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绑在战车上
殿外的阳光璀璨依旧,李必等人却是身体冰凉,浑浑噩噩地走下了正殿前的台阶。
这场战争,他们输得一败涂地。
正殿檐廊下,杨羡看着李必等人走远,他的身后,正站着那位中常侍黄浩。
“多谢丞相!”
来自黄浩的感激值+500!
星空倒影之中多了来自黄浩的500正面情绪收益,杨羡却是十分话都没有说。
“丞相,现在黄峰已被关押在了天牢之中,剩下的那三个老家伙,该怎么办?”
杨羡微微瞥了一眼身侧的黄浩,对方的头却是更加低了。
黄浩出身黄家,乃是世家大族中的一员。只是今日,他在朝堂之上的一番指证,不仅将黄峰送入了牢狱,更是将他自己完全与益州本地的世家大族分裂开来。
从此之后,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老奴本以为黄峰的手伸得够长,可是没有想到,真正手伸得长却是丞相。”
蹇常侍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杨羡身后,黄浩大惊,猛然回身,一脸戒备。蹇常侍沟壑纵横的脸上却是十分平静,甚至还留有三分的笑意。
虽然不知道黄浩因为什么原因被杨羡收买,可是黄浩如果是杨羡的人的话!那么黄峰那个老家伙的一举一动,都在杨羡的监视之中。
也就是说,今日益州的世家大族联手发动的一场足以致杨羡于死地的战争,完全就是一个笑话。
“黄常侍,你先下去吧!”
“可是,丞相......”
蹇常侍一身修为,实在是让黄浩忌惮不已。
“放心吧!这光天化日,岂是魑魅魍魉横行之所。”
杨羡不甚在意,甚至都没有回过头去看蹇常侍。
“好一个魑魅魍魉!只是不知道,在丞相的心中,下一个魑魅又是谁?”
黄浩走后,蹇常侍又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了杨羡的身后,刚刚黄浩所站的位置。蹇常侍尽管是这座蜀王宫实际上的主人,可是身份终究卑微,不敢逾越那一步。
“中常侍说笑了,大家都是大周的忠臣。”
明明对方没有一点修为,可是这股压力是怎么回事?
蹇常侍心中暗跳,再看向杨羡时,对方的身影却是显得越发的幽远。
“丞相,我终于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杨羡回头,微微一笑。
“饭要一口口吃,事要一件件做。今日朝堂,丞相以雷霆手段,除去黄氏一族,又将李必等人打压得没有一丝血气。这本已经是大获全胜,可为什么最后又要上奏大王,成立长策军?”
“桓氏逆贼,窃据中原,挟制天子。羡每思及此,无不惋惜痛恨。当今天子无后,若是有朝一日桓逆真的冒天下之大不韪,大王身为夏氏正统,自当承继大周江山。羡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哈哈哈哈!”听到这里,蹇常侍大笑了起来,“好一个忠肝义胆杨子瞻!”
来自蹇常侍的钦佩值+66
钦佩是钦佩,可是蹇常侍钦佩什么,那就有些不好说了!
“丞相就不怕李必等人狗急跳墙,造反谋逆么?”
蹇常侍笑容尽掩,一双狭长的老眼看起来更加阴鸷。杨羡一步一步,不留一点余地,分明是想要逼反李必等人。
“蹇常侍说笑了。本相说过,大家都是大周的忠臣,何来谋逆之说?”
杨羡甩了甩宽大的袖子,不再理会蹇常侍,向着殿前台阶而去。
走了两步,杨羡忽然停了下来,问道:“蹇常侍,若是有一天,这益州大地有豺狼之性者,谋逆作乱,常侍又当如何?”
阳光照下,有些炙热晃眼,蹇常侍抬眼望去,杨羡的身影有些模糊。
“蹇某自当护佑大王,拱卫夏氏。”
蹇常侍说得很平常,却又有些无奈。
“那就好!”
杨羡一笑,大步而去,没有一丝的犹豫。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经被眼前的小子绑上了战车,下不来了!
阴暗的牢房潮湿,水滴之声不绝。
黄峰坐在牢房之中,紧闭着双眼。弥漫在牢房之中的气味腥臭难闻,养尊处优的黄峰却是极力忍耐着。
他在等!
吱呀吱呀的声音响起,脚步声由远而近,缓缓而来。
“黄常侍,那逆贼就在这间牢房之中。”
在狱卒讨好的笑容之中,黄浩一步一步地向着自己的叔叔走近。临到近前,黄浩挥了挥手,示意那狱卒退下。
偌大的牢房此刻只剩下了这叔侄两人,黄峰终于开口了。
“为什么?”
黄峰一直在等待,他相信,自己的侄子会来给与自己答案。
“小侄本以为叔叔在这牢中许久,早已经应该想明白了!当年杨忠护卫先王入蜀,祖父站错了队,黄家几遭灭顶之灾。之后黄氏势穷,祖父临终之时留下一计,决定派遣一名黄氏宗子进入蜀王宫,以为内应。试问,无论资质,才能还是心计,我哪一点不比我那堂兄要强?可是因为叔父的私心,最终我那堂兄还是留了下来,享受着荣华富贵。而我,则成了这刑余之人,不人不鬼。”
“你只是庶出,老夫让你入宫,有哪一点做错了?没有老夫支持,你能够坐上中常侍的位置么?何况那时,黄家是什么境地,你再清楚不过。若是换了你那堂兄入宫,我黄家能有今日的声势么?”
黄峰睁开了眼睛,怒声质问道。
“声势?哈!叔父还不明白么?这黄家今日哪里还有什么声势。不过几日,说灭也就灭了!”
“你.......”
怒气起伏,黄峰本是苍白的脸上涌起了病态的红色。。
“叔父放心!丞相仁德,只诛黄氏首恶。我黄家的庶子余脉,有我的护持,还是能够活下来的。”
“黄浩,你以为靠上了杨羡就能够为所欲为了么?过几年梁军入蜀,你照样死无葬身之地。”
“哈!先不说这益州天险,梁军能不能进来?就算真的进来了,我也是护卫夏氏,维系大周天下的忠臣。若是被史家记上一笔,也算不枉在这世上活了一回。而你呢?你是谁?一个叛逆罢了!青羽卫在你的府中暗室搜到了几十副铁甲,数百利弩。悠悠众口,昭昭罪证,就算是桓氏也帮你翻不了案。”
“你...你...”
黄峰的手伸出,想要抓烂黄浩的脸。可是受困于牢狱,刚刚碰到黄浩的脸,却是无法再寸进。
黄浩的眼前是一只污黑血烂的手,脸上则是泥和血。不过他丝毫没有生气,轻轻一笑,转身离去。
“黄泉路下不太平,叔父一路走好!”
第十七章 玉楼琼音
“雪下得真大啊!”
湖边小筑,本是四人的围炉,此刻却只剩下了三个。
李必悠悠的站了起来,看着小筑之外,茫然一片,心中泛过一丝哀意。
“老黄走得怎么样?”
张博一脸肃然。平时他虽然与黄峰不对付,可是此刻也难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意。
“死都死了,其它又能怎么样?这么大的雪,无论是怎么样的血腥,第二天都能遮掩得干干净净。”
严益喝了一口酒,顿感四肢舒畅。严益长得两撇小胡子,是此刻三人之中唯一一个还有闲心能够品酒的人。
“不过这酒味道有点次啊!”
“老严,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你怎么还有心情开玩笑?”
张博一把按下了严益正要举杯的手,满脸都是愁容。
严益一笑,拂了拂张博的手。
“还能怎么办?青羽卫尽在杨羡掌握之中,弦城附近的三个郡已经开始撤罢郡兵。等到长策军的大营在弦城外面一立,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和老黄结伴,要么就是当杨羡手下的一条狗。”
“那你选择哪一条?”
张博看向了严益,目光之中尽是迷离之色,得到的却只是严益轻声一笑。
“哪条也不能选!”
李必回过身来,目光坚定。
“天下大势,归梁不归周。桓武手握中原七州,其势已成。我以前小看了杨羡小儿,想不到他比当年的杨幼庵更要目中无人。只是当年杨幼庵面对的是承天道,势大而无根。而今日杨羡要面对的是拥有七州之地的桓氏。杨羡小儿纵然阴狠狡诈,他手里也终究只有一州之地。我们纵然苟伏其下,他日终究免不了伸头一刀。如此,不如...”
“不如什么?”
张博追问道,半个身子都离开了座位。
“趁其势未成,除之。”
张博一下子瘫坐在了座位上,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虚。张博谨慎,或者用另一种说法比较合适,胆小。
尽管如此,张博却并不蠢钝,他很清楚,李必这句话的背后,将是怎样的腥风血雨?
刀兵之祸,那直面血淋淋的场景时所生就的恐惧感,并不是文弱的张博所能够经受。
“这如果事败,我们?”
张博一下子瘫坐下来,整个人陷入了彷徨之中。
“你听说了么?丞相府正在为弦城穷困的民众发放过冬物品。”
“我隔壁的二麻子已经去领过了,有好多的东西,像是棉衣,药物,还有粟米和肉呢!”
“真的么?那我们也得快去了!”
岸边传来农民热闹的讨论声,一字一句都落到了李必三人的耳中。
“两位听到了吧!杨羡花我们的钱,替他自己收买人心。他要修永江堰,他要立长策军,他要安置各地裁撤的郡兵,甚至他所说的北伐中原,钱从哪里来?杨羡与我们,早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拼了!”
听到李必的话,张博终于下定了决心。
“弦城内外的兵权都不在我们手中,光靠几个家兵,我们怎么拼?”
严益摇了摇头,一脸的无奈。
“你们可听说过荒骨索命,烈狱勾魂?”
“幽冥狱!”
杨府后院,一时寂静。
杨羡坐在榻上,看着星空倒影之中这些日子以来修桥铺路,放赈免税,坑蒙拐骗好不容易攒的四个技能点,考虑着怎么点?
星空倒影之中伤害性技能都各成派系,且用途不同。最为重要的是,凡是伤害性的技能,都需要层层递进。威力强大的招式,一般都需要强大的基础。
譬如一个群伤的五星技能玉楼琼音,可以大范围内对敌,效果强劲,但是却需要这个派系技能树下大量的低星技能辅助。
如果光点一个五星技能,杨羡若是直接用的话,最轻的后果怕也是气血枯竭,爆体而亡。
所以,在没有大量的技能点时,杨羡暂时不考虑点亮这些强大的伤害性技能。何况杨羡身边有着杨纯这等大宗师,对于低星的伤害性技能暂时也没有点亮的必要。
杨羡的目光放在了星空倒影上的另一边,生活技能的区域。
与美食这样最高也只有三星的生活技能不同,驯养,制造,炼器与炼药这几个生活技能最高都是能够升级到五星的,也是目前来说最为实用的。
这个世界有炁这种能量,循环于宇宙。世界生灵乃至于通灵之物皆有炁。有炁,便有灵性。
而人,则是万灵之长,独立于天地之间。
在游戏之中,炼器师和炼药师是最为吃香的两个职业。前者能够制作强大的装备,后者则能够炼制各种用途的药品。
对于玩家来说,丹药和装备往往都是供不应求的。
而对于此刻的杨羡来说,先将这几个生活技能点到满级,也是目前性价比最高的方案。
想到这里,杨羡将四个技能点点亮了驯养,炼器和炼药三个生活技能,还有另一个技能点,则点亮了胎息术这个一星技能点。
与其他的技能点不同,胎息术是一个积攒性的技能,时间越长,效果也就越大。
甚至在游戏之中,有一个NPC,资质鲁钝,数十年只修炼胎息术,到最后百窍皆通,一跃成为大宗师的事情。
杨平从外面走来,临近时,拍了拍铠甲上的积雪,脱了鞋子,走到了杨羡的榻前。
“主公,黄氏的族人都已经出城了。”
“是么?”
