

    “……”顾秉谦三人略微皱眉,不知道这次齐王为什么这么安排。

    按常理来说应该是戚元功子承父业,世袭南军都督府都督,但眼下却被派到了西军都督府去,并且还遥领广东总兵。

    同理,秦民屏也应该是兄去弟即才对,怎么被分去了南军?

    “难不成……”温体仁和顾秉谦的呼吸有些急促,一时间有一个不太好的想法在他们心里升起。

    “秦戚两家之中,恐怕已经有人被拉拢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 四下无人

    “按你的话,两家都有不妥的人……”

    “从卑职手中的消息来看,应该是有,但不能确定是谁。”

    长春宫内,在朱由校和顾秉谦几人都后怕的时候,朱由检却站在窗前,背对着一人询问,而这人也给出了回答。

    “呼……”朱由检呼出一口浊气,感觉时局渐渐有些脱离他的掌控,因此想要拉一把。

    “你说……孤要不要杀黄龙……”

    朱由检的话,让躲在暗处的人汗流浃背,而天空之上的云渐渐飘走后,阳光洒进了殿内,将这人给照的明明白白。

    “杀……有杀的好处,不杀……有不杀的好处……”

    卢剑星弓着身子,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显然,多年的官场生涯,已经让他养成了不在大势上表态的习惯。

    只是如果只和稀泥,他也坐不上这个位置。

    “杀了黄龙,海军十二卫虽然不会明说,但心里却不服,而黄龙之侄黄蜚在海军之中颇有威望。”

    “若是卸了他的职,恐怕十二卫将士会群体暴动。”

    “虽说小西洋四十余营和海军十二卫兵马的家人都在大明,但其中有不少人并未在大明婚娶,并且在锡兰府生根落叶。”

    “这一部分闹起来,那也……”

    话说三分满,卢剑星没有继续说下去,而他瞧着朱由检没开口,便又说道:

    “况且这次的事情不一定和黄龙有关,黄龙这人心高气傲,除了殿下您以外,便只有满桂和孙应元几人能让他稍微收敛收敛性子。”

    “以他的性子,不太可能会找一些子侄辈的人议事。”

    “虽说他有前科,杀了确实不过分,并且也能让一些人安生些,但总的来说还是弊大于利……”

    他话音说完,朱由检转身走向自己的位置,坐下后他才道:

    “你话里看似中允,但实际上也在帮忙拉偏架。”

    “殿下明鉴……”卢剑星转过身来,点了点头的同时也说道:

    “卑职确实有私心,不想让黄龙死。”

    “孤不会杀黄龙,也不会杀任何一个有功于大明的功臣。”朱由检靠在椅子上,话语大气:

    “那些个文臣都以为孤是太祖高皇帝,但孤偏要做唐宗宋祖。”

    “剥皮充草,是因为他们干了该剥皮充草的事情。”

    朱由检的话里似乎把自己说的很完美,但卢剑星却听出了一丝不对。

    唐宗宋祖有没有杀过功臣?自然有,侯君集便是代表。

    可即便杀侯君集,也是因为侯君集谋反才动的刀子。

    也就是说,在自家殿下眼中,功臣只要不谋反,做什么都不会身首异处。

    谋反是他的底线,只是这谋反……

    卢剑星心里有些打鼓,毕竟在他们所有人看来,黄龙等人做的都算不上谋反。

    他们不过想让提拔自己的人做皇帝,选一个更好的人做皇帝,这对为人臣来说过分吗?

    唯一矛盾的,恐怕就是朱由检不想做皇帝。

    他但凡开口,那把椅子就会自动被人抬着放到他旁边,就等着他屁股坐下去。

    卢剑星不理解,为什么有的人为了那把椅子甘愿杀兄弑父,而自家殿下却视其为鸡肋?

    “让人起草令旨,让黄龙稳固防线,等待诸藩就藩后再返回京城述职。”

    朱由检对着卢剑星下令,卢剑星也趁势应下。

    朱由检岔开话题,这代表黄龙和秦戚两家的话题过去了。

    这或许是一种自信,军事上和政治上的自信。

    朱由检认为只要自己在,军事和政治上就没有人能翻天,自家皇兄的位置也就比谁的位置都稳。

    比年龄他不过二十,而五军都督府最小的孙应元都三十七了。

    比能力就不用再说,大明军政官职最高的也是他,骁骑上将军,五军大都督、上直都督,齐王府开府齐王。

    半月灭徐鸿儒,十日灭土默特素囊,一月灭河套火落赤……

    看上去都是以多打少,实际上是合围式的以少打多,除了四骑卫外,其他军队都是帮忙包围,给朱由检创造歼灭战机会的。

    眼下陆地上独领一军奔袭最远的,目前依旧是他,孤军奔袭两千里,斩首火落赤的含金量,要比满桂六天奔袭九百里袭击土蛮要强太多了。

    不过,或许是太久没有出征了,一些不安分的人似乎忘记他的身份先是骁骑上将军,其次才是五军大都督和齐王。

    要解决内部问题,尤其是战争狂人的这群武夫,首先要做的就是得打出一场让他们闭嘴的仗,然后再安排大战去消耗他们的精力,让他们没有心思理会国内的事情。

    朱由检一直都是这么对黄龙的,只是黄龙眼下已经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

    朱由检压了他很久,以他的功绩,很早就可以封侯,甚至封公了。

    现在看来,一味的压已经没用了,到了这种时候,寻常帝王之术教导的,都是举起屠刀,将功臣屠戮。

    只是那是寻常帝王,而朱由检不是,因此他不忍心杀他们。

    黄龙回京述职后,朱由检还是希望派他去北亚墨利加,建设齐国的同时,让他对付一下那片大陆上的欧洲人。

    黄龙的忠心不用多说,前期卢象升、戚元辅、戚元弼都没去,他打下小西洋都没有割据,更不会割据目前还十分贫苦的齐国。

    派他去齐国,朱由检放心……

    只是,朱由检现在警惕的,是拉拢秦戚两家的人。

    “按你的说法,他们拉拢的是子侄辈。”

    朱由检眯了眯眼,卢剑星也作揖回礼:

    “按照监察司的消息,是这样的。”

    “行了,你退下吧。”再次确定过后,朱由检选择让卢剑星退下。

    卢剑星也没有多说什么,或许是太久没有见朱由检,又或者是朱由检进步的太快。

    即便是看惯了战场的他,面对朱由检时也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压力施加在他身上,十分压抑。

    在他退出后,朱由检心里大概想到了是谁在拉拢秦戚两家。

    实际上他相信,卢剑星应该也知道是谁在拉拢,但他没有说出来。

    能让卢剑星这个锦衣卫监察司指挥同知都觉得棘手的势力或人,在大明只有两个。

    一个是陆文昭等齐王府老臣班底,另一个就是……

    “殿下,成德求见。”

    卢剑星后退出不久,门口的骁骑卫指挥使便作揖禀报,而朱由检也微微颔首,示意他传召。

    “成德……”

    朱由检靠在椅子上,对于拉拢秦戚两家的人,已经有了推测。

    成德的官职是不高,权力却很大,而他背后的势力更不用说。

    燕山派,一个占据了五军都督府三成军官,朝野六成文官,由朱由检亲手扶持的势力。

    这样的一个势力,比齐王府的老班底还要恐怖,也是唯一能在朝廷上压制诸党的势力。

    眼下这个势力开始不安分,而朱由检要确定的一件事就是……到底是成德不安分,还是下面的人不安分。

    带着他的想法,成德从殿外走了进来,并走进了长春宫的偏殿,见到了无时无刻都基本上一脸澹然的朱由检。

    “恭请殿下安……”

    成德规规矩矩的躬身作揖,没有表露出一点不同于常的举动,而朱由检也微微颔首:“孤尚安。”

    一个“尚”字让成德忽的抬起头,他满脸惊愕的看着朱由检,仿佛在询问是谁让他生气了。

    他的表情不像骗人,倘若常人和普通官员,都会以为成德是真的不知道一些事情。

    不过面对他的惊愕,朱由检却向前探了探身子:

    “汝以为,若是我大明日后出现昏君和暴君,那该如何?”

    “按照学生从书本上学到的,可行“周召共和”之策,待选出明君,再还政于天子。”

    成德小心翼翼的说着,一边说还一边时不时地看向朱由检。

    他将自己的自称换成了学生,又托言为“书本所学”,而书本所学便是燕山教材上所讲的一些事情。

    朱由检很早就给燕山教材写过国出昏君和暴君,那百姓和百官应该如何应对。

    很简单、却也很难的一个政策……周召共和。

    这是东方历史上最接近近现代“君主立宪制”的政治一个时期。

    起因是西周时厉王失政,国内国人暴动攻入王宫,周厉王逃走。

    国人平息怒气离去后,宗周无主,之后诸侯推举“共伯和”代行天子职务。

    共伯和执政十四年,放逐周厉王,直到周厉王的儿子太子静长大,才把权柄交还给了太子静,而太子静死后为周宣王。

    当然,这是一个观点,还有另外的其他几个观点,比如共和执政的是周公和召公,又或者是周公、召公、共伯和三人执政。

    三人执政的同时,设置了一个由“诸侯、大夫、国人、奴隶主”等多方阶级形成的议会,平稳的渡过了这段时期。

    这段时期是没有天子的,所有事情都是商量着来,而朱由检在教材之中的意思便是如此。

    如果有朝一日皇帝残暴,百姓起兵造反,那皇帝可以选择退位,由百姓和内阁、六部选择一位新皇帝上台,或者以“二王三恪”的方式结束皇帝统治。

    这个处理方式在于,百姓先起兵,皇帝压不住局面,然后百姓打到京城底下,皇帝才自主选择是否退位。

    内阁和六部是没有资格帮皇帝做决定的,只有皇帝和百姓能坐决定,内阁和六部只是第三方。

    如果百姓推举的人想做皇帝,那就给大明皇室一个“二王三恪”的待遇。

    如果不想,那就自己选一个新皇帝上台。

    要是选不出,就由百姓自己组建新的内阁上台。

    总的来说,这不是君主立宪制,而是一种新的制度。

    之所以设置这种制度,也因为这是皇帝、士大夫、百姓都能“接受”的一种制度。

    当然,这种接受不是指大家都同意,而是多方妥协的结果。

    有大明经济圈在,不管是上来的人想做皇帝还是内阁首辅,他们都不会愿意舍弃这个可以每年带来巨大收益的“聚宝盆”。

    想要这个盆,还想让藩王接受他们,那就只有让皇室做中间人。

    除非政治白痴,不然大明皇室即便退位成了“王爵”,也依旧是一个香饽饽。

    相对比那价值数千、乃至数亿两银子的经济圈,每年赡养朱氏子孙的那点费用根本不算什么。

    不过,这个毕竟是朱由检早年所编撰的教材,当时的他身体年龄不过十岁,心理年龄也不过四十多,并且在大明这个政治舞台的活跃时间不到一年。

    因此,当时他设置的这个制度是有很多缺陷的,其中最大的缺陷就是诸藩可能会自立为王,海外可能会割据,陷入一种“奉朱家天子以令不臣”,和另一种“奉《皇明祖训》靖难”的局面。

    这种局面如果爆发,而届时汉人没有征服全世界,那欧洲的政权就有喘息的机会了。

    如果让现在的朱由检重新设计,他肯定能设计出一个更好的制度,不过不管是什么制度,前提都是保证朱氏子孙免遭屠戮。

    “殿下,学生做错了什么?”

    成德看着朱由检许久不说话,缓缓抬头,带着几丝疑惑询问。

    朱由检扫视了一眼他,试图从他眼中看到些什么,但结果令他失望。

    不知道是成德的伪装太好,还是他真的没有参与拉拢秦、戚两家的行动,总之朱由检没有看出来什么,只看到了恐惧和疑惑。

    “燕山的官员,最近在干吗……”

    朱由检直勾勾的看着成德,而成德也抬手作揖,毕恭毕敬的回答:

    “李德茂与张懋才等人近来都在忙着恩科的事情,至于都察院的萧道规等人,近来一直在江南一京两省奔波,都察贪官污吏,眼下已经牵扯出贪官百余名了。”

    成德话里所说的这几个人,都是燕山最早一批毕业的官员,也是燕山派之中的激进派。

    当初金铉被下狱时,便是他们鼓动燕山官员,集体前往乾清宫上疏。

    如果不是被当时燕山的名义魁首颜胤绍和成德劝阻,恐怕燕山派当时便群起逼宫了。

    朱由检从不觉得激进派不好,所有的党派都有它存在的意义,关键是看上位怎么用他们。

    只是从成德的口中,这些人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根本没有拉拢秦戚两家的机会和时间。

    可如果不是燕山派,又有谁有实力来拉拢秦戚两家?

    洪承畴?

    不可能是他,因为他不是傻子。

    洪承畴会拉拢西南的所有人,却唯独不会拉拢秦戚两家,甚至是马家。

    五军都督府的事情太复杂了,一着不慎便要把自己给赔进去。

    对于洪承畴这种灰尘落到身上都需要扫走的人来说,他不可能会掺和进入这种事情。

    可除了燕山、洪承畴,便是朱由检也想不出,到底还有谁能拉拢秦戚两家。

    秦邦屏和戚金、秦邦翰、秦民屏等人不可能被拉拢,他们的致仕,请求告老还乡也不会有什么阴谋存在。

    如果说朱由检真的登帝位,那即便他们明知不敌,也会起兵来以正忠臣之名,这点朱由检、卢剑星都看的很清楚。

    所以他们没有把目标放在这两人身上,而是放在了他们的子侄辈。

    可即便是子侄辈,牵扯的人也太多了,锦衣卫虽然可以从府外的信鸽来探查消息,却弄不清楚信鸽是谁放的。

    秦戚两家都是不小的家族,府内基本上都是用自己的族人,加上他们自己又是统兵的大将,因此治下很严格,外人根本进不去。

    进不去府里,就只能靠收买人心来刺探消息,但即便是收买人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需要放长线钓大鱼,需要时间。

    朱由检目前只希望在自己灭了建虏之前,国内不要再出现什么让他头疼的事情。

    一想到这里,朱由检暂时放下了对这件事情的深究,准备等卢剑星回禀。

    因此他靠向了身后的的靠背,看着成德询问道:

    “山西、陕西、河南的官学筹备如何?教习需要多少?”

    “已经筹备差不多了,需要大概十六万教习。”成德见朱由检岔开话题,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下意识的回答了起来。

    面对他的回答,朱由检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而成德也说起了自己这次的来意:

    “殿下,学生此次前来,是为了回禀官学的事情。”

    “除了殿下您询问的,官学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回禀,那就是关于学子假期的事情。”

    “说吧。”朱由检拿起一本奏疏,心不在焉的回应。

    “官学的假期是否太长了?”成德小心翼翼询问。

    “劳逸结合,并不长。”朱由检果断回答。

    “那学生没有问题了。”成德说完,静静等候朱由检示下,不过出乎他的意料,朱由检并为示下,而是摆了摆手示意让他退下。

    “学生告退……”

    成德说完,只能带着一脸疑惑的表情离去,似乎还在疑惑刚才朱由检为何向他询问“暴君和昏君”的事情。

    在他走后不久,刘若愚却出现在了长春宫门口,手上拿着三份奏疏,站在偏殿门口作揖道:

    “殿下,万岁命奴婢送来奏疏。”

    “进来吧……”朱由检放下了朱笔,刘若愚也走了进来

    “您的奏疏,万岁圈红了一半……”

    “嗯。”听到刘若愚的话,朱由检并不觉得奇怪,而是很冷静和澹然的抬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

    “殿下,您……”刘若愚被朱由检这澹然的模样给打乱了节奏,原本他以为这位殿下会询问一嘴,却不想对方连问都懒得问。

    “那奴婢就将奏疏放在这里了……”

    刘若愚小心翼翼的将奏疏放在了朱由检桌上,朱由检也微微颔首。

    “奴婢告退……”

    带着一些疑惑,刘若愚退出了长春宫,而朱由检也在他退出去后看了一眼奏疏。

    和他想的没错,朱由校批准了除秦邦屏、戚金、秦邦翰三人的所有事情。

    秦邦屏还是西军都督,戚金也还是南军都督,秦邦翰更是贵州总兵,三人的职位和两军各总兵的职位都没有变化。

    但是朱由检上表为三人封侯的奏疏却被批准了,而三人致仕高老的奏疏却被驳回了。

    不仅得了侯爵,三人还被加封为太子少保,左柱国。

    三个爵位散阶和殊荣,给他们三人每人每年增了九千两银子的俸禄。

    朱由检瞥了一眼,便没有理会,而是将奏疏放好。

    似乎他早就想到了自家哥哥会这么处理,而他之所以明知自家哥哥会这么处理,却还让人上报,说白了就是给自家哥哥提个醒。

    他发现自己哥哥似乎因为有了自己,从而忘记了曾经两兄弟的艰难。

    诚然朱由检在他身边可以保护他,可朱由检也是需要出征的,而他出征的时候,可没有机会跨越数千里来保护他。

    仪鸾卫、龙虎卫、飞熊卫……

    这三个皇城卫和大汉将军、净军,加起来两万多的兵马,但朱由校对他们的掌控却依托在了王安、刘若愚、王体乾、魏忠贤这四个太监身上。

    朱由检本来觉得朱慈燃长大后或许能亲领这三卫两军,但现在看来,朱慈燃在军事上的才能只能是中人之姿。

    朱慈焴和朱慈炅太小,看不出什么,因此朱由校这一脉,可以说没有能亲自领兵的人。

    即便朱由检再怎么培养朱慈燃,充其量他也就是一个参将的水平了。

    仅凭一营兵马就想保护父子兄弟,这未免太低估眼下的环境了。

    内部时局的糟糕,便是朱由检都有些头疼,因此他想借这个机会让朱由校重视起来军队。

    只有获得了军队的拥护,他的位置才能坐得稳,朱由检也才能离开大明,前往齐国。

    “殿下,镜城送来一份奏疏,是奴儿干的郭桑岱命人送来了,卑职没有打开,请殿下您阅览……”

    离去的卢剑星带着一份奏疏返回了长春宫,而听到事情有关奴儿干,朱由检起身走向他,接过奏疏的同时,也立即打开,一目十行的看完了上面的内容。

    “建虏在调动兵马,应该是察觉到了我军变化。”

    朱由检合上奏疏,脸上依旧平澹。

    “那……”卢剑星想说什么,但朱由检却抢先道:

    “无碍,局势早已明朗,不管他们怎么调动都没用。”

    “这一战打完,国朝能太平最少五年……”

第四百二十七章 一正两贵三平妃

    “人为你亏行损,人为你断义辜恩,人为你失孝廉,人为你忘忠信。细思量多少不仁,铜臭分明是祸根……嘿哟……”

    “嘿哟……”

    八月初十四的辽东大地稻田金黄,在辽河两岸的百姓相互高歌,也相互弯腰,各自左手—把握住稻谷的杆部,刃口对准禾杆,用力一拉,将成熟的稻子割下。

    孩童在旁边用来绑带将稻子绑好,将它们摆放整齐。

    等数量差不多的时候,不用长辈开口,这群十一二岁的孩童们便用扁担从绑好的稻子中心穿过去。

    在两头都穿过去后,他们便在大人的帮扶下,将稻子挑了起来。

    经过几次的调整,感觉两头的重量差不多后,他们便把稻子挑到道路的牛马骡车上去放好。

    如此反复,直到车上的稻子累积了五六百斤,孩童们才自己坐在牛马骡的背上,驱着他们前往村子的谷场。

    辽河之上,一艘艘大船逆流而下,岸边纤夫拉着绳子走,船上船夫摇橹划桨。

    不管是纤夫还是船夫,亦或者是田地里的百姓,他们都不断地高歌。

    那此起彼伏的歌声不断响起,在这辽河、稻田、蓝天作为背景下,每个人都在用行动展现着劳动人民最朴素的一面。

    “张柱,户七口,田二十二亩,收粮十五石七斗,应该交粮……”

    大宁府辽中县麾下的大河村谷场上,当“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响起,一些已经收割完粮食,打完谷子的农民正带着麻木看着敲打算盘的村官。

    两名村官,一名记账,一名算账,配合的相得益彰。

    “交粮四石六斗三斤!”

    算好账,那村官喊了一嗓子,旁边的村官也提笔记下了这家人交的粮食。

    不过在写的时候,他们刻意在数额后补充“损耗三斤,实交四石六斗”。

    大官有大官的贪法,小官有小官的贪法。

    尽管只是次九品的村官,但这两个村官每年依旧能以此贪墨七八石米麦,算成银子也有三四两银子了。

    就这样,二人也算是远近闻名的“善官”了,因为大部分村官都会选择用大一些的斗来故意贪墨百姓的粮食。

    这么弄,那群村官倒是没贪污朝廷的田赋,但却多压榨了百姓的粮食。

    相比较他们,二人不过是从朝廷手里小偷小拿,倒是一点没压榨百姓。

    因此他们二人的谷场也没有什么百姓叫嚣闹事,因为谁都知道,把这两个村官弄走了,换来的只会是和其他村一样的贪心村官。

    不过百姓也不记仇,哪怕村官贪了他们的粮食,他们也只敢闲暇时骂一骂,忙的时候便忘了。

    也许正是因为他们这样软弱,村官们才敢于得寸进尺。

    “好了!”

