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与世为敌又何惧
大雨倾盆打湿了薄烟,却困不住流逝的时间,一炷香的时间眨眼而过。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上方的城墙,潜意识里他们觉着西方妖王·青衣戏子白孔雀一定会出现。
瑶霜情不自禁地攥住拳头,她的唇角咬出血珠,眉心紧锁,只祈望师傅一定不要因为她而站出来,不然“西方妖王白孔雀就是五殿下煊赫王”的秘密就要公布于世了。
瑶霜知道五殿下煊赫王最讨厌雨,因为他的黑发是白发染成的,遇水掉色,掉色意味着身份的曝光。
但是,城强之上赫然出现一个身影,所有人都再熟悉不过——被视为“信仰”的五殿下煊赫王,原本雄姿英发的他此刻却变成了落汤鸡,如枯木一般落寞,满怀孤寂地从城墙上坠落,面色阴沉地一步一步向瑶霜走来。
似是觉察到非同寻常的气息,擒住瑶霜的童铜怯弱地后缩一步,二殿下琳瑉王重重地拍了下童铜的肩膀,童铜这才定住神,匪夷地俯看着身前神情惊恐的瑶霜。
雨水混淆着浓墨顺着长发滴落,洗涤了颜色,白发隐约可见,所有人的心头为之一惊,一种荒谬可怕的猜想在他们心中萌芽滋生。二殿下琳瑉王面色沉郁道:“五弟,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五殿下煊赫王沉默着没有回答。
“……本王问你,西方妖王白孔雀是谁?”
五殿下煊赫王依旧沉默。
二殿下琳瑉王战栗着,他迫切想问的是——西方妖王白孔雀是五殿下煊赫王吗?
但是,他问不出口,他害怕听到定论的答案,他只能负隅顽抗地喃喃一句道:“五弟,你告诉二哥,妖女瑶霜口中的‘师傅’是你吗?”
瑶霜神情地对望着五殿下煊赫王,恳求地摇着头。
五殿下煊赫王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大雨冲刷掉所有秘密,掩埋的真相逐一显露,一切早已显而易见。
二殿下琳瑉王强颜欢笑道:“本王来此只为擒拿西方妖王白孔雀,却不料五弟先行一步了却了白孔雀。本王懂的,一定是这样,也只能是这样,不愧是五弟,手法了得。”
“不是这样的,事已至此,二哥何必自欺欺人。”五殿下煊赫王淡声道:“我就是西方妖王·青衣戏子白孔雀,我早已入妖,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策划的,与瑶瑶无关。瑶瑶之所以有所隐瞒只为护我,童铜你放了她。”
瑶霜哽咽道:“不是的,五殿下瑶霜求您莫要信口雌黄,求您不要庇护我说什么自己就是妖王的胡话。二殿下、童铜,你们不要听信五殿下所言,一切与他无关,他只是在护我这个妖女,你们想想看,他可是高高在上的年少大将军五殿下煊赫王啊,最痛恨妖人的他,怎么可能会是妖王呢?”
事实摆在眼前,瑶霜知道无论她现在说什么,都不足以令人信服,毫无逻辑的话语夹杂着哭腔从她嗓子里冒出,所有的解释都显得惨白无力,但是瑶霜依旧没有放弃,毕竟,她怎么可能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师傅身败名裂呢?
五殿下煊赫王伸手拂去瑶霜眼角的泪珠,他轻声安慰道:“瑶瑶不要害怕,没事的。现实并不可怕,我们一起面对。”
瑶霜拼命摇着头,“师傅……抱歉,都是因为我……”
二殿下琳瑉王咆哮道:“老五!你今日必须给本王一个交代!放着好端端的五殿下煊赫王不做,偏要去做什么万恶不赦的妖王,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电光火石间,五殿下煊赫王便从童铜的手中夺走了瑶霜,他横抱起瑶霜,桀骜回道:“说来话长,还是算了吧。”
一护卫难以置信地嘀咕道:“五殿下煊赫王真的就是西方妖王白孔雀?”
五殿下煊赫王爽快回道:“是啊。”
而后,白发一扬,他怀抱着瑶霜,迈着坚毅的步子朝滂沱大雨中走去。
二殿下琳瑉王喝道:“放肆!你给本王停下,老五,你可知你再朝前迈出一步,今日此举意味着什么吗?你真的要为了一个女人抛弃血亲,抛弃整个信之国吗?”
五殿下煊赫王停住脚步,回头惨淡一笑,他俯视着二殿下琳瑉王,放眼望着整个王都,目光轻蔑地潇洒说道:“早已尝尽人生得意,深知万世功名转头空,为了她,与世为敌又何惧?”
……
最终,五殿下煊赫王锐利的目光落在远处一个湿漉漉的白衣身影上,突然出现的四殿下琨珸王平静地与他对视着。
五殿下煊赫王撞开四殿下琨珸王的肩膀,孤傲地走过。四殿下琨珸王一副洞穿一切的神情,波澜不惊地低吟了一句“带她离开。”
语气中多少有些苍白。
瑶霜从未见过四殿下琨珸王如此怅然失意的神情,他总是一副高高在上、凡事游刃有余的姿态,从未有过丝毫的颤动。但是,此时此刻,瑶霜却清晰地听到了四殿下琨珸王心力憔悴的疲倦声音,“瑶霜姑娘,你会回溯时间的,对吗?”
瑶霜屏住呼吸,坚定地点了点头,应允道:“一定。”
瑶霜目前八十三级,已经可以将时间回溯到许久之前了,瑶霜推测,等到自己八十五级时,她便可以将时间倒退到五年前,就能救下三殿下琳瑉王,从源头杜绝悲剧。
“亲兄弟心连心,四殿下同您一样痛苦。”
“我知道,所以我最终选择放了他。”
瑶霜趴在五殿下煊赫王的胸口,轻声道:“师傅,谢谢您。”
将秘密抖出的五殿下煊赫王感到久违的舒畅,他语气平缓道:“若是你的下句话不是‘小女子无以回报,唯有以身相许’,就不要说了。”
瑶霜果断闭嘴,但没过两秒钟,又忍不住地开口询问道:“师傅,不光二殿下想知道,瑶霜也想知道,你是何时为何入了妖?”
五殿下剑眉一挑,他饶有兴致地看着瑶霜,轻笑问道:“你是想让我将所有秘密都告诉你吗?”
瑶霜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师傅方才说过了,无论多么可怕的现实,我们一起面对,所以请开始你的演讲吧!”
第202章 曾有两个五殿下
五殿下煊赫王褪去神秘的伪装,他的下颌抵在瑶霜的肩膀上,拥抱着女孩,他伏在她的耳边轻声呢喃着,他将自身所有的秘密倾吐而出,毫无保留地告诉了瑶霜。
通晓了心事的瑶霜愣在原地,发生在五殿下煊赫王身上的事情实在是太难以置信了,谁又敢想他一直在默默地为她付出了这么多?
不仅舍弃了自己,甚至还亲手杀死了另一个自己。
在已经回溯掉的久远时间里,承载着五殿下煊赫王恣意少年轻狂的梦,是盛夏磅礴的暴雨,倾洒一场酣畅淋漓的命运相遇。为了坚守诺言,为了不忘记心中挚爱的女孩,五殿下煊赫王义无反顾地同姽婳娘娘交易:舍弃生而为人的身份,使自己独立于时间之外。
这样,他就不会再受瑶霜回溯时间的影响,不会再忘记生命中的刻骨铭心。他可以一直名正言顺地陪在瑶霜身边,成为她最坚强的后盾。
无论她做出怎样的决定,他都会坚定不移地支持着她。于五殿下煊赫王而言,时间不在流逝,而是化成了最锋利的霜刃,一点一点地割蚀着他的心脏,他眼睁睁地目睹着瑶霜一次次地回溯时间,为了改写不尽人意的命运,为了拯救他人,最终将自己的命搭进了里面。
与姽婳娘娘决一死战的那天,天空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血水混淆着雨水冲刷着整个世界,看着躺在四殿下琨珸王怀中、奄奄一息的瑶霜,受制于姽婳娘娘的五殿下煊赫王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嘶吼,他抱着同归于尽的觉悟,向白耿投去了笃定的目光。
白耿略微颔首,而后赤黑色的火焰自雨水中燃起,白耿阴鸷血染的眼眸中,第一次流下彷徨的泪水。
一道耀眼的白光迸射天地之间,寂静囊括了世界,瑶霜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最终幻化成了泡沫。唯有女孩的呢喃声绕耳不绝:“没关系的,我们还有下次,一定会再见的。有劳您,一定要找到我哦,一定要救救我、救救大家。”
紧接着所有的光如箭矢般冲向四殿下琨珸王,凝聚在他的身上,时间在一瞬间回溯了十年。
一切重新开始。
……
十年之前,四殿下琨珸王十二岁,五殿下煊赫王十二岁,六殿下十岁,白耿十岁。距离三殿下皈帧王之死还有五年。
由于五殿下煊赫王独立于时间,不受时间回溯所影响,所以他还是二十二岁的青年模样,但是十年之前又确实存在着一个仅有十二岁的五殿下煊赫王,这个孩童五殿下还没有同姽婳娘娘做交易,他受困于时间,他会生长与衰老。
世界上存在着两个不同的五殿下煊赫王。
因五殿下煊赫王的存在,原本单一的世界产生出平行世界,世界线融会贯通,现实里竟存在着两个五殿下煊赫王,一个受时间影响、会长大的孩童五殿下,还有一个不受时间影响、舍弃生而为人的身份、活了不知多少年、早已白发的青年五殿下。
为了避免引起轰动,二十二岁模样的青年五殿下一直隐姓埋名地云游着,谁也不知道他的存在,在漫长遥遥的岁月里,他一直在静候着瑶霜的出现,他做的唯一一件大事,便是再次找到了何叶。
时间一晃五年过去了,王都内的五殿下已然长成了十七岁的少年。西方的妖人领域内,赫然出现了一位食人花头目,被东方妖王·啼血笛音黑杜鹃提拔为新上任的西方妖王·号令万妖咒术师。历史按照固定的轨迹行驶着,戏剧般的现实如约上演,王都家门口出现了一位新妖王,王室挂不住脸面,二殿下琳瑉王当机立断率兵摒除新妖王。
记忆犹存的四殿下琨珸王与五殿下煊赫王知道,在这场战争中,三殿下皈帧王与长月将会命丧于此。青年五殿下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眼睁睁地看着亲爱的三哥再一次死去,所以他打算不惜一切代价阻止这一切。
纵使引发慌乱,让世人发现世间存在两个五殿下煊赫王也无妨。
但是,四殿下琨珸王拦住他,他以兄长的威信担保,一切放心地交由他来处理,他定能从西方妖王咒术师的手中救走三哥与长月。
瑶霜信任四殿下,青年五殿下便也信了,四殿下琨珸王亦是说到做到,他披荆斩棘,抢在三殿下皈帧王之前,独身杀入妖人老巢,单枪匹马救出了长月。青年五殿下松了一口气,以为事情终于了结了,但谁又能想到,三哥死在了王都。
一切重新开始,青年五殿下依旧未见三哥最后一面。
所有的事情被巨大的疑团笼罩着,青年五殿下实在搞不清现状,三哥为什么会死?是谁杀死了他?为了获悉真相,他必须要回王都,必须要站在世人面前调查一切。
但是,王都只能有一个五殿下煊赫王。
或许是舍弃生而为人的身份太久了,五殿下煊赫王感觉自身的人性已经越来越淡薄了,他在意的生死也越来越少了,他觉着自己像极了一个没有人情味的怪物,为了达成目的,似乎一切都可以舍弃。
巧在,契机也恰好地出现了。
前不久,王都内的年少五殿下一听说与他同大的四殿下琨珸王竟能单枪匹马斩杀一方妖王,从小喜好一争高低的他自然不甘示弱,当夜便率兵出了王都,势要扫清妖人余孽,向世人证明自己的实力。
于是,在荒无人烟的野外,两个五殿下碰面了。虽说心智不同,但他们毕竟是同一人,没有谁能比他们自己更了解自己。听了一宿故事后的年少五殿下,很快便接受了另一个来自未来的自己,并坦然面对了自己的死亡。
这个世界,终于只有一个五殿下煊赫王。
青年五殿下亲手杀死了年少五殿下,他亲手杀死了自己,并不费吹灰之力地扫清了妖人余孽,一战成名,令人闻风丧胆,被世人尊为“年少大将军”,风光无限地返回了王都。
世人对于五殿下煊赫王相貌的微妙变化,并未感到多余的疑惑,他们只发自肺腑地感慨道:“这一战,历经苦难与沧桑,五殿下煊赫王一夜之间长大了。”
每逢此时,五殿下煊赫王总是聊以一笑,表面不语,心中却腹诽道:“不是‘长大了’,而是‘杀死了’。”
第203章 一定要一次成功
瑶霜拭去混淆着黑豆水的雨水,手指轻抚过少年憔悴的容颜,手感好似在触摸上好的和田玉一般,温润而冰凉,皮肤被时间锁住,是不会流逝衰老的美丽。昏暗的阴雨天中明晃晃的白发在无声诠释着过往的真实。
瑶霜恍惚问道:“师傅……您之前反复教导过我,莫要轻易地回溯时间,可是有什么缘由吗?”
