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胜利之姿
二人进入猎场内围,齐齐翻身上马。
翾飞见兰茝唇上还残留着血迹,出声问道:“你还好吧?”
兰茝随意用袖子擦拭几下,目光扫视面前的数十名男子道:“无碍,今日这场比试只有一个结果。”
“许胜不许败。”翾飞自然的接话,像是与她并肩作战多年的战友。
燕京猎场,号角之声再次响彻苍穹。
其余国家的狩猎者为了避嫌,全都下场了,猎场内围只剩下北燕人。
冰原上,余下的九十九名女奴再次惊恐的奔跑了起来,她们在雪地上待得越久,肢体就会越发的僵硬,奔跑的速度会逐渐下降。
“咚咚咚!”
整齐划一的鼓声像敲在所有人的心上一般,让他们的心不由跟着这紧张的气氛开始剧烈跳动着。
数十名北燕狩猎者们的箭开始向十面八方射去,存心要让二人分身乏术。
翾飞和兰茝在箭射出的那一刻起就动了,她们左右分头策马而追,竟与离弦的箭一般快,迅速拦下大部份射出的箭,未拦下的箭有的失了准头,仅有一支与一女奴的手臂相擦而过。
两人精准而默契的配合,成功震慑了这些北燕狩猎者们。她们虽然只有两个人,但却是不容小觑的劲敌。
尤其是兰茝竟然能跟得上翾飞的速度,这让众人始料未及。虽然她是武状元,但南梁重文,武举文试这一举措一直是其他国家所不屑的,南梁武状元也从未被他们过承认过。
场上的兰茝与翾飞却并未因为开局的顺利而掉以轻心,这个比试,越往后越难,方才那名与箭擦身的女奴就是因为体力不支而摔倒在地。
“只是阻拦箭支太过被动,你我分头行动,将这些女奴全都引至灌木林中,有丛林做掩护,伤亡会减小很多。”翾飞不愧是一名出色的将领,很快就想到了利用地理优势。
“好。”兰茝立马赞同道。
二人一边策马去追赶女奴,一边打落射向女奴们的箭支。
翾飞利用女性的优势,又深知这些女奴们从骨子习惯了服从命令,没有多说拯救之类的话,直接用威慑和命令直接将她们引往灌木林。
但这些女奴并不知道兰茝是前来保护她们的,她一靠近她们就更加惊恐的跑开了。
这些女奴已经丧失了理智,兰茝如今乃是男子身份,男性官员和权贵在她们心中一直是凶残暴虐的形象,让她们感到惧怕。
她开始陷入眼前的难题中,因为思考应对之策,她并没有看到一位狩猎者的箭正分别对准三名女奴。
“嗖!”“嗖!”“嗖”的三声,三支箭同时掠空而过!
“小心!”反应不及的兰茝失声惊叫出声。
有两支箭射在两名女奴的心口,温热的血顿时喷涌而出,这两人死亡时双眼还睁着,绝望的眼神正对着上方的碧色苍穹。
第三只箭射空了,那名幸存的女奴惊恐的跑开了。
兰茝连一瞬为逝者惋惜的时间都没有!
她看到这名狩猎者的弓再次举起,正对着这名女奴!
“嗖”的一声,罪恶之箭再次掠空而过!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兰茝策马上前,迅速将那女奴一把拦腰抱起。
同一时间,那支箭本该射向女奴的箭插在了兰茝的肩头。
这名女奴万万没想到会有人救她,她看着面无血色的兰茝,像失了神一般。
兰茝下一刻的举动却出乎她的意料,她抽出箭篓的箭抵在这名女奴的喉间,声音阴沉得仿佛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告诉你的同伴们,让她们跑去灌木林!跑进林中就能活命!”
性命垂危的猎物们,最相信的便是身处同一困境的同伴的话。
这名女奴迫于兰茝的威慑,连连点头答应。
很快,她的声音随着兰茝的马儿所到之处不断的扩散。
那些女奴们开始逐渐往林中跑去,她们甚至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要跑进灌木林中。
“跑进林中就能活命”这句话是她们唯一的动力。
看着女奴不再像之前一般如无头苍蝇乱跑,而是跑向灌木林,狩猎者暗道不妙,骑马往林中追去。
但进了这片丛林,他们胯下的马瞬间成了劣势。
这片灌木林很大,林中雪雾茫茫,女奴们隐在其中,为她们的生存赢得了一线生机。
兰茝进到林中便弃了马与翾飞汇合。
翾飞看到她肩上的箭,眸中的诧异之色一闪而过,她没想到这位南梁侍郎大人竟会为救一名奴隶,以身涉险。
“你真是有着出人意表的本事。”
兰茝见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肩,这才感觉到肩部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她艰难的扯了个微笑道:“将军,这场比试还未结束。”
“是的,但只要进了这片丛林,我就有把握打赢这场战。”翾飞的神色张扬,这是她在刀光剑影中厮杀多年流露出的自信。
就连兰茝也不由的被她吸引,眼前之人的风华与气度,是她所没有的。
今日之前,若说这天下有哪个女子能成为她心中仰望的存在,可以说除了翾飞,世无其二。
但是,这一刻,她将她视为了对手,是想要挑战与超越的存在。
兰茝看着这片雪雾弥漫的丛林,眸光有暗芒闪烁,“既然是猎物,就该伺机而动,跳起来反咬一口才是。”
这一刻人们还没想到,因为两个女子,这片大陆上第一次出现了奴隶反抗现象。
正当狩猎者们分神寻找隐藏起来的猎物之时,这些被追逐的猎物们早已向他们露出了獠牙。
这片丛林中造刺树扁布,这种树全身长满1-6寸长的利刺,且刺上长刺,四椤八叉,此刻成了这些女奴们天然的利刃。
狩猎者们“哒哒”的马蹄声,成了她们眼中危险的信号,一旦有马蹄声响起,女奴们便会从浓雾中跳出,用这些尖利的刺伤马蹄,马上的人就瞬间坠落,被没收身上的弓箭。
绝境边缘给了这些女奴们反抗的勇气。
三个时辰的比试最终在反抗中迎来了尾声。
兰茝抬头仰望着这边苍穹,上方正有洁白的雪花正往下飘落。
“走吧,我们的比试结束了。”她接住了落在她手中的第一片雪花,开口说道。
“反抗者们的时代开始了。”翾飞幽幽的接了这么一句无人听懂的话。
她们带着这些存活下来的女奴们走出了丛林,走上了冰原。
猎场外围的人们永远无法忘记他们所看到的这一幕。
一个身形纤弱的少年,一个顾盼神飞的女子,身后跟着数十名女奴,从白雪皑皑处走来,从漫天风雪中走来。
像一群胜利者一般。
第九十一章 狩猎废除
燕王粗略的看了一眼归来的人数,便已知晓这场比试是北燕输了。但他依旧心有不甘的让侍卫们清点人数。
“回陛下,存活女奴共计七十六人。”侍卫清点完毕后上前汇报。
北燕朝臣们听完侍卫的禀报齐齐面色不佳,没想到存活的女奴竟远超半数。这一刻,他们觉得北燕在各国权贵面前丢尽了脸。
就连其他国看客们都觉得难以置信。北燕竟再一次以这样的形式败给了南梁。
兰茝闻言,与翾飞相视一笑。
她肩上的箭虽已被她折去了箭杆,但箭头还没入她的血肉之中,此刻的她强忍着撕心之痛上前对燕王道:“燕王陛下,既我们已赢得了胜利,您是否要履行您的诺言了。”
燕京猎场内,雪还在“簌簌”的下,燕王终是迫于形式,从王座上起身。
“即日起,北燕废除美人围狩活动,北燕臣民不得再私下举行,朕今日之言,六国共证。”
他的声音传到在坐每一个人的耳中,未来还会经过他们之口传遍天下。
南梁兵部侍郎楚酒之名已被他们记在心中。若今日只有她一人参与比试,还不足以引起这些人的关注,但多了翾飞,一切就不一样了,能与翾飞的速度不相上下,且配合默契的人,这世上能有几个?
“谢陛下。”兰茝认真而庄重的躬身道。
她突然想起离开罪奴之城时的一番想法。
我虽不知你们心中的大同世界长什么样,也从未想过以一人之力拯救这天下苍生。但是,我会尽力去摧毁这世间的不公……
今日,她所做之事不过是一个开始。
风雪已至,比试结束后,人们逐渐离开了燕京猎场。很快,偌大的猎场只余侍卫们在内围清理女奴们的尸体。
还有,正向兰茝走来的梁荃。
“回去吧,你受伤了。”
“殿下为何会在前几日的宴会上呈上那幅绣卷。”兰茝没有应他的话,而是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虽然,他们出使北燕时,燕王并未吩咐梁荃备礼,但他会接受楚瞻的绣卷,并将它当作贺礼献出,这让兰茝颇为不解。
梁荃看着她,无数的雪花在二人面前飘落,“我虽是皇子,却在北燕饱受轻贱,这十年我所遭受的待遇又与这些女奴有何异?这个看起来干净无暇的冰雪之国远比你想象的要污秽不堪。”
她的声音像是砸在她心上的巨石,让她倍感沉重。
兰茝垂着头,对他道:“雪大了,殿下先回吧。伤在肩上,死不了。”
梁荃倒是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便不再多劝,转身离开了。
她今天在各国来使面前将北燕的颜面摔在了地上,想必心里的痛不比肩上的少多少。
他走后,兰茝再次迈入猎场内围看着侍卫们一个个的将那些女奴们的尸身从雪地里翻出。
“这些女奴的尸首要如何处置?”她拦下一侍卫问道。
“禀大人,尸首会被丢至城郊乱葬岗,到时自有冬日出来觅食的野兽分食这些尸首。”侍卫理所当然的说道。
“好,我知道了。”
在侍卫不解的目光中,她走出了猎场。
走到门口时,见一修长的身影立于风雪之中,身边还跟着一背着木盒的女子,见她走来唇角泛着清雅的笑意,“阿酒。”
“你怎会还在这里?”她诧异的问道。
“你受伤了,需要治疗,这位女大夫是我的熟识,可以放心。”他指着身边的人介绍道。
兰茝冲着女大夫点头示意,又看向楚瞻道:“你何时请得大夫?”
“你受伤后,便让人去请了。”
这一刻,兰茝的心突然不可抑制的跳得很快。
“伤在肩上,死不了”这样的话竟再也说不出口了。
她点了点头,随二人上了一旁的马车,车内竟很温暖。
楚瞻将一暖炉放到她手上,开口道:“事急从权,阿酒就先靠在我身上吧。”
兰茝闻言,霎时面有绯色,“不碍事的,回去再治疗吧。”
楚瞻却将她一把揽在怀中,轻声笑道:“生死时刻都不怕,如今却怕了我的怀抱了?”
