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时间,房内万籁俱寂。
薄瑶太后骤然起身,冷眸低斥,“皇帝说这话也不怕有**份?此言欠妥。既是诚心来的,那就是客。你皇叔还没开口,皇帝岂可喧兵夺主?”
赵禄面色一滞,随即垂下头去,“母后所言极是,朕确实……”
“东方公子要不要近前看看?”赵朔低咳几声,解皇帝的困境,“我这一掌挨得真是地方,没要了我的命,倒也可惜。若是再重少许,约莫我也该去见先帝了。我这思来想去,自我宽慰道,想必是某人舍不得的缘故吧?”
东方旭上前几步,温润含笑,“王爷福泽深厚,自然是千岁康安。”
“承蒙吉言,但愿能多活几年。”赵朔捏了被角。
薄瑶太后长长吐出一口气,“御医说睿亲王需要静养,哀家与皇帝就先回宫,等睿亲王好些再进宫一聚!”语罢,她瞧了东方青和东方旭一眼,“见也见了,话也说了,都回去吧!”
东方青上前搀起薄瑶太后,“青儿送太后娘娘回宫。”
东方旭不语,躬身行礼,随太后一道出门。
临出门前,赵禄回头。赵朔端坐床边,朝着他翘起大拇指。赵禄一笑,对着他眨了一下眼睛,这才快步出去。
叔侄两个,一个唱黑脸一个红脸,果然是合作无间,默契天成。
及至门外,东方旭顿住脚步,朝着薄瑶太后行礼,“太后娘娘。”
薄瑶太后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扳直了身子,“说吧,摄政王有什么话要传达?”
“义父交代过,只要睿亲王归来,他与叶家的婚事,就该定下来了。”东方旭说得很轻,极尽恭敬。
深吸一口气,薄瑶太后点了头,“此事哀家已有准备,只是睿亲王如今病着,也只能从长计议。”她想了想,复问,“摄政王什么时候回来?”
东方旭一笑,“秋试之前,一定赶回来。”
闻言,薄瑶太后没再追问,抬步走出了睿亲王府。
站在原地,东方旭面上的笑渐渐淡去,回眸去看养心苑的方向,眸子微微眯起。手,轻轻抚上依旧生疼的肩头,自己那一掌确实下手不轻,可——自己也受到了赵朔自身内劲的反弹,吃了苦头。
这一掌,真的能把赵朔击成重伤吗?是赵朔急于保护那个人,所以大意了,才会没有防备的挨了自己一掌?
东方旭蹙眉,深思却思而不得。
那个人,很显然是个女人。他掐着她脖子的时候,根本没有摸到喉结。赵朔,不是喜欢男人吗?何时对女人也上了心?
此事,绝对有古怪!不可大意!
李焕是看着东方旭出去的,这才掉头转回养心苑。
“爷,都走了。”李焕如释重负。
赵朔掀开被子下床,“东方旭起疑?”
李焕面色微滞,“好像有一点。”
“若他不生疑,那就不是东方越教出来的义子。”赵朔走到桌案旁,顾自倒上一杯水,慢慢喝着,“东方越那边怎么样?”
“摄政王说是去苗疆为公主取药,这一次——也不知能否可行。”李焕有些犹豫。
赵朔不是不知道他的犹豫,每一次取药,都会——
握着手中的杯盏,那双桃花眼微微眯成狭长的弧度,唇角勾起,“他忙他的,我忙我的。我要的东西,可都调查清楚了?”
李焕垂眸,“暂时——还差一些。”
“现在查到了什么?”赵朔也不恼,毕竟去查一件十多年前的事,十多年前的人,不是一朝一夕能查到的。
何况,也不急于一时。
“二十年前,江湖上的百花宫宫主——瑶姬失踪,听说是跟武林各大门派围攻百花宫有关。有传言,说是瑶姬已死,但谁也没有见到尸骨。还有人说,她被一高僧所擒,高僧不愿杀生,便将她囚禁在某个地方。而失落已久的阴蚀**,如今还是下落不明。”李焕压低了声音。
“那黑寡妇是怎么回事?”赵朔慢慢抚上自己的面颊,那女人——虽是自己的手下败将,但其武功极高,恐怕连李焕都不是她对手。
李焕面色微沉,“据说,黑寡妇的武功,与当年瑶姬的武功路数,系同出一门。”
赵朔眼底的光瞬时晦暗,同出一门?那就意味着,要么是瑶姬本人易容,要么是——传人!若是本人易容,倒也能一辨真假。但如果是传人,那这传人的身份就不那么好查了。
人海茫茫,如同大海捞针。
“继续查,不能让摄政王府捷足先登。”赵朔冷然。
李焕颔首,“明白!”
这个人,不但关系到当初先帝之死,还关系到——
第32章 抓到了
白日里喧闹了一阵,到了夜里,睿王府自然而然的安静下来。虽然后院那些“美人”还时不时徘徊在养心苑外,想着赵朔会不会一时兴起,找那么一个两个来伺候。
但事实是——养心苑安静得更可怕。
养心苑外,两个蓝衣男子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
一个五官娇媚,一个更显温婉。
李焕站在门口,“二位可有事?”
这二人原是赵朔当年离京前,摄政王府挑来的名伶,也算是睿王府的新宠。又因为是摄政王府挑来的,所以相对其他人而言,府中人都要对他们礼让三分。
稍显娇媚的名唤华笙,本是青衣名角。他音色婉转,言语间眉目含情,脉脉自成,“王爷病着,我们又不能探视,只能在这站着,也当是尽心。”
一旁的周延温婉的点头,“李大人不必在意,也不用理睬我等。”
李焕轻叹一声,“倒也没什么,只是如此一来,苦了二位。”
周延笑了笑,“能为王爷尽心,是我们的本分,不敢言苦。只是王爷如今病重,我等夜不能寐,食难下咽,却无法伺候王爷身边,委实心里难受。”
“王爷离京一年,我们日思夜想总算盼回来了。可如今……”华笙垂下眉睫,“也不知王爷何时才能召见。”
“二位不必着急,王爷静养不过月余。”李焕抚慰,“等王爷好些了,自然会召见。”
“是。”周延点头,“有劳李大人好好照顾王爷,若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还望及时开口。我们是王爷的人,什么都愿为王爷做。”
李焕一笑,“好,我一定如实转达。”
音落,不远处的墙头传来细碎的声音。
华笙一怔,“什么声音?”
虽为名伶,却也都有些花拳绣腿的功夫底子,耳力自然不差。周延没有作声,快速将视线投注在李焕身上。
李焕道,“没什么,约莫是墙头鼠。二位回去吧,若是教别的院子看见,到时候都聚在养心苑外头,有碍王爷的康复,反倒得不偿失。”
周延随即笑说,“好,请大人费心,我们这就走。”语罢,他福了福身,掉头就走。华笙先是一怔,但随即跟上。
“你作甚?”华笙不解。
“养心苑若出了事,你还赖着不走,是想找死吗?王爷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最恨身边的人知道太多。”周延回眸看一眼养心苑,“这段时间,仔细盯着各院。”
华笙娇柔浅笑,“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白占便宜的。”
送走了华笙与周延,李焕如释重负,这才转回养心苑。听方才的动静,应该是猎物上钩。那么也该去跟王爷复命了,免得王爷等着急。
柔软的贵妃榻,温暖的墨狐大氅里,躺着眉目微合的绝美男子。白色的中衣随意扣着,衣襟半敞,麦色的肌肤在昏黄的烛光下,泛着迷人的光泽。长长的睫毛垂着,烛火摇曳中落下斑驳的剪影,晕开了七彩华光。
他躺在那里,容色清贵,姿态慵懒。
极尽岁月静好之魅,令人不忍亵渎。
“王爷。”李焕走进门。
眉睫微扬,绝世无双的桃花眼里,流淌着迷人的琉璃色。薄唇微启,赵朔懒洋洋的睨了他一眼,“抓到了?”