杨羡点了点头。黄氏一族大部分的成员都被流放到了西南,没有诏令,不得回到王城。
“只是有一件事情属下有些在意。宫中的那位黄常侍在其中扣下了一个黄氏庶出的孩童,养在了城中一座私宅里!”
“哦?叫什么?”
“黄阙!”
“你说什么?”
杨羡本是兴致缺缺,可是听到了黄阙这个名字,却是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要知道,他可是游戏第三个大版本中梁国镇守边关,抵抗异族宗师级的大将啊!
“告诉黄常侍,本相身边正缺少一个打扫的童子,就让那个黄阙来吧!”
“是,主公!”
杨平有些奇怪,却没有多言,躬身一礼,退了下去。
第十八章 冥火阴雷
幽暗的地下,寂静的王座,漂浮着幽幽的绿火。
李府的管家跟随幽冥狱的狱卒迈过阴森的长道,尽头则是一张王座。
王座之前,站着一个男人。李府的管家从后面看,只能看到一个狭长的背影。
而那背影似乎站立良久,却始终没有坐在这王座之上的意思。
狱卒将人领至王座之前,便悄然地退了下去。
李府管家受李必之命,前来联络幽冥狱。只是幽冥狱位于天坑,温度较之地面寒冷许多。加上这里数百年来不知道关押多少的枉死之人,阴气很重。
李府的管家也是久经风雨之人,可是初来乍到,却也感觉自己全身寒毛乍起,心惊胆战。
“章海王乃是大周武帝六子,素不为帝所喜。六百年前,武帝为了断绝其妄念,将之打发到了幽冥狱。一介王者,来到这阴私之所,你猜怎么样?”
老迈的声音在这寂静的牢狱之中回响,似乎在悼念着往事,话语之中带着浓浓的沧桑。
“必然心有怨念,若不是从此消沉,便是暴虐成性。”
李府的管家想了想,回答道。
“若是常人,自当如此。可是章海王又是何等人物?他不但掌握了这狱中关押的草原萨满的所有巫术,更是推陈出新,自成一派。我辈先祖受章海王大恩,继承其道统,发誓守护这大周江山。这一守便是四百年!直到两百多年前,夏氏背弃了我等。”
那人影缓缓转身,留下的便是一副狰狞满是疤痕的脸。
“你...你是人是鬼?”
李府管家接连退后了两三步,犹自不能心定,颤抖着双手,问道。
只是,这座牢狱的主人却是丝毫没有理会李府管家的意思,诉述着,回想着过往。
“夏氏对我等不仁,然而我等却不能对夏氏不义。先辈教诲,时时在心。于是,我辈又守了这王座两百年。直到四十多年前,天下乱象已生,夏氏的江山风雨飘摇。我继承了这幽冥狱主的位置,破誓而出,誓要在这天地之间为我幽冥狱挣得一席名位。可惜的是,我碰到了杨幼庵。”
“杨慈?”
“杨幼庵设计败我,逼我立下重誓。若是不为大宗师,则从此不得踏出幽冥狱半步。这一困便是三十年!”
李府管家心中一喜,劝说道:“杨氏祖孙皆狡诈小人,狱主不必介怀。此刻正是良机。我家老爷已经联络了各地义士,不日便能斩杀杨羡,好为狱主报得大仇。若是有着幽冥狱的帮忙,那必然事半功倍。”
李府管家说完,正等着幽冥狱主的回答。
这幽冷的空气蓦然一滞,幽冥狱主瞳孔圆睁,数道黑色的电光从他的背后闪现,将李府的管家击成了黑炭。
李府的管家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便悄然失去了知觉。
“我娄敬一生,杀人无数,坏事做尽,但从来没有做过一件背信弃义之事。杨幼庵是什么人?也轮得到你来置喙。这个人让我很生气,拉下去喂狗。”
两道黑影显现,很快将李府管家的尸体拖了下去。
娄敬一头白发,满脸疮疤,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掌拍下,带着雷火之势,将面前王座扶手削下了一块。
“可恨!杨慈,你为何如此短命!我大仇尚未报,你怎么能身归黄土?”
怒声震震,泛着不甘,犹如天上惊雷。
探究往昔,终究是楼台空梦,一场大梦罢了!故人已经逝去,那过往的伤疤就永远没有揭下的可能。
想到这里,娄敬不再犹豫,转身坐在了王座之上,身上散落着一股英雄寂寥的惆怅。
就在娄敬坐下的那一刻,这本是寂静的幽冥狱仿佛活了一样。
幽冥狱建在天坑之中,王座周围的岩壁则是一层层的牢房,蜿蜒其上。此刻,这牢房之中却闪烁着幽红的目光,伴随着混杂的人声,仿佛地狱众鬼在向着君王朝拜。
“恭喜狱主成就大宗师尊位!”
恭贺之声犹如山呼海啸,伴随着这声音,娄敬脸上的疤痕开始缓缓脱落。脱痂的伤口变得白嫩细滑,犹如婴儿的皮肤一般。
细长的眸子,苍白至没有一丝血色的皮肤,娄敬随意地看向了王座之旁的一个黑影。
“眼下益州的形势怎么样了?”
“启禀狱主,眼下益州新王登基,蜀国大政都由丞相杨羡掌握。李必等人被杨羡逼迫得很惨,这也是他迫不及待想要跟我们联盟的原因。”
“李必那个废物,从前是那样,现在还是这副德行。他以为当年帮了本座一把,本座就得对他感恩戴德,言听计从了么?笑话!”
娄敬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东阳教怎么样了?”
那黑影犹豫了几分,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狱主,不知道东阳教哪里得到了消息,得知了叶东阳在我们的手中!这些日子以来,东阳教十万教众已经悄悄向我们这里移来。叶青青怕是不怀好意。”
“还能有谁?知道叶东阳消息的除了我们也只有杨纯了!左右不过是杨羡为了翦灭李必等人的势力,不希望我们中途插手,所以让东阳教来牵制。杨羡,还真有几分杨幼庵的风范!”
娄敬似乎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杨羡的身上,对他很感兴趣,反而忘了近在眼前的威胁。
“狱主。东阳教十万之众,不可小觑。叶青青救父心切,怕是为做出不利于本派的事情。”
“当年我本想要借助叶东阳之力,助我弥补缺漏。只是没有想到这厮如此强硬,宁肯在这幽冥狱中关上十数年,受尽苦楚,也不肯吐露半字,是条汉子!不过所幸,如今我练就这冥火阴雷,一举成就大宗师,我派已经不需要叶东阳的白离火了!”
“狱主的意思是放了叶东阳?”
娄敬瞥了一眼那黑影,吓得对方不敢再出声。
“在这幽冥狱中一待便是三十年,这天下形势早已经大变。只是不知道这今日的天下英豪,又是何等的风采?”
第十九章 炉火生丹
“幽冥狱主?”
宽大的房间之中摆放着一座炼丹炉,杨羡此刻正拿着一把白毛扇,正在炉前扇风,控制着火候。
屋中闷热,即使打开门窗,依然气闷无比。杨羡全身的衣服能拖得差不多都脱了,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白色内衣。
杨羡蹲坐在小板凳上,听着杨纯最新的情报。
不比杨羡,杨纯全身罩甲,立着良久,却是神色如常,甚至额头连汗水也不曾见。
“主公在时,曾称其为不世之才。当年承天道作乱,江湖上不少势力都想要乘势而起。这位幽冥狱主娄敬便是其中之一。可惜的是,幽冥狱的传承终究有着缺陷。加上主公设计,这位幽冥狱主在那深不见底的幽牢中一困便是三十多年。可是不久之前,老臣派去的探子发现,这位幽冥狱主重出江湖了!米仓山一战,娄敬一人,力挫东阳教三大符师,打伤了教主叶青青,逼退了其十万教众。”
“重出江湖?”
“娄敬此人虽然算不上顶天立地的英雄,但也是守信重诺的汉子。如今他重出江湖,只有一个可能,他已经成就了大宗师尊位!”
大宗师是这个世界修士所能够触及到的顶峰,他们对炁的利用与理解已经达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境地。
“老臣担心,娄敬此番重出江湖,这益州之地,怕是要有一番腥风血雨了!”
杨羡扇着扇子,看着丹炉中火旺,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纯爷放心!叶青青受此大挫,更加不会善罢甘休。娄敬虽然成就了大宗师,但是幽冥狱的势力毕竟不及东阳教。如果我是叶青青,此刻必定会分派手下,堵塞幽冥狱外出道路。我就不信,只要堵他几个月,幽冥狱中几千号人难道还能不吃不喝么?”
东阳教的教徒并不是一般的士兵可比,他们的战斗力与耐力强悍异常,而且忠心耿耿。东阳教主叶青青若是真的不管不顾,十万教徒一拥而上。那么就算娄敬以大宗师之尊,也迟早要被耗死在这蚁群之中。
“好计策!”
苍老的声音传来,杨纯早已经移位,护在了杨羡的身前。
杨羡对突如其来的声音有些陌生,然而杨纯似乎知道了来人是谁,破声骂着。
“娄敬,不在你那幽冥狱待着,来这弦城做什么?”
“一别三十年,如今我破关而出,自然要来看看故人了!”
声传身至,一袭黑衣,白发飘飞,娄敬就站在门口,目光看向了杨纯,接着又转到了杨羡的身上。
丞相府守卫森严,然而对于一位大宗师来说,却是来去自如。
“这便是杨幼庵的孙子?”
娄敬与杨纯是同一个时代的人,却一点也不显老态,肌肤苍白,身体清瘦,看起来像是个二三十的年轻人。
杨羡坐在板凳上,手里拿着一把扇子,也不起身。
“不知道幽冥狱主驾到,所为何事?”
杨羡才不相信眼前这个老小子是来叙闲情的?别看娄敬初登大宗师,一时风光无两,可是真要对阵杨纯这种老牌的大宗师,也未必能够讨到好处。
“做一笔交易!”
娄敬也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目光看向了杨羡身后的炼丹炉。
“什么?”
“近来我寻遍益州各地,发现各个产药地乃至各大药房所藏的柒火,伏苓,照日草等几味药材都被丞相府所买断。三成!”
娄敬伸出了三根手指,说道:“你给我三成,我帮你杀了李必等人。”
杨羡一笑,放下了手中白毛扇,站了起来。
“这几味都不是常用的药材,乃我炼制丹药所需。更可况,我如果想要杀李必那几个老小子,还需要你出手么?”
杨羡向前走了几步,迈过了杨纯的保护圈,走到了娄敬的面前。
“这个交易怎么看都是我不合算。不如换一下?”
娄敬眼睛一眯,嘴角撇起了一股笑意。
“你想要怎么换?”
“我给你三成药物,你带我去见一个人!”
“谁?”
“叶东阳!”
娄敬撇了撇自己的袖子,转身离去,留下一阵笑声。
“一言为定。你若是有胆子敢来我幽冥狱,我自当盛情迎客。”
“少主,不可亲身涉险!”
娄敬刚走,杨纯便劝道。
“娄敬一代大宗师,却是为了几位药材,不惜放下手段,来我这丞相府中。纯爷可知是为什么?”
杨纯想了想,忽然大悟:“这几位药材虽然冷僻,却是纯阳之物。幽冥狱在极寒之地,需要这几位药材,莫不是因为门人修炼所需。”
“正是!没有食物,尚可支撑,没有水,也能苟存。可若是没有了这些药物,怕是幽冥狱的门人立马寒气内侵,生不如死。眼下东阳教在外,益州各地的药材都被我收购。这偌大的益州,除了我们丞相府,没有任何势力有能力再将药物送进幽冥狱!这是关系着宗门道统承续的大事,娄敬不会乱来!”
这时,丹炉之中,气闷声震震。
“丹药熟了!”
杨羡一喜,迈着步子小跑到了丹炉之旁,准备熄火。
随着炉门打开,药香传来,杨纯看着杨羡的背影,忽有些疑惑。
幽冥狱这个软肋,少主是怎么知道的?
“这一炉的五枚丹药,毁了三颗,熔炼了一颗,索性还存了一颗。纯爷,我们现在能够动用的兵马有多少?”