他的笑意是从胸腔发出来的。
这如何能相提并论!兰茝在心中默默的抗议,却慢慢在他怀中——那如兰似麝的香气里放松了下来。
“温大夫,可以开始了。”楚瞻开口道。
这位女大夫倒是个不多话的人,见两人抱在一处,也未露出特别的神色,只是点了点头,便拿起剪子,剪开了她伤口周围的衣服。
她看到兰茝肩上的箭头,不由开口道:“姑娘的心性委实让人佩服。”
兰茝笑道:“比起常年征战沙场之人,这不过是小伤罢了。”
楚瞻见温大夫要为兰茝取出箭头,便递给她一颗药丸道:“吃了它吧。”
兰茝也没问是什么药,就直接往嘴里送。
服药不多时,她便感觉困意袭卷了全身,在楚瞻怀中沉沉睡去。
楚瞻见她睡着后,才命温大夫取箭。
他看着温大夫将箭头从兰茝的皮肉中取出,面色有一瞬间变得惨白,这箭虽是射在她的身上,这痛是痛在他的心上。
“公子若是心疼,又怎会放任这位姑娘受伤?”温大夫为兰茝上药,瞧见了楚瞻的面色,不解的问道。若是他想,完全可以庇护她周全。
这一句话让楚瞻眼中风云变幻。
因为,她是燕兰茝。
她与南梁之间的余怨未了。
这乱世纷争中,她要保燕不亡国。
她要与这天下不公之事抗衡。
这样的她,怎会安心屈居于一个男子的羽翼之下。
想到这,楚瞻似安抚般轻轻摸了摸兰茝的头,对温大夫笑道:“她啊,可是要成为与我比肩的人物。”
此刻,楚瞻不知道的是,在他说出这句话后,她怀中的兰茝指尖轻颤了下。
她虽然因为药效而昏睡过去,然而取箭时的痛感却让她再次清醒过来……
两日后,燕京城迎来了晴朗的天气。
整个燕京城的人都在关注即将到来的选亲大典。更有人在酒楼里下注,猜测究竟是四公子中的哪一位抱得美人归。
无人知道城郊的乱葬岗起了一场大火。
这放火之人正是兰茝。
她亲眼看着这些女奴的尸首在火中化为灰烬后,才长舒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第九十二章 选亲大典(一)
十二月十二日,宜设宴,宜婚嫁。
兰姜的选亲大典便设在这一天,于燕王宫内的风吟台举行。
鉴于前来参与之人较多,自是要好好考较一番文治武功,从中筛选出最佳人选。话虽如此,但论起文韬武略,怕是无人能比得过那四位吧。
只是,兰茝没想到的是他们居然都来参与这次的选亲。
上午出门时,她还言辞激愤问梁荃:“你为何要参与选亲大典?即使你胜了,北燕臣民也不会允许燕王将公主许于你的。”
梁荃听着她这番责问的话,一向幽深的双眼闪过一丝笑意,“嗯,气势不错,看来肩上的伤是好全了。另外,我参加的不是选亲大典。”
见兰茝面露不解之色,他耐心解释道:“这世上最快意之事便是棋逢对手,难得因燕小公主选亲一事,各国英才齐汇燕京,自然要相互比试,试探虚实一番才不虚此行。”
兰茝回过神来,环视着四方看台,不由在心中叹到,这些前来参与比试的人之中有几位是为了和对手较量一番,有几位是妄图借机打败四公子以名扬天下,又有几位是冲着北燕的十座城池来的。
这场选亲大典成了男人们追名逐利的舞台,而抱得美人归不过是权利争夺过程中的锦上添花罢了。
“陛下驾到,昭王驾到,三公主驾到。”这时,内侍尖细的嗓音传入兰茝耳中。
三人又是同进同出。
兰茝抬眸看向往风吟台走去的兰姜,今日她一身赤色曳地宫装,若翱翔九天的凤凰,她回眸的那一刹那,更似女王睥睨天下。
这样的她,正如她所言,天生就该生活在皇城之中。
燕王落座后对众人道:“今日既是给姜儿招的亲,考较诸位的题目便全由她一人所定。”
前来参与比试之人,听了燕王这句话开始议论纷纷,都说北燕皇室嫡出的几位皇子公主关系甚好,燕王的表态更让他们确认了此事。
于是乎,兰姜在众人眼中的地位瞬间高涨。
兰姜对众人的议论似是不以为意,上前几步,朱唇轻启:“客套的话今日本宫便不多言了,今日考较内容主要分三块。这第一环节是考核诸位的棋艺,为保证公平,需抽签进行。”
她还未说完,便有人问道:“敢问公主,若是棋艺考核失败是否就不能继续参与之后的比试了?”
兰姜笑答:“并非如此,输了亦可进入下一轮考核。对弈旨在考核诸位的谋略,我已请来北燕三位国手分别为诸位棋路布局等方面进行打分。”
经她提醒,众人才看到台下坐着三位年过半百的学者,举凡北燕精通博弈之术的人都认出他们是对弈界的泰斗人物,让他们评判,倒是不失公允。
“评判结束后,会张榜公示诸位的分数,三轮比试结束后,比分最高者,便为兰姜之夫。另外,此处既名风吟台,这榜单便叫风吟榜吧。”
兰姜话音刚落,侍女们便鱼贯而出,在台上摆放矮桌,棋盘及坐垫等物。瞬间台上就摆满了上百张棋盘,场面甚是壮观。
两名内侍则抱着木盒子到各位参与者面前,让他们抽签,若抽到相同的号码,二人便互为对手。
众人抽到号码后,便在内侍的指引之下到对应的位置上落座。
楚瞻看着手中的纸条,上面写着“一”,他走到对应的棋盘边上,见到坐在对面的梁荃,唇角露出雍雅清贵的笑意,“四皇子,你我倒是有缘。”
梁荃拨弄着手中的棋子,对楚瞻笑道:“能做公子的对手,梁荃此行无撼了。”
就在二人交谈之时,兰茝惊讶的发现周玉衡的对面竟坐着云荟。这四人互为对手,让其余参与者心事各异,甚至在心中怀疑这场比试是否有失公允。
不过倒没有人提出异议,在场中人都是六国内举足轻重的人物,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倒不会这般没有眼力劲。
且他们之中大多数人是不愿开局就与四公子对上的,虽说失败了还能继续参与比试,但若是败得太惨,后面的比试保不齐会消极懈怠甚至直接弃权。
兰茝看着云荟,想起她与云蔚初次见面时下棋的情景,想到他们二人还未分出胜负,以及他从东齐寄给她的一纸残局她还来不及解。
由于云蔚精湛的棋艺,兰茝不由的期待云荟的表现。
此时的云蔚悠闲自在的坐着,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
兰茝转身问云杉与云樟二人道:“看来你们烨王棋艺很高啊。”
云樟闻言,不动声色的擦了一把汗,而云杉则是嘴角几不可察的抽动着。
“难道不是?”兰查诧异的问道。
云杉握拳轻咳了一下,低声对兰茝道:“这位烨王并不精通棋艺,只喜欢舞刀弄棍,虽然被我们小王爷逼迫着下了几局,但从未赢过。
”小王爷经常评价他下得一手臭棋。”云荟补充道。
兰茝闻言,看向台上的云荟,观其神情,丝毫看不出是个不懂对弈之道的人。若真如云杉和云樟二人所言,那这位的心性定力倒真叫人佩服。
见百位比试者俱已落座,燕王这才宣布比试开始。
兰茝见云荟执黑先行,这第一手便落在天元的位置,直接震慑到了对面的周玉衡。
第一手下在天元,是六国内罕见的下法,让他不由暗中揣测云荟的棋力深不可测。
他思忖片刻,便下在了右上角的位置。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云荟的第二颗棋子落在了他的对称位置上。周玉衡瞬间反映过来这位东齐烨王是要下模仿棋,他自然不能顺了他的意。
兰茝见二人走了几个回合之后,云荟很轻易的就被周玉衡牵制住了,毫无反击之力,往后几乎每一手都是臭棋。
负责考核的三位学者路过他们身边时,只看了一眼便摇头离开。但没有人怀疑云荟的能力,他们的第一反应便是云荟无心求娶他们的小公主,故意下了这么一手臭棋。
就连周玉衡也是这般认为的,毕竟云荟曾在宴会上说过能为他云荟蔚之妻的女子,当貌比公主茝,而燕三公主还远远不及。
周玉衡这一局不出意料会轻松获胜。就连兰茝也没了观看他们比试的兴致。
这时候,有一学者发出了轻呼声,三人俱围在一座位前,兰茝抬眼望去,正是楚瞻和梁荃的那个位置。
第九十三章 选亲大典(二)
兰茝走上前,想看看二人棋路到底怎样,竟引得老学者惊呼出声。
通常为了不打扰对弈者,是不得直接围观的,只由较权威人物观看之后,将对弈过程在新的棋盘上复现出来,并给予点评。
但这样上百人同时对弈的情况实属罕见,燕王等人有心考较下棋者的心性,便允许众人围观,但不得加以干涉。
待她见到二人对弈的情况时,也差点惊呼出声,没想到短短的时间里这两人已经下了这么多了。他们下得是快棋,几乎没有思考,瞬间落子,速度极快。
观其场面已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梁荃步步紧逼,楚瞻攻城掠池,二人胜负难分,倒真像是在行军打仗。
略有不同的是,梁荃眉间轻皱,而楚瞻却游刃有余。
“我输了,太子不亏为当世第一人。”梁荃刚拿起棋子,发现已无处可下,又放了回去。
“承让了。”楚瞻笑着应到。
北燕内有许多如云荟一般喜欢舞刀弄棍之人,他们之中甚少有人精通棋艺,心思也简单,听见梁荃认输,便个个面露欣喜之色。
让兰茝惊讶的是,她竟然无法推测出二人的每一步究竟是如何下的,可见他们在谋略一事上远胜于她。
经考核者清算后,梁荃最终以半目之差输给楚瞻。
一个时辰过去后,台上对弈者已全部完成比试,正紧张的等待考核分数中。
考核分数是在观看过程中随时记录的,所以他们并未等候多久,内侍们就张贴公示了。
这个风吟榜每次比试以十分计数,兰茝抬眸望去,排在榜首的是楚瞻,得了满分十分,
其后是梁荃九分,
周玉衡九分,
云荟蔚两分……
周玉衡能得九分全是因为云荟的棋艺太差,让他轻松获胜。以至于这风吟榜出来之时,人们关注的并不是榜首的楚瞻,而是榜末只有两分的烨王。
围观者们以“为何云荟无意娶燕小公主,又无心比试,却不弃权选择前来参赛,是否为了当众打北燕的脸”而展开了激励的讨论。
云杉和云樟听到这些旁观者已经由一盘棋讨论到东齐是否有意出兵讨伐北燕,毕竟北燕这块肥肉如今已让其余五国虎视眈眈的言论,纷纷冷汗直流。
我们烨王只是不精通棋艺啊……二人在心中咆哮道。
正当众人在热烈讨论之时,内侍尖细的声音再次传入他们的耳中,“公主宣布第二轮考核题目。”
兰姜从座位上起身,看着众人,笑得端庄:“这第二轮只有一道试题,需要诸位给出解决之法,待会试题便会发到你们手中。”
在她说话期间,侍女们又上前撤下棋盘棋子,添了矮桌和笔墨纸砚。
既是答题,一众应试者们便随意落座,待试题发到他们手中时,众人的神色各异。
这考核的题目描述的是一个国家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处于休整期,邻国却大军压境,这个国家正面临各国虎视眈眈,山河破碎的情况,要求各位写出解决之法。
明眼人都可以看出题中描述的正是北燕如今的现状。但这出题者哪里是要众人给出解决之法,而是坦诚布公的要看他们求亲的诚意究竟有多少。
求娶北燕公主,得十座城池,总要做出点承诺,付出点代价的。
“这北燕小公主倒是不简单。”在一旁围观的嵇子仪见状评价道,说完又继续埋头苦写,自来到北燕之后,他那本手札已记录了大半本之多了。
兰茝抬眸看向兰姜,满眼痛惜之色。
姜儿,你已走到看对方给出的筹码决定未来归宿的地步了吗。
兰姜似乎察觉到了兰茝的目光,向她看了过来,又很快的转开了视线,她不能让人认出兰茝还活着,并随着梁荃来了北燕,即使皇兄她也没有告诉。
此时,梁荃看着手中的试题,想也没想就起身离开座位。
今日与楚瞻对弈,已达成了他此行的目的。
梁荃的离开倒是在众人的预料之中,求娶公主的筹码,在场中人,最不可能给出的就是他了,这十座城市对他亦毫无吸引力,北燕之人与他离心,这城池即使到了他手中,最终也是难以掌控。
楚瞻看到试题,倒是没有如梁荃一般转身离开,想起兰茝的梦中呓语,心中暗叹自己终是亏欠了她,便提笔写下了什么。
其余人思忖片刻亦先后写下自己的答案。
众人写完后,由内侍统一收取,交到兰姜的手中,她与燕王,薜荔三人一同查看答案,最后给出评分。
呈上来的答案五花八门,有人避过筹码的问题,直接给出客观解决方案,也有人满纸虚言,写娶得公主后如何倾心待之,只有少数几位真正给到了承诺。
而云荟倒是个天生的生意人,以东齐的物资粮草为由,想在未来与北燕合作达成合作协议,若燕起战事,并能提供相应的交换之物,可获得东齐的粮草供应。