五殿下煊赫王只淡淡地答了一句:“回溯时间要付出惨烈的代价。”
“什么代价?”
“回溯时间的代价以人的生命与情感为消耗。我记忆中过往的你最后死掉了,与其说是被姽婳娘娘所杀,不如说你是因回溯时间消耗致死。而且,那时候的你,情感越来越麻木,冷酷而无情,已经变得不像你了,连你自己都对自己感到陌生。你哭着对我说,你想找回过去的自己,而我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越陷越深。好在一切重新开始,我断不会让你重蹈覆辙……”
“所以,师傅与姽婳娘娘做了第二次交易,答应了姽婳娘娘的条件,成为新上任的西方妖王·青衣戏子白孔雀,并铲除异己,血洗食人花一族,只为了——替我承担回溯时间的代价?”
五殿下煊赫王愕然道:“瑶瑶,你从哪知道的这些事?”
“我猜的。”瑶霜噙泪道:“看师傅的反应,我猜对了。凭我对师傅为人的了解,我大胆将所有的因果联系在一起,作出了大胆的假设。师傅方才说,回溯时间的代价以人的生命与情感为消耗,可我自遇到师傅之后,再次回溯时间,情感犹存,不像第一次为救四殿下回溯时间时,翻阅记忆如看影片般陌生,似乎一切的不利都被抹去。因而,我诚惶诚恐地猜测到,是师傅护我,为瑶霜背负起一切。”
“瑶瑶不必为此感到愧疚,回溯时间的代价以人的生命与情感为消耗,但是可别忘了,我早已舍弃生而为人的身份,独立于时间,因此代价施加在我的身上,也不会产生什么明显的影响,无妨的。”
说着,五殿下煊赫王苦笑一声,抬手揉了揉瑶霜的头发,轻声宽慰道:“不要大惊小怪,为这种小事掉眼泪不值得,想让我怜香惜玉的话,大可采用别样的方式。”
瑶霜慌忙捂住了煊赫王的嘴巴,她下意识地觉得,下一秒他就要吐槽她哭泣的模样太丑了。对上煊赫王敛含悲伤的目光,瑶霜粲然一笑,先发制人道:“哈哈,被淋湿的白孔雀真的好丑。”
五殿下煊赫王眉头微蹙,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哼哼,这是还白孔雀的,让你之前嘴欠说我不好看,这笔账我可记得呢。”瑶霜骄傲地哼笑了一下,随即将手搭在了煊赫王的掌心上。
五殿下煊赫王握紧瑶霜的手,与她并肩朝前迈出了义无反顾的一步。是啊,早已尝尽人生得意,深知万世功名转头空,为了她,与世为敌又何惧。
五殿下煊赫王扬起无邪的笑容,畅叹一声道:“偌大的天下,四海皆为家,寻一处容身之地还不简单?我们走吧。”
四殿下琨珸王立于阴雨之中,打湿的长发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瑶霜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到他冷言道了句:“带她离开。”
五殿下煊赫王笃定道:“不劳四弟费心,五哥自有分寸。”
五殿下煊赫王开出的路,王都无人敢拦。
……
桃粉色的花瓣被雨水打湿落地,铺满一地想怀伤,瑶霜依稀忆起初来王都的那一天,王都飞花满天,明明是立秋时节,空中却飘落着桃粉的花瓣。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恍若遗世梦境,仿佛只经历了一场春雨而已,终究还是离开了这座繁华的都城。
瑶霜与五殿下煊赫王一路走走停停,最终选择在一处依山傍水的村落中歇脚。他们要做的很简单,目标也十分明确,那便是想方设法地快速升级。
瑶霜同五殿下煊赫王商议,待她再升两级,便一口气回溯时间,将时间倒退至五年前,三殿下皈帧王还活着的时候。瑶霜要从源头铲除悲剧,她要救下长月与三殿下皈帧王,继而解救四殿下琨珸王与五殿下煊赫王。
五殿下煊赫王对此毫无意见,他向来十分赞同她的所有做法。虽然煊赫王嘴上并为说些什么,但瑶霜知道,机会只有一次,她必须要成功。
只因为,她不愿让师傅反复经历伤痛。
毕竟,时间倒退到三殿下皈帧王还活着的时候,那时可是存在着两个五殿下煊赫王,五殿下煊赫王会迫不得已再杀死一次自己。
瑶霜逐渐明白,之所以五殿下煊赫王不让她随意回溯时间,就是在顾虑时间重复轮回了太多次,他要反复地杀死自己。
“杀死自己”这是一种怎样的感受,瑶霜完全体会不到,但她知道,这一定是痛苦万分的,是无所畏惧的师傅迟迟不愿面对的。
师傅他为了她,已然付出了太多太多,为了不让师傅经历更多的伤痛,瑶霜紧咬着唇,握紧了拳头下定决心道:一定要一次成功。
小小的村落里响彻着瑶霜悲痛欲绝的惨叫声,如何快速升级?五殿下煊赫王答:当然要从攻击力、防御力、辅助力入手了,于是,魔鬼训练重出江湖。这一天,瑶霜回想起被师傅支配的恐惧,就连做梦,她梦到的都是和体能提升有关的运动。
折腾了几日,瑶霜感觉自己消瘦了不少,当然皇天不负有心人,能力也提升了不少。
新的一天开始了,瑶霜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更上一层楼的试炼,而今日的五殿下煊赫王却未拿剑来,肩膀上却搭着一件漂亮的衣裙。
“喏,穿上。”五殿下煊赫王将裙子扔给瑶霜。
瑶霜手捧着衣裙,疑惑地望向五殿下煊赫王,少年宠溺一笑,声音轻巧道:“今日休息,有稀客来访,许是你的朋友,快去见一见吧。”
第204章 谁也替代不了谁
今日是五殿下琛缡王的生辰,四月五日,正逢莺飞草长、春暖花开之际。距【王都沦陷】事件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无论是破坏了的建筑,还是受伤了的百姓,皆在回暖的温度中修复着,唯独“心灵”一物,留存着不可泯灭的创痛。
“四哥,你说此刻的五哥和那乡野村妇正在做些什么?”
高高的城墙之上,六殿下琛缡王举起夜光杯,手腕一转,清冽的酒水洒落大地,他慵懒地回头望向身旁的四殿下琨珸王,百无聊赖地问道。
四殿下琨珸王依旧是那副什么都看不透的冰山表情,他面无表情地眺望着远方,漂亮的眼眸里盛满细碎的微光,纤长的睫毛在眼敛下方落有淡淡的阴影,多少显得有些阴郁。良久,他缓缓开口,答非所问道:“老六,你的恐高治好了。”
六殿下琛缡王舒展着身子,恣意地向后仰去,他舒心一笑道:“是啊,这世间纷纷扰扰,瞬息万变,有什么槛过不去的。”
四殿下琨珸王浅然一笑,仰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六殿下琛缡王道:“四哥,六弟敢与你打赌,今日的乡野村妇,定会缠着五哥,喋喋不休地吵着嚷着要准备什么生辰礼物,许什么生辰愿望,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能实现。”
四殿下琨珸王道:“被时光磨去了棱角,老五变成了个无欲无求的人,倒真猜不准他会许下何种愿望。”
“是啊,比起虚无缥缈的愿望,行动派的五哥心中只有‘目标’二字,他想到什么,便会去做什么,比起寄托‘愿望实现’,他更喜欢‘目标达成’,就连成为妖王、占领王都这种荒诞的事情,他都毫不犹豫地干了。”六殿下琛缡王嘴角渐沉,继续说道,“有时候六弟真的很羡慕无拘无束、没心没肺的五哥,他活的太洒脱了。与他相较,本王难免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四殿下琨珸王轻笑打趣道:“说说看,你怎么小家子气了?”
“六弟没出息,提及愿望,苦思冥想了许久,也想不出什么宏图大志。只想……有个安定美好的小家,在六弟看来,若能守住琛缡王府一世的祥和,佳人在侧,友亲常伴,儿孙满堂,便已此生无憾。”
“倒真是个朴实的愿望,不像是从‘纨绔子弟’六殿下琛缡王嘴中说出的。”
六殿下琛缡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巧然笑道:“毕竟,六弟从未体会过完整美满的家庭带来的爱,早年间父皇不器重本王,母妃不喜欢本王,本王日日蜷在黑黢黢的角落里,看到书中描写的血浓亲情,只觉得荒谬。”
“一切早就过去了,不是吗?”说着,四殿下琨珸王的手掌稳稳地落在琛缡王的头顶上。
六殿下琛缡王轻舒一口气,眸光渐深道:“算是吧,只是四哥可曾听到过一句话,有的人用童年来治愈一生,有的人用一生来治愈童年。六弟想说的是,有些事错过了便是遗憾了,而遗憾是无法弥补的,是烙在心底无药可医的病根。所以,等下次有机会的话,四哥把藏在心底的秘密都告诉她吧,她有权知道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当初,她选择的人是四哥,她最信任的人是四哥,你二人之间又何必存有隐瞒、心生间隙?纵然能跨越过去与未来,但我们始终是活在当下的。”
……
五殿下煊赫王告诉瑶霜有稀客来访,还说稀客是她的朋友,瑶霜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丹采的身影,她顾不得整顿好衣裳,欣喜若狂地奔过去。
令瑶霜万万没想到的是,来者并非丹采,而是春花。
春花不惜千里奔波,一路寻声探迹,历尽艰难险苦,只为当面答谢救命之恩。那日,她被冬雪灌下剧毒,多亏了瑶霜相助,才保住性命。春花知道,若不是瑶霜九死一生为她找来可解百毒的食心草,此时的她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春花发自肺腑道:“此大恩大德,春花无以回报,春花的命是您救的。纵然天下人都说秋霜美人……不,是瑶霜恩人您为妖女,但春花也愿誓死追随您左右。”
瑶霜愕然道:“春花,你不是被二殿下安排入宫成为皇妃,侍奉戒惧皇去了吗?怎么会找来这……”
一提到“皇妃”,春花的神情明显一僵,她自嘲地摇了摇头,叹道:“事到如今,皇妃一事,我算看明白了,就是场闹剧。夏蝉与冬雪惨死,瑶霜恩人您又被称为妖女,皇妃之位是无人与我争了,但是……我们都低估了戒惧皇对信儿姑娘的感情至深,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又怎会有一样的人,谁又能替代了谁呢?”
春花告诉瑶霜,二殿下琳瑉王领春花入皇宫的时候,正值春分,已经有几株耐寒的桃花迎风怒放了。桃园小屋外,戒惧皇与二殿下琳瑉王对视着,二人随口聊了些过往,终于,戒惧皇给二殿下琳瑉王留了次颜面,他沧桑深邃的目光第一次落在春花身上,春花隐在花树下,羞涩地不敢抬起头来。
戒惧皇问她叫什么名字?
春花答:春花。
戒惧皇又问:“依你看何为春花?”
春花不暇思索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戒惧皇抬起手指轻揉一朵娇艳的桃花,笑道:“春花,艳而不俗,好名字,留下吧。”
春花本以为自己终于如愿以偿成为皇妃,但她没想到的是,戒惧皇口中的“留下”,只是让她当一个给他端饭送茶的侍女,偶有几句闲谈,也是戒惧皇向她询问:“今日新画的桃花可有进步?”