杨羡自然不能告诉杨纯,他有外挂。索性的是杨纯的注意力很快便转移了。
“青羽卫可以抽调一千,现在聚集在城外营地的长策府军可抽调五千人。时间紧促,再多一时也凑不齐了!”
“六千么?还不够啊!”
等了许久,杨羡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盒子,将铜盘中那枚冷却的丹药放进了盒子里。
“纯爷,此刻情势紧急,来年开春之前,我们手中能不能凑齐两万人马?”
杨纯心中默算了一遍,说道:“如果我们能够召集散落在益州各地昔年跟随主公和杨忠少主的老兵,这个数量应该可以!”
“那就这么办吧!”
第二十章 吃得不是很多
“启奏大王,各地郡兵相继开始裁撤,长策军的营盘已经在弦城之外修筑完毕,此刻已经召集了五千壮士。”
偌大的朝堂之上,唯有的杨羡的声音最为响亮。
或者说,除了丞相府外,益州的世家大族已经渐渐淡化了自己在朝堂中的影响。
当然,这并不是他们自己愿意的。实在是,夏宫涅此刻一见到李必这几张老脸就烦!
夏宫涅这个未来的大魔王还没有长成,然而在某些方面(主要是指钱)其实却是小心眼。
在她的眼中,黄峰和李必等人其实是一伙的。当然,他们也确实是一伙的。
为政这方面,夏宫涅很是心大。杨羡只要不是向她借钱,其他的事情她都是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对于长策军的事情,夏宫涅其实并不感冒。她点了点头,乘着杨羡不注意,悄然地打了一个哈切。
“启奏大王,永江堰修筑工程重新开启,需要派遣一位得力的官员前去监管。”
“相父可不能去!”
杨羡还没有说完,夏宫涅脱口而出。她生怕杨羡走了之后,她往后的一日三餐外加夜宵点心没有了着落。
“长策军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毕,臣自然是不能离开弦城的。但是永江堰关系着百姓民生,得派一个得力的人前去。”
“这些事情,相父你自己定了不就行了,不必什么事情都禀告我。”
得知杨羡不去,夏宫涅心中一定,挥了挥小手,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李必心中一震,夏宫涅这话,难道是要彻底放权了么?
“如此,臣就斗胆了!”
杨羡转过身来,目光在朝列之中逡巡着,最终放在了李必的身上。
“李治中,你历侍两朝,久经宦海,素来稳重。这次,就你去吧!”
杨羡轻轻一语,李必心中却是惊魂难定!
杨羡要做什么?难道这其中有阴谋?还是说他想要队自己动手了?
他正犹豫着,王座之上的夏宫涅不耐烦地道:“就这样吧!散朝了,散朝了!”
接着,夏宫涅挥了挥手,将杨羡招上了陛台,问道:“相父,咋们今天吃什么啊?”
“近来我在炼制丹药,没时间烧菜!大王就在宫中进膳吧!”
“什么嘛!人家不喜欢吃宫中厨子烧的菜!”
夏宫涅翘着小嘴,一脸委屈,末了一把扑进了杨羡的怀中,卖力地撒着娇。
“相父,人家其实吃的也不多啦!不会花费相父多少时间的!”
杨羡翻了翻白眼,什么叫吃的不多?一顿饭吃一大桌也叫不算多?
杨羡想到了这里,看了看夏宫涅,有些奇怪,这小丫头平时吃这么多,怎么身材一点也不走样啊?
李必站在宫殿门口,回身看了一眼王座。在他的眼中,此刻的夏宫涅就像是杨羡手中的玩具,任其摆弄。
桓武挟天子以令诸侯!
今日的杨羡怕是更甚!
天子虽然是桓武号令天下的利器,但他最起码还是要对这件利器表示出应有的尊重。毕竟,这镇定四海的利器,也是有着自己的脾气的。
而杨羡?
“好不好!相父!相父!”
“一边去,把我给你的作业做完先!”
李必踏出一步,脚步有些虚,差点摔了一跤。
“怎么办?”
张博盯着坐在对面的严益,一脸的恐惧。
“李兄已经出发了,这一路怕是不太平啊!”
张博面色一变,像是掉色的抹布,说道:“难道那杨羡真的敢对李必动手?”
严益一笑,似乎在嘲笑着张博的幼稚。
“现在弦城内外的兵权都在杨羡的手中,大王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杨羡要杀我们不过在举手之间。”
“那我们该怎么办?”
张博站了起来,来回走动着,十分焦虑。
严益却是不动声色,甚至还有心情举起茶杯,给自己倒一杯茶水。
“张兄?你倒是说句话啊!李必若是死了!下一个不是你就是我了?”
未知的恐惧盘桓,张博整个人甚至有些颤抖。他害怕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也害怕面对未知里的风险。
“如今只有一个办法!”
严益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老神在在地说道。
“什么?”
几乎在严益话出口的一瞬间,张博伸长了脖子,追问着。
“挑拨夏宫涅与杨羡,让他们自相残杀。”
“严兄你开什么玩笑,夏宫涅那个样子有目共睹,怕是我们所有人都被杨羡杀了,她都不会有半点声音。”
张博说着,有些愤恨,不知道是在怨夏宫涅,还是在恨杨羡。
“夏宫涅是蜀国的王,杨羡是丞相。这君王和丞相之间的恩仇,翻翻史书,难道你看不见么?”
“你的意思是?”
“我们先在这弦城内部散播杨羡要弑君夺位的流言,然后再选派精锐的死士,刺杀夏宫涅!”
“你说什么?”
在张博震惊之时,严益继续说着。
“杨羡所有的权利都来自先王托孤辅政之权。只要夏宫涅一死,杨羡就没有了根基。以杨羡今日的态度,说他杀了夏宫涅,怕是这益州之地没有不信的。只要我们做得隐秘,完全就可以栽赃到杨羡的身上。到时夏氏势必与杨羡有一番恶战,我们从中渔利。最起码,我们也可以乘着这股乱劲,召集家兵与各地流散的郡兵,先行诛杀杨羡。”
“杨羡和夏宫涅一死。我们无论进退,都有了立身之本。”
张博顺着严益的思路,缓缓地说了下去。
“这个计策,最为关键的一点便是进宫刺杀的死士!我们必须保证夏宫涅死在杨羡的手上,或者,让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蹇常侍那个老家伙从来也没有出手过,我们不知道他的深浅,会不会有些冒险?李必临走之时,曾经叮嘱过我,不要轻举妄动。”
张博犹豫地说道。
“杨羡这几日在城外忙着长策军的事情。我们不乘着这个时候搏一搏,来日还有机会么?”
严益面色严肃,盯着张博的眼睛,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野兽。
“好..好吧!”
与严益相交多年,张博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个样子的严益。摄于他的气势,张博点了点头。
夜月,长策军营盘。
披着大氅,正在营帐之外的杨羡举头望月,一个黑影悄然地接近。
“丞相,这是我家主人要我交给你的!”
杨羡接过了那黑衣人手中之物,微微一笑,抖了抖身上的大氅,转身走进了营帐之中。
第二十一章 月夜生魇
寒冬的夜格外的冷。
三更初漏,劳累了一天的人们都已经陷入了梦乡。整座弦城都变得寂静,偶尔有打更人的竹梆子声与狗吠声。
每当此时,便有着搂着媳妇的大老爷们骂骂咧咧,末了翻了个身,继续做着自己的美梦。
蜀王宫,这座本应该是整个弦城最为安全的地方,如今却有几个黑影悄然潜入。
这股人马人数虽少,却能够悄然避过侍卫巡逻的路线,直向着自己的目标而去。
廊檐飞角,宫阙高阁。
那是整座蜀王宫最有气势的宫殿,也是蜀王宫主人的寝殿。
那五个黑影越过重重的守卫,悄然地逼近。守门的两名侍卫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两把匕首结束了性命。
这里守卫森严,这些死士的时间有限。然而对于他们这些训练有素的职业刺客来说,杀一个人,其实用不了多少时间。
门被悄然地打开,宫殿之中显得十分阴冷与寂静。
宫殿之中的一扇窗户打开,月光从外透过,照在了寝殿中央的榻上。
五名刺客相互看了一眼,确认过眼神,他们的目标此刻正在那张榻上。
夏宫涅睡得很沉,躺在榻上,左手抱着小金碗,右手攥着象牙著和玉匙,嘴里还在呢喃着什么。
“不做作业就不给吃的...你怎么这么能呢...给我打他屁股...还敢不敢了......”
说着这半截狠话,夏宫涅的脸上流露出一股笑意,嘴角留着哈喇子。
五名刺客并没有见过夏宫涅的面,听了夏宫涅这梦中呓语,一时都有些愣神。
这丫究竟梦到了什么?
只是这些死士毕竟是心智坚定,残酷无情之辈,并不为因为他们的目标只是一个小女孩而生出任何惭愧与不忍。
一名刺客拿着淬毒的匕首上前,身后的几名则护卫着。若是殿外的侍卫发现了异常,冲进殿中,他们也能拖延时间。
这些人分工明确,手段高明,且抱着必死之心。不拿人头,绝不后退。
泛着寒光的匕首一点一点逼近了睡梦之中的夏宫涅,而她却恍然未觉。
天际乌云遮月,殿中光景忽是一暗。
在后的四名刺客只见黑暗之中夏宫涅榻前闪现了一道爪痕,接着便是闷哼一声。
乌云翻转,月光重撒大地。
当殿中视野清晰,那名刺杀夏宫涅的死士已经如泥一般瘫倒在了地上,没有了任何生息。
蹇常侍摸了摸指间的血丝,一双阴鸷的目光瞥了一眼那四名刺客。
没有任何杀气,那四名死士却感觉身上有着一股寒意泛起,仿佛在寂静的野外被一只猛兽盯着一样。
蹇常侍在蜀王宫中良久,从没有人见过他真正出手过。然而,这三十年来,益州风云变换,却始终没有人能够动摇蹇常侍在先王夏云桦心中的地位。
他便是守卫夏氏最后一道防线,也是最让夏云桦放心的一道防线。
殿中寂静,殿外异常的声响传入,那四名死士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干脆一拥而上。
这些死士打定的主意便是要四路并进,只要一人得手,他们的目的便算达成了。
一声冷笑,蹇常侍动手了。
如果时间能够凝滞,便能够发现,那一刻,四名刺客的身影定格在空中。而蹇常侍就如水中游鱼,时间仿佛无法对他做出限制一般,在空中打了几个弯,飘然落下。
砰砰砰!
三名刺客如失了线的风筝,纷纷下坠。蹇常侍一手锁住了最后一名刺客的脖颈,将他提在了半空之中。
“是谁派你们来的?”
“杨...杨羡!”
咔嚓一声!就像是拧断一根纤细的筷子一般,那最后一名刺客也倒落在了地上。
蹇常侍站立在殿中,虽然看似枯瘦,却是坚挺犹如山岳。
殿外似乎终于发现了异常,黄常侍带着侍卫匆匆地赶了过来。看见殿中这副场景,顿时大惊,一把跪在了夏宫涅榻前。
“奴婢失职,让这等宵小混入了宫中,请大王恕罪。”
殿中扰动,夏宫涅迷糊着眼睛坐了起来。
“你们这是怎么了?”
蹇常侍眉头一皱,脸上露出了关怀,对着夏宫涅说道。
“大王不必忧心,不过是几个刺客,如今已经被解决。”
如果是寻常的君王,听完了这番话,哪怕不是惊吓得立刻站起,也会后怕得难以入眠。
然而夏宫涅岂是一般的君王?身为未来搅动天下的大魔王,听完了有人要刺杀她的话,小姑娘揉了揉眼睛,哦了一声。
“你们轻点,别打扰我睡觉!”
说完,又继续躺了下去。
“........”
夏宫涅很快睡熟,蹇常侍侍候完毕,重新站了起来,目光集中到了黄常侍的身上。
“把他抓起来!”
