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一城换将
魔城,大圆礼堂。
高顶深堂,别无余物,唯有一缕昏沉的阳光从圆柱形的天窗照下,空荡荡的给人以孤寂之感。
半月形的高台之前,摆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之上,是有关于这座魔域物资的简要账册。
“多谢丞相救命之恩。”
孟玄向杨羡行了一礼,言语很是恳切,发自肺腑。当初他中了元魔大长老临死一击,孟玄心神被浊染。对于任何修士而言,都是致命的打击。而魔极宗的修士,一旦心神失控,其后果则更为严重。
可是杨羡却救下了他,甚至这几日来,孟玄感觉自己已经痊愈了八九分。孟玄知道,杨羡给自己吃得丹药不普通,心中感激。
来自孟玄的正面情绪+999
“宗主不必如此。羡要感激宗主才是,若不是宗主躺下了那恶獠一击,那我家大王怕是早已经殒命。”
念纤尘就跟在杨羡身边,看着这一幕。他们干着这世间最为肮脏的事情,看起来却是文质彬彬。念纤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相比魔族的露骨,这帮周人却是覆上了一层礼仪的外皮。
这是一场瓜分魔域的大会,来者都是这次进攻魔域周人势力的首领。
杨羡、孟玄、王耀先乃至那个看起来有些稚嫩的将领秦风的父亲,秦远!秦远一路风尘仆仆,今早才赶到了这里,为的就是代表凉州军参加这次会议。
杨羡坐在首位,其余等人分坐两旁。
各方势力的高层云集,杨羡轻挥羽扇,缓缓开口,一时这喧闹的大厅变得寂静。
“魔族不敬天命,不修己德,滥行淫祀,涂炭生灵。本相奉大周蜀王之命,兴师伐罪。有赖诸位力同心,我等才能还奏凯歌。”
“丞相哪里话!我等皆为大周子民,为天下苍生计,自当效劳。”
说话的是王耀先。长久以来,承天道徒一直被朝廷定为叛逆。王耀先想要为自己的兄弟乃至在凉州的承天道谋一条生路,那么便不得不谋一个名声。
杨羡笑而不语,轻摇羽扇,看向了一旁的秦风。
王耀先要想让承天道在凉州站稳脚跟,那么就必须得到凉州军高层的认可。这个主杨羡做不了,因为凉州不是他的地盘。可是在场却是有人能够做得了这个主。
秦风的脸色并不太好,这实际上便是等同逼迫他摆明态度。
承天道三十多年前掀起叛乱,被朝廷定为叛逆。天下十三州的诸侯都以大周之臣自居,自然不可能对他们留手。
这些年来,凉州军抓捕了不知多少承天道徒,双方可谓血仇累累。
“既是我大周子民,朝廷自不会为难。我主仁德,可留恭顺之人。”
秦风临来之前,朱梓已经料想到了如今的场景。他给予了秦远一个底线,那便是凉州军可以不再与承天道为难,但是也仅限于此。
若是承天道想要进一步在凉州发展势力,那么必须听从朱梓的命令。
一时间,在场凉州承天道高层面色数变,最终还是杨羡打破了这僵局。
“车骑将军威名远播,可惜无缘一见,羡实憾之。王世叔等人,昔日误入迷途,今日知返,亦乃朝廷之幸,天下之幸。车骑将军雅量宽宏,不计前嫌,实让人敬佩。”
什么叫做睁着眼睛说瞎话,秦远虎目一缩,实在被杨羡震惊到了。
哪怕这里各个势力的首脑都知道杨羡便是凉州主簿邹义,哪怕秦远曾和杨羡数次面对面交谈过,杨羡也能够装做两人是初次相见。
凉州军高层,只有三人知道杨羡便是那个邹义。除了朱梓、许鹤,便是秦远。当然,即使知道杨羡就是邹义,他们也没有将他的身份外泄。
不是不能,而是丢不起这个面子。
秦远是个武将,生性忠直,有心想要讥讽两句,可是最后还是按下了心中的怨气。毕竟,他负有重任,想要为凉州军在其中分一杯羹。
“丞相少掌蜀国,用贤使能,匡辅周室。我家主公亦是恨不能与丞相相见,一舒心意。”
杨羡点了点头,摇了摇手中羽扇。
“今魔族首恶已除,本相上呈蜀王。大王有命,为此战有功之士颁下赏赐。”
说着,杨贵便将桌上的两盒账册推向了王耀先的面前。
“王世叔与诸位义士劳苦。这贼巢之中藏有黄金五箱、白银十箱、珠宝五车、还有些许器皿,皆为不义之财。蜀王特将此赐予诸位,乃彰世叔之功。”
这些金银珠宝尘封已久,对于孟玄没用,凉州军也不那么渴求,甚至对魔族来说也根本没有用处。
毕竟魔族要什么,手段都是抢。偶尔与妖族的一些交易,也是以物换物,根本用不了这么多的金银。
魔族内部之所以有这么多的金银珠宝,更多的是为了打造器物装饰。可这些东西,对于王耀先等人来说,却是急需品。
承天道徒什么都不缺,就缺钱。
“我等多谢丞相,多谢蜀王!”
杨羡点了点头,杨贵又将四盒账册都推向了孟玄一边。
“魔族首恶虽除,这城中却还有大量的魔类。若是放任不管,必将滋生祸乱。蜀王特将这些魔类交于宗主管教,望宗主能够让他们改过自新。”
“在下自当不负蜀王信任。”
事实上,对于孟玄,对于魔极宗而言,这座魔域之中最为重要的还是那些活生生的魔类。孟玄的魔极宗是个大宗门,但还不是顶级宗门。孟玄若是想要让魔极宗提升一个档次,在术之一脉乃至天下四大正脉之中占得名位,那这魔域中数万的高等魔类便不可或缺。
最后,杨羡看向了秦远,杨贵将剩下的六盒账册都推到了秦远的面前。
“这座魔城便给与车骑将军了。”
秦远一愣,他万没有想到,杨羡这么大方,直接送了座城给凉州军。要知道,这座魔城此刻虽然是座空城,可却是分毫没有损坏。
秦远是军中一脉传人,一路观察,也知此地极其险要,战略位置极其重要。若是得到了这座魔城,凉州军的势力范围可以向西推进千里。
至此,阳绝关蛮兽潮的压力将大减,凉州便可以真真正正的插手天下的事物。
这对于朱梓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诱惑,秦远一时也陷入了沉思。此次攻伐魔域,凉州军出力最小,他不相信杨羡会这么便宜他们。
“西凉骠骑悍勇,少将军更是当世英才。为除魔族,义不容辞。将门虎子,纠纠壮士,羡欲将少将军等人荐于朝堂,为大周所用。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秦远一惊,没有想到杨羡居然想要秦风和那八百西凉骠骑。秦远本心不愿意答应,正思虑间,却见一旁的秦风和八百骠骑的军官眼眶有些湿润。
千金买马,一城换将,又怎么能够不让秦风等将士不感动?
第一百零六章 漏网之鱼
秦远最终还是没有答应,但也没有反对。
秦风和那八百骠骑,乃是朱梓的部下,秦远并不能做主。
刚刚结束了这场会议,秦远就带着数百亲兵,往凉州赶。他需要将这里的情况尽快禀告朱梓,请他来定夺。
“主公,朱梓会答应么?”
站在大圆礼堂的之前的广场,望着秦远的人远去的烟尘,杨贵问道。
娄敬和叶东阳就在杨羡的身后,刚才那场会议,他们也参加了。
“朱梓答不答应并不重要,这座城在这里,又挪不走。”
杨羡一笑,这是一场交易。朱梓得到这座魔城之后,便能拓地千里。虽说里面含有水分,凉州人口不过百万,朱梓并没有能力实质性掌控这千里之域,不过在交通要道之上修建几座要寨还是办得到的。
对抗蛮兽潮,凉州军的前线将不会是阳绝关,而会在魔城。
魔族建城于此,选择了这处战略性极其重要的交通枢纽,其最初用心怎样,还真不好说。魔族以青乌为太阴,凝地为一域,人为将魔族的地方与外界分隔,封锁了十多处山脉要道,导致了历年来的蛮兽潮绝大部分都只能向着阳绝关涌去。
而此刻这方地域已经与荒域之中其他的地方没有什么区别,那蛮兽潮便可以通过魔域向其他地方分流而过。
事实上,秋季的蛮兽潮已起,没有了魔域之上的乌云重重,没有了外围凶猛的狼灵,已经有不少蛮兽向着魔域方向试探性地迁徙。朱梓在阳绝关整军备战,想必已经感受到了差异。
阳绝关背后便是凉州百姓,是他们的父母妻儿,朱梓与凉州军只能选择坚守。
而与阳绝关需要彻底阻绝蛮兽潮不同,驻军于此,凉州军只需要进行疏导。
以魔城为大本营,在通往凉州的几处要道设下要塞,进行阻隔,让蛮兽潮分流到荒域其他的地方。这样一来,阳绝关那边的压力大减,朱梓也能够挪出更多的兵力。
秦远已经意识到了这个地方的巨大价值,而朱梓很快也会意识到。
然而,这场交易的核心不在于这座城市,而在于朱梓与杨羡共同建立一个联盟。
一个对付手握中原七州的霸主桓武的联盟!
杨羡明白,朱梓也明白。
“主公,万一朱梓不愿意怎么办?”
杨贵站在一旁,有些担忧地说道。毕竟,这里虽然是荒域,可名义上也算是朱梓的地盘。杨羡带着人马公然在朱梓的地盘上搅动风云,又是魔极宗,又是凉州的承天道,一个正常的诸侯,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气?
杨羡不语,轻挥羽扇。娄敬在后面一笑,说道:“杨小将军,便是朱武宵不愿意,也有人会逼他同意的。”
“谁?”
杨贵一脸懵懂,在场的人脸上却是早有答案。
“桓武!”
杨贵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上是恍然大悟的表情。
没错!桓武一直觊觎西凉铁骑,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蛮兽潮今后不会成为凉州的难题,自然也不会成为桓武的难题。
一旦这里的情况传到了桓武的耳中,那么他便不会再有顾忌,肆无忌惮地对凉州开始动手。
朱梓看似多出了许多可用的兵马,但压力也会比以往多更多。他若不想要就此投降桓武,做那神都之中的闲散侯爷,最好的选择便是与杨羡联盟。
一声军号声响起,在场一众人大惊。杨羡在魔域周围布置了警戒哨,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现在响起,众人心中不觉得生出了疑惑。此刻这魔城周围,难道还有其他的势力想要趁火打劫不成?
来者粗略来算只有百多人,皆为男性。
他们是夸父族的人,为首的便是一个老者,似乎是族长,看向杨羡的时候,一脸不爽。
“就是你救了我部落之中的儿郎?”
不用念纤尘翻译,这老者居然能够说周人的话,倒是让杨羡有些意外。
老者身边跟着的便是当初杨羡救的几个夸父族人。
“没错。”
“这里的魔族也是你铲平的?”
“没错。”
老者先是向杨羡作揖行礼,表示感谢。然而他伸出了长着粗厚老茧的手掌,说道:“赔钱!”
杨羡有些莫名其妙,这个老头怎么回事,一上来就要钱么?
“我们好像是初次见面吧?”
这老者将花白的胡子扎成了一个小辫子,皮肤很黄,外穿一件马甲似的短皮袄,身体虽粗壮,却是长得矮小,与夸父族的普遍的高大身形并不想配。
“我们部落本是住在魔域以西的小山谷中。虽然那些魔类凶残,但我们还过得下去。可是你将他们铲平之后,大量的蛮兽朝着我们的村庄去了。我们要搬家,这笔搬迁费不朝你要跟谁要?”
杨羡一笑,说道:“老者大概不知道,凉州军将要驻军于此,以后这附近的地域,怕是都住不了。就算我给你钱,你也搬不了啊!”
看着老者面色露出疑难,杨羡继续说着:“夸父族与我族数千年前本是盟友,两家有着身深厚的情谊。汝等有难,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不如汝等虽我一起迁往益州,如何?”