李焕颔首,“是。”
清浅的吐出一口气,赵朔敞开大氅起身。昏黄的灯光下,墨发白裳迎风轻扬。走在长长的回廊里,走向一间戒备森严的屋子。
“王爷。”侍卫毕恭毕敬的行礼。
李焕一抬手,所有人快速撤离。
房内摆着一个大物件,看外形极似一个鸟笼子。外头盖着一层帷幔,也不知里头是什么。不过,能听到清晰的敲打铁柱之音。
“王爷,就在里头。”李焕垂眸。
“打开。”赵朔拂袖坐下,唇角微扬,深邃的瞳仁里,带着几分似笑非笑。
李焕上前,快速掀开帷幔。
一声“哗啦”巨响过后,帷幔尽,铁笼现。
赵朔眉目微合,笑得何其惬意,“真不巧,又见面了。”
“赵朔!”冰冷的声音,几近咬牙切齿。
第33章 赵老九,小爷来了
李焕冷喝,“袁虎,你好大的胆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竟然敢闯进来!这是睿王府,由不得你肆意妄为。”
“你们害死我爹,我就算死,也不会放过你们。”虎子怒目圆睁,一双猩红的眸子染尽鲜血之色。他双手死死抓着铁笼的栅栏,奈何这笼子乃是精铁所制,除了钥匙之外,根本不可能靠人力打开。
“放肆。”李焕低斥。
赵朔悠然起身,一步一顿走近虎子,眼角眉梢微挑,似笑非笑,“大老远从代州府过来也不容易。”
“你们想怎样?要杀就杀,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活着回去。”这话说完,虎子的心紧跟着一颤,尤其迎上赵朔那双慑人的桃花眸。
眸色幽暗深邃,教人看不穿猜不透,他到底要做什么。
“昔年姜尚,直钩垂钓,独钓侯王。本王心善,见不得强迫别人,所以只做愿者上钩之事。”赵朔优雅的开口,烛光里更显清贵从容,“今日是你自己走进去的,怪不得别人。不过——来者是客,客随主便。以后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语罢,赵朔拂袖出门。
“赵朔,你到底要做什么?”虎子疾呼,蓦地——他想起一件事,那就是赵朔此前强留夏雨在军营。眸子骇然瞪大,虎子拼命敲打着铁栅栏,“你是不是要对付阿雨?赵朔,我警告你,你别碰她!”
他在门口顿住脚步,眉目微凝,幽然侧过半个身子,忽然笑得邪魅无方,淡淡道一句,“愚蠢。”
“赵朔,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否则只要我不死,我一定会杀了你为我爹报仇。”虎子嘶吼着,奈何身不由己。
赵朔别有深意的勾唇,缓步离去。
李焕看一眼笼中的虎子,眉目微冷,“你真以为夏雨有那么重要吗?你虽是饵,但那条鱼,何止夏雨一个。”
虎子瞬时愣住,“你回来,把话说清楚!回来……”任凭嘶喊,终是无人再应。
门,关上。
“与他说那么多作甚?”赵朔睨了李焕一眼。
李焕垂头,“卑职该死。”
“好好准备,该来的都快来了。”赵朔在回廊里站住脚步,仰头望着被风吹得左右摇晃的宫灯。
灯火摇曳,一如十多年前的那一夜,那一场腥风血雨,那一次的生死决绝。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双染血的手,从自己的掌心滑落,是什么滋味。
“卑职明白。”李焕颔首。
一片枫叶被风吹落,赵朔伸手,枫叶不偏不倚的落在他的掌心,“一晃眼,都那么多年过去了。可惜,都不在了。”
“王爷?”李焕一怔。
反手一握,枫叶化为乌有,消弭无踪。
赵朔没有再说话,依旧走在冷清清的回廊里,烛光将他的背影拉得颀长。分外孤冷清傲,却也格外的孤单落寞。
有些事只能用来追忆,就好比有些人,只能活在过去,在记忆里永远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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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客居里,都是赶考的考生。梁以儒要了两间房,与夏雨比邻而居。别看现在热热闹闹,过几天进了考场,这里就会冷清下来。
等到发榜,哭的哭笑的笑。
而事实是,哭的肯定比笑的多。
京城的大街小巷,不比代州府的小门小户。夏雨从未离开过代州府,自然对什么都极为感兴趣。不过她也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
“你先坐会,我马上就来。”梁以儒起身往柜台走去,许是问一些有关于考场位置之类的事情。
店小二过来为夏雨添茶加水,夏雨眼珠子一转,“小二,问你个事。”
“客官您说。”店小二殷勤的应答。
“是这样的,我是来投亲的,有个亲戚在睿王府当差。我初来乍到,不知道睿王府在哪个位置,你能不能指点一二?”夏雨说的格外诚恳,连她自己都深信不疑。
店小二想了想,“睿王府很好找,这京城就属睿王府最大。沿着街口一直往前走,走到尽处往左拐便能看见金漆大门,那就是睿王府。”
夏雨连连道谢。
心头大喜:睿王府——赵老九,小爷来了!
第34章 妈的,又闯祸
不过夏雨没那么冲动,不会一股热血就跑去睿王府门口。虎子还不知道有没有进睿王府,她贸贸然进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何况,若是教人知道,赵朔那一掌是替自己挨的,那她的罪孽可就大了。
她没那么傻。
要去,也得等到梁以儒进考场以后。
这样,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梁以儒都能跟自己摘清关系,免得连累梁以儒。虎子这事,夏雨根本没打算让梁以儒搀和。
偌大的京城,梁以儒也是头一回来。
就像说书先生说的:笑看今日书生白衣,坐等来日金榜题名。且看那大红锦袍状元郎,打马风光街头过,惹了多少红粉,翘首细细看,旦将此心付。
走过每条街,夏雨都刻意的将路线记住。
京城太大,也太繁华,每条街都看着差不多。夏雨初来乍到,若不用心记着,很容易迷路。平素倒也罢了,若是将来出了点事,只怕跑都跑不出去。
所幸她的记性很好,只要用心记,基本上都不会有差错。
梁以儒似知道她的心思,也不拦着,陪着她走街串巷。连身后的相宜都走倦了疲了,梁以儒这个文弱书生却什么话都没说。
“你就不打算问我?”夏雨与梁以儒在街边的小茶馆坐下来,揉着酸疼的腿。
“该告诉我之时,你自然会说,我又何必多此一问?”梁以儒为她沏上一杯茶,温和叮嘱,“有些烫,慢点喝。”
她眉头微皱,“书呆子,你那么聪明,为何总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梁以儒抿一口香茗,优雅轻笑,“难得糊涂。”
蓦地,街面上有些异样的喧闹。
城门口那头,有快马疾驰过街。
街上本就人多,马蹄哒哒而至,乱了街面,百姓四下逃窜。
今日本就是集市,街面上摆着不少摊子,道路拥堵。而马队跑得很快,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夏雨骤然起身,一眼望去,十数匹快马疾驰,也不顾是否会踩踏到无辜的百姓。百姓们尖叫着,奔逃着,人踩人,街面上乱作一锅粥。
“是沈星。”夏雨眼尖,一眼就看见跌倒在街中央的沈星。沈浩被人挤到一边,任凭呼喊推搡,愣是被推倒了街外。
马队将至,只要马蹄踩下去,沈星不死也会重伤。而沈星已经吓傻了,整个人僵坐在地上,忘了反应。
“阿雨!”梁以儒刚要拦住夏雨,夏雨却已经飞身而起。
一脚踩在桌角,夏雨身轻如燕,直扑街中央。地上一片狼藉,夏雨落地,一个驴打滚抓起地上散落的甘蔗,随手便朝着马队掷出去。
一声刺耳的马鸣,伴随着勒马的响音。
甘蔗被马背上的人,一刀砍成两截,落在地上。
夏雨一把抱住痴愣的沈星,就势一滚,带着沈星滚到了街旁。身子一稳,单跪在地,二人皆安然无恙。
马蹄高高悬起,嘶鸣声响彻整条大街。
十里长街,噤若寒蝉,氛围格外诡异。
夏雨将沈星交给沈浩,沈浩吓得面色发青。她扫一眼身边的人,惊觉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现着惊惧恐怖的容色,好似见鬼一般,谁都不敢吭声。
“什么人,竟敢拦马!”一声冷厉呵斥从马背上传来。
闻言,夏雨起身抬头,冷然去看马背上的那些人。
一个个黑巾蒙面,长长的黑色披风上,绣着大红色的火焰标记。为首那人眸色锐利,若刀刃,似针锥,只一眼就足以让人心惊胆战。
她心想,青天白日还要蒙面而行,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你们自己险些滥伤无辜,过马长街差点踩到人,还要恶人先告状?”夏雨天不怕地不怕,于万籁俱静中回了话。
为首那人微微眯起眸子,视线冰冰凉凉的落在夏雨身上。
只是那一眼,夏雨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却也没有半点退缩。她看见马背上的人,一个个都握紧了手中的大刀,似乎就等着为首的下令,便让她人头落地。
夏雨下意识的攥紧了袖中的拳头。
蓦地,那人仿佛笑了,突然策马而去。
夏雨一怔,只见那墨色的披风上,大红色的火焰,在阳光下灼灼艳烈。
身边一个老妇人轻叹一声,“这位公子,你可闯祸了,知道他们是谁吗?”