不得不说,这对北燕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北燕虽占地面积广,但由于气候严寒,农作物不易存活,每逢冬季都是从燕地之南运粮到北。若是起了战事很容易面临物资匮乏的局面。
“可惜了,姜儿,他无意与你。”燕王感叹到。
“保持合作关系也未尝不可。”兰姜不以为意的笑道,并在云荟的答卷上写了一个“八”字。
三人又翻到楚瞻的试卷,他倒是完全摒弃了题中的言外之意,客观分析了各国的现状,出兵的可能性以及北燕的应对之法。
从这些应对之法中不难看出楚瞻是个对天下局势了如指掌,胸有丘壑之人。
燕王对兰姜摇头道:“若是他肯为北燕驸马,北燕何以面临这般两难的境地,与群雄逐鹿天下也未尝不可,可他这个答案虽完美,但独独缺了娶你之意。”
兰姜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高山仰止的神仙公子形象,对燕王道:“皇兄,他不适合我,姜儿不想一辈子仰望夫君而活。”
言罢,她在楚瞻的答卷上写了个“九”字。
又翻了几份答卷,才看到周玉衡的,他所写内容总结起来就是三个承诺,第一个是他在位期间,绝不起兵讨伐北燕,第二个是愿与北燕结盟,第三个是娶了兰姜后,若他日登基为帝,以后位待之。
这三个承诺让兰姜与燕王等人呼吸一热,以北周的形势,周玉衡最终继位是铁定的事实,且燕周二国相邻,一旦结盟何愁北魏来犯。
最终,兰姜在周玉衡的答卷上写了一个“十”。
这样一来,周玉衡与楚瞻二人成了并列榜首,都是十九分。
第九十四章 选亲大典(三)
第二轮风吟榜公示时,围观者们依旧把目光放在四公子身上,
如今楚瞻十九分位居第一,
周玉衡十九分位居第一,
北魏皇子十五分位居第二
……
云蔚十一分位居三十四,
梁荃九分位居六十三。
榜单公示后,一开始本着看燕梁两国热闹的人,见梁荃第二轮便弃权,无意二次迎娶北燕公主,不免心头失望。
但是,楚瞻与周玉衡同时位列第一又成功激起了众人的热烈讨论。
北魏人自是支持楚瞻获胜的,若是燕周结盟,那他们的处境堪危。
但西楚人却不支持楚瞻获胜,若他娶了燕公主,北燕便会再次陷入周魏结盟的压力一种,而西楚等于多了北燕这个负累,他们的太子定会被燕王利用解决北三国的之间矛盾。
只有北周人上下一心,期盼周玉衡获胜,这场胜利对北周而言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兰茝看着于议论之声中面不改色的楚瞻,虽然知道他定不会娶兰姜,可是他在第二轮中竟获得了九分,让她不由好奇他究竟写了什么答案。
兰姜坐于上首,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最终,她的眸光锁定在一人身上。
周玉衡,诞生于北周建国日,在北周这个女多男少的国家里被誉为天命所归之人,她想要的荣宠与尊贵,他都能给予她。
听闻,他的箭术一绝,百步穿杨,无人能出其右。
思及此,兰姜的唇角浮现出笑意,从座位上优雅起身,对众人道:“天下皆知,北燕尚武,兰姜平生最倾佩有胆识之人。”
说道这,她向兰茝的方向看了一眼,继续道:“几日前,翾飞将军与楚侍郎在燕京猎场大显身手,两人的箭术更是出神入化,令人心向往之,是故,兰姜希望未来的夫君也是擅骑射之人。”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看向她的目光变得意味不明起来,这话明年上听着是倾佩翾飞二人的箭术,可仔细琢磨后倒像是北燕输不起才旧事重提。
可周玉衡却听明白了,这位燕小公主这局是为他而设。
这样的认知让他的心头掠过异样的感觉,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起她的模样来。
与翾飞的眉眼大气,快意洒脱不同,这位公主生得精致,研姿艳色,言行举止里尽是皇家凤仪,和他自小在皇宫中见到的女子并无任何差别,让他瞬间就失了兴味。
“敢问公主,这箭术的比试规则是如何,不会是北燕又想出了新的狩奴之法了吧,哈哈哈哈。”北魏皇子笑得志得意满,翾飞那个小娘们的箭术都能令北燕一败涂地,那他岂不是让这里人望尘莫及。
他的随侍亦纷纷大笑出声。
兰姜却对他的话一笑置之,只对身后的侍女道:“将本宫的凤钗呈上来。”
一侍女立马上前,呈上锦盒。
兰姜打开锦盒,取出凤钗,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将其簪在发髻上。
她走到风吟台上,笑意吟吟道:“古有百步穿杨之说,这第三轮的箭术比试,就以百步外射落兰姜发上的钗头凤为题,不知诸君可敢一试?”
就在众人惊诧不已时,云荟朗声大笑:“公主好气魄,既是美人相邀,又有何不可?不如就由我来为诸位示范一番?”
“烨王请。”兰姜落落大方的伸手。
云蔚从侍卫手中如果弓箭,兰姜退出百步之外,那凤钗在众人眼中变成了一个点。
比试者们瞬间面如土色,这要如何射?别说射中钗头凤,若是一个不慎,射伤了公主,这罪责他们可担待不起?他们甚至怀疑,在场之中无人能做到。
但是,云荟很快就让他们认识到什么是箭术。
只见他张弓搭箭,对准兰姜,未有片刻迟疑,手中的箭便离弦而去。
在众人未反应过来时,兰姜发髻上的凤钗应声而落。
一时间,惊叹之声不绝于耳。
兰姜亦捡起地上的凤钗走过来,对云荟道:“都说烨王武艺高强,不曾想箭术也这般出众。”
“公主以己为靶,面对离弦之箭面不改色,这份胆色,小王亦心悦诚服。不过,公主这题乃是射落钗头凤,我只射落凤钗,算不得出众。”
兰姜与他客套一番后,又对众人道:“既有烨王打了头阵,谁愿接其之后?”
她的眸光掠过众人,定格在北魏皇子身上,笑着对他道:“方才皇子出声询问比试规则,想必是箭术极佳。”
北魏皇子原想打退堂鼓,可被兰姜的眼神这么一瞧,拒绝的话再说不出口,不得以转身对侍从道:“拿……拿箭来。”
百步之外,美人笑意吟吟。
而这头的北魏皇子却两股战战,拿箭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对面的兰姜仿佛成了一个虚影,让他不知该往何处瞄准。
他停顿了许久,周围越来越多的议论之声传入他的耳际,让他心一横,再顾不得准头,弓一张,这箭直向兰姜而去。
这般鲁莽的射法,看得在一旁围观的兰茝那颗心几欲从胸腔跳出。
好在,这北魏皇子因为紧张的缘故,力道不足,这箭最终掉落在兰姜的脚边,只差一点,她便会被射中。
兰茝长呼了一口气。
比试者们见状,纷纷放弃。
北魏皇子心有余悸的张开了手,那里已经濡湿一片。
楚瞻看着胆色过人的兰姜,又看着隐在人群之中的兰茝,唇角泛起笑意,这姐妹二人倒是想象,一个为救女奴以身涉险,一个为了给周五皇子一个名正言顺的胜利,以己为靶。
“五皇子可要上前一试?”他对身边的周玉衡开口道。
周玉衡怔愣的看着百步外,那个一身赤色宫装的女子,竟觉得她是那般耀眼夺目。
她,似乎与他想象中的不同……
“五皇子?”
楚瞻又叫了一次,周玉衡才回过神来。
“楚太子先请。”他客套道。
看着再次恍神的周玉衡,楚瞻了然一笑,走到北魏皇子身旁道:“可否借弓一用?”
北魏皇子连连点头,将弓交到他手中。
楚瞻接过弓箭,又转过身去安抚的冲兰茝一笑,便张弓射箭,又是在众人反应不及时,射落了凤钗。
众人面露难以置信的神色,直到此刻他们才知道这天下四公子缘何是这几位。
都是这般惊才绝艳,这般的令他们望尘莫及。
楚瞻将弓交到周玉衡手上,对他开口笑道:“这射下钗头凤的重任怕是要落在五皇子身上了。”
周玉衡接过弓箭,缓缓走上前去。
一身赤色宫装的兰姜仿佛在白雪茫茫处栖息的凤凰,那双美丽的眼看着他,像是在无声的询问,你可是我的梧桐?
她的胆色让风吟台上的各国英才望而却步。
她以一场为他而设的不败之局逼他出手。
周玉衡与她四目相对,不得不承认,这样大胆,热烈,聪慧而又美丽的女子令他侧目。
他缓缓抬起手中的弓,搭上了箭。
这一刻,所有人因他们屏息凝视。
周玉衡拉满了弓,一支充满力量的箭,直向兰姜而去。
兰姜依旧是笑意吟吟的样子。但她的心开始剧烈的跳动。她没有十成的把握周玉衡能射下钗头凤,她对他全部得了解都来源于一纸情报,上面满满的记录了他的生平。
但他若想娶她,想获得这十座城池,想扩大北周的疆域,便没得选择。
只听“砰”的一声,她头上的钗子应声掉落。她转过头去,看到钗上的凤与簪子分成两半。
钗头凤,真的被射下来了。
兰姜长呼了一口气,将掉落在地的钗子捡起,她赌对了。
这一生的归宿,终是在这一箭中尘埃落定。
第九十五章 围于皇城
当日,燕王就拟旨昭告天下,燕三公主兰姜将于不日内与周五皇子完婚,并以北燕闻涛河流经的十座城为其添妆。
燕周相临,恰逢各国来使还未归国,婚期便被定在一个月之后,兰茝等人送亲队伍一同前往北周。
行至北周后,北周王得闻疆域扩大,龙心大悦,颁旨立周玉衡为太子,册封之礼就在大婚之后。
一月之期在北燕臣民的翘首以盼中悄然而至。
这一日,兰姜从北周皇宫中出嫁到太子府。
这场婚礼广邀六国宾客,兰茝亦在受邀之列。
正当新人行完夫妻对拜之礼时,不知是谁兴奋的叫了一句,快出府看看!
兰茝随众人走出府外,看到太子府外的十里长街上,站满了百姓,他们手上拿着正是兰茝当日做的天灯,上面绘有兰姜与周玉衡的小像,还书有各种祝福的话语。
有一人高喊一声:“放!”
所有人依次松手。
一时间,长街上的祈福天灯似璀璨星辰升空,整个天际尽是全城百姓对这对新人的祝福。
兰茝没想到,当日的无心之举,会在今日成了北周的一种祝福之礼,还是在姜儿的婚礼之上。
梁荃见她望着满天灯火,久久移不开视线,便走到她身边开口问道:“这样的婚礼,楚大人可羡慕?”
兰茝回过身去,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又摇了摇头:“他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北燕外患得解,北周疆域得以扩大,公主姜得到了无上尊荣,周太子获得了臣民爱戴,这场举国祝福的盛世婚礼却独独容不下感情。”
梁荃闻言,沉默不语,他的目光越过人群,看向那对新人,心中却有艳羡之意。
此刻,一袭嫁衣的兰姜看到满天灯火,犹如万千星辉,心中动容。
她迎来了这一生终最幸福的时刻。
站于他身边的周玉衡却是想起了前往北燕前夜放飞的那个天灯,上面有画有他与翾飞的小像,此时想起,竟觉那晚像是放走了心中的一个梦。
那个执掌北魏十万惊鸿军的女将军,北魏臣民怎会许她嫁到北周。
这样一个身世成谜,烙有罪奴之印记的女子,北周臣民怎么允许他有这样的太子妃。
他摇头失笑,牵起身侧的女子,在人群的簇拥之中,将其送入洞房。
酒过三巡,宾客尽散,周玉衡浑身酒气的走进新房,拿起桌上的秤秆掀开了新娘的盖头。
兰姜娇羞的垂下眼睫。
“除了燕京,你还去过何处?”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兰姜一愣,抬眸不解的看着他,她怎么也想不到新婚之夜,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样。。
她摇了摇头,对周玉衡道:“妾自小生长在皇城之中,此次出嫁是唯一一次出远门。”
周玉衡的眸光瞬间暗淡,又想起在选亲大典时,她的勇敢聪慧,便再次问道:“当日,你就不怕我将你射伤吗?”
兰姜的唇角浮现笑意,“在比试之前,妾已得到消息,殿下擅骑射,虽不敢保证能射落钗头凤,但射伤却是不会。况且在当日情境之下,殿下没得选择不是吗?”
周玉衡听她三言两句中有尽是算计,更是失了兴味,便淡淡的对她道:“时候不早了,早些就寝吧。”
“妾伺候殿下更衣。”兰姜略带紧张的情绪上前道。出嫁之前,宫中的嬷嬷们教了她许多为妻之道。
周玉衡却避开了她伸过来的手,“不必了。”
说罢,便转身走出了新房。守在门口的山栀见他出来,上前问道:“殿下这是?”