春花虽常伴戒惧皇身边,但二人之间绝无丁点暧昧,就连研墨铺纸这种事情,戒惧皇都不准春花来办。
春花一开始只觉得戒惧皇定看破了红尘,戒了色,但当她亲耳听到戒惧皇讲述他与桃花美人信儿姑娘的故事后,春花理解了一切。
过往的烟云浮华如梦般破碎,却令人割舍不下,戒惧皇身处静默之中,独自看了十载的桃花。
第205章 桃花美人的故事
十年前,信之国的氤氲湖瀑处,戒惧皇邂逅了一名女子,艳若桃花,后世尊称她为“桃花美人”。二人初见时都不曾想,短短的一面竟定了一生的痴情。
隔着氤氲湖瀑,他细细地看她——一裘白素,低眉续手弯腰洗着长发,饶情小调嗯嗯唱着,水汽浩淼湿透了鞋袜,薄樱之唇微咳着,尽显娇柔娴静之美,宛若堕入俗尘的仙子。试问哪个男人不为此等美景倾倒呢?
他亦折腰来到了她的身边,桃花待放之初,一切温婉开来。
戒惧皇笑看女子仓皇踱步的模样,透湿的鞋袜下隐现玉足纤纤。她努力掩盖着,胡手摆弄着杂草,一双似鹿般懵懂纯澈的眼睛惶恐地望向他。
戒惧皇笑道:“在下冒昧,无心惊扰姑娘,只是狩猎至此,口渴难耐,前来讨口茶。”
说着,笑意攀上戒惧皇的嘴角,他饶有兴致地俯身将递鞋袜递给女子。
女子为戒惧皇沏上半壶粗茶,茶末宛在水中央盘旋,心随叶动,他一边细细斟品着茶,一边细细打量着她。
他的目光似有千斤重,压着她抬不起头。
戒惧皇痴望着她,散开的长发毫无珠翠点缀之繁琐,尽显纯态之美。她额发上稀疏悬着水露,潸然抖下的瞬间,他恍如隔世,竟觉着她之于他是远在天边的,可明明就近在眼前。
戒惧皇突然间想拥有她,但初见如隔世,他觉着自己拥有不了她。
不知不觉,杯中茶尽了。女子抬眸哂然一笑,又为戒惧皇续上一杯清茶。
戒惧皇皱眉问道:“原有好茶,为何先上粗茶,待客之礼倒是本末倒置了。”
女子笑意盈盈道:“狩猎至此,若是清茶,必会大口饮尽,若是粗茶,便会小口嘘饮,这样怡神怡气。”
戒惧皇听后爽朗地大笑着,他轻佻地笑她,如此睿智,足以母仪天下。
后来,黄昏将至,她送他百步之外,目光流转于他气宇轩昂的背影。渐渐地,他已融入暮色之中混成一片暖。她蹴高眺望,只见得远方似有乌压一片,浩浩汤汤,星星点点,她豁然知晓他是戒惧皇。
这天,枝上抽出新芽,花苞孕育着桃花。
诸事悬殊,女子知道她是念不得他的。人生漫漫无寻期,但总会有个人惊艳了时光,留宿在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虽会朝思夜想,却是念不得盼不得的。
又是一天黄昏将至,她突兀想起,那日临别前,他天边浮云的话,“姑娘相信有一见倾心,一朝钟情么?”
她不暇思索地回道:“我信。”
事后想想倒满是信口雌黄,如今看来,却是冠冕堂皇了。
她于水边蓄养的一株桃花树上,悄声系上一只桃花香囊,叹道:“女儿的细小心思全部缝在里面。”
可惜戒惧皇只看到了水瀑外的桃之夭夭,未看到香囊内的灼灼其华。
情思被萧风拉了回来,她在恍惚中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念不得、念不得。
初见念不得。
……
她被唤去了宫闱,只见一人凭栏狂笑,笑她一个贱婢,却和戒惧皇扯有瓜葛。
这个人是她的主人,也是一位王。只可惜以前是一方王,如今却是囚中王。
那年,她的主人与戒惧皇兵戎相交,她的主人惨败亡国。戒惧皇并未赐死于他,送他一个痛快。反而却故作仁义,吞并了两国疆土后,于其中圈一块小地封予他,许他在此称王,浩浩大国中的泱泱小地。
他被称为囚中王,许有宫人伺候,却无任何兵权谋臣。
在囚中王看来,这是满满的嘲讽,他恨极了戒惧皇。
偏偏戒惧皇每隔三五之日便来此狩猎,在囚中王的尺寸之地上谋得仅存之物,赤裸裸地向他耀威挑衅,嘲讽着他的失意败落。
每逢狩猎之际,见戒惧皇从他的领域中掠夺得满载而归时,这是最让囚中王蒙羞的时刻。
旧时,戒惧皇只狩到了他的猎物,如今,戒惧皇却狩到了他的侍女。囚中王凭栏狂笑,或许自己终于可以羞辱到戒惧皇了,用一份足够心仪的大礼极致地羞辱那个趾高气扬的男人。
囚中王走下檐台,走到跪立着她的旁边,手指轻挑她的颔下,嘴角笑意浓浓,他柔声说道:“呵,真是张完美的容颜啊,来本王的身边伺候罢。”
时间静静地走。
戒惧皇一身红绸御马来到昔日的氤氲湖瀑,却寻不到她的丝毫妍影。他只见不远处的一枝桃花上系了个精致香囊,可囊中的花瓣早已失了颜色。戒惧皇叹息着将香囊收进怀里。他看到一只彩蝶栖在一朵破败的花上,努力地想榨出点点甜蜜,却是徒劳。
终是错过了些什么。
戒惧皇仰天凝望长虹凌空,如梦如幻,美若仙境,想起那日突兀的隔世之感,他匪夷地自问道:“昔日本王与她初遇于此,莫非只是南柯梦一场?”
佳人佳期失不复得,不知名与姓,纵使他是王,又怎么寻得到她?他牵马而归,期期艾艾道:“念不得。”
她亦是一袭红装,一步三扣地走向囚中王。
囚中王一脸淡漠,蓦地将手中的玉杯摔向她,她惊恐被溅了一裙摆的碎渣与热茶,倏地起身僵在了原地。
囚中王冷哼一声,怒然呵斥道:“记住你不是卑微的,不应向任何人下跪,你是成王的女人。”
华丽转身,她由贱婢变成为王的女人,在万千嫉羡的目光中,她的美艳容颜却失了喜乐。
囚中王亲迎她在身旁,教她读书习字。武场失意,文场便得意,囚中王习得一手妙字,手覆着她的手带她舞字。她随他学了好多字,囚中王总是自成一律地带她写出哪个字,然后告诉她,念什么,又是何意。
唯独他第一次带她写的那个字,囚中王迟迟不肯告诉她,她虽然些许在意,却也晓得不便多问些什么,她是个聪明的女人。
若即若离,囚中王一直守在她的身边,看着宫人教她礼仪,训她舞步指指点点。他饱阅歌舞升平无数,自诩是个极好的鉴赏家。若是遇到极不称心的地方,他竟恼地学起女步示范给她,她细看他满脸不悦又略带羞恼的神情,没忍住嗤笑一声道了句“有趣”。
这是她对囚中王的第一次笑,又是一年春暖花开。
已然,囚中王已陪她嗅过春花,听过夏雨,叹过秋叶,赏过冬雪。
时间弹指已一余年,很多曾经刻苦铭心的事情倒也淡忘,只要不被任何人勾起,久而久之,也终究会错落成南柯梦一场。
一年前,她倾心于戒惧皇,一年后,她迎笑于囚中王。
她以为她马上要淡忘了戒惧皇,可是偏偏有人提起。
第206章 换回败王的尊严
初春后的最后一场雪,天寒的很。她与囚中王共处在屋阁中静伫着。
囚中王凭栏眺望远方兵戎欢呼雀跃之态,长袖怒甩踱步至火炉边。
静默许久,他突然开口说道:“你知道么?戒惧皇曾回来找过你。”
她的心猛地抽搐一下,流露出少有的慌张之色。她谨慎地望向囚中王,炽热的火炉温暖了整间屋子,却融化不了他眸中积淀的寒冰。
囚中王再次抚上她的脸颊,用温柔沙哑的熟悉声线缓缓说道:“你是成王的女人,戒惧皇是成王,你是他的女人。本王培养你、栽培你,仅是为了将你作为一份大礼奉予他。现在你已娉婷袅娜、美若天仙,是时候该送你去见戒惧皇了。”
囚中王漠然看着她眸底溢出的星芒喜乐,两颊浮出的两朵红云,他冷“呵”一声,轻柔的抚摸瞬间错落成一个响亮的耳光。
她捂住脸低眉不语,二人对峙着,沉默片刻后,同样的开场,囚中王再次抚上她的脸颊,轻轻揉捏着,细声问道:“疼么?”
她启唇低语道:“不疼。”
囚中王冷笑道:“不疼便好。哼,真是张完美的脸啊……”
而后,囚中王猛然转身从火炉中抽出烤炙通红的烙具,毫不犹豫地烙在她完美的脸上。囚中王放声狂笑,大喝一声道:“送礼!”
再然后,背对着的囚中王听到了女子晕眩倒地的声响,他想象着她被抬上鸾轿的情景。
囚中王单手捂住脸,低吟道:“戒惧皇,本王要让你知道,你所心仪的女人一生一世都是我的贱奴。”
“本王才是成王!”
火炉仍在烧炽着,滚烫的温度令他眼中的寒冰融化了,囚中王拭了拭眼角,自嘲地摇了摇头,叹道:“真是可笑呢,囚中王。”
他伤害了他最爱的女人,换回了败王的尊严。
……
鸾轿颠簸,她恍惚醒来,如梦初醒。
身子伏在细软上颤抖着,她颤巍地抬手撩开脸上的面纱,轻触脸上炙热的烙印,伴随着难以忍耐的刺痛,她赫然摸出一个丑陋的“奴”字。
良梦破碎的感觉,是足以将人从当局者扯出,坠为旁观者的。突然间,她看清了许多东西,但又好像看不清。昔日情缘全部断裂,夹杂着主观情感又重新组合,许多她曾经歆慕的场景沦为明日黄花,感觉似谎言一样令她作呕。
她已然看出记忆中的谎言利用,却又看不清其中缥缈的情思。
何处为真?何处为假?挣扎在回忆的泥淖中,她不辨真假。
身体突兀起了丝丝凉气,似要抚平脸上的灼热,却被汽化冷凝成一滩热泪,她不知所措地流了泪,却说不出为何。
或许,人世间悟得的最高境界,便是不念不想,似初生却又看透一切,置处人世间,却又仿若一具空壳。她便是如此,当她再遇戒惧皇时,远没有意料中的期待,倒是平添了几分冷漠。
她唯唯诺诺地抬眸,只见戒惧皇侧卧龙椅宝座,单手托着脸颊,满目慵懒地看着殿堂上缤纷的如花容颜,又是一年秀女名媛进宫之时,浓妆艳抹,显然戒惧皇早已倦了。
她自持身份低微,掩身于人群之后,身处他看不到的角落里,静静地打量着他,不悲不喜。
而后,他一个摆手,众人卑躬散开,他大步从中走去,与她擦肩而过,但却未曾认出她来。
什么一见倾心,不过是一打趣语,她想着。
倏风渐起,她脸上的面纱被轻轻拂起,她赶忙用手捂住。
随后,自己被自己惊住。
“事已至此,我究竟还再在意些什么……”
她自问着,黯然失意中,随意摆弄起身旁的花草。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笑意,她错愕回头,只见戒惧皇矗在不远处打量着她,笑语道:“姑娘可知此花取自妖人心魄,价值连城,不晓得姑娘几杯粗茶能赔的上。”
她下意识转身想逃,却被戒惧皇一把抱拥在怀里。
戒惧皇将脸埋在她的发间,笑意浅浅道:“凡事讲究不过三,湖瀑处本王已错失姑娘一次,殿堂上又错失姑娘一次,今日是断不会放手了。也请姑娘莫跑莫怕,不……是爱妃莫怕。”
她成了最得宠的女人,但戒惧皇炙热的情感总会令她想起脸颊上炽热的“奴”字疮疤,她不得不躲着他,但是心却不由地朝向他,心知当他揭开她脸上的面纱,一切都会改变,却还是不由地朝向他,她抗拒不了他。
戒惧皇亦明知她的抗拒,他送遍天下珍奇予她,却换不来她的坦诚相待,她连面颊上的丝纱都不愿掀开,她似乎总在躲着他。
愁苦不解的戒惧皇忽然发现,在她回拒返来的珠宝中,兀的多出个精致香囊,她曾低语,“女儿的细小心思全缝入里面,香囊拆不得,单看外表丝绸的华丽,忽视内在花瓣的枯萎便好。”
戒惧皇欣喜若狂,如获至宝,也坚定此生为她的初心。同时,他令人将珍藏多年的桃花扇送予她当做回礼,并称,她爱桃花她一定会收下。
那日,戒惧皇同奴仆搜罗了皇宫内的各个大小花园,终于在一处湖瀑旁寻得她的妍影,一切恍若初见,看着她张惶的样子,他戏谑问道:“姑娘是不愿做本王的爱妃么?老是躲着本王。”
没等她回答,戒惧皇忽然意识到什么,倏地皱眉恼道:“细想来倒是本王唐突了,还不知道姑娘的名字,可问姑娘芳名?”