“你想要招揽我们?”
“没错!”
杨羡很是直爽的说道,不带一丝伪饰。
空气一时凝滞,老者的脸色数变,似乎心中在做着激烈的挣扎,最后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管吃管住不?”
杨羡点了点头。这老家伙就像是碰上了冤大头一样,拍手称庆,几乎跳了起来,向着身后的夸父族人叽里咕噜地说了些什么。
经过念纤尘的解释,杨羡明白了这个老家伙的意思。大意便是:孩儿们,快回去将附近部落里的人都找来,这里有个傻子愿意管饭。
魔族圣山,那本是供奉吞天蚌的山中腹地。
白离火烧过一遍,那吞天蚌已经失去了生机。本是鲜红的蚌肉,如今变得焦枯。山腹中早已经荒芜,短短的时光,便生出了满地的野草。
数只青蛙在吞天蚌附近寻找的食物,呱呱地叫着。
一只手从吞天蚌焦枯的蚌肉中伸出,猛然将一只青蛙抓住,惊起了一片蛙声。
便是一众元魔也没有料到,这次吞天蚌产卵困难,是因为其孕育的是双生卵。另一个魔帝幼卵一直在吞天蚌的产道之中,便是白离火,也没有将其烧死。
与他的哥哥不同,这位魔帝很是谨慎。直到在这圣山再也感觉不到那些周人的气息,他才敢破卵而出。他将这只青蛙送入了自己的口中,如野兽一般,拼命地咀嚼着,消弭着肉体的饥饿感。
地上,六道魔影缓缓凝聚成型,玄阴血魔跪伏在魔帝身边。这些魔帝最为强大的守护者,恭顺异常。
魔帝大吼一声,嘴角沾满了青蛙的血肉,形容可怖。尖锐的声音震彻山腹,魔帝尽情地发泄着这些日子以来的恐惧与愤恨。
第一百零七章 那些年的事
来时黄沙漫天,去时绿野成荫。
杨羡带人进攻魔城的时候,人马简从,只带了必要的粮草。可是回来的时候,数量却多了几十倍。
原本的一千八百人,再加上夸父族将近三千部民和数万的魔族,浩浩荡荡地向着符鱼山而去。
符鱼山向着魔城的方向,若是按照最近的道路走,根本就没有补水点。来时有着水驼兽,这一千多人的补给还没有问题。可是回去的时候,那几百头水驼兽能够储存的水量,根本不够消耗。
无奈,杨羡只能带着人马赶远路。
浩荡的人群走在前方,数万魔族跟在后面。他们都受了魔极宗的秘法,此刻变得浑浑噩噩,唯魔极宗的子弟驱使。
四轮车旁,夸父族的族长骑着一只长得像猪的蛮兽,背着一把长弓,就跟在杨羡的身边。
“我说主公啊!你是真大气。咋们这三千多号人,你说要就都要了。我老佟是真的佩服啊!”
“佟鼓啊!你这名字是谁起的?”
杨羡一笑。他身边的人,都是经过杨纯调教过的,一举一动,皆合仪规,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像是这个佟鼓这么浪的人。
“我自己起的。”
佟鼓善谈,换种说法就是话痨。只见他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眼睛笑眯眯的,面上看起来憨厚,实则精明得很。
“我小时候淘气啊!不甘心在那座小村子里终老,所以就跑了出来。偷偷溜进过魔域,逛过荒域,也到过大周。”
“你还到过大周?”
杨羡是真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老头阅历这么丰富。
“是啊!那时候应该是建宁七年,我那个时候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扛了一把族里制作的长弓就想要闯出一番大事业。谁知道过关的时候就被周兵没收了,说是朝廷禁物,那把我气的。”
建宁?
那可是五六十年前啊!那时候元帝夏常铣还在位,天下虽然常有水灾旱灾什么的,可总体还趋于稳定。
杨羡有些惊讶,这老小子不简单啊!
“刚开始的时候我听不懂周人的话,于是就装哑巴。几年之后,我渐渐混熟了,装做周人,想要混出一番名堂来。可惜啊!老佟我一身本事,就是遇不到识货的人。到最后,也只能在清水郡做个无名的校尉。”
校尉是中级军官,在大周鼎盛的时候,地位仅次于将军。郡县不设常驻的将军,也就是说,他这个校尉之上就只有郡尉了,也算是清水郡有数的将领了。
不过听老佟的语气,显然嫌弃这个官太小了。
“老佟我这校尉一干就是十几年,后来启帝死了,啊,不对,应该是崩逝。那小子啊!活着的时候皇帝不好好当,崩逝了之后这天下更加不消停。我们郡的范郡守是个好人啊!教我读书,教我写字,还教我做人的道理。那时候天下大乱,各地都是盗贼,抢人抢钱抢粮食。老范就靠着那点兵马,想要护着郡里的百姓,可是又有什么用?”
说到这里,老佟忍不住叹息。
“可恨啊!堂堂一个郡守,竟然被盗贼削了脑袋。老佟我晚来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老范的头被挂在了城门。我气不过啊!拿着一把刀就冲上了山,把那几个盗贼首领一个个都砍了。”
佟鼓说到这里,娄敬轻咦了一声。他看向了叶东阳,两人面面相觑,这件事情他们都有印象。
“当年清水郡郡城被几万盗贼围攻,郡守范庆上疏请求朝廷发兵。可是那时候朝廷自顾不暇,各地的诸侯又都忙着抢地盘。范庆只有一千老卒,寡不敌众,最后城破人亡。当时引起了好大的风波。当时的荆州刺史,也就是现在的楚侯蔡通收复清水郡后,追剿那股盗贼,却发现他们早已经四散了。事后追查,才知道那股盗贼的几个首领和他们身边的护卫在自己的寨子里一夜之间被人削了脑袋。当时就有传言,说那是范太守的冤魂索命,剩下的盗贼惊惧得都四散而逃了。原来这件事情是你做的么?”
“蔡通那个老小子还没死呢?真是王八活千年。他就是个伪君子,嫉妒老范有威望,得民心,见死不救。还在事前,用荆州刺史的身份,硬是把老范身边我们这些校尉都调走了。我后来想想,这家伙应该是早就算计好了,想要整死老范。”
杨羡没有想到,这老小子的经历居然这么曲折。
回忆往昔,老佟砸了砸嘴,有些无奈,也有些愤恨,复杂的感情最终都化为了一声唏嘘。
“神都的水那叫清,酒馆的酒真叫香,斟酒的丫头那叫白啊!可就是那几个皇帝太能祸祸,好端端的江山硬是祸祸成了这个样子。老范死了之后,我估摸着也没有地方待了,也就回到了小山村里,当了村长。”
“那个佟大...叔!”
杨贵本想要叫大爷,可是看着佟鼓那铜鼓似的大眼睛,立马换了一个叫法。
老佟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脸上笑眯眯的。
“杨小兄弟,有什么事您说。”
虽然这辈分乱七八糟,可是杨贵还是劝说道:“我等周人为尊者讳。佟大叔,您一口一个小子,进了大周的地界之后,可千万别这么叫了。”
听杨贵这么说,佟鼓也不生气了,笑嘻嘻地拍了拍脑袋。
“我这在山村里待久了,当初老范教我的东西都忘了。杨小兄弟放心,我绝对不会给主公惹麻烦的。”
正在此时,身后魔群之中忽然一阵喧闹。魔族数量太多,魔极宗的弟子看管不过来,一个无相魔趁机掀起了骚乱,搞出了好大的声势。
眼看魔极宗的弟子就要控制不住局势,老佟站在了自己的胖乎乎的小猪上,卸下了背后的长弓。
箭随心发,气势如虹。
只一箭,老佟于两百丈外,射杀了那名带头闹事的无相魔。
“我看看还有哪个魔崽子敢闹事!”
一声犹如洪钟,魔族瞬时安静了下来。杨羡身边的人都惊奇地看着老佟,显然被他这一手给震惊到了。
我去,这射程都可以比肩狙击枪了。看着身边的这个话痨,杨羡仔细观察,才发现他手中长弓居然是一件法器,而且品级还不低。
这老小子真的不简单啊!
第一百零八章 如此甚好
符鱼山。
青山锦绣,天蓝云白。
魔极宗,观星台上,孟玄独立于中央,深自呼吸了一口气。
符鱼山上,上万魔极宗弟子从山脚到山顶,层层分布。
天地之间,灵运转,都有固定的轨迹。但凡开宗立派,必定要选择灵充裕之所。
然而就算是这样,这天地之间的灵也不一定能够为修士所用。天威难测,便是说这天地之间灵流向复杂汹涌,不是凡人能够掌握。
有鉴于此,这世间的修士便会成群聚集,慢慢形成了各个宗门流派。因为一个宗门可以给后学提供修行的材料、药物、功法、法器,甚至是道侣。相比一个人苦心修炼,效果要强了不知多少倍。
魔极宗是大宗门,可还不是这世间顶级的宗门。与雄霸一域的巨擘相比,魔极宗还无法形成自己门派独有的界域。
界域类似于魔族的魔域,只是却更为精巧神妙。
这世间的宗门巨擘能够强行截取天地之间的灵,强辟一域。
如果说这天地之间的灵是海,开始修士只能不断地的在其中挣扎。而后来,修士们渐渐掌握了游泳的技巧。到现在,那些顶级的巨擘已经学会在海中填出一块小岛,让修士上岸,不用再常年经受海水的浸泡折磨。
借天地之伟力为己用,化百里之地为私域,这便是孟玄以及魔极宗今日所要做的事情。
孟玄口中诵念有词,三道蓝色的光芒直冲天际。
那是魔族剩下的三位元魔,他们此刻已经完全被孟玄所制,失去了自我的意志。
三道蓝光呈正三角形,分布在了符鱼山中三个灵流转的要点。
上万魔极宗弟子同时口诵魔音,那被关押在符鱼山各处的魔族不由自主地开始跪拜。
魔极宗传自术之一脉,但与术之一脉的主流完全相反,弃善用恶。
魔极宗的开派祖师是个奇人,他修为不高,但是很会带徒弟。魔极宗之后几代掌门都是世间英杰。
当初立宗于符鱼山,不只因为他们为世不容,也是看中了符鱼山这块宝地。
自迁宗于此,魔极宗几代人不断筹划,为的便是今日这一刻。他们借鉴术之一脉诸多修行之法,不过却完全是反着用。
魔极宗弟子乃至于魔类所站的位置,都是经过事前的测度计算。随着阵阵魔音响彻天际,上万魔极宗弟子、数万魔类,渐成法阵之中的节点,开始为这个法阵运转提供支持。
天际异象显现,那本是天蓝云白之景,刹那间乌云叠卷,倾压而下。
山中狂风起,林木扰动,生灵逃窜。随着法阵的运转,那数万魔类跪拜的频率越来越快。
魔极宗的功法能够克制魔族,抽取其灵火,而孟玄做得更绝。他参照术之一脉的请神之术,却反以这数万魔类的生魂为祭,炼就魔将魔兵。
魔类跪拜的频率越快,他们的生魂被抽取的速度也就越快。到了最后,那些魔类的身体开始出现异化。他们灵智已无,只剩躯体和战斗意识。
以魔族的生魂为祭,驱动山中大阵运转,强行改变了这方天地灵的运转。
天象异变,地脉流动,这场震惊天下的巨变足足持续了半年,才让魔极宗的界域初具规模。
而后三年,渐渐稳定。乃至于之后百年,还在不断变化着。
在孟玄带着数万魔类返回魔极宗,完成那场足以改变整个修士界格局的巨变前,杨羡早已经带着夏宫涅准备返回蜀地。
与来时不同,返回蜀地的时候杨羡所部可谓是大队人马,根本瞒不了朱梓。更何况,他还带着秦风和那八百骠骑。
不过杨羡没有想到的是,还没有等到他知会朱梓,对方却已经先行赶到。
阳绝关外,两方人马对立。
朱梓还是朱梓,长着那副老好人的面孔。只是看见那位坐在四轮车中的少年时,却是神色复杂。
“风儿,过来!”
