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 莫问归期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
虎贲营众人,今日感觉出了不对劲儿。
他们终于等来新官虽迟但到的火气。
果然没躲过,所有做官的人都是那么的俗气。
不过,这些天,他们私下有议论过谭大洪和朱兴德会怎么收拾他们,早就有了对策。
商量出的结果也是,他们并不怕。
就不信了,一个是腰杆不那么硬气的谭家义子,另一位是草根出身都摸不明白京城繁杂格局的泥腿子,他们能有什么法子?甚至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两位敢做太过格的事吗?敢做,就够他们喝一壶。
但怪就怪在,当此刻朱兴德双手背于身后,手上还攥着根鞭子,看似闲适的姿态就那么在他们面前溜达,一列列的溜达。
他们居然会莫名其妙的感觉到丝丝紧张。
队伍里有些贵公子是这么分析的。
他们之所以会稍稍感到有点儿不安,那是因为他们很少接触像朱兴德这种草根官员。
他们实在是猜不准这种从底层一点点爬上来的朱将领,集结他们是打算做什么。
有各种可能。。
还备不住召集他们,是想让他们叫来各府的庄头帮忙给收菜卖菜呢,噗,毕竟咱这位将领家里有好几百亩荒地。
而朱兴德就是在这时候开口的。
他站在一位嘴角带着不屑笑容的手下面前,忽然说道:
“谢岩,是吧?真正的名门之后。我这个在乡下长大的人,都曾听过你祖父的威名,心中很是敬佩。
据说你谢家,在太祖时期被列为四大盛门之一,曾有华夏首望的誉称。”
谢岩歪了歪嘴笑道:“将军,你可别告诉我,你这段日子是在忙着背诵我们这些人的家谱,那您何苦来的?直接问我们多好。免得你不认得几个字还要死记硬背。”
朱兴德也笑了下,点头承认:“是在翻阅你们的家世,只不过在知晓你就是谢家嫡孙时,我觉得你,简直是在丢你祖父的脸。”
“你?!”
“怎么,嫌这话难听?”
朱兴德面上的笑容消失:
“你出去打听打听,别自我感觉不孬了!
连巷口百姓在提起你这位小侯爷,都会摇头说上一句,果然富不过三代。
果然,多么妙的小磕儿。
听听,你都给老百姓希望啦,把日子过那么好干啥呀?怪累的,反正最终也会富不过三代,不信你去看看已降爵的永安侯府。
咱老百姓再折腾能折腾过人家吗?祖上有能征善战威名赫赫的祖父吗?可惜,就连那,都没落啦。”
没落?
是说的没落,没听茬。
朱兴德的嗓门那是一点儿也没压着,一点儿也不给虎贲营里最大的刺头谢岩留面子。
而以前,这些公子哥们,哪里有机会听到如此难听的话?
就真是那么回事儿,旁人也会寻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说那话会得罪人。
可他们这位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朱将领,那真是不带怕的,上来就揭人脸皮,哪痛戳哪。
一时间,校场众人或面露惊愕;或不可置信的和旁边人对视;或缩着肩膀心里打鼓,直在心里嘀咕着:不会骂到我头上吧?
“你敢和我这么说话?”
“敢啊,怎么?想练练,来啊。
可你这酒囊饭袋的身板打得过谁。
你除了会用其祖父挣来的一切以势压人,欺男霸女,这家伙不够你嘚瑟的了,你还有个什么?
就连你这个小侯爷之名,要不是皇上念在你祖父的功勋上,就凭你,还能继续做着?
而且你应该知道你是怎么来的虎贲营吧,用不用我说出来?”
谢岩脸色突然青红交替。
他当然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
祖母带着祖父的玉佩和先皇提起旧情,先皇感念将他安排到御前。紧接着几王作乱,先帝驾崩,他在御前表现极为一般,然后太子上位又给他打发到了这里。
其实,就连他能做小侯爷也是起过波澜的,这事外人不知。
他父亲并不是想让他继位,而是想让庶兄。
这回朱兴德压低了声音,站在谢岩身侧小声道:
“你再混下去还有立足之地吗?你想让皇上看在你祖父面子上,再给你打发到哪里?
知道我为什么不大声说出来你是怎么来的虎贲营吗?
我那是念在你那年迈祖母要为你拄着拐杖去求人,念在你祖父在战死前都留下遗言不归京,要用尸骨镇守边疆,你对得起你祖父吗,啊?!”
在谢岩突然低下头,两手也攥紧拳头时,朱兴德调转了方向,他鞭子一指,肃毅伯府家的小子就挨了骂。
“还有你。外面都叫你一声肃毅伯府家的六公子,你就真拿自己当贵公子了。你是不是觉得住在一個府里就不该分你我啊?你个心里没数的。”
朱兴德随着说,随着走到这人面前:
“你是大房那头的,肃毅伯是二房。
肃毅伯要不是看在你爹娘长兄长嫂如父母,当初宁可变卖家产也要成全他,这才会提携你们这些个子侄,你算个什么六公子?
你看看肃毅伯的两位亲儿子都在干些什么,再看看你。
我是不会说那些文绉绉的话,但天下间它有相通的道理,那就是你爹一个明明当兄长的,却要为了你们这些不成器的去求弟弟。明明供出肃毅伯是有功的,应该是最受弟弟尊重,却要为了你们在弟弟弟妹面前直不起腰。
我就问你,你这一代还能指望上亲叔肃毅伯,你的子女咋办?那到时候又差了一层,还能指望得上吗?连一个大门都住不了。”
朱兴德眼风一扫,附近的人全囊括了:“就不能争气点儿吗?靠自己干出点儿名堂来。一个个挺大个小伙子,到青楼酒楼吆五喝六,一到见真章连寻个差事都要点头哈腰求人。混吧,这里的差事再混没了,我看你们接下来能去哪里。”
这话说的好些人脸色很是不好看。
他们长这么大,从来没被人如此骂过。感觉都要挺不住了。可是,还嘴又能反驳什么?