“将书房收拾出来,今夜暂时睡那。”
“是。”
新房内,兰姜一脸颓败的跌坐在床,她想不通自己何处言语有失。
突然,她从床榻上起身,执起放在桌上的两杯合卺酒,作双手交缠状,一杯饮尽,一杯洒落在地。
而后摇头失笑,“兰姜,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另一边,去了书房的周玉衡还未就寝,亦在饮酒。这酒是他命人从北魏带来的,名为“名仕风流。”
这许多年来,他见惯了皇城内精致华贵,玲珑心思的女子,她们一生荣宠,精于算计,以至于见到翾飞时,很快就被她的与众不同所吸引。
那时,翾飞出使北周,周玉衡负责接待。
那日,春光尚好,二人穿行于御花园中。
“早闻北魏翾飞之名,今日一见倒让玉衡自叹弗如。”
翾飞朗声笑道:“殿下可是说翾飞行事彪悍,远胜男子。”
周玉衡见她顾盼神飞,行事爽朗,生得英气,但面容姣好,不会让人误认为是男子,虽少了女子的娇柔,却多了洒脱自在。
“怎会,只是玉衡自小生长在这偌大的皇城之中,北周臣民视我为天命所归,却无缘得见北周乃至天下大好山河。将军虽为女儿身,却这般洒脱快意,不由让玉衡心生羡慕。”
翾飞见他神色落寞,便绕道他身前道:“我虽无法带你走出皇城,却可以告诉你外面的世界是何模样。”
而后,二人便在御花园的亭中举杯畅饮,翾飞将她这些年的见闻都说与他听,从北魏的名仕之酒说到北燕的孤鹜山脉,从西楚世家风流谈及南梁的戏曲红楼,从北周的玉盘珍馐讲到东齐的鸿商富贾。
“北魏混乱,故有许多隐居避世风流名仕,魏人好酒,那里的酒,天下一绝……”
“北燕的孤鹜山脉有六国最高的山峰,那里的雪终年不化,那里的男儿流传着一句话,只有爬过孤鹜山的才算男子汉,翾飞有幸曾到那里……”
周玉衡没想到她不仅是令男子汗颜的女将军,足迹更是遍布大江南北,她口中的字字句句无一不是他心之所向,而她,在那个春光尚好的时日,亦成了他心之所向。
“到底,还是家国天下重要啊。”他回过神来,长叹一声,将一壶的“名仕风流”饮尽,在书房内沉沉睡去。
第二日,山栀便来敲他的门,“殿下,今日您要携太子妃入宫拜见陛下和皇后。”
“知道了。”
周玉衡洗漱一番,便向新房走去。
此时,兰姜已身着盛装,等候在门前,在皇城生活多年的习惯,不容她礼仪有失。
见他走来,兰姜面色自如的行礼:“殿下。”
周玉衡见她举止大方,丝毫不受昨晚之事影响,便满意点头到:“走吧。”
“是。”
二人上了马车之后,兰姜方才开口道,“殿下娶我可是为了天下?”
“你可是为昨晚之事心生不满?”她的直言不讳让周玉衡心中一惊。
兰姜摇了摇头,“妾嫁的乃是未来的天下之主,他的心装得该是这天下的锦绣山河,而不是一女子。”
她的话别有深意,尤其是话中的女子指的是她,还是另有其人,更是耐人寻味。
“姜儿倒是为我着想。”
“既你我同位”
第九十六章 红尘客栈
兰茝等人在婚宴过后第二日便启程离开北周都城了。
此次回南梁不知又有怎样的风波在等着他们。而梁荃似乎有意延长了回程的速度,以至于众人走了月余才至北周玉井城。
今日,恰逢除夕之夜,玉井城内礼花燃放,炮声齐鸣。舞龙舞狮的队伍走过了这座城的各大街道。
大约是与环型的城市构造有关,北周各城有着一股别处没有的凝聚力,喜欢在节日里走亲访友,便是年夜饭,也要乡亲邻里一起吃才热闹。
他们在玉井城中,一家名为红尘客的客栈投宿,兰茝无心过节,本想在房中简单吃着糕点将年夜饭对付过去,却突然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
“来了。”她起身打开了房门,正巧住在对门的楚瞻也打开了房门。
他今日穿了一声灰色的便衣,为他添了几分烟火气。在一个月的某一天,天色将晚,冬雨骤降,众人在一处破庙暂时歇脚,正巧遇到了同在庙中避雨的楚瞻。次日,雨停后,梁荃见他独身一人,便邀他与他们一同上路。
此刻,敲开他们房门的正是店中的伙计。
“小二哥,可有要事?”
小二笑答:“客官,本店有一旧俗,凡是在年关之时在这投宿的客人不论身份,都要一同吃年夜饭,否则本店便不再提供食宿。”
对门的楚瞻闻言笑道:“早就听闻,每年除夕之夜,投宿于玉井城的红尘客栈的旅人都要同食一桌饭,同饮一壶酒,不曾想今日有幸遇到。”
“不仅如此,还要劳烦诸位一同到后厨帮忙,贡献一道家乡菜肴。”
这时候,梁荃,嵇子仪,钟秀及客栈内其他人也被伙计们敲开了房门。
留宿的客人们自然不会对客栈的这条规矩有任何的异议,现在是除夕夜,若是这家客栈不提供食宿,他们就要露宿街头了。
只是,嵇子仪,钟秀及云杉三人听到要去后厨帮忙这话,皆是不约而同的看了兰茝一眼。
“阿酒,你真要去后厨帮忙。”钟秀不确定的问了这么一句。
“可需要我们代劳?”云杉面无表情道。
不怪他们如此问。当初全营逃训归来后,众人在伙头营烙饼,大伙教了兰茝一晚上,可她烙出来饼却都是焦黑的。那晚,前一刻成了武状元在众人心中形象高大的兰茝,瞬间因为几张烙饼轰然崩塌。
就连在侦查营的钟秀都得了消息。
嵇子仪神色浮夸的哀嚎道:“阿酒要入厨房了,我嵇子仪一世英名不会命绝除夕之夜吧。”
其他人虽不知道三人为何这么说,但都被嵇子仪逗笑了。
就连一向面色冷硬的梁荃都面有柔色。
兰茝听着众人的笑声,又不经意间瞥见楚瞻拭目以待的眼神,心中窘迫,在心中将这三人凌迟了一番,又笑着对嵇子仪道:“如君所愿。”
在调笑声中,众人下了楼。这家客栈的掌柜显然很重视节日氛围,客栈内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大堂内外张灯结彩。
一伙人到了后厨,厨娘们见这么多人来帮忙,笑得合不拢嘴,尤其见到楚瞻与梁荃二位姿容出众后唇角的笑意更加明显了,很久就拉着他们介绍起厨房的情况来。
鉴于嵇子仪等人对兰茝厨艺的描述太过耸人听闻,便让安排她去做最简单的包饺子的活,也不指望她提供家乡菜肴。
“这位小哥,你只要将这些钱币混着馅料,放在饺子皮上,最后像这样从左至右捏紧即可。”后厨大娘耐心的教导着。
可是,在兰茝好不容易将饺子包得看起来面上能看时,入了锅却全部炸开了。
嵇子仪见到她的惨状,用他那刚切了鱼,带有腥味的手拍了拍云杉的肩道:“兄弟,你当日有句话说错了。”
云杉面无表情的挪开他的手道:“哪句?”
“该去敌军伙头营的不是我应该是阿酒,这杀敌效果我自叹弗如。”
云杉想起晋升精兵那会说的调侃之语,又看了一眼兰茝那锅“饺子碎尸”,嘴角抽动道:“附议。”
听着两人的言论,兰茝无奈的摊了摊手,她自小身份尊贵,从未进过御膳房,哪里会做这些。
但是,她很快发现,有两位身份同样身份尊贵之人却游刃有余,梁荃他倒是能理解,但是楚瞻一手厨艺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就连厨娘们都对他赞不绝口。
她走近一看,这些菜色香味俱全,不由开口道:“没想到公子的厨艺也这般精湛。”
楚瞻不以为意的笑道:“做得多了,自然就熟练了。”
做得多?西楚的太子怎会经常下厨,兰茝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现在的情况又不容她多问。
楚瞻知道她对他心存疑虑,也未说任何解释的话,递给她一块米糕:“这便是我家乡的菜肴,阿酒尝尝看。”
一旁的梁荃抬眸,见到二人熟稔的相处模式,切菜的手停顿了一下,又似什么也没看见一般,继续手中的动作。
兰茝看着这块用箬叶包裹的米糕,上面毫无点缀,只有一颗枣子,看着像是平常百姓家的吃食,与她在秋水别院饭桌上见到的那些精致吃食想去甚远。
她咬了一口却觉得口感软糯香甜,甚是喜欢,“味道甚好。”
看着她双手拿着米糕,吃得认真,楚瞻眼中浮现宠溺的笑意。
众人忙活了几个时辰后,将做好的菜肴端至大堂内。大堂的四方桌已被伙计们拼成一个长桌,客栈内来自不同地域,却都无法归家的客人此刻都坐于一处。
兰茝这才发现这家客栈的掌柜是一位三十岁左右青年,坐于轮椅之上。
他端起桌上的酒对众人道:“今夜四方来客,齐聚一桌,当举杯同饮一番。”
众人起身,同饮杯中酒。
这酒的味道甘甜醇厚,倒是颇合兰茝的口味,她又尝试了各地佳肴,这几日因年关临近而涌起的失落情绪竟一扫而空。
众人饮了酒后,似乎立马熟稔起来,纷纷说着自己的经历,有走南闯北的商人,有千里寻亲的少年,有刀口舔血的江湖中人。
兰茝几人身份来历特殊,自然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
但正如掌柜所说,这里都是因为各种缘由无法归家之人,此刻因为这种缘分相聚一处,倒让她有了一种归属之感。
想到这,她亦起身敬众人一杯酒道:“若知四海皆兄弟,何处相逢非故人。”
“这位小兄弟倒是心性旷达。”掌柜赞到。
第九十七章 重返于南
一行人又走了半月有余才至汴京。本以为这一路会如去时一般危机四伏,杀机重重,没想到最终却异常顺利,这让众人反而更加的不安。
这源于接近都城时,他们听到的各种风声。
二皇子梁墨在年关之时,于城郊处搭棚施粥,救济百姓……
二皇子亲往霜冻受灾区震灾……
二皇子在寒冬腊月前去罪奴之城查探火灾后的修缮情况……
酒肆茶楼客栈内都在议论梁墨这段时日的善行善举。
有人猜测是楼府与楼后作恶太多,二皇子这些举动是为母族赎罪。
更有人暗中论断若二皇子继位定是仁君,而四皇子梁荃虽有军事之才,但杀伐太重,平日又喜怒不形于色,定然会是穷兵黩武的君王。
这样的猜测像风吹过的种子在越来越多京都百姓的心中生根发芽。
楼府倒台,楼后被谴水月观并未让梁墨失势。
反之,他在朝中因梁荃出使北燕一事而获得众多支持者,在民间的声望更是因为这些善举而水涨船高,楼府的失势更是拉近了他与梁王的关系。
梁荃听到这些议论之声,冷笑道:“怪不得一路毫无风险,原来竟将心思用在了别处。”
说完这话后,他便进宫复命。嵇子仪等人回军营,而兰茝与云杉回了官舍,至于楚瞻,入了南梁边境之地后他便与他们道别,不知是归国了,还是另有去处。
此刻,皇宫御书房内。
梁墨正跪在梁王面前,听候指示。
梁王最是看重尊卑嫡庶,对于这个唯一的嫡子,他心中寄予了厚望。这段时日梁墨所作所为亦是得了他的默许。
“若朕预料的不错,荃儿会在今日归京,很快便会进宫复命。”梁王状似随意的提了这么一句,却在暗中观察梁墨的反应。
梁墨闻言,对梁王笑道:“四弟此行出使北燕,倒是去了许久。”
梁王见他神色如常,又想起今早刚收到的情报,内容大约是四皇子回程一路顺利,二皇子未派人埋伏暗杀。
他虽需要皇子争权来平衡朝中势力,但也不乐意见到手足相残的局面。
几个月前,梁墨听闻梁荃未死且一行人顺利的到达北燕时,整个人处于狂躁状态。梁王前去开导了一番,才有这几个月的民间广为传颂的二皇子梁墨。
“他不会与你争储。”梁王幽幽的来了为么一句。
如今楼府倒台,不会再有外戚干权的局面,他盘算着待楼后在水月观诵经祈福满一年,秋水之案淡出众人记忆后,便接她回宫,再立梁墨为储君。
“父皇此言何意?”梁墨闻言,心跳不可抑制加快。
“你才是朕的嫡子,唯一的嫡子。”
梁王没有过多的解释,只说了这么一句,梁墨却懂了。
“儿臣定不负父皇厚望。”
梁王点头到:“退下吧。”
梁墨出了御书房后,在途中正巧遇到前来进宫复命的梁荃。
他停了下来,对梁荃笑道:“四弟,许久不见了。”
梁荃听到他叫自己四弟,眼中闪过异色,他的那些好兄弟们从不会与他称兄道弟。
“多谢二哥挂念。”他别有深意的回了这么一句。
梁墨听了他的话,唇角的笑意未有丝毫变化,对他道:“四弟可是来向父皇复命,那我便不打扰了,改日再找四弟叙旧。”
说罢,他便离开了。
梁荃回身看了他一眼,眸色渐深。
梁墨变了。
但他却知,他这位皇兄是精名的狐,没有锋利的爪牙,却精明擅算,更知晓如何一步步将对手往自己的圈套中引。
梁荃走到御书房外,经由内侍通传才入其内,他将这段时日出使的情况与梁王作了简单的汇报。
梁王看了他一眼道:“荃儿,北燕臣民畏你如虎,若你再娶燕公主,拿下北燕的十座城未尝没有机会。”
“父皇此言差矣,这十座城最不该落入儿臣之手。”
“此话怎讲?”