夏雨摇头,梁以儒快速走到她身边,心里却明白了几分。
那老妇人摇了摇头,“那可是摄政王府的内卫,你啊得罪了摄政王府的人——赶紧离开京城,逃命去吧!”
夏雨蹙眉,与梁以儒对视一眼。
摄政王府?
夏雨嘴角直抽抽,妈的,又闯祸了——
第35章 请义父责罚
救人本无错,错的是,不该在摄政王府的人面前逞强。
“好哥哥?”沈星定定的望着夏雨。
夏雨这才回过神,“没事的,对了你们住哪?”
沈星握紧了沈浩的手,沈浩的面色不是太好看,也不知是因为方才吓着了,还是——沈浩拱了拱手,“我们——待会就去找落脚点。”
“哥哥,我们没钱了。”沈星望着沈浩。
沈浩面色窘迫,“见笑了,告辞。”语罢,牵着沈星就走。
“哎,你妹妹那么小,你能带着她喝西北风吗?”夏雨蹙眉。
沈星盯着沈浩,没有说话。
“萍水相逢便是缘分。”一直沉默不语的梁以儒,这才开口,“若沈兄不嫌弃,便与我们一道挤一挤。来日若沈兄高中,也可酌情补还。如此可好?”
读书人,骨子里总归有些清高傲气。
便是帮人,也要换一种方法,夏雨自然没有梁以儒想的多。
“可我妹妹……”沈浩犹豫,梁以儒那一句“来日高中”,让他燃起了希望。
赴京赶考皆是为了功名,如今的将才有来日的飞黄腾达。
夏雨伏在沈星的耳畔说了一句,沈星喜出望外,“哥哥,我与姐姐一道住。”
沈浩一怔,有些不敢置信的打量着夏雨。
梁以儒点了头,印证了他的怀疑,沈浩这才恍然大悟,“失敬失敬,竟是巾帼不让须眉,徒教小生汗颜。”
倒不是夏雨慈悲心肠,她只是念着沈星可怜。
一个小姑娘无父无母唯有哥哥相依为命,让夏雨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如果不是哥哥和虎子陪着她保护她,夏雨觉得自己的童年,应该也会很惨。
只是多年以后回想起来,夏雨却后悔了。
因为有时候好人,未必会有好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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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府。
马队在门前停驻,马背上的人齐刷刷翻身下马。
“义父。”东方旭候在门前行礼。
书生白衣,素白的飘带轻柔的落在身前。一贯的温润,一贯的谦和,看上去如此无害。也唯有东方旭自己清楚,胸腔里的那颗心早已不再为任何人跳动。
活着,也仅仅只是为了活着。
为首那人冷哼一声,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便已经越过东方旭走进了府门。东方旭似习以为常,没有过多反应,依旧眉目含笑,转身跟进去。
“旭儿不知义父提前回来。”东方旭跟在那人身后。
脚步骇然顿住,他骤然转身,锐利如刃的眸子冷然划过东方旭的面颊,“这些日子本王不在京城,朝上朝下可都安分?”
东方旭颔首,“谁也不敢造次。”
“哼,你干的好事!”他不是别人,正是当朝摄政王——东方越。
一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大燕朝有史以来第一位异姓王,也是唯一一位。
音落,东方旭随即单膝跪地,“旭儿不敢。”
“我说过多少次,如今是非常时期,一旦朝中大乱,乌托国就会趁虚而入。偏偏是你一意孤行,唯恐天下不乱。”东方越依旧蒙着脸,但隔着黑巾,却已经能感觉到,来自一个手握生杀之人的怒意和杀气。
“旭儿只是想尽快替义父解决麻烦。”东方旭跪在那里。
“蠢货!”东方越突然抬脚,直接将东方旭踹飞出去,眼见着他重重落地,仍是没有解气,“要解决他,早在十多年前就可以,何须等到现在。玉玺没找到,你杀了他有什么用?这世上无论是谁,敢坏了本王的大计,就该死!”
东方旭落地的时候,一口血气涌上咽喉,被他硬生生压制下去。
他依旧温润,依旧优雅起身,恭恭敬敬的跪在东方越跟前,“请义父责罚。”
“废物。”东方越拂袖而去。
回廊里,斑驳的阳光下,黑色的披风上,那朵红色的火焰,一直燃烧到了灵魂深处,红得像血一样艳烈。
“公子?”云官快步上前,搀起了东方旭,“公子没事吧?”
东方旭身子一颤,一口淤血匍出薄唇,稳了稳心神才道,“没事。”转而又道,“义父回来的路上,可算安全?”
“一切顺遂,只是入城的时候有些麻烦。”云官一五一十的回答。
“难怪义父不太高兴。”东方旭拭去唇边的血迹,仿佛那一脚,根本不是落在自己身上,竟如无事人一般淡然自若,只是面色稍显苍白。
东方越下手不轻,若非东方旭悄然用内力护着心脉,这一脚,约莫能让他十天半月都下不了床。
深吸一口气,东方旭又问,“入城的时候,莫不是遇见了睿王府的人?”
云官摇头,“不是,是一个**臭未干的黄毛小子,拦在了摄政王的马前。”
东方旭缓一口气,不以为意道,“既是黄毛小子,杀了便是。”
“摄政王不知为何,没有杀他。”云官犹豫了半晌。
东方旭愕然顿住脚步,“你说什么?没杀?”这可不是义父的做事风格,“是个什么样的黄毛小子?”
第36章 长得像一个人
云官回忆了一下,“个子小小的,年纪不大。长得还算清秀,不过——当时摄政王在场,咱们谁都没看仔细。”
东方旭轻捂胸口,心中微恙。
京城内外谁人不知摄政王府的内卫是拦不得的,能当街拦马的肯定不是京城本地人。如今秋试在即,学子诸多,可一般的学子都是手无缚鸡之力,哪能在义父的马蹄下逃生。
“去查。”东方旭眸色微沉,“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能让义父对他网开一面。”
听得这话,云官稍稍犹豫。
“怎么了?”东方旭是谁,云官那点小心思岂能瞒得过他。
“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云官扑通跪地。
东方旭凝眉,“说。”
四下无人,云官道,“其实那人长得清秀,虽为男子,却颇有——颇有——”他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颇有太后之姿。”
“你说什么?”东方旭眸色陡沉,“你是说,义父是因为——”他伸手,示意云官靠过来。
云官咽了咽口水,起身靠近东方旭,声音细若蚊蝇,“乍一看确实有几分长得像太后,可惜是个男儿身。”
下一刻,东方旭突然揪住他的衣襟,直接将他拽到跟前,袖中的鱼藏剑不知何时已经架在他的脖颈上,“听着,这话到此为止,否则,我也保不住你。还有——这事到此为止,任何人不得追究。”
“公子?”云官面色瞬白。
东方旭松开他,拂袖转身,“我心里有数。”
在代州的时候,他也遇见了一个人,乍一眼确实跟薄瑶太后有几分相似。不过不是男子,是个女子。而赵朔,似乎一直在保护她。
东方旭顿住脚步,眸色微冷。
赵朔?
赵朔刚刚回京,难不成是她跟来了?派出去的探子没了消息,不知是不是赵朔动了手脚。
唇角微扬,东方旭忽然笑了,这场游戏,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只是东方旭从未想过,终有一天,机关算尽,输了自己。
恰似命中箴言:自一面之缘,终此生为劫。
明日便是进考场的日子,夜里各大学子都挑灯夜读。进考场就得待上三天,这三天,考生们会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直到三天后离开考场,静等发榜。
相宜和沈浩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明日一早进考场。
半夜的时候,夏雨起来解手,刚好看到窗外有个黑影一晃而过。还以为是谁家租客,也没在意。
然天还快亮的时候,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苍穹,惊得夏雨一下子从床榻上弹坐起来。
沈星搓揉着惺忪的眸子,“姐姐,怎么了?”
