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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YTT桃桃     我全家都带金手指txt下载     我全家都带金手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 别让我一个人睡(一更)

    有句话叫:一个谎言要用一百句谎话来圆。

    朱兴德是个啥样的人呢,急性子,所以着急做梦。

    又心细磨叽的不行。

    为了让别人不知晓他做梦的秘密,此时正嘱咐这个,告诉那个的。

    叮嘱小稻,可别忘了将他打醒,要不然那就耽误事儿啦。

    至于是啥时辰再给打醒。

    总是不能当家人面前,直不愣腾的扇他大嘴巴子,他往后还要不要面子。

    这不嘛,拽着媳妇絮叨:

    明早鸡叫前再提早半个时辰,掐掐点儿,别没心没肺的睡死。那时,爹和娘指定会去忙乎蒸干粮,蒸的多,抱柴火烧大锅,屋里有响动,俩妹夫也不好意思再继续躺着。

    当然啦,躺着他也会想招给支走,那时炕上就剩他一人,小稻再抽空进去扇醒他。

    然后只嘱咐媳妇不够,朱兴德在做梦前,又给大伙一顿安排。

    和这个敲敲门打招呼,“外婆,娘,我先睡一步。这两日太折腾,困的眼皮子黏一块。你们也早些歇着。外婆好没好点儿啊?明日从镇山回来,我再买点儿糖,您老多喝点儿糖水,肚子能舒坦。”

    和那个嘱咐,告诉满山,念小话给满山听:

    “我看院里木绊子少,爹腿脚不好,咱们应该给劈劈木头。刚我就想干,但我这胳膊,不知道怎么整的,分家那阵可能和我那几位堂哥支吧两下酸疼,看看睡一觉的吧,谁知能不能见好。”

    满山说:“姐夫,你早些眯觉,明儿我早起,我来劈木头。”

    要的就是这句话。

    又来到罗峻熙面前道:

    “妹夫,我想了想,明早还是你去向五爷爷借车。

    他不熟悉你,他也不熟识我啊。

    可你和姐夫不一样。外面人就是这样,见人下菜碟。

    我虽是做姐夫的也要承认,你是有身份的人。

    再者说,咱这些做女婿的,也要时不常以左家人的身份和村里人多打打交道。

    别啥事都指望爹出头,他明早还要忙别的。

    你这样,你提早去,鸡叫前就去,以免五爷家骡子车有别的用处借出去。”

    罗峻熙疑惑:“不是说用手推车?”

    “你要累死我呀。”

    得,罗峻熙抿抿嘴,知晓大姐夫想说啥。

    那意思是,还指望他被头大肥猪追呢,这可真是豁得出去他。

    “好,那我明日再早些起身。”

    朱兴德连他闺女都哄了一遍。

    让甜水消停的和小姨们睡觉,夜里太姥姥和姥姥她们要是唠起嗑,少接话把。

    岁数小,别该说的不该说的,往外瞎倒。不过,可以听,最好默背下来,回头背给爹听。

    行了,准备事宜完毕,朱兴德率先进入男人们今晚睡觉的大屋,往炕上一躺:

    “来吧,媳妇。”

    左小稻瞅瞅手,瞅瞅朱兴德的脸:“你咋就知晓我扇你,你就会做梦。不就那一回?可能是赶巧儿。”

    “快来吧,赶不赶巧,扇一回不就知晓。有人发财靠种地,有人发财靠拼缝。我,想看看王赖子那逼样子,往后还能做出啥坏事,为避险,靠做梦。”

    啪的一声,左小稻将朱兴德给扇闭嘴啦,废话太多。

    然而,与此同时,门也开啦。

    所以说,有些事人算不如天算。

    朱兴德为好好做梦,做了那么多准备工作,有个屁用,还是被人看见啦。

    “爹。”

    小稻跪坐在炕上傻眼。

    左老汉披着半湿的长发,穿着打补丁的里衣更是懵在原地。

    “妮儿啊,你这是为啥又要扇甜水她爹。俩人刚才吵吵啦?”

    当走过来一瞧,瘫炕上的朱兴德早就迷瞪过去,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那模样,看起来有点儿眼熟,和在镇上医馆那阵一模一样。

    “爹,他说,说,打一巴掌能睡的香。”

    “大妮儿,你咋学会和爹说瞎话了。”

    “爹,我……”

    左老汉亲自去将门关严。

    他本以为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是当小稻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完,左撇子还是心突突。

    邪门的不止小女婿,还有大女婿。

    脑里忽然闪过婆娘的话,要花大价钱找黄半仙看看。

    他咋觉得,该掏这银钱的不是罗婆子,而是他家呢。你瞅瞅不是独一个女婿,是摊上俩。

    啥命啊这是,他只想让闺女和女婿们消停过日子。

    唉。

    好像有了小女婿招野猪的铺垫,大女婿做梦能开天眼望到后面的事,也似乎不再那么难接受。

    “就、就得回回抽大嘴巴子,还得是你打?”

    小稻脸通红通红的:“那倒不知别人行不行,别人也没抽过他呀。爹,我没用多大力气,真的。他是我男人,又不是仇人。”

    是啊,左老汉瞟眼大姑爷,睡的香喷喷的,应是没扇疼。

    左撇子已经慢慢戒了烟袋,翻箱倒柜的又给拿出来抽上,好半响道:“梦见过徭役?””

    “嗯。徭役事儿太大,这不嘛,他着急。”着急做梦。比抓野猪挣钱还当回事。

    此时小稻仍不知,徭役有抓走她爹、她二妹夫的事儿。她流产,朱兴德的祖父知道最小的孙儿被官差抓走,急的从炕上掉了下来,摔的奄奄一息。

    因为朱兴德哪怕梦见了也没对小稻说太多,只简单提句关乎咱老百姓的服徭役。

    主要出于考虑小稻是双身子,再说那不是“梦”?还没发生。

    等发生前,他会竭尽全力想办法。

    何必让媳妇、让岳父岳母们知晓梦里发生的事跟着糟心。

    要是能改变,就让他一人承担在梦里看到的那些痛苦吧,而家人们最好还是啥也不清楚的好。

    ……

    由于左老汉知道大姑爷有这毛病,今夜特意给朱兴德打了掩护。

    当二女婿和小女婿躺下身时,他赶紧熄灭油灯,怕被看出来异样。

    他也已经和大闺女商量好,等大德子醒来,尽量在姑爷面前装啥也不知道。

    可惜,事与愿违。

    罗峻熙才劝好自己别寻思野猪,才来了点儿睡意,大姐夫就噗噗几个响屁。

    他摸黑给姐夫将被单子盖严实些。

    过一会儿,男人们睡的大屋里:“噗,噗哒,不不。”

    哎呀,连响屁带闷屁,虽然只有杨满山睡着,但是那也被吵醒了,你就想想那威力。

    杨满山怕小妹夫不好意思推大姐夫,毕竟是新姑爷,才进门没两月,他上手推推朱兴德。

    左老汉一看,这这这,要不好,干推不醒指定会发现异样,另两位姑爷别到时再给大姑爷推医馆去,他急忙拐着腿下地,来到小屋门前,“大妮儿啊,你出来一下。”

    小屋女人们一直没睡,在唠嗑。

    小稻急忙出来了。

    左撇子支走满山,让去仓房翻找艾叶,让小女婿去找火盆。烧艾草那味都比屁好闻。

    “大妮儿,你快给他打醒,不能让再做梦啦。”

    父女俩一边扇朱兴德大嘴巴子,一边沟通:

    “咋的啦?”

    “你瞅他给你俩妹夫崩的。”那臭屁,都给小女婿崩咳嗽啦。

    正巧罗峻熙进来,头发乱七八糟。

第四十六章 梦里听到你的低诉,要为我遮风霜雨露

    朱兴德被叫醒很不高兴,拧眉瞪视小稻:“干啥呀。”

    左老汉苦着脸站在炕下,心话儿:

    你还问怎的啦,闻不着味儿吗?

    你俩妹夫都怕你拉在炕上,不得不扒啦你。

    小稻当着小妹夫面儿,不敢多说别的,多亏刚才扇嘴巴子眼急手快,还有爹挡着才没被瞧见。

    讷讷解释道:“爹让喊你起来。你那什么,快去蹲蹲茅厕吧。是不是也闹肚子啦?”

    朱兴德吸吸鼻子,差点没给自个呛着。

    这是谁干的,在屋里拉啦?

    臭气熏天。

    他好似还没从梦境中回过神。

    胸膛使劲喘息几下,才稍稍清醒,反应过来听那意思是自己干的。

    朱兴德用双手搓了搓脸,比往常稍显沉稳,沉默地下了炕。

    神思压根没在去茅房上,只机械地朝外走。

    满山手里拿着艾草,和他走顶头碰打招呼:“姐夫醒啦,不是有意吵醒你,是怕你闹肚子,快去吧。”

    朱兴德没回应。

    满山有点儿尴尬。

    姐夫是不是不高兴啦?

    直到朱兴德蹲在茅厕里,他脑子里还在回忆那个简短的梦。

    胳膊拧不过大腿。

    由于他得罪了王赖子,王赖子的妹子是县城主簿的小妾,还挺得那主簿官的意。

    不,或许也不是有多受宠。

    朱兴德理智分析:而是收拾他们这些泥腿子太简单了。

    人家做官的随便打声招呼,一点儿不费事,只一个手指头就能将他们这些老农民按死。

    梦里一开头,就是老丈人和杨满山在被即将押走的队伍中。

    他隔着队列看向岳父,又像幽魂一般看到岳母哭倒在家门口。

    小姨子小麦,之前在青柳村罗家更是长跪不起。

    想求罗母能告诉小妹夫在哪里考秀才。

    想着小妹夫在县城书院念书几月,再怎样也比他们这些只会种地的人强。

    要是能认识俩人,求求人,求求书院先生找人从中说好话,咱交银钱,三年徭役十五两白银,咱卖房卖地还交得起。

    为啥别人可以认缴抵人头,左家就不成。

    罗母被哭烦,打了小姨子一大巴掌。

    朱兴德在梦里看的真亮的,也听的清楚,那罗母骂道:

    “你既已嫁人,就是罗家的人。你夫君在外赶考,你咋能因为娘家的事情要烦他,你知不知道轻重,你到底是姓罗还是姓左。再跪着,给我滚出罗家。”

    小姨子哭着回了娘家。

    不过,在他们要被官差押走那日清早,朱兴德有看到罗母挎着包袱,站在寒山路口犹豫不决,最终返身来了左家。

    那罗母来了左家,一眼没瞟小姨子,只抓着岳母的胳膊说:“进屋,我给你带银钱了,他们十五两不收,三十两呢,和人好好求求,”又一咬牙:“五十两呢。”

    说着话,小妹夫那亲娘也落了泪,对岳母说:

    “老姐姐,先不说稀饭儿有没有那本事认识说好话的人。

    我一人供了我儿十多年,他眼下是考秀才的节骨眼儿,真的不能分心。

    我知道大哥那腿不成,去那徭役的寒苦之地身子会累废。

    可是,说破大天,我也不能去府城找赶考的稀饭儿。

    我要我儿考秀才,那是他爹临闭眼前对我的嘱托,不止你家的事,就算我眼下死了,也不会让人送信儿耽搁他。”

    在梦里,朱兴德看到岳母拿着罗母给的银两,匆匆去找官差添银钱,指指队伍中的岳父,也指过他和满山。

    那官差明显心动,但是附近有人提醒几句,那官差又给塞了回去,骂了岳母好些句话。

    不仅如此,岳母闹起来,游寒村村民也跟着吃了大亏。

    有的人家是在最后才上缴,到见真章要被押走才不再报以侥幸,可是递上银子,人家却不收啦。

    这让左家立即引起了公愤。

    那些被牵连的村民在左家门口破口大骂。

    游寒村里正出来压都压不住。

    朱兴德在梦里都能感受到自己深深的后悔。

    他看着梦里的那个自己,气不打一处来,为啥非要为那口气剁了王赖子小手指,引来这么多祸事。

    他像幽魂一般又回了趟朱家,看到行动不便的祖父从炕上掉下来趴在地上,屋里连个帮扶的人都没有。祖父在一点点向外爬,一边流着哈喇子一边似喃喃着:“德子。”

    朱兴德以为这些就够让他心碎的,却不想,一股大力将他拉到县衙门口。

    之前还疑惑,对了,外婆呢。

    原来外婆在这里。

    那老太太不知从哪弄的银钱,早在知晓岳父被征时就悄悄离开家。

    因为老太太看出来了,这很明显啊,就是稀里糊涂的得罪人啦,却不知得罪的是谁,解铃还须系铃人。

    所以外婆在县里正挖门盗洞的寻能说得上话的人,想通过给人贿赂银钱,让人打听打听得罪了谁,也想让人通融一声,我们认缴银钱,我们哪处得罪了贵人,我们家可以给赔不是。

    那主簿就是坐地户,当了几十年主簿,老油子。

    再说谁会搭理一个老太太。

    朱兴德看到外婆被逼无奈下,求识字的人帮忙看看告状会如何。

    那外面都写着呢,不是谁都可以到县衙随意告状的。

    听完解释,外婆用袖子抹了把眼睛,拿起鼓槌开始击鼓鸣冤。

    击鼓,这就代表甭管有没有冤情都要升堂,县衙立即动了起来。

    但同样也要依照例律,不是秀才以上,先处罚白身告状者,要不然往后谁都来县衙击鼓,县衙不用干别的了。

    这也是老百姓有事情很少会闹到县衙的原因,通常都是里正和乡绅给处理。因为真来击鼓,代价太大。

    朱兴德在梦里感觉眼泪都要下来啦。

    他使劲全身力气想喊,玩命地想喊:“外婆,走,跟我回家。”奈何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外婆作为告状者,被按到公堂上啥话没说,先打三十大板。

    打板子的过程中,朱兴德看到了他的仇人,那位主簿。

    那主簿通过下面人回复,似乎知晓外婆是来干啥的,朱兴德有看到那位主簿小声嘱咐句什么,然后执板子的人被耳语几句,当板子再落下来时,外婆喊疼的声音明显加大,直到慢慢的连喊疼的力气也没有。

    三十大板,外婆。

    朱兴德急的想趴上前去护住,依旧是啥也做不了。

    就在第二十七板落下时,县衙门口忽然走来一位年轻人,身后只跟着一位随从,那随从喊道,“知县大人到,速速跪迎。”

    亮牌。

    新任知县大人,很恰巧的此时到任。

    才到就接了一个案子,那就是外婆沈秀花。

    外婆奄奄一息说,“我就那一位姑爷,他有个好歹,我闺女会活不了的,求求你……”

    新知县大人这才知晓,附近贫寒之地,靠近边城,徭役过重。

    三两年,甚至隔年就征召一回服徭役的百姓。

    上一任知县为安定本地,总不能所有壮劳力都要被征召,一批批的一干就是三两年,那由谁种地缴税收?当地还发不发展?