凉州军来的只有两人。秦远在朱梓身边,大喝一声,却见朱梓挥了挥手,制止了。
杨羡就坐在四轮车中,挥舞着羽扇。夏宫涅也待在四轮车之中,小脸枕在了杨羡的腿上。因为之前和那些被杨羡驯服的异类疯玩,此刻她显得有些疲累,眼睛一眯一眯的。
看见这个小女该,朱梓心念数变。他与孟玄有着默契,虽然有些事情孟玄不会告诉他,可是身为凉州之主,朱梓还是有着自己隐秘的情报渠道,知道这个小女孩的身份。
蜀王夏宫涅!
夏宫涅的身份对于朱梓来说是个麻烦,最终朱梓还是略过了她,直接说道:“丞相一路劳苦。”
眼前的小子,悄然之间,让天下之人都以为凉州已经站在了蜀国一边。
虽然这样的态势对于现在的凉州来说很有利,可是朱梓还是很不爽。更可况,这小子还将凉州军精心培养的八百骠骑骗到了手中。
“车骑将军驻守边境,抵御蛮兽,安抚边夷,威名远播,世人皆知。我等皆为周臣,相互扶助,何谈劳苦?”
朱梓一笑,眼前的小子脸皮还真厚啊!
“杨羡,你私自带兵进入我凉州地界,还勾连承天道、魔极宗,未免太不把我们凉州军放在眼里了。”
秦远大声说道。此刻与那次会议不同,秦远更多的只是为了找回场子,过过嘴瘾。
毕竟,杨羡带着这大队人马,还有异类。若没有朱梓允许,他根本就回不了益州。可以说,现在他们是拿着杨羡的短处,想要逼迫他服软。
“大胆!你这个老家伙,活腻味了,敢这么跟相父说话。”
不过还没有等杨羡服软,本是躺在杨羡腿上有些萎靡的夏宫涅一下子蹦了起来,插着腰,扯着嗓子,一双大眼睛怒气深深。
“我.......”
秦远这下子还真有些有苦说不出。朱梓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赔罪道:“是我的属下莽撞了,还请小姑娘不要介意。”
“你这个人还是蛮有礼貌的,那这件事情就算了。”
说完,夏宫涅一小子来了精神,又跑到后面去找那只大猩猩玩了。
“丞相,当今天下,倡乱不止,你以为是何原因?”
杨羡轻笑,缓缓而道:“皆因桓贼贪暴,挟制天子。以臣之卑,妄践君命。天子不得其政,则上下失其位。上下失其位,则百姓失其所安。百姓不得其所安,则天下动乱。故世道至今不能平复,首恶便在桓贼。”
“说得好!”
对于眼前的小子,朱梓是真的有些佩服了。他佩服的不是杨羡的话,事实上,朱梓压根就不信他那一套。他真正佩服的是杨羡这不要脸的给桓武泼脏水,还能如此义正言辞。
“我等为大周之臣,自当上辅君王,下安百姓。奈何桓贼势大,今我欲与丞相守望相助。以待他朝发义兵,清君侧,还政于天子。”
“如此,甚好!”
第一百零九章 着实可恶
神都,梁侯府。
永和五年的秋日,雪下得比往年都要早。
这一年春,桓武率军攻蜀,却大败而回。只不过,桓武却不怎么在意,他本来也没指望着能够毕其功于一役,更多的是为了试探蜀军的军力和测绘入蜀的地形,以为下次作战准备。
只是桓武万没有想到,许鹤那个首鼠两端的小人,居然有胆子敢在他背后插上一刀,以至于梁军大败而归。在世人眼中,桓武第一次伐蜀之战便以一种惨淡的方式狼狈收场。
窗外白色绵绵,暖阁之中燃烧着炭火,孕育着暖意。
桓武半躺在锦榻上,腿上围着一件打猎时获得的老虎制作的暖被,正手拿着书册在看书。
他心情很好,虽然这年打了败仗,天气早寒,可是今年的收成并没有被耽搁,从而损失多少。
咋咋呼呼的声音在外响起,桓武不用抬头就知道那是谁?
除了他的侄子桓有济,没有人敢在这里没大没小的。
“是有济么?”
“得,叔叔。您这是头上长眼睛了,不抬头都知道我来了。”
桓武一下子将书砸在了桓有济的身上,说道:“你这浑小子,没大不小。”
桓有济笑嘻嘻地躲开了,又低着身子将书捡了回来,半蹲在桓武榻前,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桓武瞥了一眼桓有济,骂道:“你这浑小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要说桓武的诸多子侄之中,对于桓玢,桓武期望最大。可是论喜爱,便要属他这个侄子了。
桓有济是军中一脉的传人,年纪虽轻,修为却很是深厚。他带兵打仗,至今没有败阵,乃是一个难得的将才。
而且,桓有济的脾气性格,和年轻时的桓武很像,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浑得抽风的样子。也因此,深得桓武喜爱。
桓武身为梁侯,执掌天下大政,刑威深重。他诸子包括桓玢在内,便是私下相处,都是一板一眼,不敢稍越礼法。唯有桓有济,敢在桓武面前耍浑。
“叔叔,凉州的那个许鹤吃了豹子胆,敢在您背后捅刀子。我琢磨着您肯定咽不下这口气,迟早得动手。我等啊等,就是为了等你一声令下,我好替您出气,找他们晦气去。可我都等了小半年了,您到是给个准信啊!”
“你小子是为了替我出气,还是自己想要出去野啊!”
桓武没好气地瞥了一眼桓有济,缓缓坐了起来。桓有济搀扶着桓武,挨在了他的下首,等着他发话。
“凉州就是个马蜂窝。我就是想动,也不得不慎重啊!”
桓武微微舒了一口气。许鹤偷袭梁军,以至于让他灰头土脸的跑到了镐京。这件事桓武恨得牙痒痒的。可就算他心中再恨,也不得不妥善处理。他若是处置失当,很容易便遭来口诛笔伐,弄得不好,中原动荡。
“主公,赵业大人在外求见。”
赵业与魏文一样,都是早年跟随在桓武身边的谋士,深受重用。
“让他进来吧!”
桓武给桓有济使了个眼色,当赵业进来的时候,桓有济已经毕恭毕敬地站在了桓武的面前,丝毫没有刚才嬉皮笑脸的模样。
“何事这么匆忙?”
赵业是个身着长服的老头,留着个山羊胡子,身子清瘦,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了。
“主公啊!凉州巨变,这是前方发来的军报。”
桓武眉头一皱,接过了赵业手中的军报,仔细翻看了一下。桓武心中有股明悟,难怪当初攻蜀的时候,没有见到杨羡的身影。本以为杨羡是年少怯战,却没有想到他不声不响跑去凉州做下了这等事。
“我辛苦数载,想要拉拢凉州军。一朝不慎,却被他占了便宜。杨羡小儿,着实可恶!”
以赵业给的第一份军报为起点,数日来,凉州大小的情报都经过桓武的内卫的手集中送到了他的手中。
经过梳理,发生在凉州的巨变在桓武的眼中变得逐渐清晰。
杨羡勾连了凉州的魔极宗、承天道并八百西凉骠骑,攻入魔域,斩获无数。
此后,魔极宗宗主孟玄于符鱼山上,以无上手段强辟一域。魔极宗一跃成为天下有数的宗门巨擘,门中六位长老达到天魔之境,更锤炼了数万魔兵魔将。
而后,凉州的承天道正式宣布归顺朝廷。当然,不是归顺他桓武。这些承天道徒大部分留在了凉州,少部分迁往了益州。可据桓武了解,那少部分中却包含了凉州承天道大多数修为高深的修士,包括十几位方士。
最让桓武气愤的是,朱梓与杨羡已经正式联盟。为此,朱梓还特意派了八百骠骑入蜀,以为助力,宣示两家的友好。
这也是桓武最为不满的地方,他筹谋多年,便是为了得到一支精锐的骑军。可是那杨羡,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骗到了手。
要知道,这支骑军数量虽少,可却是西凉骑军之中的精锐。桓武有些纳闷,朱梓怎么会那么阔气,一下子送给杨羡这么大一份厚礼。
这一切都应该有一个联系点,先不论凉州承天道那帮人,光是孟玄和朱梓,他们两个也不该这么容易被杨羡说动。
可是无论在哪份情报之中,桓武最终都没有找到那个联系点。
无奈,桓武最终只能招来了自己手下的文武,商议如何应对。
“你们说说,现在该怎么办?
梁侯府大堂之中,桓武独坐首位,麾下文物云集。
如今朱梓和杨羡联盟,雍州便会承受益凉两方带来的压力。这无疑意味着若不投入更多的资源在雍州,那么无论哪一方攻破了雍州,桓武便只能带着天子迁都了。
“主公,这非祸事,反而是喜事啊!”
赵业从队列之中走出,缓缓而道。
“说说看。”
“以前凉州动不得,那是因为凉州关系着天下的安危。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据前方的情报传回,朱梓派遣了数万民夫和凉州兵士前往了阳绝关外,修筑城塞。若是臣猜得没错,那蛮兽潮可能已经被朱梓解决了。至少,不会再成为凉州的祸患。不然,朱梓不可能舍得下这个本,在荒域之中修筑城塞。”
桓武眼睛一眯,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凉州并不和蜀国一样,铁板一块。且凉州贫瘠,对付朱梓,可比对付杨羡要容易多了。
第一百一十章 兵不厌诈
益州,弦城。
初冬雪下,大地银装素裹。丞相府中,杨羡坐在太师椅上,一摇一摇的。他的眼前,正有一老一少两个不请自来的家伙的身影在晃动着。
桌上摆着一个大砂锅,里面放着热气腾腾刚出锅的野猪肉。却见佟鼓和夏宫涅那两家伙在桌子两旁,扒拉着,研究着。
“大王,还真让你说对了,主公的伙食还真是比我们的要好。都是同样的食材,怎么味道差那么多?”
“老佟啊!那是当然了,相父贼着呢!给我们吃的都是大锅饭,自己开小灶。”
说着,这一老一少两个吃货也不嫌差着辈分,就这么吃了起来,边吃还边侃大山,丝毫不拿就在不远处的杨羡当外人。
杨羡躺在太师椅上,翻着白眼。他可没有想到,这两个货相差几十岁,居然还能有共同语言。
“我说大王啊!你在宫里的厨子也不怎么样啊!我前些日子跟主公进宫吃宴席,那味道,比当初我去神都皇宫吃的差远了。”
夏宫涅两眼发光,有些羡慕的样子。
“老佟啊!你还去过神都吃酒宴,这么牛的么?”
佟鼓摸了摸胡子,笑眯眯的,从腰间解开了一个皮囊,喝了一口酒。红晕泛起了脸颊,佟鼓开始了话痨模式。
“说起那神都的酒宴,话可就长了。那时候大王你爷爷的爷爷还在位,我刚刚当了一个小兵,就被派去了追剿冀州的山贼。当时的情形可是十分危险啊!我们带队的那个将军是个废物,带着一万兵马,结果还差点被对方三千人给灭了。就在那关系着战局的最后一战,我们是粮困马乏,若不是我连出三箭,射杀了那三名贼首,我们一万多兄弟怕是就此交待在那里了。”
“老佟好厉害。”
夏宫涅边赞扬着,边往自己嘴里塞肉,口不停啊手也不停。
“那将军虽然废物,但也不坏,是你爷爷的爷爷的小舅子。就是他带着我参加了皇宫的宴会,在边角旮旯里,老佟我偷偷地尝过御厨的菜。那味道......”
说到这里,佟鼓还在往昔之中回忆着。可等到他从往昔之中醒转,那大砂锅中的野猪肉已经下去了一小半。
老佟急了,说道:“大王你咋这么狡猾,趁着我追忆着青春时光就干下了这么多!”
“老佟你不知道兵不厌诈么?兵书白读了么?”