“好像出事了。”夏雨披了件外衣就往外走,“待在房里别出来。”
到了外头,梁以儒已经起来,正俯身去看楼下大堂里的纷乱场景。
“怎么回事?”夏雨问。
梁以儒蹙眉,“好像是——人丢了。”
“人丢了?”夏雨一怔。
原是一对母女来京,谁知道睡到下半夜,母亲才发现睡在身边女儿不见了。还当是去解手了,可等了好一会也不见女儿回来,母亲觉得不对劲。找遍了整个云客居,也没有发现女儿的踪迹,当下就慌了神,尖叫起来。
听说那小姑娘十五六岁,生得清清秀秀的,极为乖巧懂事。
官府衙门的人都来了,云客居闹腾得厉害。
“睡得好好的,人怎么会丢呢?”夏雨不明白,“是不是私奔了?”
店小二打跟前走过,自言自语的说着,“又不是头一回,是死是活还不定呢!”
夏雨一把拽住他,“你说什么?”
打了个哈欠,店小二顿时醒了神,“二位客官别问了,天一亮赶紧进考场吧!”
语罢,店小二急急忙忙的离开。
夏雨抿唇,心中成疑。
然她心里清楚,自己是来找虎子的,这儿不是代州府,有些事不该管也不能管。
“想什么?”梁以儒问。
夏雨摇头,一笑而过。
——————
站在考场门前,梁以儒回头看她,“照顾好自己。”
“加油。”夏雨朝他眨了眼睛,笑嘻嘻的站在那。
他看着晨曦里的女子,穿得一身男儿装,眉目间凝着寻常女子少有的英气。举手投足间,与生俱来的潇洒恣意,宛若清风拂面,看一眼就觉得心里舒坦。
深吸一口气,梁以儒走进考场。
夏雨如释重负,转身便朝着睿王府方向走去。
第37章 打入敌人内部
夏雨翘着二郎腿坐在高高的树干上,这里居高临下,能看见睿王府的前院全貌。这棵树生得极高,茂密的叶子刚好遮去夏雨的身影。
咯嘣咯嘣的嚼着香脆枣子,夏雨一口枣核吐出去。
心道:这睿王府安静得很,外头看去,似乎没有什么异样。也不知道虎子有没有进去,若是去门口打听,势必会打草惊蛇。
怎么办才好?
总该要进去探一探的。
门口来了一辆马车,夏雨急忙端正了身子。只见上头下来一名身着青衣的男子,唇红齿白,眉目如画,浑然不输女子。
墨发垂落,只在发尾束一根红绳,举止轻柔,颇有几分女子的温婉之气。
夏雨不自觉的身子一个激灵,难不成赵老九喜欢男人,是真的?上次那个老相好东方旭,不就生得这般娇滴滴吗?如今又来一个——啧啧啧,果然是重口。
蓦地,她的视线落在那人手中,一个黄色的东西,好像是庙里求来的平安符之类。
听得那人对手底下的奴才道,明日还要去一趟青云观,为王爷祈福。
“平安符——青云观祈福?”夏雨忽然笑了。
赵老九,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知道什么是灯下黑吗?
先回去准备行头再说。
————————
整个云客居都安安静静的,学子们都去考场考试了,连街上都有些冷清。今晚的月色不好,云层太厚,月亮若隐若现。
想着明日就要去睿王府打探,夏雨大半夜的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趴在窗口赏月。
夜凉如水,倒也舒服。
蓦地,她突然起身,竟看见不远处的屋顶上,似有黑影快速掠过。夏雨心惊,纵然飞身,一脚蹬在窗棂处,一个漂亮的凌空翻,已经稳稳的跃上屋顶。脚下飞速,她快速随着那黑影往前移动。
此时此刻她才看清,那人的腋下似乎还挟着一个人,看衣饰应是个女子。
心下骇然,夏雨骤然顿住脚步。
不带犹豫,她快速跳下屋顶,一个驴打滚稳稳落地,将自身隐没在黑暗中。
那人——发现她了!
心,几乎跳到嗓子眼。这种事,不是她该管的,她也管不了。若被发现,一定会被杀人灭口。
蠢死了。
暗骂自己一句,夏雨屏住呼吸。
所幸对方并没有追赶,而是快速消失在夜幕里,此事才算作罢。
夏雨站在那里,心里微凉。
那些被劫走的姑娘,到底是生是死?大概——凶多吉少吧!
白日里她也刻意打听了一下,听说这些女子被发现的时候,死相极为惨烈,好似经历了什么可怕至极之事。
原先她以为是采花贼作案,可——所有女子的尸身都是完璧,而且身上没有一点伤痕,死因都是被毒死。
这又是为何?
京城,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
等找到虎子,还是赶紧离开,这个地方晦气太重,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踏入第二次。
事实上,踏入京城,是夏雨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却也是最不后悔的事。
夏雨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回到房间,收拾了一下,又悄无声息的出了门。她要去截胡,截那个坐马车的男子,靠着她那三寸不烂之舌,让他心甘情愿的带自己进睿王府。
深吸一口气,夏雨缓步朝着睿王府走去。
远远的,她已经看见了那辆等在府门口的马车。敛了眉目,夏雨挺直腰板走过去。
俊俏的男子驻足马车旁,若昨日一般,依旧一袭青衣,眉目如画。他安静的站在那里,眸色平和,容色清浅,见着夏雨走来,也只是温和的点头作意。
夏雨拂尘一甩,一本正经的道一句,“无量寿佛。”
男子顿了顿,淡雅的笑着,“道长有礼。”
“我看阁下印堂发黑,眸中无神,想必近日必有烦恼。”夏雨装模作样的看看睿王府的大门,“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金漆大门固然好,只可惜——”
“可惜什么?”男子稍稍迟疑。
夏雨轻叹一声,与男子擦肩而过,缓步往前走去,并不做任何停留,“可惜天命难违,终有一劫。”
男子愣住,快速喊住夏雨,“道长请留步。”
第38章 夏雨小道士
夏雨顿住脚步,也没有转身,气定神闲的甩了一下拂尘。
“敢问道长,何处此言?”青衣男子快步上前,容色略显焦灼。
轻叹一声,夏雨故作惋惜,“本道游方至此,见这门上金漆,本是富贵之相,却不知五行相生相克,有火克金的道理。日出东方阳似火,偏偏克了这金门之主。所以府中有人生病或者重伤难愈,此乃命数。”
好吧,别以为她有多大学问,全赖代州府天桥下那位说书先生。那一日说的是周文王囚禁羑里,数年如一日演算文王八卦。
不巧这故事正好落在夏雨的耳朵里,她便用心记住了一些。
别的没记住,就记住了火克金……
至于这日出东方嘛——别人不知道,她夏雨知道得一清二楚,赵朔那一掌是东方旭打的。
日出东方就是旭!
这话,可是书呆子说的!
不过拿来糊弄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唬住。夏雨心里也打鼓,脸上还是那副不死不活的样子。心想着,修道之人,就该摆出一副不为俗世纷扰的样子。
青衣男子似乎有些当真,“道长一眼就看出家中有病人,实在了不得。敢问道长的道号是——”不过睿王有恙,京城的人大抵都知道,却也没什么稀奇的,所以青衣男子才会有些犹豫。
不过“日出东方”这四个字,还是有些分量的。
夏雨一怔,眼珠子一转,“无量寿佛,本道虚子。”
“文礼见过虚子道长。”青衣男子恭敬的拱了拱手,“敢问道长,如今这、这什么火克金的,如何化解?”
他是文礼,住在睿王府百花园,芙蓉苑中。原是宫中一名琴师,生得白净可人,便被太后挑中,送入睿王府。
“凡事有因必有果,多修福报,自然会化解。”夏雨一本正经,“不过这些东西,无法短时日见效,还需耐心、诚心为好。所谓心诚则灵,公子你觉得呢?”
庙堂里的和尚道士怎么说,她就怎么学。她没念过书,不会书本里文绉绉的东西,但模仿却是惟妙惟肖的。
“如何多修福报?”文礼问。
“祈福诵经,多行善事,多积善德。与人为善,便是与己为善。”夏雨心里着急,再问下去,她就露陷了。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早知道就跟着书呆子多学几句。
真的——没词了——
所幸,文礼觉得夏雨说的有理,“不如这样,道长若不嫌弃,就与我进府一叙。”
夏雨手心濡湿,深吸一口气笑道,“行善积德乃本道的分内之事,岂有推脱之理。只是本道尚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
文礼一听就着了急,“不如这样,道长暂时留下,教我如何为府中除去晦气。若能救得王爷性命,岂非功德无量?”
“这——”夏雨轻叹一声,略作无奈状,“那公子可要听本道安排。”
“只要能让王爷好起来,什么都可以。”文礼容色凄婉。
夏雨身子一抖,这睿王府——男人不像男人,女人不像女人,难怪是非多。
无量寿佛!罪过罪过!
