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猛虎跃溪
鹰林在穰县县城西南之地,地势复杂。
得知杨羡在鹰林之后,靳信带了三千黑军,连夜赶赴,终于在天亮之时,看到了那面高高树立着的杨羡的大纛。
如此显眼,如此目中无人。
靳信没有打算就在这地方擒住杨羡。事实上,在如今穰县周围,杨羡这八百西凉骠骑,拥有着绝对的机动力与战力。
杨羡想来,梁军挡不住。杨羡想走,梁军拦不住。
丑时刚至,便下起了雨。至天亮之时,雨势渐大。靳信不虞有诈,事实上,蜀军之中,如今有能力赶到这鹰林便只有这八百骠骑。
靳信有着自信,那八百西凉骠骑固然强悍,可是黑军也不是吃素的。
杨羡便在那四轮车上,与两军之中,羽扇纶巾。他眼看黑军临近,却只是微摇羽扇,意态闲适。
靳信久在军中历练,至此时已经是一军大将,可是乍见杨羡身后的西凉骠骑之时,也是心中惊骇。
八百骑士坐在那西凉大马之上,一身罩甲,手持长槊。树林茂密,天际大雨落下,唯剩细雨点点,打湿了兵士的盔甲,染湿了战马的毛发。
静!犹如石像一般的静。
无论人马,都是一样,仿佛给人以一种错觉,那站立在四轮车后的护卫的不是活生生的骑士,而是从久远之前便矗立在这林中的雕塑。
是何等铁石心肠,才能铸造成如此军胆?又是怎样的人,才能带出这样的一支强军?
靳信的目光从西凉骠骑的身上转到了那四轮车中人。
看得久了,雨水沾染了眼眶,让靳信的目光有些模糊。天色昏暗,三千黑军士都已经在雨中淋了良久,显得有些狼狈,可唯有那四轮车上的年轻人,此刻却依然风采依旧。
华盖之下,羽扇轻摇,那雨水淋下,杨羡的身上却没有沾上一点水迹。
“你便是杨羡?”
靳信走上前一步,话语之中,尽是凛凛的杀意。
“正是!”
“我征南将军以八万雄师与宛城战败了十五万楚寇,军威之盛,天下莫能当。如此,你还敢犯我境?”
却只听杨羡一声轻笑。
“不是你放我进来的么?将军既有此意,羡敢不承情?”
以黑军的能力,想要阻止蜀军,断然不可能只撑了十日。唯一的解释,便是靳信是故意的。
靳信重新打量了一遍杨羡,暗道眼前这个年轻人还真是锋芒毕露。他受了桓仲的命令,让蜀军进入穰县腹地,为的便是擒住杨羡。
可杨羡明知道如此,依然还是来了,还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近,这就让人有些受不了了。
“杨羡,你真当我军无人乎!”
“黑军之名,羡早有耳闻。靳秀将军一代人杰,所领五万黑军,独守南阳,天下英雄莫敢犯之一毫。你既然是靳秀之子,不知道可有几分汝父的风范?”
“杨羡,你什么意思?”
羽扇轻移,指向了四轮车旁一位披着蓑衣的刀客。
“这位乃是我军中一员偏将,籍籍无名。听闻靳信将军家传的五虎断魂刀精妙无比,意欲讨教一二。若将军胜了,在下就此领军回蜀,自此永不犯将军辖地。”
靳信一声冷笑,拔出了家传的松纹虎形刀。
“替他收尸吧!”
靳信拔刀而上,虽曰比试,可刀锋却直向杨羡而来。那蓑衣刀客挡在了杨羡之前,直面靳秀。
“猛虎跃溪。”
靳信跃至空中,身如满月,挥刀而下。那漫天的雨势霎时间一滞,隐隐之间,虎啸之声,传遍了两军之中。
靳信毫不留手,想要将那蓑衣刀客一刀斩下,却没有想到,那刀客只出一刀,便止住了靳信的刀势。
“高手!”
乍一交锋,靳信便能够感觉到,眼前之人修为不弱于自己。当即不敢大意,向后退了十余步,留出了一片回旋之地。
眼见着蓑衣刀客与靳信激战正酣之时,杨羡挥了挥手,护卫在四轮车旁六尊金刚魔俑缓缓向前走了几步,离战场越来越近。
靳信与那蓑衣刀客交手时间越久,越感觉到不对。那蓑衣刀客刀法的路数和自己的为什么这么相近?
高手相遇,交战越久,越是藏不住自己的出身路数。
挥刀将靳信逼退,那蓑衣刀客跃至空中,身如满月,挥刀而下。一招一式,竟然与刚才的靳信丝毫不差。
两刀相接,刀锋在雨幕之中闪耀出耀眼的火花。
那蓑衣刀客一招而出,身形向后退了几步,不再攻击。
至于此时,靳信要是还不知道异常,那就是个傻子了。他看向了那蓑衣刀客,神色肃然。
“我家传的五虎断魂刀从不外传,你究竟是谁?”
那蓑衣刀客脱下了斗笠,露出了真容,一脸的络腮胡子,看向靳信的时候,目光柔软。
“少将军,还记得我么?”
“廖叔,你不是死了么?”
靳信见到廖成的那一刻,心中失神。早已经在一旁等候的六尊金刚魔俑出手,袭向了靳信。
所有人都以为,那六尊金刚魔俑只是替杨羡推车的六名护卫。黑军士没有想到,那看似平平无奇的护卫一出手,便有如此声势,快到便是靳信也没有反应过来。
六尊金刚魔俑分为三组,依次而上。
第一波攻击,靳信跳至空中,暂且躲过了。第二波空中拦截,靳信挨了一拳,闷哼了一声,身形晃动,直到第三波收网,靳信却是再难以躲过,跌落到了地上,昏迷了过去。
“廖叔,你?”
靳信昏迷之前,便只看到廖成在雨幕之中显得有些落寞的身影,接着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尊金刚魔俑将靳信提溜起来,迅速移动到了杨羡的四轮车旁。眼见局势不对,冲在前面,想要救援靳信的黑军校尉都被廖成和其余五尊金刚魔俑拦了下来
眼看自己主帅被擒,对面的黑军士破口大骂:“杨羡小儿,你不守信用。”
却只见杨羡大笑一声,轻挥羽扇。
“本相只借你们主将一晚。诸位将士,明日来我军中提人吧!”
第一百三十六章 杀人灭口
洞窟之中,火焰熊熊。
靳信睁开眼睛的时候,入目的则是那辆四轮车还有那六尊金刚魔俑。
“醒了?”
一声轻音从旁传来,靳信猛然发现,杨羡便在自己不远处,正在烤肉。廖成侍卫一旁,沉默不语。
肉香四溢,沁入腑胃,靳信心中却只有怒意。
“廖叔,你既然没死,为何不来找我,反而投贼?你这样做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父亲么?”
没有什么比自己叫了十几年的叔叔,最为亲信的人背叛自己更让靳信愤怒的了。
廖成就坐在火堆之旁,正对着靳信。火焰拉长了他的影子,廖成整个面容都隐藏在黑暗之中。他喝了一口酒,缓缓说道:“我从来都没有背叛过你父,因为我从来也不是你父亲的手下,而是杨氏家臣。我主乃是大周大司马杨忠。”
“你说什么?”靳信面容之中充满不可思议,“这不可能。”
“那时天下大乱,主公刚刚入蜀,局势不稳。主公高瞻远瞩,欲连荆益,以取天下,故而早做准备。我十余岁时,受主公之命,前往南阳隐伏。那时掌控南阳的诸侯还不是你父亲,而是段肖。我与你父同在段肖帐下效力,可惜的是,段肖胸无大志,只想要守土自保,最终丧命在了蔡通的手里,还丢了襄城。”
此时肉已经烤好,杨羡将肉分成了三分,放在了三个盘子里。靳信走近,听廖成继续说着。
“蔡通图谋南阳已久,可惜他遇到了你的父亲靳秀。你父乃是奇才,自创五虎劲,推广军中,深受兵士爱戴。在段肖死后,靳秀主宰宛城,以微弱的兵力连连战胜蔡通,逼得他只能放弃吞并南阳的野心。而后,靳秀更是创立了天下强军黑军。你的父亲虽为一方诸侯,可对待我们这些昔日的兄弟却毫不小气,将家传的五虎断魂刀尽数传给了我们。”
说到这里,廖成喝了一口酒,声音有些压抑。
“我有时候就想,主公早晚会取南阳。到时候,我与你的父亲必然会刀剑相向,所以我的心中一直有愧意。你的父亲看出来,可一直没有说出来。直到那日,从蜀中传来了我主杨忠病逝的消息。至此之后,纯爷为了护卫少主,闭境自守,断了与外界的联系。我们这些人,也成了无主孤魂。我也就安下心来,在你父身边当一个亲卫长。”
“够了!”
靳信大怒,站了起来,看着廖成,骂道:“你没有脸提我父亲。我叫了这么多年叔的人,居然是一个吃里扒外的贼子。”
靳信将目光看向了杨羡,却见对方微微一笑,将装好肉的盘子递了过来。
“少将军息怒,难道你不想要知道廖成将军是如何诈死返回益州,当时又发生了什么?”
靳信按下性子,又重新坐了回去。他的确想要知道,当初靳秀带领着五万黑军抵挡北方的蛮族,最后却染上了蛮族的病疫,更在与蛮族大战的时候,身边的亲卫全军覆没,最后一人回到神都,不久之后就死了。
靳信曾经问过他的父亲当时发生的事情,可是他却闭口不言。
“主公死后,桓武开始崛起,很快就吞并了中原诸州。靳秀虽然是奇才,可是却夹在梁楚之间,空有抱负,难以施展。最后,眼见天下大势在梁,你父亲选择了投降。可桓武并不放心你的父亲,暗中掣肘,把你接回了神都梁侯府。名为培养,实则扣为人质。”
“你胡说,主公十分信任我父亲,对我也很好。我小时候病了,他还亲自给我喂药。看见我与瑛儿情投意合,不顾桓氏内部的反对,将瑛儿嫁给了我这个曾经的敌将之子。”
杨羡一声轻笑,说道:“一个女婿半个儿。黑军在你的手里,桓武放心。可是在靳秀的手上,他又怎么能够放心?少将军想想,这十余年来有多少小诸侯投靠梁军。桓武明里优待,可是到现在,他们之中剩下的还有几个?能成为一方诸侯的,大多修为高深。他们师从军中一脉,身体勇壮,远超常人,可又有几个活了下来。”
“你如此说,有什么证据?”
靳信不满地看向杨羡,一双眸子满是怒火。毫无疑问,自靳秀死后,桓武便是他最为尊敬的人。他不相信,桓武会如此做。
“我就是证据!”
廖成掀开了他的衣领,露出了左胸,上面一道伤疤,狰狞而又醒目。
“当时桓武想要将我等靳秀的亲卫灭口,派出了内卫。可是我与常人不同,五脏六腑皆反,那致命的一剑并没有将我杀死,反而助我逃生。”
“灭口?灭什么口?”
廖成顿了顿,整理了情绪。靳信十分矛盾,盯着廖成蠕动的喉咙,心中紧张到了极点。他能够感觉到,廖成接下来的话将会颠覆他的认知,扰乱他的心绪,可他还是想要知道。
真相往往令人着迷,哪怕不是自己想要的。
“你的父亲并不是得了病疫,而是中了毒,牵机散!而下毒之人,便是桓武。”
廖成匆忙间打翻了杨羡给他的盘子,退后了好几步,整个人的神情都有些恍惚。
“这不可能。”
“这是真的!”