然而,就这还没完。
接下来,朱兴德手中的鞭子又连敲好几人。
全是带头闹事的,也全都是很有代表性的。
“听说你是看大舅哥的脸色安排的差事?滋味儿好受不。
每次休假回府,是不是去后院都得寻思寻思不能乱走哇,别给媳妇惹急回娘家告状。
这有些男的啊,后院不乌七八糟弄那么些女的,外面老百姓、尤其是老百姓中的妇人们会衷心赞叹句,那叫男人是好样的。正直、有担当,不忘本,会有许多好词堆他身上。
而你呢,假使你没有那些花花心思,别人也会说你是不敢出去沾花惹草,毕竟你靠大舅哥。”
真扎心啊。
六子在队伍里,差些没憋不住笑。
“至于你们。算了,都庶子了,自个抽空寻思寻思吧……”
这些被点名的庶子只觉得,朱将领还不如直接骂出来呢。
你瞅他那脸上是什么表情?
朱兴德一边摇头,一边脸上似写着以下一行字:
俩娘生的娃,抢一个爹,要是当爹的再偏心庶子,分钱不均,那都恨不得想方设法整死你们这些不该出生的。养废你们备不住就是故意的,还臭嘚瑟呢。
“你是承恩侯府的?是就点一下头,我认认脸。”
完了,这回轮到面朝队伍的谭大洪扑簌簌冒冷汗。
虽然谭大洪面上一派严肃,但是心里却直打鼓,心想:
可别骂那位啊,朱老弟。那位是皇后娘娘的弟弟。
即使这位继皇后出身不高,那是由于嫡皇后在今上是太子时就病逝了,而那时先帝受其他王爷挑拨,给当时的太子指了家世不显的继皇后,那家世不显也是现任皇后娘娘啊。
反正甭管如何,做人还是要有点儿差别再攻击。
还好,朱兴德及时住了嘴。
就是那半张的嘴,欲言又止的表情似在说,你就这么靠你姐吧,我家甜水都知道宅斗。皇后下面还有贵妃呢,以及过个半年一年就要有许多新妃子进宫。你这个娘家弟弟出息和不出息,那差着很大的事儿。
朱兴德执鞭站在队伍的最前方,望着一列列纵队总结陈词道:
“我不提谭将军,谭将军的本事摆在那里,没有异议。只说我自己。
我知道,皇上让我来当这个虎贲营的将领,你们中有许多人不服气。
不服气我什么呢?
笑话我家住农村,地是荒地,没你们有背景有能耐有钱,可我顶天立地。
因为今日我拥有的一切都没有靠祖上,是自己一点点挣来的。你们中有谁敢说这话?
难怪书中有句话叫作,自古寒门出贵子,从来纨绔少为伟男!”
此刻,连二柱子脸上的表情都变了,随着朱兴德话落,他真的有从他朱哥哥的身上看出通身的贵气。
衣袂翩翩,放眼世外,一身傲骨,锐不可当。
德哥,你是我的榜样。
你是寒门贵子的代言。
“而我下面这句话叫作,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见没见过马革裹尸?都搁这闹着玩哪?刀枪不长眼。
从即日起,要么给我好好练,要么就全都给我滚回去!”
朱兴德这一番话,吼的校场都带着回音。
而这天,朱兴德哪里是只训话啊,当天整个虎贲营就被立马操练起来。
六子甩扔一个又一个手下,不是不服气他当小头目吗?
他对着手心呸呸吐了两口吐沫,指着后退的人群:“还有谁?再来!”
二柱子是与世家子们比马术。
要知道有好些人从小就学跑马,这点儿底气是有的,他们不服。
然而最终还是二柱子大获全胜了。因为在跨越一个满是倒刺的深沟时,别人心里会有波动,会琢磨一下倒进去就是死,二柱子却依旧如履平地。
谢岩冲旁边吐了口砂砾子承认道:“你是真猛。”
二柱子骄傲地一点头,心想:不,我不是真猛,我是真虎啊。
另一边,谭大洪终于散开连月来的忧愁,对朱兴德高兴地说:“冲这个势头,这么练下去,半年后应该会脱胎换骨。”
朱兴德却摇头道:“不能只在这里练。别看我骂他们骂的狠,他们丢了大脸好像听进了心,没用。要真是那长志气的、有韧劲的,不至于到今日我骂才有长进。”
“你的意思是。”
“我小妹夫不是要去北地?咱俩联名申请一下,由咱们虎贲营护送。”
朱兴德回转身前,再次看了一眼满是尘嚣的训练场,继续道:“毕竟有些人,骂他一百遍都没用。而用现实教一遍,他就会记住。”
七日后,皇上批准虎贲营随行。
众人都懵了,他们日日被操练的哭爹骂娘就算了,还要一路远行去蛮夷北地?而且掐算一下时间,这一路会赶上三九酷寒。
“将军,那咱什么时候能回京啊?不会在外面过年吧,我总要回府告诉家人一声。”
“莫问归期。”
……
十月,罗峻熙随一位户部大人,两位礼部官员启程。
他的待遇和那三位官员并齐,谁见了他都得尊称一句罗大人,还不得被随意打扰,他能独自坐在马车中看书。
随行官仆时而会给罗峻熙倒热茶,时而上点心。
对于安全事宜,罗峻熙也并不操心。
他不是害怕被坏人劫持啊,他从没怕过那个。
他一向怕的是不按牌理出牌的动物。
就是那种你出一个三,它拿王去炸你小三的大型猛兽。
还好路上有他大姐夫带的虎贲营。
大姐夫领旨随队护送。
所以即使媳妇没在,罗峻熙也能安下心看书。