他们是从后门悄悄的进去的,依着夏雨的意思,免教太多人知道惹来不必要的是非。那文礼是个谦谦君子,被夏雨唬得一愣一愣的。
给夏雨置办了一个**的房间,还不许人伺候,也不许人靠近。她在房内摆了香案蜡烛,又供奉了三清祖师的神位,悬着乱七八糟的符咒条幅,将房间搞的乌烟瘴气。
走走门面、摆摆样子,也该尽心尽力。
文礼还真以为夏雨有些道行,任凭她折腾。
夏雨就盘坐在三清祖师的神位前,装模作样的念经。
不过——小道士念经,有口无心。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念的什么,叽里咕噜一阵,糊弄糊弄就算了。
反正这世上,听不懂看不懂的,肯定是好东西。
到了日落时分,文礼的丫鬟——香菱,来给夏雨送饭。一眼看去,香菱眉目温和,见着夏雨也是淡淡的笑着。
夏雨点了头,“姑娘好面相。”
香菱轻笑,“道长见笑了。”
“只是这府中阴阳颠倒,姑娘身处其中也不担心吗?”夏雨坐在桌案前。
听得这话,香菱面色一紧,慌忙道,“道长,这话可不敢乱说。若是教人听见,别说是你,就连咱家主子都会有麻烦。”
夏雨依旧气定神闲,“你莫怕,这里没有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她深吸一口气,“阴阳颠倒也无妨,只不过——府中这团气,如果不去打搅倒相安无事。可惜——本道掐指一算,贵府今日之祸乃白虎星的缘故,敢问姑娘,这府中是不是抓了什么人?”
香菱一怔,不敢相信的盯着夏雨,“道长你——”
第39章 赵老九,真不是个好东西 任性加更!
从香菱的表情上可知,自己猜对了。
夏雨不动声色,慢慢吞吞吃着饭,不再多说。既然人在睿王府,慢慢找就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何况,香菱只是个小丫鬟。
夏雨心想着,香菱未必知道实情,就算知道也不过是道听途说。赵朔和李焕是什么人,夏雨清楚得很。那两个贼精贼精,若真的抓住了虎子,岂会随意让人探知关押地点。
香菱张了张嘴,没有再说话,只是快速行了礼退下。
入了夜。
夏雨悄无声息的换上夜行衣,伪装了一下床榻。
她的道服本宽大,是故贴身塞了不少东西。不然以她单薄的身子,看上去哪里像个壮实的男子。
睿王府静悄悄,夏雨关好门窗,纵身翻上房梁,在回廊顶部的空隙处穿梭。她的脚程极快,这串门走户的行当,她做起事来也顺手得很。
这睿王府果然极大,各户各院看着都差不多。
前头的院子里亮着灯,夏雨小心的爬上屋顶,掀开屋瓦往里头瞧。
只见里头坐着两名蓝衣男子,虽然瞧不真切容貌,但——昏黄的烛光里,那两人肤光如玉,想必也是个娇滴滴的美男子。
这赵老九,真是收藏了不少男人啊!
啧啧啧!
罪过罪过!
其中一名男子将一张纸条交给手底下的人,而后又交头接耳了一番。手下点了头,转身便离开了房间。
夏雨蹙眉,这玩的哪个把戏?
房内,只剩下了两名蓝衣男子。
“也不知王爷的伤,何时才能痊愈。”华笙轻叹一声,兰指温柔的拂过自己的鬓发。
周延也不理睬,顾自抿一口杯中之水,“着什么急,你着急,外头还有人着急呢!”
“那些人岂能与我相提并论?”华笙冷哼,“他们是什么东西?咱可是摄政王送来的,光是这一重,他们便望尘莫及。”
周延轻笑,淡雅的摇着头,“不过名头罢了,你看这睿王府多少人,王爷待谁有过区别?”
华笙深吸一口气,“我们入府的时候,王爷不巧正离京。否则——以我的手段,王爷岂能让他们占了去。”
“你就不怕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吗?”周延抬头看他。
“有摄政王府在,怕什么?”华笙不以为意。
周延眸色复杂,神情微微一滞,“可王爷,到底是要成亲的。听说叶将军的女儿,生得寻常,如此女子匹配王爷,到底是有**份的。”
“不过是个武将之女,有什么大不了的。”华笙蔑然,“王爷不喜欢女子,何况武将之女势必粗鄙不堪,怎比得上我们。”
闻言,周延不语。
夏雨坐在屋顶,神情稍稍一滞。
赵朔跟叶将军的女儿,要成亲?难怪他急急忙忙的回来,大抵不单单是为了伤势,更大程度上,是为了这桩婚事吧!
赵朔不喜欢女人,这叶将军的女儿若是嫁过来,岂非害了人家姑娘的一辈子?
赵老九,真不是个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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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喷嚏,赵朔翻身从贵妃榻上坐起,眉头微蹙,面色微沉,是谁在背后骂他?
“王爷?”李焕急忙过来,“莫不是着凉了?”
赵朔摆了手,优雅起身。
白色中衣松松垮垮的披着,腰间随意系着腰扣,胸前麦色的肌肤在烛光里,泛着迷人的光泽。临窗而立,望着安静如常的院子,风过鬓发,心上微凉。
“王爷放心,业已安排妥当。”李焕道,“那些探子已处置完毕,只要人在睿王府,别说摄政王府的人,就连太后与皇上的人,都不会知晓。”
李焕犹豫了一下,“只是——王爷,乌托国那边,该如何处置?”
“先等等。”赵朔眸色微沉,背对着李焕。谁都看不见他此刻是何表情,唯有那冰冰凉凉的声音,一贯的不起波澜,没有半点情愫夹杂,“请佛容易送佛难。”
“卑职明白。”李焕颔首。
有探子悄无声息的落在门外,“报!”
李焕快速出门,不多时疾步转回,“爷,动起来了。”
赵朔慵懒转身,唇角微扬,勾勒出迷人的弧度,“不安分的主,是不会安分守己的,在哪都一样。”只那浅浅一笑,足以魅惑众生。
第40章 万恶的李狗腿
“灭灯。”赵朔拂袖朝着床榻走去。
李焕会意,“是。”
一声令下,养心阁回廊里的灯,全数熄灭。除了赵朔的卧房,整个养心阁,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漆黑一片,模糊一些,才算自在。
夏雨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一着不慎,踩碎了一片屋瓦,行踪败露。脚下飞速,夏雨疾驰在屋顶,顾不得底下的骚动,只想往回跑。
被发现了,就应该尽快回到芙蓉苑才是。
华笙厉声大喊,“什么人?来人!有贼!有刺客!”
大批的王府侍卫从四面八方涌来,想原路返回已是不能。
夏雨心惊,当机立断翻下屋顶。一个驴打滚稳稳落地,黑色的身影在回廊里飞快穿梭。
火光慢慢聚拢,眼看就要成为笼中鸟瓮中鳖。视线快速环顾四周,她一眼就看见在回廊里四散奔逃的丫鬟。一名丫鬟落了单,朝着黑暗中跑去。
夏雨一个箭步,几个漂亮凌空翻,紧接着一个手刀落在丫鬟颈后,丫鬟应声倒地。所幸侍卫还未靠近,夏雨快速将丫鬟拖进角落。
等夏雨从黑暗中走出来,已经换好了丫鬟的衣服。深吸一口气,将头半低下,佯装惊慌失措状,在回廊里飞奔。
脱离包围圈,脱离侍卫的追捕,夏雨总算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一通乱跑,她似乎有些——迷路了。睿王府的院落几乎都是一样的,不熟悉的人很难分得清方向。
前方的院落漆黑一片,唯有少许亮光。试问这睿王府,何处不是灯火通明,怎么还有这么省油的主?夜里也不点灯?而这院落的墙很高,比睿王府的外围墙都要高出少许,若无特殊意义,那也太奇怪了些。
难不成是赵朔身边,哪位被打落“冷宫”的相好?
四下无人,到处都是侍卫,唯独无人靠近这座院子。夏雨心下一窒,虎子会不会在里头?不过——既然没有点灯,是不是也意味着这里没有什么守卫?若没有守卫,她躲在这里,等着侍卫们搜捕过去,就会安全。
现在侍卫到处搜人,她能不能回到芙蓉苑还是个问题,躲一躲总没错。
思及此处,夏雨纵身一跃,爬墙进去。
院子里悄然无声,听不到半点动静。
夏雨忽然脊背发凉,心觉瘆的慌,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猫着腰往里头走去。燃灯的应该是主屋,会是什么人,住在这么奇怪的地方?