廖成无比坚定的声音回荡在靳信的耳边。
“靳秀何等修为?区区蛮族的病疫能够取他的性命么?我手下的亲卫都是你父亲亲自带出来的,战力如何,你很清楚。当时除了桓武,谁有能力将他们尽数灭口,不留痕迹,还伪装出了与蛮族交战战死的场景?你父亲当时中了毒,一人落寞返回神都的时候,为何闭口不言当时的事情?又是谁在你父亲生命垂危的时候,让你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你胡说。我临走之时,父亲还叮嘱我,让我好好呆在梁军,为主公效命,以报主公的知遇之恩。”
靳信始终不愿意相信,摇着脑袋,模样有些疯狂。
“靳秀是为了保护你啊!告诉你又能怎么样?让你去报仇么?你知道了,非但报不了仇,还会惹上杀身之祸。”
心中最后一根稻草被廖成扯断,靳信一屁股坐了下来。
杨羡摇了摇头,说道:“其实少将军心中已经知道了该怎么去验证。靳秀将军临死之前,一直是你的妻子在照顾他。而她,此时就在宛城!”
靳信站了起来,目中光芒凝聚,向着洞外走去。
“少主,我有些担心他。他如此回去,一个不慎,怕是会有杀身之祸。”
廖成站在了杨羡身旁,脸上不乏忧虑。
“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
杨羡轻摇羽扇,听着洞外噪扰的声音,微微一叹。
杀其父而用其子,桓武真是好手段啊!
第一百三十七章 军中激变
穰县县城。
当靳信一脸沉重返回县城的时候,桓子从正迎了上来。
“听说你被杨羡俘虏了,怎么逃出来的?”
桓子从面上一副关切的样子,心里却是乐开了花。自从那一次伐蜀之后,他桓子从便沦为了军中的笑柄,为众人所不齿。
平日在军中,靳信等人便是对他爱答不理。可是现在以来,靳信也变成了杨羡的俘虏,看他以后还傲什么?
“滚开!”
靳信一把推开了拦路的桓子从,带着身后的几个校尉往前走,丝毫不理会摔在地上叫骂的桓子从。
“召集众将,有紧急军情商议。”
这穰县城外五万大军,各路将领,靳信下令至,不到两个时辰,便聚集到了穰县县城之中。
“我欲率军返回宛城,此间战事就全部交由段兴主持。”
话音落下,在场一众将领,无论是黑军中人,还是其余梁军的将领,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面色都变得很古怪。
“少将军,你急于返回宛城,这其中是不是有些不妥?”
黑军之中一位将领说得很隐晦,可是其余梁军的将领却并不给靳信面子。
“靳信,你究竟受了杨羡什么蛊惑?你率军离开,是想要将穰县拱手让杨羡么?难道一夜之间,你就叛变了么!”
在场一众梁将看来,若是靳信此时率领黑军离开,便等于将穰县让给了杨羡。黑军半独立于梁军的体系,靳信对黑军有着很强的影响力。
这种影响力,让此时屋中,两方人马开始隐隐对立起来。
“我率军返回宛城,这穰县还有两万兵马,难道都是吃干饭的么?”
对于廖成的话,靳信心中其实信了有五、六分。可剩下的让他很矛盾,那是多年来桓武给予他的温暖和肯定,让他不断地在信与不信之间左右摇摆。
这种矛盾让靳信很痛苦,也很恼怒,说话的时候火气很大,对着其余的梁将,几乎是吼出来的。
“杨羡只有五万人,穰县城防又坚固,难道两万人还守不了么?”
靳信布满血丝的眸子看着一众在场的梁将,就差说你们难道都是废物不成了。
靳信久经战场,自然知道人心险恶。他还没有愚蠢到孤身返回宛城,确认真相的程度。在靳信看来,两万人马守城足够了。他率军返回,若这真的只是杨羡的奸计的话,他也足够在杨羡攻下穰县之前返回,大不了事后向桓仲请罪便是了。
靳信的目光在一众梁将之中逡巡,除了段兴之外,其余众人都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靳将军,杨羡究竟跟你说了什么?”
段兴十分冷静,自始至终不曾开口的他,在一众梁将都打算妥协的时候,终于问道。
是啊!杨羡究竟说了什么,才让靳信有这么大的变化?
在场的将领都反应过来,本来被压服的一众人也重新抬起了头,看向了靳信。
“有些事情,我必须去确认。”
靳信只说了这句话,随后眼神示意身旁的黑军将领。他们应命,打算回去召集兵马,却被段兴拦了下来。
“靳将军,诸位将军,你们不能走!”
“段兴,你有什么资格拦我?”
段兴在梁军之中可谓是老资格,用老成持重来形容也不为过。所以靳信才会将穰县的防务移交给他,而不是那个空有虚名的二把手桓子从。
靳信是主将,而段兴只是一个杂牌将军。他完全没有权利去阻止主将的命令。
“兵者,国之大事也。此刻杨羡在侧,虎视眈眈,南阳安危便在顷刻之间,容不得将军胡闹。”
正在此时,屋门之外响起了步履齐整的脚步声,里里外外,有大批的兵士围住了靳信的府邸。
“段兴,你居然敢调兵包我的府邸,想要造反么?”
众将在后,靳信拔出了腰间长刀,质问道。
段兴拿出了一块令牌,大声说道:“我奉梁侯之命,监视靳信。在关键时候,有节制南阳兵马之权。”
段兴话说完,本在靳信身后的梁将都低头走了过去,便是黑军中,也有几员将领跟了过去。
靳信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一直敬重的梁侯居然会暗中给自己来这一手,不禁怒道:“看来杨羡说的果然不错,我父靳秀就是桓武害死的!”
“少将军,你说什么?主公是梁...桓武害死的?”
这个时候,跟在靳信身后的黑军将领都有些不可置信的模样。
靳秀虽死,这南阳宛城之地,却还有着大量靳秀的旧部。他们之中,有大部分都是黑军的骨干。
桓武想要的是一支天下强军,不是一支被拆分得七零八落的杂牌军。桓武清楚,要维持黑军的战力,便需要靳秀手下这些黑军的骨干将领。
十年的时间,桓武宠信优渥,可还无法彻底改变一颗颗曾经忠义热血之心。
“将靳信拿下。其余黑军将领,放下兵器,既往不咎。”
段兴不容靳信多言,当即下令。这屋中不知何时多了许多棕色衣服的修士,皆是桓武的内卫。
“我看谁敢!”
黑军一众将领都拔出了腰间佩刀,护卫在靳信的身旁。
段兴面色一沉,眼中露出了一抹杀意。
“梁侯有命,靳信及其余党若有反意,即刻诛杀。穰县军务,暂由桓子从与段兴节制。”
段兴还没有说完,他身后的一名梁军将领暴起发难,一把寒光握手,在其脖颈轻抹。
鲜血从那道血痕之中喷洒,段兴握着自己的脖子,回身想要看清究竟是谁动的手,可还没有等他看清,偌大的身躯便轰然倒下。
周围的梁将惊恐的四散,却见那名手握寒光的梁将低着头,与他身形完全不匹配的尖锐笑音从身体里传了出来。
“我家丞相说得还真不错,桓武老贼果然留了后手。”
“砍死她!”
一众内卫反应过来,挥刀想要杀那千窟洞主的时候。幽幽的绿火徒然升起,只一瞬间,便将这屋中的内卫诛杀殆尽。
“这里还真是热闹啊!”
一头银色的白发,面容却十分稚嫩,娄敬从绿火之中踏出,惊煞了不知道多少人。
“幽冥狱主!”
第一百三十八章 心甘情愿
“蜀军来了,杨羡带着兵马离城不到十里了。”
桓子从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见到屋内的情形时,却是一愣。
因为他的身份,包围靳信府的兵士不敢阻拦。可桓子从却万没有想到,眼前居然是这么一副景象?
段兴就躺在地上,失去了声息,屋中还有着十几具内卫的尸体。屋中,黑军的将领和其余的将领泾渭分明。还有一个桓子从不曾见过的老头和一个特别的将领。
说是特别,那是因为那个将领手中握着的兵器桓子从认识,寒光。
怎么会在这里?桓子从一时搞不清楚状况,想要上前去询问,却被门口的梁将拦了下来。
这么快么?
靳信现在很犹豫,即使他现在心中已经有了八、九分相信,可依然无法做出决断。因为这不止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他的身后,还有着三万的黑军将士。
此刻他们的家眷都在宛城之中,若是要做出决断,便意味着要与以往的一切做个了断。此时黑军的将士因为义愤,跟随在他的身边。可是冷静下来之后,他们会不会后悔?
靳信不知道,所以也无法做出决断。可是他做不出,有人却在逼他们做出决断。
桓子从本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从身边的将领口中听说之后,大骂道:“靳信,叔伯们说的不错,你果然是养不熟的虎崽子。枉费主公这么厚待你们,你们这些黑军的逆贼,早就和杨羡勾结在一起,想要图谋南阳。可惜主公当初没听魏主簿的话,将你们这些逆贼都杀了。”
蠢货!
桓子从身旁的梁将心中不约而同的产生了这个想法。刚才的局势本是僵持,娄敬和千窟洞主虽然来了,可是他们看得出来,黑军与这两人不是一路的。
可是桓子从几句话,却彻底改变了局势。
不光是靳信,便是他身后的黑军将士,听说桓武曾经想要将他们尽数诛杀,心中生寒,之后却是怒火中烧。
“哈哈哈哈哈!”
靳信一声长笑,发丝凌乱,眼中血丝密布,眼神却是十分坚定。
“今天我靳信就反了又如何?”靳信亮出了手中长刀,大吼一声,“诸将,可愿跟随我,杀尽梁贼。”
“愿遵少将军之令,杀尽梁贼。”
铁血赤胆,一众黑军将士念靳秀恩义,又想着桓武伪诈,同声大喝。
杀气弥漫,靳信看着桓子从,眼中尽是怒火。
“诸位兄弟,念我们曾经同袍作战。只要你们肯缴械投降,我靳信便放你们一条生路。否则,杀无赦。”
一众梁军将士互相看了看,却听得桓子从在后撺掇着。
“给我上,现在我军上千的士兵包围了靳秀逆贼的府邸,你们怕什么。杀了靳信,我禀奏主公,给你们加官进爵。”
还真有几个梁将被撺掇,想要擒杀靳信。可是他们却连靳信的刀锋都没碰到,即被诛杀。
桓子从慌了,他还想要让人攻杀靳信。可是两旁的梁将却还哪里敢上,纷纷避让,与桓子从保持了距离。
靳信走到桓子从面前,衣甲染血,仿若修罗。
“你...你要做什么?”
“让你先走一步,九泉之下,替桓武找个好位置!”
一刀挥下,桓子从想要向后逃跑,可是连门槛都没有跨过,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靳信看向了周围的梁将,他们应势都跪伏在了地上,不敢一言。
冲天的号角声响彻,这声音说明蜀军已经离得很近了,守城的军士在向城中示警。
“少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
黑军的将士看着这凌乱的屋子,问道。
靳信瞥了一眼在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娄敬两人,闭上了眼睛。到了这一步,靳信和黑军的将士都已经没有退路了。
“开城门,迎接丞相!”
马小翠看了一眼身影匆匆的黑军将领,又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之中的桓子从,不觉失笑,有些无奈
他们还没有动手,靳信便准备投降了,事情顺利的超乎想象。本来在他们的计划之中,靳信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投降啊?
这都是什么事情!
不光是马小翠有些懵,便是跟随在杨羡身边的秦风、韩不负等人,见到那洞开的穰县城门,心中也是起了疑惑。
“主公,会不会有诈?”