可以说,文官们很自在,倒是苦了虎贲营众人,尤其是进入十一月,北寒之地早就下过几场雪。
原本建在山边的断桥,从泥石流过后,直到现在还没重新建好,需要绕路进林子。这给大伙累的啊。
“嗳嗳,快扶我一把,我脚拔不出来了,这雪也太厚了,比京城大多了。”
“就是,这马车根本拉不动,依我看,车身就拆掉别要了吧?全下来步行。”
六子嗤了一声道:“不要?这才哪到哪。当初我们钻白头山,那雪没到膝盖,你想想我们还不能放弃一个伤员,还要躲开追兵。终于寻到一个遮风挡雪的洞里,解开绑腿的棉围子,再脱掉靴子,鞋里面全是雪,倒一倒里面还有冰。你想想那脚……”
在六子和手下们讲述曾经的艰难困苦时,队伍后方传来二柱子的叫骂声。
“这是不是你的刀剑?武器你都拿不住,你还能干个啥?这要是上战场,你咋不把自个丢了呢。”
“我不是有意的,那剑拔拔凉,我手早就冻木了,啥时候掉的没注意到。”
二柱子皱眉心想,完蛋玩意儿。
但还是一把扯住要抱着刀剑去烤火的手下,“你虎哇?冻大劲儿了不能直接烤火,用盐搓。”
路上驻扎休整时,以谢岩为首的世家子们,冻的大鼻涕留在嘴边都顾不上擦了,再没以前的嚣张劲儿。那要是放在以前,一堆小厮鞍前马后的伺候着。
他们正一个挨着一个蜷缩在帐篷里,只看那眉毛睫毛上全是白霜。
皇后娘娘的弟弟打着哆嗦说:“早知道我穿貂皮来好了。”
“咱们执行差事的身份是小兵,还想穿貂?你想啥美事儿呢。”
“那我缝衣裳里面也行啊,缝里面看不着。”
谢岩搓了搓手,肚里一点儿热乎气都没有,踹了一脚京兆尹家最小的庶子,催促道:“去,看看老王磨蹭什么呢,以前在营里做饭比谁都积极,日日跟在后面问想吃什么,现在饭食怎么还没好。”
没一会儿,京兆尹家最小的庶子回来道:“别提了,谢哥,旁边几个营帐早就吃上了,就咱们这处还没分发饭食。你猜怎么着?老王那傻子做个饭像绣花似的,他才烧好水。我说他两句,他还挺委屈。说吭哧吭哧刨坑埋灶就累的不行。而那位尹兴旺,不仅给大伙蒸好了干粮,而且眼下正唰唰唰地往锅里下热汤面条呢。”
说着话,这位还小心翼翼解开一个包裹邀功道:“我是从尹厨子那里要来的馒头,哥几个先垫垫肚吧。”
谢岩半个馒头下肚后,想了想说道:“你们谁将老王弄进的虎贲营,回头就由谁给他弄走吧。”
“啊,为啥?你不是说他饭菜弄的最地道。”
谢岩不是好气儿说:“想改善伙食,不会回府里吃?谁家没养几个厨子,往后在营里和大伙同吃同住,别搞特殊。”
另几位贵公子一边面面相觑,一边不忘狼吞虎咽咬着馒头。
两日后,到了我朝最北的边境,虎贲营众人,忽然再没了任何抱怨的声音。
“嗯,你们是不是觉得这里的百姓极为贫穷啊?瞧瞧那鞋,有的都漏了脚指头。可就是这种漏脚趾头吃不饱饭的百姓,为了那场大胜,还能从自家匀出口吃的给前线送去。”
“还有,你们没看错,那墙上全是血,刮开一层是血,再刮开还是,都渗透到石头缝里了,这么大的雪也掩饰不住。”
“就这道城门瞧见没?我们是封死了出去迎战的,也就是说,要么战赢,要么战死,没有退路。”
“咱们谭将军当时半个身子带伤,都站不直了,却从那个方向和杨侍卫他们硬生生撕开敌军一个口子。”
“咱们朱将军只从这到那里,就至少砍杀二十多个脑袋瓜,迎面箭羽无数,好多次可能躲开这支箭,躲不开那支。为啥有能耐骂你们?这就是底气。从战场下来,他眼睛杀红了,刀都卷刃了。确实是全靠自己挣来的今天。”
有人朝二柱子打听,听说当初是二柱子和朱将军并肩作战:“那时候,你觉得将军会在想什么?”
二柱子切了一声:“问这话幼稚不。还想啥?艾玛,那功夫连媳妇都没心思琢磨,天上掉个仙女都得给她斩杀,就是个杀。”
……
出边境后,礼部两位官员主动提出护送的将士们辛苦了,要不要歇一下再赶路。
罗峻熙也很赞同。
他正好要将带来的家养鸡们,趁此放到森林边上。
这是他给大山上的“伙伴们”带来的礼物。
倒是虎贲营的众人不同意了。
朱兴德一身盔甲骑在马上,只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众人就齐刷刷吼道口号:
“岩石硬,硬不过虎贲营的意志。
山峰高,高不过虎贲营的责任。
虎贲营至此,立德、立功、立信,看淡生死,莫问归期!”
第三百九十一章 不知不觉这历史已记取了你的笑容
靠近敌国的山脚下,忽然传来一道带着回音、缠绵般地叫喊声:
“都来啊,吃肉啦!”
这一嗓子就是罗峻熙喊的。
此时,他正和他大姐夫朱兴德一起挥舞着血帕子在手舞足蹈。
跳着他们异常熟悉的驯兽舞。
驱腿、抖肩、挺腰、晃脖子。
而随着他这一声招呼,最神奇的是山上还真给了回应。
第一声叫唤的就是虎啸。
虎贲营众人以及跟随来的其他几位文官全都震惊了,原地休息坐都坐不住了。
传言,北方大捷有白头山神兽帮忙。
听听那虎啸,传言果然没欺他们。
这说明啥?