越靠近光亮,心里越觉得不安,好像隐隐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自己。可环顾四周,又没有半个人影。
翻身爬上房梁,一个倒挂金钩,夏雨稳稳的趴在了天窗处。
屋里还算亮堂,但似乎没有人。
她移动了身子,发现主卧的床榻前,摆着一双男人靴。这靴子绣着金丝祥云暗纹,烛光里淌着熠熠金光,一看就是好东西。床幔垂着,她看不清床榻上的人到底是谁。
能穿得起金丝绣靴的,应该是赵朔比较宠爱的某位“爱妾”吧?
可惜看不见花容月貌。
看不见就看不见,夏雨落地,如释重负般低声自语,“还好没人。”
这话刚出口,便听得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低喝,“什么人?敢在这里放肆?”
李焕??!
敢情她这是勇闯虎**了?
不会那么巧,里面就是赵朔吧?
夏雨真想抽自己一个耳光,用夏禾的话说:年年打雁,今日叫雁啄瞎了眼睛。
狠狠掐一把大腿,夏雨扑通就给李焕跪下,带着最真实的哭腔,“大人饶命,饶命!方才府中闹了刺客,奴婢害怕,所以才跑出来。求李大人饶命!”
“就算有刺客,也闹不到养心阁来,你慌什么。”李焕上前,就站在夏雨跟前,“若有下次,定不轻饶,起来吧!”
“谢大人!”夏雨抹着眼泪起身,掉头就走。
“慢着。”李焕忽道,“我似乎没有见过你,你是新来的?”
夏雨心下一抽,该死的李狗腿,别让小爷翻身,否则——她下意识的攥紧了衣袖。李焕的功夫,夏雨是清楚的,要从他眼皮底下逃脱,难如登天。
好在现下天黑,也许——可以赌一把!
眼珠子一扫,她深吸一口气。
身后的李焕正步步逼近,只要有一线生机,她就夺路而逃,窜一旁的假山丛里去。
心里默数:一!二!……
“三”还没出,便听得房内传来赵朔低冷的声音,“谁在外头?”
李焕顿住脚步,毕恭毕敬的回答,“爷,是守夜的婢女。”
里头传来冰冰凉凉的声音,“进来。”
夏雨愕然抬头,心里咯噔一声,嘴角直抽抽。
完了完了——是赵老九!
第41章 没心没肺的女人
夏雨银牙一咬就往房间走去。现在:横也是死竖也是死,既然如此,进去就进去,怕了老虎还不上山了?
经过李焕身边的时候,夏雨暗骂一句“李狗腿”,这才愤愤的推门。
房内静悄悄的,夏雨探着脑袋左顾右盼,房内除了床榻上的赵朔,似乎真的没人。
身后,李焕“砰”的一声将房门关上。
夏雨骤然转身,下意识的想往外走。
床幔里,冰冰凉凉的声音飘渺传出,“去哪?”
床前摆着一张床头凳,这个夏雨倒是见过。
她早前进王员外家“借”东西,王员外卧房里也有这个东西。大户人家下半夜总有人守夜,以防主人家突然病痛会无人照应,并且起到防贼之用。
房内烛火摇曳,夏雨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小心翼翼的坐在床头凳上。她背朝着床幔,生怕赵朔突然起身,到时候撞个正面,她不知道他会不会揍死她。
床榻上良久没有动静,夏雨贴着耳朵听了很久。
心道,赵朔莫不是睡着了吧?
思及此处,她屏住呼吸,悄悄起身,轻轻的迈开步子,轻轻的脚尖落地。
隔着帷幔,他能清晰的看到烛光里的身影。猫着腰,身子缩成一团,就跟脚踩火炭一样,一步一个脚印,想要从他眼皮子底下溜出去。
这丫头知道他武功高,生怕惊了他,所以开溜得这般小心翼翼。
不过这背影——真丑!
“咳!”赵朔一声咳,惊得夏雨一哆嗦,一屁股跌坐在地,“去哪?”
夏雨一骨碌起身,忙笑着凑上去。心想反正隔着帷幔,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便掐着嗓音道,“爷,奴婢去剪烛心。”
我的祖宗,可不能等到天亮,天一亮,她就要露狐狸尾巴了!
赵朔不答腔,夏雨不甘不愿的拿起桌案上的剪刀,真想就这样捅下去,一了百了。
她愤愤不平的剪烛心,他轻撩帷幔,半带戏虐的瞧着她烛光里的背影,“你是剪蜡烛——还是剪烛心?”
夏雨不敢转身,掐着嗓子,说得阴阳怪气,“王爷这话真好笑,剪了蜡烛作什么?黑灯瞎火的,万一刺客进来,奴婢可挡不住。”
“说不定,刺客已经来了。”赵朔放下帷幔,重新躺回去。
这话一出口,惊得夏雨手上一松,剪刀都险些掉地上。她僵在那里,等了好久都没等到赵朔的再开口。房内的呼吸渐渐匀称,夏雨觉得自己都快吓出毛病来了。
该死的赵老九!
她垂头丧气的坐回去,床上有个赵老九,门外有个李狗腿,她想出去?
三个字!
难!难!难!
出不去就出不去吧,最多是被赵朔逮到!在代州府军营,他都没有杀她,那么现在应该也不会。她靠在床柱处,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黎明将至,他撩开床幔,看见那个心比天大的女子。
他一夜未眠,她倒好!
睡得真香。
不过——难得她能安静下来,不那么闹腾。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穿女装的样子,眉目间蕴着寻常女子少有的英气。许是穿惯了男装的缘故,在她的身上,他看不到一丝一毫,女子该有的温婉与娇柔。
活脱脱一个假小子,根本看不出来半点女儿相。
只那长长的睫毛,微微卷翘,烛光里如墨倾洒,倒添了几分乖巧可人。他不自觉的勾唇,心道:闭着眼睛不说话的时候,这丫头还是能讨人欢喜的。
至少,没那么疯疯癫癫,缺心少肺。
睡梦中,夏雨又听见了那个女人的声音。带着仇恨,带着一种彻骨的厌恶。不知道为什么,打心底里她觉得害怕。莫名的,心惊胆战。
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恐惧,对那个女人的恐惧。虽然梦中看不见摸不着,只能听见声音,可也足以让她浑身发颤。
呼吸变得急促,她骇然惊醒,额头满是细密的冷汗。
惶然扭头看着窗外,天快亮了。而床前的那双绣金丝的靴,竟然不见了。
羽睫陡然扬起,夏雨骇然起身,快速撩开床幔。床上空无一人,赵朔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那么问题来了?
赵朔,认出她没有?
容不得多想,夏雨撒腿就往门外冲。
门外,李焕负手而立。
夏雨身子一震,被堵在了门口,心中叫苦不迭:糟了,李狗腿!
她慌忙将脑袋低下,李焕居高临下的站在她面前,“你叫什么?”
第42章 爷是好人
夏雨垂着脑袋,学着府中丫鬟的姿势,做着别扭的请安动作,而后低低道,“奴婢桃花。”
李焕“嗯”了一声,然后道,“进了这养心阁的奴才,是出不去的。你就好生留在这里伺候,今儿夜里还是你守夜。不过要早点过来,王爷可没耐心。”
“哎——”夏雨嗓音都颤抖,刚要抬头,一想不对,又赶紧低下头。
“有问题吗?”李焕问。
夏雨咽了咽口水,低头问,“我昨夜刚守完,为何今夜还是我?王府很缺人吗?”
“想知道?”李焕深吸一口气,而后一本正经的告诉她,“睿王府不缺人。”
夏雨如释重负,“不缺人就好。”
“但这养心阁——就你一个丫鬟。”李焕拂袖而去。
什么?
李狗腿说什么?
养心阁,就她这么个丫鬟?
她是倒了什么血霉?摊上这么个丫鬟替身?
赵老九,你不但喜欢男人,守着那么大的家业,还抠门抠到家了!蚊子腿上的肉都不放过,简直令人发指。
这倒好,忽悠着文礼进了睿王府。
结果,是送上门给人家当奴才使唤。
夏雨咬牙切齿,她这是犯的哪门子贱?
不过转念一想,李焕和赵朔好像真的没认出她?她打量着自己,是因为她头一遭穿了女儿装?心中窃喜,也许赵朔和李焕都以为她是个男子,所以对她这小丫鬟没有防备?