夏宫涅嘴里塞着肉,对着这个跟他抢食的老小子,嘴鼓着像个胖头鱼,含糊地说道。
老佟当即不再扯淡,聚精会神地投入到了吃光这锅野猪肉的伟大事业之中。这一老一小,吃得是有来有回,争锋相对。
直到锅底见空,佟鼓摸着自己圆圆的肚子,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嗝,这才想起了杨羡还在一旁。
“哎呀,主公,老佟我都来了这么久了,你打算让我当什么官啊?我也不能总在这府中吃白食啊!这些日子以来,我都胖好几斤了。”
“射水校尉!”
杨羡摇了摇手中的扇子,缓缓说道。
“别啊,主公。我几十年前就是校尉。这么多年了,总得升一级啊!”
“就是就是!”
夏宫涅点着小脑袋,在旁帮腔着。对于这个吃货朋友,夏宫涅还是很有义气的。
“那个秦风带着八百人过来,相父你就给了他个骑都尉。老佟带着三千人,怎么着也得封个将军当当啊!”
杨羡翻着白眼,夏宫涅这帐算的。若是让她掌管财政,那蜀国迟早得被她败光。
“秦风带着八百人,那可是人马俱全的精骑,封个骑都尉过分么?老佟带着三千人,里面大半是老弱妇孺,剩下的精壮,凑一部都凑不齐。”
“这么说来也是。”
听杨羡这么说,佟鼓也不生气。他生性粗豪,摸了摸自己胡子,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
杨羡坐了起来,看着佟鼓,说道:“夸父一族善射,老佟你更是其中高手。正好长策军正在训练新兵,我也拨给你三千兵丁。若是你能够将他们训练成一等一的弓手,那么我就让大王给你一个中郎将。若是你能训练出一万精锐,那么你便是将军了。”
“主公就放心吧!交给我老佟,我一定给你带出一支精锐之师。”
佟鼓还从来没有遇见过杨羡这么大气的主公,一下子便来了精神。
在战场之上,弓手和弩手并存,然而两者的用途却是差别很大。弩的使用要求很低,稍加训练就能够为人使用。而弓手却是不同,没有常年的训练,是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弓兵的。
战场之上,一个弩手在一分钟之内,最多射出两到三箭,而相同时间之内,一名合格的弓手射出的箭矢数量是弩手的两三倍。
也就是说,相同时间之内,一个弓手能够抵过三名弩手,对交战区域短时间内形成密集的火力。
更何况在军中一脉的传承之中,有关于弩手这一个兵种的修炼法门都很低级,而有关于弓的修炼法门却是相当多。
可即使如此,愿意专修弓术的还在少数。毕竟若是野战,寻常的弓兵最多能够射两、三百步。这个距离,骑兵几息就能冲过来,步兵也不需要多少时间。
弓兵的出场时间可谓相当少,更多的是配合其它兵种一起作战,起到辅助的作用。
军中一脉的修行法门本是越往上越难练,像是佟鼓这样的弓术大师还真的很少见。
杨羡指了指旁边的盒子,佟鼓从里面拿出了一块兵符。
“拿着这块兵符,去城外的长策军营中选三千人。人随你选,若是人数不够也没有关系。我已经为你准备了一个专门的大寨,带着夸父族的精壮和你选的兵去其中训练。”
“得嘞!”
佟鼓一脸笑意,拿着兵符屁颠屁颠地就跑了出去。剩下夏宫涅也屁颠屁颠地追在后面,声音十分着急。
“老佟你怎么就走了。我们不是说好下午去山里打野味的么?明天的野猪肉还没有着落呢!”
“大王,改天,改天啊!”
佟鼓的声音隐隐传来,急得像是个屁股着火的猴子。他此刻忙着去城外挑选兵丁,还哪有时间理会夏宫涅。
第一百一十一章 荆楚勇材
丞相府中,一众将领正在议事。
“主公,我在弦城西边山上已经找了一片地域,用来安放主公从凉州带回来的蛮兽。”
杨平拱手而道。
杨羡点了点头,他从荒域带回来的蛮兽并不多,可都是体型巨大,根本无法在城中驯养。无奈,杨羡只能让杨平在弦城西边的深山之中找一片地,将这些蛮兽安置。
益州人口四百多万,杨羡手中的兵力现在差不多近十万。兵民的比例很低,便是在天下十三州中,也可以算是绝无仅有的存在。
此刻天下战事未息,各地诸侯都是穷兵黩武。无论吴楚燕梁,兵民比例都很高,犹以凉州为最。在凉州,几乎十个人中就能找到一个当兵的。
凉州穷困,与蜀国结盟之后,便可以通过陇道互通有无。凉州给益州毛皮、马匹等特产,益州则交换给他们粮食、漆、锦等物资。
“少主,我听说桓武那小子最近正在找朱梓的晦气。”
杨纯摸了摸自己胡子,笑着说道。
自从凉州与蜀国结盟之后,梁军便在凉州边境咄咄逼人。尤其是桓武得知了蛮兽潮已经不向往年一样,对凉州造成威胁之后,私下里小动作不断。
“凉州军内部军头林立,便是车骑将军,有时也不好管。”
说话的是秦风,如今蜀国的骑都尉。对于凉州内部的情形,在场之人没有比他了解得更加清楚。
秦风说到这里,便没有再说下去。毕竟,朱梓曾经是他的主公,现在改换门庭,自然也不好说前东家的坏话。
不过在场之人都是明白,杨羡最近得到的情报之中便是显示,桓武手下镇守镐京的征西将军桓彪,他手下的幕僚近日来就频频和凉州的一些小军头在接触。
凉州困苦,桓武却是财大气粗。他若是想要使点手段,那些小军头很容易就改弦更张了。
以凉州此刻的情势,阳绝关外的蛮兽潮已经构不成威胁,蜀国也和朱梓结盟,剩下的威胁便只有来自雍州的方向。
“离间计怕只是桓武的第一步,却也是最微不足道的一步。”杨纯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缓缓说着,“凉州情势复杂,内部的破绽太多。桓武就是不用硬的,光靠磨,也足以让朱梓头疼不已。”
毕竟,梁军刚刚战败,再大动干戈显然不合适。来阴的,既可以节省大笔的军费,也能够给朱梓上眼药,桓武何乐不为。
桓武掌控中原七州,尽得天下膏腴之地,麾下数千万人口,大军百万。不算常驻州郡的一些战力低下的县兵、郡兵,光是在神都附近,桓武能够动用的机动兵力就有三十万。各地军团,燕国边境驻有八万大军,楚国边境驻军十三万,吴国边境驻军十万。益凉边境更是大军云集,桓武刚刚从自己的直属军团之中拨了十万大军给桓彪,在雍州的军队一下子增加到了二十五万。
要知道,这四大军团加上直属于桓武的三十万大军,可不是那些战力低下的郡兵可以相比。各军将领,都是军中一脉传人,成分复杂,可是战斗力却一点也不低。
桓武手握如此多的军队,至今还没有一统天下。一则军中缺乏骑军,机动兵力不足。二则不善水师,在吴楚水系繁杂之地,并不是人越多越好。三则吴楚燕凉各地诸侯,都是从那个动乱的年代挣扎过来的,又有哪个是善茬。最重要的是,桓武一直在防着中原各地的修士宗门。
三十多年前,星之一脉的传人袁诚的事,桓武可不想要看着再在自己眼底下重演。
袁诚天纵之才,一统星之一脉,而后让天下之人都看到了这些闲云野鹤的修士若是联合起来是多么的可怕。
所幸的是,眼下星之一脉式微,山之一脉势力最盛,可是山头也最多,剩下的术之一脉到是没有山之一脉那么多的门户之见,可是实力也远远不及山之一脉,其宗门巨擘神霄派最近又和凉州的魔极宗争上了道统问题。
对于这些修士宗门,桓武既拉也打,麾下聚集了不少的修为高深的修士。至于山术两脉的宗门巨擘,人家也根本不理会桓武的招揽。
桓武也惹不起他们,惹急了人家大不了封山闭海。这些宗门巨擘都有自己独有的界域,桓武就算派军强攻,也讨不了什么好。
梁军第一次伐蜀,桓武虽然惨败,丢了面子,但并没有伤筋动骨。而现在,益州的军队虽有十万之众,可新兵也很多,杨羡也并没有反攻之力。
杨羡看向缩在角落里的佟鼓,平时的他是个话痨,可是现在却一声不吭。
“佟鼓啊!我让你训练的新兵怎么样了?”
那佟鼓犹犹豫豫的,脸上憋着气,最终还是走了出来,抱怨着。
“主公啊!不是我老佟不尽力,只是这益州的兵实在太弱了。拉弓最重臂力,老佟我在这军营里挑了这么些日子,就凑到了几百个能够拉开三石弓的新兵,不要说训练了,凑一部都难。这要是按部就班的打熬气力,这得花上多少时间?”
“老佟啊!你以为将军那么好当呢?”
杨安平时与佟鼓的交情不错,此刻调笑了起来,接着便引起了一堂的笑声。
佟鼓涨红了脸,争辩着:“要我说啊,这益州的兵就不适合拉弓,适合使弩。”
杨羡点了点头,益州的兵弱是事实。起码,相较于其他的州,益州几无战乱,安逸了很久。
“天下善射之士都在哪?”
老佟翘起了大拇指,说道:“那当然要属荆楚勇材了。要说当初老佟我在清水郡当校尉的时候,那里就算是新兵蛋子也是人人能够拉开三石弓,有的甚至能够拉开九石弓。”
荆州现在属于楚国,那可是楚侯蔡通的地盘啊!
杨羡挥了挥手,将佟鼓招了过来,在他耳边小声说着。
“你可以去他那里挖人啊!”
佟鼓眼睛一亮。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都够比去找蔡通晦气更让佟鼓高兴的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物力为艰
楚都,郢城。
月光照落堂前雪,窗明几净。幽幽的屋中,家具陈设极其简朴,却不失格调。若是不说,没有人会将之与当今楚侯联系在一起。
楚侯蔡通一身战战兢兢,虽称侯立国,却不敢立宫殿,始终居住在昔日的荆州刺史府中。
蔡通穿着一身布衣,一脸花白胡须,脸上皮层褶皱却不失光泽。他斜躺在暖榻之上,看着天边圆月渐沉,手中指节咯咯作响。
“这么说来,杨羡刚从凉州回到了蜀国,就开始整顿军务,训练兵马了?”
“是的。”
半跪在蔡通面前的是一个妖类,虽然黑袍罩身,脸上的兽迹却是清晰可见。
“真是好手笔,去了一趟凉州,结了三个外援,还得了一支精兵。不愧是杨幼庵的子孙啊!”蔡通长长一叹,嘴上在赞扬着,脸上却是幸灾乐祸的表情,“想必现在桓武那厮一定是恨得牙痒痒的。”
“侯爷,近来蜀国的兵马一直在楚国的边境有着异常的动作,您不可不防啊!”
“你什么意思?”
“杨慈当年便是目中无人,杨羡更是年少气盛。杨羡手中握着蜀王夏宫涅,乃是大周正统。若是他对楚有所动作,侯爷可是很被动啊!”
蔡通一笑,双目圆睁,空中凝聚无形的气劲,直冲向了那个妖类。
那妖类想要躲避,可是哪里躲得开,被这气劲击飞了十来步远,直撞在了木门之上,震得木屑碎碎,方才止步。
黑袍翻飞,露出了里面的一张狮脸,狼狈至极。
“师猛,你当别人都是傻子么?年纪大,却这么蠢。想挑拨离间,还是多学学吧!”
“在下不敢。”
师猛匆忙起身,跪在了地上,把脸落在了黑暗之中。
“我和你们妖族本就是就合作关系。不过你们妖族的小动作未免太多了一些。你的兄弟师威百多年前掀起了季孙之乱后,就一直隐藏在了西南郡,和当地的土夷为伍。永和四年,他死在了杨羡的手上。永和五年,凉州北山山脉之中一个妖族的营地被摧毁,其中妖类死了个干净,你们妖族苦心经营的贸易路线就此毁了,也和杨羡脱不了关系。你想要借刀杀人,可也要看看刀愿不愿意?”
师猛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背上冷汗直流,他没有想到,蔡通居然将他们妖族的秘事掌握得一清二楚。
思虑良久,师猛刚刚想了一个敷衍的理由。
“侯爷,我们.......”