说明生灵都站在他们这一方。胜利注定是属于他们的。
那来吧,不能只让朱将军和罗大人忙乎,咱们都跳起来。
只恨如若早知晓,再多带来一些肉好感恩神兽。。
只看没一会儿功夫,朱兴德和罗峻熙的身后就站满了人。
有满脸不自在的,多少有点儿不好意思,例如谢岩等人,却也在尽量跟上舞步,越跳越摇摆。
有四肢不协调的,例如几位文官,也是在尽力摆动出火辣辣的姿态,跳出最炫神兽舞。
总之,只要帮过他们的神兽能欢喜,别说扭腰摆胯了,干啥都没问题。
你说就以上这么大的动静,敌国能不知道吗。
敌国慌了。
天呐,这山上的神兽是受了巫蛊之术吗?居然是中原内应。这比驻军还可怕啊。
有了这一层遐想。
再加上罗峻熙他们在露面前,全体都有,整理官帽官服,没了一路风尘仆仆,各个看起来斗志昂然。
虎贲营那世家子的傲娇气势和配备的最顶级武器再暴露无疑,罗峻熙扩张扩张嘴,活动活动脖子就进去谈判了。
他们几位文官还提前商量好了,礼部大人只要一摔杯子,就由罗峻熙撕破脸用藩语去咬他们。
所以谈判从互不相让到哭穷示弱,从口若悬河到你来我往,从谈及各种条件用拖字诀,到最后罗峻熙哑着嗓子拍桌子说,不同意那就战场上见,历经十日才谈得妥妥的。
……
十二月。
由李景怀大人亲自带队,各城各县官员沿路指挥运输,一车车由老百姓用荒地种植出的白菜终于装车。
官员们站在路边记数,官帽上堆积一层层白雪。
老百姓们更是上面一声号令,下面就干疯了。
家里存的冻白菜都掏了出来,让装走换战马去。
提及这事儿,老百姓们边忙乎边乐得不行。
这可真是活久见。
实属没想到,有一天白菜还能这么值钱。
官员们说了,只要白菜管够,就能抵他们地钱。这是他们活这么大岁数,少有的最惠民政策。
其间,刚成立的游寒镇百姓最是高兴和自豪。
“我就说吧,跟着左家走不会有错。你看看,左叔他们虽然去了京城,但是仍旧惦记在老家的乡亲们,知道咱们种植这么些荒地会犯愁,这就想了办法帮着解决。听说这次白菜的事儿就是由他小女婿去谈、他大女婿带兵去震慑。给敌国那些人吓的屁都不敢放。”
大黑胖趴在小卖店的窗台上,呼着哈气说完又张罗道:“快过年了,我说,咱大伙给左叔家凑些年礼送去吧。别感恩只挂嘴边,黑不提白不提竟整那些没用的,送点儿礼物意思意思。大气些。”
咱可不是抠门,问题是送啥呀。
人家在京城过好日子呢,还会瞧得上咱这点儿东西?不是说京城啥都不缺吗?
那不能,左家不是那样的人。甭管到啥时候都会拿咱乡亲们送的东西当宝。
再说京城指定也有缺的。
比如小酸菜、粘豆包、大苞米茬子、咱自家下的农家酱,回头左叔他们要是想这一口能用酱打饭包。
“不要有礼轻礼重的顾虑,这叫送的是份心意,是份惦念。”
左春生的大儿子眼下是游寒镇的亭长,闻言都不得不对大黑胖竖起大拇指道:“我瞅你只开个小卖店有些屈才,我这亭长都应该给你干。”
大黑胖哈哈大笑道:“亭长,我这人实在,我可当你是在夸我。”
“是真夸。”
关上窗户,大黑胖的男人吃起了干醋:“你给左家大叔送东西,他不得更对你念念不忘啦?而且怎么亭长也和你眉开眼笑的。”
气的大黑胖上手就拧她男人胳膊:“你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我长这么磕碜,也就你一天天的拿我当宝。”
所以说,左家搬迁到京城……不,是京郊。
左家在京郊凤台村的第一个年,过的极为丰富多彩。
丰收了。
有老家乡亲们给送来的各种年礼。
木耳、蘑菇、榛子松子、花生大枣,只有你想象不到的,就没有他们不送的。
还有家里吃官粮的多。到过年过节这么一凑,你发点儿,他发点儿,只左小麦一人就分得太仆寺发下来的两大车年货。
也是直到这时,京郊凤台村的村民们,才真切感觉到左家还是和他们不同的。本来吧,没那么明显,这次过年才感觉格外明显。
你瞧瞧,那些年礼折腾好半响没忙完,仍有许多堆在大门外。
快去帮帮忙吧,邻里邻居的,旁边从晋城搬来的邻居婆子就问道:“怎么就你一人在折腾,你家里其他人呢。”
左小稻挺着快五个月的孕肚笑着回答道:
“我公爹在屋看孩子,罗婶儿和付小妹在后院酿酒掐时辰离不得人,我娘在城里酒铺子卖货,外婆外公还有我爹和我二妹是去参加商会。”
“也是。你男人和你小妹夫他们没回来。”
“嗯,还得个几天。”
朱兴德梦里给小稻传过话,即使老天成全不下冒烟大雪,路上一切顺利的话,也要最早二十八才能赶回家过年。
“我看你肚子,这回可能是個小子。”
说起这事儿,左小稻面上有些赧然,“姑娘小子都一样,我们不挑,顺其自然。其实我都没想到会这么快又有了。”
她要是没挺个大肚子,这次是不是也能像二妹似的,跟着外婆一起参加商会长长见识。
有乡亲忽然喊道:“我说,你家都什么门第了,该买些丫鬟小厮了。”
“嗯,明年的。”
……
这面村里刚有人问丫鬟的事儿,城里铺子里就站着一排不要身契钱的丫鬟和小厮,正在等待白玉兰挑选。
白玉兰却没有任何惊喜之情,倒是满脸写着为难。
咋回事儿呢。
京城很出名的大酒楼掌柜寻到她这里,想让她给酒楼供应卤肉。
对方还挺会做人。
知道左家有好几位当官的,小女儿更是最近京城议论纷纷的话题人物,是一位极其罕见官职较高的女官,对方说话就很艺术,没有直白地说要买卤肉。
只口口声声说希望左夫人帮帮忙,左家卤货的香味实在是太霸道了,使得太多宾客总是朝他要,你说他哪里有?不瞒人,他自家大厨们也尝试过多次,却不是那味儿。
所以为以示感谢,不能白让左夫人受累,特安排这些丫鬟小厮来帮忙。
说这话时,酒楼大掌柜将这些人的死契还放在了柜台上。
这就相等于以另一种方式在给左家钱。这些人就送给了左家。
其实他背后的东家比左家官职大多了,可是这些掌柜的最是深知在商言商,没得啥破事都以势压人。
白玉兰看眼那一沓子身契,又看眼来游说的酒楼掌柜,她张了张嘴。
想说自己真的没有卤货方子,不骗人,她卤的肉食之所以香飘好几条街,那是她用了空间里的花草当配料。
她也是瞎鼓捣的,偶然间发现加了空间里的一种黄色小花味儿好。想着做出来一是过年自家吃,二是给些买酒大客户当赠品。没想到会引出这一茬。
你说空间里那花草,她咋可能会卖。
再着,她也不当家啊。
就算真卖,怎么个卖法,是制成一个个卤料干包,让酒楼买她的干包调料,然后自己回去卤。还是她干脆开个卤肉店,谁想吃就直接来这里买,酒楼订的多就给批发价,以上这都需要她娘秀花以及一家子共同商量的。
“孟掌柜,你看我这里,快过年了,订单很多,要安排送货,今日又要忙着和柜上对账。你先将他们领回去,无功不受禄,回头等我娘拿定主意要不要做卤制品,到时再给你准信儿。”
白玉兰说完就低头继续打算盘。
自从来了京,左家日日夜间开展各种补习班。
孩子们认字的、做学问的,连着老人们也不放过,活到老学到老嘛,数月如一日的那么学习。
临睡前唠的都不是家常磕,甚至最开始学习新知识不适应,说梦话都是她在问左撇子:“老头子,今日你教的算盘口诀第二句咋背来着?”