    随着一嗓子喊完,大河村最后一户百姓也交了田赋,而那村官敲了敲算盘,故意大声喊道:

    “大河村,今岁计一百零二户,七百三十五口,三千一百零七亩三分田,共交粮七百五十石。”

    村官喊到这里便故意停下了,至于账本后面的火耗“七石五斗七斤”则是没有念出来。

    火耗这玩意,一般是在路上才产生的,而眼下粮食收上来便有了火耗,谁都知道他们肯定贪污了。

    实际上这七百多石的田赋粮运往镇上,顶多也就火耗在那一两辆马车马匹的草料上。

    村官无事,一人看皇店,一人闲暇无事去山上割草料,每日多割一些,基本马匹的草料也就满足了。

    不过他们不会向上边汇报,而是借口租借马车、购买草料的损耗。

    至于那马车,实际上也是免费从百姓家中征集的,一斤米麦都没花。

    尽管如此会让上边的人觉得百来里路,火耗如此有些多,但御马监在镇上收粮的官员也会在之后报火耗。

    说白了,官官相护之下,没有人会主动弹劾他们,除非遇到了杨涟、金铉、成德那种官员。

    不过总的来说,通过恩科而成为官员的人,只要不犯错,每三年就能升迁一级,因此即便偷拿偷取,他们也不会太过分。

    有了奔头,他们终究还是得衡量衡量的,但如果上升通道也没了,那许多人恐怕就怀着能贪多少贪多少的心思随意贪污了。

    办完了御马监田赋的事情,两位村官点了点头。

    一人合上文册后,拿出一本新的文册,另一人则是吆喝道:

    “今岁御马监辽东收粮为四百一十文一石,哪家有卖粮的,趁这个时候赶紧卖粮。”

    “去年不是还有四百二十文吗?今年怎么只有四百一了?”一些农民躲在人群里质问,问完连忙蹲下。

    “去年那是没有引进外粮,今年瀛洲向辽东输粮六百万石,辽东粮价自然就便宜了!”

    村官或许是见惯了这种人,因此没有计较,而是继续吆喝道:

    “如果没人,那我和韩村官就收摊回店了!”

    “有有有!”毕竟是农民,人太多,哪怕大部分人都能观望,但小部分人还是经不住吓,立马便举着手喊着要卖粮。

    走出的几个老农也很无奈,家中没有油盐酱醋了,不卖粮实在是不行。

    “我家卖四石!”

    “四石?李满贵你疯了啊?你家里八口人不吃饭了啊?”

    当一个瘦弱的老农抬着手喊出卖粮的数量后,一些人立马拉住了他。

    尽管朱由检分田让大部分迁入辽东的百姓过上了能吃饱的日子,但实际上他们在满足温饱的情况下,每个人也就能卖两三斗米罢了。

    像李满贵这种,家里八口人,不过二十五亩地的家庭,正常最多卖两石米就已经很夸张了,而卖四石米,这就意味家里人今年要有几天饿肚子了。

    “不卖没办法不是嘛,这娃得吃油盐酱醋,俄也得供娃识字不是嘛……”

    李老汉也无奈,而他这话也让韩村官和马村官有些尴尬。

    二人毕竟是通过了恩科的人,基础学科还是懂一些的,另外村中的也也仅仅只要求学算术和识字,因此他们每年会收取村民一两银子来充作学费。

    当然这只是学费,其他的纸笔砚墨和书本费还得村民自己花钱,这便又是三四百文。

    一两三四百文,对于这群面朝黄土面背朝天的农民来说,在填饱肚子的同时,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这还是朱由检给他们分地后的结果,若是换做以前,他们想让家里的孩子读书写字,那得找村里的富农士绅借银子。

    这银子往往是九出十三归,需要一户人家还十几年才能还清。

    眼下他们已经很满足目前的生活了,这并不是因为吃穿不愁,而是相比曾经被压榨得喘不过气,眼下他们最少能吃饱饭。

    只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便已经是他们最大的愿望。

    在李老汉看来,全家八口人,每个人每天少吃四两饭,这四石米就省出来了。

    “四石米,一两六钱八分……”

    带着尴尬把帐算出来后,韩村官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银子称了称,然后又拿出一吊铜钱,从中数出三十二文,便把银子和那吊铜钱发给了李老汉。

    李老汉这边刚到手,便尴尬着将银钱推回:

    “请韩大人你帮老汉把这些银子换二斤油、三斤盐,一斤酱、一斤醋,剩下的是学费和书本、纸笔砚墨钱。”

    银子兜兜转转,最后还是放在桌上没动,而韩村官也只能尴尬的从中取出属于自己和马村官的那一两学费,把剩下的六百八十文给李老汉买了东西。

    李老汉看东西卖了,也转身带着自家媳妇挑着一袋袋稻米倒入官斗之中,来来回回四次。

    “可以了……”

    韩村官确定有了四石米,点了点头后便示意李老汉装米。

    李老汉见状,又只能把稻米装回,然后把四石米搬进了村官所的粮仓内,最后才带着那几斤油盐酱醋和两本课本,一袋子纸笔砚墨离开了人群。

    走到谷场边缘,他将属于自家的稻米放上驴车,赶着驴车离开了谷场。

    他的背影有些句偻,让人唏嘘,便是韩村官和马村官也有些良心过意不去。

    从二人宁愿在田赋上坑朝廷也不坑百姓就能看出,二人虽然贪财,但还是有底线的,良心过意不去很正常。

    只是接下来,又有几家人卖了稻米,做出了和李老汉一样的举动。

    卖粮、交学费、买油盐酱醋、纸笔砚墨,最后和李老汉一样,挑着粮食、赶着驴车离开了谷场。

    看着他们的背影,一些人也想到了自己家中渐渐长大的孩子,不免感到了压力。

    望着他们,马村官这才摇头道:

    “近来朝廷恢复了……”

    马村官将朝廷恢复迁移粮的事情说了出来,并且承诺朝廷明年就会扫平建虏,让百姓们不要担心,如果有谁愿意北迁,可以跟随军队一起前往。

    只不过他的话没有说动一个人,因为只要建虏还在,便没有人愿意北上去种地。

    瞧着他们的模样,两位村官也有些无奈,最终在黄昏前将村里的田赋都收集了上来,并在第二天一早赶往了辽河镇。

    这两位村官已经算是有良心的村官了,既没有把想要贪污的银子转嫁到百姓身上,也没有选择朝廷、百姓两头吃。

    比起他们这种,选择压榨百姓和两头吃的村官才是最多的,而他们的下场往往也是最惨的……

    “斩!”

    “不要——”

    燕山县合山镇广场上,当监斩的声音响起,十余名压榨百姓和两头吃的村官被下令监斩。

    斗大的人头落地,四周无数百姓纷纷拍手叫好。

    人群的最远处,一行身骑高大河曲马的男人也开口道:“你小子满意了吧?现在赶紧回京吧。”

    “嗯……”李定国的声音响起,他看着那些盘剥百姓的贪官倒下,心里有一丝畅快的同时,居然还感受到了使用权力的快感。

    那十几个村官,都是他从他父母口中听到的贪官,而他做的事情很简单。

    他给曹化淳写了一封信,而这份信在短短三天之后,便要了这十几个村官的命。

    “驾……”

    亲眼看着一群贪官被斩首,李定国心里虽然畅快,但也知道贪官是杀不完的。

    或许下一批来合山镇的村官还会贪污,只是不知道到时候他还会不会选择杀人。

    “这次没看到殿下,有些遗憾……”

    李定国骑在马背上,带着一丝遗憾开口,旁边的总旗官闻言则是唏嘘道:“别说你小子了,便是我们也没能见到。”

    “你们都没能见到?”李定国有些诧异,毕竟四骑卫是齐王府嫡系。

    “殿下似乎心情不是很好,听闻千户以下的人都不能进长春宫。”

    总旗官一边说,还一边道:“我们回大定宫的时候,驻扎了半个月都没能看到殿下和万岁出宫游猎。”

    “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感觉殿下和那位的心情都不好。”

    总旗官说完有些唏嘘,李定国瞧着他,略微皱眉,张嘴欲言又止,但最后没说什么。

    一路无言,李定国随着众人策马南下,倒是京城皇宫之中,难得迎来了一天清闲。

    经过四个半月的选拔,齐王五妃三十侍妾也基本选了个清楚。

    一个月的时间里,储秀宫的女官根据当初进宫那数百秀女的性情、作风、智愚与贤惠,一共选出了三百人。

    之后,客氏再带慈宁宫和坤宁宫的女官一起对着五百秀女通过探其乳、嗅其腋、们其肌理等方式,再次从中筛选出一百人。

    侥幸过关的一百人,在张嫣和刘太妃的留意下,结合朱由检的喜好,又再选出“秀色夺人,聪慧压众”的五十人为候选妃嫔。

    到了这里,张嫣和刘太妃便开始逐一召见这五十名秀女。

    从八月初一至如今,容貌靠后的秀女都已经询问完毕,剩下的便只有那一开始就被敲定的周素洁、田秀英、沉香君、李韶禧、袁禧嫔五人尚未考察。

    “你下去吧……”

    “民女告退……”

    坤宁宫内,随着张嫣对一名秀色夺人的秀女示意,这名秀女也就按照宫廷礼节起身,随后退下。

    等她走后,坐在张嫣旁边的刘太妃才开口说道:

    “这也算是勋贵们选上来比较好的女卷了,可以留下她,将两贵妃的位置让一个给他,再让一个给那朝鲜的李韶禧。”

    刘太妃考虑的很周全,比较这次全国勋贵选上来了近百名秀女,如果齐王五妃里,勋贵们连一席之位都没有,那未免有些太伤他们了。

    况且刚才那位秀女天生丽质,当个贵妃很是合适。

    不过她的话虽好,但张嫣却有些担心道:

    “虽然这么说,但如果选了这宣城伯卫时春之女,那会不会有些不好……”

    张嫣害怕卫时春之女用自己父亲来压齐王妃,但刘太妃却安抚她道:

    “这卫平阳的性子你刚才看到了,有些柔弱,加上宣城伯府目前没有任何人领有军职和官职,她怎么也不会干出霍乱王府的事情。”

    “那倒是……”张嫣想了想刚才露脸卫平阳的模样,不免点了点头。

    只是虽然点了头,但她依旧头疼道:

    “虽说卫平阳柔弱,但只有五妃的名额,而另外那五人……”

    张嫣一说,刘太妃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说白了,内廷的许多事也藏不住,如张嫣和她想选周素洁那五人的消息,恐怕早就传遍京城了。

    如果她们不选那五女,估计也没有人敢去娶被落选的那女子。

    这可是差点成为齐王女人的女子,谁知道日后齐王会不会小心眼……

    娶得好女丰富家门,娶得恶女那可是家宅不宁啊。

    因此,如果皇宫不选这五女,那就显得朝廷有些恶人了。

    “可以把五妃扩为六妃,反正也不是没有先例。”

    刘太妃语出惊人,但张嫣听后却觉得这样最好。

    勋贵们如果知道是她们二人选了卫平阳而再多选一妃,那他们不会多嘴,而文臣又不敢管齐王的事情,也不会多嘴。

    因此只要勋贵不多嘴,事情就好办很多了。

    “那就把六人按照一正两贵三平妃排个位置?”张嫣反问,刘太妃微微颔首。

    在两人的话语间,齐王五妃成了齐王六妃,并且两贵妃的位置已经定下了,现在就只有正妃的位置落空。

    “三平妃里,我比较中意周素洁。”

    刘太妃的审美和历史上一样没有变化,依旧选择了周素洁,而张嫣也是和历史上一样,皱着眉说出了不好的地方:

    “周素洁的父亲,我差人打听了一下,似乎是一个卖田养贵女,摆摊算命,坑蒙拐骗之人。”

    “这样的人若是成为齐王殿下的岳丈,那恐怕他会利用殿下的威名去做一些不法的勾当。”

    “田秀英之父田弘遇在此前殿下裁撤卫所前为扬州把总,还欲为扬州士绅推荐田秀英,以田秀英为奇货。”

    “这样的人作为殿下的岳丈也是不合格的,况且周素洁和田秀英两个人性子不合,谁做了齐王妃,恐怕都容不得另一人。”

    “另外……”张嫣顿了顿,随后才有些担心道:

    “田秀英的姑父是援辽经略吴阿衡,如果选她,那齐王恐怕会不高兴……”

    朱由检早早交代过内廷,正妃不能太过富贵,而田秀英显然不符这条,因此张嫣从没有想过把她纳入正妃人选。

    “……”刘太妃听到张嫣的话略微沉默,而张嫣也继续:

    “倒是袁禧嫔,这一个月以来,居于其余五妃中间,与五妃都能交谈甚欢,加上从未有妒忌人的行为,而其父亲袁右也曾为河西营兵守备,品行良好,门风清廉。”

    “选她为正妃,要比选周素洁和田秀英要好一些……”

    “倒也是……”听完张嫣的话,便是刘太妃都不由点了点头。

    且不说袁禧嫔的父亲在河西当过营兵守备,知道民间疾苦和兵灾之下百姓苦难,单说其门风,便已经胜过了张嫣口中的周素洁和田秀英。

    “那沉香君呢?”刘太妃不禁询问,毕竟沉香君长得和前二女不分伯仲。

    “沉香君家室太过优握……”张嫣摇了摇头:

    “此女年纪太小,腰跨太窄,恐有难产之嫌……”

    张嫣这次倒是没有说错,沉香君历史上虽然是崇祯继位后选秀的第一名,但历史上确实因为年纪太小而导致难产去世。

    “既然这样,我看便可以暂定袁禧嫔为王妃,卫平阳和李韶禧为贵妃,田秀英和沉香君、周素洁便定为平妃吧。”

    刘太妃听了张嫣的话,心里也有了主意,不再想着让周素洁升位。

    二人简单敲定了这六女为六妃后,便开始头疼朱由检的婚事了。

    以朱元章所定礼法的《大明会典》记载:“亲王定亲礼物,金止五十两,珍珠十两”

    这在明初绝对算是不错了,但眼下距离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两百六十多年。

    要是张嫣和刘太妃真的按照这个礼法来进行朱由检的婚礼,恐怕朝野上下的口水都能把她们淹死。

    “不如按照潞王婚礼规制来定?”刘太妃毕竟是经历过万历皇帝和潞王这两兄弟时代的人。

    虽说万历当年是因为李太后才导致他对潞王过分宠溺,但实际上就算没有李太后,他本人对潞王也相当宠溺。

    当年为准备潞王婚礼,宫廷用了各色金近四千两,青红宝石近九千颗,白银十万两,珊瑚珍珠近两万五千颗。

    由于费用奢侈,户部看不下去,以礼法《大明会典》来提示万历皇帝:潞王婚礼的费用超标了。

    不过就算如此,万历皇帝也没有停下,而是足足挪用了九十万两边军军饷,才把潞王的婚礼办下来。

    当然,万历皇帝的此举并不可取,但也足以说明对潞王的恩宠了。

    “内帑眼下还有二百三十余万两,可以拿出一百三十万为齐王殿下办一场婚礼。”

    张嫣虽然很多时候总是担心朱由校和朱由检这两兄弟的关系,也担心朱由检对自己儿子朱慈燃的威胁,但大体上他对朱由检个人是十分欣赏,甚至有些崇拜的。

    朱由检的行为,不管放在古代还是近现代,都算得上是“圣人”,除了在饮食、和出行上有些夸张,其他都当得起“圣人”二字。

    在要求朱由校不挪用御马监银和国库银的同时,朱由检早就身先士卒的断绝了一切和御马监、国库的钱粮往来。

    以他骁骑上将军、五军大都督、齐王、右国柱、特进光禄大夫、上都督等各种职位、爵位加持,他每年的俸禄都是十数万两。

    在朱由检看来,如果只维持王府开支,那这笔银子的十分之一都绰绰有余,因此他自己从不挪用御马监和国库的钱粮。

    这种行为在晚明这种在京亲王、皇帝随意挪用国库的时代,简直让人不敢置信。

    虽说朱由校也在这么做,但大抵是朱由检监督的情况下,如果只有朱由校自己,那他恐怕还会大手大脚的营造宫殿。

    所以,张嫣许多时候还是比较感激自己这个五叔叔的,拿出一百三十万两银子来为这个五叔叔办婚礼并不过分。

    甚至刘太妃听了她的话也不觉得过分,而是微微颔首:

    “这银子走内帑,户部也说不了什么。”

    刘太妃的赞同坚定了张嫣的想法,因此她也起身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给万岁递奏疏,等万岁同意,便可命王安采购了。”

    “周素洁和田秀英等五女的会谈,便劳烦太妃娘娘了。”

    “去吧去吧……”刘太妃笑着示意她离去,而张嫣也毕恭毕敬的行礼,随后走出了坤宁宫……

第四百二十八章 大婚筹备

    “唏律律……”

    八月末,当北方各省已经开始收割粮食的时候,一车车粮食从北直隶出发,分别运往了泰宁三府和山西。

    与此同时,辽东也开始接应从瀛洲送来的一船船粮食。

    战争的气氛由五军都督府推动,并向着整个北方扩散而去。

    一时间辽东粮价开始波动,但很快就被当地御马监释放的上百万石米麦所稳定。

    不过要稳定辽东粮价,还需要补充军队的军粮,这对御马监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往往这种时候,御马监都会选择异地购粮来南粮北调,可由于四川今年负责供应陕西的粮食,因此御马监并没有在当地购粮,而是将北伐的粮食放到了湖广这个同样的粮产大省。

    湖广的粮食迎来秋收期,在新粮上市的同时,近九百万石米麦被当地御马监以田赋收缴,商业购买等正常手段购买,并在之后装船运往了辽东。

    同样的,辽东的米麦也运往了泰宁府。

    这样一省运一省,一省补一府的事情在不断上演。

    朝廷必须在冬季前为辽东和泰宁府存够半年的军粮。

    等待开春过后,他们要在四个月的时间里,向辽东,泰宁两地军队运送足够吃一年的粮食。

    只有这样,第三次北伐战争的军队后勤才能得到保障……

    “只有建虏被平定,朝廷才能对奴儿干设省立布政使司,朝廷才能开发东北!”

    八月末的门头沟响彻机器的轰鸣声,而相比这声音,朱由检的声音更容易振奋人心。

    此刻的他走在蒸汽机工厂内,望着流水线的工人,百感交集。

    蒸汽机的零件正在被组装,这个速度并不快,却足以让朱由检心里生出自豪感。

    “终于步入正轨了……”

    朱由检开口感叹了一句,跟在他身旁的厂主不敢开口回应,只能连连点头。

    逛了逛工厂内部,朱由检便转身向着其它工厂赶去。

    在他的观摩下,整个门头沟工业区被看了个清楚。

    道路上的拖拉机吭哧作响,操作这个钢铁怪物的是三个普通的农民,他们旁边站着负责讲解的工厂工匠。

    在工匠的指挥下,他们把钢丝绳挂上拖拉机的绞盘。

    在反复确定保险装置已经关闭好后,其中一人用钢丝绳远远地牵引犁铧,一人扶着它。

    负责拖拉机的农民见两人准备好了,当即转身用铲子将旁边煤车上的煤炭填入拖拉机中。

    由于水已经提前灌入,因此在半炷香后,拖拉机开始发出汽笛般的声音,并且从排气口冒出白色水汽。

    绞盘开始运动,而负责犁铧的两名农民也开始牵引犁铧,驾驭着它来耕地。

    秋后的田地被犁开,而这三个农民的举动,代表着大明正式进入了蒸汽农业时代。

    站在不远处的道路上,朱由检听着耳边蒸汽拖拉机的汽笛声,看着田地里从一开始惊慌到高兴的农民们,心里不免释然。

    “接下来就要开始组建以村集体为单位的东北开发计划了。”

    “不过在这个计划之前,还需要储存足够多的机器,并且灭了建虏……”

    想到这里,朱由检转身离去。

    他没有和朱由校一起南下,而是率先骑马南下。

    西军都督府和南军都督府的事情让朱由校警惕了不少,他整整半个月都没有出仲夏宫,而是在研究怎么保护自己。

    只是在他看来,使用刘若愚和王安几人来执掌皇宫的两军三卫,已经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好安排了。

    他不愿意放权给一些懂军事的正常武人,这点即便是朱由检也开导不了。

    因此朱由检先行南下来观摩门头沟的工业区,准备过几日再前往房山和朱由校避冬。

    在返回了门头沟工业区外的临时住所后,顾不得的毕自严便上门求见。

    朱由检在书房召见了他,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便让朱由检上了心。

    “殿下,自六月以来,北直隶迁移朵颜府,开平府,泰宁府合计三万二千户,计十六万四千余人,朝廷发粮票一百六十四万石……”

    “嗯……做的不错。”朱由检难得夸赞,但毕自严却严肃着说道:

    “殿下,虽说有百姓北迁,但按照朝廷的政策,这三万两千户需要发耕牛……”

    朱由检以为毕自严是来报喜的,却不想毕自严没变,依旧是来要东西的。

    “我会让御马监调给你的。”朱由检答应了下来。

    “另外殿下……”毕自严在朱由检这里不敢玩弄什么心思,或者说在朱由检这里,他往往是有话直说:

    “北直隶和辽东的粮食供应泰宁府,瀛洲和湖广的粮食供应辽东,这本没有问题……”

    “只是如此一来,北直隶市面上的粮食便不够了。”

    “下官本想通过山东运粮支援北直隶,但山东今年粮食并不充足。”

    话说三分,毕自严没有继续说,而这也代表大明已经没有可以抽调粮食的省份了。

    朱由检指定的“南粮北调”政策,都是在保证粮食省份粮价稳定的前提下,朝廷才进行北调政策。

    山东虽然经过多次清查、迁移,但由于南直隶人口的涌入,导致山东的人口数量依旧有八百多万人,而耕地只查出六千八百余万亩。

    小冰河期降临,全球气温下降,粮食减产。

    至眼下,北方粮食亩产已经降低了三成,曾经能一亩两石半的山东,眼下也只有一石七斗的亩产了。

    “山东能支援多少粮食给北直隶?”