“北燕与儿臣有旧怨,这十座城即使到了儿臣手中,也难以将其掌控。况我已手握兵权,若再坐拥北国十城,又将置皇兄于何地?”
梁王听到他话中的不争之意,出言宽慰道:“若你不是皇子,定是一位出色的将才。”这也是他迟迟未收梁荃兵权的缘由。
如今六国人心浮动,表面的和平已维持不了几年,狼烟将起是必然的趋势。但梁荃用兵如神的声名在外,只要南梁的兵权还在他手中,各国军队欲犯南梁,少不得要掂量一番。
“儿臣定保南梁江山不受外敌来犯。”梁荃掷地有声道。
梁王见梁荃已然明了他的话,面露满意之色,又突然想到什么,开口道:“此番与你一同出使的楚侍郎亦是武艺不凡,能得北魏女将青眼之人定是不简单,往后他不用去兵部了,直接听命于你即可,你看着给他安排一职务吧。”
“是,儿臣替楚侍郎谢过父皇。”
看来,兰茝将会成为他的转寰之机。
此刻的梁王还不知道,他今日为安抚梁荃所做的这个决定将会一步步将他推入深渊。那个叫楚酒的少年,将会再次搅乱南梁山河。
梁荃回府时,天色将晚,管事来报,府中有贵客来访,已在书房等候多时。
梁荃心中一动,快步行至书房,果然不出他所料,来人正是不久前与他们分别的楚瞻。
梁荃上前恭敬的问道:“公子如今在何处落脚?”
楚瞻的嘴角泛着笑意,清贵难掩,“我这身份如今行事倒是诸多不便,只能在你这叨扰几日,待明月清泉过几日从北魏回来,再另行打算。”
秋水别院因查出埋有琅琊先生的尸体,已被衙役上了封条,暂不能住人。
“公子能住在这里,亦是梁荃之幸,恰巧,我有一事向公子请教?”
“你可是要问你那二皇兄梁墨?”
“正是。”
楚瞻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都说梁人重文,但极少有人如你那父皇一般将书中之礼运用如斯,尊卑嫡庶,兄友弟恭,宽厚爱民。你那二皇兄是他唯一的嫡子,他自然将其当作储君培养,如今梁墨母族失势,最大的倚仗便是梁王,少不得敛其锋芒。”
梁荃瞬间明白过来,为何梁墨对他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大,不过是极力表现出父皇期许的样子罢了。
而他那父皇大约是觉得对他有所亏欠,便在兰茝一事上给了他特权。
思及次,梁荃便把梁王对兰茝的安排说与楚瞻听,“依公子看,楚酒该安排于何处?”
“禁军。”
第九十八章 风雨如晦
禁军!
“轰”的一声天际突然雷鸣作响,窗外狂风大作,雨似宣泄一般倾盆而下。
梁荃的唇紧紧的抿着,双眸的神色似这骤变得天一般,风云变幻。
“他毕竟是我的君父,我怎能做出如此选择。”他双眼微阖,艰难的说道。
“你已没得选择。”楚瞻看着他,幽幽叹了一句。
这句话似要将梁荃心中那似微薄的父子情分给缴碎。
这时,未关紧的窗户“啪”的一声被狂风吹开,枯枝落叶随风涌了进来,雨声“噼里啪啦”的响着,听着让人心中分外焦躁。
梁荃走上前去,阴冷的风刮过他的面颊,他合上了窗户,将这一切拒之于外。
“我暂时还无法下这个决心。”他的声音听起来越发的冷硬。
这时候,管事突然来敲门:“殿下,二皇子府差人送了请帖来。”
楚瞻闻言,对梁荃笑道:“一路舟车劳顿,我有些乏了。”
梁荃点了点头,命管事先安排他去客房。
楚瞻随管事进入内院,见到一处废墟院落,停了下来。
燕公主茝于大婚第二日,命丧火海,南梁人尽皆知。
“公子?”
管事也停了下来,他虽不知道楚瞻的身份,但是见他家主子亦尊称此人一声公子,自然不敢怠慢。
“此处,为何一直未修缮?”他的声音混在漫天雨声之中,让人忽略了话语中的那一丝在意。
管事想起新婚后的第二日,他见二人迟迟未醒,便去敲门,这才发现四皇子倒在房中,而四皇妃已不知所踪。
“既然要走,便走的干净吧。德叔,准备火把烧了新房。”这是四皇子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管事看着雨中的废墟,长叹了一口气道:“殿下说,一直废着好,这才能提醒他四皇妃已经去了。”
不通人情的雨打在油纸伞上,噼里啪啦的作响。楚瞻的唇角浮现出一丝失落的笑意。
到底是,越来越在意了啊。
“走吧。”
管事将他安排于废墟边上的院落,又回到了书房。
“说吧,我那二哥又整得哪一出,还送来请柬。”
梁荃面色冰冷道。
管事从怀中取出请帖,交到梁荃手上,“前来送请帖的人说,过几日便是二殿下生辰,恰巧殿下刚从北燕归来,几位殿下许久未见,便借此机会一同聚聚。”
梁荃闻言,冷哼一声道:“勤政爱民后,又预备来一出兄友弟恭吗。罢了,你去请胥先生、楼先生等几位先生来书房一趟。”
“是。”
管事合上房门,告退以后,梁荃坐在桌旁,看见桌上放着一壶沏好的茶,便拿起壶对着壶嘴直接饮了起来。
这茶是管事见楚瞻来访,专门命人沏的,此时还尚带余温。
这壶温热的茶水很快被梁荃几口灌进腹中,他又重重的将茶壶放在桌上。
“究竟是谁道茶可以清心。”
汴京官舍。
因几个月未住,兰茝的房内都蒙了尘。来了官舍之后,她从不让官舍内的侍女打扫她的房间,这次也是她一人收拾。
一直忙到入夜时分,她才将一切收拾妥当。
此刻正独自一人在房中煮茶驱寒。
这时,门外响起了叩门声。
“进来。”
云杉手提食盒推门而入,不知怎么的,自从得知了她女子的身份后,他在她面前越发的拘谨起来了。
“云杉,你又给我送饭了,可吃过了?坐下一起吧。”
桌上的茶水沸腾,房内茶香四溢,云杉落座后,兰茝为他倒上刚煮的新茶。
自从来到南方以后,她便爱上了饮茶,这可以让她在纷乱而紧张的局势中获得一丝安宁。
云杉从食盒中一一取出小菜,又迟疑的看着她道:“你当真是女子?”
在北燕时,人多眼杂他不便问,现在只有他们两人,他才将憋在心里的话问出了口。
兰茝闻言一愣,而后又笑着的点了点头。当初在断鸿楼时云荟说云杉是个傻小子,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这世间怎会有这样的女子,能以一人之力对战全营,又秒杀一众男子考取武状元,就是在朝堂上面对权臣贵胄也游刃有余。”
兰茝笑着饮了一口杯中茶道:“有啊,此人你也见过,正是北魏女将翾飞。同样是女子之身,却能征战沙场,一手创建十万惊鸿军,更是北魏皇子们的授武之师,比其她,我还相去甚远。”
云杉想起二人在燕京猎场的惊艳表现,不由期待道:“你与翾飞各为其主,也许终有一日会在战场相见,倒是令人期待双殊之争孰强孰弱。”
“我亦拭目以待。”她有预感,翾飞将会是她的对手。
云杉看着此刻骄傲自信的兰茝,心中猜测她的身份定是非同寻常。知道她是女子,而且是唯一一个知道烨王身份的女子,本为自家小王爷高兴,此时想来事情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兰茝并未察觉到他神色异常,而是听了他“各为其主”这话,自嘲的笑笑,又想起如今满城对梁墨的赞誉之声,问云杉道:“如今朝堂上的局势,你怎么看?”
云杉摇头道:“经北燕一行,朝中人人都知梁王心中这杆称往何处斜,梁四皇子要夺储君之位怕是难啊。”
“南梁礼教文化深入人心,梁王更是看重尊卑嫡庶之别,当日楼府势力如日中天,他才捧了四皇子,一是为了制约朝堂局势,二是借他之手拔除楼府势力,如今楼府失势,再无外戚干权之忧,四皇子这颗棋自然随时要被放弃,尤其那位二皇子梁墨不似大皇子梁砚那般是个蠢钝之人。”
“依你之见,梁四皇子接下来该如何做?”
兰茝眸光幽深,看着沉到壶底的茶叶道:“如今,储君之争已无用,他唯有发动政变一条出路,第一步便是快速掌握宫中禁军的布防。”
“怕只怕,其他人亦会想到这个可能。”梁荃是带了利齿的猛兽,他的那些兄弟们又岂能容他,怕是要拔尽他的爪牙才能安心吧。
“他此刻要做的便是韬光养晦,自掩尘埃。”
他本就是北燕蛰伏了十年的孤狼,怎么做才能让自己处于弱势,降低对手的警觉,想来是不陌生的。
第九十九章 名伶蔓姬
四皇子府,书房。
梁荃正与几位幕僚一同商议对策。
“既然殿下已在陛下面前立誓,不争储君之位,便该如这誓言一般韬光养晦,收敛锋芒。”说这话的正是楼式微,自他被削了官位后,便成了梁荃门下的幕僚。
楼式微才刚说完,胥荀便打断道:“楼先生此言不妥,殿下军权在握,于那位眼中如狼似虎,想韬光养晦只怕是难。”
“军权一事,我自有对策。既不得争储,依诸位先生之见,本殿下一步该如何做?”