这也就有了白玉兰的今天。
用左撇子夸白玉兰的原话就是:“老婆子,你现在往柜上那么一坐,小字写着,不细看,要是不知道你写的七扭八歪的话,小算盘再打着,真挺有派头。”
此时,白玉兰就摆出了这个派头,意指不要在这个话题上再纠缠,她很忙。
酒楼掌柜也就明了拉,拱了拱手道:“那在下就等夫人您的消息了。”
白玉兰立马站起身,面带笑容道:“来,我送送你。”
“不不,夫人,您千万留步。”
“那好,小庄,你去送送孟大掌柜。”
小庄和小西,以及另几个加起来共八位的伙计,都是朱兴德和杨满山曾经在北方一战中带过手下的亲属。
目下,扑奔来京,都在左家酒铺子里当学徒。
平日里,左春生或是左撇子也会点拨他们关于账上的事儿。
因为秀花画了个大饼。
她说,咱们家将来一定会开许多铺子。
所以好好培养这几位,只要人品没问题,早早晚晚会让他们做上各个分店的掌柜。
而这个“大饼”,左家人包括秀花在内,都以为会在几年后才会圆梦。
却没想到就在今日,在秀花初次参加京城商会时,就从天而降得来了一个契机。
此时,商会上。
别看左家有好几位在做官,可论起买卖大小,左家在这些大商人面前,充其量至多也就是个弟弟。
按理,秀花、左小豆、左撇子和左春生的位置是非常靠后的。
但今日组织这场皇商见面会的内务府海公公有一个典故。
那典故就是,据传海大人在还没有入宫做管事太监前,曾是以前吴王封地内最大的酒商。
家族酿酒手艺闻名九州。
可由于其妹美貌被吴王妃的弟弟掠走生生糟蹋致死,其父实在忍不下这口气就将这事闹大了,本意是想让吴王为家女一条人命做主,却没想到这事儿被另几位王爷知晓。
吴王当时在晚年的先帝那里很受宠爱,除太子不屑于口角之争,另几位王爷怎么可能会放过吴王这个短处。就将这事儿状告到先帝那里,使得吴王受到申斥。而这也就成了海大人一家彻底得罪吴王的导火索。
三代酿酒世家顷刻倒塌。
有发生意外死亡的,有病死的,还有在发卖路上死去的。
只有海大人一人身受重伤逃跑。
据传,海大人病愈后就悄悄入了京,使出浑解数终于入得太子的门下,为入太子门下向吴王报仇,不惜了却尘缘做了太监。直至吴王在宫乱时被斩杀,太子登基,海大人这才以多年病体、不堪伴其左右为由退居二线,不再做皇上面前的“第一红人”,而是重新去做他最擅长的买卖人,帮皇上选拔皇商,帮皇宫采办。
所以由于以上原因,今日商会在座位安排上,就让京城里凡是做酒买卖的商人坐的比较靠前。
想着万一海大人今日有心情聊家常呢,附近陪坐的都能说上两句。
这个安排也使得所有酒商激动的满脸通红,他们都知道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就看能不能入海公公的眼了,考验他们口才的时候到了。
可是,今日秀花、左撇子、左小豆和左春生却全成了哑巴。
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通通吃惊地望着海大人的脸。
左小豆悄悄拽了拽外婆的衣角,又艰难地咽了咽吐沫。
她望着秀花,眼神里似在询问道:“就是,那什么……外婆,你猜有没有种可能,吉三是眼前这位海公公的儿子,亲生的那种。您瞧啊,那长相跟扒下来的一样。”
然后散会后,秀花就给自己鼓了鼓劲儿,不停地告诉自己,我小孙女可是给皇上养马的,那比天宫里的弼马温还厉害。再着我家官多,你别论官职大小啊,咱比个数,摞在一起她不怕不怕,她就忽然张嘴叫住了海大人。
并且提出要求,必须借一步说话。
出席商会的大商人们闻言:“……”
而秀花像是感受不到别人看他们的异样眼神,她总不能当众就问:
多年前,你是不是认识一位姓吉的女子。
你俩,还曾那啥过。
茶楼隔间。
海大人的身子一僵。脑中晃过多年前他被女子相救的一幕幕。
秀花就明白了,叹息道:“她生了一个儿子,为此丢了性命,那个儿子和你长得很像。”
当天,左家的信件随着往返车队运送神仙水,一起送往永甸县。
信有两封。
一封是海大人颤抖着手给亲生儿子写的信。
另一封是由秀花亲手写的。
老太太不容易,愣是描出两行大字,第一行是:三啊,你有个亲爹。第二行:我逮到你亲爹了,速来京瞅瞅。
可想而知,当海公公见到唯一的儿子,得知儿子多亏有了秀花这位婶娘才会活在世上,否则当年就要被吉家另两位兄长打死,不打死也会冻死饿死,他心里是极为感恩左家的。
尤其是秀花还给吉三盖了房子娶了媳妇。