虽然黄浩与蹇常侍同为中常侍,然而地位却是天差地别。
本在黄浩身后的侍卫听到了蹇常侍的命令,立刻起身将之拿下。
“蹇常侍,你什么意思?我犯了何事?”
“我且问你,刺客是怎么混入宫中的?”
蹇常侍眯着眼睛,质问道。
“这刺客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莫要污蔑我。”
“哼!还要狡辩!刺客临死之前招认,乃是丞相杨羡所派。试问这内宫之中,除了你之外,还有谁会帮助这些刺客入宫?”
“你...大王...奴婢冤枉啊!”
黄浩在蹇常侍这讨不了好,却想要惊动夏宫涅,让她插手。
毕竟,他是夏宫涅从小的玩伴,关系深厚。此刻,也只有夏宫涅插手,他才能够获救。
可惜的是,夏宫涅睡得很熟。对于黄浩几乎杀猪般的嚎叫声,她只是挠了挠自己的小脸,将自己手中的小金碗报得更紧了。
黄浩挨了两个嘴巴子,很快便被侍卫脱了下去。
此时,宫中另一名中常侍钱浑走了上来,面带讨好。
“蹇常侍,如果杨羡真的想要刺杀大王,我们现在该如何?”
“此刻杨羡身在城外长策军大营,青羽卫又被他掌握。如果他真的有不臣之心,光凭我们内宫的禁卫,未必能够顶住他的攻势。这样吧!你跑一趟,召严益张博两位大人入宫,我有要事与他们相商。”
“奴婢遵命!”
第二十二章 天涯知音
“张大人,成功了。”
钱浑迈进张府正屋,正见张博惴惴不安地来回走动。他的一旁,严益正坐在茶海边,气定神闲地喝着茶。
张博不知道今夜入宫行刺的结果怎么样?甚至,他已经准备好了人马和细软。若是风头不对,他就准备在家兵和死士护卫下强行出城躲避。
“原来严大人也在啊!”
面对钱浑客套的招呼,严益点了点头。他正待说什么,张博上前一把抓住了钱浑的手。
“钱常侍,怎么样了?”
钱浑面带喜意,嘴角都咧开花了。
“张大人说得对,蹇常侍对杨羡果然忌惮异常。大人微微施展小计,那老家伙就上当了。不但将黄浩那个贱人关押了起来,此刻更是让奴婢来请两位大人入宫商议。”
听到入宫两个字,张博一下子就犹豫起来,回头看向了严益。
“要对付杨羡,我们的手中势力不够,蹇常侍手中的势力也差点,唯有我们两股势力合流,才能有必胜的把握。”
“严兄,你的意思是这个险可以冒?”
“不是可以冒这个险。”严益一笑,缓缓说道:“而是我们去了,蹇常侍心中我们刺杀夏宫涅的嫌疑就减少了。”
两人在少许家兵的护卫下秘密入宫,被守门的侍卫引到了蹇常侍的居所。
两人刚刚踏进门槛,却见两个蜀王宫的内侍正在对黄浩用刑。
此刻的黄浩满身伤痕,身上脸颊上都是刑具留下的痕迹,奄奄一息。蹇常侍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个茶杯正准备喝一口。看见张博严益两人走近,他放下了茶杯,挥了挥手。
“把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带出去,别碍了两位大人的眼。”
张博眼见着黄浩被两名内侍拖了出去,地上留下了一条鲜明的血痕,触目惊心。
“两位大人坐!”
蹇常侍话中虽然恭敬,可是却是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反而像是随便招待两个不怎么熟悉的客人一样。
“两位大人也看到了,今夜这宫中不太平啊!”
“我们都听钱常侍说了,似乎刺客最后招认,是丞相杨羡派他们来行刺的。”
张博小心的试探着蹇常侍的口气。
“是啊!”
蹇常侍轻轻一语,抿了一口茶,又没有了下文。
“那蹇常侍以为如何?”
场面有些尴尬,蹇常侍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张博却是十分急躁,有些坐不住。
“咱家认为丞相现在的权柄却是有些重了。”
等待了良久,蹇常侍终于吐口了。张博心中大喜,随说道:“的确,丞相近日所为,非是人臣所应为。且那日在殿上,丞相对大王的态度,也着实不能算是恭敬.......”
眼看张博啰啰嗦嗦地说着没完,严益一把拉住了他。
“人主制下,群臣授首。今大王年幼,太阿倒置。长策军营兵不过五千,杨羡便敢对大王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试问,若是他日杨羡提兵十万,天下何人可制?便是梁侯桓武,怕也是无可奈何!”
蹇常侍本是要喝茶,听了严益的话,提上来的杯子蓦然一滞。
“就是就是,若是杨羡势成,我等还有大王,不都是他手中的玩偶了么?”
张博赶紧加了一句。
“那依照严大人的意思,我们该怎么办?”
严益暗道一声老狐狸,站起了身,向着蹇常侍就是一礼。
“蹇常侍受夏氏厚恩,我等亦为大周之臣。若有人真的敢对大王不利,我等自当除之。”
“哈哈哈哈!”
蹇常侍大笑,笑罢,瞥了一眼一脸懵懂的张博。
“严大人说得好。只是杨羡此刻领军在外,我等若是有所动作,他若发难,我等怎能抵挡?”
“杨羡所部五千长策军,兵甲不备,粮草不具。只要我们动作够快,今夜除了青羽卫中郎将杨平的兵权,再结合内宫的禁军与我等的家兵,便可以将杨羡置之死地!”
张博将自己早已经制定的计划全盘脱出,想要征得蹇常侍的同意。
“内宫的禁卫不能动,我必须保证有着足够的兵力护卫大王,以免今夜的事情重新上演。”
对于张博的计划,蹇常侍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可是这样一来,光凭我们的家兵,无法对杨羡造成压倒性的优势。”
严益还想要争辩着,这次却被张博一把拦住。
“杨羡为了一己之私,成立长策军,导致驻守各地的郡兵不满。这些义士已经秘密向着弦城而来,加上他们,我们有信心能够将杨羡拿下!”
蹇常侍走到了一旁的书桌,从盒子中拿出了蜀王的印玺。
蹇常侍挥笔成墨,写罢,将这份罢彻杨平兵权的旨意交给了严益。
“老奴会让内宫的侍卫与严大人同行。老奴在这宫中,守护大王,以待两位功成!”
“妈的,这个老东西,一点力都不想出,只想着坐享其成。”
张博和严益出了宫门,张博骂咧咧地说着。
“张兄慎言。”严益看了一眼身后的侍卫,“事不宜迟,你我分头行动。你去城外召集郡兵,我去罢免杨平的兵权。天亮之后,我领青羽卫与你会合!”
长策军营盘。
杨羡坐在营帐主位,身侧便是杨纯与他的三名义子。
杨羡军案上摆着一张琴,正是月夜,琴声泛起,却是曲调怪异,五音不和。最可怕的是,杨羡已经弹奏了好几个时辰。
军案一侧,此刻还有着一个小童,正侍奉在一旁。
杨纯毕竟久经战争,硬顶着站在那里,神色如常。可是安富贵三人却是没有这么好的定力,一脸的难受,仿佛便秘一般。
终于,一名兵士的闯入,终结了杨羡的琴声。三人仿佛是从地狱爬了出来,脸上舒了一口气。
“启禀丞相,城中出现异常。”
“主公,末将请命,前去平定那伙叛军。”
杨安抢先一步站了出来。
“主公,还是我去吧!”
“安哥,富哥。我年纪小,这样立功的机会,你们理当让我先去。”
三人为了争取早日离开这座营帐,远离杨羡的噪音,差点打了起来。
“住手!少主面前,你们三个成何体统!”
杨纯开口制止,接着便向杨羡拱手而道。
“少主,敌人狡诈,不可小觑。这三个小子没有统兵的经验,这次还是老臣去吧!”
“........”
“不急不急!正所谓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
杨羡却是恍如未觉,又将注意力集中到了眼前的琴上,疯狂弹奏起来!
“.......”
第二十三章 正义之士
天微微明。
长策军营盘之外,便有少量的人马开始集结。
等到天已经大亮,营盘之外的人马颇有百川汇海的趋势,密密麻麻。
杨安矗立在营寨门前的警戒塔上,心中盘算着,若是对面的人攻过来,自己这里有几分胜算?杨安并不明白,他们早已经知道了各地郡兵向着弦城集结的情报,最好的办法便是各个击破。可是杨羡却是始终按兵不动,眼看着这些郡兵集结汇聚,凝聚成了一股巨大的势力。
“劲弩队!准备!”
眼看着这股叛军势力越来越大,随时都有着进攻的可能,杨安调集了一千劲弩手,抵住了营盘。
“叛军若敢冲击营寨,杀无赦!”
营寨外的那股兵马暂时还没有动静,吩咐完手下,杨安下了警戒塔,问着迎面而来的杨贵。
“主公怎么样了?”
杨贵刚刚从大帐那边过来,脸上有些碍难的样子。
“主公还在营帐之中弹琴!”
“.......!”
虽说为人将帅应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可是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主公怎么还有心情弹琴?
在杨安等人看来,杨羡初学乍练,弹得着实不怎么样?但是杨羡显然没有这种自觉,反而乐心于此。
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昨夜在营帐之中听了杨羡弹了一个晚上,杨安感觉自己整个脑袋都有些涨!
“四弟,大哥那边有消息了么?”
“还没有!”
正在此时,营外一声号角声起。营地之外,那本是密密麻麻的队伍分作两旁。
走出来的一股兵马格外惹眼。寻常的郡兵穿着的都是皮甲,而这股兵马都着铁甲,手里的兵器一看也不是寻常货,都是一水的铁镔刀。
张博骑着高头大马,背后跟着全副武装精锐家兵。他看着不远处营盘,除了营寨栅栏上的一排劲弩手,杨羡没有一点动静。
“丞相杨羡辜负先王大恩,意欲篡位。刺杀大王,罪犯大逆!博奉大王旨意,带兵前来,剿除叛逆。长策军士,降者不究。若是有党付杨逆,冥顽不灵者,杀无赦!”
张博命人连喊十数声,想要动摇对面长策军的心智。可是效果几乎为零,长策军的营盘,纹丝不动。
“不愧是杨纯这个老怪物调教出来的,当真是军纪严明啊!”
张博有些着急,回头看了一眼弦城方向,他在等待着青羽卫和严家家兵的支援。若只是他一个人,还真没有带兵冲击长策军的营盘的勇气。
中军大帐。
杨羡正在抚琴之际,杨安匆匆地走了进来。
“主公,张博招来的兵马比想象之中的要多很多。末将粗略一算,至少有五六千人。”
“张氏久居益州,势力根深蒂固,兵力超过了我们的预计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不必忧心。张博此人,色厉而胆薄,即使兵马在手,若是没有十分把握,他是断然不敢冲击营寨的。”
一如杨羡所料,张博带着兵马,一直等到了正午,仍然没有一点动静。
杨羡坐在营帐之中,有吃有喝,有瓦遮头,一点也不着急。
可是张博却是不一样,他带着数千兵马,为了壮声势,连早饭都没有吃就匆匆赶了过来。到现在已经是饥肠辘辘了。
“严益这个家伙怎么回事?拖拖拉拉的。”
张博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汗,看着身后通往弦城的长道上没有一点动静,心中焦急万分。
“老爷,严大人的家兵和青羽卫已经出发了,大概到这里还有三刻钟。”
翻身下马,一名张氏的家兵快步跑至张博马前,禀告道。
“真的么?”
张博大喜,可是就在家兵禀告的同一时间。那数百步外,杨羡长策军的营门打开。
杨羡一人,身边带着个抱琴的童子,正缓缓地从走出来。
“他这是疯了么?”
不止是张博,就是他身边的小兵也是这么想的。
“张博,你聚众而来,冲击本相营寨,是想要造反么?”
杨羡走出两百步而至,大声而道。
一袭轻衣,杨羡独步而至,姿态飘逸,仿若视万军于无物。
“哼!杨羡,你弑君谋逆,还敢狡辩?”