她摇头,“无名。”
戒惧皇又问道:“姑娘相信有一见倾心,一朝钟情么?”
“我信!”
她几近脱口而出地答道,却马上陷入迟疑中,语顿着“我……”,不见下文。
戒惧皇抬手抚上她的鬓发,折一朵桃花予她,柔声笑道:“本王也信,以后你便叫‘信儿’好了。”
见她微微发愣的吃惊模样、纤指紧扣的拘束模样,戒惧皇心中的怜爱之情瞬时滋生,他忍不住想要揭开她脸上的面纱,给她足够的保护,让她有她应有的自信。但是,信儿却把头埋得更低了,他的手不禁顺发滑下,“还是无法接受本王么……”
戒惧皇疑惑着,看着信儿乖巧的模样却又无可奈何。他轻叹一声将她拥入怀中,说着似风般轻柔而又缥缈的话语。
戒惧皇笃定道:“本王会一直对信儿好的,永远不会背离信儿,赌上性命去捍卫,绝不辜负信儿的美。”
如风般的话语,拂入她的耳鬓是动听的,拂过她的面颊却是刺痛的,她不禁嗤笑一声,于他听来,是欣悦的,于她听来,却是可笑的。
相拥话如风。
第207章 春去春来人未归
昨日,她的宫阙门前灯火通明,宫人络绎不绝,而今却是万籁俱寂、门可罗雀的了。
信儿呆坐在床前,面无表情。在灯烛将尽、烛火烁灭的那一刻,她半悬在脸颊的面纱悄无声息地滑落。丑陋的“奴”字赫然显露,将她整个人带入黑暗之中。
梦回过往,那时,信儿与戒惧皇坐拥床榻之上,她终于不再抗拒他,他顺着她的耳鬓缓缓揭开面纱,随后,一个赫然的“奴”字疮疤映入眸中。
信儿苦笑问道:“这样的信儿,你还爱么?”
戒惧皇握紧拳头,不作回答,转身甩袖离开。
戒惧皇震怒,被尊为天底下最伟大的男人,他的女人怎么可以是别人的奴隶!“奴”字的羞辱是他断不能接受的,他的一生骄固纵横,战无不胜,在妖人肆虐的天地间开辟出偌大的国度,令妖人退避三舍的戒惧皇怎么能和别人的奴隶在一起?怎么可以受挫于一个手下败将的伎俩?
戒惧皇毅然离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信儿的宫闱。
很多结果即使早在意料之中,到来时却依旧令人难以接受。
信儿不知呆坐了多久,心旷了多久,屋外的红瓦也已被尘埃斑驳渐褪了颜色。她在等,却始终没有等到他的到来,等到桃花落了晥晚,等到白昼被黑夜取代。
信儿忽然想起那日桃花雨下,他送桃花扇予她,笑称:世有桃花,然后有美人,桃花送予美人,美人定会笑若桃花。如今,桃花败落了,美人也颓然了,笑也死了。
信儿只记得春去春来,倒是渐渐地忘却了夏日是如何度过的,转眼便到了秋冬之际。几场冷雨下来,宫外渐汇成十里寒塘,碧水凌凌倒映着不远处的红楼灯火阑珊,偶闻嬉笑嘤嘤声也间知他一切安好。
夜太魅惑,晓风残月侵入床畔,思念时而被惊醒了一半,她空泪也不对镜。
都说时间如雪会覆盖一切,一场纷飞大雪如约而至,千树万树梨花开后,桃之夭夭粉红了一片,又是一年过去,只可惜花虽千树他却还未还。而她也似融化的雪被淡忘。
戒惧皇曾承诺,“本王会一直对信儿好,绝不会背离信儿,赌上性命去捍卫,绝不辜负信儿的美。”
她信了,也坦然不再抗拒了,却可笑听信了鬼话,落得个独自凉的下场,什么“一见倾心、一朝钟情”都是哄人骗人的,说真的也全是假的。现在是梦醒时刻,难怪花开人也未还。只是,信儿不是信儿了,因为她不信了。
最后一朵桃花凋零时,她的园中突然多了一丝生机,她等到的,不是王,而是王的口谕。王说,她是叛贼残党,是妖孽肮脏之躯,留不得,要将她活葬在囚中王坟旁。
多么嘲讽,等到的生机原是死讯。
传达口谕的仆人感慨道:“信儿姑娘,一年前本就该将你作为囚中王残党一同除死,但全因王的竭力庇护,留你苟活到今日,王也是仁至义尽了。”
此话未落,她已明了,信儿已经完全死了。
“他……也死了啊……”
信儿心中的戒惧皇亦是死掉了。
……
信儿被押至昔日的那座湖瀑,囚中王就埋在这里。水汽氤氲的比往常更凝重些,扑在她的面颊上无意间湿透了。她能感受到泥土倾轧在她身上,一层接着一层,视线也渐模糊了,便沉眸等待着肉体上的死亡来临。
“呵,活埋?”
据说,濒死之际,往生陈迹都会在脑海中重放一遍,信儿想起了很多淡忘的事情。
那日湖瀑初遇,相知囚中王一年,等待戒惧皇一年,利用与抛弃,让她悸动的心从懵懂变成了死寂。
时而她会想,倘若没有脸上的“奴”字疮疤,她与戒惧皇又会有着怎样的结局?
明知是囚中王赐予她的“奴”字毁了她的幸福,她却恨不起来,只是有点怨他,甚至还有些想念他。陪在囚中王身边的那一年,囚中王一直寸步不离她,总是他在等她,只可惜他利用了她。
说到底,她还是最怨恨戒惧皇的,他给予了她天堂的梦,却紧接着亲手推她入了地狱,戒惧皇一直信誓旦旦的爱也不过如此。
囚中王为了尊严,利用了她;戒惧皇为了尊严,抛弃了她,而她的尊严又该何去何从?
心中兀的响起一个魅惑的声音,“掠夺吧,报复吧,让所有轻视、利用你的人都追悔莫及。不必留恋这个世界,不必牵挂身旁的过客,你本不属于这里,他们想杀了你,你又何必为他们的安危而潜藏锋芒?你有能力将一切踩在脚下的……”
身体里忽然挣裂出一股深不可测的力量,就像当初穿越时空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一样,身体被撕扯着,似乎不属于自己。
顷刻间,黑云翻墨,天空大变,滴答滴滴地下起了骤雨。死亡停止了运作,她从泥土中爬起,如获新生,而周围那些想要将她活埋的人都已经死掉了。
信儿静望水泊中的倒影,黑发的妖冶女子含媚笑着脉脉看她,女子眉目如画一折未起,猩红的眸底却蓄着风起云涌的点点血光。女子的衣发在雨中湿得透彻,单薄的身子渗出绝望的窒息感,而女子的绝望却能逼出他人的希望,名为【信仰】的力量。
女子有着让人心安心碎的美,一瞬间信儿被女子痴迷住了,她向女子靠近,用拥抱了女子。
女子就是自己,却不再是信儿。
用现世的词来讲,便是“黑化”吧?
她自嘲地笑了笑,不到死亡将至不觉醒,她获得了无人能比的强大力量,只需动用一根手指便可轻易地拂去脸上的“奴”字疤。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嘹亮的掌声,戏谑的声音随之响起,“真是动人的美丽,为您的诞生献上掌声。”
信儿回头只见一只杜鹃鸟抖了抖羽衣,便幻化成一个男人的样貌,男人体型修长,长发束起,头戴半脸面具,身穿红衣黑袍,腰间别着一支红穗长笛。
信儿冷语问道:“你是谁?”
男人笑意盈盈道:“在下东方妖王·啼血笛音黑杜鹃,很高兴认识您。人类的社会不欢迎您,不妨前来妖人的领域吧,成为新上任的妖王,依您的力量,可以主宰一切,获得想要的一切。”
第208章 守一座孤单空城
在东方妖王·啼血笛音黑杜鹃的扶持下,信儿凭借自身强大的能力,成为新上任的南方妖王,妖人无不拜服在她的石榴裙之下。
前不久,亘古不变的妖王一脉倾覆,妖王不灭狱焰隐居士被戒惧皇所杀,整个妖人世界群龙无首、人心惶惶。不少自命不凡之辈纷纷站出,企图成为新上任的妖王,统领大局,从中脱颖而出的便是一黑发翎羽青年,自称“啼血笛音黑杜鹃”,不做天下妖王,只做东方妖王。
于是,以信之国为中心,东方妖王、南方妖王相继出世,信之国人心惶惶。传闻中,这新上任的南方妖王是位女性,而且诡异至极,她拥有【信仰】之力,只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她就可以实现人们的愿望。许多对妖王望而生畏的人们纷至沓来,成为她的信徒,并尊她为“无悯之神”。
区区妖人之辈,竟被尊为神明?王室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刚刚处理完北方边境妖人乱党的戒惧皇听闻消息后,顾不得折回王都,便马不停蹄地南下,打算会一会这忽然冒出的妖女。
与此同时,信儿也早已嬗变,身体里涌动着难以承受的力量,力量烙刻在身体里的每一寸,每一个细胞都在重生。她听闻远处马蹄声踏踏,心知定是又有敌人来犯,便毅然决然地前去数千米之外去抗敌,却不料,敌首竟是她盼了整整一年的戒惧皇。
她终于盼来了他。
她曾自问,自己的尊严又该何去何从,而现在正是她重拾尊严的那一刻。
春风泣血,她等到的是与他兵戎相见。
戒惧皇亦是一脸惊愕,看着无暇的她,身为最大敌祟的她。他苦笑、他自嘲,笑自己太傻,笑自己愚昧,笑自己不堪不值。
看着信儿眼中的恨意,戒惧皇却依旧突兀地问起:“姑娘可信一见倾心,一朝钟情么?”
没有任何迟疑,信儿答道:“不信。”
戒惧皇苦笑着撂下一句话:“你不信本王的也罢,至少也要信囚中王的。他死前曾对本王说过,他对你,从你一袭红装进门那刻起,他便倾心于你,他说你是成王的女人,而他羞辱了我他才是真正的王!”
信儿冷“呵”一声强调道:“我不信。”
随后,她带着血泪俯冲上来,几番交手后,戒惧皇无力倒在她孤傲的眸下。
桃花的时节刚过,这儿却晕开大片血色桃花,戒惧皇几乎不做反抗,苦笑着死伤于她的手下,点点血沫溅在她别在腰间的桃花扇上。
她杀了自己最爱的他,拾起了胜者的尊严。天下谁也不曾想,一个忽然冒出的妖女,竟能擒住、制住戒惧皇,信儿因此名声大噪,在历代妖王中脱颖而出,被尊为独尊的“妖皇”。
信儿重回氤氲湖瀑,她发现昔日的温情早已不见踪影,装有女儿细小心思的荷包也不见了,桃花树被纷纷砍去,似是有人竭力地想抹去一切。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如雨来随雨去,天也晴了。
她的心头难掩涌上一股落寞感,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了囚中王的宫阙,这儿的一切与她离开时丝毫未变,桌上还残留着几张画了半边的画像,可笑的是,画像中的人竟然是她自己。
她看到了囚中王那反复涂抹的“歉”字。字画依旧是囚中王惯有的风格,如行云流水般张扬洒脱。
信儿突然想起第一次囚中王覆上她的手带她舞出的那个字,她至今还不认得是个什么字,便随手翻阅起旁侧的书籍。她查到,那个字是“爱”。
耳边又想起戒惧皇柔情的谬语,“姑娘相信一见倾心,一朝钟情么?”