儿媳妇明年就要生了,他一个无根之人竟然有一天能当上祖父。每每想起,都怕这只是一个不醒的美梦。
而为了尽快寻到真实感,海公公一刻没耽误开始办大事。
海公公其人的性情,当年能为报仇入宫做太监,眼下就能为报恩出手稳准狠,那叫一个大气。
就没有他不敢放弃的,就没有他不敢给的。
花清酿,卡戳皇庭特供酒。
海公公还为花清酿特意请假出宫,传授酒窖怎么盖,必须盖起来。
要说这都是皮毛,左家自己努努力也能办成的话,那么当海公公如老僧入定连写七日酿酒秘方,并且将这些毫无保留的交给秀花时,秀花的老脸都红了:
“你给我千金,我真好意思收。可你给我这些秘方,我不能收。这些秘方可是你家三代人的心血传承。这么的吧,你给吉三。让吉三再开个酿酒坊。”
不怕打擂台,谁家的酒好谁上。
秀花这点儿自信还是有的。
再说做任何买卖都不会是独家,都有人在做,只要是良性竞争就好。
秀花不知晓的是,也正因为她这番话,使得海公公更加洒脱地留下这些秘方。
三代人的心血给予仁义之家,才叫不遗憾。
另外,他之所以会如此,也是为尊重儿子吉三的选择。
他儿子打算还依照以前那般过日子,继续帮左家卖酒。
他不能从没养过儿子一天,出现就对儿子的人生指手画脚。
海大人经历过世事沧桑,知晓人的一生,究其根本其实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强。一切外物都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唯独开心过日子的记忆才归自己。
不过,等到孙儿出世,再过个三年五载他会从宫里彻底退下来,到时他打算去带孙子,让孙儿好好念书。
海家的门楣,海公公心想,或许会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光宗耀祖。
而秀花攥着一叠秘方望着海公公远去的背影,下定决心:
至此花清酿下面,会再单独设立另一个酒名,为此证明这些秘方的由来。
她不会让海家曾经名震九州的酒名,消失在这世间。左家人也会以另一种方式帮海家酒传承。
除这个改变吉三命运的大插曲,住在京郊的左家在临近新年前,还迎来了两位尊贵的小客人。
一位是七岁的小郡主。
一位是国子监祭酒家六岁的小孙女。
“这就是朱琬琰家吗?”
甜水的名字是她小姨夫取的。
罗峻熙给他自己的双胞胎儿子囫囵瞎起个名胖墩墩,给大外甥女起名却用了心,绿筱媚清涟,娇荷浮琬琰,朱琬琰。
没错,来对了。
要说两位尊贵的小客人的到来,最高兴的并不是甜水,而是左家长辈们。
这说明俺们孩子终于不受排挤了。
“那个谁呀?柱子媳妇,你快去给孩子们端零嘴,全端来。”
秀花很开心,开心到什么程度呢。
豪不夸张地讲,她对跟随两位小客人来的婆子丫鬟都心带感恩。
只要没有横扒拉竖挡着的,只要让她的甜水有能玩到一起的闺蜜团,让她这个当太姥姥的做什么都愿意。
“琰妹妹,你能带我去看看你小姨的女官服吗?”
甜水说可以啊。不过,你认识我小姨?
国子监祭酒家的小女孩儿捂嘴笑,“不认识,我是听郡主说的,她说她在校场见过你小姨,很是敬佩。”
七岁的小郡主比比划划,赶紧讲述:
没错,你小姨怎么就能那么飒爽英姿。
你小姨当时头都没回,只朝身后扔了一个飞刀,飞刀竟然扎中乱飘的柳树条,你不知道,躁动的马群立马变的静悄悄。
“我也呆了,不敢出声,怕你小姨扔我一刀。”
“哈哈哈……”
小姑娘有些不乐意道:“是真的,你们笑什么,等将来我也要当一个厉害的郡主。”
这两个小客人不仅看过摸过左小麦的官服官帽,玩了好一会儿左小麦生的两个白俊白俊的胖儿子,而且还吃了许多以前未曾尝过的食物。
看的她们很是稀奇,一会儿问道:“这也能吃?”
一会儿又不可置信地瞪着甜水抗议道:“我才不要自己动手烤这可怕的东西。”
两位小客人一直玩到天黑才离开。
离开时,小郡主欢欢喜喜给了甜水一个贴子,“上元节,我邀请你进宫看烟花。”
当一辆辆马车彻底消失不见,左撇子才一把抱起甜水感叹道:
“累死你姥爷我也不敢想啊,咱们家头一个进宫做客的人,不是你爹,也不是你姨夫你小姨他们,竟然是你。”
那你看,朱琬琰可不是一般炮。
那是在两年后,能阴差阳错扒掉小十一皇子裤子的人。
八年后,能坐上女子学院大姐大位置上的人。
八年啊,才轮得上甜水称王称霸,甜水:“可等的我好苦哇!”