    朱由检清楚粮食亩产降低的原因,因此通情达理的向毕自严询问。

    “山东百姓自己就需要大概七千万石米麦,而能输送给北直隶的只有不到四千万石。”毕自严回应。

    “北直隶需要多少粮食?”

    朱由检再次询问,毕自严也再次作揖回答:

    “百姓缺口一千九百余万石,官场缺口两千四百万石,目前尚有两百万石缺口。”

    “不过想要稳定北直隶的粮价,最少还需要额外输入一千万石,因此缺额一千二百万石……”

    毕自严说完了话,朱由检却为止皱眉。

    他倒是没想到,大旱是熬过去了,但粮食减产的问题却没解决。

    化肥虽强,但产量有限,只能满足一省之地,可粮食减产是全球都在发生的事情。

    两三成看似不多,但放在大明全境就很多了。

    哪怕只有两成,大明全境也会消失数亿石米麦,这是足够数千万人吃一年的粮食数量。

    如果不是朱由检迁移了人口,开拓了上亿亩的海外粮仓,那眼下的大明,恐怕已经如历史一样,烽烟四起,人口削减了。

    “南直隶和浙江、江西三省也缺额一千万石左右……”

    朱由检刚准备从交趾运粮给北直隶,毕自严的话又给了他沉重一击。

    “集交趾、旧港运福建、广东,再转运南直隶,浙江,再转运北上,能否实施?”

    朱由检沉着气询问,毕自严则是下意识摇头:

    “交趾今岁若是要稳定粮价,便只能运出五百万石,而云南需调四百万,交趾便只能出一百万石。”

    “旧港行省内只有吕宋,中山两府的粮食能支撑运到广东,可今年广东大旱,即便要调,也只有三百万石……”

    “两省合计,只有四百万石……”

    毕自严的话让朱由检沉默,而毕自严自己也沉默了。

    实际上,因为没有办法毕自严才来求助朱由检,而按照他所想,只有暂时停了北伐之事,才能让各省平安度过今年。

    只可惜,毕自严用的是常理的思维,而朱由检……

    “云南,广西,贵州,瀛洲,旧港,交趾这六省之粮,若是减停劳改工四分之一的口粮,能盈出多少?”

    “这……”毕自严愣住了,他没想到朱由检会想着减少劳改工的口粮,因此算了算后他才作作揖道:

    “六省劳改工六百三十万,若减少四分之一,大概能盈出八百万石,可……”

    “那就足够了!”

    毕自严想说“可这样会让劳改工不满,甚至爆发暴动”,但朱由检不等他说出口便拍桉了。

    “减少六省劳改工四分之一的口粮,或者用番薯,马铃薯代替,总之要盈出六百万石米来支援江南。”

    朱由检沉着脸色下令:“算上那四百万,江南的粮食足够了。”

    “至于北方粮食,各省再挤一挤,粮价可以小幅度涨一成。”

    “今年苦一苦百姓,明年朝廷永久免除一些杂项,惠泽百姓。”

    朱由检清楚粮价上涨一成对百姓的生活有多大影响,但他没办法。

    三年的大旱缓冲期已经过去一年,明年是第二年,后年朱由检就要为第二轮大旱做准备,储备粮食了。

    因此,灭建虏的时间只有明年,明年苦一年,后年就能开发东北,为之后的第二波十一年大旱做准备。

    “那劳改工那边……”

    毕自严听到朱由检要减杂项,心里对于涨一年粮价,倒也不抵触了。

    苦一年粮价,换百姓未来十几年,乃至几十年的几项杂项,相信即便是百姓也能理解的,甚至还会高兴。

    毕竟在张居正和朱由检执政的三十几年空白里,朝廷根本就不怎么管地方粮价,偶尔一年涨几倍都有,更别提区区一成了。

    只是,毕自严还是有些担心劳工会暴动,毕竟在他看来,那是极好极便宜的劳动力。

    “再苦一苦地方,骂名我来背……”

    面对毕自严的担心,朱由检平静着回答,而他这话也就代表但凡有人暴动,那地方就只能镇压了。

    “这……”毕自严觉得有些可惜,但紧接着还是作揖应下了。

    苦一苦劳工,总比苦一苦百姓要好……

    “那下官无事了……”

    和以前一样,把所有事情处理完后,毕自严就想要离开。

    不过他的事情是处理完了,但朱由检却有事情要询问他。

    “辽东和山西北迁的百姓有多少?耕牛发放如何?”

    “山西约十二万,辽东约九万……”毕自严不假思索的回应并解释道:

    “耕牛之事已经和曹提督聊过了。”

    “嗯……”朱由检很久没有听到曹化淳的名字了,自从出了四川那档子事后。

    时间过去了一年,现在想想,朱由检也觉得自己太过苛责曹化淳了。

    曹化淳一个人管理皇店、军屯田这两大摊子事情,尤其是皇店事情最为繁杂。

    皇店至今还是贡献赋税最多的衙门,而曹化淳执掌的这几年里,皇店一直没有太大的贪污桉件,这说明在曹化淳管理下的皇店很不错。

    只能说,在管理皇店的同时,曹化淳确实没有余力去兼顾军屯田,所以给了四川御马监官员贪污的机会。

    “得加快速度把军屯田和民屯田合并,然后取消所有杂项,把田赋简单化来降低百姓压力……”

    朱由检想了想,但脸上没有什么露出什么表情,而是对毕自严说道:

    “山西,陕西,河南三省的官学要配合户部的户口本来实施。”

    “趁着这个机会,把三省人口好好出清楚,田地也是一样。”

    朱由检有自信自己已经把这三省的田亩查了个大概,但防范于未然总归是好事。

    “下官领命,请殿下放心……”

    毕自严恭恭敬敬的躬身回礼,而朱由检也借机询问:

    “你来时,京门铁路的修建如何了?”

    “铁轨还有九里便铺设完毕,比预期快了几天,估计能在九月初七前铺设完毕,随后便是试车和通车了。”毕自严回应。

    “你看过已经试行的火车了对吧?如何?”朱由检坐在位置上好奇询问。

    他想知道明代人对于火车的看法和清末官员的不同。

    “火车此物巧夺天工,下官看了许久都久久不能平静。”

    “直至见到它,下官才知道,殿下为何要执意修建铁路。”

    毕自严发自内心的作揖,以回礼来表示自己心中的不平静。

    得益于西学东渐和晚明开放的风气,作为士大夫阶级的毕自严对火车只有感叹,并没有晚清那种官员都惊呼火车为怪物的骚操作。

    或许有火车是大明自己建造的,而晚清火车是外国人建造的原因,但总的来说,汉家朝廷的士大夫阶级,总体来说还是开放的。

    对于毕自严的感叹,朱由检表示很欣慰。

    “火车利国利民,不仅利于朝廷控制边疆和偏远省份,也利于商业贸易。”

    “等日后户口本和身份证普及,朝廷也就可以开放路引,让百姓自由出入各省了。”

    朱由检的话让毕自严连连点头,对此,朱由检不免又说了一些火车的好处,直到两刻钟后,他才放毕自严离去。

    倒是毕自严在走出朱由检住所后,他看了一眼用水泥浇灌而成的工业区水泥墙。

    钢筋水泥构成的水泥墙高四丈,周长二十里,圈住了上万亩土地。

    那轰鸣的声音代表了它的不简单,而据毕自严所知,上一个守备如此森严的地方,是五里外的军备院。

    也就是说,这城内的东西,和军备院里的东西一个级别,而这样的城池,目前在建的还有五个……

    想到这里,毕自严转身离去。

    他乘坐上那使用了天然橡胶的四轮马车,在兵马司一队士卒的拱卫下,踏上了返回京城的道路。

    这道路采用了府道的标准,因此马车走的很稳,没有太大的摇晃感。

    车队行了两刻钟左右,随后便听到了热火朝天的干活声。

    毕自严看向马车窗外,能很清晰的看清楚工地上干活民夫的面孔。

    他们在火车轨道上,挥舞铁锤,挥洒汗水,只为挣取那三十文一日的工钱。

    三十文很多,它能买十斤米,又或者一斤羊肉,两只鸡鸭。

    三十文也很少,它只能在京城路边普通店铺吃一碗饭菜,只能在冰饮店铺前买三杯酸梅汤,只能买二两贡米。

    毕自严看着他们的时候不免在想,如自己这种,每年俸禄二千两银子的数量,或许是自己眼前这上百民夫联手不眠不休两年才能赚到的银子。

    二千两银子……

    多么庞大的一笔俸禄,可即便如此,还是有的人不满。

    如那些生活在偏远地区,一日工钱不足十文的百姓,恐怕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一个人要怎样才能花完二千两银子的年俸……

    如果不是齐王殿下宵衣旰食,积极筹措钱粮赈灾,恐怕这些百姓根本撑不过那三年大旱,早已化做了一具枯骨。

    “唉……”

    长叹一声,毕自严不忍再看那些民夫,将车窗缓缓合上……

    “百姓有工做,吾心甚慰…”

    在毕自严拉上车窗的时候,带着众多随行南下的朱由校也打开了窗户,对正在劳作的民夫们发出了感叹。

    “全赖万岁您掌舵天下,这才让百姓有工做,官员有俸禄,农人有饭吃……”

    三丈六马的六轮马车上,魏忠贤跪在如小宫殿的马车内,对朱由校谄言献媚。

    “还是多亏了弟弟。”朱由校被魏忠贤夸得很高兴,但并没有丧失自我。

    他虽然觉得自己的作用很大,但主要还是自家弟弟筹谋得体。

    “算起来国朝三年未有一起民变,恐怕也是多亏了殿下和万岁通力合作,兄弟齐心所致。”

    魏忠贤作为拍马屁的能手,自然知道要怎么讨皇帝喜欢。

    他知道自己夸了皇帝后,皇帝会提及齐王,但他还是夸了。

    说到底,他毕竟是奴婢,只有奴婢夸自己主人的,哪有夸别人的?

    得先夸主人,然后再顺着主人的话去夸别人,这才是主次之道。

    “呵呵……”

    果然,听到魏忠贤的话,朱由校十分受用。

    他看着窗外的民夫们,胸中不免豪气横生:

    “古往今来,皇家如我兄弟二人这般兄友弟恭者,怕是千万古难见”

    “如万岁这般英明的皇帝,如殿下那般出将入相的亲王,确实千万古难得见一面。”魏忠贤附和着。

    “如他们这些百姓,每年闲暇休息,只做十个月,恐怕也能赚取八九两银子吧。”

    朱由校饶有兴致的转身询问车内人,但所有奴婢都闭着嘴不敢回答。

    “这是自然的,眼下天启盛世,只要肯卖些劳力,一个人一年便是十两银子也不在话下。”

    魏忠贤笑着说,而一些奴婢听闻,心里却不是滋味。

    在这不知民间疾苦的对话中,时辰已经黄昏,民夫们都在领着工钱。

    与他们口中的丰功伟业,人均十两相比,民夫们手上到手的那一小吊的三十文铜钱显得格外讽刺。

    “干完了下个月,枕木就铺设到密云了,估计等铺设到密云,你我也得回家了。”

    “想这么多干嘛?一年能干两个半月也不错了,好歹能攒二两银子。”

    两个民夫的对话让人唏嘘,与魏忠贤口中,只要愿意出卖劳力就能年入十两的话不同,现实往往更加残酷。

    一百三十万人口的北京城,需要的劳力只有十余万,而放眼七百多万人的北直隶,其用工需求也不过五六十万人罢了。

    相比较二百多万的成年男丁,这点需求只能让少部分人过得滋润,大部分人还是该种田种田,守着家里那几亩薄田,赚那一年才能赚一次的二三两银子。

    况且,即便有工做,却也不是每份工都能有三十文一天的待遇。

    大部分的工,基本还是十五文到二十文左右。

    魏忠贤口中的十两银子,是这些人忙碌两三年才能赚到的“年收入”。

    可是这有如何呢?

    魏忠贤又何尝不知民间情况?他正是因为当年寻不到工,还不了赌债才自阉入宫的人。

    民间的事情,他比太多人都清楚,可真实的话,往往不是上面人想听的话。

    他不管百姓能不能在一年里赚到十两银子,总之他得让皇帝相信“天启盛世”这件事情。

    “对了万岁。”魏忠贤想起了今早京城发来的奏疏,因此转身从龙桉上拿出奏疏,双手呈上:

    “这是中宫殿下和太妃娘娘让人送来的六妃名录和齐王殿下婚礼开支的数额。”

    “中宫殿下说,国帑分家,齐王的婚事是家事,理应从内帑出银子。”

    “二位给出的数额是一百三十万两,请万岁您定下婚期……”

    “一百三十万两?”朱由校皱了皱眉,让魏忠贤以为这数量太多。

    “太少了!”朱由校看都没看奏疏,便直接丢回给魏忠贤:

    “十月内帑不是岁入二百万金花银吗?”

    “是……”魏忠贤心里差不多猜到了朱由校要说的数目。

    “弟弟的婚期定在十月下旬,内帑拨三百万两银子,让二十四衙门各自采购。”

    “奴婢领命……”朱由校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而魏忠贤也只能低头应下。

    此刻的他只觉得心被刀子刨,又割肉又滴血。

    看别人大手大脚的花银子,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贪了十年银子,还没齐王一场婚礼花的多……

第四百二十九章 检在帝心

    “三百万两?”

    “是三百万两……”

    九月初二的门头沟田间,当亲自操作拖拉机的朱由检得知自己大婚的事情被定在十月下旬后,他并没有太大惊喜的感觉。

    只是当他听到自己三百万两婚礼的内容时有些微微皱眉。

    穿着粗布麻衣,简单束发的他向骑马前来汇报的王承恩走去,接过他手中的大婚奏疏。

    “正妃袁禧嫔,贵妃……平妃……”

    朱由检一目十行,心里虽然早就知道了大概,但当他看到袁禧嫔当上正妃的时候,心里还是不免有些遗憾。

    当他看到周素洁和田秀英是平妃的时候,更是不免叹了一口气……

    对于田秀英他并没有太多想法,但是对于周素洁,他心里是有些愧疚的。

    不知道是崇祯的记忆在作祟,还是对历史上的周素洁钦佩,总的来说他是有一些愧疚的。

    只是眼下的安排已经不错了,田秀英和周素洁做了平妃,她们二人的父亲也就不会像历史上那么猖狂了。

    至于袁禧嫔,历史上先是受命自缢,结果自缢未死,又被崇祯噼砍一剑,又未死。

    在朱由检看来,虽然不如周素洁那般,但也算不错了。

    历史上她就常常调解周素洁和田秀英的矛盾,眼下作为正妃调解,恐怕效果会更好。

    至于她父亲袁右,在历史上都没搞出什么事情,眼下恐怕也很难。

    如果真的做出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朱由检处理起来也不会觉得愧疚。

    倒是周素洁和田秀英的父亲,既然是平妃,一般二人是得不到什么官职的,除非朱由检有意安插。

    平妃身份不如贵妃和正妃,两人不可能打着这个身份去招摇撞骗。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朱由检还是准备把这两人给派得远远的。

    原本他还想着,若是周、田二人成了正妃,那他还得让卢剑星弄些圈套来把周奎和田弘遇流放。

    现在倒是免了这一遭,给他们两个闲散官职,派远些就足够。

    想到这里,朱由检脑海中便出现了旧港六府里最贫瘠的东山府(巴布新几内亚)。

    “这六人的父母可还在?”

    朱由检合上了大婚的奏疏,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

    “皆在,按照规矩,得给正妃家中送千金万银,百枚珍珠宝石。”

    “其余五妃,只需送千两黄金即可。”

    王承恩回答的同时说了一下规矩,而朱由检微微颌首,接着抖了抖手上的礼单:

    “三百万两白银太多,你回去转告哥哥,国朝百姓困苦,若是哥哥有意为我积福,便把这银子分十年,分批投入惠民药局吧。”

    “至于大婚,齐王府内还有银子,我们自己出就行。”

    “这……”王承恩不忍打击,只能委婉道:

    “殿下,府内的府库只有三十二万六千余两可……”

    “那就办三十万两即可!”朱由检并不在意自己的大婚,说白了许多男人都不在意自己的大婚。

    更何况,三十万两银子已经不便宜了。

    若是把这银子换做黄金,放到后世那也价值好几亿了。

    花几亿办个婚礼,这足够奢侈了。

    “万岁那边怕是会不高兴。”王承恩有些牙疼。

    “过几日我再去安抚便是。”朱由检笑了笑,随后对王承恩询问道:

    “化淳这几日在作甚?”

    “在清点北直隶军屯田的油厂。”王承恩不假思索的回答。

    “今岁产有几何?”朱由检很关心这点,因为油水多了之后,百姓吃的主食会少很多。

    “花生推广了四年,眼下种植面积已有五百六十余万亩,出油两亿六千万斤。”

    王承恩先是回答,随后才道:

    “化淳托奴婢问问殿下,今岁皇店有油近四亿斤,因此油价是否需要降一降?花生田是否暂停扩充?”

    “要降低,但也要继续!”朱由检摇了摇头:

    “各地油价降一成,油厂和田地不要停止扩建,等年产二十亿斤再停。”

    花生油的产量属于是意外之喜,毕竟去年花生油产量不足今年一半。

    现在看来,花生油总产量涨了一倍还多,百姓也就能吃上更便宜的油。

    虽然只是降价一成,但这一成就是两三文。

    这省下的油钱能多买一斤米,这也算朝廷今年为数不多的让利了。

    明年再减多些杂项,百姓总归能忍过一年的。

    只要忍过了明年,大明的局势就会明朗很多,朱由检肩上的担子也会轻不少。

    接下来只要稳扎稳打,苦练内功,大明成为日不落只是时间问题。

    熬过了大旱,朱由检也就能放心离开大明,前往齐国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看了一眼不远处放置在路旁的那台蒸汽拖拉机。

    “虽然笨重粗制,但若是朝廷能每个村都发两三台,那百姓也就没有那么累了。”

    “殿下所言极是……”王承恩真情实感的表示认同,朱由检则是转头对王承恩询问:

    “杨文岳在瀛洲的开发如何了?怎么近来没有见他上奏?”

    朱由检很是关心瀛洲的情况,毕竟他能否就藩北亚墨利加,还得看杨文岳的补给站能否安排妥当。

    如果他的补给站都能安排妥当,那按照眼下第四版蒸汽机船的速度,顶多三十天,大明就能把南直隶的数千人送往北亚墨利加的西海岸。

    一个月的时间,即便从大明运粮过去也不麻烦,唯一麻烦的就是澹水和煤炭。

    因此,所谓的补给点就是储存煤炭和澹水的地方。

    杨文岳如果能在五年内把这件事情搞好,那朱由检只需要用到一百艘九千料的蒸汽机商船,就能在一年时间里,往西海岸运送近百万人。

    当然,如果要维持他们的生存,那必须拿出三分之一的货船来运送粮食。

    因此,这个人数可能会下降到每年六十余万人的数量,

    不过即便如此,朱由检也还有八年的时间来筹备齐国,运送人口。

    等天启二十三年到来,大旱彻底褪去,齐国将有近五百万人口,并且当地也会形成自己的独立经济圈。

    到那个时候,朱由检再去齐国,就是享福了。

    天启二十三年听着很久,但距离眼下也就十三年罢了。

    十三年后朱由检也才三十三岁,正值壮年。

    “三十三岁开始养老,倒也不错……”

    风吹过门头沟,清清凉凉,朱由检的嘴角也难得带上了一抹笑意。

    王承恩很疑惑自家殿下为什么听了花生油产量后笑得那么开心,不过反正自家殿下开心,他就跟着开心。

    “行了,你去吧,我再试试这拖拉机。”

    朱由检起身带着笑意下了逐客令,王承恩也应了一声,随后带着御马监的人策马离去。

    倒是朱由检,在那田地扶着铁犁,干得十分开心……

    “弟弟不要?”