谁知道师猛刚刚开口,就被蔡通怼了回去。
“本侯没有兴趣知道你们妖族的那些烂事。你要知道,我们是合作关系。既然是合作,那便是互惠互利。你要对付杨羡,尽可以去。不过,那是你们妖族的事情,与本侯无关。”
蔡通看着师猛,眼神之中不带一丝情感,嘴角还留有戏虐之色。
师猛抬起了头,蔡通的神情让他很不爽。那种轻蔑的表情,仿佛他只是一件任他蔡通玩弄的傀儡。
而最让师猛不愤的,他知道这是事实。他就是蔡通手上的一件傀儡。多年来,蔡通用他做了多少的脏事,却是一点都不沾身。
眼前的这个老狐狸,做事不留任何尾巴,心狠手辣。多年来他与妖族合作,可是一点把柄都没有落到师猛的手上。
也就是说,蔡通如果愿意,出了这个门,他师猛就是个妖族贱类,与他蔡通不沾一点关系。
“在下明白了!”
师猛正想要外出,却听得背后蔡通说道:“门坏了,你得赔啊!”
师猛身子一抖动,忍了一口气,最后还是回道。
“侯爷放心,我明天就将修门的钱送来。”
师猛的身影刚刚离去,一道黑影便出现在了蔡通的身前,十分恭敬。
“蜀军在边境异动,究竟是为了什么?”
“蜀军动向不明,臣暂时还未能觉察杨羡的意图。不过杨羡刚在凉州动了手,却是没有精力再在我楚国生事吧!”
“不要低估了这小子。他杀了魔帝,占了魔城,却拱手让给了朱梓。明里是朱梓占了大便宜,可是暗中却把梁军这个祸水给引了过去,逼得朱武宵不得不与他联盟。可就算如此,凉州的的百姓和士卒还是对他感恩戴德。杨羡的目的不简单,你盯紧了。”
“是,侯爷!”那黑影顿了顿,继续说着,“师猛那妖类居心叵测。妖族在各地都有布局,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侯爷不得不防啊!”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妖域远在极西,若是真有什么动作,也有桓武在前面顶着,还轮不到我来操心。”蔡通冷笑,拂了拂自己的胡子,转而问道,“那些海族最近消停了么?”
“自从海王宫的修士去了边境之后,那些海族收敛了很多。”
“可这钱也不便宜啊!”
蔡通悠悠一叹,脸上有些惋惜的神色。
海王宫是个大宗门,门中弟子擅长驱水之术。海中异类经常骚扰楚国的海岸线,蔡通没有办法,只能花钱请海王宫的修士前去驱赶这些海族。
效果是不错,可是钱花得也多,这不禁让他有些肉疼。
“说到底,还是因为桓武那厮。我们自家的水军都被拖在了边境,才让这些海中异类如此猖狂。”
“侯爷,还有一件事情。今年天气早寒,我国的收成并不理想。清水郡和周边的几个地方都受了粮荒,有些人已经开始闹了起来。”
“又是范庆那些旧部的后代吧!”蔡通脸上出现了一抹厌恶的神色,“三十年来,天下大乱。本侯尽心竭力,夙兴夜寐,便是为了这楚国的安宁。本侯四季常服不过八套,食不甘味,常念物力为艰。可那些人既不能体谅国家的艰难,就让他们去死吧!”
“臣明白了!”
黑影消失无踪,这空荡的屋子里,唯有蔡通讥讽的声音在回响着。
“杨幼庵,你当年视我如蝇虻,可那又怎么样?三十多年了,我已经是一国之侯,而你却早已经身埋黄土,想必如今关中那坟头早已经长满荒草了吧!”
第一百一十三章 故友重逢
西南郡。
昔日土夷之地,现在却焕发着别样的生机。
西南郡下辖十二个县城和一个港口,经过一年多的修筑,已经初具规模。
金狮港。
港口初建,到处都摆放着石材木料。还没有铺上板砖的泥土道路上,人流往来。不着衣衫,满身灰土,若不是言语的差别,已经无法分出他们是土生土长的益州人还是西南郡的土夷。
远处天白海蓝,波涛不展,偶有海鸟翔集,一望无际。
临时的郡守府中,西南郡的郡守焦安有些不安地坐在首位,他的身旁,坐着三人,这三人的背后,还站立着十七个黑衣男子。
“老焦,这么着急找我来什么事情?”
西南夷王萨摩柯虽是锦衣华服,却一身灰土。这一身服饰,穿在他的身上,却怎么看怎么别扭。
萨摩柯咋咋呼呼的声音让这厅堂之中的气氛变得有些缓和,焦安立马站了起来,对着萨摩柯介绍着。
“萨摩柯,这是丞相派来的使者,前来此地,有要事与我等商议。”
来者站起了身来,微微拱手。来者身体枯瘦,开口说道:“我名王耀先,奉丞相之命,想要夷王帮一些忙。”
王耀先的名字,萨摩柯不熟悉,可焦安却是听闻。三十多年前,承天道叛乱,王耀先跟随在天字第一号大反贼袁诚身边,可是有数的匪首啊!
焦安拘谨,向着萨摩柯点了点头,暗示他已经验过手续了。
萨摩柯却是豪放,大声嚷嚷着。
“既然是主公的命令,你就说吧!我一定帮忙。”
“我们想要狩猎一条海龙,可对这碧波南海不太熟悉,所以想要请夷王帮忙。”
“海龙么?”
萨摩柯想了想,说道:“边海的几个部族之中还真有熟悉海情的人。不过海龙一般生活在深海,那里是海族的地盘。我们冒然前去,可能会引起冲突。”
王耀先点了点头,说道:“丞相吩咐,这件事情事关重大,耽误不得。所以虽然冒险,但还是不得不行。不知道焦郡守,郡中可有可用的船只随我们的出海?”
被王耀先这一提名,焦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有些艰难地说道:“这一年来郡中所有的精力都在修筑县城和港口上,如今港口之中只有两艘战船,不知道够不够?”
“我们只要一艘就够了,有劳焦郡守为我等准备船夫、兵士、食物、水和必要的武备了。”
“不敢!我一定准备妥当。”
王耀先此行带了两位方士,十七位精通役水的护法,为了便是抓捕一条海龙。
事情已经商议完毕,王耀先带着承天承道的人离开。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焦安才算松了一口气。
“老焦,你这是怎么了?”
萨摩柯拍了一下焦安的肩膀,却见他吓了一大跳,脸上细汗都下来了。
“萨摩柯,你不知道,刚才的那个人是谁?听我的话,以后在他面前不要这么大大咧咧的,小心为好。”
萨摩柯有些不以为意,焦安却是劝道。
荆州,清水郡,崔家村。
本是宁静的山村之中,却因为粮荒而变得愁云惨淡。恰逢冬日,村中的青壮联合起来上山狩猎,想要打些猎物,度过这次粮荒。
佟鼓背了一张弓,腰间挂着一个皮囊,大大咧咧地走进了这崔家村中。
他这样的打扮很是常见,一如这山中的猎户一般。一开始,也没人待见他。毕竟,在这种时候,村中各家的青壮都上了山。村里人除了打猎获取猎物之外,其余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躺着晒太阳,避免消耗太多的力气,容易饿。
“小朋友,你们崔家村的村长崔老二还活着的么?”
佟鼓走到了一个活泥巴的小屁孩的面前,舔着一张老脸,笑嘻嘻地问道。
随知道这个小屁孩却是理也不理,别过了头,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活泥巴这项伟大的艺术之中。
佟鼓没有办法,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肉干,在小屁孩面前晃了晃。
闻到肉香,这小屁孩眼睛一亮,接过了佟鼓手中的肉干,咬在了嘴里。
“那...正在那里晒太阳的就是村长!”
佟鼓顺着方向走了过去,却见故人正躺在大树下的一张折椅上,晒着太阳。
“崔老二,你还没死呢?”
感觉眼前有人影晃动,崔老二半眯着眼睛,眼神有些恍惚。
待看清了眼前的人后,崔老二站了起来,喃喃说着:“佟...佟校尉?”
一别三十年,昔日并肩作战,两肋插刀的战友相逢,崔老二热泪盈眶,缓缓而道:“你这老杀才,范郡守死后就跑路了。当初和我去嫖妓欠我的三十吊钱不打算还了是吧!”
接着,崔老二一把扯着佟鼓的袖子,说道:“这事老子念了几十年了,今天你不把钱给还了,就别想要走了。”
“别啊!这孩子们都看着呢?我老佟是那种欠钱不还的人么?”
佟鼓脸色涨红,鼻子里大喘气,想要扒开对方的手,随知道这崔老二看似老迈,手里的力气可真是大。
佟鼓费了半天劲,才挣脱了崔老二的束缚。
夜晚,崔老二家。
半壶浊酒,一盘花生米,一篮粗饼还有不知道什么野兽肉做的咸肉。
两人就着这半壶浊酒,喝了小半夜。
“我说崔老二啊!这几十年你怎么混成了这个样子?”
“还不是蔡通那个老王八蛋。他害死了范郡守之后,对我们这些人就开始打击报复。最苦最危险的事情让我们去做,说好的奖励也是推三阻四。他手里把着钱,缗绳都被他磨烂了,还舍不得给我们。”
两人看起来喝得醉醺醺的,然而谁都清醒着,在互相套着话。
“老佟,你这几十年都去了哪?”
“回老家了。这不,最近被人请了出来,又干回了老本行。将军!”
老佟牛气哄哄地翘着大拇指,说着。
“谁这么大手笔啊?这天下的诸侯死得就剩那么几个了。是朱梓?”
“凉州军那么穷,就是请,我老佟也不去。”
“景云?”
“辽东那风吹得,我老佟看得上么?”
“桓武?”
“呸,就桓武那种人,你觉得他会这么礼贤下士么?”
“总不会是蔡通那个老王八蛋吧?”
崔老二越猜越离谱,佟鼓一拍桌子,说道。
“告诉你,蜀丞相杨羡。”
崔老二面色一变,对于佟鼓的来意,已经猜到了五六分。
“你这个老杀才,不会是想要来空手套白狼吧?”
“俺们丞相求贤若渴,虽是年轻,却是难得的英主。”
“别给老子整那些虚的。我们这些范郡守的旧部,手底下也有五六千的精壮。杨羡想要招揽我们,总得给点甜头吧!”
“好说好说!”
佟鼓听说崔老二他们手底下有五六千人,心中暗道他这将军是稳了。脸上嘿嘿一笑,他拍了拍崔老二的肩膀,又劝上了一杯酒。
第一百一十四章 碧波万里
清水郡,崔家村。
月上梢头,当崔老二心事重重的回到自己房子的时候,佟鼓正就着咸菜,佐着鱼干,喝着小酒。
看见崔老二进来,佟鼓翻出了一个碗,给崔老二倒上了酒。
“我说崔老二,你可不地道啊!我可是把主公赏我的好酒拿出来了。你可好,家里藏着的鱼干还舍不得拿出来,还是我这翻箱倒柜找出来的。”
崔老二拿起了碗,将里面的酒一口喝了下去,面色凝重。
“咋啦?卢老三他们不肯来啊?”
佟鼓也看出了异常,收起了调笑之意,问道。
“卢老三死了。”
“你说什么?”佟鼓面色一变,站了起来,“怎么死的?”
“说是上山打猎喝多了,不小心摔死了,就在两天前。”
“这怎么可能,卢老三可是从来不会喝酒误事的。”
佟鼓脸上满是不信,对于昔日的兄弟还是很了解的。
崔老二面色沉重,拿在手中的碗重重地放下。
“事情不简单,我刚从卢家村回来。他的尸体我看过,被人动过手脚。”
“会是谁?”
崔老二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清楚。按说这些年来,我们这些人都已经归隐了,哪里会招惹到仇家?再说若是寻仇,为什么还要动这些心思?”