不过,目下关于进宫看烟花这事儿,左家人定论还是下早了。
因为可不止是甜水在上元节这日被邀请进宫。
随着朱兴德和罗峻熙完美地完成任务归来,皇上口谕赏赐其二人可带家眷入宫观礼。
虽然在上元节这日,左家人犹如瞎子过河般进宫很是懵懂,一个个尿都憋着啊,出门前连口水也不敢喝,就怕在宫里出丑。
虽然作为长辈的秀花和白玉兰以及罗婆子,没有一个是诰命在身,她们见谁都得弯腰行礼。
虽然左家全体都有,只能站在不起眼的位置观看烟花。
前面全是人脑袋,前面有点儿热闹事都看不着。
但是在这日烟花绚丽多彩绽开那一瞬,秀花仍旧激动到眼角带了湿意。
她沈秀花,这一生不白活。
她沈秀花敢把那话撩在这里,她相信自家的孩子们,往后被赏赐进宫的机会多着呐,那站的位置也一定会一年比一年更靠前。
……
同年三月,罗婆子长舒一口气,她终于挨到了她儿子科举进场。
她心思话了:管是考成啥德行呢,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先让她儿子混进官场再说。要不然儿子总靠儿媳妇俸禄吃饭,这不就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嘛,她每每见到小麦都亏心啊。
小麦为保她儿子命得出血。流真血。
平日里,供读书,钱上还得出血。可以说,精神和身体双层蹂躏。
总之,罗婆子盼了好久,才终于等到这一天。
也是忍了罗峻熙好久,才终于等到这一天。
其中进士考试,罗峻熙成绩只能说是中上等。
就这个中上等啊,还幸亏他最后大题拿到了最高分。大题论:如何处理和外面小国之间的外交关系。
罗峻熙:你说这事儿巧不巧,这方面他最会处理了。
才回来。
而让罗峻熙感到老天爷最是疼他这个憨人的是,进入大殿后,皇上出题让他们论农桑,从哪方面论都可以。
罗峻熙:咦?他可是农家孩子,很会种地的人。为能多种出粮食,他还打算出套书。只记录的手写笔记就攒的有膝盖那么高。
所以这日晌午,状元要游街了,成绩新鲜出炉。
别误会,状元并不是罗峻熙。
罗峻熙知识早就学杂了,他不配。
状元郎是位博学多才、已过而立之年的男子。
榜眼年纪更大,中年黑面五十岁。
而就在围观群众略感失望,总觉得历经坎坷才得以选出的状元和榜眼,面相上是不是有点儿寒碜、有点儿和他们想象中不太一样时,探花郎罗峻熙粉墨登场。
“哇喔,好俊啊。”
探花郎拥有完美的身材。
五官俊朗也就算了,最难得的是他皮肤还很白。
一时间,随着罗峻熙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走一路过,街边、酒楼里,茶楼各窗口的大姑娘小媳妇们都沸腾了。
她们等来了,从此以后。她们会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花粉”。
罗婆子也欢喜到喊破喉咙。
你说这事儿整的,在她都快要放弃时,她儿子又瞎猫碰死耗子创造出了奇迹。
罗峻熙看到母亲一边跳脚哭着,一边对他招手,他在这一瞬心下是涌起万分感慨。
你瞧瞧他这七灾八难的,终于考完了。
“娘!”
啊啊啊,探花郎下马了,他果然长的高。
啊啊啊,我要是知道探花郎会在那处下马,我包什么单间啊我,我咋那么想不开。
罗婆子压根儿没听到她儿子在喊娘,就感觉这街上也太热闹了,脑瓜子都嗡嗡的。
没招了,眼下不是时候说些夸奖儿子的话,还是先干正事要紧。
罗婆子是隔着前排的人,她又是跳又是蹦的急忙隔着人群递给罗峻熙一块布。
“打开,稀饭儿啊,听到没有,一定要边游街边举着!”
罗峻熙一边躲避四面八方扔向他的鲜花,一边匆匆打开绣布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罗峻熙就傻了眼。
等他再抬头想询问“娘,你这样不好吧”时,罗婆子早就被挤的不见人影。
罗婆子心想:不好啥呀?
要不是探花服是皇上赏赐的,她都恨不得在儿子后背刺上四个大字:精忠报妻。
省的这些丫蛋们嗷嗷叫唤觊觎她儿子,这样会破坏家庭和谐的知道不。
而罗峻熙不愧是最有良心的白脸郎。
他在马下只稍稍扭捏了一小下,然后从上了马,真就从容地将那块绣布打开举了起来。
只看,上绣了几个大字:我是飞龙厩使的夫君。
摊牌啦,咱是有家室的人。
官宣啦。
而你要是问我,既然你有CP,请问你夫人在哪里。
罗峻熙:我只能告诉你,那是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该怎么和你形容呢,嘿嘿,这么说吧,我媳妇曾点着我的鼻尖说过,我是她最甜蜜的负担。
与此同时,左小麦正在山边摆出八卦阵。
八卦是用她的鲜血画出来的。
毕竟不用这个画不行的,你想啊,都探花了,山上这些动物能不精神亢奋嘛。那都恨不得排山倒海而来。
左小麦身着枣红色官服、黑色皂靴。
只看她突然做出防御姿态,对着大山凛冽喝道:“看我镇兽神功,黯然销魂血!”
第三百九十二章 传承(大结局)
罗大人深知咱们这偏远地方想要读到好书,想要让更多的人能读得起书,极为不易。
所以他真的有向老家以及各个偏远书院捐赠许多书籍。
至于之后的事,其实不难猜到。
在历经多年后,罗大人当年捐赠的书籍早被后人翻烂。但是别忘了,当年受益于罗大人捐赠书籍的那些举子们进士们,他们也会一批又一批的考上去。
然后就有了偏远书院会再次接收到,来自四面八方一拨又一拨的新科举书籍。
而且捐赠者只使用一个共同的名字,他们都叫罗大人。
一代又一代鲤鱼跳农门的功成名就者,想用此种行为感念罗峻熙,这就叫作传承精神。”
老先生望着讲台下一张张热忱的年轻脸庞:“所以我愿诸位早日金榜题名,将来也能延续这种传承。”
说完就希冀地看着大家。
而下面的学子们则是一脸问号:没啦?这就传道育人完了?您这也太潦草啦,都没有听够。
“先生,您再接着给咱们讲讲。”
“再接着讲啊……”老先生看眼日头,行叭。
就当作是给学生们上场前的心理辅导了。
“要说关于左家的故事还真是多。”
老先生开始滔滔不绝道:
“正史野史都有。
像野史,左家二女婿位列一品侍卫大臣的杨满山,据传他一生育有七子。一个女儿都没有。
其中有四个儿子被他做主改姓了左。
据传在宣宗帝时期,杨大人这个改儿子姓的事儿啊,还一改改了四个,轰动一时。
然后七子,他都当手下那么训,倒是他大外甥女在出嫁时,一向冷硬的人舍不得到落泪不止,将他大姐夫当亲爹的都比了下去。
而他大外甥女是谁啊?这点大伙总知道吧,嗳,对喽,就是那位咱们这里的人,每每提起来就与有荣焉的亲王妃。咱们北地这里有史以来最高嫁的一位。截至到目前,还没人比她家嫁的好。
另外,还有野史说,左家人有御兽奇才,有一些特异奇术,这个我想多少是有些根据的,毕竟左家小女最后可是坐上了太仆寺少卿的位置。
其实左家小女要是继续干下去可能还会再升迁,但野史里不止有一本书里曾提起过,这位左家小女是由于罗大人当时在做礼部侍郎啊,罗大人要出使外藩,这一走可就是几年,然后她只能选择不干了,跟着她夫君漂洋过海。”
老先生忍了又忍,才忍下到嘴边的那句八卦:“你们要是误会左家小女很舍不得罗大人,怕他有二心纳妾啊之类的,那你们就大错特错了。左家女可是貌美如花。野史也说,是罗大人哭求他媳妇陪着出使外藩。哭的京城许多内部官员都知晓此事,左家女才不得不辞行。”
但他不能讲出来,毕竟这有些影响青史留名罗相的形象。
“野史还说,左家大女婿朱兴德在户部官阶三品期间,大家都不知道他是咋想的,连宣宗帝也搞不懂他到底是为何,朱兴德竟然干出在上朝时,忽然请旨要下场参加科举。非要进场。
诸位,这是一种什么精神,啊?已经三品大员,还要去考童生。
据传,还真让他考下来了。
大家别笑,你们知道这位三品大员的人生有多么崎岖吗?