    就有了不明文规定,要是百姓认缴人头钱,豁出来一年五两,三年徭役当作十五两的认缴银钱,由本地官差向南寻找饥寒交迫的人家,让那面无地可种的劳力来这里替当地百姓服徭役。

    而这位老太的冤屈在于,家里认缴,有钱,但挡不住得罪了人,官差不收,凭啥呀。

第四十七章 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为书血1314打赏+)

    在那梦里,外婆是被县里派来的官差抬回村的。

    朱兴德像魂魄一般,随着外婆一路走。

    他照顾不了外婆,甚至无法靠前,眼看着外婆的气息越来越弱。

    还没到镇上,外婆就吐了血。

    有那好心官差,急忙张罗就近寻郎中,又喂外婆吊命汤药。

    朱兴德从旁看着,甭管喂药的人能不能看见他,他直向人抱拳弯腰。

    在梦里,那一日,外婆进村,游寒村极为喧闹。

    里三层外三层的村民,眼睁睁看着外婆被两队官差护送抬回。

    里三层外三层的村民,听官差念新下达的告示。

    新任知县大人,告知百姓:

    算上游寒村附近七个村落,不但可以用银两抵交徭役人头费,由十五两修正为十二两白银。

    而且每村有三个徭役名额可以免除。

    极为困难、人丁单薄、无子嗣的人家可以免除,由各村里正并十户联名,出具保书。

    各村村民欣喜、吃惊,这才知晓是外婆沈秀花到了县里击鼓鸣冤,才有这一切改变。

    大家沉默地看向外婆。

    十里八村有好些妇人,压根没去过县里,她们只敢在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生活。

    而白玉兰的那位寡母娘,却不蔫声不蔫语的跑到县城,还是去县衙那种地方击鼓鸣冤,敢和知县大人亲口告状。

    人们议论纷纷,是那个她吗?

    是,就是大伙常常笑话嫁过三家的人。

    就是那个,村里妇人从第一面开始,甭管认不认识都敢明里暗里说出:“呸,还有脸嘚瑟呢,嫁三家。也不知哪来的脸好意思与别人吵嘴。”

    是那个让许多妇人有了自信,觉得她们再差也比沈秀花强,因为她们没嫁过许多男人,她们从一而终,比沈秀花有脸。

    也是那个从露面就是张扬的,好意思穿七成新衣裳,穿的比女儿还好,不管到啥时候都给自个打扮利索的、不管不顾想唱小曲就唱两句,也不管别人会不会尴尬的老太太。

    就是这样的一位老太太,眼下却身上沾染血污、半白的头发散乱,出气多、进气少了。

    朱兴德在梦里看到岳母扑到外婆身上,哭的似天塌下来,却习惯性吼着说话指责外婆:

    “谁让你去县里的,谁让你又偷偷走的,谁让你去管这些事的。你把自己弄成这样,我咋就摊上了你这样的娘!”

    外婆想一口气说出句囫囵话却做不到,一句话要喘上几歇才对岳母道:

    “傻丫,女婿还没有去服徭役就被难为,到了那里,那坏心肠的会让他干更重的活,他会回不来的。不去从根上问清,你就该和娘一样啦。”

    “那也用不着你,你眼下这样,让我怎么办,你总是这么狠。”

    朱兴德看到岳父被官差放了,一把年纪跑到外婆面前掉了泪,哭着叫道:“娘,你再挺挺,我去给你寻郎中。”

    外婆笑着对岳父说,“女婿啊,我没看错,你是个好人。玉兰交给你,我从没后过悔。”

    接着外婆就四处找,喃喃着:“簪子,没买上簪子。”

    这句成了外婆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就咽了气。

    送外婆回来的官差告诉梦里的那个他,还有满山以及小稻她们,路上有郎中给号脉,其实外婆不止是挨那二十板子才丢的命,是身体本来就出了毛病,这才没挺过去。

    游寒村里正出面,游寒村地界本是不葬外来人,破格让外婆埋到寒山脚下,问村民们有意见吗?大家都说没有。

    外婆刚没的那两日,各村有许多人家你一把黄豆、他一把小米的放在左家门口,叹息一声借这老太太光了,再沉默离开。

    而外婆下葬后,朱兴德在梦里,看到岳母将自己关进小屋整整两天。

    抱着外婆装银钱的包,哭着自言自语,对空荡荡的屋子问了好多话:

    “娘,你哪来的银钱。

    你有这么多银钱,当年为何要偷拿孩子爹那三两银跑走,你知不知晓你那样做,我很丢脸。

    你又为何一家一家的嫁。我知晓日子艰难,可是娘,你哪怕在我旁边过活吃不上饭,我看孩子她爹脸色呢,也想让你在我身边。

    你知不知道,我不想被人说有个三嫁娘。娘还不管我,扔了我,十岁开始就被人那么说。

    上一次,来左家,你给我扔下就偷跑,这一撒手不管我就是几十年。

    这一次,你又这样偷跑,我却再没了娘。”

    朱兴德是听着岳母哭诉那句:“我还没有对你好,你就走啦,你给我回来”,然后就被小稻打醒了。

    也难怪他醒过来,反应不过神、

    商量打野猪那阵,朱兴德心里还很有盼头,这一个梦做完,却像掉进冰窖了似的。

    这梦还不能与任何人说,说出来能有人共同承担心里这份沉重。

    可是他不想,不想让别人和他一样再经历这种感受。

    朱兴德提裤子出了茅房。

    只看后院角落里,挺大个老爷们将自个藏起来,正用手背一把把蹭眼泪。

    要问朱兴德此时做完梦的所思所想,其实他也说不太清楚。

    脑海里只要两个念头,一是他对不起左家人。二就是想见外婆,比想见小稻和他闺女还想。

    朱兴德用衣袖使劲擦擦泪,对,去小屋敲敲门,找借口叫小稻出来,顺便看一眼外婆,就看一眼。

    当朱兴德从后院茅房终于回来,正要问守在门口的左老汉怎还不去睡呢,俩人齐刷刷看向大门口,异口同声问道:“谁?!”

    那大门不是好动静的被撞。

第四十八章 月光下的凤尾猪(一更)

    门外哪里有人回应。

    倒是罗峻熙,从屋里披头散发蹿了出来。

    左老汉和朱兴德听到动静一起回眸,瞪圆眼睛看向罗俊熙,眼睁睁看着罗峻熙像一阵风般从他们身边刮过。

    只刮过不算,嘴上还喊道:“啊啊啊,猪来了,猪来了,全家快些躲起来!”

    那一嗓门,别说小屋里的女人们都披着衣裳出来了。

    小稻压根就没进屋,在灶房里站着呢,给朱兴德冲的糖水,手里的饭碗被妹夫吓的哐当掉地。

    就连隔壁东院吴婆子家也瞬间有了亮光,西院老李家大黄狗汪汪汪跟着没命的嚎叫。

    就这眨眼间,像是印证罗俊熙那话一般,老左家大门轰然倒地。

    只看一个黑黝黝的大家伙,迈着它六亲不认的步伐,横着身子冲进了左家院落。

    “哎呀妈呀!”

    秀花嗷一嗓门惊叫。

    说实话,她还没看清那是个啥东西,但挡不住小老太太反应快,一手抓白玉兰,一手抓起甜水夹在腋下,给曾孙女小肚兜都扯碎啦露出两点,鞋甩丢调头向屋里跑。

    小豆和小麦一起抓头发抓脸,傻在原地,只感觉头皮一炸,闭眼睛:“啊!!!!”

    小稻更不成,早就坐在摔碎的饭碗边上,腿软的连喊都喊不出来,嗓子眼像被什么堵住一样。

    女人们如此,男人们也不成啊,他们虽然是男的,但他们也是人。

    哎呦我的天,左老汉傻愣愣张嘴看向那庞然大物,想伸手抓住身边的大女婿才能站住脚,却忘了手里还有火把。

    这不是之前,在门口等大姑爷拉稀回来嘛,他就点个火把。

    朱兴德就是被火把撩回神的,头发烧着啦。

    但你以为他会喊“哎呦我的头发”吗?并无,没空。

    头发哪有命重要。

    所以朱兴德离野猪位置最近,也是全家最先进入战斗状态的那个人。

    他顶着一脑袋着火的头发,炸毛般顺手抄起门口杵着的土篮子,没错,也没抓着别的啊,拿那土篮子就向野猪的方向扔了过去。

    与此同时,哎呦,满山那觉才大呢,这两日和觉可亲了,喝那神仙水喝的睡眠质量太高。他小妹夫此时都快跑丢了,大姐夫头发也烧着啦,他才醒。

    满山来到灶房,跨过大姨姐,抄起菜刀终于跑了出来。

    杨满山一亮相,才看到野猪,心就一咯噔。

    为啥呢。

    因为看到那四百多斤有可能五百斤的大野猪,说实话,他都很少得见。

    作为猎户,已然瞬间分析完毕。

    全家被堵到屋里和这种大野猪眼对眼,手上又没有得力工具,连铁叉子斧头都在仓房,猎户常用的配箭更是没带,只剩一把菜刀和大姐夫捂捂渣渣不知又从哪摸到的烧火棍,想要对付这种体量的野猪,野,在山上生活躁动的很,这玩意儿疯起来甚至比独狼还吓人,简直天方夜谭。

    那么,撤吧。

    杨满山心凉到底儿,他已经做好最坏的准备,今日家里可能会死人,先保护长辈女人孩子要紧。

    “爹……”

    进屋俩字还没说完,倒是给老丈人推了个跟头,让所有人惊呆的一幕出现。

    那大野猪牛逼哄哄的进院,却没搭理他们,没搭理,都不稀得拱他们。

    他们明明都已经等死了。

    只看那野猪,横着身子撞了一下老左家的井,给那井边石块哗啦啦撞碎,估计钓井里的西瓜会被撞的掉下去。

    然后大肥野猪直不愣腾,闪烁亮晶晶的小眼睛,似在问,人呢?迈开大粗腿就直奔后院。

    “怎的啦?哪去啦,那东西,”白玉兰说话声是颤抖的,甜水早就被她塞到炕柜里,两腿更是打晃的厉害。

    那东西在后院呢。

    左家人全在后屋窗户那里站着,感觉出去还不如站在这里安全,一个个张着嘴,傻呆呆望着后院上演的一幕。

    左老汉还不知从哪里拿个瓢,有个桶,一边望着后院的小女婿上蹿下跳,一边麻木般一瓢接一瓢水,浇向站在旁边的大姑爷头顶上。

    大姑爷那头发被火撩的已经快到头皮,就这眨眼功夫,长头发没啦,刚才水浇下去那一下,都刺啦一声,听的真亮。

    而此时后院的罗峻熙,早就手脚灵活爬到院墙上,那野猪一看,用脑袋哐哐撞大墙,像是在威胁:“你给我下来。”

    小麦急的爬后窗户,从嗓子眼里情不自禁冒出“嗳?”想提醒她夫君快逃,那墙眼瞅要倒,只是话还没紧张地喊出声,在后院墙快倒那一瞬,罗峻熙利索地消失在墙头,慢慢的,更是消失在远方。

    真不是俩姐夫不讲究,在从旁看热闹,是一切不知不觉发生在短瞬间,家里一堆老老少少,人的大脑都没反应过来。

    罗峻熙这一没,朱兴德和杨满山迅速做出反应,连左老汉也拐着腿以最快速度冲进仓房。

    大铁钎子被大女婿抄走,两把锄头也被二女婿拿走,他只能一手一把斧子从后院破了的墙追出去。

    小麦拎菜刀的手打哆嗦,攥都攥不住,却谁也劝不住,一边扑簌簌掉泪,一边披头散发啊啊啊叫着,趿拉着鞋朝外跑:“我要去救夫君。”

    其实也没人有空太拦她,除小稻被白玉兰一把推开,“看住孩子!”

    说完,白玉兰就拿起烧火棍冲了出去:“娘,你慢点儿跑,你给我回来!”