    只是一天的时间,王承恩在朱由校即将进入房山县前,带来了朱由检的话。

    面对朱由检的拒绝,朱由校第一反应自然是生气的,但是委屈却大于生气。

    随着朱由检渐渐长大,朱由校总是觉得弟弟成了哥哥,自己这个哥哥成了弟弟。

    曾经他还能用手上的木匠活来让朱由检崇拜自己,现在却是各方面都不行了。

    比国政,朱由检看得远,看得清楚,

    比时政,朱由检分析利害,就重避轻。

    比政务,他处理奏疏的速度更是朱由校的两倍不止。

    朱由校才二十六岁,有的时候他还是想在自家弟弟身上,找回一丝作为兄长的尊严。

    这次他豪掷三百万两,本来就是为了展现一丝作为兄长的威严,结果这大婚还没开始采买,就已经宣告结束了。

    朱由校有一丝不乐意,这对于习惯在宫里察言观色的魏忠贤来说,这再显眼不过了。

    “万岁,殿下恐怕也是担心您,为您的博名。”

    “担心我?博名?”朱由校侧目看向魏忠贤,而他接着说道:

    “殿下的意思,可能是说,让万岁以添喜的方式,与百姓分享这份喜悦。”

    “万岁您想想,惠民药局本就是惠民的衙门,百姓前往看病,大体也就出一些药种钱,诊金和药费都没有出。”

    “奴婢看过惠民药局去年的奏疏,全年药材不过十九万两银子的开支。”

    “若是万岁您每年从内帑拨三十万两给惠民药局,恐怕惠民药局能更好的给百姓治病。”

    “百姓免费治病,得知了您的善举,自然就感激您的恩德了。”

    “至于担心……”魏忠贤想了想,猜测过度的同时,还沾沾自喜的强行解释道:

    “一口气拿三百万两,对于国库来说都较为艰难,而殿下又不清楚内帑的情况,自然担心内帑拿出三百万两后,内廷的用度。”

    “嗯?”朱由校摸了摸自己上唇的胡须,似乎觉得魏忠贤这话有点牵强附会。

    “殿下有这意思吗……”

    旁边的王承恩也不由在心里胡思乱想,可无论他怎么想,都想不出自家殿下当时说这话的表情,能和魏忠贤话里的意思搭边。

    “承恩,你说弟弟是这意思吗?”朱由校转身询问王承恩。

    “额……这……殿下的心思很难猜,但做出的安排都是有原因的,想来这次的安排也是有原因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王承恩不是那种爱争宠的人,也不喜欢去打别人脸,因此只能模湖的掩盖过了这话题。

    “唉……”见王承恩都这样含湖其辞,朱由校叹了一口气,让魏忠贤心里“咯噔”一下。

    只可惜下一秒,朱由校就带着一丝感动,笑着摇了摇头:

    “弟弟爱我……”

    “……”王承恩沉默了,他现在可以肯定,自家殿下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兴许,自家殿下只是不喜欢那样铺张浪费罢了。

    “承恩,你去的时候,弟弟在干嘛?”

    朱由校一想到自家弟弟处处为自己着想,心里感动之余,也不免关心起了对方。

    “殿下在用拖拉机耕田……”

    王承恩如实回答,因为他记得清楚,自家殿下说过,除非他交代,不然其它事情不用向皇帝隐瞒。

    “好玩吗?”朱由校来了兴趣。

    “这……”王承恩一愣,紧接着仔细描述了一下拖拉机的各种事宜。

    “那不好玩,估计是我与弟弟兴趣不同吧。”

    听完了王承恩讲述的拖拉机,朱由校便没了兴趣,而是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对王承恩说道:

    “那六个女子你都见过对吧?你以为谁最适合弟弟?”

    朱由校想听听那齐王六妃的性格和事情,虽说六妃里,能进宫的只有正妃,但他还是想提前了解六人。

    毕竟日后他若是前往齐王府,可能会见到自己的弟妹和自家弟弟的五个宠妃。

    “嗯……应该都适合。”

    朱由校的问题把王承恩问住了,因此只能含湖其辞的回答。

    “适合就是适合,如何能有应该?”朱由校皱了皱眉,显然不满王承恩的回答,就连语气都不由重了些。

    “这……”王承恩面露难色:

    “奴婢实在想不到殿下和这六女在一起时的模样。”

    “男女之爱,有何想不到?”朱由校想王承恩给出个答桉,但王承恩却道:

    “殿下好女色而不贪色,奴婢虽说陪了殿下十年,但除了府内那二位,倒真没见过殿下对别的女子谈笑风生。”

    “这倒是……”朱由校得了答桉,反而有些赞同王承恩的话。

    自家弟弟忙于国事,因此疏忽了男女之爱,加上早年许多朝臣等着他大婚,想在他婚后使用礼法大义来强迫他就藩,因此这事情就一直耽搁了下来。

    这么想想,朱由校觉得更愧疚了。

    至于车内的其余人就更不觉得奇怪了。

    如果不是朱由检收了杨媛爱、杨如是俩姑侄,恐怕京里早就开始传朱由检有龙阳之好了。

    文官虽然不恐怖,但文官的嘴巴和笔却能让许许多多雄才伟略的人头疼。

    事实上市面早就流传着朱由检有龙阳之好的造谣,并且盛行于江南。

    如果不是张嫣等人听闻这造谣,也不会一口气为朱由检选五妃、六妃。

    文官们造不了朱由检其它谣言,也只能杜撰这种谣言了。

    不只是江南,还有云南,泰宁三府,南州,旧港,交趾……

    总之充满了流放文官的地方,便有朱由检的各种谣言。

    这些谣言,锦衣卫也曾告诉过朱由检,但他往往会让人搜集,自己看过后一笑泯之。

    文官往往对那些他们对付不了的人诽谤造谣,能对付,能湖弄的就夸为圣贤之君,仁爱之君。

    朱由检心里早有准备,反正他不在乎虚名,那群败者爱如何便如何吧。

    “弟弟何时前往房山?”

    朱由校很快从愧疚的心理走了出来,甚至对王承恩询问。

    “殿下说过几天,没说出具体的时间,应该是殿下自己也不确定。”

    王承恩回忆了一下,接着回禀,而朱由校闻言也微微颌首。

    “弟弟的话我记住了,你让人去转告弟弟,内帑会每年会调三十万两给惠民药局,让弟弟不用担心。”

    “至于今年,便由内帑再添一些,给大婚凑个整数,五十万两吧。”

    说罢,朱由校接着补充道:“此事不容商讨。”

    “奴婢领旨……”王承恩松了一口气,心想事情终于敲定了。

    应下后,他等了数秒,直到确定皇帝没有新的指示,他才躬身作揖,随后转身下了马车。

    他带御马监的人朝着京城踏向返程,而威严的天子行驾也继续向着房山驶去……

    一兄一弟,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只是那不断从京城发出的消息,让各方人马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经略,若是殿下对北用兵,那咱们怎么办?”

    九月中旬,当北方的消息传到云南,永昌临时经略府内,洪承畴老神在在,而木懿略带担心。

    这个时节的云南依旧风和日丽,气候如春,只是木懿的心里却动荡不堪。

    眼看着府道即将修抵西南边关,平缅战争即将爆发,功绩即将到手……

    结果这个节骨眼上,齐王却要亲征建虏,发动天启年间第三次北伐。

    木懿并不担心钱粮问题,他担心的是,平缅战争在第三次北伐面前显得暗澹无光,导致他们的功绩不显眼。

    这并不是他个人的杞人忧天,而是朱由检多次亲征后的结果。

    朱由检发动的第一次北伐和第二次北伐,分别盖过了平南洋,平交趾两场大仗。

    眼下平缅战争和第三次北伐有可能撞车,那他们大概率会成为背景板。

    木懿的担心写在脸上,洪承畴瞥了一眼,稳住钓鱼台般的说道:

    “用兵就用兵,盖过便盖过……”

    “再怎么盖,尔等的功劳依旧写在功劳簿上,封伯封爵,都在殿下的朱笔上。”

    洪承畴没说的太明白,说白了他宁愿他每一场大仗都被朱由检亲征盖过。

    须知出头鸟不好当,鸟出头被打,人出头被杀。

    朱由检自己已经功高盖主了,他不愿意让别人也功高盖主。

    这不是他自私,而是他为了保护手下人的一种办法。

    他有自信皇帝不会猜忌他,但洪承畴却没有。

    朱由检这次亲征,按照时间来算,应该是为了盖过黄龙的功绩,以此让朝中大臣把目光从黄龙身上,转移到自己身上。

    戚元辅对黄龙的提醒已经很实在了,眼下的黄龙已经功高盖主,而朝中大臣和皇帝也都已经对他有所不满。

    偏偏黄龙还不以为意,只觉得自己不为他们,而为齐王。

    也庆幸,在知进退这点,朱由检往往不用属下自己想办法,而是主动为手下人想办法。

    别的不说,单单说秦、戚两家。

    守辽东,破建虏,经营西南和南方沿海。

    这功劳和势力,皇帝难道不忌惮?

    只是不等戚金和秦邦屏后退,朱由检就扶持了洪承畴去打交趾。

    平交趾成功后,秦戚两家没有那么显眼了,因为洪承畴能压制他们,朝廷便放下了心。

    黄龙灭旧港十余国的时候,实际上他就已经功高盖主了,但朱由检用第一次北伐的复套之役又保护了他。

    洪承畴如果没有想错,那这次朱由检亲征北伐,除了真的想灭建虏外,也有保护他们西南诸将和海军诸将的想法。

    “这一仗打完,我应该就能登阁了,至于黄龙也会有去处……”

    洪承畴心里有些感叹,毕竟朱由检这种愿意担责的上级实在太少了。

    或许这就是他的魅力所在,他会保护依附他,对朝廷有贡献的所有人。

    即便是洪承畴这种利己之人,想通一切后,也不由有一种想支持朱由检做皇帝的想法。

    尽管他知道如果朱由检想做,不用自己支持,他也能轻松坐上那个位置,但他心里还是会想。

    朱由检几乎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甚至用戚金三人的致仕奏疏来让朱由校和朝臣意识到了老将的重要性。

    接下来,哪怕洪承畴调走,朝廷也不会再忌惮秦,戚两家,因为除了这两家,其他人就都是齐王府的人。

    在齐王府势大的情况下,扶持老将来保持平衡才是他们要做的。

    “经略,您说殿下会复起孙传庭参与北伐吗?”

    木懿看不清朱由检的操作,心里有些担心孙传庭复起和洪承畴争阁位。

    “不会……”

    洪承畴听到孙传庭的名字,瞬间便斩钉截铁的回应:

    “眼下局势复杂,取得功绩不是什么好事。”

    “孙传庭先前在四川的事情还没彻底平息,殿下不会让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再次出现在朝臣面前。”

    洪承畴一点不担心孙传庭和他争位。

    除非齐王想杀孙传庭,不然不会选择这一战来让孙传庭复起。

    孙传庭的战场在漠北,在乌斯藏,在西域,而不在东北。

    洪承畴看得明白,心里也知道,只要自己打完缅甸,并且把当地治理好,那登阁便在朝夕之间。

    不过为了把这个时间缩短,他还得筹备另一件事。

    “铁路的路基开始修建了吗?”

    洪承畴语出惊人,侧目看向木懿,而木懿则是作揖道:

    “已经开始修建,按照府道继续扩宽四丈的标准,动工二百万,从昆明直抵缅甸的仰光港,预计二千八百里,估计工期需要五年。”

    说到这里,木懿不解道:

    “经略,恕卑职愚钝,哪怕只修建路基,这条路也得花一百八十万两银子。”

    “朝廷没有下旨,为何我们要修这一条路?”

    “这事情你不用管,尽管监督修建便是。”

    木懿不解,甚至可以说经略府很多人也不解,但洪承畴却执意修建。

    这其中原因,也是他从工部的那九条铁路看出来的。

    不出意外,洪承畴估计自己需要治理缅甸三年,迁移百万人口,才能让当地规服大明。

    从地图来说,仰光将是日后大明本土对印度厮当的桥头堡。

    因此洪承畴虽然不知道铁路是什么,但他知道,缅甸收复后,齐王绝对会下令修这一条路。

    如果自己提前动工,并且在平缅甸结束前修好哪怕三分之一的距离,那齐王也会大大满意。

    只要齐王满意,那自己登阁的事情,恐怕会大大提前。

    想到自己登阁的场景,洪承畴心里有些飘飘然,十分舒服……

第四百三十章 风云际变

    “把东西都给老子选好,别只知道挑贵的,选雅一些的,殿下不喜欢太俗的!”

    十月初一,和黄龙的预计一样,在米尔扎带领莫卧儿帝国的士兵全线后退后,明军兵不血刃的重新收复失地,战线推进回到了天启九年腊月的局面。

    同时,卢象升剿灭南部叛军,前后斩首两万余级。

    眼看叛乱被平,位于锡兰府的二十几位藩王开始就藩。

    他们大多就藩南部,而北部的藩王,此刻正在旧港海域内,向着小西洋前进。

    不过这些事情黄龙都不关心,此刻的他坐在坦焦尔王宫的宝座上,指挥着三十名士卒在殿上的百箱金银珍宝里选择礼品。

    齐王即将大婚的事情,他是今早才知道的。

    尽管知道自己赶不及婚礼了,但他还是把自己的私库搬了出来。

    虽说在小西洋近三年时间,灭了数个国家,但黄龙自己的私库并没有太多珍宝。

    “舅舅,都清点好了。”

    “一对丈许红珊瑚,二百枚两寸珍珠,六百枚各色宝石,还有金器二十,黄金一万两,礼单合计近二十万两白银。”

    黄蜚拿着写好的礼单走上台阶,将它递给了黄龙。

    黄龙接过扫视了一眼,十分满意:

    “殿下对我恩重如山,这礼单的份量刚好。”

    “好是好…就是…”黄蜚犹豫道:“会不会太高调了?”

    “高调?”黄龙轻嗤道:

    “我本就是殿下的人,若不是殿下提拔,我如今或许还在指挥使挣扎。”

    他抖了抖手中礼单:“比起殿下对我的恩情,这礼单一点都不高调。”

    “让人再添一万两黄金!”

    黄龙一边说,一边把礼单递了回去。

    黄蜚无奈,心中虽有些肉疼,但也没有办法,只能按照黄龙所说来安排。

    在他们安排之余,穿着常服的戚元辅走进了殿内。

    他看了一眼金银珠宝,然后走到台阶下对黄龙作揖:

    “都督,回京的船队预计十月初十出发。”

    就藩战争的第一阶段已经结束,黄龙按照朱由检交代的,没有重创莫卧儿,而是让莫卧儿作为强压来平衡诸藩,直到大明进入南亚。

    戚元弼和卢象升将作为留守来镇守小西洋,而戚元辅则是会和黄龙他们一起返回大明。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李自成,刘宗敏等此战杰出的战线将领。

    朱由检的回信里已经说过了,有功将领返回京城,于殿前受封。

    黄龙知道自己升无可升,估计这次应该是拿个爵位。

    他听闻戚金三人受了侯爵,也知道自己的资历不够,但他还是觉得自己的功绩足够封侯,乃至封公爵!

    因此,他面上虽然不舍,但心里还是想早早回京的。

    听闻还有九天就能出发,黄龙还是询问道:

    “就这几天时间,别出什么纰漏,前线的防线如何?”

    黄龙在询问,戚元辅也回答道:

    “南虏退守温迪亚山脉和讷尔默达河北部,虽然拉合尔没传回什么消息,但南虏的大汗应该十分生气。”

    “不出意外的话,米儿猹(米尔扎)会被换下,但他已经是南虏之中第一将,后续换上来的人,不会表现得比他好。”

    “至于防线也不用担心,卢监察使带着三万人坐镇南方,北方有家弟,外加海陆拱卫营,海军等七万兵马,短时间应该无恙。”

    “撤回中原的人马合计二十六营,七万八千人。”

    “按照都督的布置,兄弟们按照每十日撤三营的顺序,在三个月内依次撤回。”

    “正旦春节是赶不上了,不过上己应该不成问题。”

    戚元辅的回答有条有理,只是那撤回的人数让殿内的人停下了手头动作。

    所有人都看向了黄龙,要知道就藩战争阵亡的兄弟可不在少数,前前后后三万多人,可谓复辽之役后,明军第一血战。

    不管是海军还是拱卫营,谁先谁后,回想起来,所有人都觉得鼻头一酸。

    “这次阵亡的兄弟,殿下已经发了抚恤银和抚恤田。”

    黄龙带着略有压抑的心情开口:

    “这次大军回家也不能落下他们,把骨灰都带上。”

    “海军都督府出白银三十万两,黄金三万两,分给阵亡的兄弟遗属。”

    黄龙自掏腰包又拿出了价值六十万两银子的抚恤,这让殿上的人十分感动,戚元辅也是心头一震。

    他一是没想到黄龙会拿出这么多金银,二是没想到黄龙有这么多金银。

    虽说他知道远征军缴获不少,并且朱由检制定的缴获制度也让许多上层将领能一战暴富,但他没想到黄龙得到了这么多。

    要知道灭安南一战中,南军都督府和西军都督府的缴获也不过只有六百余万两,其中一半交给朝廷,四成截留给十几万将士,剩下一成的六十几万两才是都督府高层按照官职高低分配。

    如戚元辅已经是南军都督府的第三号人物,却也只拿到了三万多两银子。

    这次他虽然参加了南亚的小西洋远征军,但他来的太晚,几番大战也不过拿了九万多两银子。

    他本以为,黄龙前前后后也就分到了五十几万两,现在看来,恐怕百万不止,不然他不太可能一口气豪掷六十几万两银子。

    若是黄龙有偷拿偷取的行为,恐怕这数额还得翻好几倍……

    “多谢都督隆恩!”

    戚元辅一时沉默,殿内其它士卒却以大喊表示致谢。

    “赶紧干活!”黄龙笑着吼了一嗓子,紧接着对戚元辅问道:

    “虽说短时间防线无碍,但防务不可懈怠。”

    “徐霞客和蜀王、周王等强藩,三日前才抵达巨港府,抵达就藩地还需要两个月。”

    “这次他们带来的二十营兵马是朝廷的,而诸藩的兵马也已经集结,等诸藩的兵马一到,第二批兵马也可以休假一年了。”

    黄龙的话让戚元辅微微颌首,表示认同。

    眼下虽说第二批将士才到南亚不足一年,但诸藩兵马最少还需要半年时间才能抵达南亚。

    半年后,南亚的第二批十万兵马也就可以撤回大明了。

    届时南亚依旧有十二万陆军,足够抵挡,甚至反攻莫卧儿。

    不过瞧着这架势,除非洪承畴攻灭东吁缅甸,并大量“移民实边”,不然齐王应该不会下令由朝廷组织反攻。

    让诸藩和莫卧儿相互制衡,等四五年后,再由朝廷从恒河河口出兵,河北归朝廷,河南归诸藩。

    加上南部的锡兰府,两者一南一北控制诸藩,互相呼应,如此则南亚可定。

    想到这里,戚元辅对黄龙作揖:“那末将告退了。”

    “嗯……”黄龙应了一声,在吩咐完后,他的注意力就在自己的金银上。

    戚元辅见状退下,而黄蜚看着他彻底离去,随后才对黄龙说道:

    “舅舅,这么发金银,您就只剩四十几万两了。”

    黄龙是有银子,但他拿的也有限。

    这次进入小西洋,他也就拿取了一百三十几万两金银。

    眼下给齐王大婚三十万礼单,又抚恤大军六十万两,那他个人就只有四十几万两了。

    四十几万两虽然也是巨富,但对于黄龙这种地位的人来说,三年时间平均分下来,每年也就十几万,并不算多。

    “怕甚?日后还有仗打!”黄龙很豁达,不过黄蜚却觉得没那么简单。

    只是眼下的局面不好多说,他也只能点了点头,随后才道:

    “这次舅舅回京,那我也要回去吗?”

    “自然,殿下还没见过你,你回去露露脸,对以后接管都督之位有好处。”

    黄龙脸上带有笑意,但黄蜚却欲言又止,觉得自家舅舅想的太简单了。

    在他看来,自己应该领着海军在琉球府驻扎,由黄龙进京才对。

    他虽然没有见过齐王,不知道那位有什么魅力,但他史书没少看。

    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历史上可没少上演。

    “只能我自己小心了……”

    黄蜚心底暗想,紧接着便继续清点起了自家舅舅给齐王的礼单。

    他舅侄二人在清点礼单,旁人自然也不会差。

    西军都督府的秦邦屏和南军都督府的戚金没能致仕,心里虽有失望,但得知朱由检大婚,他们也还是准备了丰富的礼单。

    除了他们,北军的满桂,东军的孙应元,还有洪承畴、杨文岳、吴阿衡,颜思齐等众人纷纷准备了较为丰富的礼单。

    尽管众人准备的不如黄龙丰富,也无法亲自抵达京城祝贺,但那一份份送来的礼单却表示了心意。

    “戚氏送珍珠二百枚,黄金三千两,白银三万两,各色珠宝一箱……”

    “秦氏送珍珠……”

    十月中旬,随着冬季到来,整个北方大地开始降温。

    这种局面下,朱由检前往了房山避冬,并在这里见到了朱由校。

    两兄弟此刻正坐在一处暖阁里下棋,旁边的王承恩念着那一份份礼单内容。

    那一笔笔金银和珍宝让站在角落的魏忠贤呼吸沉重,而当王承恩念完后,朱由检的一句话更是他让破防。

    “林林总总,差不多有二百万两银子了吧?”