朱大人可是一会儿被宣宗帝安排去做文官,过几年再将调过来再去做武将。等他武官做到一定的级别,又又给折腾回来。就这么反复的来。
怪就怪在,左家大女婿朱兴德还真就干什么什么行,这也是朱兴德那时候连童生都不是,却能在一众进士及第、甚至状元榜眼探花出身,人才济济的户部里、脱颖而出最为重要的原因。
但我们再反过来看这件事。
他和他的小妹夫罗大人完全不是一个起点,朱兴德和武官一品侍卫大人杨满山也不同。
杨大人干的是武官,不挑科举出身。罗大人就更不用提了,可是这位左家大女婿朱兴德有啥啊?
可以说,他的所有官职全是靠他一点一滴扎扎实实从最底层干上来的。这其间一定会受到许多歧义,可那又如何?
据传他的童生,都是他在过了而立之年才从头开始一点一点学起来的。我希望在坐的诸位都要有朱大人的这种精神。
不要去仰望罗相,毕竟这世间少有像罗相五岁能背书的脑袋瓜。但只要你能有朱大人的这种精神头,做学问就不会差。”
老先生继续道:“不过,以上我说的都是野史,真假还有待商榷,我就不多赘述了。”
下面的学生们心想:您都说的唾沫横飞了,你这还叫没多赘述?
“现在,我来讲一讲正史记载。
刚才提过的那位左家小女,那位可是首位女官。
在她之后,才有像庆宗帝启用的女御史白从焉。当时用白从焉,就是用宣宗帝时期左家小女的女官身份,来说服朝堂大臣的。
包括咱们现在本朝有名的大理寺卿,这里面都有左家小女入朝为官的先河,才有后面这些身居高位的女官员。
而左家人可不止是给后世女子做官起了好头,史书上在提及左家人时,有评价左家花清酿是历朝历代中,是雇佣妇人人数最多的皇商。
同时也是在自然灾害中,数次倾其家财捐款的皇商之一。
至于大家都知晓的左家花清酿酒有药用价值,建议你们没事儿就买来喝喝,这也是千真万确的。
为此,宣宗帝曾赐左家外婆超一品诰命之身,赐与左家五进院大宅子。至今那个大宅子都被世人称为吉宅。
因为凡是后面官员住进去的就没有出过事儿的,这也变相说明能得此宅院的官员那是要深受当朝圣上信任的。并且,这是真的哈,那宅子到现在甭管主人换成了谁,至今还立有左家人功勋的石碑。”
老先生喝了口茶水润润口,才望着窗外,极为感叹道:
“你们或许不了解,其实连我们现在的南疆和大漠北能收复回来,这里面都有左家人的身影。
史书记载那两地将领全是由朱兴德亲手培养出来。
还有左家二女婿,宣宗帝在南浔时,他曾舍命护驾,差点儿就死在南浔的路上。之后庆宗帝南浔,杨满山的三子有乃父之风,再次护驾有功,为此断其一臂。
关于罗丞相那就更不用提了,出使外藩其深远意义,岂是一两句能说清的。他用足足六载年华行走在异族他乡路上,后又扶持年幼的庆宗帝,做了两朝宰相。一生为官清正,呕尽心血、兢兢业业。
可以说,我们今日在座的诸位,能处于太平盛世。
从游寒村走出去的左家人,真的是功不可没。”
左家也从不曾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他们的故事在以另一种方式影响着后人。
此时,外面晴空万里,太阳像是在绽开笑颜,在对你打招呼道:
嗨,你好,我是那个开局就被婆婆打巴掌的窝囊废左小麦。
我是那个倒霉蛋被野猪气哭过的罗峻熙。
嗨,你好,我是那个开局就差些小产的左小稻,这是我男人朱兴德,他曾在整整五年的时间里,在古代一直是短发头。
嗨,你好,我们是杨满山和左小豆,我们只有一句话的时间了,那就只能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我们为了花清酿里的神仙水,直到成为没牙的老头老太太还要抱在一起亲。
嗨,书友朋友们,我是外婆秀花啊,我活到了九十二岁才没,都差些熬没我那女婿。
我身体棒棒哒,你们就放心吧。谢谢你们陪我们这一大家子,共同度过整整一年的时光,看属于我们这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故事。
最后外婆再告诉你们一件事,那就是凡事都要往开了想,就没有过不去的槛儿,那就是我秀花最大的金手指。
《我全家都带金手指》作者YTT桃桃,感谢,感恩。
不忘初心,下本书见。