杨羡坐在四轮车中,轻摇羽扇,一言不发。城中,娄敬发出了信号,表示事情已经成功。
城门口,靳信带着一众黑军的将领出城献降。
此时黑军已经掌控了整座县城,剩下的梁军也已经处在控制之中。
甲士威武,步伐齐整,虽是投降,可军威犹在。
“丞相,我等误入迷途久矣。我等黑军士,至此之后愿跟随丞相,诛杀桓贼。”
“愿跟随丞相,诛杀桓贼。”
“愿跟随丞相,诛杀桓贼。”
“愿跟随丞相,诛杀桓贼。”
兵士三呼,声威震天。杨羡看着跪伏在身前的黑军士,缓缓站了起来。他听得出,这些黑军士口服,心却未必服。杨羡走到了靳信之前,将他托了起来。
“诸位将士请起。”
甲士树列,由静至动,看不出一点差异,混如一体。
“诸位将士愿意弃暗投明,羡心中既喜又忧。喜的是有诸位将士效命,便离北伐中原,救天子于水火的目标又进了一步。忧的是诸位将士虽然投效我军,可是家人却还在桓贼手中。羡又怎么能够见诸位骨肉分离,妻离子散。”
杨羡声泪并茂,说至动情之处,语中悲意,跃然而出。
“丞相!”
靳信与一众黑军将领万没有想到,眼前的杨羡第一个考虑的不是这座城中有多少钱粮,多少兵士,多少军备,而是在关心他们的家人,当下便十分感动。
“事情宜早不宜迟。趁着此刻周围的梁军都没有反应过来。羡愿意随诸位将士,共赴宛城,将诸位将士的家眷从桓贼手中救出。”
此时桓仲率军追杀楚军,离宛城已经很远。穰县离宛城不过百余里,黑军若是急行,一日便可至。
“愿为丞相马首是瞻。”
黑军一众将士再度俯身,这一次,却是有些心甘情愿。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夫妻之情
宛城。
天色放晴,云雾散开。宛城城头,本是被云雨遮掩了的视野骤然清晰。可是宛城守将的心情非但没有因此好转,还变得无比紧张。
视野尽头,三万黑军列阵,便从那渐散的雾气之中,一步一步向着宛城而来。
桓仲率军在外,宛城空虚。
靳信的旗号十分醒目,宛城的守将怎么也没有想到,本应该在驻守穰县,防御蜀军的黑军会出现在这里?
这样的举动实在太过异常。一时间,宛城的守将不知道该怎么办?战也不是,开城门也不是。
靳信毕竟是桓武的女婿,直到他率军到了城墙之下,宛城的守将才敢开口。
“靳信将军,你不在防区驻守,为什么率军到了宛城来了?”
“我等黑军将士意思已投顺蜀国,效命丞相,至此与梁军再无关系。他日若见桓武,我必取其人头。”
靳信长刀所向,大喝一声。
“攻城!”
上千的黑军士应命而动,肉眼可见的黑色气息溢出体外,拟化成兽形。
徘徊不绝的啸音回荡在宛城守将的耳边。昔日与黑军并肩作战,这样的啸音他听过了无数次。只是这一次,却是兵戈相向。
站在黑军一旁,与他们共同作战,宛城的将士还没有多少感觉。可是如今与之敌对,才知道这啸音有多么令人心悸。
黑军士双腿发力,一跃而上,用形成的尖锐的利爪扣在了城墙之上,向上爬去。
宛城的守将根本没有准备,或者说,他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恶化成这个样子。
身为桓武女婿的靳信,为什么会突然投向了杨羡?
宛城的守将还没有明白过来,可是反应却是很快。
“快,准备火油,滚木!”
只是,这一切都已经晚了,当宛城的守兵准备好了防御的物品,黑军的将士已经爬向了城关。在宛城守将措手不及之间,厮杀声开始响彻。
宛城是座大城,也是梁军在南阳郡最为重要的支点。这里面储存着大量的金银,供十万大军数年用度的粮草,还有数座装满军备的大型武库乃至于桓武为了筹备骑兵而蓄养的一千匹草原战马。
黑军的攻势很是顺利,而整座宛城却陷入了混乱之中。这还是十年来,宛城第一次陷入这样的情势。
宛城靳府。
“主母,不好了!”
“什么事情这么慌张?”
桓瑛坐在凉亭里,手握着一根绣花针,正在穿针引线,在一方锦帕上绣着鸳鸯。桓瑛面容白净,已为人母,皮肤却白嫩犹如少女。
“外面都在传,主公投向了蜀相杨羡,正在带兵攻击宛城。”
“你说什么?”
桓瑛失神,指间被绣花针刺破,殷殷的鲜血流出,可是她却浑然不觉。心中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桓瑛站了起来。
身为桓武的女儿,幼年修行,久历风雨。嫁为人妇之后,桓瑛已经收敛了性子,相夫教子。可是在此危急时刻,她却镇定有余,颇有些大将防范。
“召集所有家兵、仆役,紧守府邸。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外出。”
桓瑛手中握着出嫁之时,桓武给他的长剑,一直在等。
从日正当中到星月闪耀,静得出奇的靳信府终于有了动静。
那扇本是紧闭的大门渐渐开启,桓瑛的心都揪紧了。她明白,这座府邸之外,除了她以外,只有男主人才能够打开那扇大门。
桓瑛本以为,若真的是靳信,他会在占领宛城之后第一时间过来向她解释。可是没有想到,直到现在,他才回来。
靳信的身边还跟着一个手握羽扇的年轻人,桓瑛看得出来,靳信对他的态度有些恭敬。
“这位便是嫂夫人吧!”
杨羡的话音刚刚落下,桓瑛的长剑挥至,架在了他的肩头。
“瑛儿,你做什么?”
靳信看向了桓瑛,这个在他心中一直可以在回避着的人。
“桓杨两家九世之仇,我要杀他,有错么?”
桓瑛握着剑的手在颤抖着,她的状态很是不稳定,声音中透露出的情感很是复杂。
“没错!”
杨羡轻挥羽扇,镇定的让桓瑛恨得牙痒痒的。
“住手。”
靳信长刀挥舞,荡开了桓瑛的长剑,护卫在了杨羡的身前。
“夫君,你做什么?”
桓瑛脚步不稳,摔倒在了地上,可是靳信却没有丝毫的怜惜之情,一双眸子,尽是寒意。
“我父是怎么死的?”
桓瑛如水的眸子里满是泪水,她强自忍耐着,避开了靳信的目光。桓瑛心中,一直在恐惧着这一天,希望这一天永远不要到来。
可是事实往往不如人意。
靳信之所以心中一直不敢肯定,那是因为这最后一分需要他亲自确定,从自己朝夕相伴的妻子口中来确定。
靳信看着桓瑛这副样子,追问道:“瑛儿,我父究竟是怎么死的?”
声声话语,满满怒意,没有一丝的柔情。桓瑛鼻间微翕,稳了稳心神,收敛了眸中泪痕,一双眸光避开了靳信。
“肝肠寸断,心肺俱竭。身衰神枯,中毒而亡!”
回想起那日临走之前病榻上靳秀的敦敦教诲,再联想起自己父亲死时那痛苦的惨状,靳信心中怒火化为了一声长啸。
“桓武老贼,我靳信今生不杀尽桓氏,枉为人子。”
“母亲!”
靳信的一双儿女跑进了屋中,跑到了桓瑛的身边。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却哭了起来。眼前三人,皆有桓氏血脉。
怒火、懊恼与痛苦冲击了靳信的理智,他此刻显得有些疯魔。手中长刀挥舞,一双血红的眸子看向了桓瑛与他们的一双儿女。
“靳信,你要干什么?”
桓瑛这一刻真正感觉到了恐惧,她可以感受到靳信那赤裸的杀意,紧紧将一双儿女护在了怀中。
碰的一声。
靳信背后受此一击,巨大的身躯倒在了地上,昏迷了过去。
杨羡站在他的身后,仍在挥舞着羽扇,看向了惊恐之中的桓瑛。
“嫂夫人不必担心,靳兄一时间失去了理智,等他清醒便好了。”
桓瑛站了起来,一手牵着一个孩子,目光十分复杂。
这个导致他们夫妻关系破裂的罪魁祸首,却也是在靳信刀下救下他们母子三人的人。
“杨羡,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杨羡一笑,说道:“嫂夫人心中应该已经清楚,摆在你面前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是成为桓武的女儿,要么便是靳信的妻子。而你,只能选择其中一个。”
眼前的少年笑容纯净,可在桓瑛看来,他却犹如恶魔一般。他在逼人做出这个世界上最为残忍的决定,可她桓瑛却别无选择。
桓瑛握着一双儿女柔嫩的手,跪在了地上,以首叩地。
“求丞相施恩,全我与靳信夫妻之情。”
第一百四十章 能搬的都带走
温暖的阳光照射进屋中,当靳信从熟悉的床榻上醒来,脑海之中传来了零星的片段,让他的面色变得极其惊慌。
“醒了?”
杨羡坐在不远处的矮桌旁,此时正吃着早饭。
靳信从床上爬了起来,爬到了杨羡的面前,询问道:“丞相,瑛儿她们...她们怎么样了?”
脑海之中片段零零碎碎,靳信只记得他最后拎着刀走向了桓瑛母子三人,却完全记不得之后怎么样了?
靳信有些后怕,却惹得杨羡一声轻笑。
“舍不得了?”杨羡放下了手中空碗,看向了一旁窘迫的靳信,揶揄着,“放心,她们没事。只是桓瑛此时不敢见你。”
靳信舒了一口气,口中却是骂着。
“这个贱人,瞒了我这么久?现在知道怕了!”
此时的靳信颇有些窝里横的意思,却见杨羡摇了摇头。
“靳信兄啊!怕是尊夫人才是夹在中间最难做的人。不过此时还要先请靳信兄将儿女情长之事放在一边,先着手于宛城之事。”
“丞相是说桓仲?”
“恐怕还不只是桓仲。”
南阳郡是蜀、梁、楚三方势力交汇之处,情势复杂。此时蜀军已经占领了宛城,可未必就守得住。
“为了以防不测,桓武正在调集大军赶往南阳郡。这宛城之中还有十数万黑军的家眷,不得不管。”
“丞相的意思是?”
“趁着此刻桓武大军未至,各方势力都懵懂之中,将这十数万人先徙穰县,再移益州。”
穰县此刻便在蜀军手中,只要将这宛城之中的十数万人移往穰县,有着八万兵力护卫,那么剩下的便好办了多。
靳信知道黑军中许多将领都舍不得这宛城,毕竟,这里是他们生活了十几、二十多年的地方。有些,甚至祖辈都生活在这里。
可靳信也知道,他们守不住宛城。若是桓仲在前线赢了,那么他们便会面对两面夹击的困境。若是桓仲输了,情况也未必能够比桓仲赢了好多少。
靳信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直起身来,拱手而道:“谨遵丞相之命!”
一令而下,整个宛城都动了起来。杨羡在穰县留了两万长策军,其余的人,此刻都赶往了宛城。
此次迁徙的数量加上军士,一共有二十余万人。杨羡划分其中青壮,征用了宛城附近几乎所有的车辆、骡马和船只,将桓武囤积在宛城内外,用以将来攻伐吴楚两国的的物资,全部一一装车,装船,先行拉往了穰县。
宛城城门洞开,一队队的车队在兵士的护送下,行往远方。
城墙之上,杨羡手握羽扇,看着车队驶向了远方。韩不负穿着一件短袖,走上城墙,满头大汗。此时的韩不负不像是一个将领,倒像是一个苦力。
“主公,今日最后一批妇孺都送走了。”
看得出来,对于韩不负来说,对付那些老太太,要比对敌还要累。
先把黑军家眷之中的老弱妇孺连劝带哄先送走,其余的事情才好办。当然,要迁徙这么多的人,需要花费巨额的粮草金银。
不过杨羡一点也不心疼,反正花的都是桓武的钱。
“不负,现在还不能休息。吩咐全军,让兵士连夜将宛城府库之中的金银、布帛、军备还有粮草装车,运往穰县。”
此刻桓仲率军在数百里之外与楚军交战,这么大的动作,用不了多久,无论是桓仲还是蔡通,甚至是桓武都应该知道了。
杨羡的时间有限,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将能运走的都运走。实在运不走的,也不能留给桓武。
“就是不知道此刻楚军打得怎么样了?”