佟鼓正思虑间,忽觉异常。他当即拿下房中猎弓,一箭射出了窗外。
只听闷哼一声,窗外人影扰动。两人追出屋外,只见一个黑衣人的身影在月下奔跑。
佟鼓不再犹豫,弯弓搭箭,一箭射出,直中那黑衣人。
那黑衣人腿上中了一箭,站立不得,倒在了地上。
两人追了过去,佟鼓一把拉开了他的面纱,用火把照着他的面孔,问道:“什么人派你来的?”
可是已经晚了,在那电光火石之间,黑衣人口中溢出了黑血。他是个死士,任务失败,就没打算活下去。
“不用问了,我已经知道是谁了?蔡通那个老王八蛋,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崔老二咬着牙,一双满是老茧的手握得吱吱作响。
“蔡通?你怎么知道是他。”
“今年天早寒,荆州有些地方歉收,蔡通答应给我们这些人的抚恤便打算赖掉。我带着一帮人去蔡通的刺史府要粮的时候,曾经无意间见过这小子。这老王八蛋,当着面答应得好好的,背地里给我们来这一手。”
想到这里,崔老二忽然反应过来,拉着佟鼓的手,说道:“事不宜迟,我们必须提醒其他人,让他们小心。趁着还没有和蔡通彻底撕破脸皮,我立刻就准备族里老少迁徙的事情。你不是说杨羡打算让我们这些人迁往益州的么?这可是两、三万人,有老有小的,他有把握么?”
佟鼓点了点头,从身上掏出了一个竹管。响箭升空,很快,两个青衣便从山外进入了村中,半跪在了佟鼓的面前。
“大人!”
“通知主公,我这里的事情已经完成。”
“属下明白。”
南海之上,碧波万里,孤船行于海面。
王耀先站在船首,看着平静的海面,不知道在思忖着什么。
“这里快要接近海龙的巢穴了。”
身后的一位方士说道。只见战船前行,仿佛触动了什么,那平静的海面忽然涌起了波澜。
平静的海面仿佛受到了巨力牵引一样,缓缓露出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船只摇晃的厉害,海浪打在王耀先的脸上,带着腥味,他的面色却依旧平静。
船老大把着舵,尽力驾驶着船只,他想要撤退,可是承天道徒却依旧命令着他前进。
那巨大的口子之中,隐隐露出了一双凶厉的眸子,在海面之下隐伏,打量着这个接近它巢穴的猎物。
“大人,我们快跑吧!我们离得这么近,海龙要发怒了。”
船老大的声音有些焦急,他可不想要把命送在这里。
承天道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船老大叹了一声,把着舵,让船只继续向前。在超过了某一个界限之后,海中传来怒吼声。
那海龙的身体翻转,掀起了巨大的海浪,足以淹没这艘战船。
正当船老大闭着眼睛以为要完的时候,那十七个承天道的护法出手。无形之中,仿佛有一股巨力牵动着海浪,竟然在船只前行的方向,生生地辟开了一道裂缝,让船只安然的通过了。
而随着海浪打来,那条海龙露出了身体。船上,两条蓝色的线从两位方士的指间飞起,透过海浪,绑缚在了那条海龙头上的两只犄角上。
由化成的蓝线很细,却是很坚固,那海龙想要挣扎,却根本扎挣不动,被两位方士拖出了海面,露出了真身。
蛇身蜥蜴头,头上长着两只小犄角。身体之上,鳞片清晰可见。海龙圆孔似的鼻孔上还长了一个瘤子。
这瘤子不一般,乃是由海龙的精所化,有辟水之能,让海龙能够在海中游行的更加迅捷。
巨大的怒吼声响彻天际,仿佛要刺破耳膜一般。这条海龙挣脱不得,干脆也不再挣脱,直接向着战船冲了过来。
摘星手出,空中但见虚化的指影闪现,那条海龙仿佛失去了力气一般,没有了控制自己身体的能力,直直地冲向了战船所在的方向。
船板吱吱作响,海龙的尾巴带到了一点战船,整个船只差点翻了过来,所幸的是海龙早被卸了大半的力,才没有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余力冲撞,掀起的海浪打湿了甲板。船老大深吸了一口气,眼见周围的人都被海水打湿。可唯有承天道的人,身上可是一点水都没有沾到。来的时候衣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王耀先从船首走了下来,来到船老大的面前。
“那条海龙已经被擒住,立刻动手将之拖回金狮港吧!”
眼前之人虽然看似枯瘦,可是在这满船狼狈的船员对比之中,却显得风度翩翩。
“好...好!”
船老大应了两声,不敢耽搁,当即命人放下绳索,让水手跳下了海中,将那只海龙绑了起来。
这碧波万里,一时风平浪静。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交易买卖
随着照夜军与西凉骠骑的突入,魔城外围变得无比混乱。
大量的疫魔面对着冲锋,只能本能的展开反击。他们聚拢一团,没有一点的秩序。
战场之左。
守护着这座城市的无相魔被大量的疫魔所裹挟,无法有效的组织起来,只能任凭西凉骠骑来去自如。
西凉大马,不异于猛兽,那四足的疫魔想要抵抗,却只能沦为铁蹄之下的碎骨。
长槊曳地,星火四溅。点点火光,渐渐燃起。槊锋燃红焰,随着西凉将士挥舞,犹如火龙升腾翻转。
军中一脉所传,只有少数精锐才能掌控的法门,血龙长锋阵。以血杀之气为供养,燃起血焰。那红色烈焰不同凡火,直接燃烧生灵精气。
便是能够躲过西凉骠骑的长槊,可只要沾染一点血焰,那些魔类的身体渐渐变得虚脱无力,难以挣扎。
战场之上,杀戮越重,血杀之气越盛。随着血杀之气漫溢,那红焰渐渐从槊锋向上蔓延,烧到了西凉骠骑身上。
血龙长锋阵的可怕之处,既能伤敌,也能伤己。可军中一脉,偏偏走的是破后而立的路子。
从魔城出来的无相魔开始集结,组织起了相当的数量,开始准备反击这股横行的周人骑兵。
秦风周身沾染着血迹,目光坚毅,大喝声起。
“破阵!”
这时,八百西凉骠骑没有减弱的自己身上的血杀之气,犹如烈火加薪,血焰高高燃起。
血焰化龙,腾飞而起,直向前方。血龙在前,铁骑在后,所过之处,无所不破。
那些本已经集结的无相魔,被那浓烈的血焰燃烧,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只能任由西凉铁骑宰割。
战场之右。
照夜军的冲锋能力并不如西凉骠骑,在加上数量少,作战起来并没有西凉骠骑那横行无忌的爽快感,却是杀伤力十足。
虎豹猛突,獠牙坚利,血气浓浊,那些魔类未战便已怯惧七分。照夜军士手执长刀,驭虎豹突入阵中,以少凌多,却是无往不利。
照夜军在前,承天道徒在后,渐渐拉开了距离。
这些承天道徒修为高深,在王耀先的带领之下,跟随在照夜军的身后。他们暂时没有亲自上场的意思,只是利用所学,在后护卫着前方三百照夜军士。
符法方术,既可救人,也可杀人。
王耀先停下了脚步,身后十数位方士口中诵念有词。星光如线,从方士指间飞舞而起。串联成十数丈,飘舞至空中。
其后承天道徒引气成符,符如连牌,由那根蓝线串联,渐渐隐入虚空。
再出现时,那根蓝线首尾相连,规整如圆,圈化了一大片的土地。那些魔类并不知道那根蓝线是什么,想要伸手去触碰,却似乎碰到了墙壁。
数百符虚浮空中,开始环绕旋转,带着丝竹之音。
“诛魔阵!”
丝竹之音,本是曼妙之乐。然而阵之中魔类却个个捂着自己的耳朵,极其难受,想要挣脱,却寸步难移。
王耀先身后的方士口中念念有词,诵音未断。那诛魔阵之中的魔类一个个七窍流血,被咒杀在地。
战场左右各自为战,却都是卓有成效。
只是,真正对魔族有着巨大的杀伤的不是西凉骠骑,也不是照夜军和承天道徒,而是魔极宗的弟子。
孟玄在前,双手负后,径直向着那刑台而去。他走得很慢,也不见使用什么手段,可是所处之处,那些魔类纷纷倒地,仿佛整个身体被抽空了一样。
魔极宗门人弃善用恶,所修炼的法门专门克制魔族。那别说是那些低等的疫魔,就是幻魔、
无相魔乃至更高等的魔类,往往也抵挡不住他们的手段。
孟玄身为大宗师,役魔之术天下无双。魔族炼魂为灵,炼魄为。孟玄一念所至,真气运转,便可将身边魔类身体中灵火抽离体内。
而这些魔类,完全没有抵抗的余地。他们的灵火十分微弱,还没有扑腾两下,便消散掉了。
“有些奇怪啊!”
杨羡等人跟随着魔极宗的步伐,渐渐向前,叶东阳忽然有些疑惑地说道。
“你也注意到了么?”
娄敬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说道。
“什么什么?”
夏宫涅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站在杨羡的腿上,左顾右盼的,却完全没有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
杨羡一把将她从自己面前扒拉下来,说道:“战事进行到此,那天上的月亮却始终没有动过。”
月亮不可能固定在空中。这显然有些超越了常识,无论是叶东阳还是娄敬,察觉到了异常,却无法得知为什么?
战场之上的魔类被杀得大散,三支部队开始会合。前方的魔极宗弟子渐渐分开,杨羡走上刑台。
念纤尘只见,那个坐在四轮车的奇特的男子站了起来,渐渐地走向了自己。他还是那个样子,弱得掉渣。就是他身旁的那个小女孩,修为也要比他高出很多。
杨羡来到念纤尘的面前,左右的青衣解开了她被绑缚着的双手。
失去了束缚,柔弱无力的念纤尘一下摔落在了杨羡的面前,口中喃喃而语。
“救我!”
杨羡之所以来到念纤尘的面前,是因为有些奇怪,眼前的元魔究竟犯了什么事情,居然遭受到了这种近乎折辱般的刑罚。
要知道,魔族之中的元魔一个个十分矜傲,内部矛盾再大,也不会容忍其他魔类践踏。
而这个元魔一开口,居然想要杨羡救她。这有些超出他的预料之外。
“我为什么要救你?”
杨羡问道。
这个简单的问题却难住了以智慧著称的元魔。
是的?他为什么要救自己?
只是,理性的思考很快便被感性的思维所击垮。短暂的静默,念纤尘急声说道:“你们周人不是时常标榜要救人危难的么?”
杨羡一愣,她这嗔怪的样子,颇有几分悍意。
“可你是魔,我是人。如今我前来,便是要剿灭魔穴。如此,你还想要我救你么?”
念纤尘眸中一亮,说出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的话。
“我可以帮你,但是事成之后,我想要获得必要的报酬。”
背叛,在周人之中常有,但是在魔族之中却是几乎不可能出现。
念纤尘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非但没有羞耻感,反而露出了一丝贪婪狡黠之色,还有隐隐的期待。
第一百一十六章 骤起波澜
楚国,郢都。
当清水郡的消息传来,蔡通的面色变得很不好。
与私下里的情报不同,前方的军报传来之时,蔡通正与楚国的一众将领商议前线的防务。
似乎是受了西境的刺激,桓武伐蜀失败之后,想要从其他的地方找回场子。因此,梁军在楚国的边境线上咄咄逼人。前些日子,还传来了梁军一曲的士兵,越过了边境线,砸了楚国哨亭的事情。
蔡通虽然知道自己派去刺杀范庆旧部的死士失手了,可是却没有想到他们反应这么快。这才几日功夫,居然纠连了两、三万人南下。
“主公,不管这件事情起因如何,我们必须要有所行动。”
楚国的臣子大多是昔日荆、交两州的部将,其中,又以大将文卿为首,最受蔡通重要。
清水郡的这一股人都是范庆的旧部,与蔡通一直是面和心不合。蔡通不予重用,但也是给与了田地抚恤,让他们安生。这十几年来,这些人也一直安稳。
文卿不知道清水郡发生了什么,让这些人骤然发难,但若是不阻止,楚国将会掀起大波澜。
尤其是此刻梁军在北,虎视眈眈的时候。
蔡通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蔡通当然不可能告诉楚国的群臣,是他派死士去刺杀那些范庆旧部的将领,才让他们发难。
不然,他在群臣之中的威信必然会受到极大的削弱。
“清水郡内的郡兵不足。蔡允,你带着都城一万精锐前去,一定要将这些人劝住。记住,这两、三万人中还有老弱妇孺,切不可伤了他们。”
蔡允是蔡通的儿子。也只有他去,蔡通才会放心。因为无论蔡允从范庆旧部那里知道什么,都不可能传达给楚国的群臣。
最终,楚国群臣知道的,只会是蔡通想要他们知道的。
而这一万精锐前去,也不是为了劝阻他们的,而是去杀人灭口的。
正当蔡允上前要接兵符的时候,门外走进了一个仆人。他在一众将领的注视之下,来到蔡通身边,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蔡通面色大变,手掌紧握,大骂一声。
“杨羡小儿,可恶!”