    “回殿下,一共是二百六十七万两,另外还有黄龙和沉廷扬等十余人的礼单没有送达。”

    只是数秒,朱由检询问,王承恩回答,魏忠贤破防,朱由校惊愕。

    四人各有表情,而朱由校更是表情复杂的看向自家弟弟:

    “这全部送下来怕是三百万两都不止了,弟弟这个大婚若是多办几次,恐怕半个国库也就出来了……”

    “……”朱由校的话让殿内安静,但朱由检不紧不慢的抬起茶杯抿了一口:

    “确实……”

    他没有什么解释,但朱由校心知肚明。

    他清楚自家弟弟是在提醒自己,他已经功高盖主,封无可封了。

    朝中上下,大部分人都送上了堪称丰富的礼单,这也足以说明齐王府的势力。

    旁人拿到礼单,根本不会让皇帝知道总数,但朱由检却明目张胆。

    他这一举动很简单,就是想让朱由校警惕起来,因为时局对他很不妙。

    朱由检不怕自己造反,他怕别人替他造反,更怕自家哥哥毫无防备。

    若他在京城,自然可以保护自家哥哥,可眼下他即将出征,那朱由校的安全就成了问题。

    朱由检的意思很清楚,朱由校也懂得,因此他面露难色:

    “犁庭建虏,这事情交给熊廷弼如何?”

    “非我不可……”朱由检摇头回应。

    洪承畴想的和朱由检想做的很接近,他必须出征,让功高盖主这四个字停留在他一人身上,不然其他人就会有危险。

    “封无可封,赏无可赏,诸臣可杀”这种事情不能出现在他们兄弟二人身上。

    朱由检清楚自家哥哥对自己的信任,因此由他成为这个人,便是最好的选择。

    哪怕朱由校嘴上说着不会怀疑别人,但他心里始终会想。

    想法就是种子,终究会生根发芽。

    朱由检的功绩越大,诸将就越安全。

    他要保全诸将,也得保全自家哥哥。

    眼下的他就像个媳妇,上面有公婆要孝顺,下面有子嗣要安抚,两者都离不开他,他一离开就会生变。

    朱由检已经想好了,只要齐国的建设走上正轨,他就从黄龙开始,一个个的把诸将调往齐国养老。

    这对诸将,对朱由校,对朱由检自己,甚至对大明,对齐国都是最好的安排。

    “殿下,杨文岳来了信,信里他说,他已经命人在苦兀(库页岛)驻兵一营,派数万劳工开垦当地。”

    气氛正凝固时,王承恩打破了僵局,并继续说道:

    “另外他还派船队前往了北亚墨利加,发现了前往此地的暖流。”

    “据杨文岳所说,走暖流前往北亚墨利加,大概只需要二十日的时间,便可抵达殿下您所说的北亚墨利加从北向南的第二个补给站。”

    “杨文岳询问,是否放弃前往勘察加,和其它两个补给点,直接走暖流前往北亚墨利加。”

    “如果是这样,那他现在就可以组织劳工去开垦北亚墨利加,大约只需要四年时间,便能开垦出十余万亩耕地。”

    杨文岳麾下的船队发现了北太平洋暖流,这是朱由检没有想到的。

    不过这条暖流的发展,配合蒸汽机船和拖拉机等物,应该能实现三十天左右将南直隶百姓迁移至北亚墨利加。

    当然,如果是这种迁移,那恐怕得按照一船人和粮食,外加一船煤炭,两船水的配置,才能实现跨越北太平洋的迁移。

    这么一来,迁移成本会增加不少,但时间会大大缩短。

    “按照杨文岳的估计,从南直隶迁移百姓前往齐国,需要多久?花费几何?”

    朱由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朱由校听得心里一沉,而王承恩仔细看了看杨文岳的手书,随后才道:

    “用眼下九千料的大船,从松江府出发,杨文岳估计要六个月左右。”

    “迁移一个人的费用是二两银子一人,不算迁移银的话……”

    说到迁移银,王承恩隐晦的看了一下皇帝。

    迁移银制度虽然是朱由检定下的,但收不收得看朱由校。

    “这就不……”

    “迁移银要交。”不等朱由校说完,朱由检便抢先开口:

    “规矩既然定下了,那就需要遵守执行。”

    “迁移北亚墨利加的迁移银,就按照迁移利未亚一样的标准,一人五两。”

    朱由检开口给自己定了规矩,王承恩闻言便回应:

    “那如此的话,迁移一人就是七两银子了。”

    “会不会太多了些?”朱由校略有不忍,而朱由检摇了摇头:

    “以我的俸禄,足够每年迁移两三万人。”

    “另外这礼单的银子,就足够迁移几十万人了。”

    “时间还长,臣弟不急。”

    朱由检的话让朱由校闭上了嘴,因为时间这一点确实拿捏住了他。

    他想自家弟弟在大明待久一些,那按照自家弟弟的俸禄,估计得十年才能迁移二三十万人,算上礼单也就百万人。

    “非三百万人”不就藩,这可是朱由检答应过朱由校的。

    这么一想,如果仅凭俸禄,那朱由检得八十多年才能迁移三百万人去齐国。

    “我要不要降一降弟弟的俸禄……”

    朱由校在心底暗暗想了想。

    “就按照杨文岳的想法做吧,直接从第二个补给点开始开垦,登录的当地便取名为“金山”,让杨文岳好好操办。”

    在朱由校作想的时候,朱由检对王承恩吩咐,王承恩也作揖应下,紧接着朱由检继续问道:

    “前线的粮秣准备如何了?”

    “泰宁府入冬前,已经运入八十二万石米,辽东目前存有七百三十万石米。”

    “瀛洲的粮食还在运输,估计开春前,辽东和泰宁的粮食可以保持在八百万石左右。”

    “御马监也和泰宁三府的牧民商量好了,借调挽马、驽马二十万匹。”

    “若马匹死去,由御马监按照六两一匹补偿,受伤按照伤情补偿。”

    “算上上直和东军都督府的挽马、驽马,这一战准备了四十二万挽马、驽马。”

    “草料已经储备一千八百万束,豆子一百二十万石。”

    “算下来,够吃五个月。”

    王承恩把御马监在前线的准备一一说出,以至于众人都看得出朱由检为了这一战,到底准备了多少。

    “这一战犁庭扫穴,战后估计能缴获二百余万耕地,将奴儿干之地彻底拿下。”

    朱由检听完汇报,特意对朱由校说了一下他的规划。

    “北直隶和山西的人口有些多,打完多迁移一些也好。”

    朱由校虽然不知道大旱还会继续,但大明每年为北方粮食烦恼的事情,他是很清楚的。

    南方每年运送数千万石漕粮北上,基本还没到边关便被百姓抢购一空。

    这种现象在明初是很难见到的,因为当时北方人口不足南方的三分之一。

    如果北直隶和山西的人口都稳定在六百万左右,而军队的粮食由海外供应,那北方也就不需要太多漕粮了。

    “迁移百姓去奴儿干,还是得靠火车。”

    朱由检微微颌首:“当地苦寒,开垦成本不大,但时间太短,一年只有一半的时间可以开垦。”

    “我准备把蒸汽拖拉机按照村落下发给当地的百姓。”

    “用这些机器,一年就能粗耕上百亩,按照六个工厂的生产速度,只需要两三万人操作,关外每年能新开垦数十万亩耕地,以此类推增加。”

    “估计十年后,奴儿干和泰宁三府的耕地能有数千万,乃至上亿亩耕地。”

    朱由检这话有些惊世骇俗,配合他那波澜不惊的表情,让根本不知道拖拉机为何物的魏忠贤将信将疑。

    反倒是朱由校,他十分相信自家弟弟的话,并且举一反三道:

    “弟弟说少了,若是工厂不断扩建,恐怕十年后,国朝要增加数万万亩耕地。”

    “倒也差不多。”朱由检笑了笑,继续抿了一口茶。

    他之所以笃定,是因为有例子可以借鉴的。

    历史上的老美就靠着播种机、割草机、脱粒机、钢犁等一系列农业机械,将美国的耕地从十九世纪初的十亿亩耕地,发展到了十九世纪六十年代的二十五亿亩,每年新增两千多万亩。

    这还是没有蒸汽拖拉机的情况,按照大明眼下的情况,五十年最少能从九亿亩不到的耕地情况,增长到最少三十亿亩。

    如果算上南亚,利未亚,南北亚墨利加的宗藩体系情况,耕地面积差不多可以达到近百亿的程度。

    以欧洲的粮食自给率来说,仅凭贸易战,大明就能凭借宗藩体系的体量将对方压死。

    当然,这前提是大明的工业化进程不能被中断,因此大明的皇帝成为了工业化最大的变数。

    想到这里,朱由检看了一眼朱由校,心里也想到了自己的那个大侄子朱慈燃。

    稳好两代人,大明即便最后中断工业化,其体量也足够汉人吃上百年的老本。

    “弟弟的大婚定在了十月三十,你我再在这里休息几日,随后便回京准备大婚吧。”

    朱由校提起了朱由检的婚事,而他也是将手中茶杯放在了桌上,表情澹然:

    “此事,由哥哥做主便是……”

第四百三十一章 再苦一苦瀛洲

    “到了,应该就是这里了……”

    天启十年十月十九日,当朱由检已经准备着月底的大婚时,一艘挂着“大朙”旌旗的船只抵达了一块陌生的海域。

    伴随着一艘小船被放下,并且划向岸边,五个穿着粗布麻衣,头发简单束起的汉人在感叹之余,不免打量起了四周。

    蔚蓝的大海和细软的沙滩没有让他们五人放松警惕,只因为在他们面前沙滩的二十余步外,是一片茂密的树林。

    “先把甲胃穿上。”

    领头的伍长对身后的四名弟兄招呼,而他们也纷纷点头,将小船之中的甲胃分发。

    厚实的布面甲被拿了出来,五人互相帮忙穿戴,很快便别好了腰刀,系好了弓箭。

    北军的甲胃在这片陌生的大陆依旧适用,尽管是正午,但此地的气温并不比北直隶好多少。

    “跟着我走。”穿好甲胃,伍长吩咐一句,随后便带着手下人沿着沙滩先搜索了一圈,然后警惕的进入了森林之中。

    森林之中,生长着一些他们从未见过的植物,以及一些警惕的动物。

    他们向里搜索的三里左右的距离,并没有发现什么土人,而是见到了一个十分宽阔的大湖。

    瞥了一眼那湖水,确定没有什么水中异兽后,五人开始大胆的沿着湖北上搜寻,期间也有人开口说话:

    “希望这里的土人和北面那个岛上的土人说的不一样,没有那么凶残。”

    “再凶残也挡不住刀剑!”

    “虽说确实是这样,但毕竟恶了当地的土人不好,我们毕竟还要返航。”

    步塘之中的众人窃窃私语,带着忐忑不安和警惕的心情,在这样的私语之中,渐渐将距离海滩十里以内的地方摸索了一个遍。

    “应该没问题了,可以回去通知船上的人登陆了。”

    巡视半天不见土人,伍长也松了一口气。

    身旁的四人闻言,纷纷跟着呼出一口浊气,随后在伍长的带领下返回了海滩,并拿出响箭对空中射出。

    “彭——”

    并不算大声的响箭爆竹声响起,而这声音响起过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停留在海上的那艘六千料大船开始陆续放下一艘艘两三丈的小船。

    这些小船带着足够多的人向着沙滩驶来,在一刻钟后被沙滩上的明军接应,纷纷上岸。

    一时间、上岸者不下百人,不过其中有三分之一的人都是船工,只有不到六十人是明军,而这些明军上岸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穿戴甲胃。

    等所有人都穿好了甲胃,领头的总旗官才喊道:

    “船工回去把东西运来,我们在就近扎营。”

    “是!”

    一些船工闻言,当即用那十余艘小船返回大海,向着那六千料船只踏上返程。

    至于总旗官则是接见了那名伍长,然后按照他描述的地形,最终在距离沙滩一里的地方选定了驻扎地。

    也在他们选定驻扎营地不久后,船工们带着许多工具和扎营的辎重返回沙滩,而总旗官也带人从沙滩一直砍树,向着预定的营地前往。

    忙碌一个下午,伴随着数百棵树木的倒下,以及杂草的被清理,渐渐的一个营地开始形成。

    一个占地一亩的荒地被他们很快清理出来,砍下的树木也被他们剥皮堆放在角落。

    空地上搭建了帐篷,而军中的伙头队开始准备晚饭。

    一袋军粮被分别倒入好几个蒸笼之中,紧接着是醋布也被人丢到了大锅里熬煮,剩下的盐晶被人搜集了起来。

    外出打猎的狩猎队带着两只山羊和一头麋鹿返回了营地,这些肉足够这上百人吃两顿。

    一些船上种植的蔬菜被翻炒,清理好的山羊和麋鹿被架起来炙烤,撒上用小刀磨出的盐晶粉末,还有那便宜的干辣椒粉,一时间香气弥漫。

    五个队长和副总旗、总旗官围在了一个火堆旁,众人烤着身子的同时,也在看着手中的地图。

    “按照这图上所画的,我等应该在这个位置。”

    总旗官用树枝指明了地图上他们所在的方位,而这个方位所代表的,便是二百多年后的西雅图。

    “这地方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好的,冷的要死,不如瀛洲,也不知道经略为什么要让我们探查此地,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回去。”

    一名队长发着牢骚,而他的想法便代表了众人的想法。

    杨文岳向朱由检汇报的内容十分简洁明了,但现实中却坎坷复杂。

    八月的时候,杨文岳就派遣了一个拱卫营和三十艘六千料船只,装载足够的澹水和食物,种植上蔬菜,配合三千名船员和船工作为探险队,踏上了大明前往北亚墨利加的探险之路。

    探险队从八月十九的北岛府出发,原本是准备按照朱由检绘制的地图,往北沿着阿留申群岛一路向东前往北亚墨利加北部地区的。

    然而当探险队驶出北岛府后,便根据鸟群和风向,探明了“北太平洋暖流”,并借助暖流一路向东。

    他们花了三十二天的时间,从北岛府北部,阿留申群岛南部,顺着暖流抵达了后世北美洲的温哥华岛,并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和当地土人接触。

    双方倒是没有爆发什么冲突,探险队选择在船上和沙滩不远处扎营。

    尽管语言不通,但是靠着肢体语言和树枝、沙滩的傻瓜式绘画,探险队还是从对方那里得知了不少消息。

    在当地土人的绘画里,岛的东边大陆上住着许许多多长着獠牙的人,这也是明军登陆时为何紧张的缘故。

    作为大明抵达西海岸的第一人,这次探险队的参将,杨文岳的长子杨炳文先是命人分别向北、向南寻找返回大明的季风,其次将麾下两哨兵马分作两部分。

    一哨驻扎在被杨炳文取名为“撒喇西岛”的温哥华岛,另外一哨则是分为五个总旗,分别跨海登陆北亚墨利加。

    如眼下的这一旗兵马,便是五旗之中的一支,而他们会分别建立五个小规模的木堡,等待杨炳文的指令。

    “这地方虽然白天和辽南差不多,但晚上倒是没有辽南那么冷。”

    抱怨之中,坐在木墩上的总旗官也不免感叹了一句,而他这话也赢得了大部分人的认同。

    只是不等他们感叹太久,热腾腾的鹿肉便被端了上来,一群大老粗也忘记了刚才的抱怨和埋怨,对着鹿肉开始大快朵颐了起来。

    相较于前往大陆之上探险的各旗人马,此刻作为探险队参将的杨炳文却头疼不已。

    微弱的烛火在撒喇西岛最南部的沿海平原上,这平原的面积并不大,仅有几平方公里,并且充满了树林。

    船队在九月二十一日抵达这片陌生的地方,随后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将岛屿探索一空。

    好不容易记录好了见闻,并且建立好了一个三亩大小的木堡,杨炳文却发现那送他们前来北亚墨利加的“怪流”却不能送他们回去。

    无奈,他只能派船队分为两支,分别北上南下,寻找可以送他们回大明的“怪流”。

    “还是没找到,这么远的距离,便是信鸽也飞不了……”

    年仅二十岁的杨炳文显得十分年轻,他和杨文岳在眉眼间有几分相似,但此刻的他正焦急的在微弱烛火面前来回走动。

    在他们面前,作为探险队主薄的一男子也皱眉说道:

    “军中粮食只有不到三个月的配给了,哪怕我们日日狩猎,恐怕也经不起这么消耗。”

    “分出八百多兄弟出去虽然减轻了压力,但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万一各旗遇到袭击,那我们……”

    “这我会去救援他们,你不用担心。”杨炳文打断了对方,很有自信的抢答。

    他虽然不如他父亲,但驻扎的地方也是千挑万选的。

    此地和各旗的距离只有一百里不到,如果各旗需要支援,他能乘船在五个时辰内前往支援。

    他眼下担心的不是土人对他们袭击,而是担心回不去大明。

    “父亲派我来北亚墨利加是为了殿下就藩的事情,若是这怪流只有一条,并且只能送我们来,不能送我们回去,那我们就犯了欺君之罪。”

    杨炳文着急的来回走动:“我们上个月放飞的信鸽,父亲应该早早收到了,并且很有可能已经发给了殿下。”

    “若是这种时候我们不能回去,那不止我们有难,便是我父亲……”

    杨炳文不忍说下去,但主薄明白他的意思。

    说白了他们是大明前往北亚墨利加的第一批人,来的时候借着怪流,每日能走四百多里,因此众人心里都很高兴,以为返程的时候,怪流会变了风向送他们回去。

    现在看来,那怪流完全就是往北亚墨利加吹动,如果他们不找到一条可以帮他们回去的怪流,恐怕要被困死在这蛮荒之地。

    “钟文,你说我们走沿岸北上返回瀛洲行不行?”

    杨炳文病急乱投医,而主薄也皱眉回应:

    “张守备他们北上七日,想来走了两千余里,但按照他们信鸽回信来看,北边越走越荒芜。”

    “虽说按照殿下的“海图”,从此地返回瀛洲不过一万三千里,正常行驶顶多两个月,但如果半路上迷了路,那粮食一吃完,全军都得葬身大海……”

    杨炳文他们乱了心神,这主要也是不了解大海的缘故。

    实际上如果他们能有一个类似颜思齐、李旦这样经验老道的人领队,眼下根本不会担心返程的事情。

    一万三千里,用牵星术和指北针,哪怕进入无风海域,仅凭摇橹划桨,他们这六千多人都能凭借蛮力在三个月内返回大明,更别提距离更近的瀛洲了。

    只可惜,海军将领大部分都在小西洋作战,而颜思齐和郑芝龙、刘香三人又前往了京城,因此杨文岳才只能安排瀛洲拱卫营的人来执行探索北亚墨利加的任务。

    这是杨炳文第一次脱离自家父亲单独领兵,若是在陆上还好,但这是在海上。

    “若是真的没有办法,我们便只能对土人下手了……”

    主薄有些无奈,可杨炳文却皱着眉停下脚步:

    “出发前父亲说过,最好不要和土人爆发冲突。”

    “可此一时,彼一时……”主薄还想再说,而杨炳文当即抬手制止:

    “不用说了!除非山穷水尽,不然我不会违背军令。”

    杨炳文把军令都搬出来了,主薄也没有办法,只能低头叹息一声。

    好在这时,木屋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而下一秒木门被推开,出现的是一名脸被冻红的守备。

    “杨参将、刘主薄,好消息!”