说实话,这是她有记忆以来,头一遭换回女儿装。
因为是在花满楼长大的,所以她那些娘怕她太小,被恩客们占了便宜,自小就把她打扮成男儿。渐渐的她长大了,也就习惯了,反倒不愿意恢复女儿身。
以至于现在代州府的很多人,都搞不清楚夏雨到底是男是女。
无可奈何的回到芙蓉苑,做回她的小道士。
没办法,等到入了夜,再瞧瞧的回到养心苑吧!
不回去,估计赵朔会发货,那厮要是满府搜人,估计没她好果子吃。不就是守夜吗?隔着床幔坐着就是,只要像昨晚那样别叫他看见自己的脸,大抵不会被认出来。
谁让该死的养心阁,就她一个丫鬟!
跑都没地方跑!
何况现在出去,再想进来就难了。
“回去了?”赵朔抓了少许鱼饲料,喂着白玉缸里的金贵的鱼。鱼儿色彩斑斓,看着极为鲜艳。
李焕颔首,“卑职遵照王爷的吩咐,没有挑破。如今,她乖乖回去芙蓉苑,做她的小道士去了。想必今夜,她还会来。”
“不敢不来。”赵朔勾唇一笑,缓步走在院子里,今日的阳光真好,心情也不错。
“爷为何不直接把她留下?”李焕颇为不解。
赵朔拂袖,在亭中慢慢坐定,“爷是强人所难的人吗?”
李焕眉头微蹙,“不是。”
“那不就结了?”赵朔靠在栏杆处,气定神闲的望着院子里,红得像火一般的枫叶,“是她自己要留下的,来日若是反悔也与本王无关。我有一千种手段,让她留下来,可又有什么趣?难得还能找到乐子,不是很好吗?”
“话是这么说,只不过她那性子,难免将来会闯出祸来。”李焕犹豫。
赵朔嗤笑,“这江山虽不是我的,我却也做得半壁之主。何况江山那么大,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能祸害得了多少?”
李焕一笑,“是。”
风过发髻,李焕忽然觉得,王爷的心情似乎不错。自从先帝薨,王爷心里的结,就算是打了个死结。
李焕突然有些期待,能出现一些人一些事,能让王爷真的开心起来。
如此,也不枉费王爷赔付的前半生。
半生寂寥,半生孤单。
——————
东方旭走在云客居的回廊里,店小二战战兢兢的在前面带路,将他引到了夏雨的房间,“那位客官,就是住在这间房。”
“下去。”东方旭面无表情。
店小二奔命般逃开。
推门而入,房内空无一人。
脚步轻盈,举止轻柔,东方旭伸手摸过床褥。褥子冰凉,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可见根本没有人睡过。房内一切摆设都无恙,也不见任何打斗的痕迹,想必是自己走的。
如此说来,她彻夜未归。
眸子微微眯起,东方旭直起身子伫立当场。
彻夜未归,会去哪儿呢?
指尖捋过鬓间飘带,眼底的光突然冷了下去,难不成进了睿王府?
第43章 摄政王
不管夏雨是不是在睿王府,东方旭暂时不能去。毕竟赵朔那一掌是他打的,且不论是不是真的受伤,有摄政王警告在前,东方旭还不想节外生枝。
转回摄政王府,东方旭不紧不慢的朝着后院古井走去。古井旁站着两名内卫,见东方旭过来二话不说扳动了井口的一块青砖。
地面裂开一条缝,东方旭拾阶而下,进入密道。
绵长幽暗的密道里,十步一人,灯火通明。
及至主室,他顿住脚步。
隔着石门,听得东方越的心腹——景明轻叹一声,“王爷,不中用了。”
东方越一掌拍碎了石案,“丢出去。”抬头冷冽,“滚进来。”
闻言,东方旭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义父。”
“一个个都是废物,我养你们何用?”音落瞬间,所有人都跪伏在地,室内室外一片死气沉沉。让东方越动了气,是要付出代价的。
云官在外头疾呼,“王爷,宫中来报,公主病发。”
这话刚说完,只听得好一阵骨头断裂之音。
冷风呼啸而过,谁都不知道发生何事,只记得一路上内卫翻飞,一个个就像丢出去的沙包,被疾驰而过的巨力震飞出去。
除了东方旭和景明,所有人都狠狠撞在石壁上,重重落地。一阵闷响,而后归于死寂。
等东方旭出了密道,东方越早已策马而去,直奔皇宫。
康宁宫。
太后薄瑶和皇帝赵禄都守在外阁,御医们在内阁忙忙碌碌。
“母后放心,皇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赵禄搀着薄瑶太后。
薄瑶太后的脸色不太好,眸色焦灼。
太医上前,“启禀皇上、太后娘娘,公主的病情已经稳定了下来。是伤口又感染了,所以才会高烧不退。等服了药,退了烧就不会有大碍,请皇上和太后娘娘放心。”
薄瑶太后如释重负,“如此甚好。”
语罢,便与赵禄抬步往里走。
还没走到内阁,便听得外头一声厉喝,“公主怎样?”
薄瑶太后心头一惊,面上依旧没有波澜,只是看了赵禄一眼。再抬头,东方越已经近在跟前,赵禄的手下意识的抖动一下,她便压低了声音,“无妨。”
赵禄点头不语,甚至不敢去看东方越一眼。
东方越冷哼一声,“公主如何?”
毕竟是公主的寝宫,东方越是个外臣。外臣无召入内,有损公主声誉。所以他才会停住脚步,转而问薄瑶太后。
薄瑶太后道,“已经没事,等吃了药退了烧,就没什么大碍。”
“为何会病发?”东方越冷然。
“此事哀家会处理。”薄瑶太后说的极缓,语速平静,似有些极力遏制自己的情绪波动,“不劳摄政王费心了。”
闻言,东方越瞧了赵禄一眼,突然上前。
惊得赵禄连退数步,气息微促,急忙迎上东方越的锐利双眸。
“摄政王。”薄瑶太后一声喊,二话不说挡在了赵禄跟前。
东方越笑得极冷,却是稍稍躬身,抱拳道,“老臣——参见皇上。”
赵禄攥紧衣袖,声音微颤,“摄政王免、免礼。”
“听说皇上最近沉迷于鲁班之术,皇上乃一国之君,岂能玩物丧志,置天下黎民于不顾?如此,老臣如何对得起先帝的托孤之恩?”东方越直起身子。
“天下、天下自有摄政王和诸位大臣,朕、朕放心。”赵禄面色发白,躲在薄瑶太后的身后战战兢兢。
东方越冷笑,“皇上厚爱,臣必定不负皇恩。朝廷之事,老臣一定会办的妥妥当当,皇上放心。”
“有摄政王在,朕没什么不放心的。”赵禄笑得比哭还难看。
“皇上也累了,回去歇着吧!”薄瑶太后深吸一口气。
赵禄如获大释,“谨遵母后懿旨,儿臣马上、马上回去。”语罢,他几乎是一路小跑,跑出了康宁宫。一旁的小太监,一边跟着跑,一边忙不迭的替赵禄擦拭额头冷汗。
所有奴才都退了下去,康宁宫的外阁,唯有东方越与薄瑶太后四目相对。
东方越一步一上前,薄瑶太后已手心濡湿,却仍伫立未动。
“公主好端端的为何会病发?”东方越眯起了危险的眸子,锐利如刃的视线,狠狠剜过薄瑶的面颊,陡然一声厉喝,“说!”
薄瑶身子僵直,快速回了他一记冷眸,“摄政王以为呢?”
第44章 宁我负天下人 提前祝国庆快乐!
东方越突然掐住薄瑶太后的脖颈,直接将她按在墙壁上。
脊背处冰冷的感觉,快速蔓延全身。薄瑶太后冷了眸,“怎么,终于决定杀我了?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别以为我不敢杀你。”东方越手劲加大,眸中戾气浓烈。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薄瑶太后无力的嗤笑,“你早该杀了我,若是如此,我也能随先帝而去,不必再苟延残喘。只不过从今往后,你就是妍儿的杀母仇人。”
手,松开。
东方越忽然笑了,锐利的眸中染尽鲜血之色,“你想死?我偏不让你如愿。薄瑶,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东方越,到底是谁欠了谁?”薄瑶太后眸中噙泪,“如果不是你,会有今日的局面吗?妍儿,会变成这样吗?这都是报应!你会有报应的!”