她摇着头喊道:“不信!”
却早已泪如雨下。
既是爱,又为何要伤害?真亦假,假亦真,她是真的说不清,也看不清了。
囚中王的爱是玫瑰,她沉醉于它的妖冶,便把它捧于手心,但是却被刺痛了,痛到遗忘了它的美,而现在,它凋零了。她说,“现在我才想起它曾经有多美。”
……
在年仅十岁的六殿下琛缡王眼中,很多事情他看不明白,就比如大哥明明很在意一个女人,二哥却又为何非得把他们拆开?
六殿下琛缡王问二殿下琳瑉王:“信儿姑娘只是一个弱女子,即使作为囚中王残党,可事发也已过一年有余,为何忽然要杀了她?”
二殿下琳瑉王回道:“本王从未见过大哥为一个女人这么痴狂过,无故恋战嗜血,如今群臣义愤填膺,一齐上奏信儿似妖女具有魅惑之术,是留不得的。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没了,意气风发的戒惧皇才会回来。大哥才是天下真正的统领者,我们至高无上的皇,本王虽代他执政,但是但凡他还在,本王永远只是臣弟。”
六殿下琛缡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表示认同。说来戒惧皇已有一年未归。
一年前。
戒惧皇甩袖从信儿的闺阁中离开,凌气折煞了第一朵桃花败在他的肩头,旧是残堪的。
戒惧皇小心将花放入囊中,一声“喝”令,骑马御驾至囚中王境内。
戒惧皇闻到满屋墨香,只见囚中王孑然独坐在书桌前,安持笔墨一作春夏秋冬。春里有她嗅桃花,夏里有她听惊雨,秋里有她叹落叶,冬里有她赏皓雪。
囚中王从容笑戒惧皇败了,说红颜难免祸水。
戒惧皇叹问道:“囚中王,你既是如此爱她,又何必如此呢?”
囚中王反问道:“那戒惧皇又何必弃她来找本王呢?为了王的尊严?呵,这可真是个疯狂而不可理喻的东西。”
戒惧皇没有回答,只是无奈地笑了笑。他细看囚中王作完新的一副画。
画中美人面若桃花,她嫁衣如霞,却是渐渐远去的。
戒惧皇听得囚中王说,他爱她,从第一次见她一袭红装便爱她,可他却将手中杯摔向她,因为他爱她,所以他不愿看她卑微的样子,她应当是最为孤傲的。
有些事一直耿耿于怀,可奇怪的是,当人们刚刚倾诉完他人时,它便释怀了。
囚中王目光漫过阑干流转于一袭桃花雨下,语气似那日与她初见般轻柔。
囚中王说道:“事至今日,凡事错综为孽缘,失了天下负了她,本王算是了无牵挂,了结本王吧。反正也没人会为败者而哀泣。”
戒惧皇漠然道:“不是因为没人为败者哀泣而了结你,是因为,你曾经惹她哀泣而了结你。”
又是桃花雨下,染红了囚中王的白纱。戒惧皇从囊中缓缓掏出她门前的落花,俯身放在囚中王胸口的血潭之上,桃花吮血又是一番艳丽。
戒惧皇自顾自地低语喃喃道:“有瑕疵的信儿应是你的,本王会让信儿重生的。”
囚中王是胜王,他用她换回了胜王的尊严,守一座孤单空城,用一生心痛,最后仅有的,只是一朵昔日桃花。
碧血染就桃花,只想再见你泪如雨下,却听得刀剑声喑哑,高楼奄奄一息倾塌。
第209章 决不辜负她的美
二殿下琳瑉王郁郁寡欢道:“一年前桃花败落之际,戒惧皇终于收回囚中之地,一统人类领土。他从囚中之地带回了满车的胜利品,都是些书卷画像,将之珍藏于楼阁之中,不许任何人亲临近看。而后,大哥将王位托付于本王,开始了一个人疯狂的屠妖之旅,一定是妖女魅惑了他的心智,本王从未见过如此痴狂的大哥,他竟平白无故地去找妖王隐居士的麻烦,还一意孤行端平了妖王的老巢。”
六殿下琛缡王疑惑道:“六弟也不懂大哥是何用意,他将战胜俘获的妖人尸身纷纷扔给了本王,似乎想让六弟做出个具有【复原永生】功效的道具。六弟告诉大哥,所用妖人越是强大,做出的道具也越是厉害。大哥如此痴狂于屠戮妖人,许是为此。”
二殿下琳瑉王眉头紧锁,叹道:“本王实在搞不懂是什么值得大哥这么拼命。后来,本王强行打开了楼阁,便大概晓透了其中所有的端倪。硕大的楼阁里没有丝毫金玉宝鼎,满满悬挂着的只有字画,画中都是同一个女人,或喜或悲,或痴或媚,凡都是她。这是戒惧皇唯一珍藏的宝物,全都是她。我便知,王的不归定于信儿姑娘有关。”
六殿下琛缡王恍然大悟,所以二殿下琳瑉王才会下令活埋了信儿,而后搪塞以病逝为由换回戒惧皇的归途?
忽有书鸽来信,信上写到:戒惧皇悲夫!战没沙场!
二殿下琳瑉王与六殿下琛缡王大惊失色,世上最伟大的男人,战无不胜的戒惧皇竟然败了、死了?这突兀出世的南方妖王究竟是何方神圣?
空旷沙场,戒惧皇静趟在地上,奔劳了一年,他终于能美美地睡上一觉了。
戒惧皇的手中依旧紧握着空了的桃花香囊,这香囊是她曾经缝于他的,说女儿的细小心思全缝入里面,信儿不在身旁时,有它传递着信儿的心思。他曾经将她门前的落花放入囊中,后来将囊中花还予囚中王,现在紧握不放的无疑是一个空囊。
若一切都是徒然,你曾经眷恋不放的承诺还要继续么?
血已凝结,戒惧皇做不出任何回答。
一人自远方嗤笑走来,那人见戒惧皇死相狼狈,他笑道:“想不到骄纵一世的戒惧皇,竟完败于‘情’字之中,或者说是‘奴’字之中。”
前不久,戒惧皇与贴身护卫杜骁促膝而坐。
戒惧皇一脸凝重地审视着杜骁,迟疑道:“杜骁,你真有把握只要杀了妖王·不灭赤焰隐居士,将他做成道具,就能抹掉信儿脸上的疤痕吗?换回她完好如初的容颜,你记得,本王只要绝对的答案,本王只要最好的。”
杜骁笃定答道:“回大殿下的话,臣确定。妖王隐居士,他的不灭赤焰就象征着永生,臣相信只要将他做成道具,别说是容颜,就连生命都能复原。”
戒惧皇毫不犹豫道:“好。那本王即刻出征,除了这妖王祸祟。”
而后,戒惧皇有嗅到春风泣血,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祸祟竟然是她,是他最心爱的信儿。
昔日一年所有的努力都化作徒然。他曾自诩,自己早已超脱天地制衡,却没想到着实被上天玩弄了。
他拼尽全力、九死一生擒获妖王隐居士,竭力平息了祸乱的妖王一族,他亲爱的六弟也不负所望,用妖王做出了他梦寐以求的道具【复原】,似乎所有的麻烦事都已经解决了。
他毅然决断地搏出一切一试,只为了消去她脸上的“奴”字疮疤,只因他曾应允过她,“赌上性命去捍卫,决不辜负信儿的美。”
而今,算是诺言兑现之际,他用生命去捍卫她的美,他用生命重生一个无瑕的信儿,用生命去给予她尊严去成为王的女人。
而今,信儿她是敌首,她是无瑕的。一切都已是徒然,令他眷恋不放的承诺戒惧皇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他心哀于她眸中的恨意,所谓的昔日情缘全断于这一刻的兵戎之交?
戒惧皇无法接受,便不死心地问道:“姑娘可信一见倾心、一朝钟情么?”
万念俱灰,她没有任何迟疑,她说她不信,谁的都不信。
她已不是那年他倾心的纯善信儿。
曾为一人抛去王位,抛去江山,抛去名节,抛去心智癫狂于杀戮的陌路之徒,为这个人抛去生命又说何难?
他苦笑着倒在她的手下。
戒惧皇笑叹道:“自我为你赌上生命的那一刻起,这命便是你的了,死在你手下,也算不负过去曾言,用生命去捍卫信儿的美了。这不算辜负罢?”
桃花时节刚过,这儿却晕开大片桃花,他为她倾覆的如花美眷,祈愿如那日桃花扇的赠予,世有桃花,然后有美人,桃花送予美人,美人定会笑若桃花。
可戒惧皇忽视了,物是人非,尽月馨香独自醉,每春颜色为谁开?赏桃花的人不见了,桃花即便是开了,也是强颜欢笑,一作桃花脸薄难藏泪,柳叶眉长易觉愁之态。
……
她独坐败花桃林中泪如雨下,她怨他不负过去曾言,用生命去捍卫一个死人的物,一个莫须有的东西。
这儿碧血染就了桃花,重迁入曾经破碎的春宵良梦,只是什么也抓不住,刹那间消逝成三千落花,无酒言欢,留下个痴人独自醉,面若桃花。
黑杜鹃思忖道:“同为天下情殇人,女子娴静典雅又不失美艳,‘姽婳’这个名字倒是极衬你。”
信儿笑叹道:“姽婳?好名字。听得一生的鬼话,最后倒是无真亦无假了。喑吟这为人一世,人情冷暖莫过是一场梦,到最后什么也没留得住,似烟云浮华看了一生桃花。如梦,如梦,残月落花烟重,花开花败花又开,笑早死了,只留下个心儿独自哀。”
黑杜鹃搀扶起姽婳,挑眉问道:“我们走吧。你说‘南方妖王·无悯之神姽婳女’这个称呼如何?”
姽婳跨过戒惧皇的尸体,她脚踩过桃花,声音浅浅道了一句“随意”。
至此后,世间少了一个不知名的桃花美人信儿姑娘,多了一位万人敬仰的姽婳娘娘。
第210章 世有美人面桃花
姽婳娘娘在落花人静时,总会喃喃地唱道:“春宵良梦,三千落花,无酒言欢,痴人自醉。嗤笑姽婳,遍听鬼话,说梦喑吟,烟云浮华。重来我亦为行人,长忘曾经过此门,与君长绝。”
杜骁面色沉郁地站在戒惧皇的尸体面前,他沉默着俯身蹲下,从戒惧皇的怀中掏出了道具【复原】,遵照二殿下琳瑉王的旨意,将道具用在了戒惧皇的身上。
用妖王不灭赤焰隐居士做成的道具【复原】,可复原一切破坏了的人、物,甚至是生命。戒惧皇本来打算用它来复原信儿无瑕的容貌的,却没料到世事无常,信儿变成了妖王姽婳女,她凭借自己的力量恢复了容貌,至于他千辛万苦得来的复原之水,终究被灌入了他自己的肠胃里。
真是可笑啊。
似乎一切都是一个愚昧的骗局,而他深陷局中人,被耍的团团转。
是谁策划了这一切?