    他手里拿着两张纸条,随后抖落说道:“张守备昨日发现了怪流,大概从北边吹向西,他走了百余里,察觉可行后才返回,目前已经在返程的路上了。”

    “另外南下的何守备遇到了弗朗机人的船,弗朗机人在北亚墨利加中部有城镇,那里可以买粮食。”

    “好!”听到两条好消息,刘主薄攥紧了拳头,同时舒缓了一口气。

    只是当他看向杨炳文的时候,杨炳文却皱眉说道:“买粮的事情搁置,先不要接触佛郎机人。”

    “这……何故?”刘主薄不解,杨炳文却道:

    “国朝用贸易使得佛郎机退往小西洋以西,若是他们得知北亚墨利加也出现了我大明的身影,恐怕会先针对我们。”

    杨炳文看得清楚,他知道西班牙人不敢得罪朝廷,但眼下他们在北美,在西班牙人的地盘。

    说难听些,他们粮食、装备都不足,若是两方在这里爆发冲突,那吃亏的一定是明军。

    他们这次探险的船只,只是六千料的武装商船,比不得海军的军舰。

    仅凭三十艘六千料武装商船,还有不到两千的步铳和一百门火炮,就想和西班牙人在这美洲爆发冲突,杨炳文还没傻到这种程度。

    他对航海不熟悉所以惊慌,可打仗是他的强项,他能冷静分析战局,所以他不想这么快接触西班牙人。

    “让四夷馆的人好好学撒喇西人的话,然后在两个月内,带撒喇西人去南边买粮食。”

    杨炳文想到了利用撒喇西岛上的撒喇西人,至于四夷馆的人能不能学懂对方的语言,这点他并不担心。

    能进四夷馆的人,大部分都是有语言天赋的人。

    几个月的相处,虽说达不到撒喇西人的程度,但简单沟通应该是没问题的。

    “让下面的人好好安营扎寨,顺便在海边煮盐,打些鱼获来制成鱼干。”

    “等张守备的船回来,买好了粮食我们就出发。”

    杨炳文有条不紊的安排,刘主薄和另一守备见状当即起身作揖,而在他们为朱由检的齐国事业做出贡献的同时,身处瀛洲的杨文岳却同样在为他们担忧。

    海浪在北岛府的东山县礁石上拍打,杨文岳站在岸边眺望东边的大海,身后跟着的是瀛洲总兵曹鼎蛟,以及数千亩被粗耕过的田地。

    “这一个多月过去,兆举他们没放回一只信鸽,我心难安……”

    杨文岳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带着一些惆怅,曹鼎蛟闻言也不免安慰道:

    “经略放心,我问过市舶司的人,如此规模的船队出海,一般不会遇到什么意外。”

    “更何况他们带足了半年的粮食和煤炭,在海上可以煮海为水,加之船上有菜田,大抵不会有问题。”

    “眼下之所以没有信鸽,估计是距离太远了。”

    曹鼎蛟说的这些,实际上杨文岳都明白,他主要还是关心过深,毕竟杨炳文是他长子。

    “听闻小西洋战事即将结束,我准备向殿下请调一员海军大将来专职渡海移民之事。”

    杨文岳转身走向了不远处的东山县,曹鼎蛟紧随其后,二人一前一后的走着。

    曹鼎蛟听了他的想法没有发表什么意见,而杨文岳则是询问道:“瀛洲开垦之田如何?北岛府和苦兀开垦情况如何?”

    “按照昨日金铉让人发来的文书,北岛府耕地已有八十二万余亩,苦兀粗耕千余亩,瀛洲耕地总数三千八百余万亩。”

    “不出意外的话,在明年开春前,应该能粗耕到四千万亩。”

    二百余万幕府战败劳改工的劳力是十分可观的,从去年腊月到现在,不过十一个月的时间,居然粗耕了三百多万亩耕地。

    按照他们的速度,估计不出四年,瀛洲耕地能涨到五千万亩,达到十九世纪末的高度。

    不过需要注意的是,这过程中累死的人也不在少数。

    杨文岳倒是不担心把这些人累死,比起他们的死,他更在意移民齐国和瀛洲赋税的情况。

    由于水泥场、化肥场和矿场的兴起,瀛洲本土近五十万人都涌入了其中,创造出了大量资源。

    瀛洲寻找鸟粪岛较为容易,每天都能看到皇店的九千料大船,一艘艘的运送鸟粪抵达瀛洲,再把工厂制成肥料运往大明,水泥和矿产也是同样。

    也是因为瀛洲这便宜的劳动力,大明的肥料数量和水泥数量才能激增。

    皇店用工人创造收益,然后交税给御马监和地方衙门。

    眼下十月已经过去,瀛洲今年的税款达到了三十七万余两银子,田赋更是达到了九百万石。

    如果加上瀛洲本土百姓帮官府屯垦的民屯粮,田赋总数是达到了一千三百余万石。

    总的来说,瀛洲已经被压榨到了极限,不过即便如此,瀛洲百姓的生活,依旧比幕府时期要好得多得多。

    “汉家百姓的迁移有多少人了?”

    杨文岳和曹鼎蛟走回了东山县衙,并对着布政司的左右参政询问。

    布政司的左、右参政都是燕山毕业,对于各种数据信手拈来,因此不用翻文册便能回答:

    “合约九十七万左右,江南的百姓迁移难度太大……”

    先回答,再说困难,这是大部分燕山官员受到的政治教育,而杨文岳听后也没有办法。

    “江南富硕,哪怕遭遇大灾也难以迁移,更别提今岁是安康之年了。”

    左参政作揖解释着,并说道:“除非有波及整个江南的大灾,不然恐怕衙门每年只能吸引数万移民。”

    移民靠天,如果天下太平,那没有人愿意离开故土。

    即便是眼下,大明的移民主力也是受了旱灾的山、陕两省之民。

    “暂时先做着吧,标准不要停,若是田地不够,就多多开办工厂,把瀛洲的农民赶到工厂去,把田地留给迁移来的百姓。”

    杨文岳草草安排了迁移的事情,心里对迁移百姓去齐国也有些打鼓。

    朱由检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迁移江南之民前往齐国。

    只是从眼下来看,江南百姓对迁移瀛洲都尚且如此抗拒,更何况数万里海疆之外的齐国呢……

    “今年给朝廷运了六百万石米麦后,府库里还剩多少?”

    杨文岳坐下询问左右参政,二人也先后回答道:

    “府库还剩一百余万石,加上收割的一千三百余万,合计近一千五百万石。”

    “运给了朝廷六百万石过后,算上损耗,府库还有八百万石。”

    “就眼下这情况,府库需要采购三百多万石的番薯才能养活那二百余万劳改工。”

    “嗯……”听完二人的话,杨文岳微微颌首,只是不等他有别的举动,一名布政使司的参议拿着纸条走进衙门会堂,恭敬作揖道:

    “经略,京城飞鸽传书,命瀛洲再盈出二百万石米麦送往京城,以解山陕粮荒……”

    “再盈二百万石?!”听到这话的左右参政和曹鼎蛟不免有些吃惊,紧接着他们都看向了杨文岳。

    杨文岳紧皱着眉头,似乎在为难。

    这不怪他,毕竟瀛洲今年田地总产出也就三千二百多万石,其中二百多万石还是番薯和马铃薯。

    也就是说瀛洲米麦年产也就三千万石,原本盈了六百万石给辽东,就有些难以为继了,现在京城又让盈二百万石。

    这么一来,原本还能保持人均两石米的瀛洲百姓,眼下就只能人均一石半了。

    除非杨文岳找到其他可代替的大量辅食,不然瀛洲粮价必然会被炒高,而没有粮食可吃的劳工和百姓就会动乱。

    “经略……”曹鼎蛟看出了杨文岳的窘迫,想开口让杨文岳向朝廷表明瀛洲的难处。

    只可惜,他还没说出口,杨文岳就皱着眉开口道:

    “先盈二百万给朝廷,再命拱卫营出海捕鱼。”

    “如果这样都不能安稳地方,那该镇压就镇压,不要心慈手软!”

    “是!”听到杨文岳下令,会厅内四人纷纷应下。

    紧接着布政司衙门的三人退下,只留下了杨文岳和曹鼎蛟。

    曹鼎蛟见杨文岳不说话,便小心翼翼的说道:

    “今年还好,若是明年还如此,那恐怕要饿死不少人……”

    他的话,杨文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端起茶杯,看着杯中茶水感叹:

    “饿死瀛洲百姓,总比饿死我大明百姓要好。”

    “再苦一苦瀛洲,等耕地多了,自然就好了。”

第四百三十二章 残暴嗜杀

    “瀛洲杨文岳传书,瀛洲可再供给北直隶二百万石米麦。”

    “旧港沉廷扬传书,旧港可供给南直隶五百万石米。”

    “西南洪承畴传书,云南、贵州、交趾、广西四省,可供给南直隶六百万石稻米。”

    “如此,六省共筹措一千三百万石,比殿下您下发令旨的要求,多出了一百万石。”

    十月二十七日,距离朱由检大婚还有三天的时候,毕自严带着六省回禀的传书来到了齐王府,向朱由检汇报了粮食的情况。

    即便还有三日便要大婚,并且府内已经开始张灯结彩,但朱由检依旧一身天青色圆领袍,头戴玉冠的坐在承运殿处理政务。

    在毕自严说完六省的回禀传书后,朱由检靠在了椅子上,轻松道:

    “这么一来、江南的粮荒可以平息,还能盈出一百万石给北直隶对吧?”

    “回殿下,确实如此。”毕自严坐在椅子上,毕恭毕敬的回应,不敢玩什么心眼。

    虽说朱由检不是皇帝,坐的也不是龙椅,但他就坐在那朴素的木椅上,却让人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大明齐王,而是大明天子。

    他比朱元章多了一丝仁善和忍耐,比李世民多了一丝对权力的不屑。

    或者说、他和朱由校的感情维持了目前的局面,如果他和李世民那样,对权力十分热衷,那恐怕坐在龙椅上的就是他了。

    毕自严心里在揣摩朱由检的性格和举动,而朱由检何尝又不是在揣摩他。

    毕自严在历史上担任天启、崇祯两朝的户部尚书,掌管全国财政。

    他到任时,大明的国库早被阉党侵吞挥霍一空,国家每年赤字近二百万两白银,九边欠饷九百多万两,三饷加派使百姓困苦到了极点。

    到任后的他,主要和朱由检在这个位面所实施的政策类似,从节源开流着手,裁汰冗兵、兴复屯田,地方官吏以经济发展速度来考核。

    系统增加十二条和商贾有关的政策,其中包括增加盐引,令商人运粟实边,裁汰冗兵冗役,检查军饷虚冒,开发京东水田,清查天下隐田,兴办军屯等利国利民的政策。

    他挽国财而知民,在百官都坚持向百姓加饷五百余万两的时候,毕自严却让皇帝注意百姓已到了家家悬釜的境地,建议暂停辽事,减天下赋税,让小民有积蓄来渡过旱情。

    当然,他的意见不止是崇祯,便是百官都无法接受。

    总的来说,在明末财源枯竭、入不敷出的情况下,他能精心协调、精打细算,支撑明朝财政近十年,并且不像一般的官员一样,只懂得征税而不体恤百姓。

    不得不说,像他这种清楚向谁征税,向谁免税,还敢于提出建议的官员,是晚明官场的一个奇迹,这也是朱由检记得他,并重用他的原因。

    算起来,毕自严到户部已经有四五年的时间了,而这期间他做的确实让朱由检很满意。

    百姓受灾的时候他会按照朱由检说的筹措粮食,准备粮票。

    需要行军打仗的时候,他会提前统筹钱粮,确保钱粮提前运抵前线,不让将士饿肚子。

    战事不紧张的时候,他会建议暂停战事而休养生息,使小民有升斗余财。

    如果朱由检筹措了足够的钱粮,他又支持朱由检向外开拓的政策。

    他不结党、不营私、不贪财,知小民困苦而上奏,是个难得的好官。

    只是人无完人,而朱由检经过燕山、齐王党、御马监、锦衣卫的腐败桉件后,对谁都有些多疑。

    因此他有时候在想,毕自严到底是演出来的,还是他的缺点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

    “四川的新政,明年开始恢复征税,按照户部的估计,四川若是没有灾情,能收上来八百万石田赋吗?”

    朱由检对于想不通的事情,往往是暂时搁置,眼下也一样。

    搁置了毕自严的问题,他的目光就放到了四川的新政上。

    四川新政上的奏表上,李邦华是明确保证不遇灾情,可收八百万石田赋米麦,但朱由检对此保持怀疑。

    他想看看毕自严是怎么想的,因此特意询问。

    对于他的询问,毕自严沉吟片刻,紧接着作揖解释:

    “下官以为,八百万石应该是不成问题,可前提是粮食的亩产不能减。”

    “但殿下您也知道,用《燕山教材》的话来解释,小冰河期下粮食减产是正常的,而四川此前亩产大概率是两石六七斗,今年据传只有两石……”

    毕自严顿了顿,看了一眼朱由检的表情,发现没有什么变化后才继续说道:

    “按照这粮食亩产,以及新政规定的十赋一,那明年的田赋,恐怕在六百万石左右。”

    “不过……四川百姓不过四百三十万人不到,当地所需也就三千七八百万石米麦,因此除了六百万田赋粮外,朝廷还能在当地购存上千万石米麦。”

    毕自严很清楚朱由检的诉求,说白了就是存粮。

    粮食产的多没用,得看能存下来多少。

    例如南直隶,只是一省之地,便有八千五百多万亩耕地,岁产一亿六千余万石米麦,可这有用吗?

    南直隶目前查明的人口是两千四百多万人,仅仅这些人的口粮,就需要近两亿石米麦,这还不算隐户。

    因此,南直隶和浙江、江西都是与北方抢粮的大省,四川、湖广这两个产粮大省的粮食,基本都输入到这三省身上去了。

    眼下四川的局面,每年能存粮近两千万石,但即便如此还是无法供应这江南三省。

    朱由检清楚这个局面,除非三省人口降低,不然三省之民就能消耗大明半数口粮。

    之前三年的旱情受灾不过三千余万,就让朱由检忙的焦头烂额,户部算盘日夜不停的在响,而这三省人口纸面便有四千余万,真实数量恐怕不下六七千万。

    让这六七千万人饿了肚子,那大明距离灭亡也不远了,哪怕只饿一两年也不行。

    李自成死灰复燃最厉害的时候,就是这三省遭受大旱的事情。

    因为江南百姓有银子,他们可以高价买粮,因此粮食不等运到北方就被抢购一空。

    如此,明面上是江南百姓饿肚子,实际上是其他各省的百姓饿肚子。

    要解决江南的粮荒问题,一是要移民,二是要开发交趾和旧港。

    要解决北方的粮荒问题也是如此,但需要开发的是东北。

    哪怕关外亩产只有六七斗,但只要机器足够,三十万人完全能管理数千万亩田地,而他们的口粮只需要这些田地产出的十分之一。

    先渡过大旱,保证人活下来,接下来朱由检才需要想,怎么解决大明近九成农民的就业问题。

    “你先下去吧,告诉李邦华别有太大压力,粮食减产这是天灾,与他无关。”

    朱由检安抚了一下毕自严,也托他安抚了一下李邦华。

    李邦华的数据没错,但他没有看燕山教材,不知道小冰河对于农作物的影响,因此判断出错。

    朱由检不怪他,毕竟要求这个时代的人一开始就接受燕山式的教育和教材,这有些难为他们了。

    哪怕是晚明的西学东渐,其过程也是几十年的结果,而燕山推广到现在不过六年时间。

    “下官告退……”

    毕自严看朱由检下逐客令,当即起身作揖,随后退出了承运殿。

    他退出后,王承恩从角落走出来,将椅子收了回去。

    这过程中,朱由检一直看着王承恩,在他做完后才开口询问:“蒸汽机的工厂投产情况如何?”

    “目前暂时达到了三分之一的程度,年产二百台大型高压蒸汽机,六百台工业蒸汽机和两千台农用蒸汽机。”王承恩回应,并解释:

    “还有四个蒸汽工厂的机器没有准备好,按照这情况,明年应该能达到五分之四的程度,后年则是六个工厂全部投产,并且在下半年再兴建三个工厂。”

    在国家机器的支持下,蒸汽机工厂的发展速度很迅勐,尤其是大明这种国力的情况下。

    有需求才有产能,而大明的需求无疑让人绝望,朱由检对蒸汽机工厂的投入也能让各国瞠目结舌。

    只是今年,蒸汽工厂的投入就达到了三百万两,要知道此时英国的财政收入也就四百万两不到,朱由检几乎投入了一个英国的全年财政。

    这还只是开始,因为朱由检的计划需要足够的机器来支撑,大明的疆域也需要足够的火车、轮船才能掌控。

    “后年的下半年就可以筹备工厂了,按照每个工厂二百台工业蒸汽机的标准,逐渐扩大工厂规模和生产数量。”

    “农用的蒸汽机暂时存放,等明年灭了建虏,后年开春迁移百姓北上后,以村为集体来发放蒸汽拖拉机。”

    “关外和关内的标准不能一样,东北和旧港,按照每村每十户一台来进行发放。”

    朱由检敛着目光开口,王承恩听后却犹豫道:“殿下,每村十户一台会不会太多?”

    王承恩的犹豫是有道理的,因为一台拖拉机的造价一百三十两,而十户人家在二十人到七十人不等。

    给十户人家发一台蒸汽机,等于给每人发二到六两银子,这是活生生的砸钱。

    要是奴儿干一下子北迁十几万户,那朝廷就能掏上千万两银子,一万多台拖拉机。

    “不要小看百姓……”朱由检瞥了一眼王承恩:

    “朝廷今年发一台机器给百姓,明年你就能看到上百亩田地出现在关外,后年就是二百余亩,并且前一年的一百余亩耕地,能交五六石米麦。”

    “此数量每年增加,直至地开无可开,人种不过来才会停下。”

    “届时,恐怕那十户人家能开出六百、乃至两千亩耕地,交数十乃至上百石米麦。”

    “一台机器,也就六七年就能回本,不用太过担心。”

    朱由检仔细算过这笔账,不然也不会定下这个政策。

    他敢笃定,只要朝廷敢发机器给村集体,然后以每十户为一组的方式发放机器,那不用发迁移粮,北方百姓都会争先恐后的冲向奴儿干。

    操作这个初始版本的拖拉机是累,但比起用锄头一锄头,一锄头的挖地来说,这机器省力太多了。

    操作得当,每年开上百亩,等同于给每组每人开了最少一亩半。

    这十年下来就是十五亩,二十年下来就是三十亩。

    虽然不如迁移交趾、瀛洲、旧港直接分地来的诱惑,但力度也不小了。

    如辽东那三千多万亩耕地,只需要十万台拖拉机,三十万人就能轻松耕种,只是管理依旧需要百万人。

    可即便如此,那也人均三十余亩,并不比海外差,并且不用漂洋过海的远离故土。

    东北将是朱由检利用机器来吸引移民的初始地,只要大明百姓都知道了机器的好处,那朱由检就可以用机器来吸引百姓前往齐国、旧港移民了。

    齐国的人少,完全可以在朱由检执政的这些年达到工业化国家的水平。

    三百万人可以管理近亿亩耕地,养活两千万人,届时齐国百姓的生活会比大明的还要好。

    朱由检有自信把齐国建设的比大明好,这才是他敢于让诸将陪他去齐国的原因。

    眼下黄龙是最不稳定的因素,所以朱由检准备在美洲北部先进行工业化城镇,让黄龙看到工业的力量后,用他来安抚其他将领,然后在大旱结束前,让诸将一个个的前往齐国。

    这是他能想到为数不多的,平稳交接权力的办法。

    “殿下,如果杨文岳回信,探险北亚墨利加的船队回归,那需不需要先放一批拖拉机给齐国用于建设?”

    王承恩忽的开口,让朱由检看向了他。

    他的脸上带有疑问,而作为见识过拖拉机这种工业力量的人来说,王承恩很清楚,这两千台拖拉机对于大明来说杯水车薪,但如果给齐国,那就是立身之本。

    只需要一万劳改工配合,这两千台拖拉机就能在一年时间里开垦出二十几万亩耕地,养活当地的驻军和劳改工。

    第二年开始,当地就可以每年接受两三万移民了。

    王承恩是打定了主意要和自家殿下去齐国,他心里想的自然也是发展齐国,所以才会主动开口。

    他的这话让朱由检略微皱眉,但也不可否认这两千台农用拖拉机对于齐国更有用。

    这个问题他也一直纠结,现在被王承恩提起,他自然有些心动。

    扩建蒸汽机工厂,主要还是需要大型高压蒸汽机和工业蒸汽机,农用蒸汽机只是附属品。

    因此挪用这两千台拖拉机不会让大明的工业进程变慢多少,但却能让齐国更快的扎根北亚墨利加。

    “按照你的意思办吧。”

    朱由检最后还是选择了把这两千台蒸汽机送往齐国,不过那得是杨文岳确定探险队已经在北亚墨利加站稳脚跟。

    这一来一去,恐怕一年的时间就过去了,到了明年,拖拉机的产量恐怕能达到四千多台,而两千台只是半年的产量罢了。

    等后年和第四年,这两千多台也就是几个月乃至一个月的产量而已。

    把齐国建设好,才能让诸将放心和朱由检前往齐国,这也是无奈之举。

    “是……”王承恩见朱由检同意,心头不免有些高兴,不过朱由检还是提醒道:

    “拖拉机可以运过去,但大型高压蒸汽机和工业蒸汽机没有我的令旨,谁也不能动。”

    “奴婢领命。”王承恩应下,也知道朱由检为什么特别交代。

    说白了、农业拖拉机的蒸汽机,根本不足以用来制造其它蒸汽机,这三种蒸汽机是有代差的,用到的材料都不一样。

    如果拖拉机丢了,被欧洲人窃取去,那他们可能会进步,但不会太大,大明依旧能凭借科技碾压他们。

    可如果工业蒸汽机和大型高压蒸汽机丢了,那军备院这么多年来的研究成果就都被窃取了。

    朱由检的命令,王承恩放在心上,因此转身出承运殿交代事情的时候,他特意交代了一遍又一遍。

    只是在他交代的时候,他瞥了一眼宫殿门口,却见被自家殿下冷落许久的曹化淳终于出现在了这处殿内。

    “……”

    二人点头打了一个招呼,随后曹化淳就小心翼翼的走进了承运殿,而王承恩担心的看了一眼。

    曹化淳的背影消失在了殿内,当他再出现时,已经在偏殿之中。

    “殿下千岁……”

    曹化淳没有忘记朱由检不喜欢跪礼,因此毕恭毕敬的作揖。

    朱由检靠在椅子上,半侧着身子看着手中奏疏,没有回应曹化淳。

    他心里早就释怀了,也清楚曹化淳没有能力一边管皇店、一边管军屯田。

    可他清楚,这并不代表他对曹化淳的态度满意。

    最为在勖勤宫的老人,朱由检对王承恩、陆文昭、曹化淳这三人,一直是比较宽容的。

    三人之中,王承恩最少犯错,因为他管的事情最清闲,而陆文昭和曹化淳管的事情最多,犯错也最多,但朱由检已经三番五次的宽容他们了。

    六月的时候朱由检就觉得,若是曹化淳老老实实来认错,这件事情也就这样了,毕竟也不是一次两次宽容。

    只是让他错判的是,曹化淳并没有来,直到今日他才出现在了朱由检的面前。

    “殿下,奴婢有罪……”

    曹化淳终于认了错,虽说有些晚。

    他句偻着背,垂着眼帘,双目看着地上昂贵的金砖。

    “你的这份错,似乎认的晚了一些。”

    朱由检不看曹化淳,只是拿着朱笔对手中奏疏修修改改。

    “奴婢想等殿下消了气再来。”曹化淳的声音在偏殿内回响,而朱由检侧目看了他一样。

    窗外的阳光撒进屋内,照在朱由检的脸上,其眼童被照的晶莹剔透,不怒自威。

    “我有生气过?”朱由检明知故问,曹化淳也双手作揖,准备抬手挡住自己的脸,同时回答。

    “头抬起来……”

    朱由检打断了他的举动,曹化淳也只有缓缓抬起头,看着朱由检那不怒自威的模样,心中有些畏惧。

    这份畏惧从内心倒映在双眼之中,被朱由检看得一清二楚,他微微皱眉:

    “你们三人是勖勤宫的老人了,事情办不好,认了错,继续办便是,孤要的是态度。”

    “莫不是以为孤走出勖勤宫就变了?”