面对着张博连声质问,杨羡不退反笑。
“证据呢?”
杨羡一声轻问,张博哑然。是的,他没有证据。他兴兵至此,所有的合法性都是来自弦城蜀王宫中,昨夜蹇常侍下的那张诏命。
可是那张诏命,却是被严益带走,用去罢免青羽卫中郎将了。
张博久久无言,杨羡却是大笑。
“本相身为大周之臣,自当谨奉大王之命,天子之命。张博,你若是能够拿出证据,本相现在便束手,随你去见大王。若是不然,你立刻下马受降,免污我刀尔!”
杨羡句句紧逼,收获得不只是场面上的优势,还有便是两军士兵心中的敬服。
来自敌军小兵的正面情绪+1+2+1+3+4+2+3+1+1........
来自己方小兵的正面情绪+2+1+4+2+3+1+3+1+3........
看着星空倒影之中上涨的经验条,杨羡暗道自己这个X果然装得值。
“杨羡,你等着,你的罪证马上就到!”
张博除了恐吓一句,却不敢有多余的动作。他身旁的郡兵之所以跟随他,不但因为张家的恩养,更是因为张博向他们保证,他有着蜀王诛除杨羡的诏命。
有那张诏书,张博等人就是勤王剿贼的正义之士。没有那张诏书,他们便是纵兵杀臣的滔天逆贼。
“尔等本是我大周的忠良,国家正直危难之秋,何故跟随张博,违逆作乱?本相不忍我大周将士自相残杀,故孤身而出。念尔等无知,若是肯缴械投降,不究前罪。汝等可复归田垄,再见妻儿。”
来自敌军小兵的正面情绪+3+2+3+3+4+2+3+3+4........
来自己方小兵的正面情绪+5+6+4+2+5+4+3+6+5........
杨羡一人立于万军之前,非但没有丝毫的胆怯,容颜举止,皆是不凡。相比此刻坐在马上快生出痔疮的张博来说,胜了何止数筹?
“杨羡,你休要胡言,你不臣之心,谁人不知?”
“羡此心昭昭,可问日月。试问今日,是谁聚兵为乱?是谁暗蓄甲士?又是谁言之凿凿,欲杀我大周之臣,灭我大周忠良?张博,你世代居益州之地,祖辈皆受大周恩养。不思报效,反生悖逆之心。你一人生死事小,累我大周将士事大!试问他日九泉之下,你有何面目去见张氏数代忠良,有何面目面对大周历代先帝?”
来自敌军小兵的正面情绪+5+6+4+4+5+6+5+6+6........
来自己方小兵的正面情绪+8+9+8+9+8+8+9+8+8........
“杨羡小儿,你........”
这太阳本就大,又被杨羡一通骂,张博的火都被勾出来了。就在他不管不顾就要让人冲杀过去结果杨羡小命的时候,严益带着数十骑兵作为先头部队已经赶到。
正当张博大喜之余,领兵在前的严益一句话却让张博如坠冰窟。
“严益奉大王之命,尊丞相之令,前来剿灭张氏逆贼。降者不杀!”
张博头昏脑涨,仿佛世界都失去了声音。好不容易,他身边的家兵叫醒了他,却见周围的郡兵都已经跪了下来。反观杨羡,一人独立于万军之前,此刻却真的是姿态飘逸,神清气闲!
“丞相饶命,我等愿降!”
一时之间,张博周围的兵马呈山崩之势,纷纷投降。张博虽处万军之中,却真真正正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第二十四章 登记造册
午时刚过。蜀王宫中,中常侍钱浑却是在自己的屋中,喝着小酒,吃着小菜。
钱浑是张博在宫中的眼线,行刺夏宫涅的事情虽然没有取得成功,可是也顺利将黄浩踩了下去。
这蜀王宫中,就他们这几号中常侍。黄浩若是完蛋,那么自蹇常侍之下,就是他了。
碰的一声,大门被人踹开。
钱浑晕红了脸,正打算呵斥是谁这么无礼的时候,看见来人,他却是吓得魂都快出来了。
面前之人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此时应该出现的!
“黄浩!你...你怎么逃出来的?”
黄浩满身的伤痕都已经经过了处理,此刻正像死神一样,盯着钱浑。
“你应该问我是什么时候被抓的。”
黄浩眼中布满了血丝,十分狰狞,然而说话的语气却是很平静。
平静到就像是阳春三月在江边漫步时碰到了个路人随意搭了一句话一样。
钱浑其实很怕黄浩,不止是因为他是夏宫涅的玩伴,更因为黄浩一身高深的修为,实在不是他这种连炁也感知不到的人能够应对的。
“你不要过来...宫里的侍卫马上就要来了!”
钱浑哆哆嗦嗦地说着,引来的却是黄浩的一阵大笑。
“我本以为你够蠢,可是今天看来,我还是低估你愚蠢的程度啊!”
“你什么意思?”
“在这座宫中,若是没有蹇常侍的首肯,你以为我能到这里来么?”
钱浑毕竟在宫中沉浮良久,虽无远见,但是城府还是有的。在经历最初的惧怕之后,钱浑请冷静了下来。
“你是说蹇常侍放了你?难道说...”
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钱浑向后退了一步,面色煞白,比刚才见到黄浩的时候面色还要差!
“张博最愚蠢的一点,就是他不该对大王动手。他若是不动手,蹇常侍最多隔岸观火,或许还会帮他一把。可张博动手了,那就是完全把蹇常侍推到了丞相那边。”
“所以昨夜,你跟蹇常侍完全就是在做苦肉计!可是那份诏书,我亲眼看见蹇常侍交给了严大人!这不可能!”
钱浑不明白,只要张博他们手中有着那张诛杀杨羡的诏书,那么不管如何,蹇常侍都逃脱不了干系。
“这还想不通么?”
黄浩悄然上前,一步一步逼近钱浑。
“蹇常侍为什么要特意将诏书交给严益,并且指明让他去卸除杨平的兵权?因为蹇常侍看了出来,严益是丞相的人啊!不让你们看这场戏,张博又怎么会私自聚集兵马,倾巢而出,去攻击丞相的长策军营呢?”
“好好好!这样一来,张大人便是犯上谋逆的叛贼。而无论是严益还是蹇常侍,都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钱浑看着黄浩,问道:“可我不明白,严益是益州四大世家之一严家的家主,他为什么甘愿被杨羡这个小儿驱使?”
“这你就要去问严益大人了。只是,你恐怕没有这个机会了!”
黄浩走到了钱浑的身后,一把卡住了他的脖子。
“你要干什么?我是中常侍,是先王钦点的内宫命官,你不能杀我!”
恐惧的声音泛起,钱浑没有想到,黄浩想要在这里杀他,整个人都瑟瑟发抖。
“你怎么还不明白呢?失去了主人的狗,谁还会在意他的死活?”
兵士卸甲,战马卸鞍,长策军营外排着已经投降的郡兵。营中主簿正在登记造册,准备记载之后将他们遣散原地,若是有可用之士,则留营待命。
杨羡站在山上,看着长道之上,一路则是丢弃的兵甲和士兵的尸体。
这些人都是护卫张博逃走的家兵,他们不是普通的郡兵可比,对于张博有着绝对的忠诚。所以,他们在敌我兵力悬殊的情况下,仍然会誓死一搏,护卫张博安全。
严益此刻正在杨羡的下首,身体微微弯曲,脸上十分恭敬。
杨羡从袖子中拿出了一个盒子,交给了严益。
“这是严大人家族的符契,不可轻予他人。”
世家家族上下相传时,老家主会给与新家主家族的符契,而这符契则代表了家主的权威,更是这个家族荣耀的象征。
那夜严益将严家的符契交与长策军营中的杨羡,则代表了严益正式像杨羡投诚。
严益接过了杨羡手中的盒子。毕竟符契只是一个象征,而严益早已经像杨羡表明了自己的忠诚。
“将李必这个老狐狸支开,独留下张博这个蠢货。果然他就迫不及待地兴兵作乱。”
严益看了一眼杨羡,话语中完全就将自己在其中起的决定性作用抛了开来。
“只是我不明白,丞相为何要放张博一马?”
“张博虽败,李必还在永江堰上。李氏乃是益州大族,势力不可小看。张博身边只有数十家兵,弦城不敢回,他又能去哪呢?”
严益微微一笑,拱手而道。
“卑职明白了!”
“去吧!持我令节,再向杨平借三百青羽卫,与你一同前去。”
“多谢丞相!”
严益招了招手,山下的家兵将他的战马牵了过来。严益下了山道,翻身上马,带着家兵向着张博逃窜的方向追了过去。
山下营寨生起了火光,一场大战,虽说最终两边没有大打起来,可怎么说也是一场兵祸。如今安稳,火头营拉出了几十头猪和羊,正准备宰肉熬汤庆祝一番。
杨纯走了上了来,走到了杨羡的身边。
“少主,人员已经清点完毕。这些郡兵一共有五千二百一十三人。其中将领招认,他们分别受了李必,张博和严益的命令,从各地向弦城集结。”
“有可用之人么?”
“老臣粗略地看过,其中不乏可用之才。只是这样一来,我们手中有了供词,李必怕是逃脱不了干系。”
“还不够!李必这老狐狸做事相当谨慎,光有那些将领的证词,也不足以搬倒他!”
杨羡看了一眼远方,严益带着数百兵马,疾驰而去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李必不足惧!益州可虑者叶东阳,娄敬二人!”
第二十五章 钟鸣鼎食
阴冷潮湿的山洞之中,张博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却是连火也不敢生。
洞外下着丝丝的雨,匆忙躲避入洞中的张博浑身早已经湿透。
寒气侵袭着身体,腹中饥肠辘辘,张博从小养尊处优,又何尝体味过这种滋味。
严益一路追杀,张博身边的家兵从数十到现在只剩下了十几个。
一名家兵将一块冷嗖嗖的粗饼递给了张博,却被他一把推开。
钟鸣鼎食,张博又何曾吃过这等劣质的东西?
一朝之间,天翻地覆。张博积蓄着怒火,都被这块粗饼给点燃。
“严益,你这个混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只是,张博的怒气还没有抒发完,洞外便响起了兵戈之音。
情况危急,张博和的他的家兵根本没有卸甲,听闻战声起,洞中的家兵一股脑的冲了出去。
本以为这个洞口隐秘,严益的追兵一时不能发觉。可是现在,随着洞外兵戈之声渐渐低落,张博从没有感到自己离死亡这么近过。
张博的双手紧紧地握着自己的兵器,一把祖传的宝剑。然而,或许是长久时间滴水未进,张博握剑的手都在颤抖着。
世家大族的人,就算不能感受到炁,也是从小便开始练武。无论体格还是气力,都要比一般人强。
张博从来没有感觉自己这么狼狈过,狼狈到连一把剑都握不稳。
战火声熄,一点火光从缓缓接近,为这座阴冷的山洞带来了一丝的温暖。
严益,这个让张博恨到骨子里的人终于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只是几天时间,张博对严益的态度可谓天壤之别。
“你还敢到我面前来?”
张博嘶哑着,声音仿佛饿极了野兽在低吼。
严益身后跟着两个家兵,所部都在外面等待着。
“张兄,何必如此?”
“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不曾效忠,何谈背叛?别忘了,你和我都是一样,身为益州大族的族长。”
严益的意思很明确,他的地位和张博是对等的,而不是他的手下!
“你还有脸提?你忘了,当初杨忠入蜀,为了保住夏云桦的地位,他是怎么折辱我等世家大族的么?”
“我没忘!也忘不了!”
严益的眼中犹如浮着幽火,似乎回想起了不堪的往事,看起来有些渗人。
“如此,为何?”
“老黄已经走了。你还不明白么?”
“明白什么?”
张博一脸懵懂,却惹来严益轻声一笑。
“北伐中原,翦灭桓氏!”
“这样鬼话你也相信。桓氏手握中原七州,而杨羡就算掌握整个益州,也终究不过是一州之力,他拿什么和桓武斗?”