如果楚军能够打赢,那么还能为杨羡赢得不少的时间。
夜色寂寥,血色营杀。
磊河通襄水,如今这河中却漂浮满了楚军的尸体。桓仲站在河岸边,几夜未眠的他眸中满是血丝。
只是,桓仲却一点也未尝感到疲倦。桓仲带着不到八万的梁军,追着十几万楚军。鏖战多地,兵移数百里。
桓仲刚刚赢得了一场大胜,蔡通落荒而逃,颜面丧尽。本来在计划之中,桓仲只想要驱赶楚军,围杀杨羡。可是楚军的战力,要远远比桓仲估计的要低的多。
“将军,我们这次杀伤了有近万楚军,缴获辎重无数啊!”
副将匆匆地跑到了桓仲身前,面色大喜。有了这场大胜,那他们南阳梁军便会获得无与伦比的尊荣。
副将一面向着桓仲禀告军情,一面想要问桓仲接下来的命令。
“令所有将士抛下辎重,渡河,擒杀蔡通!”
数夜未眠,桓仲此时整个人的状态都有些癫狂。蔡通逃得不远,只要能够擒住他,那么他桓仲和梁军得到的,要远远比一场大胜要多的多。
只要擒住了蔡通,那么半个楚国都将在梁军的掌控之下。
副将有些犹豫,劝说道:“将军,穰县和宛城那边已经有一两日没有递送军情了,我们是不是再观望一下,稳妥些好?”
只是桓仲刚得了大胜,哪里还听得下去。
“放心,穰县有靳信在,杨羡没那么容易攻得下。此刻是千载难逢的良机,蔡通落荒而逃,楚军毫无斗志。我们先擒住蔡通,回头再对付杨羡不迟。”
听桓仲如此说,副将也觉得有道理。前所未有的大胜和军功就在眼前,谁都舍不得放弃。
呜呜的号角声在月色之中响起,所有的梁军都抛下了缴获的辎重,开始渡河。
十里之外,看着夜色中渡河的梁军,站在高地上的蔡通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不久之前楚军落败,可是现在蔡通的身上,却丝毫感受不到落败的味道。
蔡通一身甲胄,如今已经破损多处,看着梁军渡河,他吩咐着一旁的副将。
“只要桓仲本部渡过磊河,行经博陵,令文卿立刻围杀!”
楚军的战力不如梁军,蔡通知道。所以,他才会在不久之前的战斗之中故意诈败,丢下了一万楚军军士。为的便是以此,引诱桓仲进入他早已经设计好的包围圈之中。
蔡通以自身为饵,差点丧命在梁军手中,便是想要钓上桓仲这条大鱼。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桓仲,你真当梁军是铁打的不成。”
蔡通嘴角流出了一丝冷笑,目中光芒冷彻。
第一百四十一章 财大气粗
暗夜无声,一切都显得很宁静,除了梁军的脚步声。
“不太对劲!”
桓仲停下了匆匆的脚步,驻足观望。渡过了磊河之后,沿着楚军退去的方向追去,地势逐渐变得狭窄起伏,道路变得险仄难行。
“前面如此阴森,是什么地方?”
桓仲面色凝重,寻来一旁的副将,问道。
“是博陵!”
“不对!”
桓仲喃喃而语,周围寂静无声,没有一丝的生气,桓仲心中忽有所感。多年沙场鏖战所形成的直觉告诉他楚军的败退没有那么简单。
“楚军有诈!”
“将军!”
桓仲看着前方萧索的云气,一阵虚累感袭上心头,身形不稳,被副将扶住了。
“传令三军,缓步向后退,切不可让楚军看出破绽。”
桓仲的声音很轻,也很虚弱。转战数百里,数夜未眠的后遗症,终于在此刻爆发出来。桓仲弯着身子,在副将的怀中,叮嘱着。
“将军,我们的三万前军已经全部进入博陵了!”
副将惊慌的声音传来,让桓仲本是虚弱的身体更加疲累,不觉咳嗽了一声。话中之音,扰人心肺。
“糟了!”
高地之上,蔡通面色深沉,一旁副将观察到了梁军的异常。
“侯爷,桓仲的本阵停止了脚步。”
蔡通清瘦的脸上还沾染着血与灰泥,眸光却是老辣。
“桓仲是发现了异常么?”
蔡通一声冷笑,残破的甲胄在夜风之中格外刺眼,挥手道。
“可惜已经晚了。令文卿发兵,先杀三万梁军先锋,再杀桓仲老贼。”
明亮的烟火照亮了夜空,冲天的火光在博陵上空燃烧而起,犹如白昼。
“撤,快撤!”
火光照耀的是一张狰狞而又虚弱的脸,桓仲几乎用所有的力气吼了出来。
厮杀之声响起,早已埋伏在博陵之中楚军亮出了獠牙,蜂拥而起。
桓仲没有一丝的迟疑,率领本部兵马向后退去。他知道,此时已经晚了。桓仲如果不退,那么不只是前面那三万梁军,怕是要落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能够成为大军先锋,无不是精锐兵马。弃车保帅,虽不得已,可桓仲的心中却是剧痛无比。
交战还未到一刻,空气之中那隐隐的血气便刺鼻无比。临近磊河,桓仲看了一眼战场上方兴未艾的血杀之气,狠狠地咬了咬牙齿,痛骂着。
“蔡通,你够狠。这一局,你赢了!”
天色大亮,楚军搜检战场。蔡通走在博陵荒道之上,满地都是梁军丢落的兵甲和尸体。胜败之间,恍然如梦。
磊河一战,蔡通丢下了一万楚军的尸体,自己也险些丧命在桓仲的手中。可是转眼之间,便是一场大胜。
只是此刻,蔡通非但没有丝毫的喜意,反而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用兵便是用险,可不到万不得已,哪个大将又愿意做到如此地步?
桓武家大业大,若是与他比拼国力,那么蔡通只有死路一条。可笑的是堂堂一国之主,竟然被逼到如此地步。
用一万楚军的人头去换三万梁军,这笔买卖才能不亏。
“侯爷!”
大将文卿一身狼狈,来到蔡通身旁,等待他的命令。
“传令全军,渡磊河,追杀梁军,夺宛城。有得桓仲人头者,赏万金。”
天际一声鸢鸣,刺耳无比,蔡通抬头,双眸微皱。
“拿枪来!”
蔡通手执长枪,身上气劲爆涌,爆发出了一股不属于他这个年纪应该有的力量。长枪刺破虚空,一枪射中了那只振翅的灰鸢。
宛城。
“丞相,我们现在的速度还是太慢了。”
宽阔的大厅之中,蜀军将领向杨羡禀告着运送物资的情形。蜀军虽然是夺得了宛城,可是要迁徙黑军的家眷,速度还是太慢了。
光是运送第一批老弱妇孺和物资,就走了两天半,这帮老弱毕竟不是军士,这样的速度还算是快了。只是军情如火,却是容不得他们有着一丝的迟疑。
杨羡睁开了眼睛,微微一笑,说道:“廖成。”
“末将在!”
“你率领一万长策军至堵阳城,防范中原的梁军。”
“末将遵命。”
“秦风。”
“末将在!”
“你率领西凉骠骑驻守宛城之西,防备关中来的梁军。”
“末将遵命。”
宛城的物资和要迁徙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了,多到蜀军都来不及开始搬了。
“传令下去,用宛城府库之中还没有搬走的金银去换宛城民众的车船牛马,只要有轮子能够动的,全部都换了。另外,征召宛城的民众,有愿意随军押送的,大加赏赐。金银要是不够,就用布帛、家具、古董、名画,这些要还是不够,就用宛城的军粮。总而言之,我要这宛城周围所有还能动的,都为我军所用。”
对于杨羡而言,这宛城之中真正重要的是,首属那十数万黑军的家眷,其次便是那一千匹草原战马和梁军的军备,剩下的便是桓武囤积在宛城之中的军粮。
宛城在桓武的手中,是南进的通道。可是在杨羡的手中,却是四战之地,随时都有被包围的危险。
所幸的是,因为靳信的投降,此刻无论是远在神都的桓武,还是前线的桓仲、蔡通,都没有反应过来。
杨羡不可能将宛城占据。虽然凭借宛城的城高墙厚,蜀军能够守住,可是这样一来,会陷入杨羡最不愿意看到的,与梁军展开拉锯消耗战。
和桓武比财大气粗,杨羡可没有蠢到这个地步。
不得不说,桓武的家底是真的厚。光凭蜀军和那十数万黑军的家眷,短时间内还真不可能将宛城的物资搬光。对于杨羡而言,这里的物资实在带不走,也不能落到桓武和蔡通的手上。
“属下明白!”
蜀军的将领得了杨羡的命令,下去开始准备,唯有韩不负一人留了下来。
杨羡挥了挥手,韩不负悄然地走了上来。杨羡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韩不负挺直了身体,拱手而道。
“末将遵命!”
空荡荡的大厅之中只剩下杨羡一人,只见他轻轻地摇了摇羽扇,目光幽幽。
“蔡通,你还真狠啊!”
第一百四十二章 风尽烟尘
小河之旁,桓仲奔向了水源,经历了紧张的逃命之后,他从来没有觉得,便是这普通的河水也变得甘甜。
丢盔卸甲,残兵败将。本是跟随在他身边的五万梁军在逃跑过程之中分散了,此刻跟在他身边的只有三万余人。
“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
楚军便在后面紧追不舍,意在他桓仲的人头。桓仲用河中水洗了洗脸,恢复了几分的清醒。
“回宛城。只要宛城在,我们就不输。”
桓仲眸中放光。宛城之中有着堆积如山的军粮和军备,穰县那里还有五万梁军。只要能够回到宛城,那他桓仲便能重新立住脚,大不了放弃穰县,让靳信率军撤回,只要能够固守住宛城,那么梁军还有一战之力。
从磊河败退,离得最近的梁军据点是清阳县。但是桓仲此刻去清阳县已经没有了意义,楚军就在身后,且蔡通对宛城的心思,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走!”
桓仲不再犹豫,军情如火,他此刻已经管不了许多。尽管身体已经很是虚弱,几乎开始虚脱,但是桓仲还是咬着一口气,想要尽快行军。
路途难行,来时战意高昂,这数百里的路途仿佛一瞬而过。归时却是兵败如山倒,兵粮皆无,饥寒交迫,这踏出的每一步
“将军,前面便是胡阳县城,到了那边我们就能暂时休整了。”
副将看着前方县城的轮廓,本是干枯的眼眶之中湿润了泪水。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着,每一日都是担惊受怕。
胡阳县城是一个交通枢纽,往北则是宛城,往东则是神霄派的领地。只要进入胡阳县城,桓仲等人便可以缓一口气。
眼看着胡阳城在望,只要翻过最后一个山坡便能够到达。只是刹那间,那山坡之后亮起的旌旗,却让所有梁军兵将眼中希望的光芒化为绝望。
韩不负从坡后站上了山坡顶,身后则跟着一万东州兵。
东州兵不比寻常军中一脉的兵士,不着甲胄,只有少量的后勤需求,行军迅速,没有弓箭标枪,却能够进行远程作战,战力十分强大。
韩不负的目光在梁军之中逡巡,最终落到了桓仲的大纛之下,大喝声起。
“我军奉丞相之命,驻守此地,桓仲何在?”