    再没了之前腿软的窝囊样。

    每个人心里只有一个信念:

    罗峻熙的生存要靠他们,不管是为已经出征的,还是眼下的身边人,打猪要组队,大家一起推,不仅有男人还有小姐妹。

    小豆这个二姨子都已做好心理准备,非要砍那野猪几回。

    ……

    罗峻熙感觉自己好累啊。

    云里去,风里来,带着一身的尘埃,顾不上伤胳膊,端起两手甩动膀子正满村跑呢。

    黑黝黝的大野猪在后面玩命的追。

    野猪越追,罗峻熙越咬牙疯跑,他命不该如此,决不放弃抵抗。

    只是太难了,这要跑到啥时候。

    罗峻熙在月亮的照耀下,跨过村头的老井,跑过村边的小溪,穿过村里的麦田,跑的垂柳在眼前出现倒影还没停下来。

    “妹夫,往这!”杨满山忽然出现,对罗峻熙打手势让引猪过来。

    那是一个拐角,罗峻熙果然听姐夫话,跑的小脸通红,抿的小酒窝死紧,向杨满山奔去。

    满山趁野猪不注意,一个大锄头就刨到猪的身上。本以为野猪受伤会速度放慢,谁想到猪熬一声叫的满村人全起来了,撒开猪脚更加疯狂追前方的罗峻熙。

    罗峻熙:“……”

    他只能再次给大家表演一回跑出残影来。

    “妹夫,这,回家回家,家里地窖已经准备好。”

    猪太大,指定会被卡住,朱兴德又在另一个道口,挥舞着大铁锨子招呼罗峻熙。

    好吧,罗峻熙仍旧信啦,也不能不信。

    他实在要坚持不住看,边跑还边在心里埋怨:回家的路咋那么长。

第四十九章 月亮月亮你别睡(二更)

    朱兴德像四百米接力似的,两条腿早就已经原地加速倒腾起来。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只等妹夫跑过,仗着手中家伙什的杆长,好方便一个大铁锨子抡过去。

    一切实施的非常完美,朱兴德也准确无误地甩开膀子,爆发般蹦跳着用铁锨搂了过去,只是……

    只看那口黑黝黝的大野猪,身上扎着大铁锨,血流老长,家伙什都给你带跑啦,更加放肆地死追前方的罗峻熙。

    朱兴德急忙从地上一跃而起,空着手冲前方挥舞着喊道:“爹,陪跑。”

    确实撩不倒要陪跑啦,因为这么一会儿功夫,全村的男女老少全出来啦。

    村民们一个个举着火把,披着衣裳,看直了眼。

    他们看到有个庞然大物,只有离得近啦,才知晓那竟然是野猪。

    那野猪一会儿撵老左家这个,一会儿又撵那个,看的人眼花缭乱,脑子都反应不过来。

    各个站在自家门口,先将脑袋扭到左面,由远及近看那头大野猪追着老左家人奔腾而来,然后再眼睁睁望着打自家门口喧嚣跑过,带起一片尘土。再跟着向右转头看那一路的血迹,以及老左家人连喊带吵吵的叫声。

    游寒村里正叔,伸手摆动叫家里人:“快,老大,快带人抄家伙去帮帮忙。”

    还帮啥忙?你们根本撵不上罗峻熙和野猪,等你们来帮忙,黄花菜都凉啦。

    里正叔清晰的听见,在这夜里,撇子侄儿那岳母嗓门亮亮地吼道:“孙女婿,跳!”

    里正叔眯眼望了过去,心急的寻思:一个老太太瞎跟着掺和什么。越发加快组织壮汉们去帮忙。

    而这面,你得承认,任何人都得承认,罗峻熙那真是个听话的孩子,在有可能会丢命的情况下,在大姐夫二姐夫一次次“反坑”他的时候,他还能全方位的信赖家人。

    听人劝,吃饱饭。

    罗峻熙跑的耳边全是呼呼刮过的风声,嗓子眼干干的,却在外婆提醒跳那一瞬,啥也没看清就尽全力蹦了起来,蹦的嗖嗖地,像用脚尖点地一般朝前跑。

    可苦了秀花和白玉兰。

    路两边草丛里的娘俩,一边一个,手上拉着麻绳子打算绊倒猪,确实起了那个效果。

    那野猪当即趔趄一下,原地刨了刨,但是却低估了那大体格,也高估了自己。

    娘俩力气太小,被猪带的双双倒仰在草丛里,摔了个大屁蹲儿。

    里正叔再次清楚地听见秀花的声音,比平日里唱小曲嘹亮多啦,“艾玛,我腰,你奶奶个腿的!”

    场面热闹的不行。

    接下来半村子的壮汉,挥舞锄头扛着镐撬跟着猪跑。

    朱兴德都不知晓自己抢来的是谁的锄头,他铁锨子在猪身上扎着,只能随手抢来一把家伙什,嗷嗷叫唤着,让场面更混乱,然后找近路爬人家墙头朝家蹿。

    他确信小妹夫一定会听他的话一溜烟跑回家。

    果然,在最前方遥遥领先的罗峻熙已经进了左家院。

    老左家的门板子被他踩的踏踏响。

    罗峻熙还没来得及吼出:“地窖呢,窖”,可见有多慌张,岳父家的地窖都找不到啦,眼前一团绳子飞过,极为准确地套住他腰,随后小肚子惯性一憋被勒紧。

    杨满山大声喝道:“跳!”

    又一个让罗峻熙跳的,连个放心俩字的宽心话也不说。

    老深的地窖啦,罗峻熙眼睛一闭就跳了下去。

    身上的绳子咕噜噜散开,挂在半空。

    与此同时,满山找准机会,当野猪哼哧哼哧跑来时,他和野猪对视,平躺在地,跐溜一下用后背划着地面,一镰刀当即扎在野猪肚子上,扎的极深,血喷溅一脸。

    就这,那猪离死要不远了,脑袋还毅然地拱进了地窖口,半个肥壮身子也在朝里面拱来拱去,试图要将井口拱大和罗峻熙同归于尽,直冲地窖里嘶吼。

    挂在半空中,能闻到白菜萝卜味的罗峻熙,仰头和猪对视:“啊啊啊啊!”

    “别怕,别怕。”左老汉也不知是在宽慰谁,抡圆胳膊一斧头接一斧头的对准猪屁股乱砍。

    小麦身上染了许多猪血,和老爹并肩作战,用菜刀剁。

    小豆拿着火把站在地窖另一头,试图用火把烧猪头。

    就连小稻也出来啦,手里拎着炉钩子寻机会捅猪屁股,跃跃欲试想给捅穿。

    甜水坐在左家窗台上,急的拍巴掌叫道:“爹,抓猪尾巴,抓猪尾。”

    又指挥杨满山:“二姨夫,给它薅出来,别让掉下去,炖肉。”

    所以当村里人赶来时,见到的就是老左家真吓人呐,这哪像是生了仨闺女会被人欺负的人家。

    男女老少齐上阵,各个敢和猪玩命。

    村里人还没帮上啥忙呢,只跑出一脑门汗,猪毛都没摸着。

    半个时辰后,吊在井里的罗峻熙早就被拽了上来。

    罗峻熙正躺在炕上倒气儿,小麦跪坐在一边,给他揉腿。

    院里人声鼎沸,野猪皮早就扒啦。

    朱兴德与人说:“最初是撵我,冲进我家院落,你看我这头发,都、都没啦。”然后忽地反应过来,他头发已经烧的剩这点儿啦?

    杨满山接到大姐夫眼神暗示,被村里人围着,也解释道:“后来又追我,没给弄死让它跑啦,扰了大家。”

    村民们很理解,没拿弓箭,还冷不丁的冒出这么大个家伙,老左家没人受大伤就已然万幸。换他们任何一家壮劳力多的都够呛能抵挡得住。

    还有妇人们过来,一边瞟着那口大肥猪,有点嫉妒咋就来了老左家,一边对白玉兰说:“你就庆幸吧,你家今晚仨姑爷都在,要不然就你们老两口不够让猪啃的。”

    白玉兰没心思打嘴架,只想让大伙快走吧,今晚要累死他家人了,嘴上敷衍的是是是。

    秀花坐在小板凳上,却不乐意道:“只看见我家来猪,没看到我家大门和后墙全倒啦?合着那野猪去你们家,不啃你们呐?谁敢说这话,下回再来猪,俺们朝你们家跑。”

    让说小话的几位老婆子一噎。

    左撇子倒是好性子,汉子们那面气氛也确实不错,都在讨论这猪有多少斤,能卖多少钱,嚷嚷帮忙上秤。

    左撇子极为大方道:“今夜多谢大伙帮忙,让你们没睡好觉。明儿支大锅抬到地头去,不能给大伙肉吃,骨头汤还是要尝一尝的,谢啦,到时都拿碗来舀。”

    这话说的大伙心里舒坦,有和左家交好的提出,明儿下晚有空,帮左家来修大门和围墙。

    陆陆续续的,这才送走村民们,可是没一会儿,里正叔又来了。

    “五叔?”

    里正叔递给左撇子:“这药油你拿着,给家里人用用。骡车给你送来啦,明早拉猪去卖。”

    另外,他打算明日会组织人手,这野猪下山可是大事,别再祸害庄稼,或是伤到人命。

第五十章 情和义今日我知(三更,为车厘子929打赏+)

    这一晚上,老左家迅速登上游寒村第一奇闻的光荣榜。

    野猪来家啦,那都怼到院子里大眼瞪小眼,人恁是没咋滴,你说奇怪不奇怪。

    心细的人家,离开老左家回头就查看院落。

    羡慕白得猪肉,但他们更想要命,好死不如赖活着。

    相信明早过后,以游寒村的地理位置,老左家还会迅速成为七个村茶余饭后的话题。

    外面咋传先不管,那也不是能堵住嘴的事。

    只庆幸村里人出来那阵,全跑疯啦,罗峻熙招猪那事儿也就没那么显眼。

    左家人正团团坐在大屋里。

    秀花摆手,打破沉默:“我说,先去煮点儿疙瘩汤吧。”

    白玉兰难得没和亲娘犟嘴,跑半宿啦,都给大伙跑饿啦,再一会儿,鸡就要叫。

    不知还会不会叫唤,估计鸡在后院也被吓的不轻。

    依旧是外婆,又说道:“行啦,都别藏着掖着啦。今晚,不知道咋回事的,看也看明白啦。要不是小孙女婿招野猪,那猪只盯着他,你当咱们还能坐在这里说话。”

    再者,仨女婿各个知晓,人家回头不和自个媳妇说?再亲谁能亲过一个被窝里的媳妇?还有她那个老女婿,估摸也早就和玉兰支吾出几句。

    那怎的,合着就瞒她一个外人呗。

    越瞒她,她越想给捅破。

    左小麦眼泪下来,“外婆,怎么办呀”。

    这功夫也反应过来,难怪婆母会好心给她带米面来娘家,备不住就是商量这件事,连婆婆都知晓。

    倒是自己,如若没发生在眼前,啥也看不出来。她这俩眼睛是黑窟窿吧。

    罗峻熙躺在炕上,眼下顾不上老幼尊卑,老的坐着、他躺着,全身跑的有点虚脱,拽拽小麦衣袖,极小声哄道:“别哭,不告诉你,就是不想让你担心。”

    小麦第一次对罗峻熙发了脾气,甩开那人的手,连看都不看。

    满山坐在炕沿边,离这小两口的位置有些近,怕小妹夫尴尬,急忙起话头道:“爹,那明早还猎猪不?”

    得,他哪里是给小妹夫解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左老汉叼着烟袋说:“不猎啦,你大姐夫那些小兄弟明早来,咱家不让人白跑,让你娘给炖块肉吃吃。就说是你姐夫招待的。”

    朱兴德抬下眼皮,也正想说,剩下的够卖,先让小妹夫歇半日再议。

    没想到,瘫在炕上的罗峻熙,忽然挣扎的坐了起来:“去。”

    啥?大伙全看向他。

    “照旧。”今晚的罗峻熙,不比做噩梦的大姐夫对左家的愧疚少。

    就因为他在这里住,门干掉,墙推倒,甜水吓的哇哇叫,全家玩命救他一个人。

    但得有一个人有闪失,左家将面临什么样的情况。

    更不能因为今日没人有闪失,就不记这恩,不记给家带来的祸事。

    “爹,听我的,我和姐夫们去猎猪。我跑得动。我不仅明早去镇上路上猎,而且往后还要随姐夫们日日去山上猎。”

    直到猪没。

    罗峻熙咬牙:给寒山野猪全部猎杀。

    如果说,罗峻熙之前是被迫接受朱兴德的提议,觉得大姐夫为俩银钱真是豁出他,那么眼下却是最心甘情愿的。

    你看那半村子人比比划划,真正往上玩命冲的人有几个。

    他有这招猪的毛病,又有几个人能豁出来和他一起担着。

    没有这些家人,他总不能一直跑下去吧,那么眼下还有命活?

    所以,明儿,帮姐夫招完猪后,他打算回趟家,和娘原原本本的说一遍事情经过。

    罗峻熙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继续道:

    “姐夫们说的对,反正我也有这毛病,何不利用起来。

    如若像大姐夫分析的那样,我要是之后还有继续科举的造化,姐夫们还要陪我去赶考。

    家里田地顾不上,大事小情要脱手,让他们吃啥喝啥。

    我不能让姐夫们白白为我,拖累他们自己的小家。卖猪先挣些钱。”

    这就是他的心里话,再没之前的虚头巴脑,发言完毕。

    朱兴德接过话,“那好,猎猪的银钱,包括今晚这头,咱都放爹这里攒着。”

    朱兴德是打算明日从镇上回来就撒谎,到时和家里人说,在镇上有听别的县里人讲,今年要征召徭役啦,咱家要做准备,到时用猎猪的银钱交全家的人头钱。

    “二妹夫,你那房子先别买。”

    杨满山疑惑:“哪个房子?”