“杨羡斗不斗得过桓武我不知道,不过你我却只是他案板上的鱼肉。既是鱼肉,又何必操那个心?我若是跟你一起,那么今日灭族的怕还要加上我严家。”
“灭族?杨羡竟敢!”
“暗蓄甲士,伪传王命,谋逆作乱,纵兵杀臣!这几个罪名无论是哪一个,都是灭族的大罪!”
严益说到这里,张博的脸变得惨白惨白。
“不过丞相仁德,或许还可以饶你一命。”
“你什么意思?难道......”
张博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变得犹豫不已。
“说得不错,若是你肯将这背后的主使交代出来,那你只是从罪。如此,累你张博一身,而张氏一族尚可保全。”
“你想要让我构陷李必!”
“构陷什么?难道在弦城之外的郡兵,没有李必的一份么?他既有此心此行,怎么能够算是构陷?只不过这个老狐狸做事谨慎,难得让人抓到把柄。”
“你别忘了,弦城之外的郡兵,也有你的一份!”
“哈哈哈哈!”严益大笑,“行刺大王的刺客是你派的,让那些刺客混进宫的内应是你的人,纵兵为乱的又是你。从头到尾所有的计划都是你在执行,我最多只能算是识破奸人阴谋,将计就计。”
“你...你...”
张博气急,朝着严益就扑了过去。只是他还没有接近,就被严益身旁的家兵一脚踢了回去。
张博趴在地上,满脸都是血和灰。他抱着自己的肚子,脸上青筋爆裂,嘴角流不住的是鲜血。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张兄,你应该感激,此刻丞相还能够给你一个机会。若是不然,你现在也见不到我了。”
江水悠悠,九曲婉转,连绵不尽流向远方。
永江乃是益州西部最大的一条河流,其支流繁多,哺育着两岸的百姓。
为了防止江水泛滥,有碍农桑,水利便是朝廷所关注的头等大事。
李必所监管的工程是永江的一个支流。只是,这本是山水清明的地方,如今却染上了丝丝的血腥之味。
“老爷,这些刺客已经全部解决了。从他们的路数来看,应该是东阳教的人!”
李必站在江边,刚刚经历了一场凶险的刺杀,他的脸上却看不出多少波澜。
“东阳教么?”
本想要将东阳教纳为助力,可是现在,却成了不死不休的仇人。李必的心中,泛过了几丝的酸楚。
江水拍岸,暮云层叠。远方寒气不收,江上渔火初点。本是静谧渔家夜,却被马蹄声碎。
马蹄声渐近,李必抬头而望,数里之外,人马奔袭而来。
夜色昏暗,李必看不清来者是谁?离得近了,这股人马被李必的家兵来住。
“这里是治中从事所在,来者止步!”
张博骑在马上,一脸狼狈,高声呼喊着。
“李兄救命!”
“张博?”
李必走了过去,将狼狈下马的张博搀扶了起来。
“杨羡发现了我等在外集结的郡兵,抢先下手。如今严益已降,我在家兵的护卫下拼死闯了出来。弦城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益州大事都要靠李兄来主持了!”
张博说至此处,李必默然,他放下了手中的张博,站了起来,回身走了几步。
接着,就在众人瞩目之时,李必忽然将一旁家兵腰间佩刀拔了出来,回身就捅进了张博的腹中。
噗嗤!
电光雷石之间,张博根本不明白,李必为什么会忽然下杀手?
“你...为什么?”
李必凑近了张博,在他耳边细语。
“若真的是杨羡小儿动手,凭你,也能够闯出来么?你既然闯了出来,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你是杨羡放出来的倒钩!”
噗嗤,李必抽出了长刀,鲜血喷溅,染上长衣。张博无力地倒落在地上,至死,眼睛仍然没有闭上。
“叛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李必的目光从张博的身上转到了他身后的骑兵身上,带着血迹的面容露出了笑颜。
“是吧!严兄!”
严益骑在马上,躲在人群中,看着这样的李必,忽然感觉口干舌燥,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第二十六章 驯化之术
“李必这个老狐狸没有上当么?”
当杨羡收到李必杀了张博的消息时,他已经从长策军营中回到了弦城之中。
当日长策军营外的那场战役,杨羡收获了不少的正面情绪。经验条上,只差一点,他便能够凝聚第二个技能点。
此刻,他正在犹豫应该将这一个技能点点在哪?
杨平站在一旁,身为青羽卫中郎将,手握三千兵马,第一时间就从跟随严益的青羽卫那里得到了永江那边的消息。
屋外,一只灰头棕毛的鸢打了两下翅膀,低鸣了两声,便俯冲而下,一头扎进了杨羡的屋子里。
杨平本在报告那边具体的情报,这只鸢忽然冲进来吓了他一跳。
“主公小心!”
正当杨平打算护主的时候,却发现那只鸢悄然地停在了杨羡面前的桌案上,看起来十分恭顺。
“不用大惊小怪,这是我在长策军营时,从附近山上驯化的一只鸢。”
杨羡从身旁的漆盒里捡了一块小碎肉,向上一抛,被那只鸢一口接住了。
薄薄的尖喙轻轻开阖,很快将那块小碎肉吞咽了下去。接着,那只鸢一只爪子抬了抬,若有灵性般张了张上颚,毛羽乍起,显得很是高兴。
杨平一奇,他以前也看到过猎人驯化了的老鹰。它们虽然是猎人手中狩猎的利器,可是却绝对不会像眼前的这只老鹰一样,似乎拥有灵性。
何况,普通的猎人抓捕老鹰,也一定会准备工具,做好漫长的工作。
熬鹰不但考验耐力,还是对猎鹰人技艺的考验。绝对不会像杨羡这样轻松,什么工具都不准备,似乎只要挥挥手,那只鸢便能听从指令。
“主公,这似乎有些像山中一脉的驯化之术啊?”
山中一脉的修士会选择那些天生带有灵性的山禽猛兽,尝试教授它们炼炁之术。天生万物,只要能够感受到炁,便能够渐生灵性。
这些驯化了的山禽猛兽,往往能够成为这些修士的助力。或者镇守山门,或是结伴修行,种种用途,灵异异常。
杨羡点了一星的驯化术,只能够很驯化那些山中小型的猛禽和野兽,再上一层的野兽,就无能为力了。不过这些禽兽终究没有多少的灵性,即使能够感受到轻微的炁,也无法再更进一步,进行修炼。
又从漆盒中拿了一块肉,抛给了那只鸢。杨羡挥了挥手,那只鸢吃饱了之后,便拍打着翅膀,飞出了屋子。
杨羡点了点头,随意地扯了个慌。
“近来翻阅古籍,看到了书中记载山中一脉的驯化之术,尝试了用一下。”
“主公初学乍练,便能够做到此等程度,实在让末将佩服。”
来自杨平的正面情绪+66
杨羡看到星空倒影之中的正面情绪收益,经验条已经满溢。第二个技能点凝聚。杨羡想了想,还是将这两个技能点点亮了炼药的二星技能上。
虽然二星的驯化技能点能够获得附带的鹰眼效果,这种类似于草原萨满的巫术似的技能,能够让使用者短暂获取驯化野兽的视野,对于行军打仗而言,有着莫大的用处。
不过杨羡想了想,还是以尽可能获取正面情绪为先。
二星的炼药技能,与一星相比,所能够炼得丹药的品级要高上不少。甚至可以说,是质与量的差别。
在这个世界上,一个势力如果拥有能够炼制着特殊性能的丹药的能力,那么便能够最大程度笼络那些奇人异士。最低程度,也能够为本势力赢得足够的威望。
毕竟,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既然挨了刀,哪能不吃药?各脉各派的修士的炼炁修行过程,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而且,一些门派异族奇特的修炼方式,更是需要特定的丹药辅助。
而二星炼药技能,已经能够让杨羡初步拥有着这种能力,炼制一些寻常炼药师无法炼制的具有特殊性能丹药。
对于杨羡来说,炼制丹药,不但能够笼络到江湖高手,更是一条收取正面情绪的途径。
“幽冥狱和东阳教那边怎么样了?”
“叶青青这次似乎下定了决心,和娄敬耗上了,东阳教的大本营已经移到了米仓山。东阳教近十万教众也已经在幽冥狱周围驻扎。其教内八位符师,二十几名护法也都出动了,近来和幽冥狱的门人打了好几场。不过娄敬似乎也没有松口的意思,仍然扣着叶东阳不肯放手。”
“娄敬一困三十年,成就大宗师之位,再出江湖,正是意气风发时,又怎么可能屈膝于叶青青这个小辈的压力之下。叶青青压得越狠,她就越救不出叶东阳。”
“那叶青青若是肯放手呢?”
杨平问道。毕竟叶青青也是一教之主,该忍的时候也未必忍不下去。
“这不仅关乎着门派之间的脸面,叶东阳被囚这么多年,幽冥狱那边一点消息也没有透露。两派之间的仇怨可想而知。现在叶东阳就是一个烫手山芋,娄敬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那我们该怎么办?继续坐山观虎斗么?”
“是时候加一把火了。”杨羡站了起来,从一旁的书柜中拿出了一叠厚厚的图纸,“这是我从益州官署中拿到的有关幽冥狱的建造图纸。直到两百多年前,幽冥狱一直为益州刺史管辖。后来朝廷虽然废弃了这座牢狱,可是里面牢狱的主体结构应该是差不多的。”
“主公的意思是?”
“将这些图纸交给叶青青!”
要知道,当年帝国为了对付草原萨满诡异的巫术,在这间牢狱之中修建了重重机关。自牢狱建成始,里面关押的犯人就没有逃出来过。外人若是没有这些图纸,冒然进入幽冥狱,下场可想而知。
杨平接过了那一叠厚重的资料,眼中精光一闪。
“听闻两百多年前,幽冥狱的狱卒从阳绝关外带回来几只被驯化的蛮兽。百年来,这些蛮兽的后代繁衍异化,变成了现在幽冥狱神秘莫测的镇魂犬。就是不知道,东阳教能不能对付得了?”
第二十七章 风尘仆仆
漫漫寒冬已经过去,当春天的风吹过,益州大地重复生机。
永和四年的春天,刚刚开春,整座弦城便热闹了起来。相比冬天的寒冷与清寂,春季的弦城多了几分阳光明媚与活力。
喧闹的街市上,响起了一阵马蹄声,两旁的行人匆匆地避开。
李必带着十数个家兵,风行电驰,结束了永江之行,赶往了自己的府邸。
李府离蜀王宫很近,此刻,李钰正在府门前等着李必的归来。
“父亲,你终于回来了!”
勒马止步,李必虽然年迈,身手却是十分矫健。翻身下马,将手中的马鞭抛给了一旁的小厮,迎面而来的便是他的儿子李钰。
“父亲,您总算回来了。您都不知道,您不在弦城的这些日子,都发生了什么!”
李必抬了抬手,示意李钰住口。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李必行色匆匆,风尘未洗,便一头扎进了自己的书房之中。
李钰跟随在后,身后的家兵都一一散去,唯有一人,始终走在李必身侧,没有离开。
这人面白无须,脸孔很生,李钰没有见过。只是李必面色不好,李钰也不敢多问。
李必没有向往常一样,将书房的窗门大开,反而将之紧闭。
等到一切的事情安排妥当,李必整了整衣冠,拉着李钰,躬身就向那名穿着家兵服饰的男子行了一礼。
“见过魏主簿!”
“父亲,他是?”
李钰不解,自己的父亲为何对一个主簿行此大礼?腰将弯没弯之际,却听眼前之人笑道。
“李公子,在下乃是梁侯府中主簿,魏文!”
“梁...梁侯桓武!”
“孽障!不可无礼!”
李钰急声呵斥道。为尊者讳,梁侯桓武的名字,可不是谁都能够随意说的。更可况,还是当着桓武亲信之人的面前。
“李大人,不必如此。李公子少年峥嵘,无伤大雅。”
魏文很是客气,尽管从年龄上看,他比李钰也大不了多少。
“父亲,魏...魏主簿怎么会来这里?”