海王宗的弟子即时将宁经远与杨羡的交易传到了这里,也让蔡通想要杀人灭口的计划付之一炬。
若是在清水郡,有着海王宗封锁水系,这一万精锐便能够将那些人屠戮殆尽。可是杨羡从宁经远那里要了一百艘大船之后,这两、三万人便可顺流而下,几日内便可到达武宁郡。
武宁郡与蜀国的边境毗临,若是在那里拦截,便会困难的多。
当年杨忠入蜀,掌控益州,从蔡通的手中夺得了由益入荆的门户,昔日武宁郡的辖地平陵。
掌控平陵之后,蜀军入荆,水陆并进,没有一点阻碍。而他蔡通想要入蜀,不但逆流而上,而且关卡重重。所幸的是杨忠早逝,桓武之后又崛起,蜀楚两家共同的大敌乃是梁军,这才没有大动干戈。
这些年来,蔡通一直想要夺回这座战略要地,不过杨纯好像早就在防着他,驻守平陵的都是昔年杨慈的旧部的后代,骁勇善战。
杨忠在他蔡通的头上悬了一把利剑,蔡通却是只能干受着,憋屈得很,却又没有办法。
“侯爷,发生了什么事情?”
“范庆旧部之所以有异动,乃是受了杨羡小儿的挑拨,想要迁往益州。前些日子,杨羡从宁经远那里借了一百艘大船,载上了那两、三万人。如今,他们怕已经到了武宁郡境内。”
“侯爷,杨羡小儿如此猖狂,我军若是不为所动,必会受天下诸侯耻笑,军威丧尽啊!”
与刚才的谨慎态度不同,听到了如今的消息,文卿很是激动。
毕竟,这两件事情完全属于不同的性质。若只是范庆旧部因为抚恤问题不满闹事,那只属于内部问题,还是有商量的可能。可是他们想要投往益州,这问题就严重了。
“侯爷,这帮人吃里扒外,我们若是不将他们斩杀殆尽,这天下都以为我楚军无人了。”
“是啊!蜀楚两国的大敌乃是桓贼,现在杨羡来这一手,明摆着不将我楚国放在眼里。若是侯爷任由这帮人离去,那吴国会怎么看,梁军会怎么看?人人将会以为我楚军可欺。”
“侯爷,那帮人扶老携幼,便是到了武宁郡,十天半个月也到不了益州。我们现在追肯定能够堵上。”
........
一时间,在场的将领纷纷请战,议论之声不绝。
蔡通伸了伸手,阻止了他们的话头。这帮将领想要追杀范庆的旧部,可是蔡通却是迟疑了起来。
这件事情牵扯到了杨羡,便不简单。蔡通不担忧能不能追上,而是担忧追上之后怎么办?将他们斩尽杀绝么?
更何况,此刻桓武在北,正磨刀霍霍。要是与杨羡起了冲突,怎么应付北面的梁军?
蔡通的谋士蒯兴看出了他的忧虑,随劝解道:“侯爷,此刻与杨羡冲突并不明智。”
“蒯兴,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与杨羡冲突并不明智,难道我楚军怕了他不成。”
一旁的将领大大咧咧地说着,语气十分冲,几乎是喊骂出来的。
“诸位将军误会了我的意思。”
看着气势汹汹的一众将领,蒯兴一笑,解释着:“杨羡是杨羡,范庆旧部是范庆旧部,我们无需要将之联系在一起。此刻楚国大敌在梁,我们也无需与蜀军起冲突。”
蔡通眼睛一亮,说道:“先生继续说。”
“范庆旧部是我楚国子民,侯爷对他们有生杀予夺之权。他们有负侯爷在先,便是将之斩尽杀绝,世人也不会说侯爷的不是。侯爷可起城中大军,前往武宁郡,拦住他们。若是杨羡不在,这两、三万人是生是死,皆在侯爷一念之中。若是杨羡在,那么当着他的面,侯爷处置了这些人,一来可以落了杨羡的面子,二来也可以大涨我楚军的军威。”
“就依先生所言!”
蔡通一下子站了起来,目中精光炯炯。他的心中还有着另一个盘算,若是能够擒住杨羡,那么将之交换平陵,容不得杨纯不答应。
第一百一十七章 赤诚之心
武宁郡郡城,沮城。
天气寒冷,瓦片凝冰,肉眼可见的寒气从屋外吹来,却难抵武宁郡守心中的燥热。
“怎么样了?”
郡尉匆匆地从外面小跑了进来,气还没有喘几口,便被郡守问住了。
“我去看了,哨兵说得没错,的确有两、三万人朝着我们这里来了。我们要不要管?”
“管?怎么管?”武宁郡守没好气地看了一眼武宁郡尉,“当年的恩怨你不是不知道。这些人可都是范庆的旧部,听调不听宣,强横得连侯爷都管不了。虽然将他们打发到山沟里这么多年,可是我知道,这些年来他们一直是侯爷的一块心病。我们要管,就凭郡里的那千号郡兵?”
被武宁郡守呛了一顿,郡尉拉长着脸,面色难看:“那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啊!被侯爷知道了我们任由这两、三万人就这么通过郡城,丢官是小,掉脑袋是大。”
“侯爷,主公的使者从郢都来了。”
门外一声通禀,郡守和郡尉面面相觑,心道侯爷的动作这么快的么?
两人在偏厅见了那名使者。当那使者脱了外罩的黑袍,露出真容的时候,两人却是大惊,立马跪了下来。
“少主,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蔡通的儿子蔡允,他连忙将两人搀扶了起来,“两位不必客气,我此次来,是奉了主公之令,暂时接管沮城上下。”
说着,蔡允拿出了蔡通的兵符和令谕,交由两人查看。等到两人验察无误,蔡允才开口。
“范庆的旧部辜负主公的恩典,勾连杨羡,想要叛楚投蜀。主公将亲率一万精锐前来,我此次是为了准备粮草军备之事。”
“杨羡?”武宁郡守轻咦了一声,“难道主公要与蜀军开战了么?”
偏厅中的两人很是不安。此刻楚国什么状况他们不是不知道,北有梁军咄咄逼人,现在若是与蜀国开战,他们将受到第一波冲击。
毕竟,从楚国往西的道路上,根本无险可守,平陵那里有六千杨氏的兵马,牢牢地把守着蜀军入楚的大门。
这些年来的的明争暗夺,他们就没有占到过便宜。
蔡允看出了两人的忧虑,说道:“范庆旧部是范庆旧部,杨羡是杨羡。这里是我楚国的地盘,我就不相信杨羡敢公然与我楚国为难。”
听了蔡允的话,两人暂且放了心。看来,蔡通还没有与蜀国彻底撕破脸的打算。
“派人前去盯住那些人。根据主公推算,那些叛逆想要前往益州,最快的路是要从曲阳前往平陵。他们扶老携幼,肯定走不快,我楚国的大军将会在黑虎山拦截他们。事不宜迟,有劳两位立刻准备粮草,以供主公大军用度。”
“是!”
曲阳。
佟鼓带着范庆的旧部,扶老携幼,想要上山的时候,却见那山道之上,早有人在等待着。
“主公!”
杨羡正坐在四轮车中,手握羽扇,正在树下乘凉。
佟鼓见到杨羡大喜,带着身边几个哥们就要前去拜见。
临到近前,佟鼓拱手一礼,想要拉着身边的几个哥们行礼。谁料,他们却是一脸别扭。
这些人年老的都六、七十了,最年轻的也都有五十多了。眼见杨羡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满心都是轻视。
这些人都是当年范庆的旧部,一生都是横惯了。除了范庆,他们从来没有服过谁。
这也是三十年来,蔡通对他们这些人且用且弃,便是因为他们本事大,脾气也大。要杀吧!这些人这些年立的功劳也不小,难免落人口实,获个凉薄之名。可要是放在身边重用,也实在是窝心。
最后,整得蔡通实在没有办法,干脆寻了个错处将他们贬谪为民,发配到了清水郡的山沟里,再每年送上一笔丰厚的抚恤。这样一来,谁都说不出什么。
佟鼓打着圆场,“主公,这山野之人不懂规矩,还请主公见谅。”
“无妨!”
杨羡一笑,也不在意,慢悠悠地挥舞着扇子,就这么和这些人耗着。
范庆的旧部哪里耗得起,他们现在是一分一秒地赶时间。最终,崔老二打破了这有些尴尬的场面。
“丞相!我们从佟鼓那里听说了你的事情。虽然老佟将你夸得花一样,可是我们还是信自己的眼睛。说实话,若不是蔡通那老家伙太不地道,我们也不愿意背井离乡的,还要担一个背主之名。”
打心眼里,这帮范庆的旧部就看不上蔡通。可无奈蔡通从朝廷那里得到了楚侯的封号,乃是荆州之主。他们名义上,都是受蔡管辖的。
“诸位义士以赤诚之心待羡,羡自然也以赤诚之心待诸位。”
“不见得吧!”
这个时候,有人酸道。杨羡面前的几个老家伙都是大风大浪过来的,一个个都精明得很。
崔老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出来。
“我们动静那么大,蔡通那老家伙得了信,一定会追过来。我们清楚荆州军的实力,这一路来,我们速度虽快,可蔡通的速度也不慢。万一事情不对,蔡通自然不会将丞相怎么样,可我们的下场必然凄惨。”
这帮人知道此时他们的处境,可就算这样,他们依旧没有一点低眉顺眼要求人的模样。
“我崔老二就在这里替这两万七千六百三十二人问一句,丞相敢不敢担这干系?”
“有何不敢!”
杨羡连一丝犹豫也没有,轻挥羽扇。众人只见不远处,杨羡的大纛树立起来,飘扬醒目。
这里是楚国的国境,杨羡将自己的大纛摆在这里,就意味着他公然插手了这件事情。这无异于在打蔡通的脸。
“蔡通算什么,不过冢中枯骨尔!当年范庆郡守何等仁义!可惜被这老贼所害,羡实痛之。各位义士多年来明珠蒙尘,着实可惜。羡若不为诸位义士伸张正义,天理何在?”
来自范庆旧部的正面情绪+666
杨羡越骂蔡通,这帮人心中越爽。
“主公,我估摸着楚国都城的军队快赶来了,我们怎么办?”
“若是我们过了黑虎山,前方百里将无险可守。蔡通若是从后追杀,这近三万人只有死路一条。如此,不如拒守黑虎山,以待援兵。”
一众人看了看,拱手而道:“但凭丞相吩咐。”
第一百一十八章 老子就来了
曲阳,黑虎山。
蔡通眯着眼睛,看着山顶之上那无比显眼的大纛,心中惊讶,面色却是不变。
黑虎山算不得一座大山,可是容纳两、三万人还是可以的。
蔡通没有想到,这帮人没有立刻赶往平陵,而是依山据守,看来杨羡的确是在这山中,范庆的旧部才有如此底气。
那面大纛不是他们拿出来唬人的!
可是这样一来,一切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若是这面大纛不出现,那么无论结果如何,一切都是在私底下进行,抬升不到蜀楚两国交锋的层次。
而现在,蔡通就算不强硬到底也是不行了。若是在杨羡的大纛面前,他装做不知道或者是率军避走,那么他今后便会沦为笑柄,为世人耻笑。
某种程度上说,杨羡是在逼他。
“攻山!”