    左老汉急忙和端疙瘩汤进屋的白玉兰对视。

    白玉兰用眼神询问老头子,你和大姑爷说啦?嘴咋那么欠,二姑爷都不知晓。

    左老汉:“……”

    他懂了,大姑爷是做梦梦见啦。

    “啊,满山,我和你娘之前给你问过村里老陶家的房子。”

    朱兴德点头:“就那家,别买。”

    梦里那家最不咋地,想了想说:

    “今冬满山别想多,来家里住。

    啥上不上门女婿的。

    姐夫和你掏心窝子说,爹娘不是那样的人,要是有别的想法,早在你成亲前就谈啦。

    我是做老大的,比你们多当了几年女婿,我是知晓这事的。爹曾说过,老杨家就你一个根儿,咋滴也不能让你做上门女婿。”

    左老汉和白玉兰没想到大女婿忽然将这个话题捅破。

    更让他们意外的是大女婿接下来的话。

    朱兴德特意笑了下:

    “我还排着队呢,轮不到你,二妹夫。

    你大姐要是争气,俺们生十个八个小子,我就给爹送来一两个养。

    他不要都不成。

    所以,你也就别听外面胡咧咧,和我二妹子过冬来这里住。山上指定不行。

    等明年,咱将大房子盖起来,好好堵住说你上门女婿那些人的破嘴。

    要说银钱,你也别愁。我那里有,九十八两,不敢说都拿去,但是七八十两没问题,剩下的也是怕我爷这么大岁数有个闪失,留点儿备用。再一个也看看猎猪能猎多少啦。”

    朱兴德在心里算计,要是能掐着日子多猎几头,去掉仨徭役人头银两,剩下的钱,都可以给满山留着明年盖大房子。

    咱还不买老陶家那小破房呢,咱盖大房子。

    赶明他出去那多有面子,被别人说,你那连襟大房子气派,你小连襟是秀才公子。到时再去状告,看谁敢打板子。

    提起小妹夫,猎猪的钱其实最应该给罗峻熙。

    可是眼下要用银钱的地方太多。

    朱兴德道:

    “还是那句话,咱仨玩命挣一阵成不?

    满山,峻熙,无论往后猎杀多少,挣多少银钱,大姐夫话放这,姐夫我都不要。

    一个盖房,一个给当赶路盘缠。

    小妹夫你不说,大姐夫也清楚,那科举是有钱人家干的事,咱家虽没本事,但是会竭尽全力的,往后让你不在那些同窗面前窘迫。”

第五十一章 欢沁(四更,为也是亦然打赏+)

    关于罗峻熙在同窗面前窘迫这点,朱兴德没梦到,他是猜的。

    在那个一文钱一文钱挣钱攒钱供儿子念书的寡母手里讨生活,寡母不易,你当给这样人家做儿子的容易?

    罗家看起来好像挺殷实,却不敢花。

    那罗母为人很抠门,朱兴德多少理解点儿。

    不晓得科举到最后会花多少银钱,也算不出来拢共能花多少银钱。

    毕竟那科举,咱不懂也知晓。

    不是那种定下来只要供三年、六年、九年有个盼头,你说个数,咱能差不离儿算出束脩费的事。

    它是那种:考不下来,只要是不认命,尤其妹夫年纪小,很有可能会一直重复的供读书,谁知晓这一供要供多少年?

    而小妹夫那寡母年纪只会越来越大,往后会更加干不动,挣钱道又有限,地里的收成年年月月就摆在那里,那罗婆子她心慌啊,妹夫在她眼里等于填不满的无底洞。

    就这,还只算计束脩费。

    还没算上次次去赶考需要准备的银钱。

    那罗婆子又没去过城里,朱兴德猜测,备不住还不敌外婆见过的世面大。

    村里人就是这样,甭管进城花的多不多,她们听见城池字样就觉得会老贵啦,穷家富路,踩人家地盘都贵。

    所以朱兴德自然不用做梦就知,罗母一文银钱恨不得掰八瓣花,家里有点存项却总觉得不过是驴粪蛋表面光。那平日里,能给妹夫多余的银钱交交同窗吗?

    就依照村里大多数老娘们的做派。

    估计恨不得给小妹夫教的,最好在外吃饱饭回来还没花一文钱才是聪明人。在外面不乱花钱能省则省的男人,才是过日子的好男人,才是乖孩子。

    小妹夫只要有不必要的花销,他都能想象出来那罗母指定会嘟嘟囔囔的说咱家穷,儿别去和外面有爹的比,等等乱七八糟的。

    小妹夫不是有无意中提过,镇上先生过寿,同窗们说买礼送去转头就送去,小妹夫却要现回家一趟取银钱。

    可想而知,小妹夫那日子有个好过?

    人家同窗招呼出去吃饭,妹夫得假装在一边看书,只能从旁眼巴巴看着。

    日子一久,一个书院里的,谁还搭理你?

    罗母那个没见识的不知晓这点,他可是知晓。

    人家同窗出去赶考,定个独立的小间,妹夫住大通铺,心里还得寻思:我娘挣钱不容易,我娘说啦……说啥?倒霉点儿的,赶考文书都会被偷喽。

    所以,真不是他朱兴德喜好埋汰人,以上两点还只是简单打个比方,妹夫在外求学的委屈,和在同窗面前的窘迫,它压根儿就少不了。

    做大姐夫的,朱兴德眼下没个能力,不敢说出:“妹夫,你考一日,大姐夫供你一日的话。”

    那是吹牛逼了。

    但是,他今日敢在全家人面前撩下:“姐夫往后尽力不让你在外面比别人窘迫”,他却是会说到做到。

    像小妹夫身上只有一套深蓝色布衣、一套青色长衫,那洗的都发白啦,他掏点儿银钱给扯几块布,让小稻给妹夫多做几件体面的长衫,还做不到吗?

    像小妹夫往后再去书院,他让岳父准备点儿银两,单独塞给小妹夫揣着,不止揣罗母那点儿可丁可卯的银钱,还能有点儿过河钱一时和同窗有个人情往来,别让人说咱为人差劲儿,他还做不到吗?

    像赶明儿他和满山陪小妹夫赶考,他和满山住大通铺,提前给小妹夫定个单间,让好好睡一觉再去考,这点儿事,他办不到吗?

    “大姐夫,我用不着,倒是你,要分点儿卖猪银钱的,你不过日子啦?”

    罗峻熙怕二姐夫多想,当着二姐夫面前不好意思多说。

    却实打实的能感受到,大姐夫和之前不同,那话里带着对这个家浓厚的情意。

    越这样,他越想为大姐夫操心。也感动。咋看出来他曾被不少同窗瞧不起。

    “不过啦。”朱兴德到底年轻,哪怕梦里遭受那事儿吃过亏,脱口而出就是这义气话。

    说完后,还憋不住笑啦。

    头发烧的乱七八糟,朱兴德挠挠头发道:

    “唉,咱连襟几个命苦,都是那种没什么兄弟命的人。

    我家倒是有几个,这次分家我算看出来,那一涉及银钱,根本指不上。

    咱老左家就更是了,咱家人太少。

    有个什么事,遇见个风浪,连个帮咱的人都没有。”

    朱兴德情不自禁望向外婆,到头来,要由这么大岁数的人豁出命护住这个家。

    外婆,你放心,在那梦里我惹祸,在这现实,我接棒,帮你护着。

    朱兴德的目光,从外婆身上又转到二妹夫和小妹夫身上:

    “咱家人少,但咱家能蚂蚁过河抱成一团,那不比兄弟多的强?

    咱仨没兄弟命,往后咱仨就是兄弟。

    一家有难处,三家都伸手。

    今儿这个没房子,明儿那个要赶考,后儿家里要置办骡子车,再再后个儿,咱好好干,备不住能盖房子盖一大片连在一起。

    就这些事,往后三家合在一起使劲儿,一点儿点儿给它办喽,我就不信,咱老左家这日子,它过不红火。”

    这番话说的有一个算一个,各个心热。

    杨满山也终于说话,他在大姐夫全情投入发表讲话后,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说道:

    “爹,我吃的多,以前没来住,是怕你和娘嫌我。”

    有句话及时憋了回去,那时连他媳妇都嫌弃他。

    “要是真不嫌我,不等冬日,这两日拾掇拾掇我和小豆就回来住。洞里那窝,留着猎猪我们歇歇脚。我也不怕别人说我是上门女婿,小豆要是愿意多生几个小子,我也在大姐夫后面排着,给你两个。”

    左老汉当即捂住眼睛,眼泪顺着那布满沟壑的脸流了下来。

    没被猪吓哭,被姑爷们给说哭。

    这是左老汉第一次在儿女们面前落泪。

    这也是第一次不觉得,作为大老爷们在人前哭了丢人。

    而白玉兰早就哭的鼻涕出来。

    杨满山看到老丈人哭了,劝解道:“值得庆祝,别哭,没酒喝就喝水,爹,多喝水。”

    还有小妹夫,就剩这一个水囊里有纯正的神仙水,爹一碗,你一碗,快喝。

    满山盯着罗峻熙,心想:他不会像大姐夫那般,会说那么些暖心话,让他编都编不全乎,别说张嘴就来啦。

    他只知,妹夫,我保你喝了这水,天亮还能接着跑,因为他刚才杀猪时有试过力气,身体比以前好许多。

    往后你的水,姐夫供啦,不,全家的水都能供,这就能找旮旯亲一口变出来,只要你们别拉稀。

    小稻、小豆、小麦跟着爹娘一起抹泪。

    她们从来没被各自夫君感动过这样。

    小稻:她男人头发被烧成那样,可今晚,她瞧着最俊。比那潘安哥哥都俊。

    小豆:原来满山不来她娘家,是怕被嫌弃?她以前到底表现得有多差劲。

    小麦:以前总觉得峻熙哥哥该端着,做那村里的日月高不可攀才是应该的。今日句句往外搂大实在话,她才明白,只有接地气的峻熙哥哥才是夫君。

    秀花端起饭碗,想憋住笑容都憋不住,“喝疙瘩汤。都喝,就是少了点儿,不够的话?”

    白玉兰用袖子使劲一抹泪,又哭又笑道:“不够我再去煮,咱家不怕吃。”

    老左家被野猪拱了半宿,以好些人抹眼泪收场。

    后院的鸡,就在这时打鸣了。

    天,要亮了。

第五十二章 最美的伤口(一更)

    “德哥,你那头发?”六子惊愕。

    二柱子攥拳一发狠:“谁干的。”

    其他几位跟来的小兄弟是饥肠辘辘,从外面就闻到肉香味儿,只是那大门坏了才没敢吱声。

    他们进村那阵,遇见村里人去地里早的,看他们朝左家来还指指点点。

    朱兴德指指院里的猪,它干的。

    望着随六子来的六位小兄弟,真是鸡一打鸣就赶来:“走,进屋,吃饭。边吃边唠,今儿找你们有点事儿。”

    左撇子脸带笑,在屋里听到动静出来招呼:“对,这早就准备好啦,上回来家,就没端筷儿。”

    一般庄户人家请吃饭,那是对客人的最高待遇。

    没办法,缺粮啊。

    通常是家里盖房要上房梁啦,或是家里谁成亲才会舍得安排几桌。

    “叔,您客气啦。”

    大德子的几位小兄弟还特意冲灶房也喊一声:“婶儿,麻烦你啦。”

    “嗳,不麻烦不麻烦,都吃饱饱的。”

    白玉兰声音里带着笑意回应一句,都没空出去瞅瞅客套两句。

    白玉兰在灶房忙乎一脑门汗,连汗珠子也顾不上擦,手很巧的连续捏出一个又一个玉米菜团子放在蒸屉里。

    时不常还要掀开大锅盖,锅盖一开,热气扑鼻,用筷子扎一扎炖的猪头烂没烂。

    小豆、小麦在旁边当当当剁菠菜、切胡萝卜丝,也是在这热气熏天的灶房里闷出一脑门汗。

    小稻洗完手急忙来到灶房帮忙,甜水之前尿炕啦,她才给闺女换完褥子,顺手就给褥子还有昨日家里人换下的衣裳洗了。

    小稻才露面,就被小豆给推出去,“大姐,去睡,你双身子,洗衣裳就累够呛,快些去眯一眯。”

    左家人都是一宿没怎么合眼,别人能继续熬,双身子的怕出岔头。已经提醒好些回了,大姐就是不听话。

    “没事儿,”小稻愣是从小麦手里抢过菜刀,让最小的妹妹坐边上喝口水歇一歇,笑着说:“我咋感觉这胎比怀甜水那阵还稳当呢。别看我一宿没睡,我真挺有精神头。”

    白玉兰一边揉菜团子一边头也没回道:

    “稳当也要加小心。

    你别干啦,将那锅盖打开,猪头捞出来端院里晾晾切喽,单切出一碗送到你五爷爷家。

    这回又用到人家骡子车,人情越欠越多。

    也就你五爷爷吧。换别人家都得膈应,会给人家车板子染的满哪是血,更会心疼那骡子。”