几位幕僚面面相觑,陛下这般厚此薄彼,将四皇子的争位之路生生掐断,如今二皇子不论在朝在野尽得人心,又有嫡子身份,殿下若想问鼎九五之位只能剑走偏锋。
但“逼宫”二字却没人敢说出口。
梁荃见众人闭口不言,心中了然,他已被逼至绝境。
答案尽在心照不宣中。
楼式微拿起案上的请帖道,“若殿下还无法做决定,这十日后的宴会倒是一个利用之机。”
“只怕是宴无好宴。”一个幕僚沉吟道。
“是狐狸,总要露出尾巴的,就怕他们不出手。”
梁荃屈指叩击着桌子,似在思考他的话中意,“那依楼先生看,这局棋本殿该如何下。”
“举凡门阀子弟,王孙贵胄赴宴都会携美同行,更有互换美人之举,这美人之选自是至关重要,式微倒是有一人推荐。”
“谁。”
“蔓姬。”
梁荃眉头微皱,幕僚们都在回忆这名字在何处听过。
“蔓姬,楼先生说得可是之前满庭芳的名伶蔓姬。”
“正是,满庭芳的伶人向来都以浓妆见人,无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最合适出席。”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楼式微说得是何人。
满庭芳的蔓姬自去年演了一出《燕燕于飞》,扮作燕公主茝后,便让京都的男子们魂牵梦绕。人们都好奇,这个女子是否也如燕兰茝一般有着绝世容颜,可自那出戏剧之后,她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但京中却留下了她的风月传说。
那是满庭芳华中的名伶,红楼画舫里的夜莺。
“但她的身份,却是不好交代。”梁荃未置可否。
“殿下离京数月可能不知,自满庭芳连夜关门之后,这汴京城中又多了一家红楼,名点绛唇,想必他们不会将蔓姬姑娘这样的名伶拒之门外的。陛下不是断了殿下争位之念?那殿下便如君所愿,与那东齐烨王一般做个风雪场里的自在逍遥人。”
梁荃闻言,沉默不语。
其余的幕僚们用余光偷偷打量了他们的主子,这位一向面如冰霜,一个眼神便让人噤若寒蝉,一句话便叫人如至冰窖,这样的人怎么会做得来烨王那无边潇洒模样。
不可能,不可能。
他们齐齐在心中摇了摇头。
果不其然,梁荃在沉默片刻后,冷声道:“此举不妥。”
楼式微也觉得自己失言了,便又开口道:“若是由楚大人来做呢。如今朝野内外,谁人不知他是殿下的人。这二人一个是少年新贵,一个是风月佳人,定然会在京都成为一段佳话,到时殿下再带此女赴宴,一个被捧上云端的美人,即使是蛇蝎美人,那些皇子们,也不得不起猎艳之心。”
“此计甚妙。”
楼式微说完,众人纷纷附议。
而梁荃此时却神色怪异。
兰茝若是得知她将与一个曾经扮演她的女子上演一场风月传说,不知心中会作何感想。
但他却不得不承认,楼式微此计可行,想到这,他轻咳了一下道:“既此计乃楼先生所献,你与楚侍郎又是熟识,这话便由你传达给他吧。”
“是。”
次日,骤雨初歇。
与兰茝有关的两件事正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今早,梁荃上呈奏折上报关于兵部侍郎楚酒调职一事。
而另一边,红楼点绛唇内,迎来了一位绝色佳人,正是前满庭芳的名角蔓姬。点绛唇的楼主正愁如何将这间红楼经营的如满庭芳一般客似云来,没想到就天赐良机。
此时,兰茝还不知道此事,她下了朝正准备回官舍,就被一小厮拦住了车架。
“大人,我们先生邀您过府一叙。”
兰茝掀开来了马车帘子,见车前站着一唇红齿白的小童,瞧着倒是眼生,便笑着问道:“你们先生是何许人也。”
小童作揖道:“先生说他是您旧日茶友,此番得了上好的陈茶,邀您一同品鉴。”
茶友。她来这南梁许久,也就与一人品过茶。
“前头带路吧。”
马车到了一清幽僻静的院落前停下。
小童见她下马车,再次恭敬道:“大人请。”
兰茝点头,随他走进内院,院中有一竹林,竹林后传来洞箫之声,乐声空明,走近了还可闻见屡屡香气。
兰茝走到竹林后,果不其然见到一袭白衣,正焚香煮茶的楼式微,这洞箫之声是出自她身旁女童。
“冬日焚香煮茶,楼兄的生活倒是惬意。”她走上前去,熟稔的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楼式微使了个眼色,两位小童退下。
兰茝见他屏退左右,这才正襟危坐道:“楼兄这次叫我来,怕不是喝茶这般简单吧。”
楼式微为她倒了一杯清茶,面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楚兄可有去满庭芳看过戏曲《燕燕于飞》。”
听他突然提起燕燕于飞,兰茝的眸中闪过异色,面上却笑道:“楼兄莫不是忘了,我去年都在军营之中,又怎会看到戏曲。”
楼式微歉然一笑,“这倒是我的不是了,我这次来是奉四皇子之命,告知关于你的安排的。”
说到这,他便把要让她去点绛唇找优伶蔓姬一事说与她听。
兰茝闻言,放下了手中的杯盏,看着楼式微道:“你说这蔓姬姑娘是何人?”
“曾经满庭芳的优伶,在戏曲《燕燕于飞》中扮演燕兰茝的那位,楚兄,这可是个美差啊,想当初因为这一出戏曲,这蔓姬姑娘让多少京都子弟魂牵梦绕,欲一睹芳容不得其果……”
楼式微还在说着,兰茝已神思渐远。
那出戏剧,就连她看了都找不出丝毫的违和感。
可见,这位名伶蔓姬将她演绎的很好。
“这确实是个美差。”兰茝的唇角浮现出期待的笑意。
不止京都子弟欲一睹芳容,她亦满心期待。
第一百章 游园惊梦
“你要做的是将这位名伶捧至最高位,让那些皇子们都心生猎艳之心。另外,为兄还有一句话要劝诫你。”楼式微听出他话中的期待之意,忍不住出口劝诫。
“什么?”兰茝不解道。
“万不可对这位名伶蔓姬心生爱慕之心。”
兰茝闻言,大笑出声。
这倒是平生第一次有人这般郑重其事的告诫她不要爱上另外一个女子。
楼式微见她突然大笑,很是不解,眼前这位一向冷静自持,倒极少看到她笑得这般开怀。
兰茝笑够了,对楼式微道:“多谢楼兄提醒,我定不会对她心生爱慕之心。”
楼式微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兰茝很是喜欢这处环境清幽的院落,又多叨扰了一会,饮了几杯陈茶,便乘坐马车回去了。
刚至官舍,便有同僚前来告知,有宫中前来宣旨的内侍已等候她多时。
兰茝快步走到官舍会客用的前厅,见前来宣旨的正是她认识的小禄子。
“兵部侍郎楚酒接旨。”
兰茝下跪。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兵部侍郎楚酒,出使北燕有功,武艺超群,扬我国威,朕心甚慰,着即封为羽林军中郎将。钦此。”
“臣领旨谢恩。”兰茝接过圣旨,从地上起身。
小禄子恭贺道:“大人,恭喜了。”
兰茝谦逊道:“承蒙陛下赏识。”
小禄子走后,兰茝敛了笑意回到房中。
羽林军乃皇城禁卫军。
看来梁荃已意识到政权更替势在必行,汴京城内,将风云再起。
这一次,她再一次被推到权势争夺的风口浪尖上,若是梁荃最终真的坐上了九五之位,事情又会发展成怎样一个局面呢。
这天下已经不是她当初想得那般,仅是国与国之间的恩怨那么简单了。
三日后,关于名伶蔓姬进了红楼点绛唇一事在京都子弟中传开。点绛唇内更是传出话来,蔓姬将会出演自己编排的新戏曲《游园惊梦》。
这出戏曲说的是官家小姐杜丽娘与丫鬟春日游园,归来后在梦中与一手持折柳的公子柳梦梅在花园内有了一番云雨之情的故事。
那个红楼画舫里的夜莺又回来了,不知谁人能成为他的柳梦梅呢。
入夜,华灯初上,点绛唇外车马如龙。
四皇子府,梁荃穿过内院的石子路,恰巧碰上了正欲出门的楚瞻。
“公子这是要出去?”他恭敬的问道。
楚瞻点头笑道:“听闻点绛唇内来了位风月佳人,这一曲《游园惊梦》我甚是期待。”
梁荃听到他要去点绛唇,眸中闪过异色,“这出戏确实值得期待。”
“不,四皇子错了。”
梁荃微怔,“哦?错在何处?”
“我期待的不是这出戏,是演戏之人。”
点绛唇内。
饰演《游园惊梦》中柳梦梅一角的小生正在上妆,给他上妆之人甚是怪异,头戴帷帽。
“你这样不会行动不便吗?”这位小生诧异的问道。
上妆之人却将帷帽拉得更低了:“近几日冬雨连连,气候多变,奴感染的风寒,怕感染到您。”
小生点了点头,正欲说些什么,突然鼻间传来一阵香气,顿时感觉意识昏蒙,晕了过去。
给他上妆之人摘下帷帽,她的脸上已化好了柳梦梅的妆容。
她迅速换好了放在一旁的戏服,将晕过去的柳梦梅拖至戏服之后。
很快,有人来催促,“柳梦梅准备。”
“来了。”
此时,满堂看客皆已入席。
戏台上,丝竹管弦之声渐起。一身水粉衣裳的杜丽娘与丫鬟登场,只见她水袖轻甩,体态轻盈,笙歌婉转,一段唱词脱口出口,便将所有人拉入那黄粱一梦之中。
“梦回莺啭,
乱煞年光遍,
人立小庭深院
……
云髻罢梳还对镜,
罗衣欲换更添香。”
怪不得,汴京子弟们都说,她是红楼画舫里的夜莺,这样的唱腔余韵悠长,让人闻之三月不知肉味。
杜丽娘回房后,便入了梦。
柳梦梅出场,他一开口人们才发现这位小生的功力比起杜丽娘亦不遑多让。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音色纯净饱满,唱腔醇厚,让人一曲入戏,如梦似幻。
直至尾声之时,众人还沉浸在戏曲之中,待反应过来之时,掌声雷鸣。
台上的几位伶人走到一处,向台下的看客们鞠躬。
正欲散场之时,扮演柳梦梅的小生突然抓住了杜丽娘的手。
“蔓姬姑娘,觉得在下饰演的柳梦梅如何?”
蔓姬眸中的精光一闪而逝,皱眉看着他道:“你是何人?”
众人被这一出变故弄得始料未及。
台下,坐于人群之中的楚瞻唇角带笑,看着台上的人轻声道:“好戏才刚刚开始。”
这名小生唇角带笑,似还意犹未尽的唱道:“我乃羽林军中郎将楚酒。”
楚酒!楚大人!他怎么会是柳梦梅。
可是,众人仔细确认后,发现此人却是楚酒无误。
这些世家子弟们瞬间觉得他们看了一场《游园惊梦》的戏中戏。
台上的兰茝看着台下人的目光俱已被她吸引,回过头来,看着眼前这位曾经饰演过她的女子,唇角挑起笑意:“楚酒早闻蔓姬姑娘大名,去年一曲《燕燕于飞》让我至今魂牵梦绕,欲结识而不得。如今一曲《游园惊梦》倒让我一偿夙愿了,试问,前来观看的人们,又有哪一个不想成为姑娘的柳梦梅呢?”
南梁人于话本里的风月之事最感兴趣,如今见才子佳人就在眼前,纷纷来了兴致。
“楚酒不过会些雕虫小技,投机取巧,先人一步做了杜丽娘的春闺梦里人罢了。”
蔓姬抬眸看她,眼中似有多少事欲说还休,“楚大人折煞蔓姬了,大人的唱功蔓姬自叹弗如。只是,如今戏已散场,大人是朝中新贵,妾乃红楼伶女,怎能当得大人的杜丽娘。”
兰茝执起她的手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这一夜过后,中郎将楚酒化身风月场里的痴儿,为一寻芳踪亲自登台唱戏。
往后几日,她是《西厢》里的崔莺莺,兰茝便做她的张生。
她是《桃花扇》里的李香君,兰茝便是她的侯方域。
而点绛唇里的这一出风月传说,终是经过了文人墨客的悠悠之口,传到了二皇子梁墨等人的耳中。
第一百零一章 赴宴兰园
梁墨生辰之日,如期而至。
一向与他交好的五皇子梁宣与六皇子梁画一早就来到梁墨的兰园。
见他二人到来,梁墨唇角含笑,眸光潋滟,“事情可办妥了?”
五皇子梁宣给他使了个眼色道:“二哥放心,一切都办妥了。”
梁墨点了点头。
梁画见他心情尚好,便开口道:“二哥可听说红楼点绛唇的蔓姬姑娘。”
“如今这位已成了京都子弟心中的白月光,我又如何不知。”
梁荃的燕兰茝,楚酒的杜丽娘,倒是有点意思。
一旁的五皇子梁宣听他们提及此事,冷嘲热讽道:“可惜了,这样的美人独独对楚酒那个小白脸青睐有加。听点绛唇内的人说,这位蔓姬姑娘面貌清丽,若空谷幽兰,怪不得被誉为白月光。”
梁墨的目光幽深,对梁宣笑道:“幽兰?只怕是毒草。”
梁宣自然不敢拂他的意,连连点头道:“二皇兄说的是。”
午后,兰园外车马渐至,除了被圈禁在府内的大皇子外,其余皇子俱应邀来参加梁墨的生辰。
三皇子与七皇子原是大皇子一派,自大皇子梁砚被圈禁后,身为顾贵妃次子的七皇子梁书便得到了顾相的支持。
虽然,如今梁墨在朝中势力如日中天,又有梁王支持,但顾相府的底蕴依然不容小觑。
这两人与梁墨一派一向不对付,便是前来参加这生辰宴会,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与诸位皇子一同前来的,还有各色美人,她们不是养在皇子府的乐姬便是秦楼楚馆的风月佳人。
生辰宴会设在兰园内的兰亭中,只是略备薄酒小菜,并未大肆庆贺。
这兰园是梁王赐予梁墨的一处天然园林,原是作为京都子弟游玩的处所。园内的水榭兰亭更是汴京城内有名的风雅之地。
兰亭建于清溪之上,最是适合曲水流觞,饮酒作赋。
其他皇子见此地别致风雅,不由心生艳羡,更在心中暗怪梁王偏心,这嫡庶之别竟相差如斯。但他们一想到梁荃,心中顿时又平衡不少。
想到这,他们这才发现,梁荃还未到。
梁书开口道:“二哥,怎么未见四哥,可是你忘了给请柬?”