戒惧皇已经无力无心去探究了,他宁愿相信这是命运弄人。他获得了无限的生命,他的血肉之躯自此后有了【复原】的能力,他举起剑想了却自己可悲、可叹、可笑的人生,但伤口总会在第一时间愈合。他在无聊的时光中,获悉的唯一乐趣便是缅怀纯真的过去。
他不愿思考与直视荒谬的现状与未来。
戒惧皇从一片碧血桃花中爬起,却记不清他用生命爱着的桃花是真是假,他曾处烟云浮华中看过花开花败花又开,但初见如隔世的突兀之感,他渐知物是人非,情随事迁,一切早已错落成南柯梦一场,世事悬殊,念不得却还忘不得。
徒得【复原】之身,不老不死,他手握香囊黯自回宫,改国号为信,苍茫大国浩然而起,信之国的名号“信”从此建立。
戒惧皇亦如信鸽所报一番,于人世间没了,再也不问天下事。
只有单独几个亲信知晓,十里寒塘旁的一间阁楼,里面悬挂着一绝世倾颜的女子诸多画像,以及痴坐于前守着旧约的戒惧皇。那日桃花之约,戒惧皇曾说:“本王会一直对信儿好的,永远不会背离信儿,赌上性命去捍卫,决不辜负信儿的美。”
姽婳娘娘曾回到过这个地方,她透过纸窗依稀见满楼她如花画颜,陌上刚盛开几竹桃花,他竟笨拙地描摹起桃花来。她也附和着用指尖滴血沿着昔日桃花扇上的血沫勾起几朵桃花,碧血桃花,如此凄烈。
她突然想起某日与东方妖王黑杜鹃的对话,她问:“本宫不明白,既是遗憾,为何会有美丽的?”
黑杜鹃戏谑地笑了笑,语气无奈地说道:“美丽的遗憾啊,就是当你发现你缺少什么的时候,还是无法拥有,不是无力回天,而是无动于衷。因为就要结束了,无所谓了。”
直到今日,她才明白这段话的意思,在发现自己缺少什么的时候,发现的往往是过去的那个自己所缺失的,对现在的自己而言,它已不重要。本该有它相伴的旅途即将结束,现在的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新的旅途,或许未来的自己会发现现在忘了带的东西,可以返程去拿却是不值不堪,所以淡淡地簇拥着遗憾望着新一轮的风景,很美。
有些遗憾注定是无法弥补的,错过了便是一辈子。
遗憾美若桃花,她折起一朵桃花插在他的门前,姽婳娘娘道:“重来我亦为行人,长忘曾经过此门,与君长绝。”
这一刻,姽婳娘娘沐浴在桃花林中,她背对着阳光,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她顷刻间懂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戒惧皇似察觉到什么,恍惚中推门而出,第一朵脱枝的桃花败在他的肩头,他沉默良久,小心将花放入囊中。这是一朵无暇的桃花,世有桃花,然后有美人。
(桃花美人的故事完)
感谢兄台DxD为桃花美人创作的“桃花碑铭”,写的真的很棒,如下所示:
桃花碑铭
【一】新芽
她娇袭一身白纱,梳洗着三尺长发,娴静如花
他卸去一身胄甲,亦折腰笑言轻话,可否有茶?
她沏茶,他品茶,倾心钟情,似一段佳话
她送他,她看他如暮天抹霞,他念她似含蓄桃花
他是王,她自知念不得他,却仍无法忘怀那句满天浮云的话
“姑娘如此睿智,足以母仪天下。”
那天,枝上抽出新芽,花苞孕育着桃花。
【二】凋零
她一身红装,走向另一位王,若即若离,相视若隔窗
泼墨留香,袖舞琴扬,春花秋月过往,又一人晕开了时光
他来到故地,环顾却迷茫
他曾经挂念的情思,如今竟是信口雌黄
往昔佳人,原来也只是虚妄
又是一年莺飞草长,她不曾想,朝夕相伴竟换得“奴”字创
什么刻苦铭心,什么地老天荒,为了王的尊严,她只能被奉于皇
良宵美景,终不抵南柯梦一场
她心已碎,魂已伤,只剩哀惘
那天,阶下落满桃花,往日情任人践踏
【三】肃杀
移轿鸣鸾,堂前王殿,故人相逢,又险些擦肩
他说,我怎会忘记你的容颜
她埋头,不语不言
桃花雨下,爱恋在耳边萦旋,扇风萤火,她再次相信誓言
她隔着琉纱,与他相隔两个世界
他揭开素帘,绕指春风骤然凛冽
秋月春风等闲,花开花落此间
堂前花败隔岸艳,又是一年
她望尽门前寒水无边,无思无念
那天,料峭春寒嘶哑,肆虐着初醒的桃花
【四】葬魂
希望沉沦,夜色铸成了她的坟
桃花无魂,她抚平了她的伤痕
以伊为信,报伊之恩
她与他兵戎相见,忘却了往日温存
为了尊严,曾经他抛弃了她
为了尊严,现在她了结了他
祭奠了她的纯真
怨恨已尽,兵已血刃,她的心早已死寂,满是创痕
那天,春风轻吻碧血,埋葬无魂的桃花
【五】桃花
她不见桃花囊仍在
他不见她曾过此门
岁月舞动年轮,缘分玩弄他们
他们的命运就像个古老的碑文,将合又分
她不知道,曾经,他为她舞墨泪洒
她不知道,曾经,他为她倾尽天下
他不知道,曾经,他本该教她读念那个字
他不知道,曾经,他本该陪她一生看桃花
情愫扑朔,假作真时真亦假
桃花迷离,开至败处败犹开
她拂去掩面桃花,回头望去
目光所及尽是烟云浮华
她太傻
“姑娘相信一见倾心、一朝钟情么?”
“我信。”
鬼话。
第211章 倒回至五年之前
默然听闻春花讲述完桃花美人信儿的故事后,瑶霜长叹一口气,原来“春夏秋冬四美人”争艳,故事从一开始便是一场荒诞的戏剧。在戒惧皇的眼中,他从一开始便认准了信儿姑娘一人,每个人都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谁又能替代了谁呢?
春花虽侍奉在戒惧皇左右,但仅仅位处宫人的身份。对于这样的结局,二殿下琳瑉王欣然妥协,也没有再次强迫,或许是因为招数用尽无可奈何,或许是因为他经历过丹采之死的伤痛,多多少少也明白了些道理。
总而言之,自从五殿下煊赫王带着瑶霜离开王都后,王都平静了太多,人们重复着简单规律的日常,对于王都沦陷、“年少大将军”五殿下煊赫王便是西方妖王·青衣戏子白孔雀一事闭口不谈,多数人都在有意地逃避残酷的现实。
是啊,自戒惧皇闭关以来,人类的战力大不如前,与妖人抗衡已处下风,如今妖人的世界人才辈出,反观人类的世界,五殿下煊赫王作为“希望之光”冉冉升起,正当人们欢呼雀跃,准备再次扬起头之际,如晴天霹雳,“五殿下煊赫王既是妖王”一事化作当头一棒,令燥热的王都陷入深冬般的长眠之中。
春花临走之前还告诉瑶霜,四殿下琨珸王知晓了是自己亲手杀死了三殿下皈帧王,继而逼死了长月姑娘后,整日郁郁寡欢,心魔缠身,借酒消愁。二殿下琳瑉王痛心疾首,三番五次地去劝说四弟释怀,却被四殿下琨珸王挡在琨珸王府外,进都进不去。
二殿下琳瑉王自然是恨铁不成钢,一副咬牙切齿急跺脚的模样,四殿下琨珸王惨淡一笑,唇角一勾颓然说道:“时机未到。”
一切不了了之。
瑶霜皱眉问道:“那六殿下不曾做些什么吗?他可还好?”
想以往琛缡王府总是朝气蓬勃的,充满了欢声笑语,六殿下琛缡王如同活宝一般,总会语出惊人,充当着兄弟们之间的调和剂,这种尴尬的情况下,他竟然无所作为,实在不像是六殿下的作风。
“何止是少了欢声笑语。”春花欲言又止地嘀咕了一句,觉察到自己说漏了嘴,她慌忙遮住了口,但显然晚了一步。
在瑶霜的逼问下,春花吞吞吐吐地道出了实情:六殿下琛缡王陷入重伤,一直昏迷不醒。
“怎么会这样?”
“六殿下前段时日自个出了城,说是与阿耿……北方妖王清一清陈年旧账,随后伤痕累累的回来,全身血淋淋的,左胸膛上还插着一把剑没有拔出来,他的脚还没踏入城门口,便轰然倒地,昏迷不醒了。”
瑶霜愕然一惊,慌忙打开脑中系统,只见命运之子中【六殿下琛缡王】的名字没有变成灰色,多少放心了些。再定睛一瞧,着实瞪大了眼睛,只见白耿的名字一直闪烁着,二字的笔墨渐渐褪色,最终变成了无人问津的灰色。
白耿死掉了。
“怎么会这样……”瑶霜难以置信地瘫倒在地。
五殿下煊赫王眼疾手快,顺势将瑶霜揽进怀中,淡然说道:“据我所知,阿耿的父亲是十年前赫赫有名的北方妖王,他本过着与世无争的田园生活,大哥为了自己的私欲,将他擒获,送到了六弟手中,命六弟运用自身异能将北方妖王做成了独一无二的强悍道具。是六弟给予了奄奄一息的妖王最后一击,如此看来,六弟算是阿耿的杀父仇人,六弟又是阿耿的救命恩人,他们之间自然是算不清的账。”
所有的恩怨情仇堆积在一起,如同一团麻绳,缠绕而成的结越系越大,困在里面的人在沦陷的过程中逐一窒息。瑶霜的能力是最锋利的尖刀,它能披荆斩棘,斩开乱麻,理清所有的恩怨情仇。
四殿下琨珸王萎靡不振,六殿下琛缡王重伤昏迷,白耿悄然辞世,若是以前的瑶霜,面对此种情景,她定会泪流满面、绝望伤情,但现在的她眼神里布满了坚毅,她底气十足地对上五殿下煊赫王澄澈的眸子,少年一副云淡风轻、运筹帷幄的模样,似乎一切尽在掌控之中,他浅灰色的眸子里盛满了细碎的光,是他惯有的朝气与神采奕奕。
瑶霜坚定地说道:“师傅,我打算回溯时间,尽我所能地将时间倒退,竭力一搏。”
五殿下煊赫王笑了笑,自信地说道:“好,可以一试。你尽管闹,凡事有我陪着你,大胆折腾,残局交予我来收拾。”
春花觉察到周围气息的异样波动,她后知后觉地懂了些什么,她面带疲倦的微笑,虔诚地附和道:“最后,丹采姑娘托我给瑶霜姑娘带句话,丹采姑娘说,她通过【预知梦】看到了,她能陪在二殿下身旁的时间不多了,所以她珍惜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就不特意前来肉麻地告别一番了。丹采姑娘还说,她在未来等你,相信自己,没有问题,一定可以的。”
瑶霜握紧拳头,点头道:“嗯,一定会再见的。”
春花道:“既是如此,一切有劳瑶霜姑娘了,春花愚笨,虽不太懂事情的前因后果,但春花能感觉出来,所有的希望都托付在瑶霜姑娘的身上了,愿恩人所到之处,凡事逢凶化吉,无所不胜。”
……
在岁月的长河里淘沙
记忆唤醒金戈铁马
征途踏碎往事韶华
永世追寻你日月逾迈的步伐
我亲爱的王啊
你的光芒辉映万家
你的肩膀比天地宽大
你与星辰一同坠下
不忘诉说动听的情话:
拿礁石抚平义无反顾的浪花
把时间做成蓑衣被泪水腐化
让凛然的悲怆缝合伤疤
用残骸搭一户山水人家
来为你斟茶
你的思念从不肯生根发芽
你还记得我吗?
在悠扬的歌声之中,在静谧的时光之中,身陷气流的漩涡,瑶霜将时间倒回了过去,那是五年之前,清扫西方妖王咒术师一战大获全胜,王都热闹非凡,处处喜气腾腾,人们庆贺着王的凯旋。
那还是五年之前,三殿下皈帧王还活着的时候。
第212章 阿耿着实后悔了
五殿下煊赫王是一位神奇的存在,也不知在数不尽的轮回中,瑶霜给他灌输了多少新时代的洋气词,这位主儿连“膝枕”都知道。
时间倒回至五年之前,瑶霜晃晃悠悠地站稳了身子,惺忪抬眸只见周遭的一切事物都换了模样。搭建的阁楼木屋没了,她背靠着一棵苍天大树,目之所及是一片郁郁葱葱,在陌生的景象中,唯一熟悉的便是那孑然独立的飒爽身影。
五殿下煊赫王慵懒地揉搓着胸前的白发,手指一勾,唤了一字“来”。
瑶霜大喊着“师傅”像个小兔子般欢快地跳了过去,少年宠溺地笑着,慢腾腾地张开了双臂。
正当瑶霜纠结着要不要扑上去的时候,到身前了,五殿下煊赫王倏地又把手臂放下了。
煊赫王慢条斯理地说道:“不太想要就不抱。”
瑶霜怂然,心中只叹:出现了,青衣戏子白孔雀的人格!果真五殿下煊赫王就是妖王白孔雀。
煊赫王又道:“端庄地坐这。”
瑶霜听话地挨着煊赫王坐下,煊赫王勾唇一扬,眼睛一阖,身体一倒,头便躺在了瑶霜的大腿上。
“膝枕?!”