    这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没对比就看不出谁好。

    以往家里也借过别人家车,又要给喂骡子,又要洗车。

    等秋收时,借牲口车的人家还会念小话给咱听,恨不得人情怼在脸上讨要,问咱要豆饼子和玉米秸。

    再看那左五叔,人家是大里正,有啥可求到咱的,倒是这么些年没少帮咱家。

    像今日,天没亮那阵给送来药油,没等咱家开口求,就牵来骡车让用。每次借车也不要人情。

    白玉兰支走大女儿,让送完肉回头必须进屋睡觉,又对小女儿,小小声道:“麦啊,你也别切啦,将我单独留的那菜给你二姐夫还有峻熙送去。”

    除了大姑爷在招待朋友,二女婿和小女婿早就被白玉兰打发去小屋眯一觉。能睡一会儿是一会儿。

    这一宿啦,都没咋合眼,尤其小女婿待会儿还要玩命跑。

    而且白玉兰怕小女婿是读书人,是上等人,二女婿倒是好说话,咱庄户人没那些讲究。怕小女婿会嫌弃和大姑爷那些朋友一个锅里搅食,她还特意甭管做啥,先留出一部分。

    小麦端着饭菜,来到小屋将罗峻熙叫起来。

    没等她男人说话,小麦先嘘了一声,外婆正睡的香,别说话。

    罗峻熙睡眼惺忪坐起身,看眼躺在炕头搭件衣裳睡着的外婆,吃菜团子都不敢大声,一边盘腿坐在炕上小口小口的咀嚼,一边顺手拿起蒲扇还给外婆扇两下。

    那蚊子明晃晃在外婆脸上趴着,外婆愣是睡的一动不动。

    小麦用眼神问罗峻熙:“二姐夫呢。”

    不知道啊。

    杨满山压根没睡,怕丈母娘磨叽他,非让他休息。

    特意从后窗户跳到后院,在默默垒撞坏的鸡窝。

    没敢修理倒下的茅房,怕动静太大,影响外婆、外甥女还有小妹夫休息。茅房得回头夜里抽空再弄。

    ……

    没过多一会儿,大屋招待客人的饭桌上,就只剩一盆白菜炖肉的菜汤,筷子散落在桌边,干粮笼里也只剩一个菜团子。

    能看出来,最后一个干粮,朱兴德那几位小兄弟谁也不好意思吃,怕又空了,左叔又去端菜团子,这才剩下。

    后院旮旯,左小豆手里全是水囊竹筒,才给打完水的满山亲醒,“你要小心些,别总觉得自己是猎户就应当应分做那最危险的事儿。和大姐夫小妹夫这些自家人有啥可难为情的,猪来了和姐夫一起上。”

    小豆嘱咐完,来了前院特意水缸附近背着人晃悠一圈儿,假装在水缸这里舀的水,然后才将水囊竹筒递给大姐夫。

    让朱兴德给大伙分分。

    朱兴德可不止分水,他还分镰刀,铁钎子等等,朝车上扔绳子。

    六子和二柱子合力将院落肢解的野猪一大块一大块扔车上。

    这一使劲,六子一摸屁股:“哎呦,我得去趟茅厕。”

    后院朱兴德笑骂他:“没人稀得瞅你屁股,俺们还怕长针眼呢,你别贼眉鼠眼的。”

    岳父家这茅厕成了露天的。

    而罗峻熙这面也在做着最后的准备。

    小麦蹲下身正在用布给他缠腿,是杨满山告诉的,说这样跑的快。

    罗峻熙今日出息啦,还将杨家传家宝、杨满山随身带的匕首塞到腰间。

    头一回身上带刀,说不上来,他莫名有点儿振奋。

    ……

    左撇子在没门的大门口,对三位女婿挥手,还要假装说:“大姑爷,让他们卖肉,你快些将你爷接回来。”

    实际上,眼下接朱老爷子已经成了“不正经的事”,打猪才是正经事。

    左撇子送走这些人,看眼他老婆子,老两口很默契的拎起锄头下地。

    不是自家的地头,是打算趁着还早去趟大姑爷家那八亩地头。

    这样等姑爷们约莫回来,他们也差不多浇完水能赶回来啦。

    小豆和小麦嘴上嗯嗯应着:“我们会歇一会儿。”

    但是爹娘前脚一走,小豆和小麦就用布巾子围住头发,拎着水桶去了自家地头。

    小稻悄声下炕,来到后园子拾掇被野猪糟蹋的菜,能抢救的抢救,不能的,摘下来晾晒或是下晌男人们回来吃。

    秀花是睡了一个多时辰也起身了。

    秀花脚边躺着呼呼大睡的甜水。

    只看那老太太默默掀起衣襟,疼的直咧嘴,拿那药油正在给自个后腰抹药。

第五十三章 嘴光剑影(二更)

    杏林村地头,朱兴德那伯母,见到左家两口子像见到仇人似的,眼睛都冒火。

    昨日朱兴德一家三口前脚离开,后脚朱家伯母就跑到老爷子那屋里又一顿翻找银钱,立即发现柜子后面那墙被动过。

    昨晚这位伯母憋气又窝火,气的心绞痛,把三儿媳又捶了几拳。

    然后躺在炕上,咬牙切齿一遍遍咒骂朱兴德,咋不嘎嘣一下死了呢。

    所以今儿一见左家两口子,朱兴德的伯母,连面上装都懒得再装,离挺老远扯脖子骂道:

    “还知晓来干活呀。

    就没见过比我那好侄子还有福气的人。

    打小,家里有点儿好的可他吃,养的他十来岁开始当闲汉。

    游手好闲的四处招灾惹祸。

    全家为他,和这个赔不是与那个点头哈腰。

    换别人家那要脸的孩子,那么不孝顺恨不得撒泡尿浸死自己,他可倒好,一向脸不红不白,没脸没皮,真是上辈子欠了他。

    眼下,家都分啦,他得现成的田地,他伺候过一日地没?草他没拔过一根,吃,他可不比谁少吃。

    提着个大嘴叉子,头不抬眼不睁的,眼里一向没老没少。”

    只骂这些小话埋汰朱兴德还不够,朱家伯母打骂大儿子给左家两口子看:

    “你就是个蠢的,天生为你堂弟卖命的货。

    我算是看好了,往后他给你卖了,你还帮他数钱。

    那家都分啦,你帮他伺候哪门子庄稼?你有力气没处使是不是?

    咱家倒八辈子霉摊上那么个东西,不可着他心意来,还要被人骂薄待。

    老天真是瞎眼,谁敢再背后嘀咕我,骂我薄待侄子的也是个该挨千刀的货。

    睁开你们那狗眼瞧瞧,都分了家啦,又要我这大傻儿子帮他干活,是他朱兴德的长工啊,还没有天理?奴役自家人,窝里横的货。”

    这给白玉兰气的,心话儿:你咋不把你亲儿子打死呢,反正我是一点儿不生气。

    给谁小话听呢。

    白玉兰要上前和朱家伯母对骂,被左撇子拽一把衣袖摇摇头。

    左撇子皱眉,小声道:“咱今儿是帮大姑爷干活的,拾掇拾掇庄稼就走,别打嘴仗让人议论纷纷。朱家的事,那老爷子也要回来了,多一句少一句的忍忍。”

    白玉兰甩开左撇子的手。

    虽没像刚才一般,想跑到朱家大房的地拢沟里吵吵,那也忍不住。

    都咒到她大姑爷头上,她还能当听不着是咋的?

    扯脖子回喊道:

    “我呸,你个心脏的老货,薄没薄待,看赶明老天来个大响雷劈没劈死你就知道了!

    我大姑爷为啥没来伺候地?

    你们一家子都忘了老爷子被扔在镇上,只有我家大德子心里记着。

    你们眼里只有粮食和银钱,别说的帮俺们伺候半天地就像咋回事似的,往后用不着你们。

    见钱眼开的东西,分家就对啦!”

    朱家伯母当然要继续回骂,没想到白玉兰敢和她对着干。她俩儿子还站在这里呢。

    奈何大儿子朱兴昌很不给力。

    不但没有给予亲娘火力支持,而且朱兴昌还急忙上前,着急忙慌绊倒脚边水桶,恨不得伸手捂住亲娘的嘴,就怕老娘回句老天爷打雷劈死左家人,那不等于和堂弟的岳家干起来啦。

    他不想将事情闹大。

    老二朱兴安可不像大哥,在另一亩地头直起腰,冲左撇子和白玉兰不是好气儿喊道:“闭嘴,爱待待,不爱待赶紧走,这是老朱家地头!”

    “让谁闭嘴呐,啊?”

    左撇子忽然将白玉兰拽到了一边,他往前上了一步吼道:“回头你敢不敢当我大姑爷面儿,再让我们老两口闭个嘴。站你家地头啦?没老没少的东西!”

    左撇子大半辈子都没咋和人吵过架,经验极其不足。

    才开口,就给自己气的身上打颤。

    给白玉兰倒造一愣。

    “消消气,咱是来干活的。”

    老头子刚才还拦着她呢,不让吵吵把火,结果老实一辈子的人自个儿上啦。

    这回两面都稍稍消停了,也不知是为什么,自动熄火。

    左撇子却干着干着活,和老伴儿唠起磕,说了大实话:“换往常,我指定不吱声。可是,老婆子,大姑爷今早不是说,往后要和咱家亲嘛,倒是要和朱家大房那些人远着。”

    白玉兰明白了,有了大姑爷那话,老头子的意思是就等于有了底气。

    往常她们两口子给人当岳父岳母的,又不是亲爹娘,隔着肚皮呢。也担心闺女们在人家房头底下讨生活被难为,所以甭管是对上朱家还是罗家,总感觉要矮上半截,自然不争长短。

    白玉兰笑着白了老头子一眼:“那你最初还拦我。”

    左撇子说:

    “那不一样的,那是德子的伯母,和咱一个辈分,比咱俩岁数还大。

    德子在外面也不能和他伯母对着吵吵,会被人讲究。

    你和她吵吵啥?反正家也分完啦。

    可那朱老二,他是个什么东西,再咋地在我们面前也是晚辈,都敢冲咱俩嚷嚷啦,我要是再不吱声,我大姑爷会被人瞧不起。说他老丈人是个窝囊货。”

    左撇子直了直腰,抹把脸上汗,露出憨笑和媳妇道:“我刚才就应该直接骂他小兔崽子和谁说话呐,你说我咋就没想起来。”

    干了能有半个多时辰的活啦,左老汉就在心里后悔了半个多时辰,没发挥好。

    等下回的。

    那面地垄沟,朱家伯母特意指挥大儿媳,将家里烙的韭菜盒子端来。

    看到左老汉和白玉兰正坐在地头那里的大树根下休息,她说,“去那吃。”

    “娘,”朱兴昌觉得那样不好。

    “娘啥,你个窝囊货。”

    好吧,朱兴昌决定宁可不吃啦,回家找找凉干粮垫吧一口。

    他娘真能作,一早用堂弟分的油和面烙韭菜盒子,还敢端到堂弟的岳父岳母那里馋人,这真是嫌家里清净啦。

    反正他不得罪这人。

    使劲咽了咽吐沫。

    还好,他媳妇一边骂他虎,一边趁婆婆不注意,赶紧给朱兴昌塞了两个韭菜盒子,让躲远吃。

    朱家伯母正打算耀武扬威,用那霸道的韭菜盒子香味馋死左家两口子,结果来到大树根下,差点儿鼻子气歪。

    老左家人,来杏林村是睡大觉来啦?

    左撇子和白玉兰累的眼皮子发黏,上午的太阳一出来,他俩再也撑不住,以天为被,以地为褥,就这么睡了。

第五十四章 牵挂你的人是我(为秃驴竟和贫道抢师太打赏+)

    乡间小路上,有一对老两口,顶着晌午最烈的太阳带小跑。

    边跑还边互相埋怨。

    “我说眯一会儿,让你看着我,你怎还睡着啦?”

    白玉兰肩膀扛着锄头,急的一脸汗,没好气儿回道:

    “我哪知道我也能睡着。都怪你,咱俩这会儿,在杏林村给大姑爷丢人丢出名啦。”

    丢死个人。

    咋一回事儿呢。

    这老两口在大树底下睡回笼觉,睡的太香啦。

    左老汉可能是梦里还在撵野猪,或是在梦里见到野猪有些懵。

    总之,没人知道他那梦里头有啥。

    就睡着睡着,左撇子抱住旁边的白玉兰就不放松啦,给白玉兰那胳膊上的肉皮子都嗦青啦。

    白玉兰是被疼醒的。

    等她一睁眼,不止附近地头朱家大房那些人,还有杏林村挑水的村民,都在瞪眼看他俩。

    你说一把岁数,啧啧啧。

    艾玛,臊的白玉兰急忙推醒孩儿他爹,一着急还把背来的筐落在大树底下,又硬着头皮回去取。

    那杏林村看热闹的才烦人,看见她和老头子慌成那样又回来取筐,还起了哄。

    哄声很大。

    她俩是在起哄声中跑走的。

    左撇子:“……”

    忘了那一幕吧,他已经忘了。

    左老汉说:“快点儿吧,咱俩再跑快些,眼下回去都晚啦,把锄头给我,我扛着。”

    “不给。”

    “让你给我。”

    “你这人咋这么烦。有磨叨的功夫快些回去,自家田地没伺弄,姑爷们也不知猎没猎到猪,要是猎到,小女婿他们该回家。”

    白玉兰惦记着:

    孩子们没吃饭,估么会跑饿。

    她也着急听准信儿。

    再一个,天没亮那阵,答应村里人熬骨头汤,也不知几个闺女在家熬没熬,要是没做,指定会晚啦,会被村里人说嘴。

    村里人可不管咱家大门坏着,家里有多少活,又一宿合没合眼。

    人家就记着咱家那许诺,没做到会被村里长舌妇讲究的。

    而说一千道一万,白玉兰眼下数落她老头,一和杏林村丢脸那事有关,二这叫先下手为强,她怕老头子抢锄头。

    老头子腿不好,她扛得动。

    山间小道上,道边还有各色野花。

    左撇子前后瞅瞅没人,硬是一个跳跃从白玉兰肩膀上抢过锄头,抢完他就跑。

    白玉兰:“嗳?你腿不好,慢点儿。”

    最后老两口,愣是变成左撇子肩膀扛着两把锄头,肩上背着大筐,挎住白玉兰的胳膊朝前跑。

    省的他腿不好,跑起来急了拐弯儿。

    白玉兰是回握住她胳膊上的那只大手。

    俩人手心全是汗,黏糊糊的也不分开。

    微风吹来,拂过那老两口脚步一致的背影。

    ……

    游寒村,左家地头。

    小豆和小麦忙一上午终于歇口气,想着坐地边,说会儿话喝点水,就回去抬锅熬汤。

    小豆看眼妹妹,“那个,妹啊。”

    “嗯?”