梁墨笑道:“怎会?现在离开席还有一段时日,四弟一向独来独往,不喜参加宴会,哪次宫宴不是掐着时辰去的。”
梁画听到独来独往四字,饶有兴致接话道:“今日各位兄弟都携美同行,他若还是独自一人前来赴宴岂不寂寞难耐,二哥,你可要给他四皇子安排一个美姬才是。”
梁墨正欲接话,余光却突然瞥见前方的两道身影,顿时,唇角浮现笑意:“不用了,四弟身旁已有佳人。”
众皇子闻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梁荃正朝此处走来,身旁还跟着一位身形窈窕的白衣女子。
兰园内植满白玉兰,此时恰逢玉兰初绽,兰花半含朝雨,清香远溢。
这里的楼宇是白墙黛瓦的模样,那素净的白墙上有文人墨客的挥毫泼墨,题满了对兰园玉树的赞誉之词。
那位白衣美人正从满园白玉兰中向他们走来,由远及近。
众人渐渐瞧见了她的容貌,穿着淡雅,面色清冷,那容颜却如枝头的白玉兰般幽然美好,那气质恰如白墙上字体飘逸的文人诗词。
待二人走近之时,兰亭内的各色佳人黯然失色。
“我来晚了。”即使面对族亲兄弟,梁荃依旧是那拒人于千里之外之外的冰冷口吻。
但此刻亭中却无人在意他来的早晚,他们的目光都落在他身旁的女子上。
“这位姑娘是?”诸位皇子中,最为风流的梁画当先开口问道。
白衣女子对众人盈盈拜倒:“奴蔓姬,见过诸位皇子。”
“原来,你便是点绛唇里的蔓姬,那个红楼画舫里的夜莺,京都子弟心中的白月光。蔓姬,原来竟生得这般模样。”
梁墨闻言,唇角噙着笑意,他还不至于如梁画一般因为一个女子失了魂,他只对梁荃道:“四弟虽从不问风月之事,但四弟身旁的女子却个个是人间绝色。不仅四皇妃艳绝天下,就连曾经扮演过四皇妃之人都这般姿容绝世。”
“四哥真是好艳福,走了一个心上的朱砂痣,又来一位天边白月光。”就连与梁墨不对付的梁书也不由赞同他的说法。
在场的皇子们都在宫宴上见过兰茝,曾也惊为天人,如今见到与之容颜不相上下的女子,依然站在梁荃身边,让人不得不在心中存了点想法。
伶女毕竟与一国公主身份有别。
京都内都在流传这位女姬对楚中郎将青睐有加,但她此时却出现在梁荃身旁,可见不过是权贵间的辗转相赠之物,既梁荃可得,他们中的任何一人亦可得。
一向阴鸷凉薄的梁宣意味深长的开口道:“自这位姑娘来了以后,这兰园才像有了魂一般。”
一旁的梁画也深以为然道:“整个汴京城内,再也找不出一位比蔓姬姑娘更适合做兰园女主人的女子了。”
梁荃不由在心中冷笑,他还未说什么,这两人便急着为梁墨争人了。
他佯装不解的开口道,“五弟,六弟莫不是忘了,二哥才是这兰园之主。”
“不过是一名美人,今日乃二哥生辰,四哥不如将其当作贺礼赠予二哥。”梁宣理所当然道。
“这是自然,一名女子怎及兄弟情分。”梁荃的唇角带笑,对身旁的蔓姬道:“即日起,你便在二哥身旁伺候吧。”
“是。”蔓姬再次拜道,向梁墨身旁走去。
她看向梁墨时,那一双欲说还休的眼中似藏有无限风月传说。
梁墨与之对视一眼,便觉要沦陷在那无边风月之中,不由在心中叹道,这位美人果然是一株毒草。
“今日起,你便是兰园的女主人了。”梁墨开口对蔓姬道。
这天下间,没有男子会拒绝这样的美人。
很快,宴席上再次觥筹交错,梁书等人虽对梁墨怎么快就抱得美人归心生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见过蔓姬之后,他们再看身旁的美人顿时就失了兴味。
梁墨见众人意兴阑珊,便对坐于他对侧的梁画使了个眼色。
梁画意会,手执酒盏道:“既来了这水榭兰亭,若只是在亭内坐着饮酒谈天,岂不辜负了这风雅之地。”
“确实如此。”三皇子也觉得有些无趣了。
“六哥是诸位兄弟中最为风雅之人,依你之见,如何才算是不辜负了这风雅之地?”四皇子梁书接话道。
“不如我等也效仿那些文人雅士,玩一出曲水流觞如何?”
第一百零二章 曲水流觞
曲水流觞乃南梁特有的一项雅俗。
通常文人们会清溪两旁席地而坐,将盛了酒的觞放在溪中,由上游浮水徐徐而下,经过弯曲溪流,觞在谁的面前打转或停下,谁就得即兴赋诗并饮酒。
“曲水流觞。”梁书的的唇角泛着不屑的笑意,“我等乃南梁皇子,又怎能如那些酸腐文人一般卖弄诗文。”
七皇子梁书虽名字中带了书字,但平日里却是不喜诗书文墨一事,六皇子此时提及曲水流觞存心让他拂面,自然是心生不快。
“酸腐文人?父皇一向最重诗书礼乐,平日里的雅趣便是琴诗酒赋,七弟此言岂非将父皇也归于酸腐文人一列。”六皇子梁画平日里最得梁王风骨,亦偏爱文人间的风雅之事,更是听不得“酸腐文人”四字。
他一搬出梁王,七皇子梁书没了话碴,便将问题抛给沉默寡言的梁荃:“四哥可也觉得我们该玩这曲水流觞。”
北燕那尚武之地本就没几个能词善赋之人,故在梁书心中,梁荃也当如他一般文墨不通才是。
梁荃虽于诗文一事虽不精通,倒也能应付此类玩乐之事。但梁书既然把问题抛给了他自然是要他给一个否定的答案,但梁画此举却是得了梁墨授意。
他若是说出这个“不”字,这场兄友弟恭的戏还如何演下去。
他放下酒盏对梁书道:“七弟怎会问我的意见?今日的寿星是二哥,一切自然由他决定。”
其余几人纷纷附议。
梁墨便从软垫上起身,对众人道:“我觉得六弟这个曲水流觞的提议甚好,不过七弟的话并不无道理。这流觞曲水照可以一试,但这规则得改。”
“要如何改。”
梁墨看了一眼身旁的蔓姬,笑得眸光潋滟:“今日大伙都携美同行,若是只有我等在一旁玩乐,岂非唐突了佳人,她们也该一同参与才是。这规则便改成由我等饮酒,美人献艺吧。”
“这提议虽好,可二哥莫不是忘了四哥的美人已在你身侧。”看到梁墨身旁的蔓姬,心中恼恨之意越发的明显。
凭什么他梁墨生来便是嫡子身份,得父皇宠爱,朝臣支持,百姓赞誉,就连这世间少有的美人都坐于他身侧。
梁荃看着梁书句句针对梁墨一行人,唇角的笑意一闪而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独享一切也并非好事。
“这有何难,二哥原本携带的美人便赠于四哥吧。”梁话开口道。
梁墨闻言,朗声笑道:“这倒是我的不是了。”他对身旁的另一女姬道:“去四皇子身边吧,即日起你就是他的人了。”
待女姬走到梁荃身旁后,一众皇子出了兰亭。
清溪长且蜿蜒,玉兰花香气淡雅,丝竹奏清音,一曲《露华浓》若春风拂槛,柔和了这群人方才还剑拔弩张的氛围。
诸位皇子加上携带女姬一共十四人分散了坐于清溪两侧。
一兰园内侍者往酒杯中倒了半杯佳酿,而后放入溪中任羽觞随波泛。
很快,这酒杯便在坐于首位的梁墨面前停了下来,丝竹之声戛然而止。
梁墨笑笑,取过停在他面前的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不醉人人自醉,如此情境之下,梁墨唇角含笑,醉眼熏然的看着坐在她身旁的蔓姬道:“蔓姬,这酒我已饮下,这余下的事就靠你了。”
玉兰树下,美人肤色白皙恰似满园白玉兰。她见梁墨眼含笑意,顿时桃腮渐粉,更添三分姿色。
让本欲一探她底细的梁墨也有片刻恍神。
而其余人见蔓姬将要献艺,更是面带期许之色,尤其是那些美人们更是存了要与之一较高下的心思。
蔓姬起身,走到兰园乐姬身旁,借了箜篌,弹唱了起来。
此曲若庙宇梵音,其声若空谷泉鸣。
闻者,宁心。
一曲终了,梁墨眼中笑意更甚:“此曲何名,倒是从未听过。”
蔓姬笑答:“初至兰园,见满园玉兰,心中甚喜,故有此曲《醉花阴》。”
醉花阴。
梁墨面上的笑意微凝。当年,他亦是京都内的风流少年,常与世家来此游玩,梁王便在他及冠之日将这兰园赠于他。
那日,他少年得志,于兰园内开怀畅饮,醉卧满园玉兰之中,于酒意熏然之际,乘兴而书,得一赋,名《醉花阴》。
他看着眼前这女子,想起她方才那一曲《醉花阴》,倒是与他那赋中意境不谋而合,对方果真有备而来。
蔓姬再次回到她的位置上,席地而坐。
丝竹之声在起,那杯子再次装了酒,随潺潺流水一路漂流。
这次,梁荃的面前打转,不再前行。
梁荃从清溪从拿起酒杯,看了一眼杯中酒,在众人的目光中一饮而尽。
他身旁的女姬见他神色冰冷,眼中有惧意。
梁荃轻声对她道:“尽力而为即可。”
那女姬的得了他的话,从草地上起身,与乐姬们说了什么,众人再闻《露华浓》
她本就是这兰园内的舞姬,与乐姬们配合多时,自有默契。她在玉兰树下翩然起舞,那舞姿在众人眼中如惊鸿照影,比之方才蔓姬的一曲《醉花阴》毫不逊色。
“美人飞袂拂花雨,却疑惊鸿照影来。二哥,你这舞姬亦是个妙人啊。”梁画毫不吝啬的赞到。
梁宣与有荣焉道:“二哥园中之人,岂有平庸之辈。”
梁墨笑笑,未置可否。
梁荃依旧是一副冷心冷面的模样。
女姬的舞已经停下,这曲《露华浓》还在继续演奏,杯子第三次被侍者倒上了酒。
小小酒杯,飘在清溪之中,顺流而下,再接近梁荃身旁的女姬时开始摇摇晃晃,最终在二人之间停了下来。
梁荃再次拿去酒杯,将杯中酒一口饮尽。
这名舞姬又跳了一支舞。
可这酒杯似与梁荃“看对眼”了一般,第三次停在他面前,不肯想前流去。
诸位皇子的眼神瞬间变了。
梁荃神色如常的拿起酒杯,一口饮尽。
突然,他眉头紧皱,喉间腥甜,一口血喷在了清溪之上,高大的身影瞬间单膝跪地。
“四哥!”
“四弟!”
诸位皇子围了上来。
梁墨起身的时候,目光森然的看了梁画一眼。
此时,梁画神情呆滞,一脸不可置信。
事情怎会变成这样!
第一百零三章 各怀心事
兰园侍者们将梁荃送至客房,他已昏迷不醒,唇角还留有血迹。
二皇子梁墨面色阴沉的对其中一个侍者道:“还不快去请大夫!”