“要报应就冲我来。”东方越杀气腾然,“天要亡我,我必亡天。人若犯我,屠尽苍生又如何?宁我负天下人,绝不叫天下人负我。”他抬手,“来人。”
宫中御林军快速涌入殿内,齐刷刷跪在东方越身后。
薄瑶太后瞪大了眸子,“你!”
“杀!”东方越低冷轻喝。
康宁宫外,一大批宫女太监,悉数人头落地,没有一个活口。
轻轻拨开珠帘,病榻上的赵妍公主面色惨白,昏厥未醒,只一眼就令人心生怜惜。东方越的视线在触及她的那一瞬,变得极为温软柔和。
他定定的看了很久,终归放了手,大步走出殿门。
睨一眼跪在门口瑟瑟发抖的总管太监,东方越的口吻依旧冷漠,“换一批人伺候,谁让公主受伤,谁就该死。”
总管太监匍匐在地,“是。”
走在幽深的宫道里,所有人背过身去,没人敢看东方越一眼。在世人眼里,他就是魔,嗜血恶魔。动辄杀人无数,所到之处,血流成河。
走出皇宫,东方越长长吐出一口气,看一眼身后随侍,“不必跟着。”也不说去哪,谁也不敢问。
寻日里都是乘着车辇,今日徒步长街,散散心也是极好。他高高在上,寻常百姓自然也不太认得,只觉得他通身富贵。
犹记得当初身无分文,连吃一碗馄饨的钱都没有。
许是念旧,东方越在路边的馄饨铺坐下来,要了一碗馄饨。也不吃,只是静静的看着。自从入朝,他便再也不吃这个。
今日,是怎么了?
忽然想起了好多以前的事情,总觉得冥冥之中,有种命中注定的事情。
就好比夏雨又溜出了睿王府!
今夜赵朔要她守夜,她必须准备准备才是。准备什么呢?匕首、泻药、毒药、暗器飞镖——反正能派得上用处的,她都备着。
有备无患!防不胜防!
刚从药店买了巴豆粉,夏雨小心的收入腰间,赵老九若敢不老实,她就让整个睿王府都没好日子过。
哪知刚出门,就看见迎面走来的东方旭。
心里一慌,夏雨掉头就走。这个时候撒腿就跑,势必会惊动东方旭。夏雨不是傻子,专往人多的地方走,而且不能回头。
所幸她现在穿着道袍,只要没打照面,东方旭应该认不出她。
但——她隐隐觉得东方旭就在身后,也不知是发现了她还是——蓦地,她在街边的馄饨铺快速坐下,背对着街面。
东方旭步步逼近,夏雨突然抓过同桌那人的馄饨碗,“借用一下,待会还你。”
她装模作样的吃馄饨,却不知顶上某人,一双锐利双眸,正狠狠打量着她。若眼神可以杀人,她已被凌迟。
“义……”东方旭没敢吭声,顿住了脚步,却不敢再靠近。
事实上,他并没有发现夏雨,只是觉得这小道士有几分可疑。但人已经到了东方越的眼皮底下,他自然不敢造次。
东方越剜了他一眼,东方旭不动声色的退去。
“那是我的。”他冷了音色。
夏雨嘴角一抽,一大碗的馄饨被她吃的所剩无几。本来是借用的,这下——夏雨抬头嘿嘿一笑,“不好意思,我忘记是你的。不过没关系,我请你再吃。店家,来两碗馄饨。”
“两碗?”他一怔。
这小子不就是——那日拦马之人?怎的今日是这副打扮?道士?哪有这么贪吃的道士?胆色倒是极好,长的也——然她方才,明显是在躲东方旭。
她跟旭儿,是什么关系?还是说,旭儿在她身上发现了什么?
夏雨揉着肚子,“我还没吃饱。”
店家又上了两碗馄饨,东方越还是只看不吃。
扭头去看夏雨,她正吃得津津有味,“老伯,你怎么不吃?可好吃了。”
她叫他什么?
老伯?
眉,皱起,眸,陡沉。
第45章 虎子
“你是哪儿的道士?”东方越问。
夏雨一笑,“装的。”见他拧眉,又忙道,“混口饭吃,也是没办法。”眼见着自己两碗都吃完了,东方越还只是看看,一口都不吃,夏雨不解,“老伯,你不吃?”
不知道为何,看见她的笑,东方越竟有种无法言说的情绪。什么情绪呢?就是无法动怒。那盈盈一笑,若染尽阳光色,带着三月暖阳般的和煦温暖。
能让人,暖到心里去。
他皱眉,为何她那么爱笑。
将面前的馄饨推了过去,东方越睇了她一眼,也不说话。
夏雨笑呵呵,“那我就不客气了。”
东方越起身便走,夏雨陡然眯起了眸子。
有一男子与东方越擦肩而过,东方越的腰佩已经消失不见。夏雨愠怒起身,“岂有此理,敢在小爷跟前动手!”
东方越低头乍见自己的腰佩被盗,正欲发怒,谁知夏雨却已经快速跑上前。
她只是从那人身边擦过,便又绕了回来。
眸光微冷,她下手太快,以至于连东方越都没能看清怎么回事,腰佩已经落回夏雨的手中。看她年纪轻轻,想不到是个练家子!
“喏,我给你要回来了。”夏雨摊开掌心,腰佩完好无损的躺在她掌心,“街上人多,你这一身的行头,不被人盯上才怪。”见他站着不动,她抓起他的手,直接将腰佩塞进他掌心,“收好,下次可别丢了。”
东方越拧眉看她,眸光幽深难测。
夏雨面色微窘,“他们也是混口饭吃,你就别怪他们了。若不是生活不易,谁愿意做偷鸡摸狗的事情。你们这些富贵老爷,肯定不知道挨饿受冻的滋味。”
她转身就走,东方越就跟在她身后。
她回头看他,“老伯你跟着我作甚?你——不会迷路了吧?”她指着自己的鼻子,“要——我送你回去吗?”
他看着她,突然别逗笑了。
“老伯,你笑起来挺好看的,总板着脸做什么?喜欢笑的人,运气好。我先走了,有缘再见。”她快速跑进一条巷子,消失在他跟前。
东方越也没有追,只是那一句话,怎么那么耳熟呢?
依稀觉得十多年前,也有人说:喜欢笑的人,运气好。
可是十多年过去了,最后的结果是,谁都不会笑了。抑或,早已忘了,何为真正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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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雨从睿王府的后门溜进去,轻车熟路的回到芙蓉苑。
匕首极为锋利,夏雨小心的收入袖中。将飞镖暗器排列在怀中,以便出手。巴豆粉塞在束袖中,只要抖一抖就能下药。
当然,她的目的不是杀人,而是防范于未然,所以——砒霜毒药之类的,还是放在鞋袜里为好。不到万不得已,最好别用上。
这一番全副武装,就不信赵老九还能逞狂。
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夏雨才换好丫鬟的衣裳,悄悄跑出芙蓉苑。
养心阁一如既往的静悄悄,夏雨趴在赵朔门口看了好久,心道,赵老九好像不在。奇怪的是,李狗腿也不知道去哪了。
一名侍卫上前,直接将一个饭盒递给夏雨,“李大人吩咐,让你去给后院送饭。”
“后院?”夏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后院什么人?”
“去了就知道。”侍卫转身就走。
夏雨撇撇嘴,路还不熟,她只能凭着感觉往后走。说也奇怪,睿王府到处都热热闹闹的,唯独养心阁,时常连鬼影子都看不见一个。
今夜不似昨夜,回廊里竟然点着灯。夏雨沿着回廊的灯笼一路走过去,好不容易在一间屋子的门外看见两个侍卫,便慌忙上前。
还不待她开口,侍卫一看她的饭盒,直接打开门,“送了饭就快点出去。”
夏雨似懂非懂的点头,拎着饭盒走进屋子。
房内昏暗一片,只点着一根蜡烛,隐约可见房中放着一个铁笼。夏雨嗤鼻,“赵老九真变态,在房里养大鸟吗?放那么大的笼子,吃饱了撑的!”
不过,笼子里有个人影,背对着门口。
“喂,你是什么人?该吃饭了。”夏雨喊一声,上前将饭盒放下。
听到了夏雨的声音,那人似乎极为激动,转身拼命的敲打着铁栅栏,嗓子里“咿咿呀呀”发不出别的声音。
夏雨也不理睬,将饭盒里的饭菜取出,“赶紧吃吧!也不知道你得罪了赵老九什么,竟然被这样关起来。”
语罢,她抬头,便是这抬头一眼,手中的食盒“吧嗒”落地,“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