    “妹夫打野猪那阵,你有没有什么……”

    小麦疑惑:“什么。”

    小豆不知晓该咋说。

    心想:

    小妹夫招野猪这怪事儿,怎么想怎么觉得和满山那水池子一样稀奇古怪。

    那池子,她和满山一起配合才能取水。

    小妹夫那猪,会不会也要小妹怎么配合才能控制住呢。

    可是见小妹那懵懵的样,又不像,连点反应都没有。难道小妹夫能跑那么快,已经占上了小妹的那一份?也可能和她、和满山情况不一样?

    “……没什么。”

    左小麦看眼二姐,又看一眼二姐。

    今早大姐在她上茅厕,帮她遮挡时也有问类似的话。

    大姐莫名其妙说,让她下回打夫君试试。

    她问大姐你说啥,大姐也是二姐这副模样,欲言又止,最后憋出句:“没啥,你听错了,我这一宿没睡有些懵。”

    小麦张开嘴,正要追问二姐,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时,地头传来甜水的喊声:“二姨,小姨,我们来啦!”

    小豆和小麦齐齐站起身,赶紧迎了过去。

    外婆用手推车推来大锅,还有冒着香气的骨头汤。甜水抱着柴火。

    这一老一小,一次根本推不动,

    半道上还扔口大锅。

    这给秀花累的,真想一屁股坐在地上喘喘气。

    没招,家里没有人手,大外孙女有孕。即便没孕家里也要留人,谁让咱家大门被猪拱啦。

    有了小豆和小麦的加入,骨头汤迅速在地头支了起来。

    游寒村的麦田里干活的村民们,立即也没了再干一会儿的心思,闻着那飘香的味儿,喉咙里直咽吐沫。

    “感谢大伙帮忙。能跑家来问问看看的都是好样的,那就是村里人相互之间的挂牵,俺老左家记这份情谊。”

    秀花拎着长把大木勺,砰砰一敲锅沿儿,“来,乡亲们,喝汤!”

    田地里大伙纷纷笑着回应:“您这客气。还寻思是随便说说呐,没想到真熬。”

    没一会儿,就有人端碗过来。不抓紧来不成,头锅汤浓,等会儿几瓢水添进去就没味儿啦。

    今日好些人见到秀花嘴都甜:“谢谢大娘。”

    “哎呀,谢谢奶奶,还有肉沫子,实在。”

    遇到那爱占便宜的,没等秀花发现,甜水就吱声。

    甜水站在太姥姥旁边,歪着小身子,一手肉,一手糖,扎着两个小揪揪,没曲子她也扭身体,

    那小身子扭的还挺有节奏,从起来她就兴奋,“一人一小碗,你多舀啦,我和你说哈,别人就没啦,别那样。”

    “你这小丫头片子,还怪……”

    秀花眼神瞟了过去。

    占便宜的立马赔笑:“还怪聪慧的。”吃人嘴短。

    围着锅边站着的村民们惊讶,实在没想到里正叔也来了,还亲自端碗来了。

    谁不知里正叔家的儿子儿媳们孝顺。

    别说村民们稍稍意外,就是里正叔家的几个儿子也有点儿傻眼。

    爹要想喝骨头汤,家里随时就能熬,咋能自降身份去凑那份热闹。

    “给我来一碗。”

    左撇子和白玉兰终于赶了回来。

    白玉兰觉得娘真出息啦,挡不住平日里对娘的要求很低:“娘,你熬的?”

    “你瞅给我累的,快接勺子。”

    白玉兰和左撇子迅速加入分汤队伍。

    与此同时。

    还有一伙人更是累够呛,坟圈子那里东一块西一块散落一大两小,三头野猪。

    二柱子歪在坟头上,大喘着气说:“这是下山来报复吧。”

    六子平躺在死猪旁边,接话道:“不是下山来报复,也是武大郎过门槛,碰雀(巧)啦。”

    其他几位还有身上带轻伤的在流血,满山给他们包扎。

    有人问满山:“德哥和你家那文曲星妹夫呢。”

    满山淡定回道:“跑丢啦,一会儿就能回来。”

    “为啥要跑啊?”六子很疑惑,德哥今日很反常,见到野猪不是干,而是先跑。

    也不知跑哪去啦。

    兄弟啊,想你啦,你在那嘎达还好嘛,也不说主动跑回来呀,问问这边咋样啦。

    兄弟啊,放心吧,野猪全部撂倒啦。

第五十五章 一路奉陪(一更)

    朱兴德回来就用双手拄着膝盖,龇牙咧嘴喘着气,累的都要站不直。

    真想来个大前趴,啥也不管不顾,趴地上先歇半个时辰。

    “起,起,给我倒个地儿。”

    二柱子爬起来,跑死猪旁边躺着去,让大哥靠坟头。

    朱兴德接过二妹夫递来的水囊,靠在坟头上,仰脖咕噜噜一顿喝水,这才感觉活过来。

    喝完,递给跑的满头大汗的小妹夫。

    小妹夫是真能跑啊。

    到后头,他不得不拎住小妹夫的脖领子让停住脚,要不然就要跑到另一座山头去啦。

    说实话,他如果没拽小妹夫脖领子那一下,他都不知晓是小妹夫身上是颤抖的。

    浑身打摆子那么跑,你就说,那心里得恐惧成什么样。

    返回时,他拍着妹夫肩膀:“咱不挣这钱啦。”

    倒是小妹夫说,“大姐夫,咱接受现实吧,挣不挣这份银钱我也是这命。还是那句话,不如赚银钱。”

    是啊。

    那回头考虑吃点儿啥能给压压惊吧。

    要不然天天这么被吓,别再整疯喽。

    “德哥,你跑啥啊?你这一跑,我有那么一阵都没有主心骨啦,差些随你一起去。多亏二妹夫还在。”

    朱兴德踢下六子的脚:“叫二哥,二妹夫是你能叫的?没大没小。”

    然后才回答:“你们没看着?那猪专门撵我。”

    朱兴德的小兄弟们回忆了一下点头:“可是它们为啥死盯着你,俺们几个也发现啦。”

    二柱子觉得自个破了谜,望着天空说:“德哥发型和咱们不一样,太显眼,野猪可不就盯他。”

    二柱子还建议道:“德哥,那下回你别扯着星哥,你瞅给星哥累的。留他在这,我们能护住。”

    有小兄弟好奇:“星哥是谁。”

    “文曲星嘛,那不叫星哥,叫小哥?”

    朱兴德笑骂着说,等我小妹夫再高中秀才、举人,你还要叫星爷不成?

    挨个踢了踢,让起来抓紧干活。

    指挥大伙,拾掇现场。

    这坟圈子也是倒霉,“回头买些纸钱,给这些人烧烧。眼下也别嫌麻烦,挑一些好土,给上面盖一盖,这算咱的诚意。”

    一土篮一土篮的新土,盖在坟包上。

    这些个小子,一边干活还一边笑:“也不能整的太好,回头家里人来上坟,该认不出坟头啦。”

    又用土将猪的血迹埋好。

    用空出来的土篮子装猪下水和砍掉的猪头,木桶接猪血,卸下的猪皮用麻绳捆紧,猪肉柈子扛肩一块块扔车上,喂骡子。

    由于又多出一头成年猪,两头一百多斤的小猪,朱兴德计划也要有变。

    假装劝服罗峻熙,“你今儿就别进城办事了,瞅你吓的。姐夫给你安排几个人,先送你回村。”

    点名,“你几个送我小妹夫,务必送到我老丈人家。道上哪也不准去。”

    “放心,德哥,准保将星哥送到你丈人家炕头,俺们再走。”

    “嗯,看看家里有吃的,你们吃点儿再走。听说熬骨头汤。”朱兴德特意拍了拍几位受伤的兄弟。

    万幸没出大岔头。

    给银钱这几位不能接,也不能给,给了全是光棍会乱花。

    眼下更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等秋收完的,这些人都没有田地,他给点儿苞米面。

    “二柱子,你随我二妹夫上山挖陷阱。他今儿累够呛,你去帮帮忙。”

    “行。”德哥让干啥就干啥。

    朱兴德这才招呼六子:“走,你随我进城,卖肉给我搭把手。”

    一行人就此分开。

    出来时,各个吃饱饭,有那么几分意气风发。分开时,身上带着猪血,有的还带自己的血迹。

    罗峻熙被姐夫的小兄弟们护送往回走时,特意站住脚回头看向大姐夫。

    大姐夫和那个叫六子的,根本不能坐车,正一边一个,费劲儿拽着骡子向镇上走。

    朱兴德可不像他小妹夫想的那样很辛苦,他还有力气说话呢。

    正问六子,这两日有没有去看守赌局,阎老大有说啥没有。遇见王赖子没。

    “淡季,眼瞅着要秋收,再没正溜的也知轻重缓急。

    那些赌鬼怎么也得卖完粮食手里有闲钱才玩,没啥局子让咱们插手。

    就连阎老大也没露过面,估么在看着他家那片田地,听说许多闲汉被他打发到地头,帮阎家伺弄田地。

    德哥,你放心,你忙完家里这头,回去还是老大。”

    朱兴德笑了下。

    六子拧眉:“咋?哥,你要不干啦。阎老大那面只知咱爷倒下,你忙,却没想过不让你干。等你回去,咱找王赖子找场子,面子就回来啦。”

    朱兴德眯眼:“没啥大意思,倒是等我找到来钱路子,你和柱子也别干啦。那是浑水,早晚会有还不上帐的,闹出人命出大事。”

    朱兴德又继续打听王赖子情况。

    但甭管怎么细致问,大致也是王赖子脑子不知是什么做的,就像是没发生啥事儿似的。

    没有欺负他手下的兄弟,也没有四处显摆给他爷气倒有多牛逼,当然了,更没有做缩头乌龟躲起来。

    也是,他在这现实里,并没有剁掉王赖子小手指。

    那以为这事儿就拉倒吗?

    他是乡下小子,是没见过啥世面,以前只敢在这一亩三分地瞎晃逞能,他也承认一听和衙门打交道就心慌气短。

    可是,那是在没做梦前。

    “六子,回头你给我办点儿事,你这样……”

    六子听完,松开牵骡子的绳子,一拍巴掌:“那个不要脸的,他还真敢欺男霸女。”

    “是啊,我猜苦主指定不是一个两个,你回头就给我跟着他,盯紧。看都有谁,大致在哪,一般和那些女的,啥时辰。”

    要是能找到规律,你说那些女人家的汉子,会不会想锤死王赖子。会不会出现,宁可挨三十大板也要去衙门状告的苦主。

    那王赖子干的损事儿,只他知晓的就能给列出长单子,胆子那么大,仗的又是谁的腰。

    当然了,没仗腰,他也会想办法攀咬到那个主簿身上。

    只要想起那人损到特意嘱咐,加大力度打外婆,才醒来那一阵,朱兴德甚至有想过,给那王赖子和那主簿死老头绑山上喂了狼。

第五十六章 社会摇(二更)

    眼瞅着就要进镇里,六子问道:

    “哥,咱去哪卖啊?听人说,摆摊子要缴税。咱这不像村里妇人拎鸡蛋筐不打眼。咱这些肉,支上摊来人现跑来不及吧?”

    当然了,他德哥是有能力能跑没的。

    只是肉要是让人顺手拿跑了,那还不如缴摊费。

    朱兴德停下车。

    将骡车上的猪肉柈子向一边扒拉扒拉,车头那里绑个小筐。

    他将手伸进筐里,筐里都是稻壳,从稻壳里扒拉出八个咸鸭蛋。取出块擦刀血的小破布,包吧包吧:“走,先不着急卖,随我去个地方。”

    ……

    上回卖野猪那家门口。

    “谁呀,谁来啦?”