“大惊小怪。”五殿下煊赫王悠哉地继续说道,“乖徒,给师傅染发,好快些回王都,救阿三阿四。”
“‘阿三阿四’是指三殿下与四殿下吗?”
“不然呢?”
“哈哈,‘阿三阿四’听起来跟阿猫阿狗的名字一样。”
“答对了,前些年有养过一猫一狗,就叫阿三阿四。”
“……”
瑶霜的染发技巧深得何叶的真传,五殿下煊赫王红襟一扬,黑发一束,何等的意气风发。二人兵分两路,瑶霜拿着五殿下煊赫王的令牌先回王都,准备救下三殿下皈帧王,至于五殿下煊赫王,由于瑶霜回溯时间的缘故,他需要再次找到另一个年仅十七岁的自己,而后再次亲手杀死自己。
这个世界并不需要两个五殿下煊赫王,虽然五殿下并未多说些什么,但瑶霜能够想象得到他内心的惨淡,为此,瑶霜下定决心,必须一次成功。
瑶霜顺利地通过煊赫王的令牌进入了王都,守门的护卫自始至终都用着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打量着瑶霜,在他们印象中,五殿下煊赫王总爱缠着三殿下皈帧王,他很少与女人打交道,从来不会对女色感兴趣,是个长不大的小鬼。
如今,有个女人竟然能拿到他的贴身令牌,实属稀世震惊。
瑶霜径直去了琨珸王府,她被守卫拦在门外,毕竟现在是四殿下琨珸王陷入昏迷的关键时期,纵使她有五殿下煊赫王的令牌,二殿下琳瑉王也不会轻易地同意陌生的女人进来。
正当瑶霜一筹莫展之际,愁眉苦脸的她下一秒就被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甜甜的奶糕味灌入鼻腔,熟悉的气息让空气都格外芬芳,少年清爽的声音如银铃般悦耳,轻轻摇晃着瑶霜的心房,“乡野村妇,本王终于找到你啦。”
“……六殿下?!”
“本王在。”说着,六殿下琛缡王松开双臂,久别重逢的喜悦萦在心头,瑶霜欢快地转身,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年仅十五岁的六殿下琛缡王,少年背对着阳光,面朝瑶霜露出了一个大大咧咧的灿烂笑容。
瑶霜激动地问道:“六殿下还记我?”
“废话,本王府上的乡野村猪,化作烤乳猪本王都认得。”
瑶霜正欲张嘴反驳,但肚子却不争气地率先发声,“咕”地一声叫了。
六殿下琛缡王闻之即刻露出了坏坏的笑容,狡黠地说道:“没想到你这乡野村妇竟然对自己也有胃口,是不是跟着五哥吃不到好东西,饿坏了?哼哼,还是跟着本王小日子过得舒坦吧,天天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我不能吃辣!”
“那本王就带你吃不辣的。”琛缡王的面颊忽而浮现出两朵绯红,几番欲言又止后,他轻轻环抱住瑶霜,垂眸伏在耳边嘀咕道:“所以……乡野村妇能不能选择留在本王身边?”
六殿下琛缡王拥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凡事见过一眼的人或事物,甚至是梦境,他都不会忘记。恰好回溯的时间会化为梦境流逝于人们的记忆里,所以别人记不得的过去,六殿下琛缡王丁点也没有忘记。
不过,唯一令他烦忧的是——这些梦境有的是流逝掉的时间,有些只是单纯的梦,六殿下琛缡王时而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现实也许只是水月镜花,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执念之中,对于六殿下琛缡王而言,他的执念,无非是记忆中那抹纯白的倩影,是偶尔的斗嘴,是欢快的相伴,是纯粹的情感,是他拼尽全力想守护的女孩,他的乡野村妇,他的乡野村猪——瑶霜。
六殿下琛缡王缓缓道:“本王一直在怀疑关于‘村里王和乡野村妇’的故事是否只是本王的一场美梦,但见到你的这一刻,本王欣然知晓,这些都是已经发生过的现实。感谢上苍让本王遇见了你。”
而后,强行把六殿下琛缡王从瑶霜身上拽下来的,竟然是白耿。
“古语道‘男女授受不亲’,六殿下不应如此。”白耿礼貌地冲瑶霜笑了笑,试探性地问道:“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瞧姑娘困窘的神情,定是遇到了麻烦,有什么需要在下帮助的吗?”
六殿下琛缡王嗤之以鼻道:“阿耿你别装!别以为本王忘记了,先前你与姽婳女交易,用本王的性命换取忘却过的一切,所以今非昔比,现在的你也是什么都记得。对了,在上一次要回溯的时间里,你不留情分地要杀死本王,这笔账还没好好地与你算算呢。”
白耿皮笑肉不笑道:“六殿下息怒,虽说阿耿与您打了一架,但这最终不也还是没痛下杀手的吗?阿耿实在不忍心杀您,便选择牺牲了自己,您就别斤斤计较了。毕竟,在看到您血流不止的那一刻,阿耿忽然觉得,什么恩怨情仇都不重要了,什么都不值得,我们走到那日那般田地,实在是莫名其妙太荒谬,阿耿着实……后悔了。”
六殿下琛缡王仰面望了望天空,轻声道:“抱歉阿耿,本王不该从一开始就有瞒于你,受你父亲北方妖王所托,本王找到了你,照顾着你,尽本王所能地弥补着大哥的任性与过失。说的也是啊,打也打过了,死也死过了,既然阿耿都释怀了,那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看着重归于好、生龙活虎的二人,瑶霜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只觉得这天的阳光很好,岁月亦是静好。
第213章 悬壶济世三殿下
在六殿下琛缡王与白耿的双重庇护下,瑶霜顺顺利利地冲进了琨珸王府。
久违的瑶霜再次见到了四殿下琨珸王,隔着薄帐,他安静地躺在床上,静美如画。少年时的他面容多了几分稚嫩,少了几分不怒自威,更像画中谪仙,羽化登仙的灵根少年,四殿下琨珸王是一个很适合穿白衣的人。
“这位是?”儒雅的声音忽而响起。
寻声望去,只见一青衣少年,风度翩翩,娇好的容颜令人移不开视线,瑶霜定了定神,心知这位一定就是传说中的三殿下皈帧王了吧。
六殿下琛缡王解释道:“三哥,她叫瑶霜,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接下来她说的话都是真的,简而言之,三哥会死,瑶霜是专程来救三哥的。”
瑶霜严肃地点了点头,将事情的经过完完整整地讲述给了三殿下皈帧王。
皈帧王耐心地听完瑶霜的讲述,他低语唤林渊给瑶霜端来一杯温茶,稍作片刻,这才不急不躁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依瑶霜姑娘所说,四弟是中了西方妖王咒术师以命化成的绝杀咒术,被蛊惑了心智,非王室血脉没法破除咒术吗?”
“回三殿下的话,是这样的没错。”
皈帧王垂眸道:“嗯,在下才疏学浅,依我的医术调配了数十副解药,可均只能压制毒性,无法唤醒四弟,只差了一味药引子。我曾想过药引子会是人血,试过却无用,可惜一步之遥,未曾想到必须是王室血脉。”
三殿下皈帧王悬壶济世,他总是一副温雅的书卷儒生模样,他说话时总是柔和地注视着他人,态度谦和有礼,纵然从瑶霜的口中听到了自己的死亡,但他依旧没有展现出丝毫慌乱,只是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
他虽贵为王,却一点架子也没有,显得十分亲切近人。瑶霜虽然才接触到三殿下皈帧王,但只这短短的须臾片刻,她便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仰慕三殿下了,三殿下宛若三月的微风,少了二月的凛冽与四月的明媚,他从内到外散发着极致的温柔。
三殿下皈帧王礼貌地颔首道:“多谢瑶霜姑娘,王室之血大可一试。”
说着,他便从林渊那儿接过一把小刀,瞄向自己的手腕,准备放血喂疗四殿下琨珸王。
“三殿下,请等一下!”瑶霜慌忙拦住皈帧王。
“瑶霜姑娘可有何事未说?”
瑶霜焦虑地说道:“据我所知,咒术必须一次攻破,其所需的王室之血用量极大,而且药引子一经摄入,便只能接受同一人的补给,三殿下……您若是打算喂食四殿下您自己的血液,您一定会失血过多而亡,一切将会重蹈覆辙,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失去了意义!”
三殿下皈帧王微怔,随即眉头微皱,平静地说道:“可是瑶霜姑娘,事情已成定局,我们别无他法,注定我们兄弟之中会有一人死去。我相信轮回与宿命,生死于我而言,就好似浮游天地、沧海一粟,人固有一死,若我的死亡,能换来四弟一生的安康,我无怨无悔。”
“可是……”
“瑶霜姑娘,谢谢你。我能看出来你与四弟之间的至深羁绊,你凝视四弟时的眼神充满了温柔,想必你定是四弟的天命良人,四弟在睡梦之中也有含糊地唤到过“瑶霜”二字,原是姑娘你的芳名。今后四弟若是因为此事陷入困顿,就要有劳瑶霜姑娘陪伴四弟走出心魔了。”说着,三殿下皈帧王浅然一笑,静心湖上的芦花在微风之中轻轻摇曳着。
三殿下皈帧王一边轻声宽慰着,一边将刀再次对准了自己的手腕。
林渊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纠结模样,他想立刻出手拦下皈帧王,但已成定局的现实摆在眼前,理智压迫着他不许这么做,思忖许久,他试探性地拖延道:“三殿下,不再等等长月姑娘吗?您不打算再见她一面吗?”
“长月”这个名字,恍若一根刺,一下子扎进了瑶霜的心底,她愕然一愣,脑海中瞬时浮现出六殿下琛缡王的那句话——“长月姑娘,曾是四哥心上人。”
四殿下琨珸王为了长月,可以亲手雕琢玉簪,可以亲笔撰写书籍,可以独身勇闯妖王老巢,可以用五年的愁酒浇灌思念,好一个日思夜想的“心上人”。
是啊,回溯时间了,长月还好端端地活着,这样看来,她与四殿下琨珸王定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样也好。
四殿下琨珸王,他开心便好。
毕竟瑶霜一开始的心愿便是如此,四殿下琨珸王在她丧失了所有信念之际及时出现,带给她生的希望,她被命运牵着魂魄徘徊,面对未知的惘然,生无可恋。所幸天公作美,刹那流年,却遇一人花间独立,他告诉她——
“命是自己的,路要自己走。”
他飘然若仙,是清风明月,凌霜傲雪,是他给了她活下去的光亮。
瑶霜从一开始便下定决心,既然四殿下救了她的命,那么她理应报恩;既然四殿下想要知晓五年前的全部真相,那么她便为他挖掘真相;既然四殿下深陷过去无法自拔,那么她便回溯时间,改写过去。一切都堂而皇之,瑶霜理所当然地朝前走着,不用顾虑其他,她说要做的事情,自始至终只有一件——从源头杜绝悲剧。
只要三殿下皈帧王不死,那么长月姑娘也不会死,林渊、夏蝉更不会死,四殿下、五殿下、二殿下、六殿下都能从伤痛中解脱出来。
所以无论如何,三殿下皈帧王绝不可以死!
眼看着银晃晃的刀影一闪而过,瑶霜大喊着“不可以”,就在尖刀即将割破皈帧王白皙的皮肤之际,时间仿佛静止了,一个鲜血淋漓的熟悉身影破门而入。
林渊下意识地长剑出鞘,瞠目怒瞪着那人,吼道:“来者何人?!”