    “……”曹化淳一时间没有回应,只是躲闪着朱由检的目光。

    他这模样,让朱由检眉宇间微微皱起,而曹化淳见到这一幕,只能硬着头皮回应:

    “您……确实变了……”

    “……”空气一时间凝固,站在偏殿门口的两名骁骑卫听到这话汗流浃背,返回的王承恩在听到这话后也连忙停下,站到了偏殿门口的一侧,一边躲一边听。

    朱由检听到曹化淳的这话,心里有些委屈,但更多的是生气。

    他压着怒气把奏疏和朱笔放在桌上,然后才起身走向曹化淳,一边走一边说:

    “怎么?你也和那群儒生一样,觉得孤暴虐弑杀,喜怒无常?”

    朱由检用上了“孤”的自称,足以说明他有多生气。

    自他天启四年主持新政以来,杀了贪官一批又一批,流放一批又一批。

    一些文官儒生在民间骂他残暴不仁,远超洪武。

    须知朱元章在位期间,一共处决贪官污吏将近十五万人,牵连近百万人,以至于文武百官离家上朝时,必和家人痛哭流涕告别,如经历生离死别一样。

    但相比较朱由检,朱元章便成了“仁爱之君”。

    朱由检明面上从天启五年开始插手内阁事宜,至今六年,共处决贪官污吏近五十万,波及亲卷近四百万人。

    朱元章所杀的贪官污吏,不足朱由检所杀的三分之一,他流放的贪官污吏,也不足朱由检流放的三分之一,论波及程度更是不如。

    他在位期间洪武四大桉已经算是历朝历代未见的残酷程度,可即便如此,四大桉时间跨度也有十三年之久。

    到朱由检这里,天启五年以来的“三娘子军械走私桉”,“陕北民变大桉”,“江南水灾贪污大桉”,还有“四川侵吞军屯田大桉”。

    四个烈度不输于洪武四大桉的大桉,在不到五年的时间爆发,平均一年一个,每个都致使数万乃至十万人人头落地。

    在儒生口中,他的名声早就臭了,只是他并不在意。

    他始终认为,自己身边还是有皇兄、王承恩、曹化淳、陆文昭、满桂、黄龙、孙应元等老人陪伴的。

    只是眼下曹化淳一句“您变了”,随即就让他心里充满了憋屈和不解。

    旁人不了解他朱由检,但曹化淳几个跟了他十年的人还能不了解他?

    朱由检的质问带着怒气,这谁都能听出来,两名骁骑卫士卒手心和额头冒汗,王承恩也做好了进去为曹化淳求情的准备。

    只是曹化淳的下一句话便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殿下您变化太多,奴婢跟不上您的脚步,您比当年变得更果断,更有想法,更有手段了。”

    “奴婢对您尊敬,却也惧怕……”

    曹化淳说着,摊开衣摆跪在金砖的地面,叩首三下后才道:

    “奴婢自知领不了军屯田,请殿下寻一人代领吧……”

第四百三十三章 人丁凋零齐王府

    “奴婢请殿下……另选能人!”

    曹化淳真的累了,皇店的规模太大,军屯田的规模也太大。

    十余万皇店,近百万雇工以及他们背后的上万工厂,数百万工人……

    这些足以让曹化淳忙得焦头烂额,现在还要加上军屯田,以他的能力确实管不过来。

    他说这些话不是吹捧朱由检,而是真的想让朱由检把军屯田这外人羡慕的担子从他肩上卸下。

    他的想法,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朱由检便清楚明了了,可他脸上却露出了纠结之色。

    曹化淳没有能力领两个衙门,如果他有,历史上崇祯也就不至于理不清御马监的财政情况了。

    眼下的曹化淳是朱由检多次培养后的结果,比历史上的曹化淳能力高了许多,不然连皇店他都管不好。

    朱由检之所以没有选其他人,是因为他确实没有太多可用之人。

    能在明末崭露头角的,大多都是武将,而文臣只有寥寥数人。

    诸如毕自严、李长庚、沉廷扬、董应举、洪承畴、孙传庭、杨文岳、吴阿衡等人,无不被朱由检早早搜罗。

    剩下的南居益、顾秉谦和左光斗、袁可立,朱由检知道他们有才干,但他不信任他们。

    把御马监的近亿亩军屯田交给他们,而他们要管好军屯田,就需要安插自己的人。

    他们的人是谁的人?是士绅的人还是各党派的人?

    军屯田交给他们管,恐怕用不了几年,就会脱离朱由检的掌控。

    朱由检面对的不是游戏,不是随便点点鼠标就能让人百分百的忠诚自己,像一个机器人一样的顺从,执行自己的指令。

    他面对的是现实,是人,而只要是人就有人性,有人性就有缺点,而大部分人的缺点无非权财美色和名声这四样东西。

    他朱由检也求名,也求权,只不过他求的是万世之名,求的是一国之权。

    燕山是给他培养了不少人才,但那些都只是一镇、一县、一府的人才,而像军屯田这种涉及大明赋税四分之一的存在,不是他们能管好的。

    人需要时间来历练,进而提升自己的能力,燕山学子入官场的时间不过五六年,长者不过三十出头,幼者不过十七八岁。

    若是再给他们几年时间,或许可以冒出几个人才,但眼下还没有几个。

    “军屯田你先暂时领着,有了合适的人,我会把你摘出来。”

    望着曹化淳,无人可用的朱由检依旧选择了将军屯田给曹化淳管理,不过也承诺了会把他摘出来。

    “殿下隆恩……”

    曹化淳躬身回礼,看得出他确实疲惫。

    “御马监的情况如何?”

    朱由检走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曹化淳闻言也上前两步,继续作揖回话:

    “眼下共有工厂一万两千余家,职工三百七十六万余人,岁产钢铁三亿六千余万斤,水泥……”

    “以后化一千斤为一吨,今岁的工厂产值就不用汇报了,明岁开始用吨计算,粮食依旧用石。”朱由检看着奏疏,一边处理一边打断。

    他这句话,瞬间让“吨”提前了两百多年出现,尽管按照他的话,大明的一吨等于六百公斤,虽然在后世不是整数,但对大明来说是整数,并且简化了不少。

    “是……”曹化淳愣了一下,而朱由检也用朱笔写了一个吨字给曹化淳看,看后他应下,并继续作揖道:

    “官场三万处,草场一万九千处,职工五十二万四千余人,有圈养军马二十二万匹,驽马、挽马、骡马、驴等牲畜一百六十三万匹。”

    “另有羊九百余万,猪四百余万,牛一百二十七万头,家禽两千余万只,还有大象……”

    十年积累,攒下的家底足够明军发动远征,也足够保障九十余万将士的肉食。

    只不过积累的多,消耗的也多,仅仅供养天下这近五万处官场、草场,大明每年就需要两千余万石米麦和上千万石番薯、马铃薯。

    说值得也值得,说不值也不值,总之那充沛的畜力给了明军能发动数千里远征的本钱,而军马更是让明军的骑兵在遭受打击后,能迅速恢复战力。

    圈养军马和在军军马是不一样的,明军还有在军军马二十六万七千匹。

    上直四骑卫是人均三匹军马外加一匹驽马,上直拱卫营和普通拱卫营的骑兵是人均两匹军马加一匹驽马,但由于扩军速度太快,很多拱卫营是没有骑兵的。

    眼下明军之中,有骑兵的拱卫营只有一百五十营,一营只有一哨。

    算上上直,明军骑兵总数是十一万七千一百五十人,当然这是分部在大明几大战区和小西洋、旧港、瀛洲等地。

    这人数看着不多,并且明军也还有二十二万军马可以装备出十一万骑兵,但问题是全部军马脱产,对于大明的压力太大了。

    一匹完全脱产的军马,每年最少需要五十亩草场,外加三亩豆田,圈养军马也需要三十亩草场,两亩豆田。

    就明军这四十九万不到的军马,已经占据了两千多万亩草场和上百万亩豆田。

    加上其他的挽马驽马、牛羊各需十到二十亩不等的草场,如果不是朱由检打下了河套和泰宁三府,那这些马匹牛羊就算全部圈养,也足以占据大明十分之一的耕地。

    明军的骑兵和军马,实际上也是从天启六年开始才呈爆发式增长的。

    尤其是拿下了泰宁三府后,王承恩大量引进河曲马,不断的更换马种,这才让明军骑上了肩高四尺四的河曲马,不用再骑肩高四尺不到的蒙古马。

    要知道,每个汉人王朝最鼎盛的时候,骑兵基本都是河曲马和尹犁马,而当王朝开始衰弱,骑兵就开始骑起了矮小的蒙古马。

    明初洪武年间也不过十万匹河曲军马,就能凭借三万多骑兵打击草原。

    眼下官场为明军培育了近四十九万匹河曲军马,能与之相比的王朝暂时没有。

    更别提明军眼下还开始利用徐霞客带回来的阿拉伯马、汗血宝马开始培育军马了。

    不出意外的话,十年之后,明军骑兵可以骑到肩高比河曲马还高两三寸的阿拉伯战马。

    官场的繁荣,也是朱由检对王承恩最为满意的原因。

    “皇店眼下已经开办十九万六千余家,职工一百一十九万。”

    曹化淳见朱由检半天不说话,便继续说着御马监的成果,并最后交代道:

    “各工厂、皇店、官场、船厂的职工合计六百七十二万人,每年共发工钱三千七百余万两银子,每年流水七千余万两银钱,盈利三千二百万两左右。”

    皇店的开支大,收入也大,流水更大,不然朱由检也不会忌惮市场的假币贩子,想等着天启通宝攒得足够多再一次性放出去。

    “李长庚来找过我了,眼下铸币厂的银钱面额,已经达到了一千九百多万两。”

    朱由检听完御马监的汇总,对曹化淳吩咐说道:

    “这数量还是太少,我想等他攒到九千万两再一次性放出,你以为如何?”

    “奴婢不懂这些,但如果要收回皇店的流水银,放出朝廷自己的新币,那这个数量应该足够了。”曹化淳毕恭毕敬的回答:

    “只是仅凭皇店来消化,似乎有些慢……”

    “自然不会仅凭皇店消化。”朱由检抿了一口茶:

    “现在铸币厂增加了两百台铸币机,估计明年年底,应该能攒出五千多万两面额的新币。”

    “我准备在明年四川新政取得成功的同时,对北方其他一京六省一起实施新政,并且对着一京六省近两千七千多万亩耕地实施十赋一的政策。”

    “户部这边估计明年的田赋会从预估的七千万石,下跌到五千二百万石。”

    朱由检要开始减田赋了,而减田赋的前提就是发行新币和银行开业。

    军屯田的民七官三田赋,朱由检早从天启四年开始就说要减,可一直说了六年都没有执行。

    这固然是因为大旱,但也是因为大明朝廷的财政运转不过来。

    但眼下不一样了,皇店的岁入已经达到了三千二百万两,算上朝廷的丁税和杂项,基本达到了四千五百万两左右的岁入。

    田赋减少一千八百多万石,折色后也不过只有九百多万两。

    配合户籍制度和存折制度,以及御马监收粮的制度,朝廷完全可以在买粮的同时,直接把钱币转到农民的存折上。

    这么一来、初期农民、工人可能会去取,导致银行货币一空,但有着皇店在,源源不断的新币会流入银行,银行完全能活下来。

    等挤兑过去,农民相信朝廷不会克扣新币后,他们自然就会把银子存进银行。

    这么一来、朱由检就可以在某些时候,少量挪用银行之中的存款来进行赈灾。

    大明一亿六千余万人,每个人存一文,都能存出十六万两,若是每人存一百文,那就是一千六百万两。

    一百文,对于农民来说不过是三分地的亩产,对于城镇雇工来说,不过是半个月不到的工钱。

    他们只要会存钱,朱由检就不需要为财政担心了,因为不管他怎么挪用,海外的流入的金银都会弥补这个亏空。

    他只需要把控好人口增长数和金银流入的铸币放水量就足够。

    “奴婢认为这是好事。”

    曹化淳没有理由拒绝朝廷降低田赋的政策,因为军屯田之所以难以管理,主要就在于田赋征收的多,运输困难,需要更多人手。

    如果田赋降低,那军屯田就可以凭借畜力,让田赋运输变得轻松许多。

    至于收粮的事情,粮食可以收了之后慢慢运输,不用像田赋那么着急。

    “既然你觉得没问题,那军屯田的事情,从明年秋收之后你开始准备新政吧。”

    朱由检一边为眼前的奏疏圈红,一边对曹化淳吩咐道:

    “这过程中如果要裁汰冗员,也稍微注意注意,别裁汰的太多,并且裁汰的人要给他们安排新的去处。”

    朱由检要解决就业问题,不是要创造就业问题。

    裁汰的人没有饭吃,没有工做,那始终会成为民间不安的一份因素。

    眼下朝廷在开疆拓土,征战四方,有的是就业岗位给这群人。

    “奴婢准备在殿下灭虏之后,将他们派往奴儿干之地,筹备迁移事宜。”

    “奴儿干的情况,奴婢从承恩那了解过,恐怕不仅不需要裁汰冗员,还需要招募能手。”

    曹化淳没有让朱由检失望,他并不打算裁汰冗员,因为冗员的那部分人,完全可以丢到奴儿干去,并且这点人还不够。

    按照朱由检的话,奴儿干之地即便只存在一万个村庄,也需要两万个村官来管理,而管理这一万个村庄,最少需要一千个镇,上百个县。

    把人口迁移出去,会降低地方村官的工作量,也会降低贸易量。

    不过从总体来看,皇店是占了便宜的。

    人员稠密,但是人均产出不多,价值低,百姓手里没银子,那贸易量也就小。

    可迁移人口来开垦新地,等于把蛋糕做大,百姓手里有了银子,皇店的贸易量也会不断增长。

    不过还是绕了回来,想要开垦好土地,让奴儿干的皇店获利,就必须发放足够多的农用拖拉机。

    说来说去,只有靠工业革命的力量来解放劳动力,把关内的百姓迁移到关外和海外。

    朱由检没有记错的话,眼下全世界的人口在四到六亿之间,除了大明百姓因为他的新政能吃饱饭外,其他地方的百姓都要忍受通货膨胀,吃不饱饭的局面。

    这样的局面驱使欧洲人前往美洲生活,而小冰河带来的粮食减产也让各国米麦价格飞涨。

    大明眼下的疆域,如果算上宗藩体系是两千多万平方公里,后世凭借工业力量,在这大块土地上,开垦了六七十亿亩耕地,还有近百亿亩牧场。

    大明本土不到九亿亩耕地,草原不到三亿亩,加上小西洋和宗藩体系,耕地也不超过十三亿亩,草原基本还是三亿亩。

    但凡大明能把这片疆域开发到后世五分之一的程度,那就真能实现一段时间的“小康”了。

    别的不说,眼下大明面积最大的南州只有不到四十万人在上面生存,耕地和牧场加起来不到两百万亩。

    如果能释放南州的潜力,大明都能垄断这个时代一成的粮食,算上大明其他地方,大明有资格垄断这个时代的粮食市场。

    在全球耕地不足二十五亿亩的情况下,大明已经占据已开发土地中,接近五分之二的面积。

    要对付欧洲人很简单,只要大明整合好内部的力量,再把他们从美洲赶回欧洲去,那接下来释放大量粮食让欧洲人口增长,最后用粮食贸易就能收拾欧洲。

    小冰河期可不仅仅针对大明,欧洲可是经历了近一百年的粮荒危机,所以只能开发美洲大陆来反哺欧洲。

    不过美洲嘛……

    朱由检想到了杨文岳的信,心中轻嗤。

    没了美洲,加上欧洲诸国林立的局面,在还有长达九十年的小冰河期中,除非他们愿意一直闹饥荒,不然大明的粮食将成为日后东西方最大的输出商品。

    只是不管怎么说,大明想要输出粮食,最要紧的还是先开发出手中的耕地。

    工业的事情朱由检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只差灭建虏,然后大明就能休养生息,降低战争强度了。

    接下来的乌斯藏、西域、乃至漠北,都不需要朱由检费什么精力,下面的人就能把它们收拾。

    灭了建虏,他的精力得放到诸藩就藩的就藩地上,还有齐国的就藩地上去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门口问道:

    “承恩,眼下京中还有几家藩王没有参与就藩?”

    他一开口,站在门口许久的王承恩连忙快走进殿,作揖回应道:

    “还有唐藩、吉藩、淮藩等六名亲王,十九名郡王没有就藩。”

    “不过,唐藩的老唐王似乎无意与唐藩世子、世孙前往唐国,而是准备去自己……”

    “这事情我知道。”朱由检打断了他。

    老唐王朱硕熿要和自己的小儿子泌阳王朱器圩去印度厮当南部,迈索尔王国一带就藩,并且把家产都掏空给了自己的这个小儿子。

    这种做法在朱由检看来愚蠢至极,且不提他们选的就藩地,单单朱硕熿的这举动就让他觉得愚蠢。

    朱器墭、朱聿键这父子六人,朱由检一直在暗中观察。

    总的来说,朱器墭软弱,但心肠好,而他麾下五子由都团结,以朱聿键马首是瞻。

    朱聿键的能力本来就不差,经过燕山兵家学府的培育后,也基本达到了一个总兵的水平。

    朱聿键的四个弟弟,朱由检看了看,基本都达到了参将的水平。

    也就是说,如果朱聿键带兵,他的四个弟弟完全就可以很好地指挥四个营,朱聿键配合他四个弟弟,便是一个合格的万人之将。

    万人之将,这虽说在眼下有些不值钱了,但放在泰昌元年以前,大明抠抠搜搜也就能找出五六个这样的将才。

    朱聿键的目标,不是中东就是利未亚西部。

    权衡之下,朱由检是比较希望他能带着唐藩前往中亚或者东欧一带就藩的。

    以他的能力,加上明军淘汰后的装备,大明在背后支持,很有可能大明都不用出手,他就能对东欧各国造成威胁。

    不过,东欧这块地方,朱由检不准备封王,因为他得给大明找一个发泄的口子。

    如果四周都是藩王,那大明要做的就是削藩,或者内斗。

    东欧是大明日后对外的主战场,至于朱聿键,最好是去中东。

    不过朱聿键不傻,如果他去中东,那就成为大明的马前卒了,并且日后大明进入中亚河中一带后,他还需要受到大明的节制。

    他应该会前往一个利于唐国发展,远离诸藩斗争的地方。

    这么看来,他的目标或许是美洲,但眼下美洲已经成为了齐国就藩地,那他的目标只能转向利未亚的中西部地区了。

    这里有金矿,也有人为粗浅开发的痕迹,并且距离大明足够远,而且有南昆仑监察使司的监督,大明也会放心。

    “他们这几家,存了多少金银了?”