没有人能够想到,在这梁军的进军之地为什么会突然冒出了这么多的东州兵?而桓仲的脑海之中,则有了一个更可怕的念头。
蜀军能到这里,那便说明杨羡已经突破了穰县防线,而这根本不可能。
桓仲打死也不相信,杨羡的五万蜀军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解决穰县的五万梁军。更可况,其中还有靳信的三万黑军。
杨羡便是用兵士的性命一个个去磨,此时也爬不上穰县的城墙。
一念至此,桓仲心中的那可怕的念头化为一声长音,轰然放开。
“靳信在哪?”
“靳信将军与三万黑军将士恭顺大义,已经投向我军。”韩不负看着那大纛下的将领,音调更上三分,“桓仲,你非我家丞相对手。丞相念你年老,速速退去,免自误也!”
“杨羡小儿,恨煞我也!”
一口鲜血从桓仲口中喷出,桓仲终于再也坚持不住,昏迷了过去。
“将军,将军!”
清阳县。
城头的梁字大旗倒落,换上了楚军的旗帜。
蔡通站在了清阳县的城墙上,看着远方的农田屋舍,阡陌通途,心中不觉得感到一丝安慰。
在南阳郡,清阳县是仅次于宛城、襄城、穰县的大城。自从靳秀投向了桓武,梁军大举攻入南阳,清阳县便从蔡通的手中丢了。
已经有五六年了,蔡通没有像这样,站在清阳县城城墙之上,眺望远方景色。
青阳县确实变了,桓武这几年似乎也没有闲着,大力整饬南阳的吏治,整顿内政。在蔡通印象之中,清阳县外,那本应该属于荒丘的地方,如今都变成了大片的良田。
“侯爷,不好了!”
文卿带着几员将领匆匆地赶上了城墙。如今清阳城被楚军攻下,前方的情报渠道也已经被打通。
“怎么回事?”
久违的宁静被人打破,蔡通脸上却没有怒意。文卿一向稳重,蔡通真不知道什么事情能够让他这么慌张。
“我们从抓捕的梁军俘虏口中得知,穰县的靳信投向了杨羡。有着靳信和三万黑军的帮助,如今整个南阳的北部,都已经在杨羡的控制之下。”
“什么?”
短短的一瞬,蔡通脸上闪过的质疑、挣扎、不甘,最后,种种情绪,化为一声长笑。
“好一个杨子瞻!我与桓仲杀得是血流成河,两败俱伤。他倒是不费吹灰之力,尽得渔人之利。”
还一句话蔡通没有说,也不会在文卿等人的面前说。
杨羡这让人恼怒的模样,简直跟杨幼庵一模一样。
一样的可恶!也一样的.......
“可恨!”
蔡通怒骂一声,一掌拍在城墙,震碎了半个墙垛。
“侯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末将等咽不下这口气。”
跟随在文卿身后的楚将怒声而道,接着,便是一片附和声。
“我等与梁军打生打死,才攻下了这清阳县城。可是这便宜,都被杨羡给占了。”
楚军与杨羡本有旧怨,当日杨羡突入清水郡,招降了范庆的旧部。后又公然带着蜀军出现在武宁郡,与楚军相抗,简直就是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眼看着桓仲大败,他们只要乘胜追击,便可以攻下宛城。谁知道这个时候,杨羡早就坐在宛城里,笑嘻嘻地看着他们,仿佛就在看戏一般。
“文卿,你怎么看?”
蔡通没有理会那一众愤怒的将领,反而将目光放在了文卿的身上。身为楚国大将,他在一众将领之中有着很大的影响力。
蔡通自然知道此时他拿杨羡没有办法。他与桓仲鏖战数场,楚军兵力还剩十二三万,可却都是久战之军,需要休整。可杨羡却是养精蓄锐,以逸待劳。
“末将以为,我军此时不宜与蜀军大动干戈。主公可上一封书信,恭贺杨羡,同时试探蜀军动向。”
只是,文卿的话才刚刚说完,远方官道之上便扬起了烟尘。
蔡通眯着眼睛,看着那一队蜀军骑兵,冷哼一声。
“看来杨羡已经想在了我们的前头啊!”
第一百四十三章 百业凋零
“侯爷,前面就是宛城了。”
杨羡派使者前往清阳县,邀蔡通到宛城一会。蔡通只带十余骑,便从清阳县出发,只一日夜间,便看到了宛城的城郭。
临得近了,只见宛城城头,那高高飘扬的蜀字旗十分醒目。
蔡通并不知道杨羡打得什么主意,不过此时宛城的景象却远远超过蔡通的想象。
来的时候,蔡通便从楚军探子获取的情报之中得知,杨羡正在迁移宛城的物资。可是却没有想到,杨羡的动作居然那么大。
宛城城门洞开,川流不息的车队载着着粮草物资,一刻不停地前往着穰县的方向出发。门口堆积着大量的粮草、物资,还有不少劳役在门口成群结队的等待着。
瞧着这规模,杨羡是把大半个宛城的人都调动起来了。
蔡通继续前进,早有蜀国的官吏在等候。一番虚礼,等到那官吏引着蔡通去见杨羡的时候,蔡通才发现,杨羡并不在宛城桓仲的府邸,而在粮仓。
杨羡光着膀子,正在卸货。此时天色放晴,粮仓之外堆着好几米。有的正在被装上车,有的就近被发给了帮忙的宛城民众。
发十万劳役,动用马车三千辆,牛车两千辆,其余大小车辆船只不计其数。杨羡用起桓武的钱,可是一点都不心疼。蜀军从宛城民众的手中大量换取车马船只,致使如今在这宛城之中,牛马骡子这类的牲畜和大小车辆的价格暴涨。
只是如此劳民,杨羡却没有落下一点恶名。概因朝廷征发劳役,只负责一日两餐,行年好的时候,或许会给几个铜板。
可是杨羡却不同,只要参加搬运物资的宛城民众,一人发十石粮食。要知道这十石粮食,可是能够供五口之家小半年的用度了。对于宛城的民众来说,没有什么比粮食更为重要了。
杨羡是用桓武的钱,给他自己攒名声。这些日子以来,这宛城附近,杨羡和蜀军的名声是水涨船高。
“呦,是侯爷啊!”
杨羡光着膀子,向蔡通挥了挥手。在蔡通之下,阳光之下的杨羡恍如一个纯真的少年,泛着纯净的笑容,充满了活力。
蔡通也曾有过这样的时光,那时的天下还是那么平静。可是一转眼,时光倥偬,蔡通走到如今,只剩下了一具苍老的躯体。
微微一失神,蔡通便恢复了神采,拱手一礼。
“丞相真是好兴致!”
杨羡一笑,将蔡通等人引到了宛城桓仲的征南将军府中。
“侯爷于磊河一战,反败为胜,诛杀三万梁军,迫得桓仲落荒而逃,实在让人钦佩。”
蔡通就在桓仲日常召集将领的屋中,坐在一张小板凳上
本应该是庄严气派的征南将军府,可是蔡通一路走来却发现,府中变得空荡荡的,家具、古董、仆人全都不见。墙壁上本是鎏金的雕饰,上面的金粉也被刮了下来。如今就连端给自己茶水用的杯子,都是缺了几个口的。
杨羡还真刮地三尺,寸草不留啊!
“丞相说笑了,本侯血战数场,才仅得清阳一地。哪里及得上丞相不战而屈人之兵,尽得南阳十数县。”
“侯爷如此说,真让羡惭愧了。若是没有侯爷在前线拖住了桓仲大军,又于博陵击败梁军,羡又怎么能够得这十数县。南阳一役,剿灭桓贼,最大的功劳应属侯爷,应属楚军的一干将士。想必便是在神都的天子知道,也应该为我大周有如此的勇士而欣慰吧!”
嗯?
蔡通心中轻咦了一声,暗道杨羡这小子怎么夸起人来了?蔡通见惯了杨羡嚣张跋扈的模样,冷不丁的这么一来,他还真有些不适应。
这小子是什么意思?
“这南阳之地,本属于荆州,无奈这些年来,让桓贼窃居。羡已经上禀天子,将这南阳之地,重新划归楚国侯爷治下。”
本是跟随在蔡通身后的将领一惊,万没有想到杨羡会将到手的城池再吐出来。可是蔡通却没有这么容易对付,他眯起了眼睛,心中在盘算着。
杨羡这小子断然没有那么好心,他如此急于将宛城周围十数县出手,只有一个可能。
桓武快要来了!
想通了这一节,蔡通脸上变了一个笑容。
“多谢丞相美意,只是我军与梁贼久战,怕是短时间之内没有接管宛城的能力。”
这当然只是托词,蔡通只是想要看看杨羡的反应。却见他脸色突变,变得十分焦虑。
“南阳毕竟是荆州的领土,我蜀军也不能久留。楚军乏力,难道这南阳十数县的数十万百姓,又要重受桓贼凌虐了么?”
杨羡的面容变得一副悲天悯人样,语气中满是无辜,都快要哭出来了。
“如此,苍生奈何,天下奈何啊!”
蔡通知道杨羡很不要脸,可没有想到他那么不要脸。杨羡的意思只有一个,你蔡通不要,我也不可能要。
你要是想要眼睁睁地看着梁军重新占据宛城,你就看着办吧!
蔡通看着杨羡这副样子,心中早已经恨得牙痒痒的。在杨羡尽得桓武在宛城之中囤积的物资,宛城的价值在蔡通眼中已经下降。
对于杨羡而言,这座城池暂时用处不大,可是对于蔡通来说,却有着重要的意义。
如今梁军将至,杨羡占了便宜之后,还不吃一点亏,想要让楚军顶在前面。可是蔡通也偏偏不能说不要,杨羡便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敢在他面前装腔作势。
“丞相高义。”蔡通拱了拱手,违心地说着,“只是我军大战数场,粮困马乏。不知道如今宛城之中,还有多少存粮?”
杨羡微微叹息,说道:“宛城本是天下少有的富庶之地。可是这些年来,被桓贼凌虐,百业凋零,民生困苦。如今这府库之中的存粮,怕是只够十万大军用两、三个月的。”
一口浊气从蔡通胸中上涌!两、三个月?桓武可是在这宛城存了五百万石粮草,足够十万大军用好几年的。
见着蔡通如此,杨羡悠悠一叹:“桓贼暴虐,这锦绣之地被他糟蹋成这样,侯爷痛心也是应该的。本相念友军困苦,愿奉上五千石粮草,以供军资。”
蔡通红着眼,盯着杨羡。五千石,你打发叫花子啊!