浓郁的血腥味瞬间蔓延了整间屋子,那人甩了甩头发,舔舐了一下嘴角的血液,戏谑一笑道:“大胆林渊,这般放肆,竟敢问本王是何人。”
第214章 一直以来辛苦了
这般年少轻狂的语气,不用想也知道是五殿下煊赫王这位大爷。
纵然此时的他全身血淋淋的,睫眉上还垂挂着血珠,但瑶霜还是一眼认出了他,第二个认出五殿下煊赫王的是三殿下皈帧王。
皈帧王眼中的惊愕转瞬即逝,他似乎并不惊讶于五弟的满身鲜血,反倒对五弟体型的猛然长大而诧异,他迟疑道:“……小五,几日不见,你这身板充实得太快,可是经历了何种大事?”
这一瞬间,用“千变万化”来形容五殿下煊赫王的表情也不足为过,喜悦、感动、无言、愤怒交融在一起,最后汇聚成一声哼笑,五殿下煊赫王抬手打掉了三殿下皈帧王手中的尖刀,而后将一大袋血递了过去。
“犯不着阿三以命试险,用这个便可。”
“这是什么?”
“如你所见,是血。”
“瑶霜姑娘不是说非王室之血不可破除咒术,莫非小五你……”
“阿三放心,本王好得很。”说着,五殿下煊赫王拍了拍胸膛。
瑶霜一脸惊愕地望着五殿下煊赫王,凭她的聪明才智,她自然能猜到袋子里的血是谁的,这确实是王室之血,确实可以破除咒术,这是五殿下煊赫王的血。
不是眼前这位年二十二岁模样的煊赫王的血液,而是另一个十七岁的煊赫王。
瑶霜回溯了时间,时间倒退至五年之前,五殿下煊赫王因和姽婳娘娘的交易,脱离了时间的掌控,但曾经的世界里确实存在着一个受时间影响、还未交易的五殿下煊赫王,因而存在着两个五殿下煊赫王。
对上五殿下煊赫王布满血丝的疲倦眼眸,瑶霜知道,五殿下煊赫王又一次亲手杀死了自己,而且这次的死法极为残忍,他亲手将自己剥皮放血,这袋中血刚好用来破除四殿下琨珸王所中的咒术。
瑶霜目光笃定地说道:“三殿下莫要担心,此血可用。五殿下虽然面貌发生了些许变化,但他依旧是心底温柔的少年郎,五殿下虽从不表露心迹,却一直心系着大家。”
三殿下皈帧王露出了温文尔雅的笑容,他一手接过血袋,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抚上了五殿下煊赫王的额头,宠溺了揉了揉,语气无奈道:“三哥知道的,小五最乖了,一直以来辛苦小五了,一定很不容易吧。”
五殿下煊赫王倏地将头扭向一边,这一刻的他像个孩子一般,紧抿着唇,眼里却泛起晶莹的泪花。
……
在万千瞩目之中,昏睡了数十天的四殿下琨珸王终于缓缓苏醒,接到琨珸王苏醒消息的长月如风般地冲进屋子,猛然扑在琨珸王的床上,她抬手扯住少年的脸皮,厉声呵斥着:“我的四爷小祖宗,您可算醒了!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快担心死了,下次不可以这么任性妄为了,打不过咱们就跑,年纪轻轻的拼什么命、耍什么英雄!我这样的人死了就死了,你又何必……”
四殿下琨珸王一脸茫然,刚恢复意识的他完全理不清现状。
看着长月声泪俱下的模样,瑶霜黯然收回迈出去的前脚,悄声离开了屋子。
所有人都沉浸在四殿下琨珸王安然醒来的欢喜之中,谁也未曾注意到琨珸王的余光一瞥,捕捉到女孩身影的他眼眸一扫迷惘,好似吞噬了漫天星光,亮闪闪的。
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一抹欢欣的笑容攀上嘴角,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喜悦,一股名为“久别重逢”的情绪萦绕在他的心头,久久不能平静。
三殿下皈帧王将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四殿下琨珸王。
四殿下琨珸王顾不上接受长月的“谆谆教导”,也顾不得休养好虚弱的身体,匆忙起身去追瑶霜了。
所有人都大跌眼镜,谁人不知四殿下琨珸王性情最为沉稳,现如今一觉醒来怎么这般莽撞?
二殿下琳瑉王不情愿地拽了拽三殿下皈帧王的衣袖,迟疑问道:“三弟,你这解药没有大意配错吧?莫不是药效过了头,四弟的脑子烧坏了?”
六殿下琛缡王与白耿相互看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沉默了。
五殿下煊赫王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颇有种“作罢”的姿态,低声道:“算了算了,且先随四弟去吧。还有阿二你给本王放开阿三!”
一听到“阿二”这个没大没小的称呼,二殿下琳瑉王立即吹胡子瞪眼道:“目无尊长!要叫二哥!”
……
五年前的王都和记忆中的王都并没有太大差距,瑶霜漫无目的地游逛着,熟悉的街景逐渐与最初的记忆重合,只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她不再是那个被他人左右命运的懦弱女子,四殿下琨珸王也不再是那个花间一壶醉酒的伤感少年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境况变好了,还是因为大家都成长了。
心头虽然漫上一种无法言说的低落,但一个深呼吸过后,瑶霜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她忍不住在花树下旋转着,翩跹起舞。
曾经有“落花人独立”,今日有“花舞花落泪”。
“花开花落花无悔,缘来缘去缘如水。花谢为花开,花飞为花悲。花悲为花泪,花泪为花碎。花舞花落泪,花哭花瓣飞。花开为谁谢,花谢为谁悲。”温濡沙哑的声音乘着柔软的风儿传来,少年的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娘在此花树下驻留许久,可是在等候着谁?”
桃粉色的花瓣漫天纷飞,恍若隔世梦境,树影婆娑,瑶霜摇摇晃晃地稳住了身体,定定地对视着面前的白衣少年,不知不觉眼眶湿润了。
“四殿下……您怎么来了?”
“本王好不容易等到了你,生怕晚一步,你又化作云烟,不翼而飞了。”
“时间明明回溯了……四殿下竟还记得我?”
“怎么可能会忘记,无论你再回溯多少次时间,你永远跨不出本王掌心中的时间纵轴,本王永远不会忘记。”说着,四殿下琨珸王不顾旁人惊异的目光,一把将瑶霜抱入怀中,他声音沙哑地喃喃道,“瑶霜姑娘,你既然来到了本王的花树下,既然让本王找到了你,本王便再也不会放手了。”
第215章 一切都是为了你
瑶霜怔怔地被四殿下琨珸王裹在怀里,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气,脑子里一片空白。
忽然,瑶霜注意到一个由远及近的女子倩影――长月,她四处张望着,显然在寻找着某人,瑶霜下意识地挣开了四殿下琨珸王的怀抱,慌张地整理着衣服。
四殿下琨珸王眉头微皱,疑惑地看着瑶霜,他眼神坚定、不愿意移开分毫。
五年前的四殿下琨珸王较之曾经,显然性情多了几分少年的倔强。
瑶霜从怀中缓缓掏出了那支圆月玉簪和手写版的《宫廷礼仪》,这些都是四殿下琨珸王曾经亲手为长月说做,现如今长月姑娘好端端地活着,有情人应成眷属,瑶霜觉着自己理应还给四殿下琨珸王。
瑶霜蚊声道:“四殿下对长月姑娘的心意,瑶霜明白,这两样物件里饱含着四殿下的真心,瑶霜衷心祝愿您们能够幸福美满。长月姑娘就在不远处,四殿下莫失了分寸,瑶霜不愿看到您二人因为我而生了间隙。”
四殿下琨珸王沉着脸一手接过书本,另一只手却死死地拽住瑶霜不放。
眼看着长月越走越近,瑶霜急得后缩着胳膊。
“四殿下,请您放开……”
“本王不放。”
终于,四殿下琨珸王愠怒了,他好看的眉头紧紧蹙起,自带着让人不容抗拒的威严,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生气,他语气明显不悦地质问道:“……你等一等,本王何时说过喜欢长月?”
“欸?!可是六殿下……大家都说过‘长月姑娘是四殿下的心上人’。”
“老六说的?……情敌的话岂能当真?”
“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四殿下手中的玉簪与书籍,都是曾经您为了长月姑娘亲手所制,用心良苦,扉页之中还写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还不是喜欢吗?”
“原来如此,只怪本王没有把事情解释清楚。”四殿下琨珸王叹了口气,有些无语地解释道:“……这玉簪是三哥亲手所制、这书也是三哥亲手编写,只不过三哥少与女子接触,生性腼腆,便将这两件物什拜托本王转交予长月。事实流传出去,竟变成了这般荒唐的谬论。”
“……三殿下拜托四殿下转交予长月姑娘的?”
“是,母妃早逝,是老三一直在尽心尽力地照抚着本王与老五、老六,我三人与老三的关系甚好,长月与老三互相暗生情愫,二人没少呆在一起,自然我三人与长月的关系也很好。老三与长月就差捅破一层窗户纸的关系,老五不愿老三眼中容有其他人,自然是不愿帮忙的,老六年纪又尚轻,因而是本王出手相助了。”
瑶霜匪夷道:“……那长月姑娘被西方妖王掳走后,四殿下第一时间不顾生死安危独身去救她,若不是心怀情愫,怎能做到如此地步?”
四殿下琨珸王默然。
瑶霜心中期盼着一句否定,但四殿下琨珸王始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瑶霜摇了摇头,苦笑着挣开了被四殿下琨珸王紧握的手,她只想快速地逃离这里。
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四殿下琨珸王忽然又握住了瑶霜的手,他低着头,紧抿着嘴,额发遮掩了大半张脸,瑶霜看不到此刻他是什么表情,只看到他被咬得苍白的薄唇。
少年的喉咙里滚出沙哑的声音,蕴藏着太多瑶霜听不懂的情绪,他低声道:“……不要走。”
“……四殿下?”
瑶霜有些没听清四殿下琨珸王说了什么,四殿下琨珸王缓缓地扬起脸,似有晶莹的泪珠划过如玉的脸颊。
像是压抑了太久,他的情绪顷刻间决堤,四殿下琨珸王爆发道:“长月……别再提长月了!你要知道,本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欸?!”
“你以为我们的相遇只是偶然吗?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本王能一眼挑中你?你以为相遇就是故事的开始吗?你的所有疑问,本王今日全部告予你。其实……从故事的一开始,时间就已经回溯过无数次了,而且故事开始前的那次时间回溯,是最大跨度的回溯。”
在相遇之前,时间早就回溯过无数次了。虽然瑶霜早就想到了这种可能,但从别人口中听到被证实的时候,瑶霜还是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是不是因为时间早已回溯过无数次,所以脱离时间的五殿下在流年中徘徊了无尽的时日,进而白了头?”
四殿下琨珸王叹然道:“原来老五早就告诉你了。”
“可是四殿下……瑶霜不明白,异能具有独一无二性,【穿越时间】是我的异能,如果回溯时间,一定是我回溯的,但我作为施术者,为什么会一点也不记得?”
“是啊,对于施术者以外的人来说,回溯掉的时间会化为一场梦境,至于梦能记住多少,就因人而异了。但相遇前的那次大回溯,施术者并不是你,而是本王。”四殿下琨珸王目光炯炯地说道。
瑶霜彻底愣在了原地,缓了许久,才讪讪地说道:“四殿下您是说……您也能回溯时间吗?”
四殿下琨珸王苦笑道:“是啊。本王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救你。”
“听四殿下的话意,莫非我在过去已经死掉了?”
四殿下琨珸王痛心地点了点头,他握紧拳头道:“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你将自己的异能转交予本王,将所有的希望托付予本王,从那一刻起,本王便迎来了漫长的等待,这一等便是十年。”
瑶霜忽然想起当初为救丹采、生命垂危之际,梦到的那个荒诞离奇,却倍感真实的梦境。
梦里的她立于苍茫的天地之间,轰鸣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向她驶来,敌人们将她团团包围,她身负重伤,一切早已穷途末路。
无边际的白色之中,唯一的色彩是她脚下的那滩血迹,延伸出四条艳丽的支流,蜿蜒地流向四个方向,鲜血连接着同样身陷窘境、四个少年的身影。距离或长或短,但都可以清晰地看到少年们脸上悲痛欲绝的焦虑神色,他们无不摇着头,对她喊道:“不,不要听信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