李钰有些愣神。魏文的大名,他早就听说过。身为梁侯桓武的智囊,也是他最为亲信的几个人之一,可不是一般人能接触的。他万没有想到,魏文会在这个时候,以这种身份秘密来到益州。
“自启帝末年,天下大乱。三十年间,梁侯受天子剑,东征西讨,护佑大周江山。只是至今,天下仍未一统。北有幽州景云,西有凉州朱梓,南有吴楚两贼。草原之上,蛮族日益紧迫。东海之滨,异族不时侵略。这益州之地,本是夏氏嫡脉所居,如今却被杨羡所窃据。梁侯不忍天家嫡脉为宵小所欺,所以特意遣我来此,襄助李必大人,以明正朔!”
李钰听完一喜,“这么说,梁侯是打算派兵进攻益州了么?”
李必拦住了李钰的话锋,将魏文请到了主位上。
魏文并没有就此入座,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
“李大人乃是治中从事,在下只是一介主簿,怎么能够居主位呢?”
李必有些尴尬不安地坐了下来,魏文说道:“朝廷目前的精力都用在防御吴楚两贼,边境蛮夷和讨伐幽州的战备上,暂时没有时间管理益州这里的事务。”
李钰目光一暗,本以为梁军若是入蜀,他便能够将杨羡踩在脚下,以平胸中怨气。可是没有想到,梁军丝毫没有入蜀的意愿。
“此刻益州,黄家势颓,张家将灭,严家俯首,我李家更是风雨飘摇。弦城之外的长策军营中,如今已有两万将士。若是天军不入益州,那杨羡小儿必将越加猖狂下去。”
李钰的表情,魏文尽收眼底。他入蜀的时候,已经将夏云桦驾崩前后益州大小的情报都梳理过一遍,自然知道李钰何杨羡的恩怨。
“李公子莫急!幽州的战事还没有开启,朝廷的大军虽然暂时没有入蜀的打算,但是对于杨羡的所行所为,梁侯都看在眼里,所以才特意派我前来。”
“主簿想要怎么对付杨羡?”
“如今益州之地,朝堂之上,诸位大人被杨羡打压。江湖之中,幽冥狱和东阳教又闹得不可收拾。杨羡整军备战,没有一丝的阻力。若是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将来朝廷大军入蜀的阻力必将加大。所以,我们必须想办法削弱杨羡的势力。”
“主簿的意思是?”
“马上便要春种,正是繁忙时节。杨羡设立的长策府军,所部都有自己的田地需要耕种。若是此刻有有狼烟起,必然能够打乱杨羡的计划。只要没有足够的劳力进行春种,那么他日秋收,粮草必然减损。试问,长此以往,杨羡不但会疲于应对,他下辖的兵士和益州的百姓,更会对他不满。此削兵之计,可削弱杨羡势力。”
“好是好,可哪里有狼烟呢?”
李钰有些疑惑地问道。
魏文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帛条,张开一看,上面描绘的便是益州的地图。魏文将之摊在桌上,手指一点。
“西南土夷!”
“没错!”魏文点了点头,“益州南牂郡外,有着大片没有开化的土地。那片土地广袤,依山连海,瘴气横行,居住着大量的土夷。我的手下已经秘密潜入其中,联络各部夷王,许以重利,约其攻略南牂。如今益州郡兵被裁撤,益州的兵力都集中到了杨羡的手中。他若是没有作为,必然落人口实,甚至威信大跌。他若是一动,胜负且不论。弦城之地,李大人的压力大减。而我也可以进行第二计!”
“第二计?”
李必和李钰心中惊讶,没有想到这位魏主簿居然如此厉害。只是一人之力,便可搅动这益州风云。
“东阳教和幽冥狱现在就像是个死结,若是没有人解开的话,必然就此纠缠下去。到最后,必然是两败俱伤之局。这是杨羡最愿意看到的,却不是朝廷所愿。所以,是时候去解开这个结了!”
“可是幽冥狱和东阳教缠斗不休,魏主簿想要怎么解?”
“这个死结的核心便是叶东阳,也是我第二计中关键所在。”
第二十八章 幽宁铁骑
“臣李必监管永江堰归来,所督河段已经完全修建完毕。”
朝堂之上,李必一洗风尘,须眉皆净,衣饰具新,向着王座之上的夏宫涅就是一礼。
“哦!”
相比李必,夏宫涅的回答就很小简洁了。
回不回来,关我屁事!
对于夏宫涅来说,李必回不回来根本不重要。小丫头记仇,可也说不上多么的睚眦必报。
不关心,不在乎,爱咋咋的,便是夏宫涅对于李必的小态度。
然而对于那些原来投靠世家大族的官员来说,李必的回归,等于给了他们一颗定心丸。
短短的一个冬天,益州的天仿佛都翻了,四大世家中,黄峰和张博死去,严益又站在了杨羡的身边,他们的日子可不好过。此刻,这些官员也只有李必一个靠山了。
因此,当朝会还未开始的时候,这一群官员便凑向了李必的身边,东问西问的。
李必却不加理会,径直走向了正殿,甚至,还不忘向杨羡打了个招呼。
“我去,这个老家伙是演得哪一出?”
杨羡有些搞不懂,平常这位身边都拥满了大小官员,恨不得向全天下昭示自己势力有多大的治中从事,今天是怎么了?
李必的确变了。
最大的不同在于以前他是益州四大世家李氏的族长。四大世家同气连枝,为了向夏氏昭示他们有多么团结一心,李必必须是一个前呼后拥的治中从事。
可是现在,这个前置条件已经没有了,而李必却是气更加足了。因为,他已经找到了一个更大更强的靠山。
梁侯桓武!
也因此,李必必须要遮掩自己的锋芒,将他隐藏在暗影之中。将来,才能对杨羡发动致命一击。
可惜的是,虽然李必这么想,可是杨羡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启奏大王,李大人治水有功,理应嘉奖!”
一听到嘉奖两个字,夏宫涅的肉有些疼,深吸了一口气,
“相父,你说吧!要给多少钱?”
“启奏大王,李必大人清正,想必不会贪慕钱财。”
“真的么?不用花钱么?”
夏宫涅一喜,正要高兴的时候,杨羡又说了。
“启奏大王,蜀国身为大周属国,大王身为天子封臣,自当春秋朝贡。大王理应派遣使者前往神都,而李大人则是不二人选。能够面见天子,乃是无上殊荣,想来李必大人不会拒绝吧!”
什么嘛!这还不如嘉奖呢?
夏宫涅腹诽着。对于这位自己理论上的顶头上司,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二姨,夏宫涅保留着表面上的尊敬。
当然,也只限于表面上。
给天子朝贡,那可是要花更多的钱的!
李必一惊,眼睛紧眯起来,看向了杨羡。
虽说各地的封臣要向天子朝贡,这是古礼,可是当今天子失政,各地诸侯何曾将她放在眼里?所谓朝贡,也是有事去,没事就记不起来。
李必若去,先不说山水险阻,带着使团前往神都来回要花多少时间?光是他走的这些日子里,杨羡会做什么手脚,李必就能猜出几份。
杨羡小儿,你这是要将老夫完全架空么!
李必左思右想,思考着自己怎么找理由推脱?
“大王,臣.......”
李必刚起了一个开头,宫门之外,守门的禁卫急匆匆地闯进了正殿。
“大...大王,南牂郡守兵有紧急军情上奏!”
一时间,殿中群臣大惊。所谓紧急军情,只有一个可能,战火又起。
“快宣!”
杨羡急声道。
走进殿中的守兵是浑身是血,衣甲皆碎,嘴唇干紫,黝黑的脸上尽是灰泥。
“南牂郡什么状况?”
“启奏丞相,西南土夷萨摩柯聚众攻击县城,自号十万大军,至今已掠数百余众,下三城。郡守已经坚壁清野,将各地百姓收拢入郡城,请急发援军。”
“你先下去休息吧!”
“多谢丞相!”
杨羡看了一眼已经退回朝班的李必,暗道怎么这么巧?难道是这个老小子动的手脚?回头一想,这些西南土夷声势这么大,绝对不可能现在的李必能够办到的。
战火将起,朝贡一事自然被搁置。李必舒了一口气,暗道魏文的手脚还真是快。
杨府。
刚刚下朝的杨羡刚回书房,就见杨纯召集了平安富贵四人,在那里等候着。
“纯爷,西南土夷萨摩柯进攻南牂郡的事情你听说了么?”
“老臣已经得到了战报,这次攻势不简单。”杨纯见杨羡落座,继续说道,“西南土夷虽众,但从来都是一股散沙。而这次却是几个部落联合而来,又选在了春种这个时节。老臣怀疑,这背后一定有一个推手。”
杨羡点了点头,开始脱起身上的官服来。
“只是这个推手是谁?却很难定夺!”
“左右不过是李必这个老贼!除了他,益州还有谁会跟主公过不去。”
杨富在一旁有些不满地说道。
杨羡摇了摇头,“李必有这个心,如今他也没有这个能力。让我担心的是,这个推手很可能来自益州之外。”
平安富贵四人互相看了看,面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主公是说,梁侯桓武!”
虽然这四人都清楚他们迟早要与梁军对上,可是这么早还是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在原本的游戏进程中,过几年梁军便会向蜀国动手。而在此之前,桓武会先进攻幽州的诸侯景云。
天下精骑皆出幽凉,桓氏虽然手握中原七州,可是手下的精锐多是步兵。凭借这股兵马,纵横中原已经很吃力了,更不要说其他了。
这也是梁军至今也没有统一天下的原因。
所以桓武做梦都想要得到幽凉两州的精骑。可惜的是,凉州的精锐大部分都要集中在阳绝关抵御蛮兽。桓武不敢动,也不能动!
所以,桓武唯一的目标就只剩下了幽州景云麾下的幽宁铁骑。
虽说在原本的游戏进程中,景云的幽宁铁骑对于梁军有着压倒性的战术优势。不过到最后,景云还是投降了。这其中,桓武的一个谋士魏文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可以说,梁军整个攻幽的战略都是他在策划,景云最后的投降也是他设计的。
以一州之地,对抗拥有中原七州的桓氏,不是谁都有着这样的决心和意志的。加上幽州地势广袤,城池稀少。看着一座座城池沦陷,景云终究还是恨不下心来与梁军玉石俱焚。
最后桓武如愿以偿得到了幽宁铁骑,这也是梁朝一统天下的资本。
“这个老家伙在给我捣乱,我也得给他使使绊子!”
杨羡一笑,他自然不能看着桓武这么简单的得到幽宁铁骑。梁军若是攻下幽州,转过头便是他了!
第二十九章 出人意料
灰头棕毛的鸢在天空中徘徊,偶尔低鸣两声。长道之上,大军集结待命!
“相父!”
夏宫涅抱着杨羡,哭得是稀里哗啦。小丫头表情之真挚,神色之真切,却是让一旁的长策军中家中有儿女的军士都忍不住抹下眼泪。
“你可要早点回来,涅儿会想你的。”
“大王放心!臣此去必定一扫胡尘,建功而还。”
杨羡抱拳,拱手而道。在外人看来,杨羡对于夏宫涅还是十分恭敬的。
不远处的山上,魏文带着李钰,看着长策军出发前的这一幕。
“这便是杨羡么?还真是年轻啊!”