第一百四十四章 宗门大阵
“侯爷,蜀军都撤走了。”
站在宛城城阙上,看着城外的田地烟景,蔡通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已经有十余年了,自从蔡通掌控荆州之后,便梦想着得到这座宛城。
先因靳秀,后有桓武,阻碍着蔡通的步伐。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南阳郡全境,除了穰县之外,已经都在蔡通的手中。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蔡通终于从杨羡的手中要到了五万石的粮草。而条件则是,蔡通答应将穰县作为蜀军的驻军之地,并且准许蜀军从荆州襄城附近水道调集船只。
“是啊!杨羡是走了,可桓武来了。”
大敌将至,可是蔡通的声音里却没有多少的紧张。
南阳只有一郡之地,可是却有百万人口,乃是天下有数的大郡。当年南阳段肖为了自保,不断地修固城防。后来的靳秀、乃至桓武,也都时延续了段肖的政策。
有了宛城,便等于让楚军在这南阳有了立足之地,便是桓武带着二十万大军而至,蔡通也自忖有一战之力。
何况现在,桓武也根本无法调集那么多的军队。
因为桓仲的溃败和靳信的投降,桓武可谓在南阳输得一败涂地。十三万大军,三万丧命在了楚军的刀下。剩下的,一半在杨羡的手中,一小半成了他蔡通的俘虏。如今在桓仲身边的梁军,只有两万左右,且数量还在不断地减少。
在南阳的梁军,用全军覆没来形容也不夸张。经此大败,便是坐拥七州之地的桓武,也不好受。
“令文卿领军,追杀桓仲,让他将桓仲的人头给我带回来。”
蔡通的面容变得阴鸷,眼中杀气流溢。对于自己这个老对手,蔡通可是一点也不留情面。当初杨羡放了桓仲一马,可没有打什么好主意。
杨羡是想让桓仲能牵制蔡通多久就牵制多久,省得楚军有多余的精力去找蜀军的麻烦。毕竟杨羡要想把十数万黑军的家眷和宛城的物资全都运往益州,没有个把月是根本不可能的。
只是对于蔡通来说,桓仲也是一个不得不除去的麻烦。桓仲经略宛城已久,有着很强的号召力。若是他活着,对于楚军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传命的侍卫很快走了下去,这城阙之中,只剩下蔡通一个人。他在这城阙之中走了走,摸着老旧的墙砖,木料,声音之中带着微微的颤动。
“宛城,终于是我的了。”
九俞山,神霄派。
云气缥缈,仙鹤鸣霄。琼花异草,芬芳香馥。
一个青衣女子,穿过花道,进入了林中小屋之中。
神霄派掌门罗靖久居幽院,门中事务,都交给了弟子林素轻与门中几位长老打理。
林素轻今年四十有余,可是外貌却犹如少女。清雅淡素,超脱出尘。她推开屋门,屋中的罗靖正闭目盘坐。
香烟袅袅,须发皆白,一身道服的罗靖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自己最为得意的弟子。
“山下战况如何?”
“启禀掌门,梁军全面败退。杨羡占据宛城之后,又将之让给了蔡通,他则率军退回了穰县。如今桓仲领着残军败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正被楚军追杀。”
罗靖微微一笑,说道:“这个杨羡到是有些意思。”
“听闻杨羡曾至凉州,魔极宗的事情与他有莫大的关系。”
神霄派是术之一脉巨擘,而魔极宗现在也是。可两者之间的无论是理念还是其他,都是截然相反。
为了道统之争,神霄派与魔极宗之间已经不知道打了多少嘴仗。
“魔极宗能够成为如今的凉州巨擘,与其先辈数百年的努力有着很深的关系。可若是没有孟玄,魔极宗想要成为如今的庞然大物,也没有那么容易。”
罗靖说到这里,不觉得叹了一口气。
“当初你们两人先后拜入我神霄派,无论是你还是孟玄,都是我看重的弟子。可惜若不是因为那钟步七,本来也不至于如此。”
说到钟步七的时候,林素轻眸光变得有些黯淡。如今这凌霄剑主的名字,在这神霄派之中却成为了一个禁忌。
没有人敢在林素轻的面前提及这个名字,也只有有罗靖,忆念往昔的时候,顺带说了几句。
“孟玄这个孽障,身为术之一脉的传人,却偏要去学山中一脉的剑气。这也就罢了,学艺不精,居然还叛出师门,投往魔极宗。”
罗靖说到这里,语气之中还有深深的遗憾和不甘。孟玄本是罗靖最为看重的弟子,可惜他年少之时,太过狂傲,自恃天资高绝,想要博览百家之长。罗靖本来想要磨砺一下他的性子,便让孟玄去他好友鱼修缘那边挂名三年,修习剑气。
可这也是罗靖此生做出的最为后悔的一个决定。
往事不堪回首。看着眼前的弟子那落寞的样子,罗靖轻声一叹。
“素轻,吩咐下去。桓武的兵马将要接应桓仲的残兵。从我派界域之中开出一条缝隙,让他们通过。”
九俞山便隔在南阳郡与豫州之间。此刻从南阳通往中原的要道已经被蔡通截断。桓仲要想带着两万梁军撤军,只有强行通过九俞山。
林素轻有些疑惑,问道:“师尊,我派修士从来不干涉诸侯之争。这此,您为什么要破例?”
“因为桓武开出了一个我无法拒绝的价码。”
罗靖微微一笑,用一种不像是修士应该用的口吻解释道。
“价码?”
罗靖从宽大的袖子中拿出了一方四方形的印章,上有暗紫色的巨型晶石。
“番天印?”
林素轻咦了一声,没有想到这件法器居然在桓武的手中。
“如今能够制作番天印的炼器师已经寥寥无几,桓武手中有一方,也着实让我有些意外。世人皆言我等修士应该无欲无求,其实只是误解。素轻,桓仲率军走后便立即封闭山门。我要与你的几位师叔伯祭炼这方番天印,用以完善这宗门大阵。大变或许就此顷刻,我神霄派能争一时是一时。”
“是,师尊!”
第一百四十五章 绰绰有余
烽烟燃起,残阳血落。
堵阳城外,满地都是楚军的尸体。那杆飘扬在城头之上的楚字大旗,在风中摇曳,摇摇欲坠。
梁军列队,在这尸山血海之中清出了一条通往城门的道路。
等待着的是这天底下最为强大的诸侯。
梁侯桓武!
桓武身材不高,形似老农,然而甲胄在身,却是不怒自威。他一步一步地向着城门走去,那杆楚字的大旗从城头坠落,混杂着泥土,被桓武踩了过去。
三天!只要了三天,梁军便攻陷了这座号称重兵守卫的楚军城寨。
堵阳是南阳郡的门户,攻陷了这里,南阳便轰然洞开,露在了梁军的兵锋之下。
“参见梁侯!”
十余员大将跪倒在了城门边。这些人都是纵横当世,驰骋天下的大将,可在桓武面前,却都收敛了自身桀骜之气,恭敬异常。
“不必多礼,各安本职。”
“末将遵命!”
桓武疾步匆匆,只带着二子桓磬、三子桓珩与大将徐金走上了城头。
堵阳城已经被梁军完全控制,城中的楚军也已经被肃清。城头之上,凉风嗖嗖,风中隐隐的血腥味刺鼻无比。
“杨羡在哪?”
沧桑的声音响起,梁军刚刚攻下了堵阳城,前方还有着十余万楚军,可是桓武的眼中,却是丝毫没有蔡通的影子。
徐金看了看一旁的桓磬,对方丝毫没有想要说话的意思,拱手而道。
“在穰县!杨羡带着十余万黑军的家眷和从宛城获得的物资,从丹水水道转运回益州。”
桓武喃喃而叹,说道:“多少年了,我军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大败?十余万大军,顷刻之间,荡然无存。哈哈!好手段啊!”
“父亲不必忧虑。这次有父亲亲自坐镇,南阳必然会重新回到我军手中。”
桓磬拱手而道。
“好话!子璐啊!我这个二儿子也长大了,学会拍马屁了。”
徐金一声笑音,“二公子聪慧,必能成为主公助力。”
“是么?可是杨羡与他年龄相仿,如今却已经能够率数万效死之卒,突入南阳。眨眼之间,我十三万军却如齑粉一般,灰飞烟灭。”
“父亲,我若是领军作战,未必输于杨羡。”
这个时候,一直在一旁不吭声的桓珩有些不服气,请命道。
桓武一声轻笑,转过身来,看向了桓珩,目光之中一丝溺爱之色被桓磬敏锐地捕捉到了。
“珩儿,你要知道,为将者,可不光是只要打打杀杀就可以了。若是光凭厮杀,这天下又有谁是我梁军的对手?”
桓武掌控中原七州之地,若是硬拼,这天下没有人会拼得过桓武。
“你看那杨羡,来的时候只有五万将士,回去的时候却带走了八万将士,还有十数万的人口和大量的物资。非但如此,他还让蔡通顶在了前面,自己可是一点脏泥都没有沾到。为将者,便是要为主君赢得胜利,可是怎么才算胜利?珩儿,你明白么?”
桓珩若有所思,可又想不明白,最后大骂了一声。
“杨羡竖子,奸诈油滑。我必要擒拿于他,献于父亲。”
“骂得好!”
桓武开怀大笑,这还是这些日子以来,桓武第一次畅快淋漓的大笑。
“传令诸将,十日之内,攻下宛城,打开前往穰县的通道。什么时候,区区蔡通,也敢挡在我桓武的面前了?”
桓武负手在后,转身看着城外残景,语气之中有着不容置信的意味。
“末将明白了。”
徐金拱手而道,声若金坚。
穰县。
“楚军败了?”
深山之中,青乌轻鸣。仅几个月,那只青乌已经从当初十尺的身形暴涨到了一丈多长,站在杨羡的面前,大脑袋在杨羡的怀中轻蹭,就像是一个向父母撒娇的小孩一般。
“蔡通这个废物,堵阳城守了三日就失守了。照这个速度来看,宛城也快了。”
娄敬站在杨羡的身后,不屑地骂道。
楚军能不能守住南阳杨羡一点也不关心。杨羡真正担忧的是蔡通能不能撑到自己将所有物资、人员都运送回益州?
穰县虽是坚城,可是在面对宛城的那个方向却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杨羡可不想要在这里与桓武决一死战。
“人员物资运输如何?”
“少主,那一千匹草原战马、军备还有黑军的老弱妇孺都已随船进入了西庸郡。我军要将剩下的物资人员都送走往丹口,起码还要七、八日的时间。”
穰县背后就是深山峻岭,与丹湖相接。通过丹水水道,蜀军可以将穰县的物资从丹口运往西庸。
“加快速度,水陆转运,只要所有人员、物资都退到了丹口。我军便立于不败之地。”
梁军不善水战,而如今在丹口,有着叶东阳父女招募的一万两千余荆州承天道徒,加上庸水的三千水军,西南郡的四千人,整个益州的水军已经近两万。
有着这万余水军护卫丹口,梁军也只能望洋兴叹,眼睁睁地看着杨羡跑路。
“另外,从今日起,我军在穰县的物资、兵士也陆续撤出,以这穰山为界布防。”
“少主,你难道是担心?”
廖成面色一变,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是担心前线的战况一旦恶化,蔡通那个老狐狸会让开道路,将我军暴露给桓武,为他自己争取时间。”
杨羡可从来不相信蔡通的节操。要知道,若是宛城失守,楚军不再抵抗,梁军最快能够在一日之内赶到穰县的地界。
而在穰县县城与梁军对决,对于蜀军来说,可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少主,还有一件事情,本在穰县的两万梁军俘虏,这其中有许多人愿意归顺于我军。我们要怎么处理?”
“愿走的走,愿留的留。将那些愿意留下的兵士的家眷,随船一并带入西庸郡安置。”
就算加上这些人,蜀军撤退的时间也绰绰有余。
杨羡微微地摇了摇羽扇,眼前的青乌拍了拍翅膀,振翅飞向天际。
清鸣之声响彻天际,那青乌在密林上空徘徊了几圈,向着远方飞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天大笑话
残破的城池在烽火之中显得如此寥落,轰鸣的声音响彻天际。猩红的火弹犹如天际流星,划过宛城的上空。
荒烟长道,血色漫天,便如末日一般充满了死寂。
昏迷之中的蔡通被楚军的将士背在肩膀上,神色昏迷。等到醒来的时候,那座蔡通梦想多年的宛城早已经隐没在了烽烟之中。
趴在水上边,口中如鹅一般吞咽着湖中那青绿色的水,沾满了烟灰的脸上满是麻木。
等到好不容易平息了身体那股压抑的焦虑,整个身子紧绷,蔡通仰天长啸一声。
“桓武!”