侍者得令,立刻跑了出去。
“四哥这是怎么了?方才不是还在玩曲水流觞吗,怎么说吐血就吐血了?”年岁尚幼的八皇子不解开口道。
七皇子梁书一把拉过他,捂住他的嘴道:“老八,等大夫来了再问。”
说完,还看了梁墨几人一眼。
很快,老大夫被兰园侍者了这间客房。
这位看大夫平生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皇子,吓得双腿一哆嗦,直接俯身跪地道:“草……草……草民,参见……”
五皇子梁宣见这位老大夫连话都说不利索,顿时心烦气躁,直接将他的衣领一把提起道:“事态紧急,人命关天,这礼数就免了,大夫还是先看病吧。”
老大夫哆嗦的应了句:“是。”
他的手便搭在梁荃的脉上,又查看了眼睑各处,当即惶恐起身道:“回禀各位殿下,四皇子是中毒了。”
“中了何毒?”七皇子梁书立即开口问道。
“此毒乃软筋散,中毒者会在头几日昏迷不醒,醒来后力倦神疲,四肢无力,如手无缚鸡之力者。”
诸位皇子闻言,面色各异。
“四弟可是手握兵权之人,若是手无缚鸡之力,如何做三军统帅。”三皇子满面愁,却目露精光。
七皇子梁书难掩兴奋之色,若他得了兵权,便可与梁墨一争。
五皇子梁宣面色阴沉。
六皇子梁画却如失了魂魄一般,“软筋之毒,怎么会是软筋之毒呢?”他一把抓过大夫的衣襟道:“你这老不死的,可是老眼昏花看错了!”
梁画如此失态更让梁书等人觉得梁荃中毒一事与他有关。
老大夫立马俯身跪地,巍巍颤颤道:“老夫行医三十载,诊断过无数病症,这毒是万万不会认错的。”
见他如此肯定,梁画怒火更甚,“你说什么!”
“六弟!”梁墨见梁画几欲失控,怕他再次坏了事,便沉声怒斥。
梁画触及梁墨阴狠的目光,瞬间吓得噤了声。
梁墨强忍怒火,将跪在地上的老大夫扶起,温声道:“我等自是相信大夫的医术的,您看可有解毒之法?”
老大夫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这类毒药最是伤身,即使服了解药,这身体也坏了,以后要常年用滋补之药温养。”
“可还能练武?”梁书迫不及待的问道。
“能否恢复如常还是未知数,练武怕是难啊。”
梁荃,已经废了。
在场所有皇子心中齐齐闪过这个念头。
只可惜,这些人无一人心痛惋惜,便是年岁尚小的八皇子亦脱口而出道:“那四哥手下的那些军队怎么办?”
“这自然有父皇圣裁。”梁书话语中的快意难掩。
梁荃是在梁墨的兰园中得毒,父皇若是把兵权交给梁墨,自是不好向天下人交待,梁荃虽在朝堂上失势,但他在天下人心中的美誉尚存。
三皇子一向无心朝政,八皇子年岁尚幼,如今看来,皇子中能接手梁荃兵权的人也只有他了。
想到这一层,梁书觉得他浑身的血都热了不少。
梁墨对于梁荃中毒一事却是又喜又忧,喜得这让他忧心的兵权终是要从梁荃手中拿走了,忧得是梁荃在兰园中毒,诸位皇子又都在场,此事虽与他无关,但他亦是百口莫辩。
梁书,便是这个第一个不让他如意之人。
“七殿下,杯子取来了。”果不其然,梁书的侍从很快从清溪旁取来了梁荃饮酒的那个杯子。
梁墨见状,这面色顿时他的名字一般黑如墨,方才梁荃倒地得太突然,他来不及命人处理这个酒杯,没想到梁书这么快就命人取来了。
“七弟此举何意!”
“四哥是喝了这杯中的酒才中毒昏迷,自然是要让大夫查证一下是否与之有关,四哥可不能不明不白的中毒啊。”梁书的声音带了轻快之意。
老大夫惶恐的从梁书手中接过酒杯,仔细查验了起来。
很快他抬起头,看着诸位皇子面色各异,欲言又止。
这几人,他一个都得罪不起。
“大夫您但说无妨,我自会保您周全。”梁书说到这,特意看了梁墨一眼提高声音道:“不会让您死于非命的。”
老大夫得了梁书的承诺,只得如实说来:“这杯中残留的酒液确实有毒,但是否是软筋之毒,还需查证一番。”
老大夫这话虽留了余地,但在坐几位都是成精的人物,又怎会不明白。
这回不仅是梁荃废了,梁墨也将祸事临头。
梁墨看着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的梁荃,沉声道:“来人,通知四皇子府的管事,将四皇子接回府吧。”他现在一点也不想看到此人。
梁荃府中的管事来接人后,其余几位皇子也寻了个由头离开了。
此时,兰园客房内只余梁墨,梁宣与梁画三人。
“说吧,怎么回事!”梁墨的耐心已经到了极点。
梁荃中毒一事让梁画方寸大乱:“我备的本是催情药物,待梁荃醉酒之后,就按计划让他身边的舞姬送他入客房。”
梁王重礼,是断断容不得皇子在大庭广众之下与舞姬苟合,至今还被圈禁在府中的大皇子便是前车之鉴。
他们本想用这招让梁荃步梁砚的后尘,没想到他却中毒昏迷。
梁画迷糊的态度让梁墨怒气更盛,一掌拍向案上的茶盏,杯子瞬间被拍得四分五裂,碎片扎进梁墨的手,他的血顿时与茶水混在一处。
“六弟,你也真是糊涂。”就连五皇子梁宣也觉得这是梁画的过错。
梁画一向只问风月,不问政事,只因他是皇子,言行才有所收敛,若是生在京都的任何一个世家,定是一位纨绔子弟。
今日的计划原也与风月之事有关,梁墨才交给他办,不曾想他却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
“我明明记得我下得是迷情之药,怎会……怎会……”他虽不喜梁荃,但下毒暗害这罪名他可承担不起:“会不会是四哥自己下毒。”梁画开始语无伦次道。
梁墨听了他的话,怒极反笑。
第一百零四章 父子亲情(一)
“若是别的毒,说他自己下的倒还有可能,但这软筋之毒,对梁荃来说意味着什么,六弟还不知道吗?”
六皇子梁画瞬间面色颓败。
是啊,梁荃如今唯一的倚仗便是兵权,他怎会给自己下这软筋之毒。
此毒虽可解,但中毒者将一生如同废人,没有人会认为梁荃会为了陷害他们而对自己下此毒手。
梁画彻底慌了,他当即跪在梁墨面前道:“二哥,二哥!你可要救我啊。”
他又转过身去抓住五皇子梁宣的脚道:“五哥,你帮我向二哥求情啊,父皇一向偏爱二哥,他说得话父皇一定会听得。”
梁墨与梁宣对视一眼,两人的眼中俱有阴狠之色。
梁墨突然就平息了怒火,回过头来,笑着拍了拍梁画的肩道:“六弟放心,这冤有头债有主,父皇一向明断是非,这罪责自然会落在该落之人头上的。”
得了梁墨的许诺,梁画这才放下心来。
不到半日,宫中便知悉了梁荃中毒一事。
“他们说老四中得是何毒?”梁王的语调平静无波。
内侍总管立马上前答道:“回禀陛下,四皇子得的乃是软筋之毒。”
“今日,诸位皇子可都在场?”
“都在场。”
梁王闻言,沉吟片刻对他道:“你亲去四皇子府一趟,看看老四什么情况。对了,再去太医院叫上几名御医一同会诊。”
“诺。”
兰茝自升为中郎将后,不是在宫中值守,就与其他羽林军武将一同训练新兵,比起当日查秋水一案,倒是个闲差。
此刻,皇宫内灯火通明,宫门即将上钥,她与值夜的同僚换了岗后,正欲回官舍。
突然,她见内侍总管领着几名御医匆匆的出了宫门,顿时预感有大事发生。
她便尾随其后。
“中郎将。”宫门口值守的士兵见她过来,立即向她行礼。
兰茝点了点头,又装作不经意的问道:“我方才见总管大人步履匆匆,可是宫外哪位大人出了事?”
值守的士兵见她问话,立马愁眉苦脸道:“大人,我等不过是守宫门的小卒,哪敢过问总管大人的去向。不过,能让总管大人这般步履匆匆,定是与哪位皇子有关。”
兰茝闻言,心中警铃大作,今日正是二皇子生辰,梁荃会携蔓姬赴宴,难道是梁荃出事了?
兰茝向值守的士兵道了谢,也匆匆的出了宫门,跟在内侍总管的车驾之后,一路尾随,果不其然见它在四皇子府门前停了下来。
但兰茝此刻却不便进去,只得在四皇子府附近找了处摊贩,随便叫了碗热汤面与煎饺吃了起来。
她吃的极慢,余光不时的往四皇子府的方向瞟,等待内侍总管出府。
四皇子府内,内侍总管领着太医进府后,府内的管事便领其到梁荃的卧房。
梁荃此刻依旧昏迷不醒,躺在床上,卧房除了一名照看的侍从外再无他人。
内侍总管环视了一圈,对管事道:“这四皇子府内倒是有些冷清了,四皇子身边连个伺候的女眷都没有吗?”
“回禀总管大人,自四皇妃离世之后,四皇子府便再无女眷了。”
内侍总管叹了口气,对身后的几位御医道:“诸位大人上前瞧一瞧,四皇子得的是何病症?”
几名御医依次上前查证,又经过一番交流讨论后,其中一人才出列禀报道:“四皇子乃是中了软筋之毒。”
内侍总管得了结果,又关切得问候了几句,便对身后的御医道:“这几日你们就留在四皇子府,先将四皇子的毒解了,让他早日醒来,要用什么药材直接去宫中取即可。”
说罢,又转身对管事道:“陛下还等着老奴回宫复命,四皇子府的一切就有劳管事照看了。”
“这是自然。”
内侍总管交代完,便由管事送出了府。
在门外的兰茝看他乘坐马车离去,当即往摊上留了一些碎银,快步向四皇子府走去。
“管事留步。”她叫住了正欲进府的管事。
管事回过头来一看是兰茝,开口道:“楚大人也是听说了我们殿下中毒一事?”
“什么,他中毒了!”兰茝此刻还在状况外。
管事满面愁容,与她简单解释了几句,兰茝却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妥之处。
二皇子等人不会这么蠢,在诸位皇子全都在场之时让梁荃当场毒发。
她立马对管事道:“劳烦管事带我去探望四皇子。”
“楚大人这边请。”
兰茝陷入思考中,一路神游物外,跟在管事身后,向梁荃的卧房走去。
突然,管事停下了脚步,对来人行礼道:“公子。”
正是得知梁荃中毒一事前来探望的楚瞻。
兰茝回过神来,乍见楚瞻站在他面前,一脸难以置信,他怎会在梁荃府中。
楚瞻双眸含笑,对兰茝道:“楚大人也是来探望四殿下的?”
兰茝点了点头,见他神色一派轻松,完全不像是探望中毒之人,眼中的疑惑更深。
是天下之事没有什么能让他闻之变色,还是梁荃中毒一事另有隐情。
两人随管事来到梁荃的卧房,御医们还未离去,正在讨论如何用药及醒来后的调养之方。
“楚大人。”御医们见兰茝前来纷纷上前问候。
朝中都说楚中郎将与四皇子关系非同寻常,果不其然。除太医院和储位皇子外,朝臣都还未得到消息,这位楚大人便第一个来探望了。
“不知这位是?”一位御医见兰茝身旁的楚瞻,仪态清贵不似寻常之人。
“这位公子乃是我们殿下至交好友,这几日暂时借宿府中。”
御医们见管事不欲多言,便不再过问。
楚瞻面带笑意,向管事使了个眼色,管事明白过来,立即对御医们道:“各位大人一路辛苦,老奴已为诸位准备好了客房,大人们先行休息,明日我们殿下还要劳烦诸位了。”
“这是自然。”四皇子这毒一时半刻也急不来,诸位御医得了管事的话,连连告退。
待御医们走后,楚瞻走到梁荃的床边,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取出一颗药丸,在兰茝惊讶的目光中将其放入梁荃口中。
“你!”
“水。”
二人同时开口。
楚瞻笑着对她道:“相信我,去倒杯水来。”
兰茝走到桌旁,倒了杯水,递给楚瞻。
楚瞻接过,将水喂入梁荃口中。梁荃口中的药丸遇水即化。
很快,兰茝便见梁荃的眼睫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