    大门才打开条缝,里面大娘哐一声又给关上。

    六子在外面清楚地听到,老大娘隔着大门骂他德哥:

    “哪来的假和尚,要饭敢要到我家门口来啦。没有,我告诉你没有,俺家两顿饭,也吃不饱饭呐。”

    然后,六子又眼睁睁地看到他德哥一变,变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敲了敲门道:“大娘,是我呀,头回来家卖过野猪肉,您好心借咱乡下小子秤来着,您还有印象没。”

    大门重新打开。

    大娘上下看眼朱兴德,这才认出来,恍然道:“是你。哎呦,你这孩子头发是怎么整的。”

    朱兴德笑容更大:“还不是我和我那猎户兄弟又去猎野猪来着。他猎户,不猎入冬吃啥,让火把给不小心燎啦。这给您吓一跳吧?那啥,大娘,我给您送咸鸭蛋来啦,上回不是应了您。”

    大娘没想到随便的一句话,眼前这乡下小子真能给她送来。

    换咱,就会觉得那不过是虚头巴脑的客气话。

    “你这后生,为人也太实诚啦。”

    “上回我不是说了嘛,让您有机会尝尝,我岳母那咸鸭蛋、小咸菜啥的真一绝。往年她去县里置办个啥,带点儿自己腌的这些,你说那才怪呢,家家都常见的,也没啥可稀奇,我那岳母却能给卖出去。据说,好些回,一路捎脚钱都能挣来。”

    大娘一脸笑容:“那也是你这孩子忒实诚,你咋没送到别家让尝尝呢,咱也舍不得不是,还是咱娘俩有缘分。快点儿,进屋喝口水。哎呀!”

    大娘才让开身子,就一拍巴掌,“你刚才说啥,和你那兄弟又猎到猪啦?”

    “嗯,猎来了,这回还不少呢。不是,大娘,不麻烦您老操心了,我送完咸鸭蛋就走。这回肉多,你们又刚买没两日,天热根本放不住,就附近也买不了那些,我打算……”

    大娘探头一看,你别打算啦:“你等会儿,我把鸭蛋送屋去,带你去个地方。”

    路上,朱兴德这才知晓,巷子口那家大小子是庄子头,管事的。

    那日,他卖完猪肉走了,那家妇人有特意跑来问问,卖野猪肉那乡下小子还有没有肉了,大娘说早走啦,问干啥。

    那妇人说,今年地有些旱,庄子里那些短工长工干活太累,主家让下面干活的吃点儿肉。眼瞅这要收地,别累倒哪个。

    大娘说到这,对朱兴德使个眼色:“只要肉是好的,吃啥不是吃。你那野猪肉还能便宜些,我估么他家是为这个。”

    “明白。”朱兴德点点头。

    那管事的也算无利不起早,买野猪肉,到时按照家猪价钱往上报,能挣点儿拼缝钱。

    让朱兴德高兴的是,实在没想到咱大老爷们说话算话,给大娘不过是送来八个咸鸭蛋,能一气儿卖出去大半猪肉带拐弯,就剩下一些边边角角不好的。

    说实话,一早,朱兴德朝岳母讨要咸鸭蛋那阵,岳母没心疼,他却闹心吧啦的疼了一下下。

    他家甜水都不舍得吃的好东西。岳母也拢共就腌那几个。

    但想着,咱既然说出口啦,镇上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万一没送蛋,下次搁哪遇见大娘多害臊。

    这是一。

    二是想着,这规整的小巷子里住的人家多少都有点儿小本事,猫有猫道,鼠有鼠道,联系上,万一啥时候能有求到的地方呢。

    倒没指望一面之缘会帮什么大忙,但最起码面熟。

    人情这东西,除了亲属之间那是天生带来的,剩下的,不全是多联系就有了嘛。

    三,大娘家俩儿子,一个在粮铺子当掌柜,等秋收完来卖粮食,秤上找点儿,八个咸鸭蛋早就出来啦。

    另一个儿子据说在县里,给什么贵人做书童。

    书童好啊,朱兴德猜测就跟那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似的,遇到重感情的主子,这书童比个别小妾在主子心里都有分量。

    虽然还不知晓大娘家小儿子的主子是谁,但并不代表往后不知晓。

    多来见见大娘,没了防备心,唠嗑就能打听到。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当然了,以上这些真没用到也无所谓,结个善缘。

    六子不知八个咸鸭蛋,被他德哥“利用”那叫一个透彻。

    要是知晓,六子定会说:“哥,你这还叫没想多啊,你要是想多得啥样呀。”

    剩下些不好的肉了,朱兴德在大娘家借来了秤。

    他也不去大街上摆摊,那还得缴税,有那银钱给外婆和甜水买糖吃好不好。

    只看一个很大胡同口,比大娘家那巷子宽多啦,住的人多。

    朱兴德一手刀,一手肉,站在车上还吆喝:

    “几文钱,不是事儿,不闪腰不岔气,买回去开开荤。”

    “这干活多累啦,你该出手时就出手,机会不是天天有。”

    “嗳嗳?婶子,别上手,先给银钱后给货,免得咱俩出啥错。”

    “大哥,还琢磨呢,前怕狼后怕虎,这点事情还做不了主?你听老弟一句话,割上几斤递给我嫂子,就说她煮饭带娃很辛苦,多买些吃上几口补一补,你看她乐不乐,她不乐你来找我。家里的女人要是哄不住,攒多少钱有啥用。”

    大哥一咬牙,从带补丁的怀里摸出银钱:“给我割二斤。”

    朱兴德利索收钱,割下一块甩给六子上秤:“大哥,你听老弟说哈,应该再割上几斤。你割了,我嫂子能更感动。”

    “你不是说二斤就能挺感动?”

    “你再割几斤送嫂子娘家,嫂子就不止笑了,她能哭,感动哭。你办完你再告诉她。”

    大哥苦着脸拎七斤边边角角的肉走了,出巷子他想哭,才背货发的铜板全花了。

第五十七章 望眼平川大步迈向前(三更为蝙¥蝠打赏+)

    别人卖肉就卖肉,爱买不买,到点收摊。

    到朱兴德这里,比唱大戏还热闹。

    也是这镇上没啥热闹事。

    大姑娘小媳妇的,把那门敞开条缝,一边纳鞋底不耽误干活,一边听朱兴德一套一套的小磕往外卖,心里跟着乐呵,盼着自家娘等会儿回来也能割斤肉,对晚上饭都有了盼头。

    要是那胆子大的小妇人,或是十岁才出头的小姑娘,没那么多忌讳,还有跑出来特意瞧瞧朱兴德的。

    谁呀,这么能白话。

    一看朱兴德头发像狗啃过似的,捂嘴痴痴笑两声再跑回家,“那人长的可真逗。”

    有那老大娘贪便宜,恨不得小跑着去叫七大姑八大姨。

    那小伙子说啦,一气儿买十斤以上还给搭点儿猪下水。一家吃不了,几家凑凑呗。

    而且平日里很会过日子的妇人,今儿也不知咋的啦,就觉得那小伙子说的咋那么有道理。

    像那鸡生蛋还是蛋生鸡,没了那鸡,谁还下蛋?

    这时候不给家里男人们肚里补补油水,还想等啥时候。真倒下啦,谁还干活,谁去挣往后买更多猪肉的钱。

    不过是这回花上几文,男人们吃饱干好就能给家里挣来更多。

    要是今日没买,家里男人累没了,到时候,盯着今日省下的几文买肉钱,就问你后不后悔,那几文钱能换回来全乎人吗?

    好,即便人还在,今日买回肉,煮了吃,在眼下活重的时候端上桌,儿子们回头从地里回来,说上一句心疼你们干活,娘才舍了银钱,那儿子们见着娘又会是个啥样的笑模样。

    所以那小伙子说的多对,一斤肉钱买不了房子买不了田地,多它富不了,少它再穷也穷不到哪去。

    可是它意义不一样,换成肉摆桌上能得来全家的笑脸。几文钱扔桌上,不过是个死物,全家面无表情。

    六子服啦,对德哥心服口服。

    忙的顺脸往下淌汗,嘴边的笑容却越来越大,想控制都控制不住。

    剩的这百十多斤从各头猪上割下的边边角角肉,到德哥手里,一点儿不夸张,那真是弹指一挥间就卖没。

    好些人来时只想买半斤一斤的,被德哥一劝,两斤起。

    最让他服气的是,德哥给人劝的,都快要把大娘婶子的家里人劝没啦,换平常,早被那些妇人挠成血葫芦。

    结果到他们走时,大娘婶子们热情说,“过两日来不来不打紧,秋收后可要来呀。”

    朱兴德拉着骡车,手上全是猪血,对这巷子里的人挥挥手。

    六子也不拉车啦,反正车空了,德哥一人就能行。

    他边走边笑,伸出脏呼呼的手拍拍德哥装钱的袋子。

    朱兴德看眼他:“是不是不一样?踏踏实实挣钱,比别人喊来人啦,咱们就心突突要撒丫子跑,还要扯着那些赌鬼蠢货一起藏起来。”

    六子点头:“是不一样。咱们干那活,一听抓人的来啦,跑的皮了扑棱的。”

    那些田地多的,到秋收后卖粮,大概也和他们今日是一样的感受吧,累是累了点儿,心里想必也是这么舒坦。

    “可是,哥,我没有地,想挣踏实银钱,咱总不能去山上当猎户吧,我还没有二哥那本事。二哥能一手砍这只猪,一手扎那只猪。”

    “先把王赖子那事整明白,找个眼活嘴严面生的半大孩子跟着,安排完了你和二柱子就来找我。”

    “哥,真有踏实活计给我俩干?”

    朱兴德没多说,他也是今日受那庄子管事的启发。附近土地有好些庄子,区别在于主子各不相同。

    看看能不能让六子和二柱子出去跑一跑,问问农忙时节要不要野猪肉,还可以像今日似的,这么吆喝着想招卖,包子铺啥的都问问。

    就包括家里那面,七个村,也推车卖卖。

    总之,妹夫有那招猪毛病,这还没上山,没归家两日就好几头。野猪急的都找家去啦,不去家,也在路上等着。一旦要是上山,要是量多,天这么热,根本放不住,怎么给它卖出去是个问题。

    “德哥,那不是医馆吗?你干啥去。咱不接爷啦。”

    “先不去,等会儿再来。”

    朱兴德载着六子,喝令骡子跑起来,拧开水囊好一顿喝水,来到另一道城门。

    这面的城门是通往别的镇,那面村子也多,不像他们这面的入城口稍显人少。

    “哥几个,跟你们打听个事儿。你们那面卖猪肉的,养猪的多不?”

    朱兴德蹲在几位拉脚把式的身边,和人说起了话。

    这个时辰,天太热,大伙在墙根和大树根下面坐着,拉脚车在那空着。

    几人都很提防朱兴德,这是啥造型啊,啊?

    衣裳有油又有血,头发狗啃,草鞋还破了用根麻绳捆,应该是穷人却拉着肥壮的骡子车,咋看咋不像好人。

    朱兴德只能先解释一番,指指血指指头,猎猪猎的,拍拍油,卖猪卖的。又拍拍装银钱的袋子。

    “所以啊,哥几个,我这不寻思问问你们,那猪出栏总要一两年,秋收没过,又没过年,好些人家不舍得杀了卖,你们那边镇上村里的人啊,馋肉了杀鸡?那多不划算。我和你们说……”

    六子这回傻眼啦,咋听起来,德哥像是在忽悠那些拉脚车夫别跑空车,整个空地拉野猪回去卖呢。让人帮跑腿当二道贩子。

    “我和你们讲,一天卖好啦,不少挣。”

    六子却越听越着急:哥,亲哥,咱哪里还有野猪给人家,再去坟圈子那里守着也蹲不来,今儿是武大郎过门槛碰巧。

    有那脑子活的,家里亲属比较多的就搭话了。

    亲属多就代表朋友多呀,你找几家,他找几家,亲戚连着亲戚,没等卖就能分没一头猪,拉回去挣点拼缝钱儿。

    朱兴德站起身,笑啦:“不瞒各位,我不止是独个的猎户,我还是附近这几座山的猎头。猎户打上来的野猪全归我管。”

    肃然起敬没?

    几位车把式,从蹲着变成半蹲直点腰:“……”

    医馆门口。

    “哥,你?”

    “你别磨叽,我新封的行不行,我二妹夫刚我介绍的活。”

    朱兴德掀开祖父所在单间的小帘,“爷,好没好点,我来接你回家。”

    朱老爷子:“……”

    本来缓差不多了,一看见小孙儿那头发和一身血,离死又不远啦。

第五十八章 亲家见面(一更)

    朱老爷子躺在车板上,不错眼珠子盯着小孙儿。

    朱兴德早就感觉出来。

    哎呦我天,这一天天的,祖父是真操心啊,不得不再解释一遍:

    “没事儿啊爷,我真没惹祸。

    等会儿你回村就知道啦,十里八村我估计都知道了,我老丈人家昨夜进野猪啦。

    这都是打猪打的,也没伤,全村都来帮忙能伤到嘛,对不对?

    不信,你闻闻你躺的那车板子,是不是有股生猪味儿?我才卖完肉。”

    朱家大房的老三朱兴平急忙问道:“德子,你来镇上还卖猪啦?猎的那猪有多少斤,能卖不少银钱吧。你回去要全交给你老丈人?你老丈人多少能给你分点儿吧。”

    滚蛋,不交给老丈人给你啊。

    卖多少银钱和你有什么关系,分不分银钱也不用再带回朱家,咱们分家啦。

    朱兴德只撇一眼朱老三,没回答跳上了车。

    坐在另一边驾车的六子,扭头看向他德哥欲言又止。

    朱兴德:“你也闭嘴,驾!”