魏文是第一次看到杨羡,忍不住感叹道。杨氏与他主公桓武的恩怨,魏文有些了解。
九世之仇,这是一个解不开的宿命仇怨。这场恩怨的背后,必须以一方彻底灭亡才能了结。
“这小儿虽然年轻,但是无比狡诈,魏主簿当小心。”
李钰看着千军之首正被夏宫涅抱着抹眼泪的杨羡,语气中却是散不开的怨气。
“只是我没有想到,杨羡会亲自带军前往南牂郡。”
在魏文看来,杨羡并没有统兵经验。而整个丞相府中,现在唯有杨纯才是久经战阵的人。让杨纯去,才是最为稳妥的方案。
在魏文心中,杨羡并不可怕,而杨纯那个老怪物才是心头大患。只有调开了杨纯,他的计划才能顺利进行。
可惜的是,杨羡并没有如他所愿。他让杨纯坐镇弦城,继续完成长策军扩军的事情。而自己,则带了一万兵马,浩浩荡荡地准备向南牂郡而去。
魏文目光幽深,脸上带着笑意。从他们做站的角度,可以将夏宫涅送别杨羡的场景看得一清二楚。
“时辰不早了,臣该出发了!”
杨羡好不容易将夏宫涅从自己身上扒了下来,举手告辞。
夏宫涅一抽一泣,举了举手。
“相父,你要保重啊!”
眼看着杨羡带着兵马远去,夏宫涅还是站在那里,目送着杨羡的身影越行越远。黄浩担心夏宫涅伤心过甚,在一旁劝道:“大王,珍重身体。丞相此行,一定能够平定边患,护卫社稷。”
黄浩见夏宫涅一动不动的,微微凑了上去,却见她小脸上此刻哪里还有泪痕,全是笑意。
“太好了,相父走了。我终于不用每天做作业了!”
“.......”
接着,夏宫涅转过了身,拍了拍黄浩的肩膀,一蹦一跳的向着弦城走去。
“小耗子,走,咋们回宫。我要把这些日子没有玩的都玩回来!等相父回来了,他又得每天让我读书做作业了。”
魏文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一时静默,不知道在想什么?
“魏主簿,山间寒冷,还是早点回去吧!”
“这个杨羡还真是有些出人意料啊!”
魏文的声音很轻,轻到近在咫尺的李钰都没有听清楚。
“主簿说什么?”
魏文一笑,拍了拍李钰的肩膀,道了一声。
“走吧!”
有一句话,魏文不能说,也不敢说。
他家主公桓武挟天子以令诸侯,视天子为手中的玩物。
然而,天子毕竟是天子,并不是他人饲养的家犬。秉天子之政,可梁侯毕竟不是这天下至尊。名不正言不顺,每每施策,必然会遇到阻力。
而这杨羡,似乎手段更高啊!
此子不除,他日必为心腹大患!
魏文握紧了手,行走在泥泞的山路之上,心里犹豫不定。迤逦良久,魏文最终还是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杨羡远去的方向。
“也罢!此刻最重要的还是东阳教与幽冥狱的事情。这小子,再等等吧!”
米仓山。
东阳教上袭承天道道统,是星之一脉的嫡系。但同时,东阳教也继承了承天道应有的传统。
那就是一心修行,不拘小节!
也可以理解为穷和寒酸。
东阳教初入蜀地的时候,可以说风光无限。可是随着前教主叶东阳的消失和益州官府的打压,东阳教这些年来过得十分不好。
粗陋的木屋上搭着几片草席,矗立在山中,这便是东阳教如今在米仓山的临时总舵。
屋中清理得很干净,叶青青将杨羡给予她的地图摆在了陈旧的榆木桌子上,皱着眉头。
她的身边,站着三位年龄很大的符师。当年东阳教与杨忠放对,教众精锐差不多都死了个干净,只剩下这鲁郭白三位符师。经过这些年的休养生息,东阳教的精锐虽然恢复了些,可也难与当年全盛之时相比。
“三位叔叔,你们说杨羡给我这些资料,究竟打得是什么主意?”
叶青青早就收到了杨羡给她的这副地图,这些天来一直在研究,想要印证真假。
“这杨羡小儿与杨慈杨忠一样,阴险狡诈至极,绝对没安好心。”
“当年关押教主的是他杨氏,现在送来地图助我们的也是杨氏。哼!真是笑话。”
“还能有什么?左右不过是他杨羡坐山观虎斗,想看着我们和幽冥狱斗得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人之利。”
这三位符师提起杨羡来,口中没有一句好话,怨气极重。
“可就算是这样,我们也不得不按照杨羡的意思行动。”
叶青青叹了一口气。即使他们看穿了杨羡的用意,可是他们也依然要按照杨羡的计划,与幽冥狱斗起来。
毕竟,叶东阳不可不救。
“可恶!这些姓杨的总是让人这么火大!”
怒气难平,叶青青看着眼前的三位叔叔,他们就像是三个火药桶,只要一点火星,怕是就要炸了。
“既然知道这是对方撒的网,布的钩,诸位又为何还要往里往里跳呢?”
一声笑音,缓缓地传到了屋中。男子布衣草鞋,就这样走进了这间简陋的屋子。
“在下梁侯府中主簿魏文,特来拜见东阳教主!”
叶青青身为东阳教教主,前段时间却收到了魏文的拜帖,不觉得有些好奇,这位天下第一人的心腹,究竟想要做什么?
“魏主簿久在中原,拨弄天下风云。现在却来这穷乡僻壤,不知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正如我与教主信中所言,梁侯宽仁,不忍诸位英雄为杨羡小儿设计。魏谋愿觍颜做一个调解人,为诸位要回贵教前教主叶东阳。同时,梁侯也盼贵教能与幽冥狱早日放下恩怨,为朝廷效力。”
魏文的姿态放的很低,不过话中之意却让在场的人的不得不心动!
第三十章 胸怀坦荡
幽冥狱。
常年的阳光无法照下,越往幽冥狱深处,越是寒冷。
魏文身子瘦弱,衣衫之外披着过冬的貂皮大氅,却还是能够感到寒意。
“客人,随我来。”
齿轮停歇,魏文从木质的箱轿中走下,踏上了地面。
地面阴冷却不潮湿,也不见青苔泛滥。他跟在狱卒的后面,将要前去见的便是这座监狱的主人,娄敬。
“客人跟紧,莫要走丢。”
灯火微微,随着越来越深入,周围开始浮现幽幽的绿火。这是一条从岩壁上突出的崖石,两旁则是深渊。
光线变得充足,魏文的视野开始清晰,这座牢狱却显得越可怖。
腥臭的风吹拂而过,嘈杂着隐隐的嘶吼声,在这深不见底的天坑之中回荡,仿若太古巨兽在吞吐着。
周围的岩壁上时不时闪现着一双双红色的目光,凶意凛凛,紧盯着魏文。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却能够感受到,若不是眼前的那名狱卒掌灯接引,怕是他下一刻便会成为这一双双红光的腹中之物。
走了快到一刻,这条道路终于到了尽头。
那是一张王座,如今却有一个白发的男子坐在其上,百无聊赖的等待着什么。
“魏文见过幽冥狱主!”
“看得出来,你没有修炼过。光凭心智和胆气,便能够走到这里。本座这三十年来,还真没有见到过几个。”
“狱主谬赞了!”
“我没工夫和你客套。说吧!你来这里想要什么?”
娄敬微微抬首,随意地一瞥,眸中十分平和。
魏文无法感受到炁,然而身为梁侯府中主簿,他却能接触到许多的江湖人士。
他们或是小心谨慎,或是轻蔑不屑,又或者是谄媚讨好,可从来没有人像娄敬一样,带着居高临下的俯视,仿佛见的是一只小虫子一般。
一只虫子,又需要多么的在意呢?
“招揽!”
和劝说东阳教等人的方式不同,魏文这次很直接,也很直白!
“本座在这幽冥狱中三十多年,果然世势已经大变。当年那个在杨幼庵手下苟且偷生的小子,如今也变得硬气了!”
“好汉不提当年勇!狱主是聪明人,自然能够看得清这天下大势。若是三十年前,狱主或能够一争天下。可是现在,狱主麾下不过数千人马,再争天下,何其不智!”
魏文的话很现实,也很残酷,一字一句,犹如一根根针一般,刺进了娄敬的心里。
娄敬不怒反笑,说道:“有意思!桓武手下有你这等人才,怪不得这三十年来东征西讨,地盘越来越大。我倒是倒是越来越好奇,你想要怎么做?”
魏文躬身一礼,说道:“两百年前,朝廷废除了幽冥狱的编制。如今梁侯掌管朝政,愿意重启幽冥狱。幽冥狱一应狱卒,加官进爵。不但如此,梁侯更愿意以国师之位,以待狱主!”
“好一个锦衣玉食,高官厚禄。那你想要从我这里拿到什么呢?”
“叶东阳!”
“哈哈哈哈!”
娄敬听到这里,大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
“如果你能,尽可以去试试。”
魏文并不知道娄敬笑声中的含义,随着狱卒来到了幽冥狱最深一层。
关押叶东阳的地方,与其说是一座牢狱,不如说是一座巨大的地下宫殿。
魏文随着狱卒,穿过重重的机关,来到了这座宫殿之中。
过道两旁流淌着地下暗水,一层层幽绿的火光点燃,照亮了这长道尽头的男人。
浓密的毛发,浑身上下,仅着片缕,又黑又赃,看不清容貌。叶东阳全身上下已与野人无异,有一双眸子,仍旧精光炯炯!他坐在地上,手脚都被锁链锁住,动弹不得。
“你是谁?”
也许是长时间没有说话,叶东阳开口的有些艰难。这个明显不属于幽冥狱的人,却能够来到这里,着实让他有些好奇。
“在下梁侯桓武主簿魏文。”
“桓武?听说过。当年杨慈放了他一马,世人皆以为他是贪生怕死的蝼蚁之辈。可是依我看,他却是心有大志,忍辱怀垢。我被关在这里,若是杨忠不拿这天下,那么很可能就是他的了!”
铁链声响,叶东阳转了转头,骨头声响,样子看起来有些诡异。
“教主说得不错!”
魏文一声轻叹,微微摇了摇头。他已经视天下诸侯犹如玩物,却没有想到,最后他还是小看了这天下的英雄。
“你什么意思?”
“杨忠早逝。他死之后,十余年间,我家主公东征西讨,从一个只有几个郡的小诸侯,变成了如今已经手握七州之地的雄主。”
“你说什么?杨忠已经死了!”
“没错!杨忠当年设计擒拿教主后,不久便逝去了!”
南柯梦中不识世间事,梦醒已然百年身。听闻这个消息,叶东阳的目光一滞,竟是又笑又哭起来。
“临死一计,把我困在这里十余年!杨孝德,只是你终究还是走在了我的前面。可喜!可恨啊!”
笑罢哭罢!
叶东阳心绪收拢,看向了魏文。
“既然你是桓武的手下,来这里做什么?”
“天下时势已变。不久之前,蜀王夏云桦崩逝,杨忠之子杨羡手掌益州之政。他以你为饵,诱东阳教与幽冥狱火拼。所以我前来,便是为了做一个调解人。只要两家肯罢手言和,梁侯愿以国师之位以待教主。东阳教亦可收归朝廷,不用像现在这样颠沛流离。”
魏文本以为叶东阳知道自己能够脱离牢狱,一定会欣然答应,可是他却是大笑了起来。
“你没有修行过吧!”
“是的!只是那又怎么样?”
“我之一生,最感激的人是我师袁守成,最佩服的人是杨幼庵。最想一较高下的是杨孝德,最想杀的人却是娄敬!现在,前三个人都已经身归黄土,唯有娄敬一人还在世。试问,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教主为何如此不智?当年酒宴之上,设计擒你的是杨忠。如今他已经死了,教主却为何要迁怒于娄敬?”
“哈哈哈哈!”
大笑声起,叶东阳的声音中没有一丝怨恨,反而十分坦荡。
“当年酒宴之上,杨忠想要擒我,可我也想要杀他!只不过他先下手一步,技高一筹。我技不如人,被困十数载,又有何冤?却是那娄敬,不但囚我十数载,还想要强夺我宗门秘法。我不杀他,如何解这十几年受的鸟气?”
看着如此的叶东阳,魏文终于明白,他来之前,娄敬的笑声是什么意思了?
本以为叶东阳是益州死结最为简单的一环,却没有想到,他才是这个死结中的结中结。
魏文苦笑一声,不再言语,转身离开了这座牢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