吴楚两国结盟休好,边境上各自只留常备的驻军。楚国水陆二十多万大军,大部分都在前线,防备梁军。
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常备的精锐,驻守在楚国郢城。这一万精锐,便是其中一部分。
精锐之所以为精锐,不光在于他们的训练与修为,还在于兵甲的精良与否。
“杨羡果然做了准备!”
大军攻山,道路两旁,不时有精壮持弓射击。不过,这种程度的进攻最多只能算是骚扰而已。
蔡通心里很清楚,范庆的旧部虽然勇悍,可是已经赋闲了十余年。老的老,死的死。这些人在清水郡的山沟里相伴居住,纵然能够将自己的本事传给后代。可是山中毕竟不是军中,整日与野兽为伴,缺少历练,哪里会打仗?
更可况,他们缺少起码的军备,手里拿着的只是狩猎用的猎弓,腰间挎的是粗制的短刀。这里是楚国,杨羡不可能将大批的军备运送到这里。
进退失据,兵甲不齐,在蔡通的眼中,这些人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蔡通只带了一万人,杨羡那边可用的有五六千人。双方攻守异势,可蔡通打得却是很顺利。
杨羡大纛之下,佟鼓看着自己曾经在丞相府众将面前吹嘘的荆楚勇材现在的表现,脸上一阵臊红。
佟鼓瞥了一眼崔老二,有些不满地说道:“你们都是怎么带娃的?在那穷山沟里这么多年,一点本事都没教么?”
崔老二此刻脸上也有些红,他们这些人都惯了。之所以他们敢,那是因为有本事。这也是他们身为范庆的旧部,与楚国国主不和,却能够在这楚国混下去的原因。
楚国初立的时候,蔡通可谓是危机四伏。他需要这些人帮他去灭火,所以才能容忍这帮人的脾气。
可是现在,看着自己手底下的精壮如此不堪一击,几乎被蔡通压着打,他们这一帮人的老脸都抬不起来,也不敢大声说话。
“老佟,你也知道山里苦了点,我们虽然教了村里的娃儿搏杀,教他们打熬筋骨,可哪有钱为他们买装备,更不要说训练了。”
军中一脉的传承,最重的是规度与配合。结阵对敌,才能无往不利。从这一点看,这帮荆楚勇材是不合格的。他们不懂配合,只凭勇武对敌。在小规模的遭遇战时,或许还能够扭转颓势。可是如此规模的对战之中,完全就是一边倒。
杨羡摇了摇羽扇,看着这场一面倒的攻坚战,心中有些诧异。战事虽然不顺,可是这帮荆楚勇材是的确勇悍。
他们手中的猎弓虽然粗糙,可也是三石弓。连续拉弓作战,完全就是一股脑将自己的力气都消耗光才停止。
楚军在初期被压制,可是在他们力气消耗光之后,楚军便可以一往无前。而这帮荆楚勇材,只能退避三舍,拱手让出制高点和险要。
在楚军看来,这样的作战技巧实在是太傻了。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帮荆楚勇材也的确厉害。
要知道,在长策军营的时候,佟鼓挑选士兵,益州的新兵可是很少能够拉开三石弓的。而这帮荆楚勇材连新兵都算不上,用三石弓作战,居然能够持续一刻钟射击不停歇。
假以时日,若是将他们加以训练,打熬筋骨,授予军中一脉的传承,必能够成为天下闻名的精锐之师。
天际一声鸢鸣,在这喊杀声中格外刺耳。
杨羡挥了挥手中羽扇,坐回了四轮椅中。
“发信号,让他们在我大纛之下集结。”
杨羡不指望这帮人来抵御楚军,此刻他们也抵挡不了。
随着信号发出,这帮在山中隘口阻挡楚军的人陆续撤退,朝着杨羡的大纛而去。
楚军失去了阻挡,快速推进,很快便与杨羡一帮人遭遇。
两军相持,一方军容威武,一方却是显得乱糟糟的。
蔡通外罩甲胄,走在前面,看着坐在四轮椅中的杨羡,大喝一声。
“杨羡,你为蜀国丞相,何故犯我国境!”
“天下皆为大周之土,四海皆为大周之臣。蔡通,你受天子信任,封侯列国,在你治下却有如此多百姓流离失所。汝知罪否!”
楚国是个侯国,蜀国却是王国。蔡通虽为国主,可并不是独立的,名义上还受天子辖制。甚至,比他大一级的蜀王夏宫涅都可以勉强算是他的领导。
杨羡执掌蜀国大政,此刻完全是上级领导训斥下级时候的神情,蔡通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倒打一耙的人。
“我奉大王之命,巡视地方,却没有想到在你辖境内发生如此动乱。你不思安抚,还派兵杀戮治下百姓。我必要上奏天子,呈你恶行。”
杨羡说了这么多,在蔡通看来意思只有一个。老子就来了,你能怎么样吧!
蔡通笑了,这些年来,他还从来没有看见过如此人物。明明是在人家地盘上撒野,却如此理直气壮。
“杨羡小儿,今日我就替杨幼庵教训一下你!在乱世之中,只凭实力取胜,说的再多也是没用的。范庆便是最好的例子。”
蔡通一声令下,一万楚军结阵,开始向着杨羡者这方发起攻击。
“敢伤我主,蔡通老贼,你活腻味了么!”
一声大喝,平陵守将廖成带着数千蜀军从一旁杀出,围击楚军。
看着这一股兵甲精良的生力军进入战场,蔡通笑意比刚才更甚。
“平陵的守军果然来了。杨羡,你可真是下了本了啊!只是我都城周围驻有三万大军,我只带了一万前来,猜猜剩下的两万去哪了?”
蔡通轻笑一声,此刻平陵空虚,楚国大将文卿正带着两万人马密往平陵而去。只要拿下平陵,便等于断了杨羡的归路。纵然平陵守军是精锐之师,也成了无根之木,只能任他蔡通拿捏。
第一百一十九章 山川形势
平陵乃是战略要地,大江穿流而过。平陵往西则是百里长道,兵力难以铺展,往东则是一马平川,直至楚都郢城。
从益州至荆州,从巴郡到武宁郡,千里大江之上,山林茂密,江道弯转,仅有几个支点,平陵便是其中之一。
这些支点是山势水流交汇地势平坦之地,适宜建城兵养民。
大周鼎盛之时,划州治郡,为防各地诸侯拥兵自重,强行割裂地形,将平陵至归乡再到夔门数百里江域都划归了荆州治下。
这样一来,荆州郢城以西,便有了数百里江域作为缓冲之地。
可是三十年前天下大乱,各地诸侯相争不断。杨忠入蜀之后,抢先下手,将本是荆州西部屏藩的数百江域夺到了手中。
杨羡若是愿意,可在弦城起十万大军,顺江而下,一月便可至郢城。这也是桓武想要灭蜀擒杀杨羡的原因。
灭了蜀国,杀了杨羡,桓武便可以在益州屯兵三十万。待得时机一到,水陆并进,吴楚灭亡只在顷刻之间。
若是此刻梁军得蜀,统一天下绝对不会超过五年的时间。可是灭不了蜀,梁军想要灭吴楚,可谓困难重重。
梁军不但要调集数十万兵力,从北至南全力倾攻,还要面对吴楚两国境内繁杂的水系和精悍的水军。
梁军便是不惜耗费国力,一点一点地硬磨过去,没有十年到二十年的时间,也绝对不可能灭了吴楚。更何况在其间,其余各方的诸侯也绝对不会坐视不管,四方的异族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如果说蜀国是桓武的心病,那么这平陵便是蔡通的心病了。杨羡想要打他,不费吹灰之力。可蔡通想要反击,光是平陵这一关都过不去。
蔡通若是硬磨,一来他没有桓武那么财大气粗,二来时间也不允许。毕竟楚军攻蜀,要逆流而上,便是战事顺利,没有个三、五年也攻入不到蜀国的腹地。
此刻乃是千载良机。
楚军大将文卿观望着远处那隐隐出现的城郭,平陵的守军都前往了武宁郡内救杨羡,城内兵力空虚。
文卿手中有两万精锐的楚军,夺下平陵之后,若是战事顺利,甚至可以夺回归乡乃至夔门。
文卿不再犹豫,大喝一声:“扬旗!进军!”
大喝声起,文卿能够轻易感觉自己身体内胸腔的共振。他难以掩饰自己的激动与兴奋,这是一场足以改变楚蜀两国国势对比的战争。若是胜利,在这大江上游,蜀楚两国在军事上便会陷入了均势之中,谁也奈何不了谁。
而且,平陵若是失陷,杨羡便断了归路。只要楚侯能够擒住杨羡,必定能够逼迫杨纯做出更多的让步。
两万楚军扬旗击鼓,军容齐整,军威赫赫。之所以如此大张旗鼓,是文卿在试探,这平陵城中是否真的空虚?
世人常言军中将领多是有勇无谋之辈,然而若是有勇无谋,又怎么可能统帅大军,齐击千里。
这军中之将,经过这三十多年乱世的淘炼,便是外表粗豪,也要比一般人更加小心谨慎,甚至可以说狡诈。战事凶险,瞬息万变,若是一着不慎,便会落得个军灭人亡的下场,由不得他们不小心。
两万楚军整军而前,直至平陵主城之前,文卿终于可以确定,此地数千守军是真的走了。
军中一脉的传人,不可能蠢到让这两万楚军一点一点夺得外围所有的支城亭障,直至他们到了主城之时,才开始反击。
据城而守,依险而阻,才是正道。蜀军这么做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他们兵力空虚,没有足够的力量据守外围的险要,才只能龟缩在主城之中。
事实也证明了文卿的猜想,此刻在平陵主城城墙之上的是你的兵士,衣甲不全,手无寸铁,看似民夫之流。
“弓手,射击。”
文卿相信,只要几轮射击,便能击垮城中之人的意志,让他们拱手而降。
然而,随着那如蝗的羽箭射向城头,事情却超乎了文卿的预料。
连连符光闪耀城头,串联成线,相罗成网。那羽箭射向半空,便像是撞到了铁板,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却再难寸进,纷纷跌落而下。
文卿目中光滑闪耀,嘴中喃喃。
“劈山镇海,是镇海符!”
如此情形,文卿再熟悉不过,这是承天道的手法。记忆之中,东阳教归降之后,杨羡曾将其教徒编制成了一支万人军队。
“东州兵!”
文卿此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天下各地的军队都没有这种打法,可唯有这一支是例外。承天道徒传自星之一脉,与军中一脉的战法迥异。他们不拘山川形势,人越多便越强力。
想到这里,文卿面色大变,他们离平陵主城实在是太近了。这个距离过于危险,难以施展手脚。
“快退!”
文卿急于变阵,城中上空却是再度闪耀符光,罗列成网,向着楚军而来。劈山符可以说很简单,然而相织在一起,却能够发挥出巨大的威力。
天地之中有灵,人身上也有。劈山符阵如一把利斧,能够绞杀人身上的灵。
当年承天道百万教众,共施此符,甚至能够斩断这山川之中灵运转。劈山之名,便由此而得。
文卿的反应可谓很快,可是楚军撤退仍然太慢。那本是先锋的楚军变作后队,没有及时离开,挨上了这劈山符阵。数百将士,非死即伤。
文卿转头看向城头,正见一个男子站立城头,负手而观,这狼狈至极的楚军。
“韩不负!”
文卿念着这个名字,双拳紧握,眸中光芒闪耀。
黑虎山。
蜀楚两军正在相持,远处突现一道红光。随着马蹄声踏踏,蔡通的耳边响起了杨羡的声音。
“蔡通,你问我楚都三万精锐,只有一万跟随在你身边,剩下的两万去了哪里?本相却想要反问一句,楚侯以为本相身边,难道只有这数千守军不成?”
血龙长吟,锋芒毕露。
秦风一马当前,冲在阵前,身上血杀之气熊熊,犹如战神附体。
蔡通惊惧,眼中都是秦风英姿,不禁大喝一声。
“西凉铁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