梁军只花了九日,便从蔡通的手中重新夺回了宛城,让他生生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发泄一番,蔡通的身体舒缓,重新又变得冷静。
蔡通本以为,凭借楚军的战力,便是在野战之中不敌梁军,也足够将宛城守住。可蔡通没有想到的是,桓武技高一筹。
里应外合,长驱百里,只九日,这座天下坚城便又重新落入了桓武的手中。
想到这里,蔡通心中,生出了无边的恨意。
这恨意里,既有对桓武的,也有对杨羡的。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这两者合力,让他蔡通变成了为天下英雄耻笑的大笑话。
杨羡也许早就看出了其中的深浅,所以才会将这十余县让出来。可笑的是,当初他蔡通得了那十余县,还在沾沾自喜。
“传令,在宛城周围布防的我军全线收缩,退往清阳。”
“可侯爷,梁军已经攻克了宛城,我军若是后退,梁军在后追杀,怕是会一溃千里啊!”
“放心,如今桓武已经夺下了宛城,他的眼中,恐怕早就望向了穰县了。”
蔡通一笑,虽然他败得狼狈,可是并没有消磨他的意气。他败军退回清阳县,大可独坐高楼,笑看桓武老贼与那杨羡小儿斗得两败俱伤。
得到清阳县,楚军在这一场战斗之中便不能说没有收获。要知道,清阳县也是有十数万人口的大县。
想到这里,蔡通不再犹豫。他回首望了一眼那隐没在尘雾战火之中的城池,咬了咬牙齿。
“走!”
夜晚,宛城之中,桓仲的征南将军府。
宛城失而复得,桓武并没有多少欣喜。看着这座被杨羡搜刮的没有一点油水的房子,看着那被刮得没有一丝颜色的雕刻,对于杨羡,他心中忽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桓仲便跪在大堂之中,跪在桓武的身后,以首叩地。两旁则是包括桓磬、桓珩在内的一众梁军将领。
“臣无能,有负主公,请主公赐嘴。”
短短时光,如今的桓仲便老了许多。跪在地上,全没有当初的神采,一众梁军的将领几乎都快认不出他了。
桓仲身为征南大将军,手握十三万大军,却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如今十三万梁军只剩下了三、四万。而宛城几经易手,这座天下有名的坚城也不复往日的繁荣。
诸将静默不语,站在原地,看向了桓仲,不发一言。
“诸将,南阳之失,罪在何人?”
桓仲是桓武的兄弟,可桓武却不能公然庇护于他。梁军之所以能够打下如今这么大的地盘,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桓武赏罚分明。
可是这么大的锅,必须要有人来背。
“禀主公,南阳之失,罪在靳信一人。”
这个时候,桓武的谋士赵业从人群之中走出,拱手而道。
“为何?”
“桓仲将军虽有小过,却并无大错。若非靳信那厮,有负主公恩典,投降蜀军,杨羡又怎么可能轻取穰县,宛城乃至南阳十数县?我军的将士又怎么可能落到如此的地步?主公多年积累又怎么可能被杨羡掳掠一空?主公对靳信有天高地厚之恩,可是那靳信却是蛇蝎之性,实让人不齿。”
“诸将如何看?”
“末将等以为赵大人所言有理。”
一众梁将都从队列之中走出,附和着。
“如此,褫夺桓仲征南将军之职,贬为庶人,昭示三军,以作惩处。”
“臣多谢主公恩厚。”
桓仲的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眼中含泪。他明白,虽然因为靳信的反叛,南阳才会落到如此程度。可是桓仲作为南阳地区梁军的最高长官,这个罪责怎么样他都逃脱不掉。
桓武留下了他的性命,也是念及了多年的兄弟之情。
“主公,蔡通虽然败退了,可是杨羡还在穰县。若是让他就这么安然地退回了益州,那我军将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我等将士颜面何存?”
桓有济走了出来,愤愤不平地说道,接着便是一大片的应和声。
谁都看得出来,这次在南阳之役中,得了最大便宜的是谁?杨羡此时就在穰县,距离宛城百余里。
若是大军急行,一日可至。一时间,诸多梁军将领纷纷请战。
桓武一笑,伸出双手按了按,按下了诸将的情绪,随后在一众人中指了指。
“你们就走一趟吧!”
人去堂空,这偌大的大厅之中,一时间就剩下了桓武和孟清、桓磬三人。
看着桓磬欲言又止的样子,桓武轻笑,说道:“磬儿,你有什么想要说的么?”
“是的!如今杨羡已经将粮草和黑军的家眷都送到了丹口,而蜀军也开始在穰山布防。杨羡显然没有固守穰县的意思,而只想要据守险要,阻遏我军攻势,争取时间。父亲为何还要让诸位将军空走这一趟?”
桓武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磬儿,你能看到这一层,我很欣慰。所以接下来有一件事情,我想要让你和宗石去做。”
“请父亲吩咐,将这宛城附近因为战火而离散的百姓,全部赶往穰县。我倒要看看,杨羡会不会为了他的名声,而收留这些人?”
孟清心中惊诧,桓武这招还真毒啊!杨羡若是就此离去,那他长久以来维持的仁义的名声将荡然无存。可若是收留那些民众,杨羡短时间内将无法脱身,被梁军死死盯在穰县。
如此脏事,却让自己的儿子去做。看来一如传闻所言,桓武对于这个儿子,一直不太爱重啊!
第一百四十七章 无家可归
长道之上,哀嚎声起。
衣衫破烂,面有菜色,本来居住在宛城附近的民众,如今因为战火,都失去了自己的家园。眼看着楚军败退,梁军重新占据了宛城,他们本指望着能够挨过灾年,却没有想到,他们现在如同牲畜一般被催赶着。
仇恨的目光犹如利剑,骑在马上的桓磬可以轻易的感受到。身为桓武的二公子,他本来可以不用来到这最前线,感受着这风波。
在桓武的眼中,这些灾民只是用来拖住杨羡一、两日的一枚闲子。无论成败都有它的用处。
可是对于桓磬来说,意义却完全不同。这种脏事,是完全上不了台面的。桓武无论在什么场合都不会承认自己会如此对待自己治下的子民。
桓磬看着道路之上缓缓而行的灾民,面色深沉,目光之中还有着一丝一丝若有若无的愤恨。
可是桓武却交将这件事情给了他,其中意味,不得不让他桓磬深思。
遥想桓武诸子,桓磬的大哥桓玢早就被认定为继承人,此次和他一起进入南阳的三弟桓珩却能够带领千军万马,驰骋沙场,就连他还未行冠礼的四弟桓,也是诗文往来,好不潇洒。
反观他,虽然是桓武的二公子,可是获得的待遇,却是连一个普通的校尉都不如。
桓磬看了一眼同样跟在自己身旁骑着白马的孟清,对方的脸上却是平静如常。对于他这等谋士来说,这种事情或许算不上什么?
“宗石何必甘冒风霜,亲自前来呢?”
孟清年纪并不大,可是却能够在梁侯府中担任重职,桓磬一直对他很好奇。
“我来此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二公子不畏劳苦,才真的让人敬佩。”
一句若有似无的话,让桓磬感觉到,孟清对他的处境洞如观火。
桓磬微微一叹,转过了头,看向底下为附近山贼催促着的灾民。
“不瞒宗石说,有时候我一直在怀疑,我究竟是不是父亲的亲儿子?”
“二公子玩笑了。”
对于桓磬这突如其来的感叹,孟清微微低下了头,回应着。
桓磬的意思孟清清楚。可桓武对哪个儿子好,对哪个儿子坏,不是他该管,也不是他该听的。身为人臣,更不能公然评论主公的家事。
所谓交浅言深,孟清本以为桓磬会点到为止,可是却没有想到,桓磬还是顺着话茬说了下去。
“大哥自不用说,早已经被父亲内定为未来的继承人。可是三弟与四弟的处境,却也比我好得多。明明同样都是父亲的儿子,可为何父亲却如此的偏心?”
此处寂静,只有桓磬和孟清两人。若是这里的事情流传出去,桓磬很可能落一个不孝的罪名。不过桓磬似乎胸有成竹,孟清不会将此间之事说下去。
“二公子不宜多虑了。主公乃是旷世枭雄,所思所想非我等人臣所能揣度。”孟清拱手一礼,“此间之事还需要多多筹谋,便先告辞了。”
桓磬心中一直有着野心,随着年岁的增长,不断地膨胀。他不甘心就此沉沦,将来跪拜在他大哥桓玢的身下。
桓磬可以感觉到,孟清将是对他夺储,最为重要的一个助力。
望着孟清远去的身影,桓磬目光之中露出了一丝浮光。这是一个无比聪明的人,可聪明人,往往也懂得选择,不会将筹码押在一个注定会输的盘口上。
孟宗石,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躬身称臣。
穰县。
“少主,情况有变!”
正当杨羡在府中调试着一把焦尾琴的时候,一直在外带兵在城墙之上警戒的廖成匆匆回转。
“什么事情?”
“少主,在穰县附近的梁军一直没有进攻,我本就觉得有些奇怪。据一直在穰县外围的两队斥候所言,自今早开始,便陆续有灾民向我们这里赶来。对于这些灾民,梁军既不驱赶,也不收拢,就看着他们直直向我们这边来。”
杨羡带着此刻还在穰县之中蜀军将领登上了城墙,目之所见,正有密密麻麻的人携家带口,往着穰县县城而来,最前面的,离城墙也只有百丈距离了。
走在前面的一众灾民跪在了城外,其中有人喊道。
“梁楚暴虐,我等无家可归,丞相仁义,望收留我等无家可归之人。”
“丞相,怎么办?桓武显然想要用这些人来拖住我军的步伐。”
明眼人都能够看出来,这是桓武的计策。眼下物资和黑军家眷已经都撤出了穰县,此时城中就剩下了留守的长策军士,不过半日之间,也将离开。
梁军若来,杨羡大可带人弃城而走,他们是留不下蜀军的。可若是要带着这些灾民走,不但拖累行军的步伐,谁又知道这些灾民之中又混杂着多少梁军的奸细呢?
“廖成!”
“末将在!”
“为这些灾民准备粮草、军帐,还有多余的牛、马车,都拉出来,供他们使用。”
“末将遵命!”
“马小翠!”
一道黑影闪现在杨羡的身旁,千窟洞主单膝跪在了地面。
“属下在!”
“你带着军中斥候,混杂在这些灾民之中,揪出里面的奸细。”
“属下明白。”
杨羡并没有犹豫,安排完所有的事情,便让军士开了城门,让这些灾民进城。随着那道大门缓缓打开,星空倒影之中的经验条正在快速上涨着。
城中将领陆续走下,只剩下靳信还在杨羡的身旁。
“丞相,军情如火。虽然救助这些百姓没有错,可是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以大军为先。”
在靳信看来,杨羡此举费时费力,明知道是梁军的圈套,又为何还要跳下去?
“西庸郡地多人少,如今桓武将这些人都送了过来,我又为什么不要?”
杨羡一笑,丝毫不以为意的样子。
“桓武此招,无非是想要将我军拖在这里,给梁军时间,找回场子。但无论是桓武还是穰县边境的那些梁军将领都搞错了一件事情。”
羽扇轻挥,徐徐微风划过面颊。漫天的光芒照耀而下,靳信只见,眼前的少年嘴脚流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我杨羡怕他们么?”
第一百四十八章 平平无奇
云端之下,山势陈列。远处的县城依稀烟雾中,泥路踩踏,溅起点点脏水。一眼望不到头的人群长队走在山路上,由蜀军的卫士护送,前往丹湖的港口。
穰山之下,蜀军列阵。杨羡的大纛便在其中,醒目无比。
“杨羡居然亲自留下来了?”
梁军复得穰县,可是却没有丝毫欣喜。一众将士没有留下来等着论功行赏,便急匆匆地向着穰山而去。
穰山的山道通丹湖港口,那里有着蜀国的水军和几百搜大船,可以载着蜀军的人马远去。
不用猜,梁军也知道蜀军走的是哪条路?