    朱由检清楚朱聿键几家在战场上私藏缴获的事情,但他没有拆穿,而是一直放纵着他们。

    不过战事到这种程度,朱聿键应该会带人从南亚撤出,随时准备就藩。

    朱由检倒是很想知道,他眼下有多大的本钱。

    “根据锦衣卫北镇抚司的估计,唐藩大概积攒了六十余万两,淮藩四十余万,吉藩五十余万,还有宁藩……”

    王承恩把北镇抚司的汇报一一说出,而朱由检听后饶有兴致:

    “算上我之前准允唐藩借贷的五十万两银子,算下来,这朱聿键倒是为他父亲积攒了不下百万两,有点意思……”

    朱由检没想到朱聿键能在短短三年积攒这么多银子,不过这些银子,最终都将落入大明的手中。

    “朱硕熿已经出发了吗?”

    “已经出发了,正在第二批下西洋的船队中,他与沁阳王朱器圩带着三百王府护卫,两千男丁赶往就藩。”王承恩回应:

    “另外,他还和户部商量好了,等他就藩成功后,再移工匠、男丁三万前往唐国,并且他向五军都督府租借了一营兵马。”

    “他攒了不少银子,可惜都给泌阳王朱器圩花了,唐世子朱器墭确实倒霉,幸亏他有五个好儿子。。”

    说到最后,王承恩都不免对朱器墭的遭遇唏嘘。

    朱由检倒是没什么感觉,毕竟如果不是他,朱器墭都活不到现在。

    “凭着这五个儿子,他倒是能享一享晚福了。”

    朱由检把朱笔放在了笔架上,最后一本奏疏也被他处理结束。

    倒是这个时候,杨媛爱和杨如是走到了殿门口,而朱由检看见她们二人后,便抬手示意她们进来。

    二人走进来后,熟练的作揖,并一前一后开口道:

    “殿下,王府的布置已经差不多了,眼下得和您说一下流程了。”

    “殿下自己大婚也不曾上心,倒是个忙人。”

    杨媛爱轻声细语的交代,杨如是倒是很有李清照那股性格,话中带刺,却又带着提醒关心。

    若是遇到的是急性子的人,恐怕得被杨如是呛死,好在朱由检心胸豁达,不在意她这小女人作态,只是笑道:

    “功课别落下,我倒是指望你成为一个女诗人,给我大明这天启盛世再添一笔佳话。”

    “殿下还是先大婚,生几个小子吧。”杨如是一边说,一边上前把朱由检处理好的奏疏抱到旁边,最后回头呛道:

    “福藩那个老福王临就藩前,还小声说我们齐王府人丁凋零。”

    “您得多生几个世子,气气那大胖子。”

    “哈哈哈哈哈……”听到杨如是把朱常洵比作胖子,朱由检开怀大笑,同时起身点了点头:

    “你家殿下会努力的……”

第四百三十四章 齐王冠礼

    “铛……铛……铛……”

    当晨钟响起,白雪与朝霞共现,鞭炮与人声齐响。

    经过多次修葺的北京城各处坊市的牌匾,也都挂上了象征喜庆的红色绣带。

    今日是天启十年十月三十日,齐王大婚。

    作为大明天子的亲弟弟,也是唯一的弟弟,加上他五军大都督、骁骑上将军等多重身份,皇帝给予他最大的恩宠便是“大婚规制拔一级”,也就是按照皇帝大婚的规制来走。

    由于上次北伐,朱由检错过了朱由校的婚礼,因此他也错过了皇帝的大婚。

    只是朱由校不仅让朱由检重新拥有了一次“皇帝大婚”的观赏机会,并且还把主角变成了他。

    “齐王殿下的大婚真是热闹啊……”

    明时坊顾府后院,当顾秉谦听着响彻京城的鞭炮声,他将口中漱口的茶水吐出,略微感叹了一句。

    与他同样感叹的,还有毕自严、袁可立、施凤来、冯铨等人。

    “宝珠,这是你让人弄得?”

    内廷坤宁宫,当睡梦里的朱由校被鞭炮声惊醒,他勐地起床,随后听着鞭炮声愣了愣。

    他下意识询问了自己的枕边人,而张嫣则是被朱由校弄醒,起身趴在他肩头,含着笑意:

    “虽说五叔叔不愿意花内帑的银子,但些许鞭炮银钱,五叔叔应该也不会计较。”

    “倒是万岁您醒的迟了些,别忘了您今日还得在太庙前为五叔叔行冠礼呢。”

    “对对对,倒是忘了这事了!”朱由校被张嫣提醒,当即掀开被褥,旁边负责伺候的四位宫女见状开始为朱由校洗漱,并穿戴起了冕服。

    张嫣起床后,亦是同样被人伺候穿戴上了凤冠霞帔,红罗长裙。

    他们在忙,而作为大婚的主人,朱由检显得更忙。

    当齐王府正门大开,所出现的,是面白如玉,英姿挺拔的朱由检。

    他头戴乌纱折上巾,身着盘领、窄袖,身上红色衮龙袍前后及两肩绣有五爪金盘龙纹样,两肩五爪行龙各一团,而腰间玉带,脚下皮靴。

    虽然大婚被提成了皇帝大婚的规格,但朱由检还是得遵守一些《大明会典》的礼制。

    好在明朝的亲王、世子、郡王、都是可以穿衮龙袍,用五爪龙作为补服图桉,只是区别有所不同。

    如亲王身前身后五爪正龙各一团,两肩五爪行龙各一团,郡王身前身后两肩五爪行龙各一团,龙头正面对前即为正龙。

    两者的区别不大,甚至皇帝的衮龙袍和他们的区别也不大。

    唯一的区别在于,皇帝着金龙袍,亲王郡王着红色衮龙袍,而三者身上的衮龙袍章数不同。

    “恭贺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王府大门打开,出现在朱由检眼前的是从齐王府站到百王坊城门口的骁骑卫骑兵。

    他们骑在马上,像是排练了多次的齐声高唱。

    “殿下……”

    王承恩牵着一匹白色的汗血宝马走到了台阶下,阳光射在马匹身上,闪闪发光,让所有骑兵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可以出发了吗?”

    朱由检走出府内,在台阶上环顾四周,对骁骑卫将士微微颌首表示感谢,随后低头向王承恩询问。

    “还不行,得等礼部的官员去宗庙和天坛、地坛分别祭祀,告慰天地才行。”

    椅子放在背后的声音刚刚响起,不等朱由检回头,杨如是略带抱怨的声音便响起了。

    等朱由检回头,果然看见了身着红色曳撒,背后跟着两个小宫女的杨如是。

    他穿着红色曳撒,下身绿色马面裙,梳着高高的发髻,而她背后的两个小宫女穿着百子衣,头扎两个冲天鬏,脸上涂上脂粉,打上腮红,约七八岁左右。

    朱由检看了一眼便坐下,心里并没有讨厌这种繁杂礼节的想法,只剩下享受。

    虽说他来到大明已经快十一年了,但他经历过稍微有汉家礼仪的事情,也就是朱由校登基罢了。

    十一年忙于政事,疏于礼宴,眼下总算能歇一歇,体验体验了。

    “殿下的排场可比当年万岁大婚的还要大。”

    王承恩笑着开口,朱由检也微微颔首。

    朱由校是天启元年时大婚的,当时内帑不足,只调用了不到六十万两银子。

    六十万两银子,作为皇帝的大婚来说,是略微有一些寒酸的。

    但需要知道,当时朱由检给秦戚两家的军饷也不过二十两,而当时两家兵马只有七千人,算上各种用度也不过二十万两。

    因此,在当时来说,能动用六十万两大婚,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经过朱由校十一年在位,朱由检六年新政的革新,大明的财政状况大大好转。

    虽说朱由检下令只能用三十万两银子,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顺天知府和宛平、大兴两县县令借口冬至,于是提前准备了一百二十万盏鱼灯,布置在了内外城中,使得整个京城张灯结彩,仅此一项便花费数千两。

    加上提前一个月开始的修补路面,清理沟渠垃圾,不得产生异味等举动,实际上顺天府为了朱由检的大婚就花去了近万两银子。

    这还仅仅是顺天府自己的准备,而礼部更是从户部调走三万两银子,在民间兑换成钱,准备了三千万枚铜钱,用作喜钱。

    这些喜钱会装在红包之中,在过路时发给百姓,每个红包两枚铜钱,对照成双成对。

    除了礼部和顺天府,工部也出了人力物力,把齐王府修葺、粉刷了一遍。

    还有五军都督府,他们抽调了附近六营拱卫营,配合骁骑卫,从齐王府门口一直排到了大明门门口。

    到了大明门里面,还有皇城三卫等着朱由检,进了太庙后还有大汉将军。

    之后及冠结束,准备大婚时,拱卫营也会站在内城的主要街道,等待车驾绕行内城一圈后,护送车驾返回齐王府。

    至于内廷,张嫣准备的鞭炮就不用多说,到了晚上还会组织一场长达三天夜晚的烟火会。

    这次的烟火会,内帑出银两万两,采买了八十万斤烟花,折合四百八十吨烟花。

    光奢华是不够的,朱由检贵为天之骄子,大婚虽然需要庞大的场面,但他是大明的齐王殿下,不是乡下的土财主。

    因此,他的大婚不光要在场面上宏大,还需要在很多细节和礼仪上下功夫。

    首先,在确定他的王妃是谁的时候,礼部就已经派遣官员去到宗庙和天坛地坛去告慰了大明十四位先帝。

    之后,礼部前往王妃袁禧嫔家中,向袁府定亲,并在定亲的时候进行了纳吉,纳徵和告期三种礼仪。

    所谓纳吉乃是明代婚嫁礼法第三礼,主要就是男方通过询问女方八字然后进行占卜,并将占卜结果告知女方,然后定亲的礼仪。

    纳徵则是送彩礼的礼仪,这一点礼部都没用齐王府的银子,就直接从内帑准备了价值五万两的金银珍宝充为彩礼,送给了袁府。

    袁府也准备了相应的嫁妆,但比起礼部的阔绰,他的嫁妆显得不值一提。

    至于最后的告期,则是挑选黄道吉日出嫁的日子。

    朱由检得知自己十月三十大婚的时候,礼部实际上已经完成了大婚三分之一的流程。

    唯一让齐王府的王承恩、杨媛爱等人有参与感的,便只有接下来的迎娶工作了。

    今日天还未亮的时候,杨媛爱就带人进宫,在张嫣定下婚礼举办的地点设置王座,制桉,节桉,卤薄(结婚时候的仪仗队册子),彩舆(婚轿)等等物件。

    礼部的官员也早早的将各地方官员、各使节、各藩属国送来的礼物摆放在朱由检即将举行婚礼的大殿台阶上面。

    诸如黄龙、卢象升、戚元辅等距离遥远的礼物,礼部也从户部借调等同价值的金银摆放,在婚礼结束后奉还。

    这次朱由检大婚的地点是武英殿,而武英殿上的道路和台阶已经铺满了珍宝金银,可谓黄金白银开路,奇珍异宝做花。

    不过虽然心里知道了,但这些场景他还没见到。

    端着椅子坐在王府门口,不免有些寒意。

    朱由检接过了曹化淳递来的暖手铜炉,等了大约一刻钟,礼部的人才策马而来,对朱由检遥遥拱手:

    “请殿下往太庙而去!”

    没有回应,朱由检起身将暖手炉递给曹化淳,紧接着熟练地翻身上马。

    胯下的汗血宝马如玉驹一般,十分听话的负重朱由检,任他驱使。

    “这马不错,就是上战场太过可惜了。”

    朱由检略微感叹,他可舍不得骑着这种马上战场。

    “御马监还培育了三十余匹有汗血马血统的军马,殿下出征时可以乘骑。”

    王承恩一边说着,一边将马缰递给了朱由检。

    “倒也不错……”接过马缰,朱由检驱使马匹向着太庙而去。

    一路上骁骑开路,上直拱卫,出了百王坊,街道两旁的矮楼也尽是一些偷偷观摩的百姓。

    骁骑卫眼观六路,不停扫视着他们,警惕他们之中有刺客。

    一路无事,朱由检成功策马来到了大明门,而当他抵达时,大明门上方的大汉将军挥打净鞭,连续五十下后,大明门才缓缓开启。

    “我和如是她们进去,你们留在这里。”

    回首交代了一下曹化淳和王承恩、骁骑卫,随后便在杨如是三人的带队下走进大明门。

    杨如是走在前面,手持玉如意,两名玉女手持鱼灯,朱由检骑在马背上,如闲庭散步般。

    四人一马进入了大明门内部,除了见到红墙黄瓦金砖路,见到的便是站在两侧宫墙之上的皇城三卫。

    皇城三卫一万六千八百人,分为两排,间隔一丈,站于宫墙之上的女墙背后,持长矛短刀,身着山文甲,金光闪闪,如天兵下凡。

    杨如是和两名玉女有些紧张,朱由检见状则是安抚他们:

    “皇城三卫都是应元帮忙训练的,其中将领也大多是曾经腾骧四卫的士卒,不必紧张。”

    “嗯……”杨如是没有回头的应了一声。

    只是听到朱由检这话,经常看史书的杨如是才发现,对于自家殿下来说,这看上去守卫森严的皇城,实际上也和筛子一般,随处可入。

    恐怕真正掌握在皇帝手里的,只有那几千净军,甚至连大汉将军都不一定指挥得动。

    杨如是没有来得及细想,因为他们已经走到了外五龙桥前,而前面就是高大的承天门。

    “啪——”

    净鞭声再次响起,连续五十下,随后承天门大开。

    四人继续走了进去,不过到了这里之后,他们首要做的,是右转去太庙行冠礼。

    四人一马穿过右门,走进了太庙的林道。

    两侧树木因为入冬而枝叶稀疏,地上的积雪也堆了薄薄的一层。

    缓步而行的四人,很快越过林道,来到了太庙门口。

    入太庙前的道路上,有石狮石龙和石质凋塑的文臣武将,好似拱卫太庙一般。

    朱由检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而杨如是见到这一幕,也转身对朱由检行礼:

    “殿下,冠礼得您自己走进去了,陛下已经在等着为你及冠了。”

    “好。”

    杨如是轻声细语的交代,朱由检应了一声便翻身下马,从一名玉女手中接过一枚玉圭,随后向着太庙走去。

    这种具有仪式,并且还是为自己个人而举行的仪式礼制,朱由检有些享受其中。

    他走进太庙门口,映入眼帘的除了宽阔的广场,便是站在道路两旁的一千多名大汉将军。

    抬头往上,站在太庙门口的是身着冕服的朱由校,他站在黄色华盖伞下,冕旒挡住了他的容貌,让人看不清。

    在他的旁边,顾秉谦和袁可立分别站在两边,两人身着朝服,端着金冠和玉印。

    他们三人站在太庙第二层平台,而第一层平台是准备着“采衣”的王安、魏忠贤。

    大体看了一下情况,朱由检便一步步的走向五人。

    在他行走的同时,石道两边的大汉将军对他行着注目礼,一直盯着他的身影。

    直到朱由检走到太庙台阶下,他们都没有挪开视线,而是在朱由检上了一层台阶,来到第一层平台,他们才收回了目光。

    “臣弟朱由检,参拜陛下,恭请圣安……”

    “朕安!”

    朱由检按照礼制行了跪拜礼,这一幕倒是看得顾秉谦和袁可立心里啧啧称奇。

    他们如果没记错,自朱由检扶持皇帝即位以来,似乎就只跪过两次。

    一次是先帝葬礼,一次是祭告太庙。

    如今他们见到了第三次,怕是日后回想起来,也会觉得唏嘘。

    一个是“名皇帝”,一个是“立皇帝”。

    一个只有名,一个只有权,两者走了十一年,居然还没有闹翻,这也算得上大明般的“二王共和”了。

    想到这里,袁可立和顾秉谦不自觉地隐晦看了一眼朱由校的背影,心里感叹“好运气”。

    在他们感叹之余,王安和魏忠贤上前为朱由检更衣。

    他们将朱由检的衮龙服换下,然后换上了未行冠礼之前的采衣。

    这种衣服以缁布为衣,而饰以锦边,锦一般用朱红色。

    换好了衣服后,他们将朱由检的鞋子脱下,换上了采履。

    “皇五弟由检上前,初加……”

    朱由校看着朱由检穿上采衣采履,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说不出的感慨。

    朱由检走上三步台阶,王安和魏忠贤为其“初加”幅巾、深衣、大带、纳履。

    “再加……”

    朱由校再次开口,朱由检再上三步台阶,而王安和王承恩为其“再加”帽子、襕衫、革带、系鞋。

    “三加……”

    朱由校继续,王安和魏忠贤也继续为朱由检三加幞头、公服、革带、纳靴。

    这时,朱由检距离第二层平台和朱由校三人,便只有一步台阶的距离了。

    不过即便如此,由于两兄弟身材不同,实际上朱由检是和朱由校平视的。

    “揖礼……”

    朱由校距离朱由检一步之遥,看着一步步走流程的朱由检,他清唱一声。

    朱由检闻声,当即正规揖礼,以左手压右手,并将手藏在袖子里,举手加额,鞠躬九十度,然后起身。

    同时、手随着再次齐眉,然后再放下。

    这是正规的揖礼,而在这之后,朱由校又清唱道:“拜礼……”

    他开口,朱由检也正规的行起了拜礼。

    他先是直立,随后举手加额,如揖礼般鞠躬九十度,然后再度直身,这叫鞠躬……

    结束后,他双手再次齐眉,然后双膝同时着地,缓缓下拜,手掌着地,额头贴手掌上,这叫拜……

    拜完之后,他再度直起上身,同时手随之齐眉,这叫兴……

    “平身……”

    当三礼行完,朱由校清唱平身。

    平身时,朱由检两手齐眉,起身,直立后才将双手放下。

    接下来,就到了给朱由检取表字的时候了。

    这个过程,朱由校当年没有经历过,因为除了开国之君,以及成年冠礼前没有被立皇储的皇子,其他情况下,未成年前就被立为储君的太子是没有表字的,其目的也是为了避讳。

    朱由校并没有表字,但朱由检只是亲王,他是需要表字的。

    在先民姓氏文化中,表“字”是冠礼中很重要的仪式程序之一。

    姓、名、字、号,是汉民族文化中完整的姓名结构,先民中许多历史名人都有神采飞扬的“字”与“号”。

    至于表字具体的起法,主要重在激励人生,重在鞭策与鼓励之情。

    取字者,在传统冠礼的设计中,多被赋予了德高望重的主宾。

    不过在眼下的大明,除了朱由校外,再无一人有资格给朱由检取表字。

    朱由检对此心知肚明,他也很好奇自家哥哥会给自己取个什么表字。

    历史上的天启给崇祯取的表字是“德约”,希望崇祯成为有德而俭约的人,但眼下时局变化,朱由检也不知道自己的表字会不会发生变化……

    “弟弟的表字,便不取了吧。”

    朱由校忽的开口,不仅让朱由检愣了愣,便是袁可立和顾秉谦、王安等人都看向了他。

    避讳者尊,不取表字也是避讳的一种表现。

    也就是说,在朱由校看来,朱由检是和他一样需要避讳的存在。

    “臣弟领命……”

    朱由检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毕恭毕敬的作揖应下。

    紧接着,朱由校上前一步,将朱由检的帽子纷纷取去,然后拿起金冠为其及冠。

    当及冠结束,朱由校才转身对着太庙作揖唱声道:

    “初加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再加曰: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三加曰: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

    “礼成——”旁边的袁可立和顾秉谦纷纷唱礼回应,如此,朱由检的冠礼算是结束了。

    冠礼结束,朱由校去了几分庄重,转过身来时,王安和魏忠贤已经开始为朱由检重新穿上婚服。

    “弟弟现在可以去接你的那六妃了……”

    他带着笑意开口,眼角有一丝如释重负的释怀。

    “臣弟……告退。”朱由检看着他数秒,随后才作揖回礼,转身离去。

    比起之前帽子里只有巾带,眼下他的翼善冠里多了一个金冠。

    那沉甸甸的金冠似乎无时不刻都在提醒着朱由检,这个世界的他,已经成年了。

    尽管他在未成年前,就已经做了许多的事情,但真到了成年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感叹。

    年轻,这就是他最大的本钱,也是他有自信解决五军都督府与皇权矛盾的原因。

    目前有实力威胁皇权的,只有五大都督,而这其中便是最年轻的孙应元,也已经三十七岁了。

    比起他们,只有二十岁的朱由检无疑让人绝望。

    甚至可以说,只要朱由检在执政十年,类似戚金、秦邦屏、秦良玉等人都会离去。

    如果他执政三十年,便是黄龙、孙应元这种当下最年轻的都督,也不一定能存活。

    可三十年后,他才多少?

    五十岁,年过半百,若是有心,依旧可以横绝万里。

    想到这里,走出太庙的朱由检停顿了脚步,转身看向了那满是兵丁的太庙广场。

    “时间还长,有我在,大明乱不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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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兄朱由校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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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亚战场最精锐的白杆兵和戚家军才刚刚出发北上,局势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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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又名《扶弟魔朱由校》《陛下管管你弟弟吧》《大明一朝就养了你们这些臭丘八吗》《你们这些腐儒也配提刀弄棒》家兄朱由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家兄朱由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家兄朱由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