    这一路上,可给六子愁坏啦,搁心里寻思:

    不行,码人吧。

    真去附近几座山头找那些猎户谈一谈,要是不同意让他德哥做猎头,仗着人多就揍他们。

    按住他们头,让猎到的野猪交给他德哥。

    六子满脑子都是猪,还打算等会到坟圈子那里,他找个借口让停车撒尿,等一等附近的野猪。

    他直觉那是一块风水宝地。

    ……

    朱老爷子要归家啦,左家两口子看大姑爷面子也要表示表示,毕竟车辆会率先路过游寒村。不可能装作不知道。

    这彼此做亲家的,有个病有个灾,没提东西主动去看看就够不周到的。

    这不嘛,左撇子和白玉兰推着两车大锅,从大地回来的路上就商量开:

    “等朱老爷子路过咱村,咱俩要露个面儿,说两句热乎话。攒的鸡蛋也都给随车拉走,有没有三十个?”

    白玉兰摇头:“没有,才攒够二十个。”

    秀花一手扯着拎饭勺的甜水,闻言插话道:“不是二十个,今早煮了仨。”

    “啥?娘,你又吃啦,还吃仨?”

    甜水脆生生说:“不是的,姥姥。太姥俩,我一个。太姥要给我娘的,我娘不要,太姥说,贱皮子,给到手还不吃。你说我娘为啥不吃呀?她难道是想要我手里那个?不能再分给她一半啦,又不是没有多的,这不是欺负人嘛。”

    白玉兰:“……”

    算了,看在娘今日还知晓搭把手帮熬汤的份上,吃了就吃吧。

    孩儿她爹,听见没,二十个都凑不够啦。

    左撇子想了想:

    “去谁家先借着吧。等还给人家鸡蛋时,多搭一个两个。

    就三十个都少了些,那不是小病。

    咱大姑爷也就剩那一个真心实意疼他的长辈。按理都该再搭包糖,只是家没有。”

    这都有些拿不出手。

    当左撇子和白玉兰,还在继续商议怎么对待朱家老亲家时,率先到家的小麦,怀里抱的柴掉地。

    “婆、婆母?!”

    只看,那罗婆子坐在左家屋前台阶上,面前是块大菜板子。

    菜板子旁边摆放一个大洗衣盆,盆里全是带血大骨头,手里拎把菜刀,剁的右胳膊肿胀疼,这都为老左家干一上午活啦。

    罗婆子听到小麦那声惊讶的婆母,实在是控制不住先偷摸瞪一眼小麦。

    心想:这可真是人间真实啊。

    在家一口一个娘,叫的那叫一个欢畅,她曾还有过那么几次错觉,在屋里恍惚觉得家里像多了个姑娘。

    这一回娘家,你再看,马上从娘变成婆母,眼神也透着看外人的神色。

    罗婆子偷摸瞪完小麦,马上脸色换成笑容,“回来啦?”

    白玉兰和左撇子比小麦还惊讶。

    推车顾不上推进院,隔着倒下的大门就开始打招呼:“哎呀,亲家母你咋来啦?啥时候到的。”

    白玉兰进来匆匆洗把手,洗完就要去抢菜刀,拽着罗母的胳膊:“你好不容易来家一趟,怎能干这活呢。快给我,咱俩进屋坐去。那个谁,麦啊,给你婆母倒碗糖水。”

    左撇子也瞪人了,不得不瞪,咱不得装装相嘛,让人知晓左家是懂礼数的人家。

    他还不敢瞪老岳母,稍显呵斥般数落大闺女:“你罗婶子来家,不知晓去地里招呼俺们?”

    小稻脸上赔着笑,嘴上说着是是是,家里活太多了,就想的不周,心里却感觉很冤枉。

    哪里是她不想去地头通知,是外婆不让。

    而且小妹夫的娘,不是才到一会儿半会儿,是一大清早就来啦。

    才来那阵,她在后园子拾掇菜都没发现。

    只听到屋里外婆不知在数落谁,有时候说激动了,声还挺大。

    刚开始,她以为外婆在训甜水,慢慢的发现,怎么掺着小麦什么的,不对劲儿。

    这才趴后窗看一眼,小稻才知晓小妹夫的娘来啦,被外婆正损的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那阵,小稻想要进屋给小妹夫的娘冲糖水,结果被她闺女甜水抱住大腿,小小声说:“太姥让你装听不着,等会儿再进屋,先别打扰。你要是实在听不下去,就从这倒下的墙出去溜达溜达再回来。”

    就是这么个过程。

    小稻只能老老实实在后园子里,放轻动作继续拾掇菜。

    然后,她就听了不少,在心里直咂舌,外婆那是真厉害呀。

    罗母要是嗯嗯应着,外婆就会语气好一些。

    罗母要是想试图解释,外婆那有些话说的,真没给那罗母留脸面。

    越解释,越不给脸面。

    至于罗母干活,那就是外婆命令的:“你别坐着啦,又不是来看热闹的客,我们这里忙成这样是为了谁。骨头剁喽,熬汤。”

    罗母:“婶子,骨头扔进去不就行啦,还剁呀。”

    外婆:“不剁味儿能浓吗?不浓,够全村帮忙的人喝嘛。你赶紧先剁几块,剁完了去熬汤。汤煮上再接着剁。”

    明白了没。

    反正白玉兰算是看明白啦,合着她之前白感动,那汤压根儿不是娘熬的呀。

    那在地头问娘,是不是你熬的,娘那模样看起来就是应了,还整句:“快接勺子,要累死我了。”

第五十九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二更)

    院落里,小豆现打井水。

    特意将先打上来的两盆水,倒进洗骨头的盆里,又打上来小半桶才给外婆,这不是能凉快些。

    甜水像模像样的卷起衣袖,用凉水洗过帕子,仰头将帕子再递给太姥。

    秀花抹把脸,擦擦脖子上的汗,舒坦极了,语气却不好。

    声不小道:“瞅瞅这井让野猪给撞的,打上来这么多水,水里还有土。看着吧,咱们家往后就吃沙子吧,且得吃一阵儿。”

    白玉兰和罗母坐在大屋里听的真亮的。

    白玉兰怕罗母尴尬,推推炕沿上的饭碗:

    “亲家母,喝水。”

    然后没话找话唠开场白:

    “你说,这事儿整的,也不知晓你来呀。

    我和麦她爹,起大早去杏林村我大姑爷那里去啦,他分的八亩地没人伺候。

    今年地旱,你也知道,一天离不得人。

    我俩这,真是着急忙慌带小跑,又从杏林村赶回来,忙着给自家地规整规整。

    再和村里人这个说会儿话,和那个说两句,咱家今儿不是分骨头汤嘛。

    要知晓你来,我和她爹早就回来啦。

    你看,还让你干上活啦,累坏了吧,快歇歇。

    小稻我那大闺女,可能是有孕睡着啦,也没说去喊我们。她现在记性成不好。我那娘,忙乎的估么也忘提一嘴。”

    罗婆子也借着这开场白,接话道:

    “别提啦。

    昨夜俩孩子传信儿,说不回去啦,我还寻思今早备不住能早些回家。

    干粮提早放锅里,豆子正泡着,结果俺们村里正他爹,扯脖子喊,罗家的,知不知晓你那亲家院里进野猪啦。

    他那一嗓子不要紧,我这一盆豆子全废了,全扣地上。

    我那心啊,当即扑腾的,都没个底儿。

    脑子迷瞪的,大锅火忘熄啦,也差些忘关大门就朝这跑。

    来这里一看,你家大门倒了,我腿更是软的邪乎。

    你也别再客气,咱都是实在亲属,我眼下干点儿活倒是好一些,能不去多寻思那野猪。”

    罗婆子说到这里,放下装糖水的饭碗,再也装不下去,捂上眼睛哭道:

    “老姐姐,想必你们早就知道是咋回事儿,是俺家稀饭招的那野猪。你说我家稀饭儿这是啥命呀,啊?明明下生那阵,批八字的说好的不得了,有他会猪羊满圈,啥也不缺,五谷丰登。”

    左撇子麻溜站起身,不能再陪着。

    本身家里来妇人,尤其是这种没有亲家的亲家母来串门子,他作为男的也不适合多待。

    意思两下露露面就可以。

    这回小女婿他娘哭上了,他更省事,连客气话都不用在心里打草稿了,可以赶紧离开,让孩儿她娘她们唠去吧。

    左撇子和老岳母走个顶头碰。

    秀花烦死这种说几句话就哭的。

    怎的,你家儿子招的野猪有理啊。你哭起来没完,还想让谁哄着不成?

    你愿意哭回家哭去,别拽着我家玉兰,一个不干活还要搭一个。

    上午训你的,合着见到我家玉兰好脾性又忘啦。

    “包包子!”

    嗯?

    白玉兰才递给罗母帕子,对亲娘直挤咕眼,不停用眼神警告老娘:

    怎的又要包包子,你要不过啦,快出去,别添乱。

    且在心里嘀咕:娘一天天的就知晓吃,今儿有骨头汤还不中,还要吃包子。

    那多费肉?肉感觉往后倒是不那么怕了,那多费面。

    却没想到,秀花只说仨字“包包子”,那罗婆子立马擦干眼泪,应的那叫一个痛快:“嗳,来啦。婶子,看见我剁的馅儿没,早就剁完啦。”

    白玉兰和左撇子对视:“……”

    这一上午,家里到底发生些啥,怎么感觉一向爱端着的罗母,在他们娘面前像个小鹌鹑似的。

    而让白玉兰懵噔的事情还在后面。

    包包子的人,只有秀花、白玉兰,和罗婆子。

    剩下包括小麦,都被打发出去啦。

    秀花打发的,为方便说话。

    白玉兰打开面盆一看,面早就发上啦,心口一痛。

    秀花说玉兰:“怎的,心疼啦,嫌弃放的白面多啦?要不然就不吃,吃就做的香些。”

    罗婆子脸上带笑接话头:“是,别舍不得,老姐姐。我明儿再来一趟,将小麦和稀饭他俩的换洗衣裳送来,”问秀花:“行不,婶子?”

    秀花可有可无的:“嗯。”

    这回罗婆子脸上的笑更真实,心里一松:“到时随他们衣裳,我再推来些粮。我能推来多少就推多少。等秋收完就好啦,咱家还有那新大米。你和我大哥,还有我婶子,你说我婶子来家,我也没及时来串串门,都尝尝咱家那新大米。”

    白玉兰疑惑,等会儿:“你说,让俩孩子来这里住。”

    “那要不咋整啊,我刚才只顾哭,也没说明白。老姐姐,这次就得麻烦你们,你和老哥为稀饭儿多操操心吧。我这一个人,也啥都干不明白。咱家孩子还是那种毛病,不是银钱什么的能治得了的……”

    秀花用手势提醒罗婆子,唠嗑就唠嗑,请不要耽搁包包子。

    罗婆子急忙接着擀皮,一边忙乎一边话里话外全是放下身段的:

    “老姐姐……”

    “拜托你和大哥……”

    “这回我家真是给你们家添了麻烦……”等等。

    以为这就完了吗?

    秀花特意晃悠到灶房门口,看眼天儿,一看外面有没有人听着,二看太阳猜测是几时啦。

    回头再返回灶房,她就咳嗽一声。

    “咳咳。”

    咳给罗婆子听。

    罗婆子:“对了,你瞅我这记性,还有个事儿忘说”,先拿起锅边抹布擦擦手上的白面,接着开始掀开衣襟,手朝裤腰伸。

    没一会儿功夫,左撇子在后院里就听见灶房里传出:

    “不要,真不要,那是自家孩子,我们不可能眼瞅着,亲家母你这是在干啥。”

    “你快拿着,不是给你的。我知晓,你和老哥,对我家稀饭儿的心和我是一样的,咱当爹娘的没话说。可是没车来回拉脚那不扯呢嘛,跑都跑不快。”

    “那也不能要,实在不行,孩子们真缺我家掏银钱,哪有让你给我家买骡子车的,回头这骡子算谁的,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罗婆子一把扯住白玉兰胳膊急了:“谁传出去呀。”

    罗母心里流泪,都在传老左家被野猪拱的事儿。

    “没人传。自家人,快别再和我撕吧。你再这样,老姐姐,我赶明都不好意思来家。再说拢共没多少,就二十两,备不住还不够呢,需要你添。”

    ……

    头屉包子出锅,秀花忽然对罗母的态度大变。

    按住那罗婆子肩膀坐在饭桌前,看见罗婆子前襟有白面还用手给擦擦:“不用你包,先吃,快尝尝咋样,多吃几个。”

    眯眼扫眼外头,大声道:

    “小麦啊,这第二锅迟迟不端进来,你是不是在给你婆婆装包子呐?哎呦,这就对啦,要不说咱家孩子孝顺。多装几个,你婆婆一人在家,下晚热几个包子就是顿饭。”

    罗峻熙没等进院,就听到左家人对他娘极为有礼厚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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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全家都带金手指介绍:
左家无子,只生仨闺女。
惹得十里八村笑话:“看着吧,将来连扛事儿的都没有,让早些年不过继,该!”
村里人却不知,左家三位女婿那是有金手指的。
大女婿重生归来,别说扛事儿啦,能背着老丈人爬山溜达玩。
二女婿出意外,醒来得一带小池子的空间,喝了那水,好像能变白。就是不知猎户变白能干啥。
小女婿考完童生考秀才,每每考中,就会吸引一大型猛兽。吓的他能跑出残影来。
要说金手指都在女婿们身上,将来变心可咋整。
左家女儿们:不怕,他们不会用,离了我们就是一个死字。
多年后,左老汉感叹:啥叫金手指?其实就是牢牢抱成团。能抱团,好好过日子,你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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