可是梁军的将领们万没有想到,亲自留下来断后的蜀军将领竟然是杨羡本人。
梁军很混乱,倒不是说梁军的军纪有多差,而是因为追击蜀军的五千先锋之中有高达十三员战将。
他们互不统属,有的甚至只带了几十个亲卫,便从穰县追击而来。
在梁军将领看来,这是个千载难得的大功。只要能够取下杨羡的首级,便能够扬名立万。而且,整个南阳郡的梁将都有着往穰山赶的趋势。
“诸位将士,听我号令,冲杀蜀军阵列,直取杨羡。”
这五千梁军先锋的统帅大喝一声,梁军开始冲锋。
“竖盾!”
四轮车中,杨羡羽扇轻挥。三千长策军士,竖盾斜枪,拱卫阵前。
血杀之气冲盈,梁军气势如虹,军势犹如洪水,向着这山道要地,蜀军阵地冲击而来。
便在这洪水之中,有着十三道红色光芒特别明显。所谓战将,便是大军之中,军中一脉修炼有所成者。
他们与普通的修士不同,破阵覆军,专行杀伐。
烈烈红光,随着那如潮的梁军与长策军相近。盾牌相撞,发出最为清脆也是最为急促的声音。
与普通的军士不同,那十三员战将奋力蹬起,越过长策军前线的盾阵,在空中划过璀璨的长线,跃入长策军的阵地之中,犹如炮弹一般,激发出最强的轰鸣。
长枪如龙,挥洒自如,三千长策军士,莫能当其锋芒。所有梁将的目光,都在那四轮车中的杨羡身上。
“桓武还真是家大业大啊!”
四轮车下,杨羡微微轻叹。如果说普通的军士需要列阵作战,这些在修行上有所造诣的军中一脉的继承者,某种程度上说可以脱离这种束缚,尽管是短时间之内。
三千长策军士所形成的血杀之阵,寻常生灵都战栗莫名,而这些战将在这血气之中,却是犹如游水之鱼,越发自得。左冲右突,很轻易地便破坏了长策军士的阵型,让前方的梁军渗透而进。
这些战将培养不易,与寻常的修士不同,他们的修行之路更加艰难。而且,军中一脉的修士不光是要靠自己的天资与毅力,更需要用巨量的物资堆积出来。
长策军士都是新近训练而出,战将只有几十人,与梁军完全不能相比。不算东州兵,此刻蜀国的几支军队之中,战将最多的恐怕还要属于新近归附的黑军了。
“杨羡小儿,拿命来!”
一名战将冲破了长策军士重重的封锁,长枪直向杨羡而来。
四轮车旁,两尊金刚魔俑轻动,锁住了那梁将的枪锋。
杨羡微微摇动羽扇,看着近在咫尺的枪尖,说道:“壮士何名?”
“陇西王二狗!”
“好名字!”
随着杨羡话语落下,王二狗忽敢不对。眼前枪势一沉,王二狗肉眼可见,他那把混铁长枪居然被杨羡四轮车旁的两名侍卫生生折断。
那王二狗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被便一股巨力牵引。眼前的景象瞬时转换,本在眼前的杨羡身影倒转,犹如天翻地覆一般。
金刚魔俑一拳,便将这名梁将打落地面,入土三尺。鲜血与泥土混杂,那王二狗已经看不清模样。
羽扇所向,本在杨羡身边护卫的那两名金刚魔俑拎着王二狗的尸体,走入战团,战场瞬时倾覆。在蜀军阵前的梁军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见那本是活跃着的战将开始接连陨落在蜀军阵中。
高山之上,有人轻咦了一声。
“杨羡的那两名护卫是何人?蜀军之中居然也有这等高手么?”
桓武一声令下,梁军追杀蜀相杨羡,所吸引的不光是天下诸侯,更有各脉修士。
军中一脉相杀,这三十年来,各脉的修士看了不计其数。可这一次却不同,梁蜀之间,桓杨之仇,让这一场厮杀本身便带有着强烈的色彩,引人瞩目。
只是,这穰山之中如今聚集的五、六位修士也算是一等一人物,大多数却看不破杨羡身边那几名护卫的根脚。
“那不是人!”
一众修士的目光都被边角一个不起眼的小老头所吸引。这小老头虽然看似平平无奇,可却是当世有数的炼器师,宗况。他乃是太白剑门掌门鱼修缘的师弟,地位尊崇。
“那是金刚魔俑!”
“宗况兄,这不太可能吧!魔族的金刚魔俑是什么样子的,我们都清楚。杨羡的护卫,明显不像啊!”
那宗况嘿嘿一笑,说道:“若是我没有猜错,蜀国应该有有一位掌握造化之力的炼器师,以五行秘术,强行转化灵火,才让金刚魔俑,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造化!”
众人轻叹,似乎都在思虑着什么,心思却早已经不在这场大战之上。宗况对这一众修士心中的打量洞若观火,倍感无聊,随即看向了这人群之中一个犹如长随一般的年轻人。
九华山,陆青非。
“小娃娃,听说你和那杨羡有旧怨。不过听老头我一句劝,你还是不要去找杨羡的晦气了。去了,怕是就回不来了。”
“青非,还不多谢宗老指教。”
说话的是陆抗,陆青非的叔叔。陆抗一礼,显得十分谦卑。
宗况瞥了一眼闭嘴不言的陆青非,又看了一眼彬彬有礼的陆抗。
“你们九华山一门,个个桀骜。想不到,倒是出了陆抗你这么一个奇葩。”
宗况摇了摇头,走向身后林中,戏虐的声音缓缓传至一众修士的耳中。
“昔年的杨慈睥睨天下,视我等修士如土狗一般,压得各脉修士几乎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等到杨幼庵身埋黄土,过了些清闲的日子。谁知三十多年一晃而过,今日的杨羡,嘿嘿......不让乃祖啊!”
第一百四十九章 最后一个对手
天色暗淡,穰山犹如一只笼罩在烟雾之中沉睡的巨兽,宁静却又不知道何时会展露凶意?
穰山之下,梁军营地。
蜀军已经退入穰山之中,只是带来的伤痛却让梁军将士久久不能平复。
穰山山脚一战,蜀军连斩梁军七员战将,仅以三千长策军便击退了五千精锐的梁军先锋。
帐篷之中,剩下的六员战将低垂着眼眸,身上挂着彩,各坐在一边,沉默不言。
梁蜀两军损失的兵力差不多,可在这些战将眼中,这却是毫无疑问的一次惨败。这些战将都是桓武纵横中原这十余年间成长起来的。在他们的印象之中,梁军纵横四海,又何曾在这种优势情况下,居然被对手逼迫到如此程度。
以五千对三千,外加十三员战将,如今帐中能够回来的却只有一半。
“怎么,经历一场小败就心灰意懒了么?”
熟悉的声音从帐外传来,帐外的身影吸引了帐内所有人的目光。等到那声音的主人走了进来,本来在榻上的一众战将匆忙起身,都跪在了地上。
这些梁将没有想到,本应该在宛城主持大局的桓武居然亲自来到了前线。
“主公!”
“起来吧!你们身上都有伤。”
桓武声音很是柔和,就像是父亲对待顽皮受伤的孩子一般。他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招了招手,将六名战将都招到了身边坐下。
“我知道,不久之前经历的战斗,你们痛失了身边的战友,都不好受。我也知道,你们这些年来顺风顺水,没有尝过这么惨痛的教训。不过我要告诉你们,杨羡不算什么!”
“主公,我们不服!”
激昂而又倔强的声音从在场每个人口中吐出,桓武点了点头。
“你们能够有这番斗志很不错。要知道,十余年前,我也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诸侯而已。那时我军面对的危险,要比今日多得多,也危险得多。像是杨羡这样的对手,满目皆是。然而今日,那些对手又去了哪?都成了黄泥枯骨。在这里,我要告诉你们的是,一次失败并没有什么。这次失去的东西,下次再从蜀军那里拿回来。杨羡小儿不过一州之地,就算翻出了浪,我军也能够将之踏平。”
“主公,末将明白了!”
桓武一番话,这帐中氛围与之前相比,截然不同。
走出帐外,桓武看着漫天的繁星,一口凉气灌入口鼻。他搓了搓手,看向了一旁的孟清。
“宗石,久于政务,身躯困乏,好久都没有活动了,陪我走一走吧!”
孟清很是恭敬、顺从,跟在了桓武的身后。孟清以前自恃才智,小看天下英雄,可是自从跟在桓武的身边,他从这为旷世枭雄身上学到了很多。
桓武举手投足,嬉笑怒骂之间,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够重振这一干被蜀军打趴了的将士的士气。要知道,士气这东西,捉摸不定,可却最为重要,直接决定着一支军队的战力。
霸主之姿,尽显无疑。
“刚才我说的话,宗石都听到了么?”
“是的!”
“宗石以为如何?”
“臣以为主公说得很对!”
行至人稀处,渐上高山,桓武却忽然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回头一笑。
“宗石,你没有说实话啊!”
孟清一愣,断然没有想到桓武会如此说。
“别人看不出来,难道宗石也看不出来么?我军已经陷入了困局之中。”
“臣...臣...”
孟清一时哑口无言,却被桓武一把拿住了手。
“臣什么臣,你这小子,油滑的很,跟我上来。”
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孟清感觉被一双粗厚的大手牵住,走上了山。
山上空旷,星光垂野。桓武站在山巅,张了张肩膀,兴致有些高昂。
“宗石啊!你一向拘束谨慎。往时我也随你了。不过今夜,我想要从你口中要一句实话。南阳之役,你是怎么看的?”
看着这样的桓武,孟清心中的防备松了三分,拱手言道。
“禀主公,南阳之役,表面上看,杨羡尽得其利,丝毫未损。但这尚在其次,杨羡真正想要打击的,是主公一统天下的能力。”
“说下去!”
“南阳虽小,却至关重要。在杨羡来之前,蔡通其实已经被逼迫到了生死之境。楚军仗水军勇悍,一直与我军在襄城一线抗衡。看似势均力敌,可蔡通已经无法承受任何一次失败。襄城若破,我军则可长驱直入,占领荆州,分割吴、蜀。这条路虽然不好走,可也不是不能走,等的便是一个时机。可现在,宛城失而复得,可我军却是损失惨重。只要楚国内部不生变乱,我军便无隙可趁。这条路其实已经被杨羡堵死了。”
桓武微微一笑,看着身后这个低着头的年轻人。
“我没有看错,宗石果然是辅国之才。”
“臣不敢。”
“如宗石所言,我军已处困境之中。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那杨羡。杨羡要打的不是一城一地,而是我军一统天下的能力。南阳一败,楚国这一路,我军三年之内已不可取。剩下的不是迈蜀道天险,便是在千里江岸上,应对吴楚联军。前者难攻,后者难取。”
说到这里,桓武放缓了语气,问道:“宗石可有破局之法?”
“臣闻燕侯景云有一女,正当妙龄,堪为大公子良配!”
孟清的话音刚刚落下,桓武的笑声便响彻耳边,十分爽朗。
“好一个孟宗石!”
桓武与景云联姻,那么梁军北部的压力便能大减。不但如此,桓武也能够腾出更多的手脚,应对南方的三位诸侯,积聚更多的力量,准备第二次伐蜀战役。
桓武负手在后,看向了远方的穰山,此时杨羡带着蜀军,便在其中布防。
遥遥相对,这是一个他从未见过面的年轻对手。虽然同辈,却不同时。
桓武心中一声轻叹,不觉摸了摸自己早已经发白的鬓角。杨羡或许是他要面对的最为棘手的对手,或许也是最后一个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